第6章 S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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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叫塔纳起床。”修普诺斯说,此时他似乎正忙着做派,弄得身上都是面粉。这句普通的话在此时此地对着他而发显得很古怪,他的身份不停地变幻,最终使他眩晕。

    于是他走过去,那里有一架楼梯,通到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二楼非常安静,反衬着他的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格格作响,他下意识地放轻了。

    装饰风格也一如一楼,朴素的单色调简洁利落地铺开。不大的客厅里一架白色钢琴,桌上有几本书,阳光穿透纱帘照在地板上。浮尘在空气中飞舞,如一片浅金色薄雾,深绿的散尾葵在墙上印下高挑纤细的清凉影子。有几个房间,门都是米白色,其中只有一个半掩着。

    他走过去。

    厚厚的素色罂粟花缎帘垂下来使房间显得稍许阴暗,有很淡的植物气味飘荡其中。桌椅都是沉郁的橡木。床很大,绣着蒲公英的羽绒被裹成一团,露出几缕浅色头发,塔纳托斯还睡得很熟。

    他想出声,但是有些东西阻止了他。

    静止的时间飘荡在这薄暗空气里。灰暗冰凉气息犹如亡灵般穿过他,悉悉索索、听不见的东西在他耳畔悄然低语,温柔而冷酷。无数的声音和幽鬼般的画面重重叠叠,流动的黑暗。在这样的空气里有些极其沉重的东西压下,魇兽在深渊窥视。冷酷而无比宁静,从高空俯视他,目光发黑,漠然的慈悲,那是一种灰暗的虚空。但他伸手不能及,苦痛的河流横亘其间,永恒的火焰焚烧。

    噩梦缠绕,有些感觉瞬间穿过他,剜除心脏,使它变得冰冷没有生气,又或者直接撞碎了精神,无以名状的痛苦和恐惧纠绕着他,有些他以为永远都死去的恐怖正慢慢复苏过来,并一点点清算旧账。

    有人径直从身边走过,他霍然惊醒。

    “塔纳,别睡了,快点起来吃早餐。”

    很不情愿的呓语,伸出一只手近乎恶意地紧紧揪住对方衣领,但修普诺斯毫不介意地直接把他抱出来。

    “塔纳,你不是答应米诺斯帮他调查的吗?”

    “要不是你我能睡到这么晚?”塔纳托斯一贯地抱怨着,满脸困倦,本来就不容易理顺的头发现在更显得凌乱,穿着件很古风的白色睡衣,敞得颇开的领口露出了锁骨的曲线。

    “快点穿好衣服起来,嗯?”亲了下弟弟的脸,修普诺斯站起来离开,并为他带上门。

    他又跟着修普诺斯下去,不知道如何解释,同时刚才的景象一直在脑海里回旋,使他想起从前无意间看见的一则报道。

    “很抱歉。”他说。

    “我忘了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起码对你们来说。”修普诺斯平静地回答。

    他不知修普诺斯意指什么,只好沉默。

    在这对兄弟开始吃早餐以前,早上的这段时间是属于他的,他会去小镇上走走,买早点。通常此时曦光微明,一切望出去都笼罩着层暧昧混沌的薄蓝,少有行人在路上,几家24小时经营的超市和连锁店疏漏出灯光,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做打扫。

    他走在这样的时刻里,秋日的清晨已经透露出凛冽严厉的气息,枯萎或半枯萎的叶子大把落地,公园的草地上会发白结霜。沉睡中的小镇空旷死寂,然后他就会看见太阳一如往日地升起,一切生气都苏醒过来。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本应是他最放松的一段——若不是心绪被刚刚无以名状的恐惧充满。

    然而修普诺斯和塔纳托斯似乎一点都不受这种困扰,此时他们仍然在说说笑笑地边吃早餐边聊天。他沉默地望着,像个没人看见的幽灵一样丧失存在感。修普诺斯很宠溺弟弟,凡事都纵容他,塔纳托斯那种任性散漫的天真大概就是这样被养成的。

    无论是那种一看就没有受过训练的身体下意识反应动作,还是神情举止间流露的气质,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个死神,甚至不可能是杀手。塔纳托斯实在完全就是个贵族家的小少爷,骄傲、任性、孩子气、天真、无知。一只被兄长保护在羽翼下探头探脑望着外面世界的雏鸟,娇贵的玻璃屋花朵。

    修普诺斯看起来也不是杀手,他更像是影子人物,不过他整天也似乎只是忙于看书、研究、讲课、管弟弟,并没有什么神秘人物上门来找他——还比不上塔纳托斯遇见的人古怪而且多。

    他们两个之间过分亲密了,哪怕他们的家人确实只剩下彼此——他擅自如此认定,这并不寻常。无数疑问闪过,答案缠绕迷雾且匪夷所思。

    塔纳托斯从米诺斯那里接了一个委托,或者说,是塔纳托斯在听米诺斯闲聊的时候主动揽过来的,俗称吃饱撑——就这几天观察到的情况来看塔纳托斯确实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青年一枚,当然修普诺斯也要负很大部分责任。

    米诺斯接收的案子情况简单明了,被告腐败走私之类五毒俱全,复杂的地方永远不在案子和法律本身而在于社会背景纠葛,总之又一个拼关系的。好不容易当局决定以及找到机会和证据,关键的证人却失踪了。

    米诺斯烦恼的就是这一点,或许其实他也并不是为此而烦恼,讲述的过程中米诺斯一直挂着笑意,漫不经心,仿佛这与他丝毫无关似的。正好估计塔纳托斯闲得无聊,于是主动提出自己去找那名证人。

    这并不容易。他知道,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使得那名重要证人不能出场,都必定相当艰难。或者他已经死了,哪怕是活着也并不比他死了更容易使他出现、发声。

    但是塔纳托斯居然就这么答应下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既没有米诺斯那边提供的资料,似乎也丝毫不去查找相关的东西,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又然而他们买了飞机票,它振翅起飞,一路轰鸣穿越空气直达苍穹,碧海蓝天,视野开阔。塔纳托斯无忧无虑地喝着飞机上提供的汽水果酒看报纸,偶尔伸头望望近在咫尺的漫白云海,安静下来时的塔纳托斯其实颇有冷峻气质,目光似若有所思。

    他们来的地方是迈阿密,阳光海滩欢脱乐声比基尼美女的度假胜地,一下飞机塔纳托斯就买了冰激凌和防紫外线伞以及冰水。

    “我讨厌阳光。”戴着墨镜的塔纳托斯咕哝,此时他穿的还是那件黑色高领风衣,虽然显得很英俊潇洒很黑客帝国,但无疑这一身秋日装扮在这里是——很热的。

    “如果你热的话可以去重新买套衣服,或者至少把外套脱下。”结果塔纳托斯反倒回过头来对他说,他摇摇头,尽管汗正从额角流下,蜿蜒下一道道火辣的咸痕,也浸透了衬衫,黏湿地沾在身上。

    “你确定?”塔纳托斯疑惑地说,奇怪地,虽然无时不抱怨此地天气懊热,也一直在狂饮冰水的塔纳托斯倒并不像他那样汗流浃背,也不像大街上走的那些人一样被晒得皮肤通红,仍然是空调间里养着的苍白。

    他还是摇摇头。

    他们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路边有摇着扇子卖西瓜和菠萝的推车小贩,也有身材堪比模特的女郎,还有富态的老人,天气不寻常地持续发热。

    “你以前来过迈阿密吗?”塔纳托斯兴致勃勃地问,此时一手攥着水一手拿着地图,他负责打伞。

    “来过,为了出任务。”犹豫一下,最终他还是说了。

    “迈阿密,上帝的等待室,也是犯罪滋生最多的温床。简直就是典型的天堂与地狱边缘入口嘛。”塔纳托斯并没有好奇地追问下去,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地图.

    “你以前来过的话最好不过了。”放下地图,塔纳托斯说。“你知道最好吃的餐厅是哪家”

    于是正正经经吃完一顿午饭,其间服务生一直瞟着打扮得像电影里走出来一样的塔纳托斯(戴上墨镜后就更像了),并且问是不是哪个剧组在拍戏,又逛了一下午沼泽公园。到了傍晚的时候他才跟随着塔纳托斯到了一栋住宅面前。

    很普通的独栋小别墅,原色木结构,立在暮色里,不亮灯。塔纳托斯还在喝着椰子汁,戳戳他,示意他上前去敲门。

    他扫了几眼面前的住宅,一些微妙的痕迹引起了他注意,静下聆听的时候还有一切意料之中的响动。

    他敲了敲门。

    一些细微的咔哒声,窃窃私语。他又敲了敲,同时把一只手放到腰间。

    隔了好一会儿,直到塔纳托斯把果汁喝完的时候,才听到有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咔吧一声半开了门,探出头来。

    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棕色短发,深黑的拉丁人眼睛,身材略胖。

    “你们是谁?”他说,看起来平静又迷惑。

    塔纳托斯摘掉墨镜,走上前来。

    相当有气势——我们说过了,安静下来的塔纳托斯气场可以很强大,那男人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你们到底是谁?”胖男人抖抖索索地说。

    然后塔纳托斯望向了他,他只好板起表情开始演讲稿般发言。

    “有一件案子,我们受公诉律师所托来找证人。”

    胖男人的脸上血色一下子褪尽,然后血又慢慢涌上血管,变得满脸通红。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撒的谎也太明显了吧。”塔纳托斯愤愤地说,“何况你就站在这里,为什么要否认。”

    胖男人的脸又是一阵红白,神情万分苦闷说不出地古怪。

    “让我们进去。”塔纳托斯说,“我们进去再谈。”

    胖男人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把门关上了,把塔纳托斯手里的椰子也吓地掉下来,塔纳托斯随即气愤地挥手砸门。

    他站立不动等待着。

    他知道那人必定还会来开门。

    必须来开门。

    隔了一会儿,门又猛地被拉开了,这一回胖男人的脸色奇妙地变成了灰色,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绝望光芒。

    “好吧,你们进来。”他说,又重复了一遍,“好吧,你们进来,是你们要进来的。”

    他望着男人背后空无一人的屋内瞥影。

    有些什么潜伏在里面,等待着他们?

    他们进去了。

    很普通的家居摆设样式,客厅里有沙发和液晶屏,一些琐碎的家常小东西。

    “你们要点什么?”胖男人说。

    “椰汁!”塔纳托斯说,他则摇摇头。“不必了。”

    胖男人走开了,塔纳托斯倒是毫不生疏地打开电视看了起来,他左右看看,目光随即被某样东西定住。

    过一会儿,胖男人走了回来,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和啤酒,在他们面前坐下来。

    “你为什么消失了?”心满意足地端着补偿,塔纳托斯开始发问。

    胖男人犹豫一下,什么都没说。

    “害怕报复?”他说。

    胖男人仍然沉默着。

    “但是如果你不出庭指证的话,他们迟早也会灭口的。”塔纳托斯在旁边凉凉地落井下石。

    他决定换个切入口。

    “我看到十字架和圣经。”他说,胖男人的目光随着望向不远处桌上,夜黑封面的煌然巨著上压着受刑人,“你也是天主教徒?”

    “你也是?”胖男人的目光意外地放松下来。

    他沉默了。

    “曾经是。”他说。

    “说到这个。”塔纳托斯突然插话,“你们相信地狱和炼狱吗?”

    他们一齐望过去,塔纳托斯在迷蒙中微笑。

    转过浅灰头发的头颅,塔纳托斯开口说话,显得兴致勃勃。

    “最近我对这方面的研究很有兴趣,不知道你们在教会学校的时候看过多少相关的书籍。”塔纳托斯说,“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最好不要信这些东西,只当做一种执念最好,因为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反正恶人终有报,你们做这些都是徒劳的。”

    塔纳托斯到底是不是来找人的。他想,影子伏在黑暗里,他却还没想好对策。

    胖男人的脸果然显得很扭曲,塔纳托斯仍然显得没心没肺地漠不关心,这里只有他没意识到危机。

    按你的心去做。

    有句话在他耳边轻轻回响,很久以前的话,无比熟悉,但是谁说的已经忘记了。他没有回头,因为这必定是幻觉和杂音,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噩梦给他造成了很多困扰,这或许是后遗症之一。

    “总之不管怎么样,你得去出席。”

    胖男人给他一个凄凉的微笑。

    “来不及了。”胖男人说。

    枪声猛然作响。

    他扯住对方仆倒,开枪打中薄薄的壁板,穿透之后他听到什么轰然炸开的声音,随即浓烟滚滚地冒出来。

    “三。”

    塔纳托斯说,声音像在不远处。他大吃一惊,随即不出意料地听到几声枪声。

    “二。”那个平静的声音继续说,丝毫没有波动,空气很沉滞,在高度紧张得宛如死亡降临的一颗,看来竟然一切慢到不流逝。

    “一。”

    当他扯起那个被吓倒的男人想要过去的时候,有人却从他背后拍了拍肩膀,他下意识地就反手一枪。

    “好了。”塔纳托斯说,然后他们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

    直到和大批警察在一起,他们都被抓获,他仍然想不起来刚才那几分钟,甚至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是怎么过的。

    “所以修普诺斯才说有事就找警察求助吗。”塔纳托斯在旁边得意洋洋地说,奇怪的是人们好像一点都不注意劫后余生的他们似的,只顾着围着那个证人打转,米诺斯居然也在其中,还有一堆媒体和闪光灯。

    “当然啦,米诺斯也很了不起,你觉得他不像公证律师?其实他干得很好,虽然他也只是兼职而已,有点奇怪?什么事放他身上都不会奇怪了。反正他的正职也跟公证律师差不多,做起来自然轻车熟路。”

    塔纳托斯说话的口气很轻快,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

    塔纳托斯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或许他真的很强,又或者只是无知无畏。他想,要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的话,其实非常简单。

    自然地,餐桌上塔纳托斯讲起了今天的冒险。

    他讲阳光、海滩、椰子、海鸟和螃蟹,卖西瓜的花衬衫,路上遇到的各种有趣的人和事,仿佛他真的只是去做了一个假期旅行。

    “最后他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最终一直在旁边沉默的他说,然后讲起了在屋内的事,想看看修普诺斯的反应。

    “反正你能保护好他,不是吗?”修普诺斯的语气轻描淡写,然后转过头去低声跟塔纳托斯说了些什么,抚过他的头发,塔纳托斯耸耸肩,仍然不怎么关心的模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