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风起寒江 月斜古路（七）

    未时未，“明月楼”里人头攒动c座无虚席。

    楼子采光度极佳，毋需燃起巨烛仍显光明透亮，也不晓得如何解决的扩音需要，圆形舞台上司仪的话语声极是宏亮，就便在三楼也能听得清楚。

    未时正，一头扎青幞头c身着蓝绸圆领裳的中年人登上木台，朝楼上楼下团团作辑，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诸位来宾，今日明月楼高朋满座c英豪云集，叶某人代表敝楼深感感谢，倍感荣幸”接下来说了一大段诸如“蓬荜生辉”的话，语气真挚，态度诚恳。

    “奇怪，也没见着他怎样大声说，咱们在二楼倒是听的一清二楚”卢胖子的注意点就是与别人不太一样，不耻下问：“三郎，难道是你这舅父习了吐纳法术乃至声如洪钟？”

    崔如英也同其他人一般到了窗边往下望去，居然也有期待之心，说起来这是他第一回见识“选美大赛”——盛世大唐啊，来对地方了。

    关于扩音，他倒是知晓一二，无非是巧妙地利用环境和简单的器材就达到精妙绝伦的扩音效果，声学原理嘛，只是要系统的解释清楚就比较麻烦，牵涉面太大，非朝夕之功所能致也。

    他曾看过类似的资料：

    罗马斗兽场是古罗马帝国的留下建筑，专供奴隶主c贵族和自由民观看斗兽或奴隶角斗的地方，作用类似后世的运动场，椭圆形，长轴一百八十七米，短轴一百五十五米，容纳五万人。放在后世，要让五万人都能听到场内发生了什么，需要很大的扩音工程。可是，没有音响的古罗马人做到了；

    恭王府花园大戏楼位于邀月台东部，建于清同治年间，占地逾七百平方米高大宏伟，气势不凡。建筑采用三卷勾连搭全封闭式结构，配合木材聚声的特点使大楼具备良好的音响效果，独特的声学结构设计，由演员发出来的声音可以让各个方向都能清晰听到，绕梁三日，却不绝于耳；

    山西晋祠水镜台建于明清时期，造型雄奇，工艺精细，它扩音的秘密在地下——戏台地下两侧分别放置了四个大水缸，舞台表演的声音传播到大水缸形成共振，达到舞台扩声效果。两侧放置大水缸的做法是不是和现在我们音箱的摆放很一致？难怪有人为此作诗道：“瓮埋四口分双侧，现代音箱由此来。”

    但显然“明c清”c“恭王府”这些是没法拿出来说的，但另一件可以讲：山西普救寺莺莺塔原名普救寺舍利塔，是《西厢记》故事的发生地。初建于隋唐，后于明嘉靖年间重建，是一座高三十多米的方形空筒式十三层密檐式砖塔。该塔建于陡坡的高处，周围空旷，整座塔身和塔檐均由涂釉青砖建成。这些青砖是声音的良反射体，声反射系数达零点九五至零点九八，所以声音反射增加效果非常好，五里外蒲州镇的演唱声在塔内听就仿佛戏台就在跟前一样。究其原因，除了青砖的声音良反射，不得不提及塔的自身构造。空筒形的塔身对声波起着谐振腔作用，十三层塔檐各层砌砖所成曲线的巧妙配合，使人耳接收到的声波能量大增。

    自然，他只是拿普救寺举例说明声学原理，又稍稍讲了讲扩音方式，大概有藻井c水面c水缸c镂空壁等，利用的是回声原理，殊途同归。

    他这番话字面不难明白，可“声学原理”c“声波”c“谐振腔”这些词汇却让听者云遮雾绕实在难以理解。

    卢胖子嘴唇翕动，有心追问，又想着再问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恰好这时叶从文致词完毕退下台去，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怀抱琵琶缓缓登上舞台，他心思倒是转的快，先喝了声彩，嚷嚷着说：“闲话莫说，好戏上演喽。”

    这是本次“品花大会”的第一个节目，非止是楼下大堂的人们安静下来翘首以盼，楼上的人也纷纷走到窗边凝目观看。

    那女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台下有人大声喊道：“青霞，城东李二郎祝你技压群芳独占魁首”

    这人显然是“青霞”的追捧者，他这么一喊，便有不少人跟着嚷嚷，喝彩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青霞”，“绮梦馆”的头牌清倌。安喜城内“一品鲜”c“明月楼”c“绮梦馆”的东家都是恒阳叶氏，其门下产业涉及各个行当，家财何止万贯。“明月楼”与“绮梦馆”都属坊楼，但性质却大不相同，前者走的是高端c高雅的上层路线，后者与大部分青楼一般做着开门接客的生意。

    这样的大型赛事，第一个登场亮相的实在太过吃亏，压力自不必多说，且没有可比性，观者无从比较，难免会存观望之心，相当减分。除非这首位表演者的软c硬实力都没得挑剔，能一举征服观众。

    叶家敢让青霞打头阵，想必是极为相信其实力的，这出开场戏定然不俗。

    青霞廿岁不到，眉目间多蕴藏媚态，明眸流转间似能勾魂一般，款款坐在舞台中央的绣墩上，微微抬头向二楼望了一眼，抿唇微笑，怀中琵琶叮咚响过，调了调音。

    二楼的崔胖子“咦”了声，眼光落在崔三郎身上，“嘿嘿”笑道：“三郎同学，那青霞姑娘在与你打情打招呼呢，其中必有深意，有趣，着实有趣。”

    崔如英给对方来了一记弹指神通：“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胖子奸笑：“心照，心照。”

    琵琶声终于缓缓响起，楼子上下数百观众眼光注视当中，只见青霞玉葱般雪白的手指如同划过溪水，轻轻拨弄着琴弦，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引人心中松弛而清新。

    琴弦在她手下翻飞变换，让人数不清究竟有几根弦。那琴声时而如涓涓的小溪从他指间滑出，时而像奔腾的巨浪从琴板上涌来，让听者忘了时间，忘了空间，满耳只留下叮咚的琴声。

    歌声在琴声急切中幽幽响起：“何人劚得一片木，三尺春冰五音足。一弹决破真珠囊，迸落金盘声断续。飘飘飖飖寒丁丁，虫豸出蛰神鬼惊。秋鸿叫侣代云黑，猩猩夜啼蛮月明。潏潏汩汩声不定，胡雏学汉语未正。若似长安月蚀时，满城敲鼓声噒噒。青山飞起不压物，野水流来欲湿人。伤心忆得陈后主，春殿半酣细腰舞”

    不知何人用刀削制的这一琵琶，三尺春天的冰一样难得，而且五音俱全。一旦弹起来时，好象把真珠袋撕破，真珠迸落在金盘中发出时断时续的圆润声音。弦音飘荡发出冷冷的声音，蛰伏的小虫惊醒，神鬼听后都惊起。象秋鸿鸣叫呼喊伴侣北方代地的云变黑，象猩猩夜啼把南方蛮地月亮变得更明亮。象潏潏汩汩水流的声音不固定，又象北方的胡人学汉学一样，语言朦胧不清。

    新诗？这是首新诗，楼子里不乏好文多才者，一听便知晓这青霞诵唱的乃是新诗，细细凝听，发觉此诗倒算不得上佳，但于此时此地由那女子口中唱出，却是极其贴切，让听者一下子便沉浸其中。

    “黄莺百舌正相呼，玉树后庭花带雨。二妃哭处山重重，二妃没后云溶溶。夜深霜露锁空庙，零落一丛斑竹风。金谷园中草初绿，石崇一弄思归曲。当时二十四友人，手把金杯听不足。又似贾客蜀道间，千铎万磬鸣空山。未若此调呦呦兮啁啁，嘈嘈兮啾啾。引之于山，兽不能走。吹之于水，鱼不能游。方知此艺不可有，人间万事凭双手。若何为我再三弹，送却花前一尊酒。”

    又象有一百只黄莺在相向唱歌，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上，有雨水般的伤心泪水。感觉到娥皇女英二妃哭处山重重，娥皇女英死后云势盛大翻动。夜深霜露很大把娥皇女英空庙封住，只留下一丛斑竹在风中摇曳

    陈后主与娥皇c女英的凄美爱情故事距今算不得久远，此诗缓缓道来，青霞曼声吟唱，愈发的打动人声。

    又像商人走在蜀道间，很多的铎磬在空山中敲响。不一会儿，此调象鹿鸣呀禽鸟鸣，众声喧杂呀众鸟鸣。弹奏声传入山中，群兽驻足不愿走。弹奏声飘到水面上，鱼儿听的入迷而忘记游了人间做很多事都是靠一双巧手而为。再为我弹几曲，怎么样？在花前送你一杯酒。

    琵琶声伴着歌声渐渐轻了下去，几不可闻，听（观）者心中黯然，直到二楼响起叫好声，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喝彩，一时间掌声雷动，如炸开了锅般。

    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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