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秋月春花 云淡风轻（三）

    哥舒夜轻轻拭去脸上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迹，双眼明亮如星。浑身酸痛着，内心却炙热如火。好久没这种感觉了，三年？还是五年？或者是像几辈子那么久？

    哥舒这个姓氏自然不是中原姓氏，源于西突厥“格苏”部。哥舒夜自然也是安西大都护府的副大都护c哥舒部首领哥舒道元的族人。

    显庆二年，苏定方晋升为伊丽道行军大总管西征，唐军先后击破木昆部，降嫩独禄万众。阿史那·贺鲁率兵车共十万人迎战，以为苏定方兵少，分散兵力以左右两翼同时进攻唐军。苏定方则利用敌人骄兵轻敌的弱点，令步兵在高地严阵防守，自己则率劲骑埋伏在外围。当阿史那·贺鲁军连续三次突击唐军步兵方阵都没能冲入而军容混乱c士气衰退之际，苏定方抓住时机出劲骑冲杀，突厥兵本已势衰，根本已经受不起唐朝生力军骑兵的冲击，结果唐军“屠三十里，斩首数万”，阿史那·贺鲁军大败。第二天，苏定方不以敌溃为胜，率军继续进击，突厥军不及喘息而纷纷投降，其首领阿史那·贺鲁领其子c婿等率数百骑向西逃窜。苏定方分兵两路紧逼夹击，死追阿史那·贺鲁直至石国西北的苏咄城，城主伊涅达干惧怕大唐军威，遂将阿史那·贺鲁父子诱捕，然后送往石国。石国王将阿史那·贺鲁父子交给唐军前锋大将萧嗣业和阿史那·元爽。至此，西突厥民族的主体灭亡，部众大部归降于大唐王朝，其中就有哥舒部。

    他哥舒夜归唐后，又经历了灭百济之战，驰骋疆场数年，见得多了，闻的血腥味多了，厌倦了打打杀杀的马背生活，忽有一日想着该娶个婆娘生一堆小兔崽子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说做就做，说走就走，自此告别军旅生涯，到这白洋淀做了护院。知道他过往的人并不多，但主家是知晓的，因而让他做了私兵头领，也算是知才善用。

    但终究是没娶妻生子，晃晃悠悠的便已年届而立了。他倒是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每日要做的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延袭的还是军伍那一套，私兵弟兄便是家人，高声玩笑，大碗喝酒。崔氏这顶保护伞也着实不错，至少这几年不曾遇上什么需要他们私兵露脸的事情。这样挺好，平平淡淡，或者说平平静静的过下半辈子，平安是福。

    但还是出事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检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成果了。

    水匪？有如此训练有素的匪乱？甫一交战，哥舒夜便觉不对。且莫说这伙“水匪”的武器配置，仅看他们的行进配合c实战动作，就非寻常匪人。他不敢深想，也来不及深想，战事从一开始就非常激烈。很明显，己方从一交战就落于下风，虽然勉强记住了平日操练的东西，但终究是首回实战，而且装备c人数都不如敌方，节节败退也在情理之中。

    战场，终究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法投机取巧。可他仍是心痛，在一起几年的弟兄，说没就没了，头一刻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眼就成了冰冷的尸体，静静的躺着，再也听不到他们的笑与闹，也再也没法在他们没有完成训练任务时惩罚他们。从此，便阴阳两相隔了。或许，不用多久，又可以在一起说说笑笑c吵吵闹闹，在另一个世界

    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想到这些，自己都觉得奇怪。或许，自己已习惯了平静的日子而忘记了战场的血腥了吧。但至少要先打完这一战，先完成这支队伍的第一战。

    正面迎敌，被证明是行不通的，只能被瞬间击溃。幸好，己方还占据了地利之优，岛上方圆十里，弟兄们用脚丈量过每一寸土地，地理位置无比谂熟，那便且战且退，利用地形阻击敌人，尽量拖延敌人进攻的步伐，直到援兵赶到。

    接下去的战斗变得很诡异，登岛的匪人似乎在与影子交战，明明见不到一个敌人，但走不了几步，便会有各种各样的偷袭，就像是利刃砍在棉絮上，无处着力。可恶的是，一旦发现敌踪，迅速前追时，一个不留神就踏进对方设好的陷阱。一路追杀，虽然也缀上了几个守岛私兵并砍杀，己方也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几番追杀与骚扰的交战后，匪人忽然改变了战术，不再去追击守卫私兵，只集中力量向一个地方进击，那便是“月老祠”。如此一来，防守一方没法继续骚扰战，唯有守在通往“月老祠”的沿途正面阻击。面对面的厮杀，恰恰是匪人想要的战斗方式，攻击速度大幅度提升。

    在距离“月老祠”百步远的某一处松林前，哥舒夜手握陌刀，身旁十五名弟兄一字排开。后面“月老祠”的灯火已清晰可见，不能再退，唯死战耳。

    握刀的手看似坚定，其实在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还能顶多久，默然盯着缓缓靠拢的匪人，深吸一口气，慢慢举刀，脚重重往前踏出一步：“杀！”

    后面十五个人齐喝一声“杀”!一路到这，最初的惊慌失措早被鲜血冲洗干净，胸口在燃着熊熊烈火，烧烬了对死亡的大恐惧——今日若保不了岛上的贵客，又哪能活下去。

    那些匪人个个目露凶光，纷纷握紧手中兵器，沉腰运气

    没有言语，不带花哨，敌我双方人数不多，却如怒潮卷巨石般对碰，轰然相撞。

    哥舒夜冲在最前头，陌刀在夜色中掠起一道惊艳的亮光，像是流星划过，下劈，刀势陡然一转，变成横抹

    刀之式有四：一曰仪刀c二曰障刀c三曰横刀c四曰陌刀。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斩马，刀重十五斤，又名砍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下用铁钻。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斩挡者皆为齑粉多为对骑兵作战使用，威力巨大。陌刀形制多样，长兵主战刀，形制有斩马剑升级版，有刀柄可拆卸式，有柄特长而刀身特短的三尖两刃刀式。盖因大唐地域广阔，各大都护府军备自制，也因此风格不同。

    部分陌刀刀身大多较窄，弯曲弧度，可劈砍，可枪刺

    哥舒夜手中这柄陌刀，刀重三十五斤，重寻常陌刀一倍有余，随着他征战数年，几已通了灵性。

    那种感觉唯八个字可以形容：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噗噗”两声，第一声较轻脆些，是陌刀与横刀撞击的声音，结果是横刀被荡飞，直接拍向主人胸口，陌刀去势丝毫未减，顺势横拍，将横刀及它的主人拍飞了出去，跌出丈余远，撞到一棵松树，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得松籽“簌簌”坠落。

    这番短兵相接，凶险程度远胜先前的追击与袭击战，完全是硬碰硬的博命。一方拼死不退，争取拖住敌人以期援兵赶到；一方要速战速决冲进“月老祠”。

    一时间，兵刃相交碰击声c闷喝声c粗粗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奏响死亡交响曲。

    生与死只在一线间，胜与败也如此。

    对于哥舒夜而言，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斗，之所以要有这一场螳臂挡车般的阻击，一是职责所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临阵逃脱非君子所为；二也是想看看训练这么久究竟能有怎样的战斗力，就好像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作品，总想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再有，他想吸引那个站在楼船的匪人现身，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他感觉那个匪人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味道，或许，对方也与自己一般上阵杀敌c驰骋沙场过。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这场战必须要打，但性命或许可以不送。

    又有两名弟兄受伤倒下，心痛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在一起训练生活那么久。

    幸好，他还有选择。

    或者说，幸好有人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他有过片刻犹豫，但见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便选择了相信那个人，相信了他说的话。

    反正已没有了退路，纵然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总算是有活的希望。活着，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个道理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虽然他才三十一岁。

    直到这一刻，那个水匪头领也没现身。也对，既然己方上尽上风，又何必要以身犯险？那就这样吧，差不多了，血战到此，希望那人说的有用

    哥舒夜唰唰挥出两刀，划出一个大弧，将水匪逼的后退了两步，人忽然向后掠去。

    也不知他打了何种手势，十三名私兵连同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的那两名私兵唿啦啦全部撤入松林，跑向后方的“月老祠”。

    水匪们正杀得性起，对手忽然来这么一出，只是稍稍一愣，衔尾追了上去。

    一百多名水匪除去走散及被杀的，追到此处的有四c五十人，刚闯进松林，便闻到一味刺鼻的气味，有反应快的水匪想要退出去，已是不及

    下一刻，刚急急走出的崔翼等人便看到了壮观的一幕，整片松林蓦然冒起熊熊火焰，瞬间映红了夜空

    初露锋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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