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秋月春花 云淡风轻（一）

    日光悄然黯沉，在湖的尽头，夕阳已坠入水中一大半，天际水面连成一线。这边的湖水拍打着堤岸，激起浪花朵朵，一层层的浪哗啦哗啦，在奏响战斗的号角。

    岛上的崔翼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缓缓拉开，箭矢直指楼船上指指点点的那个人影。

    大唐的单兵弩有臂张弩c角弓弩c木单弩c大木单弩c竹竿弩c大竹竿弩c伏远弩等，还有大型的绞车弩等。军用弓分为长弓c角弓c稍弓和格弓四种，其中长弓为步兵用弓(西凉团主要装备)，角弓为骑兵用弓，而稍弓和格弓则是禁卫军专用的远程投射兵器。

    伏远弩射程大约三百步，擘张弩射程大约二百三十步，角弓弩射程大约二百步，单弓弩射程一百六十步。

    崔翼手上这副长弓精选桑木制成，平日里练习c射猎用的都是它。军中弓箭手所配多为七斗弓，崔翼手上这副却是一石弓，对膂力要求高于常人。

    他一弓在手，身上原本不多的文人气度倏然消失，浑身上下散发着武人的气息。

    他在崔氏是个异类。

    博陵崔氏诗书传家，最重耕读，自汉迄唐蜚声延誉，甚盛益兴。南北朝时，崔氏（包括清河崔氏）为相者竟有十人，获得爵位者二十六人。累至本朝，朝野五品以上官员百余人，堪为一时之盛，其他家族无出其右。因此崔姓也被称为“宰相之姓”。民间流传有“崔家丑女不愁嫁，皇家公主嫁却愁”的说法。

    到得本朝，虽已废除“九品中正制”，且对山东士族多有打压之举，博陵崔氏反而逆势而起，通过科举入仕者不在少数，安平房崔讳仁师更是通过制举直至位任太宗朝宰相。至于官至侍中c中书令c太子少师的崔敦礼公，虽未制举，但自幼便涉猎文史，是为大儒。

    寒门学子希望通过读书而鲤鱼跳龙门，士族高门子弟则是藉此谋出身而名扬天下。于崔氏，读书入仕是为正途，但崔翼却偏偏“误入歧途”。

    “君子六艺”：礼c乐c射c御c书c数。非止从文，亦要习武。

    厌文好武，实在是曲高和寡啊。对于崔翼而言，习武这回事孤单的很。

    贞观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太宗皇帝为怀念当初一同打天下的诸多功臣而命阎立本在凌烟阁内描绘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是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几个谋臣？又有几个武将？

    乱世出英雄，好男上沙场。一念及烽火c号角这些词，他便会觉热血沸腾，恨不能跃马金戈踏破敌营。

    永徽元年，高侃平定漠北；永徽五年，薛仁贵c刘仁轨c苏定方等大将破百济，又即将对高句丽c西突厥用兵只可惜啊，他崔退之不能成为破敌一员。

    他有一个从军梦。

    他习武廿余载，就便遭遇白眼也乐此不疲，自认武功不弱，有心杀敌却是无有机会。

    水匪？蟊贼罢了。

    他心中冷哼，右脚前跨，屈膝，沉腰，松指，箭矢离弦，破空而去。

    箭速极快，激起尖利的呼啸声，瞬间来到楼船，直取那个首领模样的虬髯汉子。

    虬髯客“哼”了声，右臂上扬，将那枚箭扫落水中，顺势下切，喝道：“攻！”

    攻防由此展开。

    十余艘快艇沿湖列开，刚进百步距离时似乎滞了一滞，随着艇上乱箭齐发，舟艇加速向鸳鸯岛靠拢。

    岛上，反应稍慢，见到乱箭射来，赶紧竖盾防御，没有盾牌的也缩在柳树后暂避，但有两人躲闪不及，一个胳膊中箭，一个大腿中箭，溅起一蓬血雾，凄叫声响彻湖畔。

    私兵首领曾随行军大总管苏定方灭百济，上过沙场杀过敌，眼见那伙水匪进退有度c行动统一，却也惊而不乱，当即指挥属下反击。

    岛边湖面相距不足百步，交战之初先是一番对射。

    私兵首领震惊的发现，短兵相接之前的交战竟是己方全面处于下风——己方弓箭手所使的是普通长弓，对方用的居然是军队标准配置的单弓弩。单弓弩射程可达一百六十步，在眼下这个距离威力最大，远胜于普通长弓。一轮对射下来，岛上又有三人中箭，其中一人被箭矢射中右眼，眼见是活不成了；而快艇上也有数名水匪身上中箭，却是安然无恙，箭矢射在他们身上只发出“突突”的闷响，根本戳不进皮肉。这些水匪竟是身着皑甲有备而来。

    是时，军中的铠甲抛弃了魏晋的具装铠，演变为以明光铠为代表的唐十三铠，明光铠是一种护胸镜锃亮的板式铠甲，非常华丽，而且重量更加轻，但是防御力却大大的提升。

    唐十三铠，有明光c光要c细鳞c山文c鸟锤c白布c皂娟c布背c步兵c皮甲c木甲c锁子c马甲等十三种。

    其中明光c光要c锁子c山文c鸟锤c细鳞甲是铁甲，后三种是以铠甲甲片的式样来命名的。皮甲c木甲c白布c皂娟c布背，则是以制造材料命名。以明光甲使用最普遍。明光铠一词的来源，与胸前和背后的圆护有关。因为这种圆护大多以铜铁等金属制成，并且打磨的极光，颇似镜子。在战场上穿明光铠，由于太阳的照射，将会发出耀眼的“明光”，故名“明光铠”。

    看水匪装束，所着并非铁甲，多半是可贴身穿戴的皮甲。这样的距离，岛上所用的五斗弓，自然是伤不了他们。

    看到快艇飞快靠岛，私兵首领见势不对，立即下令放弃对射，各自寻找掩体准备迎敌。

    “杀”

    终于，第一艘艇靠在岛边，艇上的水匪伸出长钩，挂住岸边的柳树，将艇拉至最近，水匪各自亮出兵刃，有军中最常见的横刀，也有长枪和短柄大板斧，争相跃入岛上，气势如虹。

    当先一人满脸横肉，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身形魁梧，一手持一柄板斧，宛若杀神。

    只是他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双脚刚踏上鸳鸯岛的土地，就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射中小腿，剧痛之下摔翻。便在这时，一旁的草丛里先是掠起一抹刀光，紧接着一道人影窜出，向斧手迎面砍了下去。

    那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斧手的脸上，嵌入颧骨，飙起一片血花。

    如此丧命一击，斧手竟是一时未死，喉咙里发出野猪嗥叫般的呼呼声，拼尽全力向偷袭者挥出一斧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刀手料不到斧手居然彪悍如斯，挨了致命一刀竟是一时不肯死绝，反而垂死反击，一时躲避不及，右脚脚踝被斧头划过，顿时血流如注，哀嚎着跌倒。

    偏生这时艇上的水匪也登岛而上，见到那斧手圆目怒睁的死状尽是怒吼，举刀向倒地的刀手砍去，要为同伴报仇。

    千钧一发之际，草丛中又窜出两条人影，一人架住水匪的刀，另一人拖住同伴的脚，堪堪脱离险境。同时，不知从何处射来两支箭，逼退水匪。另一边奔过来三名崔氏私兵，五人互成犄角，对上了九名水匪。

    从水匪登岛的那一刻，血战便在鸳鸯岛上展开。崔氏豢养的这支私兵在那名上过战场的首领带领下常年训练，对于临阵对敌的种种可能性都有设想，并尽可能作了有针对性的布置。事实上，敌方攻岛更是设想了多种可能。只是，此次水匪来犯，太过突然，先前的对射过程岛上的守方是吃了大亏的。幸好，当初演练时便有这种假想并因而早有应对布置。本方的五斗长弓既攒射不过单弓弩，那便全力防守。当然，防守不只是一味的防守，而是守中有攻。具体的做法便是藏匿身形，在水匪刚离开快艇登岛的那一刻，瞅准时机偷袭，争取趁敌不备之初便有所斩获。显然，这种战法是收效显著的。至少，在发生在水匪登岛多处的突袭与偷袭的较量中，守岛的一方在付出极小的代价便结果了三名水匪。

    可惜的是，守方的胜利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水匪在吃了亏后，有意放慢了进攻的脚步，保持着小心防守的队形通过湖与岛交接处的芦苇丛，直到较为开阔的地方才加速前行。

    崔翼在射出那一箭无果后，有些懊恼，正想再靠近湖边些好再次出箭，却让崔福死死拉住：“三爷啊，你是金贵之身，可千万不能以身犯险”他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喝道：“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以身犯险？要是被水匪攻破鸳鸯岛，这岛上众人都得身处险境”

    崔福眼看就要拉不住崔翼，不由得老泪纵横，却也无济于事。

    便在这时，那名私兵首领大步走了过来，一拱拳，沉声道：“三爷，请撤往‘月老祠’，那边易守难攻，暂时是安全的。”

    崔翼瞪了对方一眼：“哥舒，你能确保‘月老祠’是安全的吗？”这首领叫哥舒夜，崔翼是晓得的，行军打战c刀枪剑戟无有不精，是个可用之才。

    哥舒夜只冷冷的说道：“‘月老祠’不再安全之际，便是我等弟兄战时之时。”又补了两句：“三爷在此只会让弟兄们分心。更何况，二娘子他们还有尊客已经撤去那边，需要三爷坐镇。”

    崔翼嘴张了张，想着女儿c三郎他们，跺了跺脚，不再多说，反身跑去。

    情节铺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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