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林黛玉答应薛蟠, 同意他晚上和两人一同夜探水月庵之后, 薛蟠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他深知顾水溶和林黛玉两人, 是其他王侯公子们见都难得一见的人物。而他却能和这两人搭上话，甚至还能共事一把，可不就要成为他们那个纨绔子弟的小圈子里第一得意人了吗

    薛蟠这个人, 一向都藏不住自己心事。当天下午他回了梨香院之后, 就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故意做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想引着她们俩追问。

    薛姨妈早就清楚自己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要做的事情，她竟然连问都懒得问。只要薛蟠别再闯出祸事，对她们薛家来说, 就是万幸了。

    反倒薛宝钗看见自己这个便宜哥哥的举动, 有些好奇，便多嘴问了几句。

    而知道薛蟠今夜要和林黛玉顾水溶两人一起办差之后，薛宝钗吓得一哆嗦，连摘耳环的手都抖了抖。

    一旁的丫鬟莺儿忙接过来耳环, 担忧地唤了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

    薛宝钗勉强笑笑，敷衍着回答“没什么。”

    莺儿小心地看了看薛宝钗的脸色, 劝慰道“姑娘之前不是还对太太说过吗, 希望咱们爷多和林家的那位小公子打交道, 说林爷是个有本事的人, 咱们爷和他多来往来往, 说不定也能去去身上的恶习。如今咱们爷真的和林爷交好了, 怎么姑娘反倒不高兴了”

    薛宝钗闻言长叹一口气, 却没有回答莺儿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林黛玉是个有本事的不，他何止是个有本事的，他简直是太有本事了好么连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种人都能在他手里吃亏，就薛蟠那个脑子可千万别被林黛玉给玩死了。

    薛宝钗越想越觉得不安，她看着铜镜之中愁眉不展的自己，努力自我安慰地想“原著里薛蟠被柳湘莲闷头打了一顿都没事儿，应该不会那么脆弱吧”

    她摘下自己的发簪扣在桌上，磕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只希望林黛玉能对薛蟠手下留情。

    林黛玉当然不会闲得无聊去折腾薛蟠，他才不是这种喜欢在无关人等身上费工夫的人。

    不过即便是林黛玉没有刻意为难，等到入夜之后，薛蟠在水月庵外面打转的时候，还是觉得满头雾水。

    如果不是因为身边还有一个同样等待的北静王爷顾水溶，薛蟠都几乎要以为自己这个林表弟是故意爽约，要耍自己玩了。

    在夏夜中苦等，虽然不会觉得冷，但却容易被来往的蚊虫扰得不厌其烦。薛蟠左拍一下右打一下，还时不时地溜达一会儿，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见林黛玉的身影。

    这期间薛蟠的目光一直钉在顾水溶身上。薛蟠一直都听说，北静王爷顾水溶性子耿直冷淡，不爱与京中权贵交际。虽然想要攀附他的人有许多，但那些人却连见顾水溶一面都难。如今机会难得，他应该好好和顾水溶套套近乎才好

    薛蟠平日里常在风月场富贵场之中厮混，见惯了那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可是今日他看着顾水溶，觉得对方虽然明明面带笑容，但那笑意却平白无故地令人心里发寒。所以薛蟠憋了半天，沉吟片刻，也只想出了一个话题“林表弟莫不是睡过了头，忘了时间吧”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原本想和林表弟一起来的。可是我去他院子一瞧，竟然熄着灯，似乎没有人。”

    顾水溶一直出神地望着水月庵门前的路，等着林黛玉的身影出现。听到薛蟠这么问，他才分神瞥了对方一眼，淡淡地开口“不会。玉儿应该是去忙其他事情了。”

    听到顾水溶这么说，薛蟠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接话都是错的。他悻悻然闭上嘴，低头又去打蚊子了。

    顾水溶也不理会薛蟠反正北静王爷不好打交道的名声早就传满整个京城了，如今也不在乎这一次又转过头接着去看门前的小路。

    而他一将目光移过去，便看到了林黛玉的身影。昏暗夜色之中，林黛玉身上却像是藏着光芒，在顾水溶的眼中晕出一小片摄人心魄的光影。

    远远地看着林黛玉的身影，顾水溶莫名觉得呼吸一滞，整个人几乎都要溺在这一瞬间之中。顾水溶下凡千年，读了不知道几辈子的圣贤书，一颗道心几经历练，磨得近乎没了棱角。但一看到林黛玉的身影，他却仍像是回到了千年前，仍是那个忍不住对着林黛玉意动的小神仙。

    除了林黛玉之外，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一旁的薛蟠咋呼起来，对着林黛玉轻声喊了句“林表弟”顾水溶才回过神来，笑着迎向林黛玉。

    “怎么来得这样晚”水月庵门口点的灯灯光很弱，顾水溶担心林黛玉滑到，便下意识地握住了他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牵着他向前走。

    顾水溶的手很暖，轻轻地搭在腕上，倒也没有引起林黛玉的反抗。他看了看水月庵紧闭的大门，才回答“我去请了个人来。”

    薛蟠原本一直盯着两人的动作，闻言一怔，回过神来看了看林黛玉身后，下意识地说“谁没人跟着你啊”

    林黛玉没有回答，因为早在薛蟠发问的同时，他就已经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从中放出一缕轻烟。

    那白烟起初淡而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一样。可是片刻之后，竟然越来越浓，甚至渐渐凝成了一个人形。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女子，即使面带面纱，也难掩住她姣好艳丽的容貌。

    鬼神之事，薛蟠向来只是听说，何曾亲眼见过他被这一阵白烟吓得后退一步，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可是一旁的顾水溶和林黛玉都是一副表情平淡波澜不惊的模样，薛蟠哪里肯开口认怂，说自己害怕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偷眼去看那女鬼。

    那女子对几人行了一礼，便默默地走到了林黛玉身后。林黛玉便对另两人说“这便是那张家千金的魂魄。”

    离魂案虽然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但薛蟠还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见到那张金哥的魂魄。他早就听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说，张金哥生得妩媚动人、天香国色，才惹得李家公子无论如何都想娶过门。

    薛蟠向来爱色，如今好奇心一起，竟然连害怕都忘了，忍不住盯着张金哥看了半天。心想，怪不得李家的那个公子对他一见钟情，长得这么好看，换成是我，只怕也要动心。

    但顾水溶却不关心什么张金哥张银哥，他皱了皱眉，低头问林黛玉“你独自一人去了长安县张家”

    见林黛玉点头，顾水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怎么不拉着我一起这次平安无事倒还好，若是万一出了事”

    还不等林黛玉闻言服软愧疚，顾水溶的语气就突然一软，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林黛玉了，前世今生，林黛玉都是个恣意妄为的性子，何曾会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危机而束手束脚

    但是了解归了解，顾水溶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千年前他只不过让林黛玉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一小会儿再见的时候，林黛玉就已经被天兵拿住，拷打得浑身是血。

    那副场景，即便过了这么久，顾水溶还是忘不了。所以他也不敢、也不舍得再让林黛玉去涉险。

    害怕林黛玉有危险、害怕他受伤的人，从来不是林黛玉自己，而是他顾水溶。

    看着顾水溶眉目间的担忧，林黛玉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被撞了一下，一时间又酸又涩。他看着顾水溶的表情，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难得地解释自己的行为“不会有危险，我心中有数”

    林黛玉接着说“张姑娘的确如传言所说，是魂魄离体之症。那日她悲怒之下上吊，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也算上天垂怜，她还有几十年的寿数，命不该绝，并没有死在上吊一事之中。”

    “但即便是没有死，张姑娘在怒恨交加之中，魂魄却已经被自己的幽怨之情，带着离体了。人有三魂七魄，缺一都不可。更何况她是直接魂魄离体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才始终昏睡着，成了那副活死人的模样。”

    说完之后，林黛玉又转头看着顾水溶，小声说“这种离魂的案例，我之前在古籍中看过。所以我在去张家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儿，也清楚自己不会遇到危险。”

    看到林黛玉这幅难得一见的乖巧模样。顾水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哪还顾得上继续生气

    正当顾水溶想该怎么哄一哄林黛玉，安慰他的时候，始终都在状况外的薛蟠突然开口问林黛玉“那林表弟把这姑娘带来干什么难道她已经不能回魂了吗”

    林黛玉答道“回魂不难。只是我想，冤有头债有主，静虚既然做了错事儿，若是要审问她，债主怎能不在呢”

    听到林黛玉这么说，始终躲在后面的张金哥便又对他行了一礼，柔柔地开口“多谢林公子。大恩大德，必将铭记于心。”

    林黛玉随意地摆了摆手，“不必。”他素来行事，可从来不是为了贪图他人的谢意。

    几人说话的工夫，便就已经悄悄潜进了水月庵之中。顾水溶和林黛玉的轻功都极好，自然不会惊动水月庵之中的人。张金哥已是魂魄，自然也不必担忧。唯独一个薛蟠只能说，还好有一个梦蛇白虺，可以掩盖众人踪迹。否则他这跌跌撞撞的，恐怕早就惊动了其他人。

    水月庵虽然地方不小，但里面却连蜡烛都舍不得多点一根，就连供佛像的大殿也都是黑灯瞎火，格外冷清。

    林黛玉走进大殿，盯着佛像看了片刻，走上前去，拜了三拜。

    跟在他身后的薛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刻也顾不上畏惧了，便好奇地问一旁的顾水溶，“林表弟这是在干什么”

    顾水溶看着林黛玉的背影笑了笑，说“敬神如神在。既然进了大殿，见了佛像，又怎么能不拜呢”

    薛蟠方才被张金哥突然出现的魂魄吓了一跳，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他看着林黛玉那恭敬的样子，迟疑一下，还是决定有样学样，和林黛玉一起拜一拜。

    可是他刚走了两步，就被顾水溶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

    明明顾水溶的表情如常，但薛蟠却被他看得心里一突，吞吞吐吐地答道“拜、拜佛啊。”

    “那还是算了吧。”

    说话的是林黛玉，他随意拢了拢自己的外衣，走回顾水溶身边，“这种人烟稀少的小庙，就连庙中的僧人尼姑都未必对神佛有敬重之心。庙内的佛像不灵还是小事儿，若万一被什么孤魂野鬼、妖灵精怪附身寄居了，你这一拜，他们可是会缠上你的。”

    薛蟠被林黛玉这话说得一惊，“可不都说，心诚则灵，拜佛都是好事儿吗”

    林黛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那你觉得这种话，是谁先说的呢”

    “嗯”薛蟠想了想，犹犹豫豫地开口，“可能是庙里寺里的和尚”

    “万一是鬼呢”

    听了林黛玉这话，薛蟠立刻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和尚道士们鼓吹着人们拜佛，倒还是小事儿。他们无非也就是想贪几个香火钱罢了。可若是附在神像上的鬼魂灵怪传出来的传言那岂不是盼着人去拜他们，好

    薛蟠身上的冷汗还没退下去呢，就又听到林黛玉说“说笑而已，薛大哥哥别在意。”

    林黛玉说是说笑，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薛蟠打了个哆嗦，连声音都有些发抖“林表弟，你可别吓唬我了。” 他可实在是分辨不出来，自己这位表弟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顾水溶看着林黛玉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眼中的笑意与温柔愈发浓了一些。他的小孩儿还是千年之前的老样子，要么冷得像冰块，要么皮得像顽童。也不知道薛蟠哪里招惹到他了，竟然要被这么狠狠的吓唬一场。

    要是林黛玉知道了顾水溶的想法，说不定要喊冤。他哪里是在胡乱折腾人他可是在认真地履行薛宝钗的嘱托，好好教薛蟠做人。

    顾水溶一边努力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好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一边看向大殿门口，数着脚步声说“有人来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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