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相国夫人站在沈眠身后，手握木梳缓缓梳理着那浓如墨黑的乌发，委婉平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双巧手很快便将三千青丝盘成朝云近香髻，身后丫鬟上前端出托盘，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精致华丽的步摇，让人看花了眼。

    相国夫人面带灿烂的笑容，手拿一支支步摇慢慢插在顾余念的黑发间，清风浮动，步摇摇曳碰撞，发出泠泠作响的清脆声，很是悦耳。

    相国夫人拿起眉笔，蘸上青黛粉轻轻描起眉来，不一会一双修长秀丽的眉便跃然而出。相国夫人对自己的手艺觉得很是满意。

    顾余念望向镜子里，镜中的少女面无表情，没有一丝一毫作为新娘子该有的欢悦。

    看着那双好看的眉，顾余念突然想起莫宁意也曾拿着眉笔为自己描眉，笑说画着画着就画的漂亮了，时过境迁，自己快要嫁做人妇，新郎却不是他。

    心中似是被谁用手揪了一把，有些绞痛。顾余念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心里暗道，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相国夫人没有察觉到顾余念的异常，又拿起唇纸递给她，笑意吟吟的凝视她，明明是笑着眼中却有泪花闪过。

    顾余念接过唇纸轻轻一咬，原本没有血色的唇变得娇艳夺目，再将上好的胭脂往那嫩白的脸颊轻轻一扫，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世人都说最美的女子便是新娘子，念儿今日这番打扮，可不就是仙女下凡，娘亲看了心中欢喜。”相国夫人一遍遍打量着沈眠，眼眶微红，下一秒便要落泪。

    顾余念握住沈夫人的手安慰道：“娘，念儿嫁人是喜事，你怎么就哭了？念儿虽然是嫁人了，可还是住在府上，娘也常常看的见自己，咱不哭。”

    相国夫人抹了抹眼边的泪，欣慰说道：“我的念儿长大了。”

    一旁的丫鬟笑着说道：“哭嫁哭嫁，哭的越厉害说明新娘子以后越幸福。”

    一番话冲淡了忧伤，添了几分喜气。

    顾遥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一路小跑过来，待跑到顾余念身边，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说道：“阿姐今天可真漂亮。”

    顾余念见到顾遥难得由心的笑了起来，拉过他转了一圈，有些感叹：“只是几个月没见，顾遥个儿又长高了，之前才到我腿那，现在怕是要到我腰那了。”

    顾遥一脸自豪，拍了拍胸膛，“那可不，我在学堂不仅天天学习功课，还跟着武师学武功，现在每天都要吃两大碗呢。”

    顾余念嘴角浅笑轻漾，眼里满是宠溺的夸道：“顾遥真厉害。”

    远处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嘈杂的人声也越来越多。

    相国夫人连忙将绣满吉祥图案的盖头将顾余念遮住，搀扶着她朝门外走去。

    一打开门，祝贺声不绝于耳的响起。

    “祝新人百年好合。”

    “祝新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有人呵呵笑了两声，大声喊道：“祝新人早生贵子。”

    相国夫人听着众人的贺词，笑的眼角皱纹都出来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顾余念不曾开口说话，只是手心里握着顾遥小小软软的手，眼角余光看着自己脚上水红的婚鞋，鞋尖出绣有几朵娇艳绽放的牡丹。

    顾遥在一旁压低声音说：“阿姐，今天人好多啊，我都看不见宋玉哥哥在哪里。”

    握着顾遥的手变得有些僵硬，顾余念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顾遥听见没有。

    因为宋玉是相国的义子，更是对外称是孤儿，所以便在相国府拜堂成亲，所以少了很多事，更不用坐花嫁什么的。

    “阿姐，快到门槛了，你小心点。”顾遥软糯的声音响起。

    顾余念点了点头，还未跨过门槛，顾遥那软小的手便抽了出去，转而是一双有些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再走两步便是门槛，你低头望着点路。”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使得原本想抽出自己手的顾余念放弃这个想法，任由宋玉牵着自己。

    “到了，脚提起来。”

    顾余念刚走两步便到了门槛处，依言提起脚跨了过去。

    “祝阿姐和宋玉哥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顾遥开心的拍着小手，欢呼着，嘴里不停说着祝福词。

    顾余念似乎听见宋玉的笑声，仔细去听，却再也不曾听见。

    “你再走十步便是火盆，小心点，可别被烫着了。”宋玉出声提醒。

    很快，顾余念便感到宋玉松开了她的手，彩球绸带的一头塞到她的手中。

    果然，顾余念才走了十步脚边传来灼热的感觉，眼角余光扫去，一个焚着炭火，火焰正在恣意升腾的火盆出现在眼前。

    顾余念一脚便跨过火盆，许是脚步跨的有些大，肚子有些疼了起来，微皱了眉，挺直了脊梁，缓缓随着宋玉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爹娘面前。

    祝福声，敲锣打鼓声，鞭炮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立在一旁的赞礼人大声喊道：“吉时到。”

    顾余念只觉得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有些不安的拽紧彩球绸带。

    “一拜天地。”尾音拖得老长，声音响亮。

    顾余念身体前倾，微微拜了拜。

    “二拜高堂。”

    相国大人爽朗的大笑声响彻四周，顾余念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只是待听见相国夫人那温柔的笑声时才唇角弯了弯，再次拜了拜。

    “夫妻对拜。”

    顾余念转过身，因为头上有红盖头遮住无法看见宋玉此时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迟疑。

    “顾余念不能嫁给他。”

    一声大吼犹如晴日的响雷，将众人心神一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听到声音的刹那，顾余念险些落泪，更是想将盖头一把掀开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走，只是肚子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于是就这样垂手而立，静默无声。

    众人回过神，立马议论起来。

    “这人是谁呀，胆子挺大的，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看起来样貌挺俊的，新娘子会不会跟他跑了？”

    “风尘仆仆的，不会是连日赶路还来不及梳洗就来这了？”

    也有一些瞧着说话人觉得有些眼熟，迟疑的不知该不该说话。

    “莫宁意你怎么来了。”说话人便是前不久来相国府的沈云，他身旁坐着的便是陈清让。

    莫宁意朝沈云方向点了点头，随即对着相国大人说道：“我与顾余念两情相悦，所以今日她不可以成亲。”

    相国大人本就被莫宁意不请自来心生怒意，听见莫宁意毫不客气的话更是怒不可喝，用力一拍桌子，扬声骂道：“莫将军，我敬你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可也容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莫宁意抱了抱拳行礼，斩钉截铁说道：“我今日不是来捣乱的，只是想带走余念。”

    “可恶！”相国呵斥，站起身颤抖的用手指指着莫宁意，“你给我马上出去，老夫当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

    相国夫人连忙拍了拍相国的背，为他顺了顺气，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心平气和的说。

    沈云正想朝莫宁意走去，陈清让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沈云只得压抑心中的疑惑，望着这一切。

    莫宁意还想说什么，宋玉出声直接将他打断。

    宋玉冷冷看向莫宁意，嗤笑了一下说：“你说我娘子与你两情相悦，那为何从你进来，我娘子不曾言语，若是真与你两情相悦，为何不直接跟你走。”

    莫宁意视线落在宋玉身上，又看向一身喜服的顾余念说：“余念，我回来了，今日便是带你走。”

    顾余念掀开盖头，顿时四周响起一片惊艳的吸气声，莫宁意也不由恍了神。

    两人对视，莫宁意脸上静静浮出柔和的笑意，顾余念也是浅浅一笑，旁人看来，心中觉得两人很是相配，这一幕也落在宋玉眼中，不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莫大哥，谢谢你来，只是今日是我和夫君的大好日子，若是你想喝杯喜酒那我心中很是欢喜，若是你想捣乱，请你立马离开。”

    此言一出，宋玉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有些诧异的看向顾余念。

    莫宁意觉得有些懵，他觉得顾余念说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可当它们连成一句话时却听不懂，看着顾余念沉声说道：“前几日我才将军营的事处理完便快马加鞭的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却给我一个惊吓。”

    良久，莫宁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拉住顾余念的手，声音恳切的说：“余念，跟我走吧。”

    顾余念平静的看着莫宁意，这一刻的她让莫宁意觉得很陌生，好像从来不曾认识一般。

    “莫大哥，莫再要胡搅蛮缠。”顾余念决绝的一把将莫宁意的手甩开，对着赞礼者开口：“继续。”

    赞礼者觉得自己今天头都要大了，看了一眼冷着一张脸的莫宁意浑身哆嗦的像是筛糠，声音颤巍巍的喊道：“夫妻对拜。”

    在莫宁意的注视下，顾余念将盖头遮住，转过身与宋玉对拜，礼成。

    “送入洞房。”

    两位身着喜服的新人被簇拥的走向新房，刚才还很是热闹，转眼便只剩下几人。

    沈云一步奔了过来，搂住莫宁意的肩膀安慰：“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莫宁意转过头，红的厉害的眼眶让沈云愣住，连陈清让也是蹙起了眉毛。

    “你懂什么。”莫宁意没好气的一把推开沈云，孤身朝外面走去，身影很是寂寥。

    “就是个祸害。”沈云很快便给顾余念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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