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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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檀曾造访过地狱,相较于人间,地狱井然有序,下了地狱的魂魄会由阎罗王辨其生前善恶,行善者可再投人道,享富贵荣华;作恶者按其罪名轻重定夺,轻者或再投人道,庸碌一生,或受苦受累,穷困潦倒,或投畜生道……重者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地狱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剥皮、镬汤、屠割……不一而足。

    他当时面不改色,亦不认为刑罚过重,但仍是难以细看。

    如今回想起来,凄厉的惨叫声犹在耳畔。

    宋若素环顾四周,确实尽是些披着人皮的魑魅魍魉,令人作呕。

    这些魑魅魍魉的人皮或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或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或是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俱是丑态毕露。

    老妇人从旁人手中抢过一把铁锹,直指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外乡人:“不长眼的,还不快滚,难道要劳驾老身亲自动手赶你?”

    宋若素冷笑道:“你儿媳生不了孩子得‘拍喜’,你儿子何在?为何无需‘拍喜’,生儿育女是你儿媳一个人的事不成?”

    老妇人天经地义地道:“生儿育女自然是儿媳的事,与老身的儿子无关。老身的儿子身体康健,要不是这不中用的贱妇,老身早已抱上大胖小子咧。”

    宋若素虽是男子,但最看不惯将生不了孩子一事全数归咎于女子的行径,当即反唇相讥:“既然生儿育女与你儿子无关,你儿媳嫁予你儿子做甚么?自己在娘家生儿育女便是了,还毋庸来你这不开化的穷乡僻壤受这份罪。”

    老妇人气不打一处来:“这贱妇的肚子已是我老胡家的了,你竟撺掇她回娘家,生别人家的孽种!”

    显然这胡家根本没有余钱再娶个新儿媳,舍不得将其打死。

    这“拍喜”只是想让儿媳怀上身孕,并不是想借机杀人。

    但不是想借机杀人,“拍喜”便能被容许么?

    不能。

    宋若素盈盈笑道:“生儿育女不是与男子无关么?怎会是别人的孽种?当然是你儿媳一个人的孩子。”

    “你……”老妇人提起铁锹,冲着不长眼的后生劈头盖脸地打去。

    原身学艺不精,但躲过这一铁锹绰绰有余。

    宋若素方要闪避,铁锹已被沈听檀扣住了。

    沈听檀侧过首去,温言道:“若素,小心些。”

    老妇人压根无法将铁锹抽出来,沈听檀却要自己小心些。

    宋若素心口一暖,暗道:这人间不止有地狱,还有极乐,师尊便是我的极乐。

    老妇人费了一番功夫,在这数九寒冬折腾得黄豆大的汗珠纷落,都没能夺回自己的铁锹,反而险些摔着。

    人一旦上了年纪,最忌讳摔跤,不少老者便是摔了一跤后,成了瘫子,再也起不来了。

    幸运者,子女照顾得好些,尚有几年活头;不幸者,子女不闻不问,不出一月,便会命丧黄泉。

    单单“拍喜”,逼着儿媳生孙子不至于遭这份罪。

    是以,沈听檀数度以术法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老妇人将铁锹一放,接着往地上一坐,哭道:“造孽啊,造孽,老身不过是想抱大胖孙子哪里错了?没想到有人不让老身如愿,想害老身死不瞑目,苍天无眼啊,老胡家九代单传,要毁在老身手里了,老身怎么有脸下去见老伴啊……”

    村人对于“拍喜”已习以为常了,自是义愤填膺,或举着木棍子,或提着铁锹,或抄起竹条,齐齐冲了上去,将三人团团围住了。

    竹条……

    宋若素不禁想起了弟弟,弟弟便是被爹爹用竹条活生生地打死的。

    他恨极了竹条,恨得牙痒痒,更恨救不了弟弟的自己,他又怕极了竹条,竹条抽破了弟弟的皮肉,夺走了弟弟的性命。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沈听檀的衣袂,被沈听檀拍了拍手背,方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少女原本正躲在两位公子身后瑟瑟发抖,见状,赶忙道:“两位公子快走,莫要管我。”

    宋若素一时冲动地问道:“你想走么?我们带你走好不好?”

    少女答道:“你们带不走我,他们人多势众。”

    显然少女是想走的。

    宋若素望向沈听檀,沈听檀并未反对。

    那男童尚未打够,钻过大人胯/下,到了少女跟前,举起木棍子,口中含含糊糊地说着甚么,又要打。

    适才男童亦说着甚么,由于口齿不清,宋若素并未听清,此番才知,男童说的便是“生不生,生不生”?

    沈听檀指尖一点,男童手上的木棍子化作了木屑,与此同时,在场所有的凶器亦化作了碎屑。

    男童吓得哇哇大哭,被其母抱了起来,好生安慰。

    其他村人猝不及防,面面相觑。

    “走罢。”沈听檀堪堪说罢,忽见一中年男子提着一竹篮红枣、花生从不远处走过来了。

    红枣、花生,意寓着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本是好事,但用这种迷信且恶心的法子早生贵子可就不是甚么好事了。

    中年男子不明情况,问道:“‘拍喜’结束了么?”

    老妇人跌跌撞撞地到了儿子跟前,告状道:“儿啊,来了两个妖怪,‘拍喜’没成。”

    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将竹篮一砸:“哪里来的妖怪?‘拍喜’怎会没成?我可不能断子绝孙!”

    老妇人一指:“便是这两个妖怪。”

    中年男子到了所谓的两个妖怪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身量矮些的那个妖怪,瞬间将“拍喜”一事抛到九霄云外了,舔着脸道:“敢问美人芳名?”

    沈听檀立即挡在宋若素面前,将宋若素挡得严严实实,宋若素顺势埋首于沈听檀的蝴蝶骨中央,窃喜道:师尊不喜欢我被登徒子调/戏。

    中年男子不满地道:“我是在与美人说话,关你个程咬金甚么事?”

    宋若素环住沈听檀的腰肢,从沈听檀身后探出首来,扯谎道:“他才不是程咬金,他乃是我的夫君。”

    闻言,沈听檀怔了怔。

    这宋若素曾在自己为其绑发带之时,轻啄自己的唇瓣,玩笑说自己像极了其夫君。

    未料到,这宋若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说了。

    宋若素明知沈听檀十之八/九不会当场否认,却拿怯生生的双目望向沈听檀。

    沈听檀的心脏被宋若素望得发软,微微一笑,不作声。

    名花既然有主,采撷不得,中年男子即刻换了张面孔,骂道:“死断袖!”

    宋若素没好气地道:“我断袖断得光明正大,倒是你,自己无能,无法令你娘子怀上身孕,便将罪过按在你娘子身上,弄了一出荒唐的‘拍喜’,实在是可笑可怜,我劝你不若你寻个大夫看看,或许还有得救。”

    中年男子被伤了男性自尊,气得结结巴巴地道:“你竟敢……竟敢污蔑老子!老子……老子弄死你!”

    他飞扑上去,却是扑了个空,非但那牙尖嘴利的美人不见了踪影,连自己素来柔顺的娘子都消失了。

    惟有一句话没入了他的耳蜗:“记得去看大夫。”

    他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奈何三个狗男女不知哪里去了,有仇报不得。

    跑得如此之快,果然是妖怪!

    那淫/妇是何时勾搭上那两个妖怪的?

    除了老妇人,村人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正愁有力没处使,索性挥着拳头一通乱打。

    弹指间,沈听檀、宋若素以及少女已在一里之外了。

    宋若素端详着少女,问道:“你要往何处去?”

    少女福了福身:“我唤作‘许莲儿’,多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来世我定结草衔环报答,这一世,我想回家,阿爹、阿娘、阿弟肯定想我了。”

    宋若素提醒道:“你若回家去,必须快些搬迁,不然,你丈夫恐怕会找上门去。”

    许莲儿咬牙切齿地道:“他可不是我丈夫,那日,我正与爹娘一同赶集,不慎被人打晕了,待我醒来,我竟成了他的娘子。”

    “这般说来,他应当不知你家住何处?”见许莲儿颔首,宋若素附上沈听檀的右耳道,“师尊,我们先送她回家可好?”

    沈听檀低声道:“若素,她失了贞洁,怕是已回不了家了。”

    有些人家不会接受失了贞洁的女儿。

    宋若素坚持道:“师尊,弟子认为须得一试。”

    “好罢。”沈听檀瞧着许莲儿道,“你家住何处?我们送你回家。”

    未待许莲儿作答,一把熟悉的声音猝然响起:“若素想念师叔了么?”

    宋若素不及循声望去,整副身体已落入了纪千离怀中。

    他抬首一望,这纪千离不知何时长出了獠牙来,獠牙上还沾满了新鲜的血液。

    纪千离显然刚杀了人,甚至是刚吃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

    预收《穿入自己的同人文后,本尊的人设崩了》,文案如下,求带走

    折云仙尊风姿出尘,禁欲律己,道行深厚,即便只身闯入龙潭虎穴,一身白衣亦能滴血不沾。

    救世后,他避世隐居,诸人皆以为他已然道消魄散。

    为了纪念他,众多文人墨客争相为他写下了无数话本,譬如:《仙尊与魔尊的旷世奇恋》、《仙尊在下,魔尊在上》、《病弱仙尊珠胎暗结》……

    折云仙尊满腹疑窦:你们为何认为本尊与魔尊是一对?本尊分明亲手封印了魔尊。

    后来,他穿入了《病弱仙尊珠胎暗结》中,幸而他尚未珠胎暗结,仅是被关于一金丝笼当中,不见天日,稍稍一动,绑于足踝的铃铛便会叮当作响。

    一日后,他见到了魔尊,魔尊一身玄衣,浑身上下充斥着煞气。

    紧接着,他被魔尊掐住了下颌,正欲反抗,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对了,他现下这副身体病骨支离,一成道行也无。

    魔尊心疼地亲吻着他的眉眼:“折云,你且好生休养罢,莫怕,本座会陪着你的。”

    若干时日后,他终是养好了身体,利落地将魔尊踢下了床榻,捂着肚子,怒气冲冲地道:“混账,勿要伤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