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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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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确实不该过来的。

    顾夜山对上少女受伤的眼神,心脏猛地抽了下,别开脸。

    她们标记以后,就相当于被绑定在一起。

    空气中仿佛有许多无形的线条,将她们紧紧缠住。彼此一举一动,就能让对方心神大乱,做出许多超出理智的行为。

    顾夜山从前就听说,很多被标记的坤阴,在自己的乾阳意外离世后,会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与痛楚,选择自绝于世。

    世人对这样殉情的忠贞行为表示赞叹,只有顾夜山会疑惑:

    那些殉情的坤阴,是因为真的喜欢逝去的伴侣才选择生死相随,还是,因为标记方消失,承受不住身体上的痛楚,才选择自尽呢?

    被身体反应驱动的心动,真的算心动吗?

    何况,就没有看见哪个乾阳在坤阴去世后,会殉情相随的。

    她抬眸,定定看着李清圆,复杂表情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公主正站在光柱之中,浑身披着幽微的柔光,乌黑蓬松的秀发如云,蒙上层暖黄的光。

    李清圆偏头望顾夜山,抿了抿水红的唇,轻声问:“你觉得我不该来?”

    逐渐浓郁的花香让顾夜山头晕脑胀,后颈开始胀痛。

    她半靠着岩壁,仰头凝视少女的小脸,语气放软了些,“公主,臣跟您说过的,标记以后,会有一些影响的。”

    “公主当时为我感到焦急,其实并不是真的出于担心,”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下,声音有些喘,“而是标记的原因。”

    那并非真正的关心,只是被标记驱使。

    顾夜山注意到李清圆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绯色,眸里波光粼粼,蒙着层水雾。她暗道不妙,李清圆却没有察觉到空气里涌动的信香,只一脸受伤地问:“你怪我跑过来找你?”

    浓浓的花香逼近,顾夜山感觉喘息有些困难,只能往后缩缩。

    可惜她的腿断了,动弹不得,这地方也只有井口大,堪堪供两人立足,无处躲藏。

    这次李清圆听出顾夜山话里认真的意思,眼圈渐渐红了,扁扁嘴,“我跑过来救你,你却怪我?”

    顾夜山气息不稳,拧了把手,勉强回神,道:“公主,我不是怪你。”

    李清圆走近一步,长长裙摆摇曳过凸起的石头,她微微弯下身,小脸凑到顾夜山面前,温热香甜的吐息如风拂来,“你骗人,你明明就在怪我。”

    本来李清圆心中隐有悔意,后悔不该执意带麒麟走,害得顾夜山受伤。但公主是不能认错的,她揉皱自己的袖子,做小伏低放低姿态给人抹药,却等到这番话。

    大颗大颗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她又羞又愤,抿着唇掉眼泪。

    顾夜山看着少女无声落泪,后颈开始闷疼,牵动心脏中涌上柔软又奇怪的感觉。她分辨很久,才察觉这种情绪叫怜惜。

    却不知道这样的怜惜,是因为标记牵动,还是出自本心。

    顾夜山抬起手想帮她擦泪,抬到一半,还是落了下来。

    李清圆断断续续地说:“都怪你,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狼狈?”

    顾夜山轻轻叹口气,颔首,手抚上胸口,低低回:“都怪臣。”

    李清圆抬手抹泪,忘记自己手上还有药膏,结果刚揉揉眼睛,就感到眼皮一阵刺疼。她疼得小小地叫了声,眨巴眨巴眼,眼泪掉得更凶。

    顾夜山身子前倾,“公主,您怎么啦?药揉进眼睛里了?”

    李清圆一扭头,“不关你的事。”

    顾夜山只好道:“药揉进去后,不要再揉眼睛,掉几滴泪,等药膏被泪水冲出眼睛就好。”她看眼眼圈红红兔子一样的小公主,忍不住又加一句:“按照公主这个速度,很快药就能冲出来了。”

    李清圆捂着眼,吸吸鼻子,闷声闷气地说:“顾夜山,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顾夜山偏头,“也不是成心的吧,”她眼睛一亮,忽然道:“我想到一个出去的好办法。”

    公主依旧没有理她,只是红红的眼睛忍不住望过来。

    顾夜山勾勾嘴角,眼睛弯成弦月,说道:“公主再多掉掉金豆豆,把这里淹了,我们就能游出去,多好。”

    李清圆气得眼泪都不掉了,死死盯着这个逆臣。

    逆臣笑容散漫,脸色苍白,双颊却透着不正常的绯红。她深黑的眼眸里蒙着层水雾,声音有点沙哑,微喘,“公主,你别怕……”

    李清圆几下把脸擦成花猫,闷闷道:“我怕什么——”

    声音顿住,她哑然睁大眼睛,明白顾夜山的异常。

    信香不知何时又融在一起,死死纠缠。李清圆靠在顾夜山对面,和乾阳最远的地方,双腿发软,手抓在探出的树枝,慢慢坐倒在地上。

    她惊慌地看着顾夜山,脸颊泪光点点,眼尾勾着段红。

    顾夜山目光落在她眼角的红上,想起那天,公主在自己身下时,也是这样——

    空气中临江仙的气味猛地变浓,铺天盖地几乎把李清圆包围。她轻轻喘息,熟悉的炽热从后颈漫开,忍不住瞪了眼直直望着她的顾夜山,“狗东西,你又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

    顾夜山:“在想你。”

    李清圆张了张嘴,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会,才咬咬牙,愤愤骂了句:“狗东西!不许想了,也不许放信香,臭死啦。”

    香气涌过来,李清圆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偏偏这地方很小,两人只要坐着,腿难免会碰到对方。

    李清圆低下眉眼,瞥了眼顾夜山微蜷的长腿,飞快收回目光。

    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她攥紧胸口的衣服,心里明白顾夜山刚才说的话是对的。

    不管她们信香多匹配契合,都没有意义。

    她会嫁给燕王,成为燕国的王后。而顾夜山,家中三代燕臣,忠臣良将,对燕王忠心耿耿。燕王是她的君父,她将会成为她的国母。

    一次临时标记,算是饮鸩止渴抱薪救火了。

    再纠缠下去,就该是玩火自焚、跌入深渊。

    李清圆心想,她确实不该折回来。若是顾夜山死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就没人知晓,等到长庚城,她身上的标记便也消散,就能带着无上的尊贵荣光,嫁给越王。

    阿肆明明拦住她的,为什么还回来了呢?

    她脑中一团乱麻,贝齿死死咬住朱唇,眼里蒙上层懵懂水光,气息越来越乱。

    日光逐渐黯淡,照在她们中间的光柱也慢慢消失。

    天一点点暗下来。

    顾夜山眯了眯眼,只能看见公主身体微颤,仿佛害怕,只能无奈笑了下,尝试安慰她,“公主,你别怕,你看,臣的狗腿断了,就算失控,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心想,幸亏现在腿断了,这腿断得还真是时候。

    后颈闷疼,眼前也阵阵发黑。脑中昏沉一片,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启唇,舔了舔犬齿和唇角,在粉白的唇上留下水痕。

    顾夜山狠狠一掐掌心,低声道:“忍忍就好了。”

    可惜公主和她不一样,公主娇生惯养,向来忍不住疼,更忍不住这样比疼痛更难熬的灼热。她的眼前又浮现公主拿刀逼自己标记的神情,悄悄勾勾嘴角,蓦地生出隐秘的期待。

    公主却没有再掏出匕首,也没有骂她狗东西,而是轻轻喘着,问:“顾卿,燕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仿佛被一捧冷水泼下,顾夜山面色微白,指节蜷了蜷,低下头,目光落在公主散开的裙摆上。公主抱着膝盖,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大裙摆散开,碰到顾夜山无力的断腿。

    李清圆把头埋在膝盖里,如云长发垂下,她蹭着冰凉的布料,把冰凉如水绸缎蹭得发热,心中想起狗东西蹭自己脖子时的触感,浑身更热了。

    她只能说起燕王,强迫自己记起她的责任与身份。

    “燕王,”李清圆轻喘着说:“我听说他年轻时,长得很俊美,对吗?”

    顾夜山掐掐掌心,低声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也应当,宝刀未老罢?”

    顾夜山抿唇,低着眉眼,轻轻哼了声,“谁知道呢。”

    李清圆抬起绯红的眼,望着对面黑乎乎的人影,也跟着哼,“顾卿,你这样说你的王,说我未来的夫君,就不怕我告诉燕王?”

    顾夜山沉默片刻,低低笑了下,“那微臣只能求娘娘不告诉陛下啦。”

    李清圆问:“你要怎么求我?”

    顾夜山按住抽疼的后颈,哑着声音笑:“娘娘想我怎么求你?”

    “怎样都行吗?”李清圆仿佛被清冷的信香蛊惑,慢慢凑近,双手撑在顾夜山的腿侧,长长的袖子垂下来,滑过顾夜山的手背。

    顾夜山手动了动,手指拂过少女身上垂落柔顺的绸缎。

    她摸到一缕冰凉柔顺的青丝,忍不住虚虚握了握掌心。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隔得很近。

    顾夜山垂下眼,就对上公主精致柔美的小脸。少女的睫毛长而卷,鼻梁挺而翘,像最精雕细琢的白玉雕像。

    她睁着大眼睛与顾夜山对视,琉璃般的眼瞳澄澈无比,而眼尾绯红一片,平添魅色。

    顾夜山心知要移开目光,但半点都移不开,深深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带着栀子花香的温热吐息扑到她的脸上,公主勾起朱红的唇,唇上依稀可见齿痕。

    她笑着问:“怎么都行?燕国的上将,原来这样没有原则操守的吗?”

    顾夜山掐掐掌心,仔细想了会,如实说:“那要看对谁。”

    公主弯着红唇,“巧言令色,你个佞臣。”隔了会,她又问:“对我呢?”

    顾夜山努力克制,后颈阵阵胀痛。公主几乎贴过来,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衣物传来,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抱住团软玉温香。

    顾夜山慢慢低下头,鼻尖几乎触上公主细腻的肌肤,她呼吸紊乱,滚热的气息呼出,灼得李清圆身子微微一震。

    李清圆下意识往下按,结果正好按在顾夜山的断腿上。

    顾夜山脸色霎时苍白,疼得“嘶”了声。李清圆连忙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说:“怎、怎么啦?很疼吗?我不是故意的。”

    顾夜山摇头,擦擦滚落的冷汗,汗湿的发丝黏在苍白脸侧。她苦笑:“公主,幸好你按住了我的腿。”

    李清圆霎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失魂落魄坐回原来的地方。

    顾夜山怕她羞愤,便道:“没事的,控制不住自己很正常的,公主已经很能忍……”

    “狗东西闭嘴!”

    顾夜山“奥”了声,垂眸看着自己的腿,突然又笑:“看来我这条狗腿,断得还真不错嘛。”

    公主没有再说话,隐在黑暗的地方。

    顾夜山便也沉默着,心想,她们明明在说燕王,怎么最后差点对不起燕王了呢?

    好危险!

    幸好最后及时克制住了自己。

    万幸万幸。

    一轮银月爬上深蓝天幕,在幽深的井底,投下小片银白的影子。

    夜还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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