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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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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寒枝神色自如地走进门里,然后是奚连川。梁冲落在最后,犹犹豫豫的,满脸不情愿。檐下仍在滴雨,水珠已经从串连成了线。梁冲咬了咬牙,还是往屋里进了。

    农舍里面和外面看起来一样简陋,堪称家徒四壁。奚连川已经把刚才熄灭的烛火又点了起来,门在梁冲背后又是“吱呀”一声,关上了。梁冲兔子似的跳了起来,直往奚连川身上挂,扯得他点火的手一抖,烛光险些又灭了。

    那小女孩就站在门边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烛火摇晃,那影也在她脸上变幻,恍惚间,奚连川仿佛看见她笑了一下,但再定睛一看,她脸上又分明没有表情。

    梁冲声音发颤,在奚连川耳边说:“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奚连川不耐烦地想把梁大少爷甩下来:“梁公子,是你说要进来避雨的!”

    梁冲皱出一脸苦相:“不是……我当时鬼迷心窍,啊呸呸呸呸!不能说那个字……”他恐惧地咽了口唾沫,看着奚连川手里豆大的烛火,“但我当时看到这烛光,我就忍不住自己往这边走……”

    奚连川眉头一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你这么一说……”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直接从他手里拿走了烛台。洛寒枝好像根本没在意他们俩说什么,把火光凑到了墙上。只见那斑驳的泥墙上贴了一张彩画,许是时间久了,好几处都已经破损,还长了霉斑。但在火光下,还能依稀看得出,这是一幅神仙像。画得很糙,神仙身边的老虎和仙鹤比例都不太对。神仙本人的脸被霉斑吃掉了一大块,只剩下一张嘴一个下巴。但在昏暗火光的映照下,那神仙好像在笑。

    洛寒枝回头问那小女孩:“这是供的哪路神仙?”

    小女孩定定地看着他,不答。

    洛寒枝又问:“外面的坟堆,都是村里瘟疫死的人?”

    小女孩这回点了点头。

    洛寒枝:“你没染上?”

    小女孩摇了摇头。

    洛寒枝又打量了她两眼,突然笑了一声:“全家都死光了,还绑红头绳。挺吉利啊?”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又戳中了梁冲那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他嘴里发出一声呜咽,攥奚连川攥得更紧了。

    小女孩终于露出了一点反应,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难过。奚连川心中不忍,心道他这师叔也太会说话了。

    “小妹妹,你别难过。”奚连川温声安慰了她一句,又想起周华清来,便问她,“我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小女孩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奚连川,瞳仁漆黑,却没有半点儿灵动的神采,这让她看起来像个泥捏的娃娃。奚连川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见,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有什么别的动作,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见到村里来了什么外人?”

    小女孩伸手指着他们。

    奚连川:“除了我们。”他伸手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一个跟我差不多高,脸很白,浓眉大眼的年轻人……”

    小女孩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奚连川为难地挠了挠头,搜肠刮肚地想要怎么形容周华清的长相。但他还没想出来,小女孩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下,露出了很惊恐的眼神,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看见了?”奚连川一时情急,上前一步抓住了她,连声发问,“他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那样?”

    小女孩不回答,她的神情非常古怪,方才的恐惧一闪而过,整张脸又变回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麻木。然后,她突然张开嘴尖叫起来,一边紧紧地用背抵住墙,奋力抵抗眼前的男人抓着她的力道。奚连川赶紧放开她,连声试图抚慰,但没有用,她就是张着嘴,持续发出一种高亢尖利的啸叫。那声音越来越响,外面的雨声中隐隐传来奇怪的动静,与她的啸叫呼应着。洛寒枝警觉地微微侧目,眼神变了。

    奚连川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

    他话音未落,一道白影突然闪到了他面前,一只手伸出来,在那小女孩眉心重重一点。诡异的啸叫戛然而止,小女孩仍旧徒劳地大张着嘴,还缺了两颗牙,看起来有点滑稽。洛寒枝又在女孩肩头拍了一下,她终于闭上了嘴,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奚连川注意到,她的视线再次只固定在了洛寒枝一个人身上。

    奚连川:“她怎么了?”

    “她肩上没有魂火。”

    奚连川很意外:“怎么会没有魂火?”

    “不知道。”洛寒枝眉头紧皱,俯身与小女孩平视。两人的视线相接,奚连川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洛寒枝似乎并不是在看眼前的人,而是透过了她的眼睛在看背后的人,但嘴里还在回答着奚连川,“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

    梁冲:“哦我知道!就是半夜里听见背后有人叫你,不能回头,否则就会灭的那个肩上的火对不对!”

    洛寒枝微怔,转过脸,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梁冲脸红了:“我……我奶娘告诉我的……”

    奚连川感觉这大少爷要是再蠢一点儿,洛师叔便要没耐心了,便好心小声对他解释:“那都是民间以讹传讹,人的魂火又不是蜡烛,哪会转个头就吹灭了?”

    然后又看着小女孩:“所以她才会这么……”

    他不知道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小姑娘了。迟钝、麻木……

    “失魂落魄。”洛寒枝替他把话补全,然后重新站了起来,不再看那小女孩,似乎对她失去了兴趣,但小女孩的眼神仍旧跟着他。

    奚连川叹了口气,更觉得这小姑娘可怜。除非是八字特别轻的人一生下来就少魂火,一般人若是丢了肩上的魂火,必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或者是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他猜想,多半是家人们都因为瘟疫不在了,这小姑娘才会这样。

    梁冲不明所以,悄声问他:“什么意思?这丫头是个傻子?”

    奚连川懒得理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锭碎银子交给那小女孩:“喏,拿着。”

    那小女孩没接,她的意识好像清明了一些,视线下移,静静端详着那碎银子。

    奚连川又道:“你以后一个人过日子,肯定有用得上的时候。谢谢你今晚让我们避雨。”

    梁冲见奚连川这样,赶紧也掏银子出来。他身上带的银两可大得多,足斤足重的一块银饼子,上面还刻着台郡府的铸印,约莫能把连着农舍前后的田都一块儿买下来。他也不计较,就往那女孩手里塞。女孩这回接了,攥在手心里,眼睛一眨,竟然“啪”地掉下来一大颗眼泪。

    “哥哥。”

    梁冲:“叫我?”

    小女孩确认一般,又叫了一声:“哥哥。”

    梁冲:“这……”

    他茫然地抬起头,对着另外两人无辜地摆了摆手:“不是我……”

    洛寒枝想了想,又问那小女孩:“你哥哥在哪里?”

    小女孩抬起头,她的眼泪落得很凶,但始终没什么表情,好像落泪的只是她躯壳里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然后她抬起手,指了指里面更幽黑的一扇门。

    梁冲感觉自己的头皮一下子炸了,洛寒枝和奚连川马上就要过去推门,他不敢靠近洛寒枝,只能一把拉住了奚连川:“不行不行!”

    奚连川莫名其妙:“又怎么了?”

    梁冲压低了声音:“她哥哥不会还死在里面呢吧!”

    奚连川眉头一皱,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要真是哥哥也生病死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想必也没办法自己处理尸体。

    梁冲急得嗓子眼都快往外冒烟了:“靠近尸体也会染上的!我们快走吧!”

    但他说得太晚了,又是“吱呀”一声,洛寒枝已经推开了门。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里面的房间。同样的狭小,同样的土墙,从门口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床上还铺着被褥。梁冲屏住呼吸,发现那床上并没有尸体。房间里是空的。

    奚连川厌烦地看了梁冲一眼,把他甩开了,跟着洛寒枝走进了那间房间。

    烛台仍在洛寒枝手中,他往里面走了两步,发现这个房间有窗,窗下还有一副桌椅。他顺手把手里的烛台放下,一灯如豆,勉强照亮了台面上的东西——几本书,都旧得卷了边、脱了线,一支毛笔,笔尖秃了,笔杆也有了裂缝,随意地扔在台面上。一个藤条编的匣子,些许杂物,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是什么。

    奚连川见他微怔:“师叔?”

    洛寒枝:“她哥哥竟还是个读书人。”

    他话音刚落,窗外本来持续不变的雨声里突然多了一个动静,像有人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奚连川和梁冲都吓了一跳,唯独洛寒枝不为所动,伸手打开那个藤条匣子,从里面翻出来一块东西,“看。”

    他手里是一块丝帕,掀开来,里面包着的也是一块银饼子。最让人惊讶的是,那银饼子上也有一个台郡府的铸印,只是和梁冲给出去的那块不一样,这块银饼子边角残缺,有被绞过的痕迹。

    就在那一瞬间,梁冲突然忘记了他对洛寒枝的敬畏,劈手就从他手里抢东西。但他抢的不是那块银饼子,而是包着的手帕。那块银饼子因此从洛寒枝手心跌落,掉到了桌子底下。梁冲毫不在意,展开了那方丝帕,想确认某些东西。在烛火的映照下,分明可见丝帕一角绣了一对鸳鸯,里面还包着一缕头发,用一根丝带系着,很明显是定情的信物。

    梁冲看着那缕头发,脸色难看极了。

    奚连川:“梁公子?”

    洛寒枝看好戏似的:“看来梁公子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奚连川还没跟上:“啊?”

    洛寒枝打量着梁冲的神色:“这是谁的头发?你妹妹的?”

    梁冲咬紧了牙,不想回答。

    洛寒枝:“总不能是你娘的吧。”

    梁冲猛地抬头,看起来好像想冲上来揍他:“你!”

    奚连川赶紧摁住了他:“梁公子!”

    洛寒枝一脸皮笑肉不笑:“台郡府的官银,寻常百姓拿在手里都算是死罪,除非是梁公子这种跟官府做生意的大富之家。”

    言下之意就是铁证如山,别赖了。

    梁冲愤愤地看了他一眼,甩开了奚连川,不情愿地承认道:“是家姐。”

    洛寒枝点点头。想必是这家的儿子去台郡求学,却机缘巧合与梁大小姐私定终身。但如此门不当户不对,多半是要被棒打鸳鸯,这银饼子大概也是梁家大小姐偷偷交给情郎的。

    “既然你们家已经把人赶走了,你又何必千里迢迢来找人?”洛寒枝想了想,“难道是你姐姐已经珠胎暗结……”

    他话还没说完,梁冲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你敢辱没我姐姐的清白!”

    窗外又传来一声呜咽,这次近了很多,似乎有人在急切地低语。奚连川顾不上梁冲,转头神色戒备地盯住了那扇窗。

    洛寒枝仍旧站在原地,看见梁冲扑过来,动都懒得动,轻描淡写地歪了一下头。梁冲只觉得一股大力拉扯着,整个人往外一扑,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一双小孩的鞋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房间门口,正看着洛寒枝,手里还捏着方才那块银饼子。梁冲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急切地把手里的丝帕给那小女孩看:“这是你哥哥的东西吗!罗延就是你哥哥吗!”

    那小女孩被他摁住了肩膀,大力晃了两下,但始终盯着洛寒枝看,一句话也没说。

    梁冲已经带了哭腔:“你说话啊!这个混蛋到底在哪里!我姐姐还在等他!”

    小女孩终于肯把视线从洛寒枝脸上撕了下来。“哥哥。”她突然轻声说,“不回来了。”

    梁冲的下唇颤抖着:“什么意思?”

    奚连川在他背后道:“梁公子,应该……就是那个意思。”

    梁冲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和头发,再也没忍住眼泪。

    他们走到池县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梅川村的瘟疫。其实那会儿他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他才不在乎那个穷小子是死是活,只是……

    梁冲又想起姐姐憔悴的脸,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心痛。他抬手擦了擦眼泪,觉得委屈极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受过这种苦,可是为了姐姐,他强迫着自己走到了这里。只要能把罗延带回去,姐姐就能开心起来,病就能好了。可现在……

    那小女孩看着他。但她好像不能理解梁冲为什么在哭,看了一会儿,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奚连川想叫她:“小妹妹……”

    洛寒枝一只手摁住了他:“我去。”

    奚连川看着洛寒枝,发现他的眼神比今晚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你和这个凡人留在这里,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奚连川脸都白了:“会有什么动静?”

    但洛寒枝没有回答他就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梁冲的抽泣。奚连川为难地看着梁冲,他原本一直觉得这个大少爷很讨人嫌,但看他哭得这么可怜,又于心不忍。

    窗外的雨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了。

    “梁公子……”奚连川开了个腔,想安慰他。

    梁冲猛地转过头,推开了奚连川,看着那扇窗。

    “有人在叫我。”

    奚连川道:“是我。”

    梁冲又往前一步:“不是你。”

    奚连川安静了下来,他也听见了。“阿冲!”窗外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叫,好像一个承受了极大痛苦的人,撕开喉咙发出的泣血。

    “快走!”那人在窗外喊,“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受应该能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