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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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言接到阮柠发过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时,其实有点儿在“发病”,预计未来几天状态都不会太好的那种。所以他拒绝了视频,给阮柠回了个语音通话。

    剧组放假两天,阮柠想回来见他,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空——郁言第一反应就是不行,他现在这样,吓着小朋友都是轻的,严重起来甚至可能会伤害到对方。

    他家柠柠看起来就不像是会保护自己的。

    “好吧,您不在那我就不回去了。”阮柠的声音十分沮丧,郁言都能想象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了,就像没精打采的猫猫。

    阮柠失落之余,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您嗓子怎么哑了?是生病了吗?”

    他声音只是有一点点沙哑,隔着手机都能察觉到,该说他家柠柠特别细心呢,还是对他过于关注呢?

    郁言心底发暖,又想叹气又想笑,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个小孩儿为什么非得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没,可能是今天有点儿累吧。”郁言揉着太阳穴低声说。

    阮柠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让他早点儿休息,别太累了,嗓子不舒服就要多喝水,不然容易喉咙痛发烧。

    “知道啦。”郁言无奈地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阮柠不舍得打扰他,很快恋恋不舍地结束了通话。

    接完这通电话郁言有些缓过来了,他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看着被自己糟蹋得乱七八糟的客厅,深呼吸一下,禁止脑海里再出现郑得隆的身影。

    他的“病”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根除了。好在这个“病”不会突然发作,对他的生活和工作的影响都不算太大,稍微忍一忍,也勉强过得下去。

    “病”的触发条件是见到郑得隆本人,或者是与郑得隆相关,能勾起他联想的东西。

    早些年的时候郁言不是没吃过药,只是总体来说作用不大,还长期伴有恶心、困顿、嗜睡等副作用,睡着了没多舒服,醒着时更是难受。

    吃了一段时间,他就自作主张地给自己停药了,从那以后再没去看过医生。“搞垮郑得隆”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良药,就算偶尔还是会噩梦缠身,醒来后情绪容易失控,也总比以前整夜整夜地失眠要好。

    况且现在他身边有两只猫猫,情绪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尤其是柠柠在家里时,他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怎么做过噩梦。

    至于呼呼——

    郁言扫视周围,恍惚想起刚才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呼呼似乎被吓到了,在沙发后面躲了一会儿,然后飞跑进了阮柠的房间。

    客房的门关着,但这些日子呼呼长大了不少,跳起来能够着门把手了,于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怎么开门。它平时也爱跑去阮柠的房间,因为阮柠在的时候对它很好,又总爱和它一起睡,所以阮柠的房间是它除了猫房外的另一个窝。

    郁言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夜里了,而他还没给呼呼喂食。呼呼胆子不大,和他又不是太亲,这次还被吓着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出来跟他要吃的了。

    郁言按了按眉心,想到自己对阮柠撒的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决定弥补在受了惊吓的呼呼身上。

    “呼呼?”他推门走进阮柠的房里,试探地呼唤躲起来的猫猫。

    没反应。直到郁言叫了第三声,一只小脑袋才从衣柜顶上探出来,犹犹豫豫地看着郁言,细弱地“喵呜”一声。

    “你怎么跑到上面去了?”郁言顺着声音抬头,朝白毛猫猫招了招手,“下来,给你拿好吃的。”

    呼呼试探地向他伸出一只小爪子,随即想起什么,又畏惧地把爪子缩回去了,整只猫都往后退了退。

    这只胆小猫猫。

    郁言和它一下一上地对峙着,拿它没辙,更坚定了不能让阮柠看见他“发病”的样子,省得把另一只猫猫也吓到了,跟呼呼一样害怕他。

    呼呼迟迟不愿意下来,郁言站得自己都觉出饿了,脑子里灵光一闪,出去拿了盒呼呼最爱吃的猫罐头,再进来诱惑它。

    事实证明“小馋猫”这个词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罐头拿进来不到一分钟,甚至都没打开——免得让阮柠的房间沾上奇怪的味道——呼呼对食物的欲望就战胜了对他的恐惧,从柜子顶上跳下来。

    ……然后钻进了床底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同样试探地露出个脑袋看着他。

    郁言蹲下来,把猫罐头放在地上,和呼呼对视,以表示自己现在是真的没有攻击性。

    好半晌,呼呼终于做出自己的判断,溜达过来舔了舔罐头盒子,小心翼翼地往郁言的脚踝上蹭,“喵呜”叫着要他打开。

    其实挺可爱的,郁言摸了摸小白猫,莞尔一笑,一起住久了加上呼呼也长大了,他反而没觉得养起来有多麻烦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偶尔要给呼呼洗个澡什么的,他从来不亲力亲为,都是直接把钥匙给秘书,让秘书带上呼呼到宠物店去洗。

    麻烦也麻烦不着他。

    呼呼还在软叽叽地“喵呜”叫,郁言又撸了猫猫一把,觉得这股子撒娇黏人的劲儿简直和他家柠柠一脉相承。

    不愧都是猫猫。

    他正要带上猫罐头到外面开给呼呼吃,余光忽然瞄见呼呼刚才钻过的床底下,有一块绿色的东西露了出来。

    估计是他家柠柠的,不知道是什么,被呼呼扒拉到床底下去了。

    郁言顺手拖出来看了一眼,怔住了。

    那是个样式有点儿老的笔记本,军绿色的硬皮封面,印着五颗有点儿掉色的五角红星。

    本子很厚,拿起来沉甸甸的。

    郁言缓缓皱起眉头,觉得这个本子莫名的——非常眼熟。他迟疑了一下,感觉这么做不太好,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第一页赫然是龙飞凤舞的“郑言”两个大字,下面是几行小字摘抄,摘抄的内容是那段著名的“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

    这是他的字迹,更准确地说是他以前的字迹,比他现在的字要更张扬一点儿,每一笔都书写着年少轻狂。

    郁言难以置信地往后翻了一页,这页的背后是他的一张……一寸证件照,依稀是在他刚上大学的时候拍的,照片上的人皮肤已经很有效率地白回来了,脸上却残留着一点儿军训时的晒伤。

    证件照被保存得很好,看得出来是先用透明的塑料纸包起来了,再用大透明胶裹了一层,严严实实的,稳稳地粘在这页纸的正中间。

    郁言:“……”

    跟遗照似的,再写个“音容宛在”就更像了。

    往后几页全是他曾经的字迹,写了他当时对几部电影的理解,以及对当中主要人物的分析。郁言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唤醒,再往后翻,就变成了另一种略显稚嫩的字体,“观后感”也变成了“日记”。

    年x月x日,星期x,天气x。来支教的老师都走了,郑言也走了。我好难过,好想让郑言把我也一起带走。……我现在已经开始想郑言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他答应了以后有机会还会过来的,会再来看我的。可是我好想哭。我不能哭。……还好我求郑言把这个本子给我了,想他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写。我还偷偷拿了郑言的一张照片,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郑言有好多张这样的照片,他说过用不上这么多的,我拿了一张他也没发现。……”

    年x月x日,星期x,天气x。我又做奇怪的梦了,梦里全是郑言。要是被这里的人知道了,他们肯定要骂我变态,可我知道我不是。我把从郑言那里要来的书看完了,书上写了男人可以喜欢男人,郑言也说是可以这样的。我喜欢郑言。”

    年x月x日,星期x,天气x。今天太想郑言了,郑言给的最后一颗糖还不小心掉了。还是忍不住哭了。”

    年x月x日,星期x,天气x。郑言就是个骗子!根本就没有来!根本就不会来!……但是没关系,郑言不来就我去找他好了,我会努力去郑言那里的,我一定会去的!”

    ……

    年x月x日,星期x,天气x。我找到郑言啦!不对,是郑言找到我了,所以我决定原谅他啦!对了,他现在叫郁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改姓了,但名字还是很好听!”

    有些纸页已经泛黄,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几乎一整个厚厚的本子都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从稚气到洒脱,明显是刻意仿过的,却总和自己想学的人不一样。

    最后反倒写出了另一种味道。

    郁言不是没见过阮柠的字,但从来没有像这时候这么清楚地意识到,阮柠的字是像他的。

    微妙地不同,又极其相似。字字句句都承载着对笔下人的思念,穿过漫长的岁月,终于在这一刻抵达了意中人的眼里。

    郁言跳着看了一部分的“思念日记”,已经被扑面而来的……那种无法言喻的情愫震惊到茫然了。合上笔记本的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响起微醺那晚阮柠认认真真对他说过的话——虽然阮柠事后不承认,但他知道阮柠的确是说了,还一度为此而迷惑。

    现在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阮柠就是他大学期间去支教时遇到的那个被人叫“阮幺儿”的小孩儿,当年浓重的口音一丝一毫都没有了,也从稍显瘦小的模样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阮柠是真的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是许多年的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攒成了一份厚重的恋慕。

    所以阮柠磕磕绊绊地跨越千里,真的朝他追过来了。

    .

    因为过度震惊,接下来的一天郁言反而都没再“发病”。他把“思念日记”拿回自己的房间,用半个晚上看完了,直到第二天还沉浸在那份浓烈的感情中回不过神来。

    彻底把郑得隆的破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晚上接到江幸涵的电话时,他乍一听以为阮柠出了意外,心脏都猛地“咯噔”一下,瞬间脑补了一出“阴阳相隔”的戏码。直到确认阮柠人没事儿,只是上了个情况不太妙的热搜,这才松了口气。

    “没关系,问题不大。”郁言拿起旁边的pad刷完几个相关词条,不十分在意,“趁着这个热度给电影宣传一波吧,必要的话让他俩出去营业也行,这样就不会有人觉得他俩真有什么了。”

    而是会被当成炒热度,说不定连那些亲密动作都是刻意摆拍的,为的就是提前给电影造势——虽然就目前来说太早了,电影才拍了差不多一半,闲的才会折腾出这一出。但大部分吃瓜群众不会想这么多。

    郁言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异常冷静。

    这波热度对他家柠柠来说不是好事,阮柠的天赋苏底看得出来,他也看得出来,他家柠柠天生就是该吃演员这碗饭的。只要不出太大的偏差,在他的设想中,阮柠未来应该走上苏底那样的高度。

    尤其是看完那本“日记”后,这个设想更坚定了。一个小孩儿,满怀热爱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或许他没有能力回以同样的感情,但总有能力让他家柠柠在另一条路上走得顺当一些,不至于像当初他和苏底那样。

    终有一天阮柠会站到很高的地方,如果今天的事不处理好,等到他家柠柠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被无数人有意无意地放大时,这个现在能给阮柠带来短期红利的热搜迟早会成为他的一大麻烦。

    兴许还会是未来某一段路中的绊脚石。

    郁言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让江幸涵怎么怎么处理这件事,有哪些人可以用,需要注意什么什么。饶是江幸涵心理素质极强,听完也出了点儿冷汗——这位郁总明显比她想象中更紧着阮柠,还好她出于谨慎打电话问了这一通,不然出了什么岔子真就要完。

    高风险通常伴随着高收益,江幸涵心里盘算了一下,心情明媚起来。就郁总对阮柠的态度,加上阮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以及那张蛊人的小脸,以后不大红大紫都说不过去。

    只要带出来的艺人爆火,经纪人能混得差到哪儿去?

    郁言利索地安排完所有事宜,正回想着有没有遗漏,就听见那头的江幸涵叫了声“郁总”,明显迟疑了一下。

    “怎么?”郁言问。

    “也没什么,就是阮柠在我旁边。”江幸涵说出来后反倒不觉得有什么了,横竖郁言这么疼阮柠,这点儿小要求肯定会满足,“他想和您说几句话,可以吗?”

    郁言:“……”

    等等,阮柠在旁边?

    他是不是跟他家柠柠说过他不在本地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