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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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母的伤比莫荆要重得多,脸上青紫红肿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她蜷缩在床上,呼吸沉重,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伤。

    李礼拿着药酒,却根本不敢碰她。

    她这人莫名其妙的有很强的关于疼痛的同理心,大概就是看到别人受伤,都会不自觉的打寒噤,然后别过脸去不敢看,好像是伤在自己身上一样。

    比如这会,她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伤口上涂药酒的酸爽了。

    “嗞。”李礼牙齿开始打颤,但还是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

    莫母发现了她的不适,扯过被子,低下头,把脸埋进去,闷沉又断断续续的出声道:“阿礼,多谢你来看我,你把药酒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李礼闭了闭眼又闭了闭眼,还是不敢动手,她极怕疼,还极能想象痛感,因为这个,她两辈子没敢打耳洞。

    但是她不帮她涂药,儿大避母,莫荆是不能帮她涂的,至于莫父,他不让莫荆母子两个伤上加伤就不错了。

    李礼咬着牙,对莫荆摆手道:“你先出去,出去,我做做心理建设。”

    莫荆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将门带上,出了屋子。

    李礼深呼吸又深呼吸,坐到床边。

    莫母感觉到她的动作,往里缩了缩,再次出声道:“阿礼,真不用,我身上、别吓到了你。”

    “莫婶,”李礼的声音比莫母还要颤,她双手拉住被子,温声劝道:“我不怕,我就是怕自己笨手笨脚,弄疼了你。”

    莫母的身子抖了抖,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李礼成功的拉下被子。

    面容显露出来的莫母,泪珠子断了线般从眼眶滑落,她的眼睛充血,一只眼睛几乎成了血色,红肿得吓人。

    “阿礼,”她不明白,明明都好起来了,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李礼的手微微颤了颤,小声劝道:“别哭啦,眼泪里有盐,伤口上撒盐得多疼啊。”

    啊啊啊啊啊,她在说什么!她已经有画面了啊!

    血淋淋的伤口,上面敷一层白白的盐,盐一边吸水造成细胞脱水坏死,一边分解物质还是生物电什么的,刺激每一根神经纤维的末端。

    她仿佛听到了一个个细胞砰砰砰炸裂的声音。

    李礼应声打了两个寒颤。

    对不起,她不是嫌弃,她就是、人无完人,对,她不能太完美了,不然别人都没法活了。

    李礼把药酒放下,深呼一口气,“莫婶,我看着这些我都替你疼,我下不了手,我去寻隔壁王二他娘来帮你涂药,你稍等。”

    莫母抿唇低声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

    “不麻烦不麻烦!你稍等,我马上就回来。”李礼说完,飞快的起身出了房间,拔腿就往隔壁跑。

    李礼往外跑了两步,突然想到,莫母的伤,还是先找个大夫看过才好,李礼转身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住,不行不行,这时候的大夫都是男的,莫母这又是皮外伤,真找个男大夫来看了,莫父回来就能直接打死莫母。

    妈的,李礼跺了跺脚,又往王二家跑去。

    有银钱,大多数问题都不是问题。

    李礼和莫荆一块在屋外等了小半个时辰,王二他娘终于从屋内出来。

    “都涂好了,啧,你娘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你爹这下手也太狠了,”王二他娘感叹了几句,又冲莫荆好奇的打听道:“前头你爹和你娘不是都好了吗?这又怎么了?你娘干啥了?”

    莫荆低着头没有回话,李礼皱了皱眉头,从荷包里数出五个钱,塞到王二她娘手里,边说边引着她往外走,“辛苦婶子了,你家里事也忙,我们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送走了王家婶子,李礼关上院门,走到房门口,伸手拉着莫荆进屋。

    莫婶干什么了?

    莫婶什么也没干,就是莫荆他爹不做人!

    李礼磨了磨牙,拉着莫荆在莫母床边站着,自己小手一撑,坐到床上。

    “这事我仔细想过了,是我们的策略有问题,封建迷信要不得,太容易反噬了。”

    莫荆静静的看着李礼,等她往下说。

    莫母霎时白了脸,颤着唇,慌张无措的问道:“那怎么办?”

    李礼两手紧紧的抓住床板,克制战栗,肃着脸,看着莫母郑重道:“这主要是人的问题,有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莫母低着头呜咽的悲泣起来。

    莫荆却很平静,他半蹲下身子,一手放到莫母的肩上,还是那句话,“娘,我十一岁了,能打猎了。”

    李礼沉默的看着莫母。

    莫母身子一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莫荆不住的摇头,哭声愈加凄厉绝望,“不,阿荆,不。”

    可是不然呢,还能怎么办呢。

    她这幅身体,连跑都跑不远。

    莫母又哀哀的哭泣起来,“他是你爹啊。”

    李礼看了看莫母,又看了看莫荆,突然拿起涂得几乎不剩下的药酒瓶对莫荆道:“你脸上的伤也涂一下吧。”

    莫荆嗯了一声,伸手接过药酒瓶,却没有动作。

    莫母停下哭声,抬头看着儿子脸上的青紫,伸手欲摸又不敢,只眼泪瞬间又溢了出来。

    李礼道:“身上有没有伤?这些不够吧,一会和我回家再拿点、多拿几瓶吧。”

    当断不断,往后的用量大着呢。

    没有法律保护,又有三纲五常的时候,家暴只能自救。

    莫母的哭声慢慢止了,她低着头,李礼看不清她的表情。

    李礼叹了一口气,跳下床,对莫母道:“你先休息,我领着莫荆回家拿药。”

    李礼领着莫荆往外走,走到半路,李礼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怎么了?”

    李礼背着手,眯起眼睛,“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帮你的时候,你答应了什么吧。”

    莫荆顿了顿,点头,“我记得。”

    李礼哼了一声,“记得就好。”

    “这事你先别轻举妄动,再等等,或许会有转机。”李礼看着莫荆,慢吞吞的提醒道:“记住,你的命是我的。”

    莫荆一顿,这回,却迟迟没有点头。

    “呵,”李礼气笑了,双手叉腰,抬头看着莫荆道:“怎么了,这是要赖账是吧?记得,但不做是吧?”

    “不是,阿礼,我。”莫荆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低头沉默。

    李礼踮起脚,伸手点着莫荆的胸口道:“这样吧,你先忍十天,十天好吧?”

    莫荆看了她一眼,低头不说话。

    李礼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天,五天可以吧?”

    莫荆嘴唇动了动,还是不说话。

    妈的,李礼一下子蹦了起来,一巴掌拍到莫荆脑门,“三天,三天行了吧!”

    莫荆正要说话,李礼脚脖子一歪,差点跌倒。

    莫荆连忙伸手扶住她,低声解释道:“阿礼,我娘身体不好,她、经不起几次了。”

    李礼一口气哽在喉咙,她当然知道,但是,李礼低敛着眼睫,上帝的心也是偏的。

    “她身体不好,你不会护着她?你小的时候,她是怎么护着你的,你现在身强体壮,你不是都能打猎了吗,你都能打猎了,你护不住她?帮她挨打你都不行?”李礼缓和下语气循循善诱。

    “就像小时候她对你那样,挡在她面前,挡三天就行了,我也不是要你做什么,这三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家守着你娘,可以吗?”

    莫荆想了想,点头,“可以。”

    李礼悄悄松了口气,背着手哼哼道:“行了,你回去守着你娘吧,你都有那样的打算了,万一有个万一,这三天没准就是最后的三天,该做的该说的,你就抓紧时间吧。”

    没想到她那么容易就松口,莫荆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莫荆一抬头就被李礼骂了回去。

    把莫荆骂得重新低回头去,李礼转身往前走,一步一步泄愤似的,走得又快,踩得还特别重。

    “阿礼,”莫荆腿长,跟得并不费劲,只静了静,就慢声似自言自语唠叨起来,“我知道你聪明,可村里的孩子没有读过书,不爱讲道理,你以后别和他们硬来;山上好玩,可是也危险,你以后别乱跑;我收集鸟羽做了一把羽扇,这几天就能做好了,每一根羽毛我都好好洗过晒过了,你不要嫌弃……”

    李礼从头到尾没回一次头,没应一声,只越走越快,到家喊了一声大兄给他拿药酒,就把门啪的一声摔上。

    莫荆拿完药酒,谢过后,没有耽误,闷着头转身回家,再晚一点,他怕他爹回家了,又打他娘。

    李礼听着动静打开门,看着他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又叹了一声。

    接下来的三天,她没有去找莫荆,莫荆也没有来找她,直到第四天,莫荆过来了。

    他的嘴角眼角都有淤青,走路时左脚略微有些不自然,手里拿着羽扇,手背有被什么抽打出伤痕,指甲里都是瘀血。

    李礼看着他手里的羽扇,一口气闷在胸口,从摇椅里坐起身来,看着他面色不佳的问道:“怎么?来告别了?”

    “阿礼,”李筠拉了她一把,又关切的问莫荆道:“怎么伤成这样?看过大夫了吗?”

    李母准备出去看看情况,李父拉住她摇了摇头,父父子子,莫父若有什么不好,莫荆都要受牵连,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出去又能做什么呢,花钱找大夫,阿礼手里也有的是钱。

    李母不知想到了什么,失落的低头默然。

    李父想了想,劝道:“阿礼应该有主意,她什么时候这样安分过,三天都没有出门,还搬了把椅子到院子看书,她是在等着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努力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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