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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断反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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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尤莱亚会与之缔结婚约的对象。

    他们还是搭档的时候——当然,现在也是,只是那时要更纯粹些——他的助手以理所当然的语气提起这个话题,默认自己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携手渡过余生。

    这很正常,他们早先一同参加过他妹妹的婚礼,结果反倒是兄长至今未曾婚娶,就算是论及过往的战争经历也拖得太久了些。

    尤莱亚对此的解释是想等更稳定了再成家。哦,侦探当时面无表情地想,只是没遇到合适的那位罢了。

    尤莱亚·摩斯坦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

    尽管本人说从来没有考虑过喜欢的类型,凭克莱尔作为咨询侦探的洞察力和阅历,大致拼凑出那幅光景也不成问题。

    美丽,温良,足以激发出男人保护欲的同时又能将家中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会有不少共同话题,比如医疗方面的经验,比如她同为军官的父亲。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没有原因,没有礼物,也许会托人捎去一声问候,但至多如此。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会住进尤莱亚位于西区某条街道尾巷的家——不,那里不适合同住,所以更大的可能是购下一处更宽敞的新居。

    尤莱亚和他只剩下工作上的交集,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倾斜给自己的家庭,然后才是他,不再像现在这样事事以他为首位。

    他所能得到的关注全是未来的摩斯坦夫人指缝里漏下的,别人施舍来的东西不如不要,找个借口多自己接点委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后在他独自冷却的时候,他们会生两个孩子,或者三个。也许等他回来,就能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都不要紧,他习惯了孤独,所以再回到那种状态也无所谓。

    克莱尔一遍遍自虐似的重复着这样的想法,仿佛只要演习得够多,当它切实发生,痛苦就会轻一些再轻一些。

    但那一天终于没有到来。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在那场天外生物催促着举办的永结同心的典礼前,他们不得不去准备仪式所需要的“something four”。而其中的“something old”,克莱尔选了压在阁楼箱底的祖母绿吊坠。

    他的母亲在他去往伦敦前将这个交给了他,说是自己当年从娘家带来的陪嫁。

    勋爵的头衔和家主的位置是留给长子的,他理所当然只能得到这个——其实这正合克莱尔所愿,他向来不屑于这些拘束,倒感谢他的兄长顶住了这责任,好让他得以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只可惜他的家人们当时似乎不这么想,尽管如此,他母亲赠予那条传家的祖母绿吊坠时也确乎是出自本心。但克莱尔并不觉得自己会遇得到那位称心如意的新娘,于是它便和其他行李一起被他塞进阁楼蒙尘,直到后来重见天日。

    某种意义上,他到底遇见了“意中人”。

    虽然……在那场乌龙般的仪式上,扮演这个角色的反而是他这一方。

    克莱尔很好奇自己的母亲要是知道项链派上了这种用场该气成什么样,不过他最后如她所说,让尤莱亚留下了这条送给“未来妻子”的传家宝。

    他有时想去问对方是如何处理的它,话到嘴边又打消了念头。虽然他是没怎么将所谓的信物放在心上——它在他眼中的意义还比不上那件新买的外套,克莱尔也同样不确定自己想从尤莱亚口中听到怎样的答案。

    很奇怪的。

    他有时候感觉自己抓不住对方。

    其实事到如今他觉得或许也用不着思考这些,尽管那个空洞仍在那里,但尤莱亚对他的关切体现在方方面面。

    就像他现在只是靠在墙边等他的助手做完出门前的最后准备。

    他们的相处方式一贯如此,哪怕是在出远门时,也一定是尤莱亚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再提过来帮忙收拾他的。以至于在关系更进一步前,克莱尔都觉得自己只发一份工资是亏待了他。

    “收拾好了?”他看尤莱亚提着箱子走过来,问道。

    他的助手笑笑,“嗯。”

    他们走出事务所,这次是尤莱亚先行一步牵来马车。马蹄声清脆,落在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荡起回响,而尤莱亚温和地望向他。

    “上车吧,我的大侦探。”

    克莱尔几不可见地翘翘嘴角,他很喜欢尤莱亚的这个称呼,就像他向外人以“我的助手”介绍对方时实质上是在以这个时代不可说的形式变相彰显着自己的占有欲。

    坐进车厢,他坐在车前的助手便驾起了马车。他们的目的地同在西区,算不得多远,但总归是快些。

    避开行走的路人,穿过条条石板路,马车终于在转过又一个拐角后放缓。马蹄声渐渐停下,尤莱亚找地方停好车,自己先跳了下来,然后一如既往地回身伸出手。

    于是他就握住那只手借力下了马车,掌心温度短暂地相触——他们在外的亲密也止步于此,因为等候在剧院门口的褐发男人立刻就迎上来,语速稍快地确认他的身份,“沃特斯先生?”

    “是我。”

    克莱尔惯于无视他人的示好,褐发男人的胳膊就那么僵硬地停在半空,好在尤莱亚赶紧迎上来,让这个极其尴尬的握手礼得以继续。

    “我的助手。”在他稍抬语调的介绍里,尤莱亚也在男人感激的眼神中松开了手,“你们老板应该从排练室出来了?”

    后一句话让褐发男人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惊愕,哪怕声名在外,和亲眼得见恐怕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克莱尔不无讥讽地看出对方再望向自己的眼神里那几分没能隐藏完全的闪躲和瑟缩。

    他可不是有兴趣去钻每一个人的脑门的。

    似是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尤莱亚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身后,安抚地拍了拍他。

    “啊——没错,”男人应道,“马丁内兹先生已经在里面的贵宾间等着了,还请两位移步。”

    他所指的却不是剧院,而是正对面的那家餐厅。这条剧院云集的大街上一切都算得上高档,哪怕这次请他们来的只是家不上不下的中流,老板也完全花得起这点小钱。

    克莱尔稍一点头便率先走过去,他的助手连忙跟上。在餐厅门口等候着的侍者显然被事先嘱咐过,见到他们就躬身行礼,一路领到了楼上的某个包厢前。

    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铺着淡黄色桌布的长方桌。坐在主位上的矮胖男人留着一撮优雅的小胡子,看到他们进来就连忙站起身。

    “你们好,”他热情地伸出手,“我是汉克·马丁内兹。”

    克莱尔这次勉强跟未来的客户握了一下,“克莱尔·沃特斯。”

    “您好,我是他的助手,”尤莱亚自然地笑着接道,“尤莱亚·摩斯坦。”

    “好的,好的。”

    和他们依次握过手,马丁内兹先生便连声邀请到桌边,“沃特斯先生,摩斯坦先生,请过来坐下吧。”

    尤莱亚习惯性地为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在侦探入座后才坐到一侧。而主位上的戏院老板清了下嗓子,微笑着开了口。

    “今天请两位到这里来,是有件事想委托沃特斯先生调查。”

    他显然是那种喜好演讲的性格,无论是稍稍抬起的左手还是神情和语调都说明了这一点,随即又重复了一遍。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显而易见。”克莱尔说,“不然我看不出除此之外任何一条值得我们坐在一起的理由。”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咳咳!”

    尤莱亚赶在气氛真的僵住前咳嗽几声,接收到他示意的侦探挑挑眉,选择了闭嘴。

    他的助手抢过了话题,“能请您详细说明一下情况吗?”

    “可以,当然可以。”他们这次的雇主终于保持好脸上险些没挂住的笑容,“那我就直说了——是关于这一位。”

    马丁内兹将原本压在手下的那张照片推过来,克莱尔任由全权掌握了交流的助手接下照片,随意地瞥过一眼。

    也仅仅需要这一眼。

    照片上的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年轻女性。

    她有着色泽浅淡的绿色眼眸,柔顺黑发只在垂落肩膀的位置稍稍打了卷,双手平放在膝上,似乎正坐在化妆镜前。

    “两位应该都知道《莎乐美》。”

    当然,在他们来之前就以这个为议题讨论过几次了——克莱尔点点头。

    “这话也不怕向沃特斯先生说出来,”马丁内兹道,“在它封禁前,我们剧团曾经花了大力气准备安排出演。”

    他说到两名女演员围绕着女主角莎乐美的位置的争端,又说到剧目遭禁之后剧院里发生的种种怪事,总的来说——

    “你怀疑这些都和那位女士有关,”克莱尔指尖轻轻敲了敲照片的边沿,“并且希望我们找出证据。”

    “是的。”

    马丁内兹马上回答:“正如沃特斯先生所说。”

    “事实上,我还希望你们能尽快收好它。”他飞快向门边瞥了一眼,“剧团的几名主要成员等等也会过来,我想,以沃特斯先生的——呃,洞察力,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他总觉得对方在忍住不说让他别搅乱气氛。

    克莱尔心不在焉地想。

    为了应和马丁内兹的话似的,门口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错落的谈笑和脚步声。

    先是敲了两下门,然后是在老板一声“请进”后的推门而入。那四五名男女在发觉房内还有外人时收了声,笑着向他们行礼致意。

    “今天的两位客人,沃特斯先生和他的助手摩斯坦先生。”

    马丁内兹象征性地代为介绍,又道:“我们剧团的骨干们。”

    “来,”他招呼,“都坐吧。”

    这样的聚餐显然不止一次,这个剧团内似乎不讲等级次序,成员也没什么拘束,很自然地在空位入座。

    克莱尔平素本就不喜和别人离得太近,深谙他习惯的尤莱亚帮忙拉开的也是和马丁内兹的主座隔了一个的位置,而这时,入座他另一侧的不偏不倚,正是照片上的那名女性。

    照片并不符实。

    准确地来说,他不怀疑任何到访过那家剧院、在舞台上亲眼见过对方的人会将其评价为世界上最俏丽的佳人。

    “你好。”

    注意到他的视线,女性友好地打了招呼。

    “我叫艾琳。”她轻声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模组原型放在那里,艾琳当然也是那个艾琳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