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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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

    最后是他亲手打了自己的脸。

    下飞机后的第四个小时,热带岛屿所带来的暑气仿佛还未完全褪去,才出浴室不久的天使坐在沙发上,发梢挂着几滴没吹干的水珠,单手托脸,余光瞥向斜前方的人影。

    他到现在依然没有什么实感。

    组织的上次集体活动是在将近一年前,幽灵忌日那天。

    他之前和鬼在实质上已经成了半同居的“室友”,但住不住全看他心情,想起来就待几天,不高兴就回另一处他租的房子,大家都落个清净。

    鬼同样无所谓,反正他们大多数时候哪怕是做了,事后也是各回各屋的睡。维系着两人的就是如此松散又脆弱的关系,或者更像一根透明到不触及就几乎意识不到其存在的蛛丝。

    天使说不清这样于他而言有何意义,他有时觉得那个人只要在那里就好。

    厄洛斯也好,塔纳托斯也罢,那家伙的存在本就同时代表了生与死。天使很期待那双一次次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手有朝一日也能终结他的生命,一定会成为最完满不过的闭环。

    鬼是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

    他偶尔会刻意在鬼面前流露出这方面的兴趣,然后再被对方冷嘲热讽回去。好了,于是他至少可以肯定,某位同住的组织前辈是不想杀了他的。

    无论如何,他们还一起经历了不少。天使到现在都不想直面他上了某个恶趣味神明当的原因是关心则乱,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心甘情愿当了鬼的药引。

    前脚刚出那个异次元空间,他手腕留下的咬痕都没褪去,又被关进某家满溢着血腥与欲望的旅馆。

    鬼似乎很喜欢逼得他低头求饶,无论是在中途还是最开始。天使对此当然气闷得要死,凭什么这家伙想就可以随时按着他,而轮到他刻在身上的纹印发作时就得求对方——哦,用鬼的原话,还必须是心甘情愿。

    于是他们每到这时都更像一场拉锯战,一场角逐,最后永远是以他的落败告终。鬼牢牢掌控着绝对的主导权,天使自认在这方面不可能占到上风,只好悻悻地在别处找回场子,结果就是在组织重聚的那次行动后被鬼清算总账,他的咨询事务所又比预计的额外关停了三天。

    幸亏重新开业的那天大家都沉浸在多出来的假期的余韵里,没人注意到他们家水野医生在咬牙切齿自己还略微有些虚浮的步伐。

    但这又很奇妙。

    天使可以肯定,他这次做的那丁点破事——虽然确实是故意气对方,可要是放在一年前,鬼绝对不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事实上他当初的确更过火,而鬼不过是多盯着看了几眼。

    世间万物不会永远保持原状,透明纤细的蛛丝亦如是。

    暧昧、若即若离又纠缠不清,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对于自己和自己对于对方的分量,但谁也没想过再往前踏出一步。

    鬼是他认识的人,他是鬼唯一保持着联系的人,虚假得过了头反而掺进一丝真挚。

    天使原以为两人会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没有定义,也不需要被定义。

    他们后来又在某家餐厅卷入了那老板的阴谋,被一副手铐硬生生地拷在一起。终于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幕后黑手后,凭空被安上的“灵魂伴侣”的名头转眼就被脱身后的俩人不约而同地抛在了脑后。

    日子总是不太平,继可以重回童年的水族馆之后又是所谓治愈人心伤痛的咖啡厅,鬼和他先后见证了幼年的对方,从此往后连吵架时互相冷嘲热讽的内容都成了“小时候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得多”。

    天使也算是明白了,他们似乎陷入了某种会无穷无尽地卷入怪诞事件的诅咒。

    连机缘巧合下的海岛旅行也是如此,鬼碰巧抽到了包下五天三夜住宿的双人票,酒店装潢豪华,玩乐项目也相当多样,美中不足的只有一点——天使觉得这实在是冤枉得很,他是以不来白不来的理由同意了那随口的邀请,然而事实证明免费的永远是最贵的,他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某个信仰邪祟之术的画家用来复活恋人的下手目标。

    其中波折略去不表,当他们终于逃出数里海面之外的离岛,远处已经亮起了象征庆典最高潮的莹莹灯光。

    天使又想起鬼抱怨他的麻烦体质怎么总是会吸引到变态,而他只是“切”了声,懒得反驳。

    那又如何?

    反正这家伙到最后总会来救他。

    就像……以前所有过的任何一次,以及,这一次。

    在满天繁星间,月亮也现出了浮动般的微光。

    海浪一遍遍拍打岸边礁石,飞溅出雪白的浮沫。所乘的小船摇摇晃晃,看着远处的光点汇聚成蜿蜒的长河。

    他们来这座岛屿正赶上从今往后的最后一次祈福活动,而其中最为隆重的就是流水浮灯。在小小的圆灯笼上写下寄语,人类似乎总以为如此就可以愿望成真。

    眼前是美丽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梦幻景象,偏偏身边的是个毫无情趣的家伙。

    但最让天使感到诡异的是,他居然会觉得这样也不赖。

    天使靠在船沿上,本打算就这么作为看客注视着那星星点点的心愿飘向遥远的彼方,却听到身旁的人开了口。

    “喂,”他说,“现在回去拿应该还来得及。”

    天使一瞬间怔住。

    流水浮灯的灯具是免费发放的。

    他拐弯抹角地要求鬼跟自己去领的时候,还惹了对方的一脸嫌弃,人手一个地拿回来后就扔在了套房里。

    庆典中途回来本是想冲洗一下再加拿上那两盏灯,天使哪想到自己被唐突绑架,赶来救他的鬼也不可能带着这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寻思着就在边上观赏一番也好,同行的人却说出了超乎意料的话。

    他视线偏向在月光和灯光下显得格外晶亮的点点浪花,“我还什么都没写呢。”

    “当场写。”

    鬼问:“要放吗?”

    兜兜转转,那个“要”字还是溜了出来。游艇被停在偏僻处,天使站在边上等他,懊恼自己这下似乎又莫名输下一步,然后马上就想出了还击的方式。

    他看着鬼拿来的灯具和油性笔,接过却又不动,“你不写?”

    “不用。”拒绝的声音还是一样冷淡。

    “那你的灯是白领的?”

    鬼:“没什么想写的。”

    那好。

    天使扣上笔盖,扬眉,“你不写我也不写。”

    果不其然见那人睨他,“你是什么小学生吗?”

    “对对没错。”

    反正人造人不需要计较年龄。

    “你打算写什么?”

    “秘密。”

    鬼“啧”了声。

    “希望——”天使弯起眼,“我旁边这家伙来年少点仇家之类的吧。”

    他旁边的家伙反唇相讥道:“我应该多谢你?”

    “不用谢。”

    天使毫不介意地应承下来:“作为室友应该的。”

    鬼盯着他,到底是伸出了手,“笔。”

    意料之中的结果,天使递过马克笔,瞧着对方背过身去,心道这人真是小气。干脆等轮到自己也干了一模一样的事——哪怕明知道这样做起不到任何用处。

    于是他忍不住出声:“……一起放还是会被看光吧?虽然彼此彼此了。”

    鬼:“那可不一定。”

    他们总是这样较着劲,就像是谁先低头就会死。

    天使默不作声地看着那盏因水波而摇摇晃晃的圆灯上所写的“希望旁边这人少遇到点奇怪的人”,这又哪来的不一定?

    这家伙——

    而被他自己几乎同时捂着送入水面的另一盏灯,追逐着它,一前一后,你来我往,终于在洒落的些微月光下打着旋儿露出了上面的字样。

    ——“万事平安”。

    再然后,是写在另一面的单字——“蝉”。

    天使余光瞥向一侧,瞧见名字主人难得有些意外的神色。

    “回去吧。”对方说。

    天使可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他。

    “钥匙还回来。”他伸出手。

    鬼闻言挑眉,“不是说送我了吗?”

    “我想收就收,反正只是有联系的人。”

    鬼看着他,“那你想要怎么样?”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天使多少有些心思都被看穿了的恼怒,“这话不该我问你?白天揪着认识的人说事的是我吗?”

    先介意被说无趣的可也是这家伙。

    鬼:“然后?”

    “你想要怎样?”

    “不怎么样。”鬼平淡地问,“你要断掉这段关系?”

    天使:“如果我说是?”

    “随便你。”

    又是那副淡漠的死样子,他冷眼瞧着对方单手插兜,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要断掉,我也无话可说。”

    “好无情啊,”天使语气里带了嘲弄,“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不是你要断掉吗?”

    “平时强势得要死,这时候反而好说话了?”

    鬼扫过他一眼,“天使大人在期待我挽回?”

    “哈,我没那么说吧。”

    “难道不是吗?”

    所以他才讨厌二人之间那种不言自喻的默契——天使没好气道:“是又怎样?”

    “你要定义这段关系?”鬼声音稍顿,“你想要如何定义?”

    “谁知道呢,我本来是没想这么做的。”

    在踏上这座海岛前,甚至从未冒出过类似的念头。天使望着海天相接处的灯光,忽然觉得如今的处境在当初看来也如此遥远。

    “最接近的那个答案说出来不太合适吧?”

    朝不保夕的生活不需要承诺,再怎样抵死纠缠留下的也只有点到为止的暧昧,而鬼表现得最明显的不过是对他的占有欲。

    “爱”——这样的字眼离他们太过遥远,连说出来都只会让彼此感到不自在。

    但他第一次体会到人类所该有的情感。

    天使似乎也终于理解了,为何总说欲望是永无止尽。

    他是,或许鬼也是。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天使大人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鬼还是那同等的半嘲讽的语气,“我可不想被说自作多情。”

    “……”

    其实答案已经昭然。

    “恋人,情侣,”于是他开口,说出了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坦诚的话语,“或者随便什么用来代称这种关系的词。”

    “真意外。”

    鬼波澜不惊地应声:“啊,那就这样吧。”

    “意外什么?”天使忍不住问。

    “意外你居然承认。”

    “你不也承认了吗。”

    鬼:“那又怎样?”

    天使熟门熟路地用对方的话堵回去,“不怎么样。”

    这一拳却压根打在了棉花上。

    “回去了,”鬼说,“我困了。”

    还真是够一如既往——天使不咸不淡地应是,其实也正好,要是对方再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表示,怕是才会吓得他以为那个“鬼”被谁附了身。

    旅行剩下的三天完全称得上是愉快,特别是有那糟糕的前两日衬托。然而就算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人的相处依然如旧,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也不过是不再过于掩饰彼此对对方的关切。

    天使仍然困惑于自己当时的行为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经历了一切后的必然。

    和他同居——然后不久前又多了层新关系的那人刚刚走出浴室,毛巾搭在脖子上,浅金的发色在灯光下更近于银白,柔软服帖在颈侧。他随手揩揩滴落的水珠,注意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你看什么?”

    “怎么?”天使漫不经心地反击,“看你一眼你会少块肉?”

    鬼显然懒得打这种嘴仗,又懂得怎么才能踩中痛点让他安静,“最介意这个的难道不是你?”

    一句话登时掐没了天使的声音,他被勾起难以启齿的回忆,根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闭嘴。”

    “天使大人又恼羞成怒了?”

    “要是有空,或许我可以帮鬼前辈治治眼睛。”他忽然笑起来,对上对方饶有兴致打量的目光,“可惜我要去睡了,明天还得去诊所,比不得某些待在家里的闲人。”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工作是属于那种一接就接一个大的——但这并不碍着他冷嘲热讽。鬼显然不在意他的说辞,被落在身后的只有一声了然的笑,激得天使重重关上了主卧的房门。

    他下一秒就后悔起来,这样只会坐实那家伙口中的“恼羞成怒”。

    不过——

    他俩吵来吵去也不止一两天了,轮流叫对方闭嘴都是常事,再过激点就是所谓的教训。类似的对话早就发生过无数次,一次的输赢也算不得什么,天使很快放过了这点耻辱,思绪转而飘向另一边。

    ……恋人。

    这个词单是浮现在他脑海里就激起阵阵违和感,天使不由得想起曾经和交往对象的相处方式、人类所爱好的那些俗套把戏——玫瑰花?电影院约会?烛光晚餐?

    行行好,别说能把鬼恶心个够呛,连他自己光想想都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天使嫌弃地挥去这念头,随手打开抽屉取出休假前放在里头的文件,逐页翻看起来。

    他很快就进入了工作模式,事务所新一年来经营得颇有些起色,离了他几天也不会出什么纰漏——这点在他第二天到岗时就体现得分明。

    “水野医生早安。”

    “欢迎回来,水野医生。”

    “啊——水野医生休假愉快,早上好!”

    “天使”——在这里就该自称为水野悠真——笑得温柔,一一和问候的助理、护士以及其他咨询师寒暄打过招呼,又在办公桌前坐下后听取了这几天的报告,最后满怀善意地催促助理去喝杯柠檬水润润嗓子。

    全诊所上到医护下到病人不会有一个人认为他不好相处,原因大抵如是,才从实习生转正不久的新人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磕绊着应了是就关好门退出去。

    海岛的度假一行倒也没有积攒下太多工作,天使处理完手头事务,动动鼠标关上最后一份档案,刚往包里伸过手,就因那空落感一滞。

    但也只有一两秒,他再自然不过地偏偏指尖,提起手机长按了第一个数字键。

    拨号音响过两秒就被接起,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怎么?”

    “书桌左上角有份牛皮纸装的文件,”他理所当然道,“拿来给我。”

    “你是晨间剧女主角吗?”

    天使:“……”

    一口气呛在胸口,他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哟,想不到鬼前辈还看晨间剧啊。”

    鬼的语气还是那么不动如山的讽刺:“毕竟难得看到有人能跟你一样蠢。”

    这家伙——!

    回过神来时,天使发现自己已经按下了挂断键。手机停在短短几十秒的通讯界面,他深呼吸数次,终于压下大中午就被激起的火气。

    手机在掌心转过一圈又滑下落在桌面,休假回来的第一天,他当然不会给自己预约看诊。天使咬牙切齿地点开网页随意浏览起来,消磨那人过来前的时间。

    第一次类似的情景是在不多不少一年半以前。

    那时候他才刚刚和鬼住到一起,忙了也会顺手把东西带回家里——天使有时会惊讶自己竟然如此称呼那个地方——结果隔天人到了办公室才想起来,批注过的文件又非当天用不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拨过去,果然收获了鬼的冷嘲热讽。

    他这下只好在暂停过手头工作后,收拾收拾准备自己回去取,哪料到还不等出办公室门,不速之客就冷着脸推门进来往桌上扔了个纸袋。

    诊所是要登记访客的,天使之后笑眯眯地端着水杯去前台帮某人瞎扯的名字打圆场,扎作堆的女孩子们还在好奇地议论那个冷面帅哥是谁。

    他彼时才下意识碰了下前一天晚上被留在肩后的还在隐隐作痛的牙印,听见她们说这位虽然看着挺凶但听说要登记居然很配合、意外地有点好说话时,看看手腕上出于同样原因缠着的绷带,连眼皮都跟着跳了跳。

    “啊,他是我同租的室友。”

    作为顶头上司的水野医生出其不意地插话进来,弯眼笑起来的温柔模样除了某人以外不会有任何一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确实是个面冷心热的性格,但是嘛,你们还是离他远点更好哦。那家伙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很容易连话都说不出来的。”

    想也知道鬼要是听到表情会有多精彩。可惜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造谣了。

    于是话题转向他们平日的室友关系和对方的为人,天使信口编排着同居者,在如此这般歪曲了对方的形象后功成身退。

    结果某次鬼又来送文件时不知怎的听说了点风声,他第二天被问起声音怎么哑了也只能打着哈哈说是不小心着凉,暗恨差点说不出话的居然成了自己。

    但天使从那以后摸出了鬼的行事风格,知道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他开了口,对方再嫌弃也会去做,干脆仗着这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而现在挑破那层窗户纸,他就更理直气壮了。天使百无聊赖地用笔杆敲打着桌沿,终于在一串有些熟悉的脚步声后看到正对面的门被径直推开——

    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这么闯他的办公室,天使笑吟吟抬眼,“真慢啊,鬼前辈。”

    鬼半冷不热地扫过来一眼,挑眉嗤道:“比天使大人年纪轻轻就得了健忘症强。”

    被漆成红褐色的木门在他身后落下,天使也不恼,弯起眉眼,抽出被甩在桌上的纸袋里的文件时还是他惯有的轻佻语气。

    “开个玩笑,”看过那几张纸,天使收拾收拾放在一边,又从转椅上站起身,“还是得好好感谢一下鬼前辈的。”

    他不经意似的往门口走去。

    “毕竟要是再晚一会儿——”

    天使握住门把,笑意不改地回头,“我可就得重新打印一遍了。”

    他故意让对方跑一趟来送的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几乎在同时拧下门把,抢在屋里那家伙反应过来之前跟着向外闪身。走廊上的景色的确有一瞬间出现在了眼前——然而下一秒,施加在胳膊上的力道就强行将他向后拉扯回去。

    天使下意识挣扎,可那压根称不上是较量。等他回神,双手已然被禁锢在头顶,背后紧贴着冰冷的墙面,而面前……

    杀手半眯起那双黑眸,打量起他来。

    “很有趣?”鬼似笑非笑地问。

    ……背后窜上一股凉意。

    “啊,当然。”

    天使余光瞥向旁边被再次关上的门,待收回来对上那视线,挑衅地又补充了一句:“比我想象得还有趣。”

    两人相距不过毫厘,鬼的气息就这么拂在他面上。前者挑挑眉,又低下头凑在他耳边道:“希望你也觉得待会儿的事有趣。”

    天使立时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惊怒交加地转头,“你——外面还有人!”

    鬼已经用另一只手掐住他下巴。

    “那你就小点声。”

    对方向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他用身体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次也毫不例外。

    撑住墙面的右手覆上另一份温度。从背后探来的那只手碰过他的手背又抚过指缝,在十指交缠之前向下滑落,扣住了手腕。

    当他对上鬼的视线,却一时难解胸腔内的悸动与酸涩,仅凭身体的愉悦不会带来眼下这等满足感——这或许是他在和对方的交往中学到的最深刻的事。

    “你……”

    鬼平复过呼吸,天使迟迟回过神来,“……那边的柜子里有备用衣服,帮我拿过来。”

    鬼才刚刚拉上拉链,闻言就欣赏起他的狼狈之色。

    天使被瞧得羞恼,“到底拿不拿?”

    他听对方笑了一声,走去拧开墙边洗手池的水头龙洗了洗,然后才打开了被指着的那个木柜。

    这样的条件下当然不可能做像样的清理,天使想到自己要怎么度过下班前的时间就恼火。

    鬼帮着天使穿上取来的干净衣物,迎上他瞪视的目光时也不过是挑挑眉,然后伸出了手。

    他现在的力气也只能靠对方起身——天使冷哼一声,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握住了那只手,借力从办公桌上撑起来。

    然后,他很自然地顺势倚向对面。

    鬼一瞬间似乎有些讶异,但下一秒就同样放任自己沉浸在唇瓣相贴的柔软里。

    如此状态也没有停留多久,天使主动迎接了对方的闯入,却又总是若即若离地拒绝。鬼很快失去耐性,按住他的后脑,强行加深了这个吻。

    亲吻在避无可避之后就多了几分真诚——天使能感觉到揽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在收紧,也难得更加热情地回应起来。

    他们吝啬于以言语表达的感情永远只会在这种时候得到宣泄,激烈过后的温存也显得难能可贵。

    或许正是因此,他才对这份他人所不知的温度产生了本不应有的眷恋。

    两人气息不稳地分开时,天使还勾着鬼的脖颈。

    “你负责收拾。”他不依不饶道,“还有,出去的时候别被其他人看到。”

    话音未落,对面那人反问:“天使大人是做贼心虚?”

    天使瞪他,“闭嘴。”

    要是让人知道所谓的“室友”待得这么久,他又谎称自己在小憩,总会有有心人猜出些端倪。

    鬼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天使知道这是默认过他的要求。他在沙发上坐下,又别扭地变换了下姿势,看始作俑者收拾过桌面,拿起遭殃最严重的牛皮纸袋。

    “这个怎么办?”鬼问。

    专程送来的那份文件被压在下面翻来覆去地摩擦,早就皱得不像样,不用说也没法看了。

    天使:“……”

    天使:“扔了。”

    对方扫他一眼,“还是麻烦天使大人自己去打印一份吧。”

    听出这语气里的讽刺,天使立刻明白刚才的问句也是故意的,恨不得用枪托给那家伙来一下,同时又知道绝对不可能得逞,只好把这口闷气给咽了回去。

    惩戒以鬼拎着装了衣服和报废文件的纸袋告终,天使尽力忽视掉某些不自在,一整个下午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

    尽管如此,天使临下班时依然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盯着那个回应过于简洁的聊天窗口看了一会儿,断然取消了某人今天的晚饭。

    ……最后还是在下单前咬牙切齿地重新多加了一个人的份。

    一如既往的、平稳的,他曾经最讨厌的日常。

    他们仍然会再卷入众神的把戏,就像不久之后,又再次被所谓的夜之女神摆了一道。

    在他因为日出而命悬一线时,那家伙还是老样子的吐不出象牙,一边遮住他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一边粗暴地叫他闭嘴。

    “给我忍着。”那人不耐道。

    天使极力遏制住那股只会让情况更加严重的汲取血液的冲动,半开玩笑:“忍得住你会给我一点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鬼问。

    真答应啊。

    “不知道,”天使连笑都失了力气,闭上眼往他怀里靠了靠,“等我想好再说。”

    他虚弱到极致,稀稀落落地从笑吟吟的罪魁祸首口中听见“拯救”之类敬谢不敏的字眼,觉得自己还是昏过去的好。幸而解除诅咒的办法比想象中简单,又在另一种层面上的更难,当他恢复原状找回力气,被鬼拉着走出大门,那栋惹出麻烦来的恶趣味建筑物就在身后慢慢消失了。

    然后,在第一时间——

    “我的奖励呢?”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鬼反问。

    但短暂的沉默后,他头一次地近乎服下软来,“……你要什么?”

    “我想想……”

    天使故意卖了个关子,“迄今为止,你对我最难以启齿的一句话怎么样?”

    鬼:“哈?”

    天使瞥过去,“你自己答应的。”

    然后果不其然是一片寂静。

    “你想要什么答案?”

    “什么都可以。”

    他知道这家伙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鬼盯住了他的眼睛,天使也不在意地同样注视回去,轻轻眨了下眼。

    他得到了最超乎想象的那个答案。

    “……别死啊。”

    ……那一刻天使仿佛听到有什么从内而外瓦解的声音,是自打他的人生第二次开始起就无法磨灭的冲动。他忽然有些想不起自己是为何一直在寻求着死亡,还陷在怔然里,对方已经转身准备离去。

    其实从最初就是这样,他喋喋不休追在鬼身后,前面的人头也不回,连瞧都懒得瞧一眼。天使还记得初见时的窒息感,但现在让他再去想那双手,回忆得起的竟然是刚才把他往怀里按的力道。

    专职于掠夺他人生命的杀手,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呢?

    如果——

    如果加诸于身的真的是这份期待,那他也可以开始学着忍受这个世界。

    “出乎意料。”天使小声嘀咕。

    鬼闻声停步,转头看他,“你不回去?”

    “当然回去——”他的语气又轻快起来,“一夜没睡,也该回家了吧。”

    鬼同样对此予以默认,天边将晓的晨光落在身后,照亮了林荫间的小路。

    天使不喜欢“命中注定”这样的陈词滥调,但也无可否认他一瞬间想起了在天台上看到的那片蓝天,也想起两人在一切真相揭晓前的最后一次相遇时映进视野的一小块霓虹。

    或者结局早在那座共同出身的研究所就尘埃落定。他们的真实身份、彼此之间的关系自始至终都只能是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涌动,可这已经完全足够。

    天使笑笑,跟上了鬼刻意放慢的步伐。

    至少,他们有了同一个归处。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的初衷应该确实是想逼鬼表白(?)一下心迹,当然,其实说什么都可以,但真的唯独没有想到(

    事后亲友b说经过深思熟虑还是这个合适,直白是不可能直白的,不过我觉得这就是最适合他们的答案了——尤其是对于天使而言

    鬼和天使前后也跑了有十个模组,在我看来算是圆满的he啦,但也不完全排除以后还会拿出来的可能性,如果有梗也可能会摸摸别的短篇

    《咬痕》那篇是abo世界观下的aaparo,目前还在计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