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十九）

    绳结松动, 面具剥落，付丧神的面容就此完全展露出来。

    男人用指腹缓缓抚过付丧神的脸，每一寸肌肤都像是精雕细琢, 更不用说本体太刀是何等的巧夺天工。

    三日月宗近, 姿容优雅, 气度卓然，尤其是这双眉眼间的风采, 更是无愧于天下五剑。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三日月宗近，远比想象中更令他满意。

    只不过，这一振三日月宗近, 只能说是残次品……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目光落到付丧神的双眼，区别于完好的左眼, 坏掉的右眼失去了该有的色泽，连本应浮动的新月也像是入夜沉眠一般落到了潭底，再也散发不出光辉。

    但就是这一点瑕疵, 反而是最讨他喜欢的。

    听到男人的问话, 三日月原本自然的神情稍微变得别扭起来, 像是不愿再去回想令人难堪的过去，整个刃流露出若有若无的黯然与恨意。

    ——如果鹤丸在这里, 他一定会拍着大腿道：三日月要开始表演啦！

    “没什么……”三日月摇了摇头，恢复方才的笑意, 又抬手将垂落于胸前的面具捡起, “都是过去的事了……抱歉，您愿意帮我把这个戴回去吗？我不是很擅长这个。”

    即使回避了这个话题，三日月浑身上下仍旧充满了令人很难不想探究的“故事感”，厚重浓郁，待人急切地去揭开那一层层神秘的面纱。

    男人静立几秒, 他没有逼迫付丧神讲述自己过去的故事，而是用手指轻轻在那只右眼前晃动，果然如他所想，得不到任何反应——瞳孔无神，视线空茫茫地落在前方。

    他对三日月的来历已经确信了一半。

    外界的审神者们大都将天下五剑视为珍宝，又怎么会随便毁掉他的一只眼、派他潜入“屏障”之中呢？想来……也是被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拘于囹圄，逃出来的。

    然而，男人进入“屏障”已有近十年，虽然一直与外界保持着沟通，却也只关心那些有关时间乱流与时间溯行军的事。

    在他的心目中，“破晓”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不关心也不知道“破晓”三年前进了个新人，更不知道这人魔鬼地把三日月一顿整饬亲手送进了在他看来是为“炼狱”的地方。

    “转过去。”男人轻笑，将穿过面具的丝绳捏起，在三日月脑后打了个漂亮而结实的结。

    “好了。”

    看着三日月已被遮挡起来的右眼部分，男人轻抚他的侧脸，带着一丝安抚意味，“别担心，来到我的本丸，那些人已经不会再追过来了。”

    三日月顺从地略低下头，睫羽轻颤，“感谢大人相救。”

    “好了，跟我来，本丸其他人会喜欢你的。”男人笑着，转身先朝门内踏去。

    真的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吗……三日月不置可否。

    “一点点欲迎还拒，一点点欲语还休。让目标想征服你、探索你、占有你，这是天下所有男人的通病，做到这些你就会完美完成任务了！”

    望着前方男人的背影，审神者的暴言暴语又浮现了三日月的脑海里，犹如魔音入脑。

    难道……真的有用吗？

    ……

    与三日月预想中的糟糕情况不同，这座本丸四处都充斥着“正常”的感觉。

    干净的墙面，整洁的地板，温馨的布置，连空气都是温暖的。没有刀剑破碎后锈蚀的气息，亦没有血液干涸后的味道，每一处纤尘不染的角落都像是在证明这个本丸无比安全而祥和。

    在充斥着污浊的“屏障”中，能以一己之力将整座本丸庇护下来，男人的灵力不可谓不强大。

    而正是在这种环境下，本丸这般面貌才更显得虚假。

    “先在这里等一下，”男人露出苦恼的神色，“我的付丧神们大概还在午睡。”

    三日月向墙上看了一眼，钟表指向早晨八点。

    “啊，那个时钟早就坏了，”男人笑了笑，随意地给三日月倒了杯茶，“现在是下午两点，你也知道，外面的天都黑了。”

    下午两点？

    三日月表面未动，内心骤然警惕起来——他在出发前特别注意了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从进入“屏障”到踏入这座本丸，再长也不过几个小时，怎么可能已经到了下午两点？

    男人将一杯茶递了过来，“尝尝看？特地从现世买的。”

    他看着三日月，幽紫色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这一振三日月宗近不过是囚笼里的鸟，极有可能无法得知外界的时间，就算知道……在踏入他的地界之后，“言灵”的力量也会纠正他的观念。

    “多谢大人。”三日月接过精致的白瓷茶盏，微烫的触感自指腹蔓延，袅袅茶香涌入鼻腔。

    说实话，很诱刃。

    毕竟跟着那位主殿后就没什么时间喝茶了。

    三日月端起茶杯，抵在唇上，借用审神者临出发前给自己注满的灵力，悄无声息地给这杯茶做了个清理。

    令他惊讶的是，这杯茶确实是正常的。

    在男人的注视下，三日月慢悠悠地品完了这杯茶。

    “怎么样？”男人单手撑着脑袋，长而未束的黑发自肩上滑落，“这是我最喜欢的茶，你应该也喜欢？”

    三日月放下茶杯，目光柔和，未等他回答对方的话，一串脚步声便顺着走廊传来，接着，门被从外面拉开。

    “主人！”

    小天狗今剑蹬蹬蹬地跑进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看到三日月时，他的脚步停了停，接着，以更快的速度扑进了男人的怀抱，眼睛却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三日月脸上的面具。

    “主人今天锻出了三日月吗？”今剑歪了歪脑袋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男人常常在锻刀室一呆就是一天，想来是追求更加稀有的刀！虽然有点吃醋……但是主人对他们每一刃都非常重视，后来也不觉得怎么样了。

    三日月看着男人轻轻揉了揉今剑的脑袋，今剑则是很受用地眯起眼睛蹭了蹭。两人之间的气氛的确像一位“好主人”与一振全心全意信赖着主人的刀。

    “不是哦，”男人抬起头，与三日月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深蓝的身影，“是从外面遇见的，一振不小心走失的刀呢。”

    “哎~这样啊。”今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冲三日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三日月今天和我一起睡？小狐丸和石切丸都出去了，被子里好冷！”

    “可以哦。”男人捏了捏今剑的脸蛋，“等我跟他讲完本丸的情况之后。”

    “太好了！”短刀开心地从男人腿上跳了下去，“那么，我去准备晚餐了！”

    他跑到门口，冲三日月和男人挥了挥手，“等会见~”

    男人也配合地挥挥手，笑眯眯地与短刀说再见。

    接着，他起身道：“跟我到天守阁来，我要跟你讲讲在这里需要注意到事情——毕竟你是从外面来的，对这里不太了解。”

    三日月配合地起身，跟着男人走向天守阁。

    他这才发现，不同于寻常本丸天守阁所在的二楼就是顶楼，这座本丸还有着第三层。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男人顺着也往黑漆漆的通往第三层的楼梯看了一眼，“啊，那个是三楼，我特意改造的部分。”

    三日月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倒是男人颇有兴致地对他继续讲述，“我把一楼的锻刀室搬了上来，那个房间太小，就扩展成了上面的部分。”

    他笑道：“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带你去看一下，整个三层都是锻刀室，还是很壮观的。”

    来到天守阁，与楼下的风格一致，依然温暖简单。

    但三日月还是细心地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这间算得上宽敞的屋子里，许多用品都是两人份的。

    回想起初次见到男人时的那双金瞳，不可思议的猜想油然而生。

    ……

    三日月听着男人详细地讲述着本丸需要注意的事，都是些琐碎的家务，待他全部讲完，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天守阁里的时钟是正常的，正指下午五点。

    看到到了这个时间，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已经不早了，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餐了，一起下去。”

    “好。”三日月跟着男人走下楼，看到桌前忙碌的十几振刀剑，当真有几分家的模样。

    “主人，今天的晚餐是——”厚藤四郎走上前，看到三日月时，面上显露出几分惊讶，“这是……三日月殿？”

    相比记忆里的面容，眼前三日月佩戴的面具着实让他产生了几分好奇。

    “对。”男人落座，眼眸在一瞬间变回了金色。

    三日月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愈发肯定这是两个人。他没有做声，只是将注意力更多地分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让三日月对这座本丸愈发摸不透。

    在快要结束时，男人放下了筷子，众刃也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纷纷停下动作，抬头倾听。

    “下一次的任务已经确定好了，按我之前说计划行动。”

    “是！”整齐的相应声。

    先前三日月还未曾注意，男人的命令发出后，他突然间留意到了面前众刃的状态。

    那明显稀薄的灵力，无疑属于没有上过战场的新锻刀。如果站在审神者角度，他们全部都是没有练度的刀。

    这样的他们……又如何上得了战场？

    “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躺在被褥中的三日月目光迥然有神——刚得到审神者的灵力又被月光浇灌了一整晚的他毫无睡意，只能听着耳畔短刀均匀的呼吸声。

    临近“本丸的凌晨”，睡意终于蔓延上来，三日月就此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冷意将他唤醒。

    三日月睁开眼睛，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他连今剑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听到。

    三日月疑惑地起身，披着衣服从居所走过，惊然发现这一处的刀剑全然不见了。

    走廊的尽头，男人倚墙而立，笑着朝他看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三日月这次还要倒时差 (想不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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