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千金壳(一)

    太阳下山时，墨白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了住处，他的手里还拎着几只兔子。

    赵师伯早就等在那里，地上还生着堆火，墨白扫了一眼，嗯，好像就是他之前生的那堆。

    不用说，烤兔子的活计自然也是墨白的，赵师伯边看边赞道：“看你年纪轻轻的，这烤兔子的手法倒也老练。”

    等兔子烤的差不多了，赵师伯伸手扯下只兔腿，也不顾烤的滚烫，大块朵颐的同时，不忘招呼墨白道：“吃啊，别客气，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了，今天这顿算我请的。”

    墨白也算见过世面的，易水寒的口蜜腹剑，戚无忧的无耻下作，可在赵师伯的面前，似乎都成了小儿科了，这老家伙，显然把不要脸贯穿到了生活里。

    感叹遇人不淑的同时，墨白也放开了，比之那些教条，他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感觉，扯下条兔子腿几口就啃光了，又去抓另一只，却被赵师伯一巴掌打开了，就见他抹了把嘴上的油腻道：“有肉无酒，略显寡淡了些。”

    偷眼瞧着墨白，见他无动于衷，赵师伯瞪着眼睛道：“你小子真不上道，肉你也吃了，就别闲着了，去悬天峰，找你沈匡师叔讨几坛万岁酿来。”

    墨白抬头看了看深沉的夜，迟疑道：“现在？”

    “讨不到酒人也就不用回来啦。”赵师伯头一歪，竟是鸠占鹊巢占了他的住处。

    走下紫霄峰的墨白，看着莽莽群山中零星的灯火，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了。

    杂事房是仙门里最为辛苦，也最为人不耻的地方，主要负责一些俗物，是那些没有仙缘的落魄门人为了留在仙门而为之栖身的地方。

    谷烈进到杂事房已经七年了，具体的时间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对他们这些没有仙缘的人来说，七年也好，年也好，只不过是仙人眼中的过眼云烟罢了。

    一大早，谷烈推开房门愣住了，本该冷清的柴房里有人正在劈柴，那人他认得，墨白见了谷烈，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指了指一旁堆成小山的柴火道：“这些够吗？”

    谷烈皱了皱眉道：“什么够不够？”

    墨白笑眯眯的道：“够不够买你一天的时间。”

    悬天峰，九仙山之一，与紫霄，落云颇有不同，甚至在某些方面冠绝其余诸峰，是九阳山脉里唯一因水得名的仙山，其内溪流众多山泉清甜，峰顶更是有着一汪清潭，据说清澈如镜，与长空一色，人在其上宛若云天都匍匐在脚下。

    峰主沈匡为人也是鹤立独行，门下无一弟子，却常年大开山门讲经授道，无论嫡庶出身，俱都一视同仁。

    走在悬天峰的路上，墨白不是一个能对朋友藏住心事的人，他斟酌着用词问道：“凭你的本事，寻一良师不难，为何甘愿留在杂事房？”

    谷烈看了他一眼道：“你我不同，虽然都是半路进门的，但你之前的师父得道飞升了，又有青阳真人袒护你，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我则是仙门最忌讳的那种人，根底不清，又有师承，能留在九阳宫已经实属不易了。”

    他的话里没有过多的抱怨，不甘也磨平成了认命，淡然一笑道：“世间芸芸众生，有几人不想成仙得道，又有几人能踏进仙门，我知足了。”

    墨白想起了易水寒曾说过的话，落在这活生生的人间，从来就没有非黑即白，有的只是活下去。

    明知道谷烈不会答应，他还是说道：“等师尊从帝城回来，我求他收你为徒。”

    谷烈平静的看着他，好一会才说道：“如果还想做朋友，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墨白无奈苦笑，有些人，即使甘于命运，却还是无法抹去那一身的傲骨。

    不同紫霄，落云二峰的冷清，悬天峰内十分的热闹，到处是精心修剪过的树木，还有不怕人的鸟兽，白衣飘飘的仙子，剑眉朗目的少年，他们来来往往，或聚或散，高谈阔论到兴起便放声大笑，酒到浓时亦会持剑论道，仿佛眼前的景象，才应该是仙门气象，与这里一比，墨白觉得他的落云峰简陋的就像个沙丘。

    “两位也是来听沈长老授业的吗？”

    墨白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他回头看去，是一个男子，与他年纪相仿，高高瘦瘦的，见墨白看向自己便拱了拱手道：“我叫王山，来自瀚海峰。”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在墨白与谷烈之间来回游弋了一下，便又落在了墨白身上。

    墨白回了一礼道：“落云峰，墨白。”

    王山目光一亮道：“原来你就是墨白，青阳剑仙的高徒，以前总听说你，今天算是见到活的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墨白也乐得结交朋友，摸了摸鼻子道：“这话怎么听着像在咒我。”

    “羡慕倒是真的。”

    王山有种能瞬间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亲和力，尤其是他脸上的笑容，温和但不做作，开的玩笑也恰到好处，给人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前方路分两条，盘山小道迂回峰顶，大路坦途通向山腰，王山兴冲冲的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些了，要是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他说的自然是沈匡的授业，墨白道：“王兄你先去吧，我还有些差事，等做完了再去寻你。”

    王山朝山顶眺了一眼，那里不是他能去的，便走向大路道：“那好，我先去给你们占位置，忙完了就快些去寻我，晚了我可不敢保证能留得住。”

    王山走后，谷烈警惕道：“小心这个王山。”

    墨白也不问缘由便说道：“好。”

    谷烈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

    墨白思索了一下说道：“不用了，虽说朋友是新的好，但老的更好用。”

    生活已经把谷烈打磨成一个沉稳的人，却还是面露苦笑道：“我很好奇，你这几个月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那一瞬间的黯然没能逃过谷烈的眼睛，墨白默默的往前走了一会，突然问道：“你知道域外吗？”

    “听说过，是个极为混乱的法外之地，甚至有人说，若不是域外之人亦正亦邪，或许会比妖蛮的危害更大。”

    谷烈看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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