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爷爷;

    李云萝在茶楼里足足坐了三盏茶时间，平复好了心情才回到福王府。

    福禄院中，李木槿正在被盘问，李云萝没进去，转身来到寿喜院等她。

    李玺也在等。

    他等法比较逍遥自在，肚子上放着果盘，手里拿着话本，还有毛绒绒熊熊子充当靠枕。

    看到李云萝，熊熊子汪了一声，尾巴矜持地摇了两下——除了李玺，小毛孩最喜欢李云萝。

    李玺一下子跳起来，扶住李云萝，“阿姐来啦？都说了不让二姐夫告诉你……别担心，事情都了了，圣人不会怪罪咱们府上。”

    他虽平日里毛毛躁躁，然而扶着她力道那般小心，坐下之前还特意拽了个软垫放在椅面上。

    李云萝垂下眼，心内暗叹。

    旁人都说她如何疼爱李玺，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个小弟，从儿时到现在是如何顾念着她。

    幼年时，生母新丧，她在杨氏院中讨生活，经常遭受冷遇，甚至有一年手脚都冻了。

    就是那次，李玺哭着把她带到太后宫里，她才能以庶女身份，一步登天，成为被太后教养长大县主。

    说到县主……

    大业规矩，太子之女封郡主，亲王嫡女封县主，庶女顶天只能是个郡君；她这个县主之位，是李玺和圣人撒娇打滚求来。

    理由是：“二姐姐也是我阿姐，凭什么要比大姐姐、三姐姐矮上一阶？”

    后面还悄悄加了一句：“而且是最疼我阿姐。”

    直到今日，李云萝都记得那个小小人儿说这话时，脸上小骄傲，眼中小神气。

    这是她小弟啊。

    就像李木槿说，无论如何，都是她亲小弟。

    李云萝一如往常般温柔地笑着，俯身将李玺打翻点心盘子捡起来，曲起手指敲敲他脑袋。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母亲难免伤心，你乖一些，不要惹她生气。”

    李玺揉揉脑门，小声嘟囔：“一个两个都让我乖，好像我能捅破天似。”

    李云萝好奇道：“还有谁？”

    “当然……不能告诉你了。”李玺挤眉弄眼地逗她。

    李云萝掩唇一笑。

    沉甸甸心没由来地松快了许多。

    “可去看过瑞王弟了？”她问。

    “看过了，他刚摔了那会儿就去了。”还贴上他好几盒药材。

    李玺有点小抠门地想。

    “我是说，案子结了之后，可又去过。”

    “那没去过。”不想再贴药材了。

    “再去一次，大张旗鼓地去。”李云萝温声劝道，“此事虽是杨氏兄妹所为，但兮娘自小养在咱们府里，在外人看来就是咱们府里人，就算瑞王弟宽厚不计较，府中属官难免也要嚼舌根。”

    “他宽厚？阿姐你可真会说话。”李玺撇撇嘴，手放在她肚子上，没有贴上去，而是小心地隔着一大截，“小外甥女何时出来？”

    “不许打岔。”李云萝轻之又轻地拍了下他，“礼单和礼物我已经给你备好了，你直接过去就好。”

    李玺哼了声：“我得先把好挑出来，不能都给他。”

    李云萝笑着帮他把压歪发冠扶好，温声叮嘱：“先去祖母那里，出了这么大事，她老人家必定担心。”

    李玺怀疑地看着她，“阿姐，你不对劲，你想把我支出去，是不是想背着我做什么？”

    李云萝从容一笑，“被你看出来了？好吧，我承认，我是想背着你哄阿槿。待会儿她从福禄院回来还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莫非，你想留下来陪我一起哄？”

    李玺打了个哆嗦，“算了算了，我还是去宫里吧！”

    李云萝确实是故意支他出去，一来想套李木槿话，二来，不想让李玺在这个关头撞上杨氏。

    倘若李木槿话属实，李玺确不是杨氏骨肉，此时此刻，杨氏看到他必定没有好脸色。

    李云萝不想让他小弟承受这些，更不想让他察觉出什么。

    李玺今日去了太后那里，这件事就算过了明路，不管杨氏想不想救杨兮兮，都得去太后那里解释一番。

    到时候，太后娘娘自有法子让她安安生生，不再折腾。

    果然，杨氏是个压不住事，听到李玺进宫了，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立刻跟了过去。

    只是，李玺性子跳脱，在太后那里待了没多久就跑了。杨氏到了宫里，根本没瞧见他影儿，倒是被太后留下来，一通敲打。

    这样一来，既免了李玺被杨氏骂，又能让太后灭灭杨氏火，顺带着还能让全长安人看着，福王可是日日到瑞王府上探看，一举多得。

    这么大一件事，被李云萝三言两语安排得明明白白，时间都掐算得一刻不差。

    就像李玺说，别看自家二姐姐温柔和顺，不争不抢，其实是福王府中最聪明通透一个人。

    李木槿看到她，第一反应是警惕：“二姐姐你什么都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云萝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案上话本，从容一笑，“我问你做什么？我比你还长几岁，你知道我都知道。”

    李木槿满脸怀疑，“我觉着你在诈我。”

    李云萝一脸淡定，仿佛丝毫不感兴趣。

    李木槿反而放下心，顶着一双哭肿眼凑近她，小声试探：“你也听到了？”

    李云萝绞了下湿帕子，在她眼下压了压，“听到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明显一副不想说样子。

    李木槿不知不觉入了套，“原来你也知道了，我还以为那天晌午只有我没睡着，才偷听到了嬷嬷和母亲话……”

    李云萝垂着眼，不动声色道：“你别乱想，是母亲误会了，兮娘不是咱们姐妹，她只是杨家孩子。”

    “我也是刚刚知道，枉我忍让了她这些年，原来根本不是。”李木槿大大咧咧地枕到她腿上，让她帮自己敷眼睛。

    李云萝拿帕子蒙在她眼上，轻轻按压，“旁人我并不在意，只是担心小宝……”

    黑暗环境，温柔力道，让李木槿彻底放下戒心，“也不用担心，小宝虽然不是母亲生，到底是咱们小弟，祖母会护着他，圣人也会。”

    李云萝指尖一顿，小心套话：“你说，母亲真正女儿倘若不是杨兮兮，会在哪里，会不会被小宝生母……”

    “不可能，那个姓胡妾室早死了，生小宝那天就难产死了。”

    李云萝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姓胡妾室……

    和杨氏同一天产子……

    难产而亡……

    不就是和她母亲同住一院胡姬吗？

    不，她不是难产死。

    李云萝那时候虽然只有六岁，却记得一清二楚，胡姬生产后并没有死，是第二天喝过一碗补汤才突然咳血死去。

    她生母，正是在照顾胡姬时候，尝了那碗汤……

    这些年李云萝一直想不通，为何母亲会留下那样遗言，为何会有人害区区两个妾室，倘若真相是这样……

    李云萝摇了摇头。

    还是不对。

    虽然看似解释得通，可是，太后和圣人都不是傻子，就杨氏那点手段，根本瞒不过他们。这些年，他们为何甘愿装聋作哑，陪她演戏？

    尤其是圣人，一旦证实李玺不是定王嫡子，就有绝对正当理由收回禁军兵符，宗正寺也没有立场阻拦。

    就算太后对定王子嗣一视同仁，那位铁血帝王却不会。

    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唯一明确就是，她生母死，和杨氏脱不开干系。

    李云萝轻抚着腹中胎儿，缓缓压下心头怒意。

    李木槿亲昵地歪过头，贴到她隆起小腹上，“还有三个多月吧？到时候大姐姐也就回来了，杨家出了这么大事……唉！”

    李玺去了趟太后住长乐宫，又去了趟太极殿，还破天荒往大皇子生母，窦淑妃住寿康宫转了一圈——是圣人特许，姜德安亲自陪着。

    总之，吵得整个宫城都知道，他要带着礼物去看大皇子了，然后得来一箩筐或真心或假意夸奖，这才晃晃悠悠去了瑞王府。

    原本想在瑞王府蹭一顿饭，只是话还没说两句，就差点把大皇子气死，然后被他提着大棒子赶出来。

    李玺一脸兴奋，“看清了吗？他是怎么赶我，那根棒子有多粗多长，快画下来，送到宫里去，让祖母看看，我多好，他多坏！”

    无花果一边点头，一边抓着毛笔和画册，唰唰几笔，雪白宣纸上立即浮现出一幅幅“连环画”。

    完了还坏兮兮地问：“要不要再往太极宫送一份？”

    “那就不必了。”李玺非常圆滑地说，“大兄说到底还是圣人亲儿子，儿子和侄子，你说伯父向着谁？”

    无花果眨了眨眼，“奴瞧着，圣人每次都偏向您。”

    “那是‘瞧着’。”李玺弹了他个脑瓜崩，“小孩子家家别瞎想，快画，画完给太后娘娘送去，兴许她老人家一心疼，咱们还能蹭上一顿御膳。”

    “王爷这顿御膳，恐怕是蹭不成了。”含着笑意声音从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李玺就听出是谁了，然后哼了声，不冷不热地说：“无花果，咱们走，不跟推三阻四人做朋友。”

    无花果看看魏禹，又看看他，小声求情：“别啊，阿郎，魏少卿好歹也是奴救命恩人……”

    “他是你，又不是我。不过呢，咱们也不是不讲理人，无花果，去，给他磕个头。”

    “喏！”无花果应了一声，颠颠地跑到魏禹跟前，扑通一跪。

    魏禹正要拦，就听他说：“救命之恩，百死不足为报，小子给爷爷磕头了！”

    魏禹：“……”

    李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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