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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棢山拔解(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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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八郎郑梓睿,  乃是她宣玥宁的亲阿兄。

    两人不说长的有七分相像,  也有六分在,  何况,  她今日穿的还是胡服,  发髻高高束起,男儿装扮就同他更像了。

    她不避讳裴寓衡知晓自己不是真正的宣家人,  但是她害怕他知道自己同郑家扯上关系。

    郑梓睿早在三年前就外出游历了,  裴寓衡应该也不记得他长甚样子吧

    她今儿这是倒了什么霉。

    怔愣间,红纸伞柄被递至她的眼前,下意识接了过来,  就听裴寓衡叫住街边卖糖葫芦的,  给她买了一串。

    裹着糖的糖葫芦被强硬地塞进手中,  红纸伞再次被他拿走,  就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参加了那么多的文会,  你别的本事没见长,  眼力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狠狠捏住糖葫芦,心里倒是一松,小小的舒了口气。

    赵晥晨疑惑的看看宣玥宁,一副真得很像的样子。

    街上人来人往,唯独他们三人静立其中,裴寓衡扶正腰间的香囊,  想起那个被典当的金锁,  饱含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却开口再次道“你可是与郑八郎在一处说话了且再好好看看面前之人。”

    被他这样一说,赵晥晨倒是将自己搞糊涂了,“这郑八郎身边哪里是我能去的,我确实也只是远观,让你这么一说,好似也真得不是很像,刚刚就瞥了那一眼,觉得小郎君侧脸甚像。”

    “这就是了,你看差了。”

    裴寓衡一锤定音,向其介绍道“此乃我表妹七娘,非你言之的郑家八郎。”

    “失礼失礼,”赵晥晨一听当即赔礼道歉,“七娘莫怪,是我看差了。”

    宣玥宁身上逐渐回暖起来,心中对裴寓衡愈发感激,对其道“无妨,我这一身胡服,确实很容易被认错,再者大洛国土甚大,碰见长的像的也不奇怪。”

    她只关心裴寓衡的看法,他若不在意,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愈发肯定自己认错人的赵晥晨手中折扇一合,“作为赔罪,裴郎,不若我们去瞧瞧你想要的古琴”

    裴寓衡沉吟片刻,对宣玥宁道“你且先回家,我跟其去看看古琴。”

    听到是古琴,宣玥宁眸子亮了起来,连带着对赵晥晨的那点不愉快也散了,“快去快去,不用管我。”

    赵晥晨用折扇敲敲脑袋,“是我孟浪了,怎能让小娘子同我们一起去。”

    “兴许是我这身衣裳总让你误认为我是个小郎君。”

    两人倒是不计前嫌的交谈起来,裴寓衡望着那个快要化了的糖葫芦道“吃吧,今日受惊了,我去去就回。”

    “好,我知晓了。”

    待其二人走后,宣玥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好险,也不知道裴寓衡到底看出什么没。

    狠狠咬下一个山楂,像是在嚼郑亦雪般出气,郑家郑家,真是哪都有你们

    撑着红纸伞的裴寓衡陪赵晥晨走出不远,隔着人群回头望去,单薄瘦削的小娘子已经淹没在了人潮中,却让他一眼就找了出来。

    无他,那身月牙白的衣裳还是挺显眼的,更何况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小郎君更是少之又少。

    “裴郎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拔解终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现在慌的不行。”

    裴寓衡睨了他一眼,“无妨,还有我。”

    被文涯阁勒令待在家中,避避风头的宣玥宁,本想抓住机会就试探裴寓衡一二,但转念一想,还是别了,万一试探过程中,反倒将自己暴露了可怎么办。

    那日过后,裴寓衡再没问过有关郑家的话,宣玥宁乐得他不在意,又安慰自己,金锁都当了,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她都已经下定决心只做宣家人,他还能撵自己走不成。

    随着拔解终选的临近,院子里的孩子们都被宣夫人送回了各家,歉意的跟他们说,这几日家中儿郎要准备科考,怕影响了他。

    裴寓衡自是不在意,但若能安阿娘和宣玥宁的心,他也没出声阻拦。

    宣玥宁一贯相信裴寓衡,只是在饮食上照顾的更加细心了,就连两个孩子都懂事的没在嬉闹,无聊的时候就在槐树下数蚂蚁。

    倒是赵晥晨,隔三差五就来寻裴寓衡,那副想把其绑到赵府的模样,看的宣玥宁眼皮子直跳。

    裴寓衡倒是没意外,还同宣夫人和宣玥宁说不必顾忌赵晥晨,只当是他的友人即可。

    宣玥宁哪里肯听他的,她虽对赵晥晨没什么印象,但能得裴寓衡一声夸赞的,人品心性自不必说,也就看赵晥晨顺眼起来。

    赵晥晨自知来裴家是给他们添麻烦,但他是真紧张,只要离开裴寓衡就坐立不安,谁叫每次文会他都是垫底那个,只能厚着脸皮赖在裴家了。

    他也曾提出过两人去赵府温书,但被裴寓衡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一是他身子还没养好,二是怕离开宣夫人的视线,让她们徒增忧愁。

    而这段日子对赵晥晨的教导,也让他摸清了此人脾气秉性,无非是打小被家中宠溺太过,吃不得苦,只要不犯惫懒,记住他前些日子说给他的东西,以赵家声望,过个拔解终选不是太大问题。

    既然他愿意窝在这个小地方,也就随他去了,只要一次顺利得过,对自己有了信心,再多加努力,日后成就定然不低。

    就连有长安才子之名的裴寓衡都在家中温书,越州才子们更是门都不出,盛极一时的文会偃旗息鼓,竟是没一家再办了。

    处理好玲珑阁和手下一干生意后,肖夫人就将目光放在了抓嫡子科考的事情上。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儿子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天生就没有读书的那个脑子,但纨绔行径是一应俱全,和其父亲一个模样,尚未弱冠,暖床小妾却是不少。

    纵然洛阳裴家答应给个进士名额,但这乡贡生还得她自己努力争取。

    带着盛好的补药去看望在书房的儿子,却听见里面呼噜声震天响,她揪着耳朵将其拽了起来,便是一顿训斥。

    拔解终选同初选可不一样,越州州长届时会亲自主持,要知道拔解终选过后,州长就会报至洛阳选拔而出的乡贡生名单,这些乡贡生都是由州长担保,出了事,州长第一个跑不了。

    想在爱惜羽毛的州长身上动手脚,难度太大了些,倒不如想想旁的法子。

    她合上丹凤眼,脑中蹦出了那天拒绝她为吏的裴寓衡。

    风声已过,从长安来的小娘子们因宣玥宁是裴寓衡的表妹,没人再来找文涯阁的麻烦,反而一个个上赶着送钱,宣玥宁便被库狄蔚文叫了回来。

    她们的单子她是一个都没接,但也不能害了文涯阁,便将自己画图时所思所想告知了铺子里的画工,还会给她们画好的单子提意见。

    非师徒学不到的东西,让那些画工对宣玥宁感激不已,平日里待她就更好。

    见肖夫人唤她出去,还偷偷拉住她,让她藏个心眼,别傻兮兮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又叮嘱她,要是肖夫人叫她回玲珑阁可千万别应。

    宣玥宁谢过她们的好意,只道自己心中有数,文涯阁如一个家般温暖,自己才舍不得回玲珑阁。

    再说好不容易离开了那,搅乱了玲珑阁一池水,哪还能再重新回去。

    出了铺子,她直奔归行坊最大的酒肆,门口胡姬和她已是老熟人,整条街谁人不知肖夫人对她做过的事,调笑地拦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酒酿甚纯”,便放她进去了。

    这是让她别饮酒,宣玥宁跟着婢女走进包厢,肖夫人早就在此等着她了,她若有心拉拢一个人,必叫你和她推心置腹。

    哄人的话一套一套的朝她砸去,若非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娘子,非要叫她给绕蒙了。

    用一会儿还要去铺子里画图,拒绝了她给倒的酒,两人虚伪的客套一番,肖夫人终于进入正题,“七娘,越州的拔解终选不日就要开始,你阿兄是不是还没收到帖子伯母这里倒是有一法子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就是得需要你的帮助。”

    宣玥宁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问道“考科举我也帮不上阿兄什么,不知伯母是什么意思”

    “好孩子,是这样,伯母毕竟在越州有些人脉,可以帮你阿兄给州长呈诗,你阿兄的才能自不必说,州长看见那诗,定会同意的,就是你阿兄那脾气,伯母有心相帮,他也未必肯将诗给我,就得你去偷拿两张了。”

    她低下头,去看肖夫人覆在她手上的大红汗巾,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实则眼中全是嘲讽,漫上泪来染湿双眸,原是如此

    肖氏啊肖氏

    所以前世你也用此法威逼利诱他了吗

    那时裴寓衡已经在府衙当上了刀笔吏,拔解终选自然没他的份,他被累垮了身子不说,还要被长安一众友人怜惜自废前途,这比他们瞧不起他更让他难以忍受。

    当时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肖夫人那时日日都来家中寻他,两人还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后来他就在府衙内累病吐血,昏迷不醒,送他回来的人还实在看不下去,让自己在他醒来后,劝解一番,莫要在硬骨头了,被人整治到如此地步。

    她当时真的是怕极了,只敢在晚上的时候躲被子里面哭,裴寓衡要是出个什么事,天下之大,哪还能有她的容身之处,小心翼翼照料他,劝解的话没敢说出口。

    等肖夫人再次得意登门,裴寓衡扔给她东西,便叫她再也别过来。

    肖夫人的儿子在那场拔解终选中脱颖而出,获得州长青睐,得了乡贡生的名额,在洛阳一举中第,成为一名进士,留在了洛阳当官,宣家得此喜讯大摆流水宴席,整整三日,越州城都沸腾了。

    而她因着裴寓衡勒令她不许去吃,将此事一直牢牢记着。

    倒不是羡慕,而是觉得,要是裴寓衡去考,肯定能拔得头筹,她就是砸锅卖铁把家里能当的东西当了,也得给他风风光光办一回。

    没想到,兜兜转转,殊途同归,裴寓衡没去当刀笔吏被她拿捏,她却找上了自己。

    真是幸而今生赵家虽对裴寓衡无比满意,但到底不想声张自家儿郎,找了位还没弱冠的才子当夫子,怕被笑话,是以将此事压了下去,知晓个中内情的没有几人。

    又因着前段日子肖夫人整日忙着处理玲珑阁的事情,忽略了裴寓衡,并不知晓他已经拿到了拔解终选的帖子。

    想让她偷裴寓衡的诗给她儿子,好啊,简直求之不得

    扭捏推脱一番,她就同意将裴寓衡的诗给她偷过来。

    肖夫人大喜,连连向她承诺,一定会给裴寓衡弄来拔解终选的名额,又再三嘱咐她别让裴寓衡知晓此事。

    宣玥宁当场同意,回家就将此事告知了宣夫人和裴寓衡,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宣夫人被气的浑身嘚瑟,抱着宣玥宁不撒手,连连说她聪颖,这种事就不该瞒他们。

    是了,他们才是她的亲人,她岂会被肖夫人骗。

    有了准备,裴寓衡便让赵皖晨近日不要再来家中,在其恋恋不舍的神情中,给他布置了许多功课,将其撵回了自己家。

    至于他自己,平日里就有随手做诗的习惯,再说哪个参加拔解终选的不先提前准备几首应对,万一到时没能及时做出来,也能全个面子。

    挑了两首他打算在拔解终选上用的诗给了宣玥宁,让她给肖夫人送去。

    宣玥宁有些担心,怕出意外,这可是关乎到乡贡生名额的拔解啊。

    裴寓衡倒是安慰她,一个需要靠抄袭他的诗想求得乡贡生名额的人,不足为惧,只怕到时他出现在拔解现场,就能吓得他不敢再用。

    强颜欢笑后,她心下难安,总觉得要有另外准备才好,是以将诗交给肖夫人前,自己誊抄了一遍,还特意没用铺子中的画纸,又将稍稍搓揉了一番,夹在了送给韩夫人的图样中。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但愿韩夫人在看见后,能给其夫君一观。

    日子一天天临近,拔解终选最终定在了越州棢山之上。

    越州并不靠海,反而境内多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说是山,但并不高大,一到夏季绿荫葱葱,是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有不少才子若要结庐,就会在周边选一做山,四五个好友比邻而居,聆听自然风采。

    棢山就在越州城不远,是所有山峦中,最出挑的一个,想要爬到山顶也最为累人。

    拔解终选只是名义上乡贡生的选拔,最终结果是掌握在各州州长手中,这些代表各州赴考的学子,都是他们的政绩,所以没有如入洛阳考进士那般严格,要规规矩矩入考场答卷。

    再说越州没地方让百来名学子一同考试。

    所以这拔解如同文会一般,才子们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州长目光,展现自己文采,能被州长记住,于一干学子中脱颖而出,乡贡生的名额便是他的。

    得知场地选在棢山,宣玥宁和宣夫人齐齐忧愁起来。

    对旁的学子来说,登山游玩赴文会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身子打小就娇弱的裴寓衡来说,这可是大事。

    爬不到山顶参加不了拔解都是次要,最怕他晕倒在半途中,诱发心疾。

    而裴寓衡参加拔解还要带着赵晥晨特意找来,赠与他的古琴,不说这琴乃是有名的琅琊古琴,价值高昂,乃是赵晥晨的一番心意。

    就说一想到裴寓衡背着琴走在山间小道上,一步走一步喘一步咳的场景,都令人无比担忧。

    在会在拔解终选上遇见郑梓睿,被人认出两人长相相似,和照顾裴寓衡之间做出选择,宣玥宁毫不犹豫选了裴寓衡。

    她就是同郑梓睿长的相像,这是她身上流着的无比痛恨的郑氏家族带给她的,纵使她怨,也无法改变。

    裴寓衡参加科考,那日后同郑梓睿相见的机会就会多起来,既然总会有一日遇见,早或晚又有何区别。

    就算被裴寓衡发现了,她也不惧

    她把刚才那话收回去,其实还是害怕的,一边为其收拾东西,一边想,到时候自己只要黏住阿娘,只要阿娘舍不得她,就不信裴寓衡还会如上辈子一样将自己送还到郑家。

    院子里母鸡咯咯叫着,两个孩子正在鸡窝里掏鸡蛋,厨房传出阿娘为裴寓衡熬药的味道,充满了烟火气,这辈子不一样了啊。

    没了金锁,没了信物,就凭一张脸,郑家也不会承认家中血脉遭换之事,这可是极大的污点啊。

    做好心理建设的她,一转身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裴寓衡,将她吓了一跳。

    忍不住拍着胸口埋怨,“明日就要参加拔解了,你不去温书,在这晃悠什么这不用你管,我会把明日要带的东西收拾好的。”

    他要吃的药,要搓成药丸带着,甜水是必不可少的,山上冷,还要带上她从文涯阁为他买来的披风,林林总总,要带一大堆东西,绝不能放他自己一人去。

    “你不要再劝我了,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大洛又没有不让小娘子出门的律法,再说你参加你的拔解文会,我就悄悄的跟在你身边,绝不多事”

    说完,她瞥了一眼自己依旧没有起伏的胸口。

    她穿上男装,可真是半点看不出是小娘子,怕什么

    裴寓衡已在此静立许久,看着她忙前忙后,一会儿装这个,一会儿装那个,一会儿又觉得这是拔解,不能太扎眼,随手把东西放了回去,他收起饱含深意的目光,“不是觉得你碍事。”

    他指指那堆已经占据半个床铺的东西,“不用带那么多,州长定已在文会上布置好了,如此累赘的东西,你要怎么拿上山”

    看她不服气,还妄想以自己单薄瘦削的身子抗起这些东西,他直接道“要是让你背这么多,他们届时定会抨击我不配为君子。”

    这句话成功达到目的,宣玥宁蹙起柳叶眉,“那,那便再少些,但你的药和水是一定要带的”

    到了第二日出门,宣玥宁后背背篓,前抱古琴,穿着由宣夫人改制过的男装,描着一双剑眉,跟在裴寓衡身侧,当真像他的随身小厮。

    到了棢山脚下,空荡荡只有两个衙役支着摊子坐在那里,见他们来了,立即态度恭敬的管两人要请柬,指着山路让他们上去,谁也不知道这群才子里,日后有没有成为一方大官的。

    拔解只选定了棢山山上,并未让他们集中在山脚下集合,是以都是三三两两的才子结伴而行。

    像裴寓衡这种只带了“小厮”,孤身前来的终是少数。

    走走停停,不说裴寓衡累,宣玥宁都要支撑不住了,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简直没有头的前路,她不禁问道“竟然,竟然还没走到山顶上吗”

    要知道他们可是打从宵禁解除就赶到棢山了,这一路上,已经碰见不少在半路休息的才子。

    裴寓衡细细喘着气,脸色有些发白,宣玥宁拿出水喂他喝了一口,扶着他到树下休息,知道他不会坐在满是尘土的石头上,特意带了宣夫人缝制的垫子。

    有那路过的才子,见裴寓衡姿容出众,还多瞧了两眼,可从没在越州其他文会上瞧见过裴寓衡的身影,待看清他身下的垫子,当即抽着嘴角目不斜视地走了上去。

    一连目送三拨人上山,看裴寓衡缓过劲来,她便想架起他,被他摆手拒绝,刚要生气,就见赵晥晨兴奋地冲了过来,“裴郎,我就知道你会等我的”

    他在山脚下,特意问了那两个衙役有没有裴寓衡的身影,两个衙役对这位神姿朗彻一身病容,又带着大包小包小厮的郎君印象深刻,当即就说他们是第一批上山的。

    赵晥晨昨日太紧张睡不着,便在书房背裴寓衡让他看的书籍,背着背着就迷糊着了,一朝醒来,天光大亮,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没想到还能在半山腰碰见他们。

    见他主动要帮着背背篓,宣玥宁就默默咽下了“你误会了”这句话。

    有了赵晥晨的加入,一路上再也不无趣。

    宣玥宁以前也是在萧府为萧子昂举办过文会的,知道越州拔解因各州涌入的才子会有很多人,却也没料到场面会这么大。

    一眼望去,山顶上原本的树木已被移除,以一个空着的四角亭子为重心,宽袖飘飘的才子,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时政,或席地而坐,或站在亭旁,竟有百来位之多。

    因他们走走歇歇,虽然最早上山,却是到的最晚的,凡是在其身后超过他们的才子,都见过这奇怪的组合,加之裴寓衡那身气质,以让他们列为强劲对手,一上来,就得到了所有才子明里暗里的注视。

    宣玥宁抱紧了怀中的古琴,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给主子丢脸的小厮,引来了不少才子的嘲笑。

    她以最快的速度在才子中看过,没看见那位按理应是光芒四射的郑梓睿,这才放下心来。

    寻了一处不偏不前,又人少的位置,带着裴寓衡过去。

    跟着他们移动的赵晥晨,首先成了这些人攻击的对象,“这不是赵郎君吗每回的文会你都半途退出,这次的拔解可千万得坐到最后一刻啊,不能白费了你父亲的心思。”

    越州凡是知道赵晥晨这个人的才子均嬉笑出声,他们早就对嗤笑赵晥晨习以为常,尤其以肖夫人的儿子宣君博笑的最大声,他那双丹凤眼,都快笑成了眯眯眼。

    倒是从长安、洛阳等地而来的才子们,没有加入,反而露出不耻的表情,一副不屑与之为武的样子。

    赵晥晨被说的差点红了眼眶,宣玥宁却不由分说塞给他一块破布,“你理那些长舌妇作甚,快把这石头上的灰擦擦,没看见你家裴郎在旁边站了许久吗”

    “你这小厮,骂谁长舌妇”

    宣玥宁对其翻了个白眼,一群郎君跟她一个小厮争论,也不怕影响他们君子形象,虽说州长还未到,但她刚才上山时就发现了,这山里处处藏着人,还有人拿纸笔记着些什么。

    这地是越州的拔解终选之所在,无关人等怎会出现在此处,只怕是州长暗中安排的,他们愿意闹,便闹的越大越好,看谁倒霉。

    赵晥晨听说裴寓衡要坐,要多殷勤有多殷勤,也不理那些人的话,三两下就擦将石头擦干净。

    此时裴寓衡已经摇摇欲坠,站立不住,宣玥宁赶忙铺上垫子扶着他坐下,拍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又喂他喝了一口水,见他连口脂都顾不得管,蹭了竹筒一圈的唇脂,隐隐露出了青紫的唇,便知不好。

    唇色那么深,怕是要犯心疾,真是幸亏她带了药。

    喂完药,她更愁了,他这个人,在家中生病躺在床榻之上都要保持仪容整洁,若是知晓自己在拔解终选这么大的事情上,出了纰漏,不知会怎的生气,他的身子,可不能大喜大怒。

    连忙让赵晥晨挡住两人,确保没人能看见自己动作,飞快从腰间钱袋中翻出自己新买的唇脂,低声同裴寓衡道“你唇脂快蹭没了,我这没有红色唇脂,粉色的你先将就用。”

    然后不管裴寓衡同不同意,在其诧异的神色中,强硬地用指腹沾上唇脂抹到了他的唇上。

    鲜红斑驳的唇立即变得粉粉嫩嫩,还泛着光泽。

    原本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裴寓衡,瞬间成了某种毛绒绒的温顺动物,就连那危险的眸子,都变得湿漉漉的。

    她手一抖,差点把口脂掉在地上。

    忘了忘了,她可是因为这口脂里面加了珍珠粉,变得亮闪闪才买的,还多花了她好几枚铜板

    幸好在这时,有那识得裴寓衡的才子出声解救了她。

    “裴郎可是长安的裴郎”

    裴寓衡向问话那人看去,轻轻颔首。

    窃窃私语声响起,那人脸色几度变幻,尴尬道“刚才瞧着就像你,没料到裴郎竟会在越州,长安一别也有数月有余。”

    “那个,我友人唤我,我先过去了。”说完穿过人群,就朝离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人群中有不明所以者问道“什么长安裴郎,你们怎么这个表情都退那么远做什么”

    自打裴寓衡身份被点破,来自长安、洛阳的才子齐齐后退,一副离裴寓衡越远越好的样子。

    越州才子见他们动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动了起来。

    裴寓衡三人身边,立刻空了一块,原本就因为百来号人拥挤的山顶,在他们躲避之下,人挨人,更显不堪。

    人群中声音逐渐传了过来,“他怎么会在此处”

    “他到底是谁啊你们为什么一个个讳莫如深的。”

    “这位可是和郑八郎齐名的裴郎。”

    “什么齐名,郑八郎是郑家家主的嫡子,才华横溢,他不过是罪臣之子罢了,哪配和郑八郎相提并论,真奇怪,我还以为他得跟着他父亲一起被处斩呢,没想到连越州拔解都能参加。”

    “他父亲犯了什么罪”

    “贪污谋反,被亲族举报,斩杀于长安闹市。”

    “天啊”才子们齐齐又后退一大步,生怕和他有牵扯。

    宣玥宁站在裴寓衡身后,沉下脸来,同他道“莫要生气。”

    裴寓衡神色淡淡,在长安时,他就已经见识过了人情冷暖,比这更恶劣的话他都听过,又何须生气。

    倒是他们两个身边的赵晥晨看着比他们还生气,当即就要反驳回去,被裴寓衡一句话阻止了。

    才子们当着他们的面无所顾忌的交谈。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人,该喝水喝水,宣玥宁还站在其身后为他打了一纸红伞,遮住了从树荫下露出的阳光。

    那红晕映在裴寓衡的脸上,掩盖了他粉色唇脂带来的软和,整个人清冷了不少。

    也正在此时,他们对面的山路上出现两人,才子纷纷给其上路。

    身穿官袍的黄州长同郑梓睿有说有笑地穿过众才子,抵达中间空着的凉亭中。

    “州长。”

    “八郎。”

    许许多多的才子艳羡的看着能被州长礼遇的郑梓睿,那恨不得和其称兄道弟的做派,同刚才看见裴寓衡时的表现,截然相反。

    凉亭中的州长和郑梓睿自然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了裴寓衡。

    谁让他那里人最少,又在他们正前方,打眼的紧。

    一身青衣早已弱冠的郑梓睿头戴玉冠,在确定那是他曾经的友人后,不似那些不想同裴寓衡沾染上关系的才子,隔着虚空向其施礼。

    裴寓衡也从石头上站起,真心实意的用礼节向其打招呼。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就是能让你感受到他们的情谊未变,他郑八郎不在乎裴寓衡家中衰落成为罪臣之子,他裴寓衡亦不在乎他和郑八郎的身份之差。

    州长自是知晓赵家给裴寓衡要来了拔解终选的名额,此时见两人表现,暗自点头,向来严肃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这让那些躲裴寓衡不及的才子们悔恨不已,早知道刚才就不同裴寓衡那般生疏了。

    同时也如州长一般发出感叹,“不愧是郑八郎。”

    谁人不知郑家八郎风光霁月,是个真正的君子,不是那些才子们奋力表现出的君子之态,而是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位正人君子。

    他的身上除了飞票,永远带着铜板,见到流浪乞丐必会赠与,若是遇见不平之事,定会出手相助,他曾在长安城救下过被纨绔调戏的小娘子,也曾借游历之行,到那贫穷县城尽自己绵薄之力。

    这哪里是君子,更像是圣人啊

    他不像是郑家大族培养出的继承人,更像是大儒最疼爱的弟子,带着一身书生气闯荡人世间。

    在众人皆羞愧之际,唯有身后宣玥宁看向郑梓睿的目光复杂不已,在郑家所有人中,唯独他,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会因为君子之道,而承担起兄长的责任,对她敦敦教导,外出游历后用心给她挑选礼物带回来,在知道她和郑亦雪争宠时教导自己。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认为光明磊落的兄长,也会为了郑亦雪,而处处打压她。

    在他的心中,自己永远比不上乖巧听话,处事圆滑的郑亦雪。

    她懂,毕竟两人一起长大,他在她身上花的心思超过自己太多了,她就是他可爱的阿妹,自己不过是被随意发现丢失的族人。

    可也就是因为他对她好过,她才更加嫉妒郑亦雪啊,嫉妒的快要发狂了呢。

    她才是他的亲阿妹啊。

    可惜,她神色冷了下来,真是永远也忘不了,在她快要身亡之际,请求萧子昂帮她找他时,他亲口传回来的话。

    “让她不要闹了,都已经嫁为人妇,也该懂事了,等此事了,我再去瞧她。”

    此事了不过是去参加郑亦雪的生辰礼啊,还真是大事。

    再次见到他,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呢,毕竟是比之冷清冷血的母亲和对她视而不见的父亲,他才是付出真心喜爱过的阿兄。

    真是,为什么眼前有些模糊呢。

    她抬起手,用衣袖蹭过眼睛,这个阿兄啊,她不要了,送给郑亦雪好了

    红着眼眶的小厮将裴寓衡扶起坐好,在与其目光相对那一瞬,浑身一个激灵。

    她好像忘记了,裴寓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怎么会不记得郑梓睿的长相。

    只怕,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容貌和其相似。

    “我渴了。”

    “啊哦哦哦,我这就给你倒。”

    此时裴寓衡已经缓过些许,喝完水后便对其说,“你就在此处等着我,不必跟来。”

    果然,他话音刚落,州长就让在场得每位学子,即兴作诗一首。

    树林里陆续钻出好些衙役,他们搬着长条桌子,不一会儿就在长亭四周摆了一圈,并为每位学子发放白纸。

    当先冲到桌前占据一席之地的学子,刚想提笔作诗,便让州长制止了,随即有小厮为那八位发放木牌,并进行记录,作诗的八位学子,写诗完毕后,不能落上自己名字,只能按照木牌上的符号而画。

    木牌上的符号各不相同,只有州长知晓对应的是哪位学子。

    有那胸有成竹的,就提前上去写,有那没准备好的,就排在后面慢慢想,有衙役守着,其他人也不敢探头瞧他们写的什么,而他们写完的诗,均被打乱放在了一起。

    八人一起作诗,很快山顶上百余位学子都提诗一首,唯剩裴寓衡、郑梓睿及迟迟不敢上去的赵晥晨三人未作诗。

    郑梓睿摆出请的手势,裴寓衡抬步跟上,回头一看,赵晥晨还待在原地不敢过去,就说道“还不过来”

    赵晥晨腿都软了,和裴郎、郑八郎一起作诗,他怕不是想被比到尘埃里去。

    宣玥宁在其身后推他,对他道“赶紧去,不然等他们两个作完诗,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独自作吗”

    这更害怕了

    瑟瑟发抖的赵晥晨站在两人中间,欲哭无泪,头也不敢抬的奋笔疾书,写完后立马溜回了宣玥宁的身边。

    而裴寓衡和郑梓睿几乎是同时落笔,又同时收笔。

    待将两人的诗打乱收好,便是鉴赏。

    众人吵吵嚷嚷,一会儿,“快看这首别长安赴越州,真是读者落泪。”,一会儿又有人道“还是这首簪花赞更受一筹。”

    立马又有人道“槐树小院平淡中见温情,当有一席之地。”

    槐树小院

    宣玥宁累的眼睛都疼了,才从人群中找到自己那位沾沾自喜的草包堂兄,裴寓衡人都在此,他竟还敢用他的诗

    最终其他诗作都排了好名次,唯独这三首,经过激烈争吵也未能定出第一,便递到州长手中请他做出名次。

    州长喜呵呵接过三首诗,郑梓睿为避嫌并未过去,而是走到裴寓衡身旁同他说起话来。

    裴寓衡为表尊敬,从石头上站起,不动声色将宣玥宁挡在身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州长将三首诗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眉头死锁也没发布名次,最后竟然让小厮找出木牌符号,怒而问道“槐树小院的作者宣君博和别长安赴越州的作者裴寓衡出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