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昔（2）

    眼前幻境再次变幻，这次换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之中。

    “距离后羿射金乌之日还有四日，后羿与东皇太一带着人族、妖族与巫族此时应该都聚集在了我巴陵山的山脚之下，或许正等着你可以带着金丝龙筋凯旋而归，”修边一口吃着鱼，边不紧不慢地说，“小东西，你还想借龙筋么？”

    宋逯昭笑了笑，诚实地点头回答:“想。”

    修道:“小东西，你可知借来了龙筋之后，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自然，”宋逯昭点了点头，“借来龙筋之日便是我生命终止之时。”

    修面露惊诧之色，但又马上回过神来，冷哼道:“你倒是明白，”他把尾巴在宋逯昭面前一扫而过，伸出舌头舔了下唇，“即使是死也无所谓？”

    宋逯昭决然道:“是。”

    什么？！

    沈潇站在二人旁边，闻之一愣。

    修似乎却早已知道了答案，睨了宋逯昭一眼，继续咬着鱼问:“值得么？为了什么？所谓的天下苍生？”

    宋逯昭摇了摇头，沉默了半响才开口反问道:“你留我这么多天，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不想我去送死？”

    修神色明显一怔，凤眸微眯直勾勾地盯着身旁那个浑身湿透，还在往下滴水的少年:“你对自己还真是自信，我凭什么为了你？就因为这几日的鱼？”

    说着他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鱼随手扔到了地上，然后冷声道:“想死就滚，没人拦你。”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沈潇看着宋逯昭，他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迈开腿走到草丛里，把被修丢到地上的烤鱼拾起，然后不紧不慢地把上面的杂草挑拣扔掉。

    那副表情是他从未曾见到过的认真。

    而修也保持沉默，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这个认真的少年，眼中闪烁着莫名地情愫，沈潇不知为何此时却感觉自己似乎与修有了短暂的心意相通。

    想一把将这么认真的宋逯昭拽进怀里，把他囚禁在这座山上，施法让他忘记山外的红尘世俗，每天都为自己烤鱼……

    但是他不能这样……

    痛苦和欲望在他心里不停地争斗打架。

    这难道就是修此刻所想？

    沈潇抬头看着修，心中似是被拧了一把，一阵酸疼。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宋逯昭终于把那半条烤鱼收拾干净，他拿着烤鱼，递到了修的面前，轻声道:“十只金乌带来的灾难实在是太大了，族人流离失所，横尸遍野，土地早已不适合栽种任何植被，到处都是干旱与饥荒。”

    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再缓缓地呼出，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受情绪地控制，平稳地继续把话说完:“修……谁不想好好地活下去呢，我也不想死，但是一人独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死去，最后在土地上腐烂变成白骨……那种感受对于我来说简直生不如死……修，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烤鱼了，一会儿我就要下山了……若是射杀金乌之战过后，我还能活着回来，我就回来找你继续为你烤鱼，若……若是回不来了，我到时便求师父将用我脊骨做成的弓箭送到巴陵山上……”

    “我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但我挺喜欢你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再孤单了。”

    说罢，他将烤鱼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欲要转身离开。

    “等等!”

    “等等！”

    异口同声。

    修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宋逯昭，将他紧紧圈在怀中，强势的语气中夹杂着恳求：“小东西，金丝龙筋你不想要了？”

    “不想了。”

    “你刚才不还……”

    “想是任务所想，不想是心中所不想，”宋逯昭侧过脸看着修，淡然一笑，“师父说金丝龙筋乃为最好，也就是说还有他物可以代替，但修在我心中世间仅此独一无二，无有他物可以代替了。”

    “你……”修眉头紧皱，“灵儿告诉你了？”

    宋逯昭道:“不怪它，是我问的。”

    修:“……。”

    宋逯昭从地上缓缓站起身，目光一直从未离开过修:“今日就是想来和你告个别的，如今话都说完了，我便要离开了。”

    离开！？

    这绝不可以！

    用脊骨做弓，别说仙、妖可否能活，更何况是人!!

    沈潇焦急地朝修看去，但还没等他完全回过头时，修已经变回了一条黑色巨蟒将宋逯昭围在了中间，冷声威胁道:“只要你留下，我便将龙筋交给太一，否则我就吃了你，让他们什么都没有！”

    宋逯昭一愣，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却感觉到蛇身越勒越紧，无可奈何，他只好推了一下蛇身，妥协道:“修，你先松开，勒的我快……唔……”

    突如其来的一幕，不止宋逯昭呆住了，连站在一旁地沈潇也呆愣在了那里瞪大了自己的蛇眼。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越演越烈的场景，脑袋里响起画册上两个人在一起……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身体里之前那种异样的感觉也变得越发的强烈。

    这……

    原来那个画册上画的是这件事情！

    为什么大白天的在草地上，就不能去山洞里面去做么？！有病吧！

    沈潇涨红了脸，咬牙背过身去不忍直视，耳朵因为身后传来的呜咽声与□□声而变得滚烫通红，直到没了声音，身后的场景再次变换，他才犹豫不决地慢慢转了过来。

    这次的场景与之前完全不同，没有了密林、溪水、巨石还有草地。不远处有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手拄拐杖与另外一个黑衣男子坐在一石桌两边，桌上放着盛放黑白棋子的木盅，看样子似在下棋对弈。

    这次怎么不是宋逯昭和修了？沈潇心中疑惑，欲要上前去看，突然那位老者转身朝他看去，露出和蔼的笑容:“你来了？”

    沈潇一吓，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别怕别怕，”老者见状连忙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悬空按了一下，安抚道，“你别怕，你见过我的，我就是那个被你撞倒的那个小商贩啊，可还记得？”

    沈潇闻言稳下心神，眯起眼睛将那老者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潇其实是见过老者本尊的，所以一下就将其认了出来。

    不过……虽说确实认识，但认识又不能证明对方是敌是友，于是他警惕站在站在原地，冷声道:“你是谁？”

    “我你都不认识了？”老者叹了口气，无奈地介绍起自己，“我乃太一，妖族至尊，千万年前你我还在此对弈，你可还记得？”

    “你就是东皇太一？”沈潇皱起眉头。

    身为妖族，他自然从小就耳濡目染，听族中长辈们谈起这位至尊圣人，曾带领妖族成为人、妖、巫三族中最强的种族。

    而且方才在幻境之中，也曾好几次提到了这位圣人……

    修，也就是自己的前世竟然还曾与他对弈过？！

    “怎么，你不信？”太一慢条斯理地捋着自己的白胡须，露出笑容。

    沈潇道:“你乃圣人至尊，纵使我的前世是天地孕育的神兽，又何德何能可以与你坐在一起，更何谈还与你下棋对弈？”

    太一道:“那是因为你为了救下小昭。”

    “什么？”

    ……

    沈潇再次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静心观宋逯昭的三静室中。

    他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脑袋里还在回想着方才幻境之中太一给他看的最后两个场景，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皮肤上的纹理在脸上纵横分布。

    他看到石洞之中，修依旧是一副闲散模样，坐在太一的对面，边下棋边不紧不慢地说:“金丝龙筋和蛇骨我都可以给你，剩下那一条龙筋我已放在了小昭身上，护他毕生周全，我可以去替他死，但我绝不要任何人伤他分毫，懂？”

    他也看到巴陵的密林深处，宋逯昭抱着那把由修的蛇骨、龙筋做成的弓箭，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后来的两天两夜，期间他一句话都不曾说，只是抱着弓箭失神发呆，直到昏死过去，被赶到的东皇抱起，带回了东岳泰山。

    他甚至看的太一在告诉了宋逯昭修可以步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之后，宋逯昭那黯淡失色的漂亮眼眸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他们是彼此的重中之重，是彼此深爱之人……

    那他呢？

    他算是什么呢？

    是不是等到修的记忆回来之后，沈潇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