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召扬唤柳（1）

    黄枝落顿住，愣盯柳絮半晌，既而苦笑：“或许罢，看她可怜啊，想学慈悲，结果促成大错。她之所以受重伤，是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术士袭击，十几万年修为，却败给术士，是因为术士请来了原始天尊的符篆和设立了阵法。”

    柳絮略点头：“那现在帮你恢复记忆罢。”

    艳阳高照的午后，有的弟子们在补觉，有的依旧学习，但黄枝落错怪学子的尴尬之举被五位徒儿及扬兮在食堂轻声议论，柳絮替黄枝落恢复了记忆，原想寻膳房弟子把阴谐药方交出，却见六者交头接耳，而六者见柳絮，速立身敬礼。

    此刻用餐的弟子已不多，就属他六者凑得最紧，毕竟被留堂，迟了些，柳絮大概也能猜到他们议论什么，礼貌的赠他们一浅笑，吩咐继续用餐，就朝后厨办正事。

    来到后厨门口，柳絮把那弟子唤到身边轻声询问，那弟子了解柳絮目的，无奈摇头：“抱歉啊柳峰主，那药方在事情结束后，当晚就被安座主拿走了。”

    柳絮示明白，致谢放人，既而返柳缘峰，这一趟不过为了确保弟子没收藏带毒药方，避免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里，既已被安飞生没收，柳絮也松口气。

    至药房检查明日须摘的药材，该填补的终于将到尽头，明日再摘就满了。至后院将晾干的药材收到药房，日常工作，拣药分类，放凉待入柜当儿，翻翻医书再回顾草本，这正是自己向往的清静。

    小半个时辰后，药材也凉了入柜，柳絮便回书房，岂知欲入屋，扬兮便行来，一脸谨慎：“絮儿有空否？”

    柳絮见他，就想起断肠花精所言，但逃避不是办法，唯淡淡道：“进屋说罢。”

    聚到和室，柳絮边斟茶再道：“他们没说师姐什么罢？”

    扬兮点头接过茶杯：“他们能理解，也知道是后遗症，只是稍微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忘了实战区这么重要的精灵。”

    柳絮点头，给自己也斟杯茶边道：“对了，寻我何事？”

    扬兮顿住，欲言又止略纠结许久，直至柳絮把茶都斟好，壶已放回原位方道：“絮儿最近在忙什么呢？为何总是一年半个月不见影子？”

    柳絮品口茶，目光坚定淡淡道：“叶重风闯天柳园和草木宫，伤了新天柳们还想杀祖宗，我自然坐不住，当年的事不容再发生。凡间那些我管不着，犹如仙家给世人达成所求需看因果，所以我也不能随意插手，但天界的就不一样。”

    扬兮明白柳絮其实话中有话，无非在提醒，若想归位就安分点，却发现柳絮的语气没以前友善和温柔，唯乖乖点头，谨慎开口：“絮儿的怒火……”

    “回来了。”柳絮语气冷淡，再品口茶，扬兮沉默半晌：“原来业火刀是这么回事。对了，我已经按絮儿的意思，将那些没用的记忆清理了，还望絮儿……”

    “知道了。”柳絮略敷衍，和室也浮现冷场气氛，扬兮想与柳絮搭话，但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况且多年未见，柳絮明显变了，自己却从未变过，也明摆着从未成长，根本是不好的现象，而总感觉柳絮现在高高在上了，再不成长就不能高攀。

    扬兮想改变，想回到以前能和柳絮无话不谈的平衡，缓立身敬礼：“絮儿先歇着，我还有功课未完成，告辞。”

    柳絮亦立身敬礼送别，见他离开，心头居然有些不安分，略抽疼。难置信捂着心头坐回几案前，疑惑渐渐浮现，经一番确认，不是恐惧，也不是激动，而是对扬兮生了另一种感觉————怒火，恨他杀了同胞，害柳花花落入邪教，更恨他那些心思。

    “主人！怎么了？”

    清心学会自行现身，搀扶柳絮至床上：“主人，说真的，以后别与他来往了，更何况怒火归来，过去囤积的恨怕是要一点点被掏出，这种情绪对主人的病情没好处啊！”

    柳絮摇头苦笑：“若要靠业火刀方能压制怒火，就不算修行了啊……”

    清心略蹙眉闭嘴，柳絮打坐调息，待控制住病情，居然有些困了，迷迷糊糊，感觉有只小手搀扶助躺下，模糊视线中的白色小身影，正对清心说什么，然后一道灵光而去，很想知道，但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很累。

    一觉梦前尘，月光明媚，仙风阵阵，在北风神殿后院与扬兮切磋剑法，锋利的剑一来一往，时而防御，时而反击。扬兮挥一剑气，柳絮翻天躲开时也顺手反击，但速度太慢，还是被扬兮躲过。方落地，未站稳脚跟，扬兮扫来一腿，生生被拌倒，却不甘示弱，仰倒前，再顺手挥一剑气，但扬兮还是躲过了。

    尚未点到，胜负难分，柳絮迅速爬起，未料被扬兮快一步，剑指心头。这瞬间，月光下一卧一立，彼此都笑了，扬兮收剑，伸手拉一把。

    这是三千岁时，某月某日的一幕，柳絮输了，扬兮也没任何要求，只吩咐好好歇息，但那一夜并不平静。

    柳絮听见奇怪声音与不同气息，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居然被点穴封喉，动弹不得，眼前站着金面罩黑衣人。

    黑衣人坐到床沿化出匕首，柳絮静心沉默，疑惑盯着，手被黑衣人握紧，脉搏忽然一阵刺痛，血滴入一瓶子，原想问个明白，可惜被封喉。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终收手，还替封治脉搏的刀口，全程不说一句话，在枕下塞一封信，比了个禁言手势，解开穴道，便抱着那瓶血一团乌烟消失。柳絮感觉身上一半的血都被掏了，视着脉搏没刀伤，很难证明是被割脉夺血。

    昏昏沉沉虚弱爬起，瞥向枕下，拆开信封，信上字：恕在下冒犯，柳救人，柳仙慈悲，献半身血，救苍生一命，日后相遇，必报此恩。

    柳絮疑惑，天界之大，天柳之多，偏偏自己那么幸运被盯上。为不让扬兮担心，便用灵力将信件焚化，既而回躺歇息，未料翌日醒不来，结果扬兮造访时敲门没回应便闯进屋，发现了半个真相，以为是昨夜切磋出手太重，自责至今。然而，黑衣人正是叶重风，夺血为救柳花花，毕竟当年扬兮已经开始屠柳。

    前尘梦醒，柳絮睁眼，日头未彻西下，正处申时。欲坐起，清心竟如一阵风坐到床沿，搀扶一把：“主人，感觉好些了吗？”

    柳絮愣点头：“已无大碍，但睡前好似看见师傅，可是又劳烦师傅了？”

    清心欲言又止，其实柳絮打坐调息时，安飞生恰访，手藏业火刀，为了防止柳絮不肯安分歇着，更不肯配合灭怒火，便趁机施安眠术，让柳絮睡上一觉再说。划破柳絮脉搏，再次消去怒火，既而把伤口治好，完全无破绽，这也是为何柳絮会梦见那段前尘，因为脉搏在梦里和现实都被划伤。

    “安上神恰好来访，见状便命我好好照顾主人便离开了。”清心很自然掩盖了真相，柳絮信以为真，却觉得好似少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唯暂且无视，略低头：“又给添麻烦，都幸苦了……”

    “主……”

    清心顿住，已不知如何安慰，唯移题：“主人，不是我要多管闲事，扬兮真的是主人的劫啊，这种情况，凡间都称为小人，有碍主人修行的。”

    柳絮淡淡道：“即是劫，亦是缘，只要顺利走过这道坎，也算是修行与长知识。就好比凡间游历，若还能在苦难重重的情况下不屈不挠，意志坚定不入魔道，这才是真本事。或许连我都没达到那种境界，偶尔还会因在意的事动摇，险些乱了阵脚。”

    清心顿住，心想早知阻止安飞生灭柳絮的怒火，但若不灭，又殃及病情。柳絮见他一脸纠结，难免起疑，清心好似有事瞒着，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你……还有事想说？”

    柳絮打岔，清心回神盯着摇头，再慌张指着外面：“后院的药材该收了，我去去就回，主人先歇着罢。”

    柳絮见他走远，略低头陷入沉思，意识到提及扬兮时，竟不觉得愤怒与恨，想起上万同胞同类惨死，心生慈悲与怜悯，居然也恨不起凶手，相信方才那一觉，安飞生定做了什么，否则怒火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动身登首座峰，安飞生在前院亭子悠闲品茶，仿佛早知有人造访。柳絮凑前敬礼，待安飞生邀坐方就席，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却被他抢先开口：“身子可好些了？”

    柳絮点头，想想还是别问了，安飞生之举向来无害，唯改变主意，立身再敬礼：“多谢师傅相救，徒儿……”顿半晌，略犹豫：“徒儿能否请教师傅一些事？”

    “先坐下罢。”

    安飞生好声好气瞥一眼座位，柳絮乖乖坐回：“师傅，徒儿因业火刀，没学过真正控制怒火，若有朝一日怒火再回来，往后的日子总不能一直依赖它罢？”

    安飞生面无神色盯着他，叹了口气：“以你目前的情况，只能依赖它，因为你经历的那些事在怒火的催动下将形成深仇大恨，如此便误了修行，还会殃及病情。你的初衷是慈悲怜悯，莫染血色杀戮与坠入邪魔歪道啊……”

    柳絮乖巧点头，既而回视安飞生：“师傅为何认定徒儿的初衷是慈悲怜悯，而不是其他？”顿半晌，再道：“不瞒师傅，徒儿曾在无怒火的情况下恨叶重风，勤加修炼替同胞同类们报仇，只是后来还是灭了，一来，是担心不自量力，二来，是选择以柔克刚。说实话，在度叶重风的同时，徒儿还真有点虚伪又矛盾。”

    “那是你自保的方式。”

    安飞生品口茶，再道：“任何人遇到攻击都会防御，而反击犹如报仇，却也是威严，让敌人不敢再冒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会真心慈悲与怜悯，往后方便积德行善，因为天界不接受伪善。”

    柳絮盯着安飞生，都说他自幼看透所有佛经道义，而坚持不放过叶重风，是因为叶重风不肯配合还原因果与赎罪，再加上杀戮太重，自是天地难容。

    再次点头，谨慎道：“师傅，徒儿想再去一趟邪教城，看看能否找到它的机关。”

    安飞生沉默许久方道：“想救柳花花罢？说句丧气话，她……”顿半晌，目光坚定，再道：“……未必能离开。入邪教，终身为徒，若叛教，不得好死，哪怕诈死。这是邪教城的规矩与诅咒，若要她安好，很是为难。”

    柳絮失望低头，双眼坠视面前茶水，搁在腿上的手因心有不甘而卷成拳，不觉苦笑：“唯一的亲人，奈何两相隔，原来世间真的无十全十美。”

    安飞生忽立身：“带你去个地方。”

    柳絮疑惑跟上，来到轮回宫最顶楼，明镜能观得世人所历经的苦难，安飞生淡淡道：“十全十美，不过是要求高而定下的目标，再看看其他人，连达到三全两美都很艰难。不是没能力，也不是没努力，而是一个人的福报看积德行善得来，所以真善很重要。”

    “那没积德行善，又得到十全十美，莫非是前世或长辈留下的福报？”

    柳絮盯着画面中某位青年，安飞生点头：“当然，仙家也不例外，福报是会用完的，若不继续积德行善，还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后果将惨不忍睹，得到再多都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清空。”

    安飞生回视柳絮，再道：“所以其实邪徒也一样，你真心去度，他们若还执迷不悟，也表示你尽力了，包括叶重风，他若听你的，回不回头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一趟，柳絮明白了，为与柳花花团聚，必须用慈悲怜悯与真善积德，同时便能代替怒火与仇.恨。

    此生有机会成仙，必定是前世积攒了福报，若想要与家人团聚，就必须继续行善，正应了一句俗话，有所求而有所为，然最好的，是别无他求。

    事后，柳絮随安飞生回府过夜，这一睡，凡间又过了一年，回到倚缘嵏，弟子们正用晚膳，再过不到十日将入秋分，部分美化树出现秃头的自然现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