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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五十六年前的高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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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匀一边无意识地搓着双手,一边在客厅磨圈。刚才为了缓解紧张,他特地去冲了个“战斗澡”,现在拖鞋上还湿哒哒的,踩在地板上,不规则地发出让人烦躁的吧嗒声。似乎嫌踱圈带来的烦躁不够多,陈匀的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无意义的呢喃,更是增加了空气里的烦恶和紧张。

    张全两周前就安排好了今日的工作。在下属们开始忙碌后,她就提前离场,回家陪着同样早退的老公,一起等着高考出分。

    但此时张全却有点后悔了——老公就像个吧唧嘴的拉磨驴子,让本来没有那么着急的张全都开始紧张了。看着陀螺般乱转悠的陈匀,她心里腾地升起火来,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包利乐牛奶,扔了过去。

    “你就不能安生点啊?乱晃个啥!”张全吼道,“谁不紧张啊,但再紧张也不至于这样吧?你对咱女儿就这么没有信心?”

    “啊……哪,哪能呢?”陈匀下意识地接住牛奶,转过头来,好像才注意到张全的存在,“咱女儿是最棒的,这还有啥好说的?我这不是担心小凌提前两年参加高考嘛。就算再厉害,也可能比不上高三的孩子。要是高一的学生都能赶上高三学生,中学干嘛要设高二高三啊?对吧?”

    张全揉着紧皱的眉心没有吱声,其实这也是她最担心的——由着女儿的性子提前参加高考,到底是不是正确决定?虽然孩子一直是年纪第一,虽然她早就自学了高二高三甚至部分大学课程,但是她毕竟没有参加过高三集训。而大部分学校的高三,其课程早在9月、10月就全部学完了。剩下好几个月都是反复模拟,反复做题,最终打造出“高考机器”。自家丫头所在的深海中学尤其如此。这个学校可是全市排名第一啊,连全省状元都出过几次。

    如果凌歌这次没有考好,上不了理想大学,我是一定会让她复读的——张全暗暗地想着——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起步。这一步走歪了,后面花几倍努力,都不一定能补上来。

    “那个,”陈匀小心地建议,“要不让小凌先回来吧?我做了蒜香骨,小凌爱吃这个。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等高考出分。反正出分是中午11点多,正好吃午饭。”

    回来干嘛?三个人练大眼瞪小眼吗?张全想到这个景象更加烦躁了。不过一想到宝贝女儿要在外面吃垃圾食品,心里又很不爽,于是对孩子她爹挥了挥手,让他自己给女儿打电话。

    张凌歌,张全和陈匀的女儿,没错,是和妈妈姓的。

    说起张凌歌这个名字,还有段“古”可以说道说道呢。

    那年,作为一个每天要和千里外黄冈中学学生一较高下的高一学子,饱受摧残的张全,在16岁生日前的某个晚上,居然做了一个比高考还恐怖的梦。这个梦断断续续,但延延绵绵地持续了十来年,直到她生下凌歌。

    刚开始的时候,那个梦非常朦胧,梦里只依稀可见一个肉团团的女孩子在草丛上爬行着、蹒跚着、蹦跳着、玩耍着、奔跑着……最可怕的是,这个肉团团管张全叫妈妈。

    对于一个当年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都不满16岁,“毛都没有长全”的少女,经常梦见一个女娃娃管自己叫妈妈,张全的内心是崩溃的。

    于是从16岁起,张全就成了康安医院的常客。当然,每次她都是悄悄地去,用的都是假名。

    真的非常感谢康安医院,感谢医院心理科和精神科所有医护人员的八十八辈祖宗!

    经过数年治疗,张全的梦境越来越逼真了,梦里的女孩不仅眉目清晰可见,其玩耍区域和道具(玩具)也越来越繁复。

    在这十几年的梦里,张全陪女孩堆过沙雕、玩过莲花座、射过水枪、冲过激浪、登过摩天轮、溜过旱冰真冰、骑过旋转木马、开过碰碰车,还在鬼屋里扮过吸血鬼……

    更崩溃的是,张全在梦里学会了换尿布、喂奶,甚至做辅食!

    好在张全是一个内心强大且极擅长自我安慰的女性。于是在考上大学后,她终于不再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了,开始乐滋滋地和梦里女孩和平相处。甚至,她开始勾画起未来的生活了。她的勾画如此具体,包括未来家里要有什么颜色什么图案的窗帘,家里要挂几幅画,是抽象画还是写实画,家里是铺木地板还是地毯,甚至家里的拖鞋是什么材质的……当然,这些未来的生活画面里,也确定、肯定、一定,包括这个肉团团。

    花了好几年的功夫,研究了周易、五行、八字,了解了人格、地格、天格,查阅了康熙字典,张全终于在她考上硕士研究生那年,给梦里的肉团团起了个名字——这个臭肉团,老是喜欢在凌晨老娘赖床时高歌一曲,扰人清梦,那就叫张凌歌好了。

    在持续数年的梦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孩子的爸爸,张全也不觉得这是个多么要紧的事。实际上,自从她接受了这个肉团团,她的全部生活和职业目标就变成了“生出肉团团,赚很多很多钱,然后给肉团团最好的生活”。

    至于孩子她爹,“没关系”,张全想,“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孩子她爹也会有的。”

    在获得硕士学位那一天,张全对学弟陈匀表白了。无它,无非是陈匀笑的时候,嘴角弧度有点像梦里的肉团团。

    关系稳定后,张全告诉陈匀她持续多年的梦。还告诉他,女儿会和自己姓,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张凌歌。

    陈匀当然不干——即便婚姻法规定孩子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但是习俗都是随父姓的,她张全凭什么特殊?!

    张全建议两人猜拳好了,公平。于是在连输两盘之后,张全把规则改为五盘三胜制,最后终于赢了陈匀。

    其实在猜拳时张全就已经想好了,如果五盘三胜制自己依然输,她不介意把规则改为十盘六胜、二十盘十一胜、三十盘十六胜……

    陈匀父母因此哭闹着让他放弃张全。张全倒是真无所谓——孩子是必须和自己姓的,也必须叫张凌歌!否则怎么对得起做了十几年的梦?如果陈匀不愿意,大不了她张全换个男人!

    所以,最后张凌歌就叫张凌歌了。

    张全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肉团团,此刻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市图书馆三楼阅览室里一个堆满了各类书籍的书桌旁。书桌上有机械专业的《构件基础》、《材料力学》;有经济类的《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计量经济学》;有《动力工程原理》;有《热力学入门》;有《勘察地球物理》;有《C++》和《JAVA》,还有《局部解剖学》、《组织学和胚胎学》、《医学微生物学》和《病理学》等等一大堆专业书籍。

    在书桌的左下角,还摊着两本画风截然不同的小册子,一本是《周公解梦》,一本是《好名字是给孩子最好的礼物》。

    张凌歌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烦啊,还是烦啊,还是烦!

    今天出分,她却一点也不紧张。考完了再想也没啥意思,本省报高考志愿无须估分,分数出来了再报即可。况且她自信自己考得很不错。

    让她心烦的另有两点,其一就是填志愿要选什么专业。

    张凌歌已经在图书馆里泡了十几天,就是为了寻找未来奋斗的方向。实际上,从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当成成年人了,而成年人,是必须对自己的未来负责的。找到奋斗的方向,是负责的第一步。

    今天,她确认自己想学医,学临床医学,未来当个外科医生。但是她也知道,在华夏,一名女性想当外科医生,会非常难。这个国家乃至这个世界,依然是男权社会。

    所谓男权社会,就是男性把一切有利于男性自己利益的事物,都说成是男性擅长的——古时科举重文,于是女性只能做些纺织绣花这些需要动手的事,因为“君子动口不动手”,只有小人和女子才动手;等到理科和某些需要动手能力的专业可以让男性赚大钱继而得到权、利和名誉后,男性的说辞就变成了男人擅长理科,擅长动手,而女性只能学文了。

    男权既得利益者一边阻止女性进入某些赚钱、赚权、赚声誉的领域,一边得意洋洋地宣称,这些领域女性如此之少,说明女性的能力和智商就是不足以驾驭甚或进入这些领域,女性就是不如男性。

    真是呵呵哒,张凌歌愤愤地想着。

    不过她坚信,这些家伙和这些混账话,都不能阻止她学医,学临床,学着做最好的外科圣手(至少是自己能达到的最好的外科医生)。

    学什么专业这事,烦则烦矣,但是现在也基本有结论了,而让张凌歌更烦躁的,是昨晚的梦。

    今天早上起床后,张凌歌清晰地记得那个梦。在梦里,有两个白生生的肉团团,管她叫妈妈!

    天啊!这么蛋疼乳酸的事,居然不是我妈骗我的?这么乳酸蛋疼的事居然会遗传?张凌歌苦恼地挠着头,头上卡着的发箍“咔擦”一下断了,乱发落在额头上,让她愈发火大。

    那本《周公解梦》是怎么说的?哦,说是梦见小女孩比梦见小男孩好。梦见小男孩意味着未来会遇到小人,而梦见小女孩则表示运势好,近期会收到好消息……嗯,张凌歌想,谢谢你了,呵呵哒,呵呵哒的二次方,两个肉团团的小女孩!

    《周公解梦》还说,梦见小女孩,意味着做这个梦的未婚女性近期不会结婚——又一个好消息,张凌歌都没有力气做欢愉的表情了。

    张凌歌站起身,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快10点半了。她磨磨蹭蹭地把桌子上的书一本本放至原来的书架上,准备等下出门找点小吃打发一下五脏庙,然后下午专攻医学类专业书。

    这时手机响了,是爸爸打来的。张凌歌赶紧跑出阅览室,接通后低声问爸爸有啥事。

    “赶紧回来吧,”爸爸压低音量说,“你妈妈快爆炸了,赶紧回来救场。另外,蒜香骨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爸爸万岁!”听到有蒜香骨,凌歌瞬间又活了过来,立马乘扶梯,出图书馆,跑到地铁站。“只要坐十分钟的地铁,就可以回家吃到爸爸做的饭了。”

    张凌歌的回来,并没有为这个小家减压多少。吃饭时,妈妈一边数着米粒,一边刷着论坛。不用看,凌歌就知道论坛上都是些散发着负面情绪的父母们。爸爸的表现稍好些,只是拿着手机刷APP上的家长圈,时不时还刷着体育新闻。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突然神曲响起,饭桌上的三个心不在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闹钟,闹钟。”陈匀赔笑道,“每半个小时我都设了一个闹钟。下一次闹钟响,咱们就可以查分了。”

    张全狠狠剐了一眼陈匀,然后如川剧变脸般,满面慈祥地看着凌歌,“妞妞,要不你等下先眯一会儿?不就出个分吗,没啥大不了的。有我和你爸刷电脑刷手机打电话就够了,你累了就歇一会儿。”

    “我不累。没关系,我也想早点知道自己考得咋样。”

    “好好好。”张全对女儿是永远没有脾气的。不过为了避免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她打算打发陈匀去卧室里待着,不要杵在自己跟前烦人。

    “叮呤呤……叮呤呤……”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张凌歌和张全看向自己手里的手机,但都不是自己的电话。

    “是固话,我接吧。”陈匀跑到客厅,一把抓起话筒。

    “是张凌歌家吗?”

    “我是凌歌的父亲,请问您是谁?”

    “恭喜啊,大喜啊!”电话里传来雷鸣般的大笑声,“恭喜您,恭喜您女儿张凌歌!她是今年岭南省高考理科总分状元!七百四十三分!她还是岭南省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英语单科状元!今年深海中学大丰收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