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天暗了。

    天的尽头是墨色的浓雾，而近处的火光却灼得人睁不开眼睛。

    猎猎的风鼓动着火焰，将眼见的一切焚得干净。

    人面对着火，天生会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火能毁去一切，无论高尚或丑陋。

    在靳言的眼中，这一幕似曾相识。

    曾经他也是这么一把大火，将缥缈峰焚得干净，才将灵界的各位仙人逼上了坠神崖。

    换了一辈子，靳言都改邪归正了，玄鉴宗这一难竟还是没有躲过去。

    没有了靳言，还有叶归词，或许没有了叶归词，再能蹦出个什么沈归词，总之这一场大火就好似玄鉴宗命中注定似的，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脱。

    翟萧自然也熟悉。

    不过翟萧却早已习惯了，命运就是个爱耍流氓的，它总让你觉得你能改变它，可是最后却发现于事无补。命运还总会让你觉着，自己无比的重要，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

    比如翟萧。

    纵使重生那么多回，到如今不过也就是个只会吃饭睡觉的修士罢了，还动不动就会被当作骗吃骗喝的臭算命的。

    翟萧看着眼前的这一场大火，心中了然过一会这里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却意外的平静。

    自从知道了有关于玄鉴宗的“秘密”，虽然翟萧不愿承认，但是他心里清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纵使这个秘密被隐瞒得如何天衣无缝，灵界永远也不可能将这个秘密一直掩盖下去。

    无数身着白色道袍的玄鉴宗弟子，死死地守卫着护山大阵。在缥缈峰西边的天空之上，叶归词俯瞰着整片土地，身后的神兽正将火焰撒向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大地开始震颤。

    古老的书中所记载的上古战场的情形，就要在这里重现。

    大地开始分裂，有什么东西，好像就要从地下苏醒过来。

    叶归词在狂笑。

    在翟萧的记忆力，叶归词好像从未笑过，可如今，那张熟悉的脸上，却再找不出半分熟悉的样子了。

    “千年前犯下的错，如今该偿还了吧！”

    叶归词的一声怒吼之后，缥缈峰上的火势更加猛烈。

    “拦下他。”说这话的不是翟萧，却是靳言。

    不错，曾经也这般毁去玄鉴宗的人，却是此刻第一个说出要拦下叶归词的人。

    而本该说出这句话的翟萧却犹豫了。

    他在踏上传送阵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向顾念修说自己定要护下缥缈峰，但是真的回到这里，他却犹豫了。

    此刻拦下叶归词真的就对吗？

    知晓神兽之事的人都明白，这件事是玄鉴宗错了。

    玄鉴宗夺了神兽的灵力，占了它们的躯体，却编造了一个弥天的大谎，可如今，翟萧他们为了继续圆这个持续了千年的谎言，又要再将神兽封印一次吗？

    靳言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要拦下叶归词是因为他的正义。

    而翟萧站在原地，也是因为他的正义。

    这世间总有些东西，说不清的复杂，不是么。

    天边的神兽发出一声长长的低吼。深沉而哀怨。它的眼中好似有泪水，泪水中包含千年的恨与不甘。

    叶归词看着大火笑得畅快。

    “是时候该让天下人看看，你们究竟是个怎样的嘴脸。”

    大地震颤的愈发剧烈，恢宏的藏书楼已经开始崩塌。护山大阵也已经泛起了冰蓝色的光，警示着众人，这道灵力汇聚的屏障，再撑不了许久了。

    大地已经裂开了缝隙。无数的玄鉴宗弟子要么葬身火海，要么掉入地缝之中，整个缥缈峰如同地狱降临一般。

    但是翟萧却还在犹豫。

    靳言朝他问道：“师尊，你还在犹豫什么？”

    “善与恶。”

    风吹过靳言额前的碎发，也撩动翟萧的衣袖。

    “师尊第一次见到我时便告诉我，要做一个好人。我明白师尊想做些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所以不管师尊做什么，我都会跟师尊站在一起。”

    “但是师尊，”靳言指着火海之中的缥缈峰，说道：“当初师尊都没有因为我是坏人而放弃我，那些山上的弟子们，他们可都是好人啊，师尊为什么不去救救他们啊。”

    靳言说不出翟萧那么多的大道理。他只知道，虽然自己当初最看不惯这帮子修仙的道士们，但是现在明白他们大概也都是和师尊一样的人。

    像师尊这般的好人，那便该救下。

    翟萧听完呆呆地看了靳言一眼。

    翟萧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这不是正义，他这叫怯懦，他这是在害怕。

    神兽的事情是个错误，可是千年前的错误，又和这些无辜之人何干！为何要让他们来承受错误的后果！

    翟萧自以为的正义到头来不过是愚蠢罢了。

    翟萧曾以为自己拯救了靳言，而如今才明白过来，靳言身上的那份直率与简单，才是他从未有过，真正缺少的，如今是靳言要教会他什么是简单。

    翟萧永远都在畏首畏尾，他在不停地思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而靳言呢，他只知道，什么是恨，什么是爱。

    有的时候，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善恶评判，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对错之别。

    正如翟萧告诉靳言一样，如果找不到什么人责怪，那就将一切都过错推给命运好了。

    翟萧是这么告诉靳言的，但是自己却没有做到。

    无数玄鉴宗的弟子危在旦夕，哪里还要去管什么谁是谁非。命运已经书写下了一个悲剧，绝不能再继续让无辜之人继续因这场悲剧丧命。

    翟萧的手中已经幻化出漆黑的古尺，两点灵力变化的星光围绕在古尺中央。

    古尺旁，是一柄盘踞着火红凤凰的长/枪。

    “走，一起上，拦下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