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楔子

    很多故事为了故弄玄虚，会以梦作为开头。

    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这些梦通常是极度虚无的、意识流的、捉摸不透的，就像我们的主人公夏佐时常重复做的那个梦。

    梦中，时光仿佛倒流了，他仿似回到了人们梦牵魂绕的战前时代。

    陌生的生物在茂密的森林里出没、流窜，就想跟他玩捉迷藏一般，他不断地追踪，耳边是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流水的叮咚声，还有不知从何处起、从何处止的笑声，断断续续的笑声……

    原本应该是美好的体验，却因为跟前不断闪过的、神秘的生物搞得心神不宁，他觉得自己在荡秋千，呼啦呼啦的风吹过脸颊，抬眼，是阳光不断的漏进密林里。

    他的眼睛竟开始流淌出来清澈透明的水。

    “孩子。”有人在他耳边说，是一把苍老却又温柔的男声。他分明听到他说的不是人类的语言，他却分明都听懂了。

    “孩子。”他继续说道，“来吧，回到坷拉神的怀抱里，孩子，愿你再不受苦，孩子，愿你有枝可依。”

    正文

    指针划过六点整，就连机器的轰鸣声都变得怠慢下来。

    红头发的夏佐坐在巨大的荧光屏前，操纵着密密麻麻的按键。作为苦逼的机械工程师，他每天都和这个大家伙打交道，画图、切割、远程组装、检修……每天都埋头苦干，也就是图个温饱。但他依然是快乐的，因为——

    “阿夏，走啦！”一个留着泡面长发的男人走到办公室门口招呼他。

    那男人本是浓眉大眼，是个高颜值的，却硬生生地被那头放荡不羁的头发拉下了几个档次。夏佐看到他，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脑子里响起那首歌：“日本酒、波本、啤酒加苦艾/烧酒、浊酒、龙舌兰/全都给我端上来……”

    快活的歌在脑子里跑火车，人也跑得贼溜快。一路上玉米也汇合上来，走进他们最爱的“孟婆汤”酒吧，在那里可以找到瘸着一条腿的阿泰。当然，外人也不会知道阿泰是瘸子，因为他的机械腿是夏佐给做的，比真腿还灵。

    有这手艺，夏佐也常常去养护中心打工，给AI合成人制作和保养假肢。在界限里谋日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技傍身可不够，得几技。

    例如浓眉大眼的泡面头，他叫帕罗，是经夏佐介绍进去十三区交通运营总公司当工程落地理监。虽然在工作上他和夏佐是同一个范畴的，但人家下班就更牛逼了，是个科技狂人，思维缜密，喜欢倒腾，热衷建模，这不，他又给自己搞了个十三区的四维地图，也就是实时3D地图。不过他这些没什么卵用的技术总是被人耻笑，而他又极度害怕被人耻笑，所以，他也就夏佐一个朋友。

    例如被取名玉米的小哥哥，出生在医学世家，虽然祖代一不小心流落到了十三区，但也算是德高望重。此人颜值全毁在“鞋抽”上。所谓“鞋抽”就是地包天，还配上一口“种失败了的玉米”牙，那酸爽……好在，人很温文尔雅，加上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代神医，整个人就散发着吊打凡人的光辉。这个平衡刚刚好，惹人喜爱。

    阿泰就更不必说了，表面酒吧侍应，实则酒吧打手，背地里其实是杀手。鱼龙混杂的十三区嘛，就该养一批杀手。但他是无组织的，因此接散活，不跑量，胜在不会被抽成。“杀人你还跑量啊！也不怕折寿？”这是他的原话。

    这几个人一来到“孟婆汤”，就喝上了快乐肥皂水。

    但是今天的酒吧对比上一周，生意几乎冷清了一半。平时人满为患，这几天却开始出现了空桌，平时吵吵嚷嚷的那些青年，这几天也开始不见踪影。

    原因全都归咎于在酒吧门口、在大街柱子上、在住宅区大门前贴着的那一张征兵启事——

    “启告十三区所有有志青年，现联合政府广征符合条件的适龄青年，履行依法服兵役的神圣职业和光荣义务，凡入伍参军享受联合政府办公厅颁布的53号文件中有关参军入伍的优抚安置政策。”

    联合政府在这个节骨眼上征兵，分明就是为了征战心宿星。也许是远征难度太大，只能把十三区这些小混混也动员起来，当个炮灰什么的。偏偏十三区那些黄毛小子涉世未深，就奔着那点“征战成功后的福利”，都屁颠屁颠入了伍。夏佐所在的办公室二十来人就去了五六个了，按照这个比例，十三区的适龄青年少说也去了两三万。

    但是，还不够，联合政府还在大力宣传，什么“界限已经达到极限，往后只会成为残壳，征战移民迫在眉睫，离征战还有706天，加入军队，为子孙后代开辟新世界”。那么热血，充满希望。

    这不，酒吧墙上的投影又开始放映那条激动人心的宣传片了。

    四个人同时看向投影，各怀心事。

    玉米摸着下巴说：“今天我们医院又跑了两个人去报到。”

    帕罗一脸事不关己地在威士忌里加冰。

    夏佐和阿泰对视了一样，嘴角里全是轻蔑和讽刺。

    参军？

    傻的吗？

    联合政府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他什么时候正眼瞅过十三区八十九万子民？

    十三区全是贱民，有不如无，不是他们一向的态度吗？

    就算是移民成功，他们也不会改变这种“惠及汝等贱民就等同于踩了狗屎”的态度。

    “事实上，我这边收到了邀请函，让我加入部队当军医，授予少将头衔。”玉米抿了一口清酒，说。在在这小组织里，他酒量最差，就只能喝酒精度最低的了。

    “哇塞，是詹森长官的亲笔信吗？”阿泰不知是真羡慕还是假装羡慕，总之双眼发光。

    “嘛……”玉米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说，“是的。”

    “喔哦~”几个人配合地喊出了声。

    “那有什么，我都冲进马桶了！”玉米谦卑地低笑道。

    夏佐重头到尾都听得很愉快。并不是因为玉米把长官的信冲进了马桶，而是因为他把受邀的事毫无保留的，第一时间说了出来。他知道，玉米是绝对不会背叛他们的。

    几个人又轻轻松松地喝起了各种口味的酒。二十岁的男孩子，话题里总是离不开玩儿，玩儿钱，玩儿小妮子。嘴巴里总是天花乱坠，好像自己是阔少，小妮子也从来不缺。

    其实彼此有多少斤两，互相是最清楚不过了。

    喝得兴起时，夏佐突然就感觉到如芒在背。

    他敏感地扫视四周，想找出那道目光的来源，对方却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一碰就缩，飞快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之所及就只剩下孟婆汤里那些喝得摇头晃脑、心事无处安放的年轻人，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

    很快他自己也喝高了，分不清东南西北，连自己怎么到家的都不知道了，更别说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

    即使是灯红酒绿的十三区，凌晨三点四十分，也已经陷入了沉睡，连狗都不吠。身上净是酒臭的夏佐，其实是玉米和阿泰一左一右给抬回来的。玉米向来自制力强，阿泰又千杯不醉，最适合当他左右护法，至于帕罗，他一向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做人，只怕你的呕吐物脏了他的皮鞋。

    “界限”的夜间温度一年四季都控制在25度左右，盖着薄薄的被子，夏佐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睡得那样安稳。连廊式的五层建筑，套间大多只有一房一厅或一房两厅，聚居着单身汉和低收入的家庭。几只老鼠在楼下的垃圾池里出没，排着队巡逻着静寂的走廊。

    一只老鼠跳到某户人家的窗台上，突然停下了寻寻觅觅，做出侧耳倾听状。它抬起头，小豆子一般的眼睛注视着“天空”。

    当然，“界限”里哪有什么天空，那只不过是个玻璃罩子，上头漂浮着人造“大气”。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骤然颤动起来！

    紧接着是“哧拉”一声，什么东西裂开了口子。

    “砰”的一声巨响，更是地动山摇！

    “呜呜呜……”警报声响彻云霄。

    夏佐猛地从怪梦中醒来，已经大汗淋漓。又是那个梦，接二连三，他又看见了陌生的生物、茂密的树林，他甚至还来到了古朴的街道上……他强忍着剧烈的头疼一个咕噜爬起来，打开门那一瞬间，一股强风席卷而来。

    不妙！

    “风”对于生活在界限里的人们而言，是多么陌生！

    更别说是这飞沙走石、风卷残云的模样了！

    这风……有毒！

    夏佐本能地捂住口鼻，转身走入贮藏室翻出那套备用多时的防护服，麻利地往身上套。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他早就预料到会有穿上这件防护服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而且糊里糊涂。

    穿好防护服，他重新往门外跑，此时左邻右舍也纷纷像他一样穿好了防护服，往地下避难所跑去。男女老少出奇地有序，脚下却是抖的，软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完了完了，大家的心里都发出了悲鸣。

    街上满是穿着防护服的人，拖家带口的，像潮水一般往相同的方向涌去，画面是多么诡异！警报声持续响着，盖过了强风的呜咽。但狂风依然像恶魔一样，席卷一切脆弱——阳台上的衣物、盆栽，小型交通工具，玻璃窗……路灯和小树被连根拔起，甚至连婴儿，也几乎被从襁褓中夺走……

    偶尔有些买不起防护服的人，坐在路边嚎啕大哭，还有孩子跪在大人的尸体旁，哭得声嘶力竭。

    夏佐最看不得孩子哭，看得心都扭成了一团。

    然而人们还是自顾自地向前赶路，地下避难所的电梯开始成功运送了第一批难民。

    突然，天空中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是一只巨大的鸟！它的出现简直遮天蔽日，而且还俯冲而下，把大厦的楼顶都撞了下来。被撞下的水泥残渣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大坑，还有倒霉的人被瞬间砸成肉饼。人群惊呼着躲避，逃跑，夏佐被推得头晕眼花。

    联合政府的战机姗姗来迟，在空中和变异大鸟周旋、博弈。大鸟频频被击中，几个回合下来就已遍体鳞伤。军机抓紧机会，对着大鸟的双眼扫射，大鸟哀鸣着极速下坠，眼看就要掉落在夏佐的正前方。

    而那里，正奔跑着数十个无辜的人们！

    就算是再拼命地逃命，也无法扭转命运。顷刻间哀嚎遍野。逃跑对于夏佐而言本是轻而易举，却在他准备远离人群之时，突然见正前方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小身影无措地蹲着，那么瘦小，那么惶恐。

    他似是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的胸中爆发出一股力量，他突然狂奔起来，以肉眼无法捕抓的速度跑到那小孩身边，抱着他瞬间就逃离了危险区域。

    “砰”的一声巨响，大地颤动，大鸟摔在地上掀起一阵强风，那几十个人瞬间被压成肉酱。

    防护服里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夜太黑，他们都看不到彼此的容颜。夏佐把他放下来，准备离开，却被他死死抱住了大腿。

    仿佛是在说“请你对活下来的我负责”。

    夏佐无奈，牵起他的手便往避难所赶。周遭活下来的人还惊魂未定，等他们回过神来，他们突然就觉得惊悚。

    那小子是怎么救了那小孩的？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速度。

    他是不是和那大鸟一样，是怪物？

    要知道，这个年代，怪物从来不缺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