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人的嘴

    医生最怕什么？

    最怕不能挽救病人的生命。

    一旦医院里的病人医治无效死亡，主治医生们就要承受强大的心理压力，更不用说日渐严重的“医闹”问题，让医生们在承受着强大的心理压力的同时，还要遭受经济损失。

    医生们一听到哀乐就会有应激反应，绝不可能安心入眠。

    车厢里开要命的红色灯光，林涧溪大不了当司机车内蹦迪，但播放哀乐提神醒脑？

    现在医院班车司机选音乐都这么秀了吗？他简直是魔鬼！

    林涧溪浑身不自在，在座位里面心烦气躁的，想要打开车窗透透气。

    “麻烦，帮我开……”

    林涧溪转头想请相邻位置打开车窗，一转头正对上一双诡谲的眸子——暗红如鲜血的灯光下，对方平平无奇的脸上神色木然，只有一双眼睛如同食人的猛兽。

    “喝！”林涧溪情不自禁脊背靠近了椅背，想要拉开和对方的距离，额角被冷汗浸湿。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林涧溪在心中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能学医的人胆子都不会太小，否则在入校当日“拜见”大体老师就该退学了，但他现在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不停回想起《猛鬼街》之类的恐怖电影。

    对面的女同事像是按下开关的机器人，在面无表情的盯着林涧溪看了整整十秒后，突然用力眨眨眼睛，以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颔首，“需要开窗户么？”

    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瞬间消失，她抬手对着顶灯戳了几下，暗红灯光立刻变回暖黄色柔光。林涧溪心里霎时松了一口气，他还没开口致谢，对方又“刷——”的一下子扯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洒金班车里。

    在血红色的灯光下，林涧溪着一小块自然光的范围被衬托得越发温馨舒适了。

    凉风习习，他用手帕擦掉额角细汗，真心实意到：“谢谢您了。”

    林涧溪视线下移，微笑骤然僵在嘴角——对方仍旧抓着窗帘的五指指甲又尖又长，而且还是黑红色的！

    这不会真的是什么幽灵专车吧！

    “不客气。以后天天一起上下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要是不习惯这个灯光，自己调整一下就行了，这里的按钮连着按两下，就是暖黄色灯光了。”女同事边说边用尖长拨弄顶灯，暗红、暖黄、关闭来回变换，刮出“刷拉、刷拉”的刺耳声音。

    她见林涧溪一直不吭声，顺着林涧溪的视线看到自己手指长长的指甲，也陷入了沉默。

    绞尽脑汁的琢磨了半晌后，她试探的问：“我做了指甲的事情，你不会对医务科举报吧？”

    做的美甲？

    林涧溪放下心，飞快承诺：“我不会说的，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点，留长指甲还做美甲，医院里不允许的。”

    女同事神色恍惚，“我都在这儿干一年了，孩子都生好……好一阵子了，没见有谁管啊。”

    生孩子休产假是正常规定，养长指甲能一样么？

    林涧溪只觉得女同事的话莫名其妙，但他没有随便指责别人的习惯，索性“嗯”了一声就垂下头看手机，没再接话。

    前后左右的“乘客”的突然拧过180°，隐隐冒着红光的视线向视女同事，目光充满谴责。女同事被瞪得缩着肩膀，抱紧了怀中的娃娃玩偶。黑色绒面的玩偶伸出两条枯瘦的手臂，与她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班车开得飞快，十几分钟就到达了。

    林涧溪让开位置，女同事抓着玩偶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他自己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的把东西收拾好，等同事全下车了才最后一个下去。

    医院前空荡荡的，同事们的身影遍寻不着。

    林涧溪：“…………”

    他的同事都是竞走冠军吗？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全都没人影了。

    林涧溪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表，时间才将将七点二十，距离八点上班时间远着呢。

    没吃早饭饿得有点胃疼，他还是先找早餐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盛阳医科第三医院正对新南站，背山靠水，公路环绕，早春时节桃花已经俏丽的站在枝头微笑。住院部后方同属于一个老板开发的七幢高楼按照北斗七星的分布排列成漏勺形。

    林涧溪顺着空气中飘着的甜香，顺利找到了一家甜品店，七彩马卡龙色组成的彩虹牌子上写着“甜甜的甜品店”。店门口竖着一个卡通少女像，少女像手里举着灯牌，霓虹灯闪烁着两行字“新店开业，买一送一。”

    好诱人。

    早餐热量高一点也没关系。

    在身体完全被香味牵着走后，林涧溪毫不犹豫的为自己一早晨就要吃甜品找到了合理借口。

    “欢迎光临！”一个扎着粉色双马尾卷发、穿着印花洋装的少女，站在柜台前活力四射的招呼，“新店开业，买一份甜品赠送一杯饮料。本店使用的糖浆全部从植物中提取，不必担心品质哦~布朗尼切块是刚出炉的，要试试吗？”

    少女说着将试吃盘捧到林涧溪面前，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谢谢。”林涧溪插了一块送入口中，浓郁的巧克力甜香瞬间在口中爆开，烘烤过的香脆果仁随着咀嚼更加丰富了口感。

    “真好吃！来一块布朗尼吧——饮料，唔，热巧克力，谢谢。”

    “开业第一周办卡，还可以折上七折哦！”

    少女充满希冀的看着林涧溪，他掏钱的手一顿，视线扫过“300、500、1000”面额的充值卡，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红票，“来一张五百的会员卡。”

    “啊，好的，请填写一下会员信息。如果储值卡丢失，可以凭身份证找回哦。”少女飞快的在薄荷色键盘上输入林涧溪的个人信息，笑得眉眼弯弯的又从展示柜中一口气打包了整整一盘切块蛋糕包起来，和林涧溪消费的一小块布朗尼、一杯热巧克力一起递给他，“您是本店第一位顾客，这是礼品，谢谢您的光顾！”

    礼品也太昂贵了吧？

    整整一盘六寸的切块蛋糕的价格都快能够和他充的会员卡等值了。

    林涧溪坐到休息区，吃过早餐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提着蛋糕找到办公室，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立刻掐着小姑娘似的甜腻声音接过他手中的蛋糕盒，“来上班还带伴手礼，你太客气啦！”

    你谁啊？以为自己是玛丽苏，露面自带七彩降智光环，人见人爱？

    林涧溪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一把从老太太手里抢回蛋糕，“老年人吃太多甜的对血管不好，您千万别跟我客气。蛋糕不适合老年人。”

    老太太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冷哼一声，扭着身子狠狠甩上门走了。

    “噗呲！”电脑屏幕后面探出一张漂亮的脸，青黑色的长发披散在美人脸颊旁，亲切的向林涧溪招呼，“刚刚和你说话的是楼茹，你叫她楼老师就行了。我是周曼，叫我曼曼姐吧。办公室还有比我再大两岁的姐姐，是陆鸣。你就是小林吧？朱主任一早就来过了，说她上午有事，让我们现在办公室坐着，等十一点在上楼录指纹。”

    “谢谢曼曼姐。”

    “找个位置随便坐吧。”周曼说完话，重新躲回屏幕后面，专心致志的刷起淘宝，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买松子还是买榛子还是买杏仁呢？要不都买吧。再加点老酒花生也不错。”

    林涧溪在办公室环视一圈，找了个空位坐下，刷着手机看新闻。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林涧溪抬头对上一双分外温驯的眼睛。

    一个年约三十的年少妇人扛着一桶水站在门口，长长的齐刘海铺在额头上，秀发环绕在她脖颈。女人冲林涧溪笑了笑，独自一人将水安放在饮水机上面。

    恍然之间，林涧溪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微胖的少妇，而是一匹温驯的骏马。

    周曼主动招呼，“鸣鸣姐，他新来的。咱们科总算有个男的了，哎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林涧溪马上说：“以后再有力气活，让我来就行了。”

    “咱们加个好友吧，再拉个工作群，工作上有什么事情说着方便。”周曼说着分别加了陆鸣和林涧溪的微信好友，很快建群把两人都拉进群里。

    三人很快无话可说，各自沉默的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无聊就多喝水。

    十点多的时候，灌了一肚子水的林涧溪起身去洗手间。回办公室路上，他随便扫了一眼，发现医院大厅里依旧空空荡荡，连一个病人都没有。

    林涧溪脚步一转，掉头去了挂号处，敲了敲玻璃，扬起笑脸问，“我听说医院开了一年了，一直这样么？”

    趴在桌面呼呼大睡的工作人员懒洋洋起身，不耐烦的推开铺了满脸的头发，五官扭曲的问，“什么样？”

    “就是……没什么人。”

    “人？当然没有人来。”对方奇怪的看了林涧溪一眼，对着镜子小心翼翼的推着脸，摆手让他离开，“过一段日子，你习惯就好了。”

    医院没有病人怎么行，那岂不是很快就会倒闭了！

    看来他还是需要继续投递简历，再换一份工作。

    林涧溪蹙起眉头，脚步沉重的往回走。

    “抱歉，我不小心的。”林涧溪撞上个人，在医院里肯定都是同事了，他立刻道歉。

    对方没有出声，而是先扶着林涧溪站稳。当看清对方的面容，林涧溪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这是谁？他英俊了吧！

    生在信息爆炸的年代，网络上、电视上、社交平台上林涧溪已经看过太多太多相貌出众的面孔，但面前这个人，仿佛是从漫画走出来的那种自带滤镜一样俊美。无论相貌还是身材，都毫无瑕疵。

    男人站在光下，顺滑的黑发被照耀出一圈柔和的光圈。

    他突然问：“你刚刚说医院太冷清了？”

    “没有被病人挤满的医院，太奇怪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林涧溪还是老实的回答。

    男人深深的看着林涧溪，语气深沉的说：“谢谢你，我懂了——祝本院财源广进，客似云来。”

    神他妈客似云来，祝福听起来太不正经了！

    还没等他多说什么，一直杳无人烟的医院门口突然接连响起几声刺耳的刹车声响，紧接着，一群人冲下大客，急吼吼的拍打着挂号处的玻璃齐声大喊：“快给我挂号，我要看病！”

    林涧溪蓦然扭头，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身边一脸满意的英俊男人。

    这么灵验？

    这嘴开光了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