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怀山

    上辈子，怀山活得轰轰烈烈，死的时候，那阵仗也绝对不含糊。

    作为那个修□□真真正正的，开山鼻祖式的权力中心，曾被十方鬼域都尊称一声“强人”的修真女帝，她在战场上向来都是所向披靡。

    所降鬼域八方七十一部、所摄国土跨山川江湖海万计，所败入魔道修数百人，真乃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就不知道了。因为，她穿越了。前面待过的那个地方，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了。

    后来下生的那个世界，人们都是这么称呼这种事情的。从书里穿到现实中，从清朝穿到民国，从一个时空穿到另一个时空。她“穿”得很顺其自然，就这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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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说她死的那时候吧。身边有绫罗绸缎、玉盘珍馐，一直从正厅堆到了她床前。侍女每隔半刻用碧玉长钩挑起染着“垂杨柳”图的床帘，低低问一声：“帝君可有吩咐？”

    没有大夫，也没有哭哭啼啼的臣子。

    不怪道修冷漠。

    那个年代里拼死拼活过来的人，即使面前是曾经带领整个世界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帝王将死，也只是心底默默哀伤，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好像很少有哪位道修有她年轻时候见过的那种外露的情感表达。

    平民也有真情实感地为她哭一哭的，可是她都不愿意听了。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了，她已经燃烧过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整个道门的安宁。临死之际，就只是静静的。喻淮山要气绝的那一会儿，好像听到宫殿外有侍卫在呼喊说“臣下为帝君献望舒盘！望帝君允见！”

    她将手抬起来，感觉寝衣袖子都是沉甸甸的，眼皮很重，鼻子闻到一些她已经无法辨明的饭蔬、瓜果的气味。手指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虚空中无力地摆了摆，眼中一片死气。

    卷帘的侍女得令退下。

    别傻了，望舒盘也救不了一个魂魄已经破碎的将死之人。

    道门安定了，国祚绵延已二十载，道上尽是户不闭牖、人不设防的安平景象。一生所能做到这些，已经很足了吧。但是总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望舒盘，如今是被他们找到了，但是曾经赠她望舒盘，教她功法、为她驱魔除邪、心甘情愿为她的野心和理想奉上心头血的那个人，早就化成土。

    二十多年了啊。

    “江川，江川，江川，将子来归......”

    这个名字直到最后一口气含在嘴里，都是鲜活的。连带着年少时灰暗的岁月、以及灰暗中那些明亮和坦荡的相依相随的画面，都栩栩如生呈现在眼前。

    如果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人：踩在黑龙骑上，一身纯黑色衣袍，袖中带风，长身而立，兜帽遮住了脸，修长的手指上放着一块小小的银白圆盘，递到她面前来，说：“怀山，这个望舒盘你留着。你生来体内之气至盛至阳，这法器可以帮你中和真气，调理生息，你以后就不会再晕倒了。”

    “真的不会吗？”也不知道是那时候高高地束着头发、两眼懵懂的少女时候的她，还是此刻躺在自己的寝房里、明明身处中年却病入膏肓的她，在回话。

    黑色兜帽被猛地掀开，她一直听到自己在念“江川，江川”，耳边暖融融的，浑身像在旋转一样晕乎乎。兜帽之下，是她平生所见，最美的一张脸，像是有人拿着琢刀一点点雕出来的棱角分明的容颜。

    她曾经说过，江川不笑的时候，气质冷冷的，只有这种时候才像是个鬼界少主。而一笑起来，眼尾微微向下，面庞生动，好似春水消融。

    她迷迷糊糊听见江川在回答她：“当然了，少主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你一生从不说谎，而我却是彻头彻尾的撒谎小人。

    侍女再次掀开帘子，喻淮山脑袋已经歪在了榻上，没了声息。

    丧钟大作。于是众人从寝房之内、宫墙之中、皇城之下、到大郊原野渐次跪下。琼花铺满了国境之内的夜空，十方鬼域有大片地方都挂上了引魂幡，整个世界都在温柔吟唱哀乐。皇城之内的孤儿牵着自己的乞丐朋友傻傻地一起向着宫墙的方向叩首，乞丐双眼怔忪，问：“我们这是在拜谁啊？”

    孤儿说：“我们的大恩人。”

    宫城下的臣子道修：“怀山帝君。”

    原野外的鬼域降臣：“人都死了，送送将军吧。”

    怀山死了，才知道没有黄泉。

    她和故人一样，都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