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诡尸疑云（16）

    所谓的问米，与立筷这种事相同，都是民间流传甚广的一类术法。与立筷这种老人多多少少会一点的不同，问米很容易弄虚作假。

    楚穆之和严逸之一起准备材料的时候这样告诉文琅，像他们这种真能抓鬼的不常见，一是因为干他们这行的需要保持身心洁净，二是因为真正能请得起他们的人不多。像街上那种立着块“半仙”的幡子的说不定还不如天桥底下贴膜的懂。

    文琅心说光看楚穆之这生活水平就知道他收入颇丰，按捺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一单生意能赚多少。

    楚穆之正在往紫檀的长桌上放碗，碗里盛的是糯米，阳气最足。光是这样还不够，收获褪皮之后，还需要在符水中浸润七天才能运用到做法之中。

    严逸之竖起奇长无比的大拇指和小指，给她比了个六，文琅还没来得及问是六万还是六千，他就先张了口：“六个零。”

    文琅倒吸一口凉气，人家开张吃三年，楚穆之这是开张吃一辈子啊。

    “你别这么惊讶！”严逸之咂咂嘴说，“光是他给别人用的那些符箓啊，材料啊都是上等货，本钱也花得不少，真是个败家子！”

    楚穆之听了这三个字也不在乎，眼皮都没抬一下。文琅想也是，严逸之一句一个臭小子，楚穆之涵养不好估计早和他闹掰了。

    说来这师兄弟两个的相处模式也很有意思，楚穆之摆明了不认这个师兄，师兄却扒着不放，满嘴的“臭小子”“傻小子”，楚穆之也不生气。说他们两个关系好吧，楚穆之对他的态度还没对自己好；说关系不好吧，他一个抓鬼的能忍受一个人不人鬼不鬼身份不明的东西待在自己身边也是挺厉害。

    文琅正不着调地想着，冷不防一盆水递到了她面前，楚穆之说：“洗手，净面。”

    他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的道袍，平时被发胶固定的额发也放了下来，看上去年纪小了好几岁，平白有了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掺了符水的无根水。”楚穆之以为她的愣怔是为了这一小盆水，开口解释。

    文琅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把手伸进去。无根水她多少知道一些，就是没有落在地上的雨水，不沾尘埃，不染因果，最是清净。但是现代社会空气里飘满了PM2.5和其他污染物，真的还能像书里记载的那么干净吗？

    文琅很是怀疑。

    洗过手，又往脸上扑了两把水。因着掺了符水的关系，这水并不是清澈见底的，而是飘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的脸上手上都沾了不少。

    “这味有点熟啊。”文琅抽抽鼻子，“和我妈上次端给我喝的那碗东西差不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楚穆之扬了扬眉，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只是吩咐道：“一会你请白苏芳。”

    “啥？”文琅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来吗？”

    “对啊，”严逸之在一旁凉飕飕地说，“不然把你带过来是让你看光景的吗？”

    “可、可是······”

    楚穆之用一句话安抚住了她陷入怀疑中的小心脏：“我不知道她的魂魄是否自由，如果也被限制了，谁来都不行······你和她有过接触，只有你才行。”

    问米之前，先要给三清图上香。楚穆之不用打火机，那三支香在他指间微一转动已经点燃了，文琅恭恭敬敬接过来，向着那色泽有些暗淡的三清图拜了两拜。

    拜的时候心里还颇觉不可思议，一两个月前她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打死那个时候的她估计都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拜了三清图还不算完，楚穆之又谨慎地取出一幅画来，画，上的人穿着和他同一款式的黑色道袍，倚在一棵柳树旁，怀里抱着个小小的襁褓，嘴角含笑，面容温润祥和。

    “拜一拜师父，让他保佑你。”楚穆之在她旁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奇怪，有些哽咽，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文琅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楚穆之的感情很少外露，尤其是那种会让他看起来软弱的表情，文琅一次都没有看见过。

    可现在他盯着那幅画，眼中透出深重的缅怀与悲戚，太过汹涌的感情几乎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与文琅一般无二的普通人。

    严逸之抱臂站在旁边，一反常态地没说骚话。

    文琅拜楚穆之的师父时就真心了许多，要不是楚穆之拦着她恐怕就要跪下。

    “这是干嘛呀！我师叔他师父可还没死了！”严逸之拔高声音说完这句话又呸呸了两声，连声说。“假的假的不作数的！”

    “他会回来的，他舍不得你的。”文琅扯扯楚穆之的袖子，低声对他说。

    楚穆之眼神深沉，盯得文琅浑身不自在，最终在她抽回手前一把反握住，轻轻捏了两把：“我知道。”

    这就是感谢了。

    *

    仪式开始前，楚穆之多次嘱咐她如果觉得情况不对劲一定要立刻放开手里的念珠，那样整个仪式就会直接中断。

    文琅点点头，悄悄在衣服上抹去一把手心的汗，对他笑说：“放心吧，我运气好着呢。”

    眼前是紫檀木的供桌，青瓷的碗里白生生的米堆了成了一座小山，里面插着三棵香，香已经燃烧了半截，但香灰却没有落下。供桌两侧分别摆着没点燃的红蜡烛，这种在古装剧里大喜之日才能见的东西，这个时候却给整个场景平添了一分诡异之色。朝南的落地窗完全打开，满房间的薄纱的外头微风的吹拂之下却没有一丝颤动。

    而文琅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手里掐着串念珠，手臂上缠满了楚穆之的红绳。

    他是月老吗？怎么有这么多红绳？楚穆之开口前，文琅还有工夫去想这种有的没的的事。但是当他第一个字一出口，文琅就发现自己无法思考了。

    脑海中陡然冲入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哭声笑声响成一片，文琅根本无法分辨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她的听觉似乎一下子被拉得很远，远到天涯海角，又十分的近，被四周的压力压在了心底——

    室内突然狂风大作，轻纱漫卷，香灰摔落在供桌之上，红烛腾地一声燃起。供桌的对面，文琅的脖子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度，一下子垂了下去，就像具尸体般无知无觉。

    楚穆之神色漠然，看着那头颅缓缓抬起，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文琅”的嘴角拧出一个冷冰冰的微笑：“你想问什么呀？小道士。”

    “姓名，生辰，死后埋骨之地。”

    “我姓文，叫文琅。你忘记了吗？楚教授。”“文琅”眨眨眼，把双手举到眼前，眯着眼打量了一圈，语气轻柔道，“这手真好看，你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文琅”身上挂着的红线上陡然传出一股压力，手臂被紧紧束缚在身体两侧。

    两人早知白苏芳一但成煞，心性必然扭曲，故而本就没抱和平解决的想法。

    “个小东西胃口还挺大！”严逸之抱着臂讥讽道：“就凭你这胎光地魂缺失的样子，这个身体你吃得下么？”

    楚穆之的眼中倏然透出森冷：“劝你莫要痴心妄想，若你早些告知埋骨之地，魂魄尚能入轮回，否则便要你魂飞魄散！”

    “嚯！”白苏芳嘻嘻笑了两声，那样张狂的笑意出现在文琅那张五官秀丽的脸上只显得扭曲与格格不入，“可小道士，我看你似乎魂魄也不怎么齐全的样子啊。”

    “你和我，有可比性吗？”像是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似的，楚穆之勾唇一笑，“与你这样的货色交谈，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