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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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安的嗓音还是一贯的轻和柔, 只是寥寥几句,却不不知含了几何跌当起伏。有很多事情别人可以听, 却没有资格置喙。就像福安的选择,姜毓不能评论她当年是对是错, 或许她违拗了祁衡,但看她与封晏的情意, 却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往事如烟, 既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总该都学着放下, 你与王爷到底是至亲。”

    当年的事情再重, 也不必相逢如仇敌。她与姜易并非一母同胞,都从小知道嫡出之间该互相扶持,纵使有些龃龉也尽力化解,何况福安与祁衡同出一母。

    福安的眼睫垂下, 唇边是化不开的苦涩, “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 我不敢祈求皇兄的原谅, 只要皇兄好就好了。”

    福安转过头来,看向姜毓的眼中有很淡的笑意, 是欣喜, 又类似于欣慰。

    姜毓的眸光叫福安看得一缩,一种莫名的羞赧升上了脸颊。

    “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福安垂眸行了一礼,“福安告辞。”

    姜毓想留福安的, 已经快是到了晚膳的时候,论情论理都该留福安下来用膳,只是想到祁衡的态度,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那我便不虚留你了,待来日,我再上门与你品茶。”

    福安点了点头,见姜毓跟着要送出来,道:“嫂嫂留步,天寒,小心自己的身子。”

    姜毓下意识抬手抚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绷带,知道福安这是在提醒她,即便是在自己的府里,也难免隔墙有耳。

    姜毓收了步子,看着福安道:“那我便不送了,慢走。”

    外头的风很冷,阴雨的天上灰蒙蒙的一片,浓稠地好像化不开水墨,姜毓站在门边看着福安远去,那柔软纤弱的背影走在青石径上,寥落,却又坚韧。

    ……

    天色暗沉,各处早早便上了灯,年前新挂的灯笼红彤彤地在风中轻轻摇荡。

    “王爷呢?”姜毓进了院门,随口问守门的婆子。

    婆子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在小书房呢。”

    姜毓抬头望了往小书房窗中映出的灯火,默了默,没有让人跟着,抬步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灯火明亮,姜毓进了屋门头一转,便见祁衡在榻边坐着,榻上小几上摆了棋盘,正是之前他们没有下完的那盘棋。

    姜毓静静走过去,在祁衡的对面坐下。祁衡的手中拿着一本棋谱看着,却不知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王爷。”姜毓轻轻喊了一声。

    祁衡手中的棋谱一阖搁到一边,“你来了,咱们继续下。”

    祁衡拈了颗棋子等着姜毓落子,可姜毓那里却久久没有动静。姜毓望着那棋坪上黑白交错的棋子,道:“王爷的棋艺高超,其实远在妾身妾身之上,又何必故意让着妾身,不管输赢,每一步都特别艰难些。”

    身为世家贵女,姜毓琴棋书画没一样出挑的,可她也不傻,祁衡陪他下了好几盘棋,她难道还看不出来祁衡在故意让着她?

    祁衡抬眼瞧了姜毓一眼,斜挑了唇角笑了笑,将指尖的棋子扔回棋篓,“你就是太聪明了些。”

    “王爷谬赞,妾身可不敢当。”姜毓垂眸,若论聪明,她哪里比得上眼前的人。

    “人生数十载,兄妹情谊难得,王爷与福安公主之间,还是要一直这般下去吗?”

    姜毓问得很直接,拐弯抹角有时不如开门见山,那些歪歪绕绕都是对付别人的,对于祁衡,姜毓下意识不想费那些虚的功夫,可况福安这一事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了,她既然无法装聋作哑下去,那迟早是要摊开来问的。

    毕竟……他们是夫妻。

    “她难道没有与你说吗?”祁衡的唇角勾起,带着一抹冰冷的嘲弄。

    “公主说了一些陈年旧事,妾身也只听了一个囫囵。”姜毓的眼睫垂着,唇角弧度柔婉,“私以为并非是什么天堑深仇,这几回春秋过去,差不多也该看淡了。”

    祁衡冷笑问道:“她与你说了什么?有没有敢与你说卫炔因她死在了边境?”

    卫炔?姜毓微愣,想起了福安最后提及的有一人因她再没有从疆场上回来,那个人叫卫炔?

    祁衡瞧着姜毓似怔愣转而好像又明白的样子,嗤了一声,道:“卫炔从小被林家收养,可他父母当年也是为了林家而死,是以从小与我一处习武。早年林家的死士还不够,为防朱氏加害,外祖不得不将卫炔安排在福安身边护卫,不知为她挡了多少危险。”

    “福安幼时便说将来要嫁给卫炔,虽孩童戏言当不得真,可看他们青梅竹马情谊甚笃的样子,我们都默认了这门亲事,外祖为此一早让卫炔去了疆场历练挣军功,所有人费尽筹谋只为换一道福安婚嫁随心的旨意,最后终于得到了,她却变了卦,要嫁入安邑侯府。”

    “安邑侯府……”祁衡的眸中结了冰霜,斜斜挑起的唇角几分讥诮,“呵。”

    “他们成亲的那天边境有一小撮胡人作乱,只是很小的动乱甚至不必大将出手,可卫炔亲自去了……回来的人说,卫炔是为了捡一个平安符。”

    “丫头,”祁衡转眸看着姜毓的眼睛,冷而深重,“在本王的心里那些事情,不比天堑浅。”

    呕心沥血的筹谋付诸东流,情义的辜负与背弃,有恨,有愧,往事千丝万缕,但姜毓感觉得到,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因。

    “老安邑侯还在的时候,安邑侯府虽然不再煊赫,倒也还算平平,后来安邑侯府的世子继承爵位照着老侯爷的路子看着也算安稳,只是那新侯爷意外早亡,爵位才落在了封晏的手里。若妾身打听的不错,安邑侯府是到了封晏的手里之后才投靠了太子。”

    “王爷疏远,甚至与福安公主决裂,是为了保护她。”

    姜毓看着祁衡,眼中是绝对的笃定。

    祁衡的爱憎有的时候分明到鲜艳,对皇帝,对朱氏,若是他真的恨,那就一点都不会在乎,甚至也根本不会让她与福安公主接触。她第一回向他提及福安公主的时候即使他冷嘲热讽,却实际未置一词不曾阻拦,也是他这般态度,她才继续与福安来往了下去。

    “丫头。”祁衡的眸底微深,看着姜毓的眼中带了几分隐隐的危险,“你不要自作聪明。”

    姜毓的眸底坦然,丝毫不为所怵,“妾身说的对与不对,王爷自己的心里最清楚。”

    灯火明媚,祁衡隔着棋坪与姜毓互相望着,威胁深沉望着澄澈坦荡,仿佛是一场较量。

    “嗤。”

    很轻的一声笑,祁衡扭过了头去。

    “当着我的面说说这样的话,这般肆意揣度,你的谨小慎微呢?真是愈发胆大了。”

    祁衡的唇边眉眼皆带着笑意,浑身的冷意撤得干干净净。

    姜毓的下颌微收,柔婉道:

    “是妾身失礼了。”

    祁衡的唇浅浅勾着,看向桌上那明艳的灯火,侧脸轮廓刚毅,可姜毓望着他,只觉得刹那沧桑。

    “人情世故,你体察入微,可到底,”祁衡顿了顿,有几分包容,也有几分叹息,“你还是太小了。”

    姜毓的眼睫颤了颤,她明白祁衡的意思。她是长在鼎盛世家的嫡女,哪怕她活了两辈子比别人更见多了世态,却也只限于那那一方天地,你死我活来去也不过为了些上不了台面的儿女私情。

    但祁衡不一样,祁衡经历过的,是她永远也无法想象到的。往事种种随口一件,便抵她一生仇闷。

    每多知道他一分,便多见一分人世悲凉,甚至无法试图感同身受。

    “不提这些,怪烦人的。”

    祁衡的语调轻巧,站起身来,“你这丫头太聪明,我看这棋你也不想下了。”

    祁衡的眸光在屋里随意扫过,瞧见翠袖搁在桌上的一张琴,抬步走了上去,“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琴,你弄来的?”

    姜毓不再提福安的事情,这是一道似是而非的题,立于是与非之间,好像能解,却好像永远也解不开。

    “这原是从我从肃国公府带过来的,妾身十岁生辰之时祖母用重金寻来的古琴。”姜毓缓缓行至祁衡的身旁,“只是妾身的琴艺普通,技艺也生疏了,到底是辜负了这把琴。眼看着在库里积了灰尘,便让翠袖搬了出来,也让这琴见见光。”

    祁衡的指尖轻轻从琴弦上划过,淡淡道:“扶风。”

    姜毓愣了一下,脱口问道:“王爷也知道这琴的名字?”

    祁衡没有答,只是指尖在琴弦上一按一拨,划出了一串琴音。

    “这琴果真甚好,当年朱氏为了她女儿想从琴主人的手中强抢,弄出了一场追杀,却始终都没到手,没想到是落在了肃国公府,难怪后来不吭声了。”

    姜毓哪里知道这些,她从小到大所用无不是最好的,东西到手了便到手了,哪里知道什么其中曲折,再说她也不必操心这些。

    “王爷会抚琴?”姜毓问道。

    “君子六艺,岂有不习的?”祁衡侧眸瞥向姜毓,问道:“在你眼中,本王是不是特别像不学无术的?只知道打打杀杀,嘴皮子功夫?”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搁人堆里不说,你可没有半分像贵胄子弟的

    心里想想,姜毓嘴上却半分不敢承认,“王爷何出此言?”

    像是看出了姜毓心中所思,祁衡撩了衣摆在桌前坐下,双手搁上了琴弦。

    作者有话要说:  兄妹感情很复杂,介于原谅和不原谅之间。福安的故事也很复杂,情节带到她一回挤一部分,挤完了就送她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