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偶遇

    老人起初并没有说话，但看向杨霄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玩味。

    “你子，倒是有趣的很！”

    片刻后，老人爽朗一笑，徐徐坐在汉白玉所制的石凳上，说道：“你放心，老夫先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沈老爷为人处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包庇刘全！再加上老夫替你说情，沈老爷多半不会再责罚与你！”

    杨霄闻言大喜，赶忙谢道：“如此，就多谢老丈了！”

    老人略微颔首，却是话锋一转：“不过老夫还要提点你一句，年轻人血气方刚，实属正常，但若锋芒太露，未免是一件好事，就拿昨天你大闹厨房这件事来说，沈府上下闹得沸沸扬扬，虽说你博得了沈府下人们的好感，但难免会在掌柜和管事们那里落下口实，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至于这点，杨霄还真就没有想到，万一真得罪了这帮管事的，日后难免会给自己穿鞋，看来以后得多加注意了，当即，杨霄沉吟片刻，又谢了一声：“老丈教诲，在下自当铭记于心！”

    “嗯，好！孺子可教！”

    老人捏须一笑，朝杨霄招了招手：“今日难得有人过来，杨霄，陪老夫坐下喝一杯如何？”

    杨霄嘿笑道：“能陪大管家喝酒，自是在下的荣幸！”

    说着，杨霄便毫不客气的坐在老人对面，又顺手拿起盘中的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大嚼起来，瞧着架势，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桌上放着一张大号的宣纸，上面写着‘士农工商’四个大字，而宣纸旁摆着一盘时令果品，另加一壶水酒，酒壶放在一个四方的青花瓷盆中，令杨霄惊讶的是，瓷盆中满是冰水，几块硕大的冰块俨然可见。

    “这老头还真会享受！”

    杨霄一瞥，不禁舔了舔有些燥热的嘴唇，此时此刻，估计没有比这壶冰镇美酒更让他心动的东西了。

    杨霄脸上的一副馋色，被老人尽收眼底，当自微微一笑，亲自将酒壶提起，斟满两杯酒：“杨霄，来！你我对饮一杯！”

    “好！”，杨霄赶紧举杯，略微一让，而后一饮而尽，这酒入口清醇，渗有丝丝甘甜，一口喝下去，一股透心凉意瞬时遍布全身，怎一个爽字了得！

    老人似乎受不了酒中的凉意，只是泯了半杯，笑呵呵问道：“杨霄，你刚才喝下的，是老夫自酿的果子酒，这酒味道如何？”

    杨霄意犹未尽的巴砸一下嘴，当即摇头晃脑，做出一副陶醉的模样：“妙，妙极了！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饮！”

    老人听闻，顿时笑的胡须乱颤，指着杨霄摇头数落道：“若是杜工部还活着，见你把他的传世名句篡改成这般模样，不知会做何感想？”

    杨霄不以为意，嘿嘿笑道：“若是他坐在这里，头顶着炎炎烈日，喝下一杯冰镇甜美的果子酒，我敢保证，日后流传于世的名句，应该是我先前吟的那句才对！”

    “这子，脑子灵活，可堪大用！”

    老人心思流转，笑吟吟的看着杨霄，而杨霄则是另怀心思，先起身将二人的酒杯填满，随即说道：“老丈，不知可否将剩下的酒全部送给我？”

    “嗯？”

    老人先是一怔，迟疑片刻后，不禁有些好笑的说道：“杨霄，老夫请你喝酒，已是给你很大的面子，你却还要把剩下的酒全部拿走，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呀！”

    前世的经历，让杨霄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当即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实不相瞒，我出来，一是为了纳凉，二是为了寻些解渴祛暑的东西，我还有个兄弟，正在房中整理帐目，所以我才打算带些冰镇酒水，回去给他解解渴！”

    老人眼皮一跳，却是故作愠怒道：“杨霄，想必你也读过几年诗书，难道不知，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道理？你若将果子酒拿去，那老夫何以解渴呢？”

    “切，这老头锦衣华服，五十多岁的人却还是细皮嫩肉，一看就知道平时保养的极好，这壶酒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却还在这里装矫情！真是岂有此理！”

    杨霄心中暗暗鄙视着老人，目光却在桌上巡弋起来，片刻之后，竟落在‘士农工商’四个大字上。

    杨霄略微思忖片刻，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当自卖着关子说道：“当然，我并不是白拿你的果子酒，我可以给你指出这纸卷上的一处错误！”说着，杨霄伸出一指，用力的在宣纸上敲了几下，眉目中尽是捉狭。

    老人却是一头雾水，当即不解的看着杨霄，他每日午后，都要来四角亭里乘凉，顺道喝喝酒，连连笔，‘士农工商’这四个字他不知写了多少遍，虽不敢说写得出神入化，但也自认为炉火纯青，自成一体，哪里会有什么错误？

    杨霄并不傻，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老人写的这四个字非同一般，他所谓的错误，当然不是指字体，而是指字的顺序。

    杨霄略微整理一下思路，当即娓娓说道：“老丈，在我看来，‘士农工商’应该改成‘商农工士’才对！”

    登时，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众所周知，天下四民，士c农c工c商！但把士放在第一位，我却不敢苟同！”，杨霄话语一顿，不紧不慢说道：“朝廷的日常开销，无论是新建土木，还是豢养军队，都主要靠税收支撑，但税收从何而来呢？自然是出自于农工商三家！”

    “农是天下之根本，农危则天下乱，粮食和马匹，对于朝廷来说，都是其命脉，着实缺一不可！而商人，走南闯北，联系天下，让各地州府，百业兴旺，富贵繁华，可以这么说，充裕国库的最大功臣，莫过于商！至于工，你我的衣食住行，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它！所以商农工三家对朝廷都是重中之重，排名不应分先后！”

    杨霄滔滔不绝，说得兴起，而老人眼中亦是异彩连连，手中不停转着酒杯，脸上已现沉思之色。

    杨霄嘬了口酒，继续说道：“士，用俗话来说，也就是读书人！安邦须用武，治国则用文！话虽如此，但能治国的栋梁之才，望眼天下，不过凤毛麟角！大多数的读书人，皆是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平日里自视清高，眼高于顶，只知道吟诗作对，却不知修身养性，时常留恋于烟花之地，与戏子一道谈论风月，卖弄风骚，此等之士，安能列于农工商之首？！”

    说到这里，杨霄食指点桌，嗵嗵作响：“在我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

    “好，好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精彩，精彩绝伦！”，老人深邃的眼中突现一丝狂热，连连拍手叫好：“文能兴国，亦能误国，如一味重文，时局必会失衡，只有文武并用，方可垂拱而治！只可惜眼下。。。。。”

    当即，老人摇了摇头，苦笑着摆了摆手：“扯远了，扯远了！”

    眼见如此，杨霄亦是满脸无奈，整个古代，商人的地位都得不到重视，别说读书人，就连种地的农民都不如！在北宋，这种情况愈演愈烈，读书人的地位无限拔高，出仕乃是最风光，也是最能光宗耀祖的事迹，而商人的地位则继续沦为末流。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却是极低！

    杨霄之所以说这番话，多半是为了逢迎老人的胃口，若把老人哄高兴了，这瓶冰镇的果子酒自然就手到擒来了。

    “杨霄，你虽不是为我们这些商人击鼓喊冤的第一人，但你能想到这个层面上，已实属不易！”

    老人眼帘低垂，看向杨霄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你这番话虽然改变不了眼下的时局，但老夫听了，却很是受用！”

    “不过！”，老人目光一凛，嘱咐道：“你我今日这番言语，只当是酒后失言，切不可对外人说起，心祸从口出！”

    杨霄心思玲珑，岂能不知，却依旧拱着手，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只是当下，杨霄眼珠子一转，瞟着酒壶说道：“老丈，那么这壶酒。。。。。？”

    老人哈哈一笑，朝杨霄摆了摆手：“你只管拿去便是！”

    “多谢！”

    杨霄大喜，先将瓷盆搂入怀中，而后笑着说道：“老丈，我出来已有些时候了，想必我那兄弟也已经等急了，所以咱们就此别过！”

    “好！”

    老人略微点了点头，捋须而道：“如果闲时，还望你能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解解闷！”

    “那是自然！”

    说话间，杨霄已在十步之外，回头之际，竟朝老人摇摇手指：“到时候，别忘记准备果子酒，而且要冰镇的！”

    老人略是一愣，随即摇头笑骂道：“你个臭子，只顾着喝了！”

    很快，杨霄的身影就淡出老人的视线，当下，老人收起脸上笑容，负手而立，眼中精光乍现：“看来抽空得让胡昌来一趟了，杨霄此子脑筋灵活，实乃上好的一块材料，若能好好培养一番，日后说不准会是兰儿的一大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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