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一双红色绣花鞋（4）

    林毅迟疑半响，这才勉强撑着身子起身下床来，几步冲到房门跟前，冲猫眼瞅着对门老太家鲜亮鲜红得近乎刺眼的红色油漆粉刷一新的防盗门。

    对门寂静无声。

    林毅几次三番像要鼓足勇气出门去探个究竟，终归还是没有这份魄力。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满是阴霾和惴惴不安：无论对门老太还是楼下的住户，都是如此的诡异，尽管他对一切灵异鬼怪之类持质疑态度，但事实摆在面前，正在永久性颠覆他以往的价值观。

    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

    突兀之间，楼下又传来嗤嗤拉拉的老式收音机调频的动静，何日君再来的缠绵悠扬清晰可辨。原本柔美动人的旋律，如今传入林毅的耳中，分明就充满了阴森可怖的气息。林毅心内惊惧犹疑，他慢吞吞又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下意识地探头向楼下望去。

    今日与过往不同，楼下原本密布拉紧的深红色窗帘居然打开了一条宽约半尺上下的缝隙，屋中家具陈设隐约可见冰山一角。依旧是那双手工精致簇新如画的红色绣花鞋在轻盈舞动，只是顺着流畅的舞步目光上移，小林还看到了一个修长曼妙的女子背影，白色长裙，黑发披肩，踩着慢四拍的节奏，步步生莲，衣袂纷飞，摇曳生姿。

    阳光投射进去，给白裙女子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林毅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本来就是嘛，这世间哪有什么灵异鬼物，一惊一乍都是自己吓唬自己。这光天化日之下，即便真的有鬼——那也应该是人的内心有鬼了。

    似乎是察觉到楼上有注视窥伺的目光，白裙女子的背影渐渐停止了舞动，慢慢转过身来，一头黑发垂下，覆盖着她的面容，林毅难以看得清楚。他只能感觉一双无比幽深的眸光在自己身上一掠而过，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某种被洞穿的无所遁形感。

    我擦！

    林毅冷汗直流，赶紧退了回来，不再看。

    林毅突然意识到自己上班迟到了，赶紧慌不迭地抓起自己的背包，冲出门去。他下到二楼的时候，顺势扫了一眼，果然门口那双素日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绣花鞋消失不见了，这还是他住进这栋楼一个多月来的第一次。

    林毅在楼下又遇到了隔壁单元的张老头。

    张老头照例搬着马扎去宿舍区门口跟别人下棋，见到林毅忍不住轻笑一声：“小林啊，今天怎么起这么晚？这个点去上班，怕是迟到了呀。”

    林毅干笑两声，刚要跟张老头擦肩而过，想了想，又停下脚步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张大爷，我能问您个事儿吗？”

    张老头哦了一声：“问吧。”

    “张大爷，我家对门老太是咱们石油公司的退休职工还是职工家属啊？”

    张老头愕然：“你说的是你这个单元三楼西户的隋老太？”

    原来对门老太姓隋。小林笑着点点头：“是的，张大爷，就是我的对门隋老太。”

    “她曾经干过咱们石油公司的女工主任，但这都是过去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你突然问她干嘛？”张老头的脸色微微有点异样：“说起来这老隋也是一个苦命人，这一家子这个惨啊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呢得了癌症不治身亡，小儿子又——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哎！”

    张老头长叹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似乎是心情伤感，不愿意往下说了，话题就此打住。

    他叨叨了半天也没有说清隋老太的小儿子是怎么死的。

    林毅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把自己心中所有的疑团统统问个清楚：“张大爷，那么二楼东户住着的是什么人呀，怎么平时也很难见到他们人呢？”

    张老头突然脸色骤变，他抬头冷冷扫了林毅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林毅吃了一个瘪，心里的疑惑更重，但也只能继续去上班。

    傍晚，林毅下班回来。天色将晚，整个安静的宿舍区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幽静，和煦的风声掠过他的耳际，道路两旁的白杨树挺拔如林，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不过叫得有些嘶哑和凄厉。路灯昏暗，树影婆娑，阴森可怖，纵然胆大如林毅，也一样多少有点心惊胆战的样子，因而脚步就在不断加快。

    林毅一溜烟进了楼栋，开始脚步匆匆上楼。路过二楼的时候，门口的红色绣花鞋居然与上午离开时一样消失不见，他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一声，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或者说是不太舒服，但也没多想，还是继续上楼。

    林毅打开门刚要走进自家，恍惚之间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他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来看去，只见对门老太佝偻着身子头发散乱晃晃悠悠站在这层楼梯间外的平台上，倒背着双手，而在她的斜对面，是一个长发覆面身段修长的白裙女子，面目自然是看不清楚的，但脚下那双红色绣花鞋却如此扎眼。

    两人似乎在吵架。

    虽然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从对门老太颤巍巍的身子和晃动的手势来判断，她的情绪应该是比较激动。而二楼的白裙女子倒是一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对门老太如何咆哮她都不会生半点的气。

    咳咳！

    林毅干咳了两声。

    对门老头扭头来望着林毅，目光浑浊，却闪烁着极具有穿透力的紫光。紫光一闪而逝，对门老太跺了跺脚，又晃悠着哆哆嗦嗦的身子走了回来，推开楼梯间的破烂木门，走出平台，无论林毅如何陪着笑脸，她都一言不发面色冷漠对林毅视若不见。

    对门老太进了自己的房门，砰地一声关紧了红色近乎妖冶的防盗门，再无半点声息。

    而林毅再次往平台上望去的时候，白裙女子也早已踪迹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半夜时分。

    林毅酣睡正盛，楼下又传来轻柔的舞曲声，依旧是何日君再来。半夜放音乐跳舞，这算是哪门子毛病？林毅被吵醒，自然是一肚子的怨气。只是他潜意识里知道楼下这户人家有点诡异，那白裙女子来去无踪，他也不敢轻易招惹。

    窝在床上憋了许久，楼下的音乐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林毅烦的不行，他毕竟年轻气盛c血气方刚，一时按捺不住，就穿上拖鞋打开房门，气吼吼地出门去，几大步窜下楼去，不管不顾地就敲响了二楼那户的房门。

    在敲门的同时，他瞥见了那双红色的绣花鞋依旧摆放整齐在门口的小红地毯上。

    林毅敲了一阵门，屋内无声无息，音乐却是停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放音乐烦不烦呐？”

    林毅吼了一嗓子，又没好气地敲两下门，屋内还是没有动静。林毅觉得无趣，气也消散了大半，就悻悻地走回去。他刚要进屋，却发现对面的红色防盗门吱呀一声打开，从中露出对门老太那张苍老惨白且满是皱纹沟壑的面孔：“小伙子，你半夜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大娘，我听楼下放音乐挺吵的，就下楼去问问。”林毅陪着笑脸。

    老太太冷笑起来：“关好自己的门，睡你自己的觉，别多管闲事，无事生非！”

    林毅被呛了一口，皱了皱眉，心道这楼上住的人咋都这幅德性，自个儿不讲理，还埋怨别人！但对方是一个风浊残年的老太太，他也不好跟她理论较真，只好进了自己的门，关门继续去睡觉。

    只是他刚躺在床上，何日君再来的轻柔舞曲声就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加清晰婉转，而他陡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睡衣被冷汗瞬间湿透——这舞曲声分明就是从他自己屋内的某个角落里传出来的，而不是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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