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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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律师代理的医疗纠纷案法庭通知开庭，但他仍一头雾水，找不到切入点。他决定带着马晓天、杨柳到律师所开业务研讨会，让所有的执业律师参与讨论，给拿个主意。

    马晓天告诉杨柳，这在邢律师可是头一遭。他的案子从来不让别人染指，平时除了律师所分红，他都懒得去一趟。很多年轻律师都没有见过他面。

    “这就是大律师的派头，就像电影、电视剧组里的大牌明星，地位特殊。”马晓天悄悄说。

    律师所的业务会议在周六下午召开，因为是周末，律师们都不开庭，一般都会参加。参加这种会议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既可以沟通信息，加强律师们彼此之间的联系，又能切磋办案技巧，年轻没有经验的律师还能学到一些本事。邢律师很少参加这种会，因为他自视甚高，不需要与别人切磋，他的案源充足，也不需要通过这种场合获得新的案子。跟邢律师不同，焦律师很喜欢参加这类会议，他还总是把自己办不完、或者没有时间和警力办的案子转给其他律师。通常这种情况下是两个律师合作，比如焦律师接了一个建筑纠纷案，标的比较大，但与手头的一个金融纠纷案在开庭时间上有冲突，他就会跟别的律师合作，自己挂名，拿一半的酬金，没有案子的小律师干活，也能拿一半酬金。这样双方各得其所。如果是标的比较小的案子就干脆转给跟他合作的律师。邢律师则是不管案子大小，也不管有没有时间和精力，一律自己办，亲力亲为，实在办不完，就让助理律师办，他挂名，但是分成是没有的，顶多是给助理律师一个红包。

    所以，当周五下班的时候秦相忠主任宣布周六下午讨论邢律师的案子，大家都觉得很新奇，周六下午到的人格外齐，包括跟邢律师一样从来都不怎么参加义务讨论会的白秋霜律师都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早来到会议室里。

    白律师以前是省高级法院的法官，一年前辞职不干了，由成达推荐到泰海市茜雪的律师所干律师，不到三个月，又嫌泰海太吵，由茜雪安排到了平城分所。她在城北紫荆山下买了一栋别墅，平时在家里办公，不到律师所上班。她有三个特点，其一、不接受律师所分配的案子，只办自己承接的案子；其二、不接受律师所分配的助理，有时候急需人手帮忙，她会从律师所里临时请一个，按小时付费给助理。其三、她每月来律师所一次，领取办案的手续和薪酬。她的收入很不均衡，有时候一连三四个月没有收入，有时候一次就是几十万的进账。律师所按照每月10000元的薪水发给她，以应付日常开支，到年底进行总结算。

    由于白秋霜律师不与外人交往，大家在背后给她取了个“高冷女王”的雅号。

    此类讨论会，作为实习生，杨柳只能列席，马晓天作为邢律师的助理，也是这个案子的两个代理人之一，她负责向大家介绍案情。

    案情其实也并不复杂。本案的原告是一个地方剧团的著名女演员，叫陈婕妤，不久前进京参加地方曲艺比赛，获得全国一等奖，马上大红大紫，片约不断。正在此时，她发现自己的腹部隐隐作痛，到被告海星医院检查，发现腹部有一颗良性肿瘤，做了手术切除。主治医师是个美国留学归来的医学博士，医术精湛，手术也很顺利。但是不久，陈婕妤发现自己四肢乏力、还经常盗汗，腹部虽然不再疼痛，但仍然不舒服。只好再次就诊，被告医院诊断陈婕妤又生了一颗肿瘤，再次实施手术切除。这样折腾了两次，花了上百万，也耽误了拍摄电影，推掉了好几个片约。陈婕妤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宝贵的艺术生命被庸医耽误了。

    代理律师认为，陈婕妤的第二颗肿瘤应该在第一次手术中切除而没有切除，导致第二次手术，这是导致原告身体损害的主要原因。此案构成医疗事故，故申请法院组织进行医疗鉴定，以确定被告是否存在重大医疗过失，从而确定应否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被告答辩的理由是：本案不存在医疗过失问题，原告的第二颗肿瘤是在手术后再生的，不是第一次做手术时拉下的。原告的说法纯属主观臆断。被告还出具了第一次手术时前的X光片和手术过程录像，证明根本不存在两颗肿瘤被落下一颗没有切除的问题。

    马晓天介绍完了案情，邢律师补充说：“本次开庭主要是由我方论证要求进行医疗事故鉴定的合理性，被告出示的X片和手术录像否定了漏切肿瘤的可能性，因此，我们申请对医疗事故进行鉴定就显得理由很牵强，这就是我方目前存在的困境。请大家看材料，提出宝贵意见，我在这里先表示感谢了。”

    支持会议的秦相忠主任说：“这个案子是我们所今年接的标的最大、影响也最大的案子，专业性这么强的案子，以前我们也没有接触过。大家看看那份由被告出具的医学资料，原文是英文的，是我们的两个助理杨柳和马晓天翻译过来。”

    焦律师道：“我们都没有学过医学，不要说英文，中文也看不懂，哪里能提出什么建议来？”

    白秋霜突然发言，她说：“这份英文资料翻译的不赖，我对照了中英文，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我想问一下两位助理，你们以前学过医吗？”

    杨柳和马晓天都红着脸摇头：没有。

    白秋霜神秘地笑了笑，说：“你们俩谁主导翻译的？这么规范的医学名词，信手拈来，没学过医才见了鬼呢。”

    杨柳红着脸，说：“白律师，我们…….”

    话没说完，被马晓天扯了一下衣角，话题被邢律师接过去：“她们俩在我办公室里翻译了七天呢，查阅了大量资料，这两个小姑娘真不赖，认真负责，我们律师所就缺这样的人才。”

    “杨柳，我问你几个问题，既然是你主导翻译了这篇论文，你对文章中的核心内容应该比较清楚，对被告进行第二次手术的怪异之举应该有所警觉，为什么你没有向邢律师提出你的建议呢？”白秋霜目光灼灼地看着杨柳。

    杨柳：“白律师，我只是个实习生，而且是临时借调给邢律师翻译这篇文章的。我…….”

    “明白了。”白秋霜转向秦相忠：“主任，咱们能否改改规矩，业务讨论会发扬一下民主，不论是资深律师、律师、律师助理或者实习生，都可以畅所欲言，这样有利于把案子讨论清楚，好不好？”

    秦相忠率先鼓起掌来：“太好了，白律师这个提议非常棒，大家同意不同意？”

    其他律师也都鼓掌表示同意，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好了，主任已经授权你可以发言了，杨柳，谈谈吧。”白秋霜微笑着鼓励杨柳。大家看到，高冷女王一旦绽开笑颜，还是很妩媚的。

    杨柳：“谢谢白律师的鼓励，也谢谢邢律师和大家的信任。我觉得原告腹内既然是一颗良性肿瘤，切除之后就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生出一颗肿瘤来。我在和马晓天律师讨论这篇论文的时候顺便查阅了一下作者的其他著作，他叫默克多，是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的终身教授，也是被告主治医师留美期间的博士论文导师，他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出一组数据，良性肿瘤切除后，三年内再次复生的概率之后百分之五。三年内不再复生，就不会再生了。所以他建议良性肿瘤切除之后三年内，每年都要再检查一次。根据医学常识，再次复生的肿瘤一般颗粒很小，就像葡萄籽一样。而这个患者三个月内居然长出一个比原来的肿瘤还大的肿瘤，这是很怪异的一件事。我认为这可能不是肿瘤。”

    邢律师睁大了眼睛，紧张地问：“那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杨柳摇摇头，“不过，这可以是我们申请医疗鉴定的理由。”

    白秋霜：“我总结一下，杨柳的意思是说：患者根据医学常识，不应该在三个月内生出一颗比原来的肿瘤还大的肿瘤，但被告又确实切除了这样一颗肿瘤，这就存在问题。我们就以这个理由申请进行医学鉴定。”

    邢律师愣住了，一个看来无解，走入死胡同的案子被两个女人一番对话就个打开了脑洞。他率先站起来，拱起双手向白秋霜致敬：“白律师，听君一席话，胜过十五年律师生涯！多谢了！”

    白秋霜又恢复了高冷的面目，抱起笔记本电脑来说：“别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助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白秋霜走到会议室门口，又转过头来对杨柳说：“你如果需要重新写一个申请鉴定报告，我这里有些参考资料，可以提供给你使用。”

    白秋霜走后，会议室里再次响起掌声。大家都热切地看着杨柳。秦相忠跟邢律师交流了一下意见，对杨柳说，“你和晓天明天一起去一趟白律师家，好好向她请教。大家散会吧。”

    焦律师走过来说：“老邢，今晚你得请客，杨柳帮你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你在当葛朗台就说不过去了。”

    老邢豪迈地一拍胸脯：“没问题，杨柳，今天晚上我请你和小马吃小龙虾！”

    晚上邢律师在海鲜府做东，提出邀请白律师参加，秦相忠说：“算了吧，她那种性格，根本不会来。”

    邢律师说：“高冷女王还有一副热心肠，看来人不可貌相。”

    焦律师神秘地一笑，道：“老邢，她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别忘了她是谁推荐来的——成达，杨柳的养父。”

    马晓天也在私下里悄悄和杨柳嘀咕：“你说白律师是不是早就看出那份东西不是你我翻译的？”

    “那是肯定的。白律师懂好几国外语呢。我听我爸爸说过，她在法国留过学，在省高院当过法官，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辞职来这个小地方隐居，可能有什么隐衷吧。”杨柳说。

    马晓天：“明天咱们去见她，她一定会有新招，帮咱们打赢这个官司，只可惜便宜了邢大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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