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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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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城的街道如同往日一般繁华,来来往往的居民们一脸泰然,与开皇时期和大业初年的太平盛世并无多大差别。很难想像他们所处的是一个烽烟四起,战乱频仍的年代。在段思廉和前任太守的治理下,太原成了当时全国为数不多的乐土之一。纯朴勇敢的晋阳百姓们刚一解除战备状态,就兴致勃勃地投入了新的生产生活之中。

    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卦摊案边,坐着个白面书生。那人年约三旬,眉分八字,留着三牙掩口髭须,一身略显陈旧的粗布衣衫,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书卷,浑不理会身边过往的各色人等。即使无人问津,他也不会去主动夸口招揽生意。若非桌边插着的“卦”字小旗,大概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个算卦的。

    正读得入港,只觉眼前光线一暗,书案前出现了一条颀长的身影。刚要抬头看清,“啪”的一声,一口宝剑放到了案上,来人已经在摊前坐了下来。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黑色劲装,剑眉大眼,膀宽腰圆,体格健硕,容貌谈不上美丽动人,却是目光如剑,慑人心魄。书生一见之下,心头大震,浑然不觉手中书卷已掉于地上。太原竟有如此英气逼人的奇女子,她是谁?为何一见面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书生怔怔地瞧了半晌,见少女也一言不发,直直地盯着他。一个大姑娘家的,盯着自己一个大男人看,竟是一点都不害羞。书生自觉失礼,连忙移开目光,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进庙烧香,来你卦摊自然是测字。”那女子冷冷地道。

    “不知姑娘所问何事?”

    “问姻缘。”

    书生取过纸笔摊开,道:“请姑娘出字。”少女接过笔来,在麻纸上写下一个“婉”字。

    书生思考片刻,微笑着道:“小生恭喜姑娘,必得佳偶。”

    少女脸上露出一丝浅笑,问道:“此字何解?”

    分析道:“家头之下,无鸟之鸳,有女一人,倚门而立。鸳者,雄鸟也,鸳鸯比翼,共效于飞。家有贤夫,举案齐眉。”

    看着少女脸上越来越浓的笑意,书生话锋一转,又道:“然此女过于强势。自古男主外事,女子主内。此女则立于外,而夫居其内,暗喻男主内事而女主外,与常人相左。”

    少女问道:“可有灾祸?”

    书生沉吟道:“灾祸倒未见得,然若有相左之事,难以释怀,郁结于心”提笔在“宛”下加了个“心”字,“必成‘怨’矣。”

    少女一惊,问道:“可有化解之法?”

    书生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皆在人为,小生不敢妄言,测泄露天机。”

    少女满意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案上,道:“这是你的卦金。”

    书生摆摆手道:“小生一卦只收百钱,此金万不敢受。”

    “这一卦于我至关重要。你若不收,便是不给我面子。”少女见书生犹豫,便道,“这样罢,你再为我测上一卦。我若满意,你便收下这锭金子;若不满意,我便收回。如何?”

    “也罢,就依姑娘所言。”书生推脱不得,只得答应,问道,“不知此卦欲问何事?”

    “问前程。”少女说着又在纸上写下一个“曦”字。

    书生见字大惊,抬头注视了少女,越看越像,惊讶得半晌作声不得,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此卦恕小生无法解得。”

    少女看着书生的神色,把他的心事猜了个八分,笑道:“你是不会解,还是不敢解?”

    书生犹似受了惊吓一般,环顾四周,这才低声对少女道:“此字暗藏极大玄机,恐犯天戒。光天化日之下,恕小生难以奉告。”

    少女道:“如此,我还非问个清楚不可。既然此处不宜,便请前往寒舍,私下告知如何?”

    那书生尚在犹豫,少女凑近前来,低声道:“若想见你生身之母,便随我来。”

    书生闻言大惊,不再迟疑,收拾了摊子卦旗,便起身跟着少女,一路来到太原留守府侧门外。少女叫开了门,领着书生径到段思廉的书房中。不用说,能带着外人进来的,只有段婉曦了。那测字的书生,便是段氏一直在寻找的原崞县县令郑泽慷。

    时段思廉正在正堂上议事,段宗扬c侯世昌外出寻觅隐蔽之所,作为段氏部曲的秘密训练基地。段婉曦一面找人去通知父亲,一面与郑泽慷分宾主坐下,叫仆役看茶,然后屏退左右,关了门窗,问道:“这里并无外人,一言一语,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这‘曦’字如何犯了天戒,总可以说了吧?”

    郑泽慷还是小心翼翼地确认周遭安全,无人窃听后,才开口道:“曦者,东南初升之日也。少年新锐,譬如朝阳,蒸蒸日上,趋于鼎盛。日旁为‘羲’。羲者伏羲,华夏始祖,天皇至尊。曦之为字,本有天命所归,飞登九五之意。而姑娘龙睛凤颈,恰有伏羲之相,救世之志,与名相合。岂非深犯天戒,取祸之道?”段婉曦初生牛犊,可不会让个“祸”字吓倒,反而被“天命”激起了胸中豪气:“如你所言,天命当在段氏。我个人荣辱何足为道,若父兄能君临天下,必能重整河山,造福万民。”

    一声咳嗽,段思廉推门走入。二人连忙住口起身,郑泽慷上前参见汤公。段思廉忙答礼,延请郑泽慷上座,动问别来之事。郑泽慷道:“昔年陛下动议征伐辽东,在下见其未战而先骄,知此行必有不利,徒费民力资财。但恨人微言轻,故乘醉讽之,使达天听,希图陛下幡然悔悟。不意天颜震怒,将我削职为民。”

    “不意?不见得吧?”段婉曦插嘴道,“你如此聪明之人,难道不知皇帝得知后会作何反应?多半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落个干净。”

    郑泽慷叹道:“知我者,婉曦也。确如君言。”

    段思廉问道:“后来如何?”

    郑泽慷道:“罢官后,我回丹阳家中侍奉养父养母,父母大人告知身世,命我北上寻亲。历经年余,未有头绪。又遭逢杨行敏之乱,盗贼并发,兵荒马乱,朝不保夕,遂辗转避难于汾c绛一带。近闻汤公抚慰河东,欲来相投。后知悉郕国公案,恐汤公招贤纳士引小人陷害,只得匿迹民间,待机相助。”

    段思廉道:“玄成与正明皆为段氏用心良苦,孤何以报之?今幸得君母音讯,特相告知,使君骨肉团聚。”说着起身从书案边木匣里取出一封书缄交给郑泽慷,“玄成可持此信,前往大兴城中,延兴门内之升平坊,面见小女云娟,请其安排你母子相认。”

    郑泽慷连忙起身,恭敬地双手接过书缄,翻身下拜,顿首道:“若使泽慷寻得生母,尽为子之孝道,当结草衔环,以报汤公大恩!”

    段思廉连忙扶起,道:“吾知玄成忠孝之士,但成人之美以积阴德耳,岂望报乎?且请安歇一夜,同叙别来之情,来日遣人送君上京。”

    郑泽慷道:“汤公盛情,泽慷甚是感激。然既知母讯,归心似箭,恨不能即时飞至母亲身边,恕泽慷不能奉陪,即便告辞。他日寻得家母,必亲自上门致谢。”

    段思廉叹道:“既如此,吾亦不便强留。且请少待。”说罢跟女儿使了个眼色,段婉曦会意,出去牵来一匹马,马背上还捎着个包袱。段思廉与郑泽慷出得门来,将辔头交给郑泽慷,道:“玄成千里来投,坐席未暖便去,思廉无以相待。些须盘缠衣物,脚力一匹,供君途中使用。还请笑纳。”

    郑泽慷心中感激,再拜谢道:“明公大德,泽慷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休如此说。”段思廉拉了郑泽慷起身,一同出门,又命段婉曦送他出城。郑泽慷拜别了段思廉,与段婉曦一同上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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