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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留灵修兮憺忘归 3、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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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二十年四月初三,太仓令犯法,大司徒戴涉牵扯其中,下狱身亡。热门 高品质更新 同时,刘秀为避免三公连任,

    权势坐大,于是将窦融从大司空的位置上撤了下來。

    窦融撤下后沒多久,吴汉便病倒了,且病势严重,太医前往诊治后断定时日无多。到了五月初四,吴

    汉病逝。

    对于吴汉,我在私底下对他的评价总是不大好的,虽然他功勋卓越,功绩显赫,为汉室的中兴做出了

    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但在我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个疙瘩,他的杀戮与他的功勋同等。

    我曾经不太理解刘秀为何独独对吴汉如此偏心,不管吴汉犯再大的错,刘秀总是对他极度信赖,在那

    些老臣中,也唯有吴汉,从建武元年任大司马起,至今历时二十年,丝毫沒有动摇他的地位,一如既往的

    执掌着全国最大的兵权――迄今为止,三公之中,大司徒从第一任邓禹算起,已经换了六人,大司空亦是

    自王梁起,连换四五人之多。

    细数这些被替换下的三公们,邓禹如今已经撒手不管政务了,伏湛c侯霸均已病逝,韩歆c欧阳歙c

    戴涉三人更是身居高位反遭皇帝忌惮,最终皆是不得好死;宋弘不肯娶刘黄,做了五年大司空,后來因为

    涉险诬告上党郡守被免职回家,数年后病死家中,因为沒有儿子,他的爵秩也无人继承。相比而言,李通

    贵为国戚,却深明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早早的退避辞官,如今虽然身故,但家族荣华依旧长盛不衰。

    作为一个驭人有术的皇帝,刘秀会对窦融的连任产生顾忌,却似乎永远不会对吴汉产生怀疑,他对吴

    汉的信任感始终让我感觉有些莫名,这样的困惑直到吴汉离世,看到刘秀赐予的谥号之后,我才恍然大悟

    回想起当年在河北追缴王郎,更始帝安插心腹谢躬到河北,名为助攻,实则是监视刘秀,怕他功高震

    主。刘秀对此只能面上与谢躬虚与委蛇,二人同在邯郸却分城而治,最后是吴汉充当了刘秀的那把利刃,

    趁着谢躬被尤來军击败,在邺县伏击,将退走中的谢躬杀死。刘秀封了萧王,当众人皆以为他已死的时候

    ,也只有吴汉跳出來扛起了坚定不移的大旗,预备奉我为王太后,刘秀之侄为王,继续未尽大业这样

    的事例比比皆是,刘秀信任他,不仅是因为他能征善战,更是因为他的一片赤胆忠心。

    他对刘秀的忠心,无人能出其右,旁人或许忠的是国家,忠的是社稷,忠的是大义,忠的是节孝,忠

    的是万民,唯独吴汉,忠的只是刘秀一人。

    于是,吴汉死后,刘秀赐谥“忠”,是为“忠侯”,下诏书悼念,出殡时派出北军五校c轻车c甲士

    送葬,一切葬仪参照前朝大将军霍光葬仪旧例置办,荣宠之崇,创开国之最。

    天下大定后,临朝恢复为五日一朝,但自吴汉故世后,刘秀一度心情低落,竟连朝会都空了两期。我

    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昔日老友在自己眼前一个个死去,这种滋味换谁都有点难以承受,我劝他出去走走,

    要是嫌闷,可以带着儿子们去长安上林苑狩猎游玩,散散心。

    他沒反对,却也沒说什么时候启程,夏天暑气重,他一直闷声不响,有几天甚至始终躺在床上发呆。

    这么拖了三四天,我看他沒精打采的状态有增无减,心里不免着急起來。有几次见他下床去更衣间,似乎

    连走路都沒什么力气,脚步虚浮,最近几次居然要小黄门搀扶才可勉强走路。

    我怕他中暑,便召太医令入宫给他诊病。沒想到太医令还沒來,却已遭到他的极力反对。

    “为什么要避医”我不理解他的做法,太医令明明已经受到传唤,在殿门口等候着了,为什么还非

    要固执己见的不肯看病

    今天的刘秀似乎变得十分不可理喻起來,他不肯就医,无论我浪费多少唇舌都沒用,他只是躺在床上

    闭目不答。我生气到极点时硬把太医令从门口召了进來,谁知道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來,吼叫着又把太医

    令赶了出去。

    太医令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既不敢违抗圣意,又不敢轻易离开,于是守在门口踯躅,分外为难。

    我被刘秀的言行气到跳脚,极力保持的好脾气顿时荡然无存,我上蹦下跳气得破口大骂,只差沒掀案

    ,他却老神在在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骂得狠了,他不怒反笑,眼神温柔的望着我,那种能将人溺毙的如

    水目光刹那间将我的怒火给浇灭了。

    我注定拿他沒辙,我属火,那他铁定就是能灭火的水。

    “秀儿,让太医进來瞧瞧好不好”最后无计可施,我甚至用上了无赖战术,不顾自己四十高龄的脸

    面,黏住他,学着小女孩儿般不住撒娇。

    “我沒事。”他温柔的笑答,看我的眼神愈发柔软,但除此之外,对于诊治一事却绝口不提。

    翌日,刘秀开始变得异常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却有九个多时辰都在睡觉。有时候我守着他,觉

    得他睡觉的姿势很是奇怪,不打鼾,不翻身,直挺挺的一躺就是好几个时辰,中间偶尔醒过來,却是神情

    疲惫,连说话都细不可闻,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睡眠充足的人。

    我越來越惊疑,于是终于忍耐不住,趁他熟睡的时候,勒令太医令进殿给他诊脉。太医令先还有所犹

    豫,见我面色不佳,便不敢再推阻。诊脉的时候,我也担心刘秀会惊醒,所以和太医令二人跟做贼似的,

    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声响。万幸并沒有吵醒,他睡得极沉,呼吸轻缓,听不到一点鼾声。

    太医令靠近床侧,乍见之下,突然变了脸色,急急忙忙的跌坐在床头,屏息诊脉。我见他神情凝重,

    心猛地被提到嗓子眼里,眼皮不住的跳着。

    “怎么样”

    “请皇后容臣再请左脉”

    我咬着唇,点了点头,于是太医令爬上床,从另一边将刘秀的左手托了起來。我心跳得非常快,殿内

    静得连跟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好一会儿,太医令才小声的询问:“陛下最近可有头痛目眩之感”

    我怔住,一时不知从何答起:“他一直躺在床上歇息,很少下床走动。”

    太医令颔首,拇指掀开刘秀紧闭的眼睑,左右各查看了半分钟,这才从床上爬了下來。我看这么大的

    动静,刘秀都沒有醒來的迹象,一颗心倏然沉到了无底深渊。

    “皇后娘娘”太医令跪到我面前,语气沉重,“恕卑臣直言,陛下病情不容乐观,乃风眩宿疾发作

    ,像这样昏迷太久,会”

    耳蜗里嗡的一声鸣响,四周的摆设似乎都在不住的晃动,太医令的嘴在我眼前放大,一开一合,我却

    听不进一个字,只是无力的嗫嚅:“不是已经好了么不是都已经治好了么怎么会”

    眼泪刷的滚落衣襟,我终究无法令自己自欺欺人,三年前的那场中风终究淘空了刘秀的身体。

    脑子里很乱,我扑倒在床头,抓住刘秀的右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表皮粗糙,掌心结着厚厚的茧子

    ,手背上青筋高高凸起。这手,曾经抱过我,曾经摸过我,曾经牵着我的手,说要伴我一生我低下头

    吻着那只手,眼泪含在眼眶里,胸口似要炸裂开的疼。

    也不知哭了多久,朦胧中有只手轻轻的摩挲着我的头顶,然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笑问:“怎么

    了”

    我抬起头來,对面那双温润的眼眸正柔软的注视着我,心中不禁大恸:“为什么要瞒我你明明病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完,眼泪又汹涌而出。

    刘秀用左手撑起身子,半躺半卧,身后过來一人伸手欲扶,竟是刘庄。刘秀摆摆手,虚弱的吩咐:“

    朕和皇后有话要说,你们都先出去。”

    我这才注意到原來室内已挤满了人,我的几个子女都赶了來,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听到刘秀如此吩咐

    ,刘庄看了我一眼,率先领着弟妹们出去。

    “别哭。”粗糙的指腹滑过我的脸颊,擦去我的眼泪,“你也知道,吴汉说过,这种病药石并不见得

    有多效用,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的意志力。我原打算自己挺一挺的”

    我哭道:“别再提什么吴汉了,他人都不在了,说过的话哪里就比太医还有用呢”

    刘秀笑了笑,脸色很是苍白,浮肿的眼袋透着忧郁的憔悴,半晌他细细的说了句:“世上沒了劝导自

    强的吴汉,同样也沒了医赛扁鹊的程驭”说完,冲着我满是无奈的一笑。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痛得泪眼模糊,紧紧抓着他的手,反复的念叨:“不会的,你不会有事

    的”我揉搓着他冰冷的手背,神经质的碎碎念,“即使沒有程驭,沒有吴汉,沒有任何人,至少你还

    有一个我”

    “丽华”声音很轻,轻得像根好不着力的羽毛,缥缈的漂浮在空中。他缓缓阖上眼睑,像是在安

    慰无助哭泣的我,“你别怕,我只是累了,睡一会儿就会沒事的。别怕不会离开你”

    声音越來越低,最后终于混成一片含在口中模糊的低咽,我着急的摇晃他,大叫:“别睡你别睡啊

    你早就睡够了,赶紧起來别睡了别睡”我趴在他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满心的恐惧

    ,哽噎得难以自抑,“我很怕秀儿,我很害怕,你别这样吓我行不行我很怕啊――”

    我很怕,很怕,很怕,很怕,秀儿,你知不知道,我胆子其实很小,唯一能让我留在这个世上,留下

    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全來自于你的微笑

    如果失去你,我便等于失去了一切

    “不要睡了,求求你,真的不要再睡了”

    太医令c太医丞急召太医入宫,十余名太医齐聚会诊,开出的药剂比平时重了两分,然而即使如此,

    刘秀的病情也不见有丝毫好转。随着他陷入昏迷的时间越來越长,公卿朝臣纷纷询问皇帝起居,太常进言

    ,依礼应请大司马至南郊祭祀祈祷,请大司空与大司徒告请宗庙,告祭五岳,请求诸神保佑。

    然后此时的三公位置皆已空置――吴汉病殁,戴涉犯案诛死,窦融免除连任,三公竟已无一可用之人

    刘庄向我讨主意,我不敢擅自作主,只得趁刘秀稍加清醒的时候,伺机询问相关事宜。刘秀虽然病重

    ,脑筋却不糊涂,马上报了一个人名出來。我当即醒悟,于是命代卬代拟诏书,诏张湛任大司徒。

    我不知道刘庄对于刘秀做出如此决定有无疑虑,是否能体会其中的良苦用心,但他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孩子,对于这样的安排沒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照办。

    我的这些孩子里头,最先跳起來的是刘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直言不讳的追问我,为何父皇

    要如此抬举废太子的人

    他这一开口,义王c红夫二人也按捺不住,纷纷表达出她们的不满情绪。我这几天被刘秀的病情加重

    折磨得头痛欲裂,根本无心回答他们的问題,正想让大长秋带她们回中宫时,身后有个清朗却不失稳重的

    声音回答说:“明为退,实为进”

    我大吃一惊,回头搜寻才发现原來说话的人是平常话最少的刘苍,这孩子从出生到如今十年间都沒让

    我太操心,他总是很安静,也很乖巧懂事。我这些子女里头,头一个让心最多的自然是长子,其次长

    女,其余人或多或少从小都少不得头疼脑热,调皮捣蛋,唯有刘苍这个孩子,始终安安静静的,以至于有

    时候忙起來,我经常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苍儿。”我招手唤他靠近。

    他乖巧的喊了声:“母后”

    我忽然发觉这孩子瘦了,下巴略尖,皮肤更是白皙得不输女子,小时候看他的脸型长得有些像阴兴,

    如今再看,倒有了几分阴识的味道,只是那双眼眸很冷峻,乍看像阴兴,细看又有阴识的稳重。

    我怜惜的将他拉到身边,这孩子具有典型的母舅家的气质,不像是刘家人:“能跟娘解释一下,什么

    叫明为退,实为进吗”

    他抿着唇,扭着脖子从周遭的兄弟姊妹间一一看了过去,其他人都屏息等答案,他的目光未曾停留,

    最后落在了刘庄身上。

    兄弟俩略一对眼,刘庄冲他微微颔首,刘苍便笑了,笑容里多了几分腼腆,那双眼眸却更亮了:“母

    后,孩儿年幼无知,斗胆妄言揣测,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母后宽恕――孩儿以为,此时朝中三公悬空,其

    中更以大司徒为甚,自建武十三年起,连任大司徒均以罪人之身横死,韩歆c欧阳歙,及至戴涉张湛

    原为大哥属官,父皇此时将他拜为大司徒,张湛若真是有见识的人,必不敢接任”他说到这里,又瞟

    了刘庄一眼,刘庄赞许的笑了起來。

    义王脸上一片茫然,红夫略有所悟,中礼则笑而不言,剩下刘荆年幼,低头不语,也瞧不出他是什么

    反应,兄弟姊妹几人表情各一。

    我既诧异于刘苍敏锐的洞察力,又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宽慰。这几个孩子或娇憨可爱,或聪慧过人,

    到底都已渐明事理,这样也好,能省去我好多牵挂。

    念及此,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抓着刘苍的手交到刘庄手中,让他们兄弟姊妹几人手拉手团团抱住,

    我拥着他们,热泪纵横:“你们都很好娘很是为你们骄傲往后你们几个骨肉连心,要相互扶持

    ,即使即使娘不在你们身边,你们也也要”

    我泣不成声,刘庄c刘苍同时面色大变,一齐喊了声:“母后”

    我摇摇头,示意他们噤声。刘庄面色雪白,刘苍心软,终于还是沒能忍住流下泪來。其他几个孩子都

    沒反应过來,只以为我是在为刘秀的病情悲伤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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