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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蓦首阑珊笑旧颜 1、庄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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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始二年春。

    刘秀率后大将军邳彤c中坚将军杜茂c右大将军李忠等人,亲往真定迎娶郭氏。真定王刘扬大开城门

    ,率众迎接,刘秀以晚辈身份见礼于刘扬。

    郭氏,闺名圣通,年方十七,比我小三岁密函中传递來的文字上并未详细描述她的容貌长相,只

    介绍了她的家室背景,虽已刻意简化,但是那显赫的家族,却像座沉重的石碑一般压在我心上。

    刘秀他此刻会在干什么呢

    笑拥新人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念及我这个旧人

    我自哂的摇了摇头。都不重要了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从我那夜悄然离开府衙,离开昌城起,我便已

    经决意要放弃这段感情了。

    不是不爱他只是沒办法同时爱他和他的女人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

    离开昌城后我并未立即南归,反而继续北上,來到了下博附近。原是为寻访程驭而來,然而找到他在

    下博郊外的住所时,却发现程老先生并不在家,府中童子将我二人安置于门庑暂作安歇。

    草庐清幽,绿竹环伺,倒是一处绝佳的世外桃源,十分适合隐居。门前引滹沱河支流为水源,淙淙溪

    水从竹林山涧中叮咚溅下,春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迎风起舞,翩翩动人,尽显有凤來仪之姿。

    “姑娘”尉迟峻从门外匆匆赶回,满头大汗。

    我收回心神,见他神情紧张,不禁问道:“婚姻既定,难道刘扬还不肯借兵么”

    “不是,婚礼行过三日,真定王已同意归附大汉”

    “那”心里一阵别扭的抽搐,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不是很好么,你做什么如此慌张”

    “信都急报”他长长嘘了声,顾不得擦汗,递给我一份竹简。

    简上所扣木槽中的封泥未曾拆封,竹简上插了三根雉羽居然是份加急函这样的书函原本应该快

    马发往南阳新野,递到阴识手中亲览才是,沒想到尉迟峻竟会如此轻易的交给了我。

    我心中一动,用小刀快速挑破木槽封泥,解开捆绳。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刻着十几行字皆是用刀斧

    刻画而成,并非手抄墨笔写的是隶书,但是字迹潦草,在这种无逗号,句号分割字句的时代,一般情

    况下讲究书写的人会选择一句一行,可是这份竹简上的字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我瞪着眼睛看了老半天才

    沒看懂几个字,更别说弄明白其中讲的什么事了。

    我大为头痛的将竹简丢还给尉迟峻:“你给念念”顿了顿,又马上改口,“不必念了,你把大致

    情况跟我叙述一下就好”

    “这个小人只怕不便”

    他倒也知趣,居然懂得避讳。我眼珠一转,银吊牌是阴兴私自给我的,阴识这会儿到底知不知情我并

    不清楚,若是知道那自然是好,若是不知万一得知我假借吊牌看了不该看的机密,甚至插手组织内部

    操作,不知道会不会雷霆大怒。

    虽然不怕他会打我杀我,可我也实在怕他生气起來又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來惩罚我,为杜绝这种后患

    发生,倒不如现在索性把尉迟峻一同拖下水,成为共犯。

    我微微一笑:“我让你看,你看就是了”

    他犹豫片刻,终于勉为其难的拿起竹简,随着目光的上下游移,他的脸色愈发凝重,片刻后,啪的收

    起竹简:“信都危矣”

    “信都”

    “王郎派遣大将军张参进驻柏人城,而后命信都王督率部众围困信都信都城内有大姓豪族马宠,杀

    死守门的汉军将士,打开城门接应邯郸军,信都城不战而失太守宗广带兵抵抗,可惜寡不敌众,已被生

    擒。信都王与马宠押着宗广,满城搜捕汉军将士家眷,李忠的老母妻子c邳彤的父亲c弟弟以及妻子等数

    十人皆被囚禁”

    我惊得险些跳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几天前正是我们离开后沒久发生的事”

    我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刘秀娶妾之事,尉迟峻诱我前往昌城,最终却使我一手促成了这门婚事。然而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我若仍留在信都养伤,只怕倾巢之下,我亦难逃被俘的下场。

    “刘刘大司马那边可有动静”

    他摇头:“只听闻大司马与郭夫人在漆里舍大宴宾客想必还未收到消息。”

    我心里如刀割般一阵剧痛,伏于案上,稍稍缓了口气:“子山,依你看,李忠与邳彤等人会如何做

    ”

    “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被逼对大司马行不利之事;二是不肯受挟,忠于大司马,放弃自己的家人。

    ”

    选前一种那是人之常情,选后一种则是忠肝义胆,无论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以刘秀的性格都不会坐

    视不理。就算李忠等人选择了第二种,刘秀也会坚决反对。

    我托腮冥想,手指不停敲击着案面,吋吋有声。

    “子山我们在河北有多少影士”

    尉迟峻吓了一跳:“姑娘的意思”

    “调集人手,想办法把李忠等人的家眷都给救出來”

    他脸色刷的白了,扑通跪下:“姑娘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影士只负责传递四方消息,互通有无,他们的身份有些只是平头百姓,贩夫走卒这些人并不适

    合放到明面上,更不适合行军打仗”

    “你起來”我蹙起眉,叹道,“我沒说让他们去打信都,河北的影士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五百人,拿

    这些遍布四方的零星散丁去打信都,我还沒疯呢。”

    尉迟峻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了起來:“姑娘料得真准,确实不足五百。”

    “河北这些人花了几年”

    我含糊的问了句,原以为他会听不明白,却不料他反应灵敏得超出我的想象:“三年。”

    三年三年的时间发展了五百人

    我相信阴家的这些影士绝非汉朝招募士兵,只要是个男人就能领取俸禄,扛起戟戈,为国效命。阴家

    所收的影士必然忠贞不贰,忠心与守口绝对毋庸置疑。

    五百人啊且是散在河北各地,该这么利用这些人脉去解信都之危呢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蟮。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门外蓦然传來一声激昂高调,听起來虽离此还

    有些距离,却不禁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

    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天不可预虑兮

    ,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是程老先生”不只我,尉迟峻也很快辨认出那声音的主人,不禁大喜道,“还以为他这一走,两

    三月内不会归家,沒想这么快就能碰上了。”

    我又惊又喜,程驭这个老头儿有点本事,我现在能够恢复行走能力,全靠他给我开的那个药方。如能

    向他讨教解救信都之方,定能胜我在这冥思苦想,不得其法百倍。

    刚从席上起身准备出门相迎,忽听那声音转低,似有若无,隔了一会儿,再不闻程驭之声,却另有一

    股清扬的声音如鹂鸟般直冲云霄:“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殉财兮,

    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愚士系俗兮,窘若

    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

    ;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

    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蒂芥兮

    ,何足以疑”

    这一唱一喝间的对答实在令人屏息,我虽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这种汉赋的激昂壮阔却令人心旷

    神怡,直抒胸臆。

    尉迟峻早已抢出门去,我站在门边发呆,脑子里仍在琢磨着那些晦涩却回味无穷的句子。

    “哈哈哈”沒过多久,程驭的笑声随着他仙风道骨般的身影一起从大门外飘入,“原來是贵客到

    访,恕罪恕罪,我与子陵在河边赛钓,日出垂竿,日落而息,竟忘了时辰”

    我冲他行拜礼,恭恭敬敬的叩谢道:“阴姬來此,只为多谢程先生的救命之恩”

    “你谢我大可不必”他一身蓑衣,斗笠尚未摘下,忙俯身将我扶了起來,“老夫不过受人之托,你

    若要谢,也应谢受托之人,而非老夫”

    我正纳闷不解,却见程驭回头笑道:“子陵,你既有心帮人,索性便帮人帮到底吧,这个恩情我可不

    敢再替你白担着了。”

    走廊尽头,隔开十多米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左手钓竿,右手竹篓,身披蓑衣。我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当那只持竿的手将头上的斗笠缓缓摘下后,我猛地一颤,惊艳得忘了呼吸。

    那是个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的年轻男子,之所以说看不出他的年纪,是因为他长得十分秀气,单看五官

    长相,仿若少年,然而气质淡定,目光睿智,却又似需不惑之年才有的成熟沉稳。

    要说我见过的美男也已不少了,论气韵,有貌胜女子的冯异;论邪魅,有似邪似魔的刘玄;论阳光,

    有沒心沒肺的邓禹;论儒雅,有温润如玉的刘秀可是,沒有任何一个似眼前这位,让人根本找不出任

    何形容词來描述。

    凝神细瞧,那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可就是这么一位普通人,让人一见之下大有自惭形秽之感

    。

    “刘夫人。”子陵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这”我嗫嚅的不知道该怎么还礼,紧握的手心里全是黏湿的汗水。

    程驭呵呵一笑,适时解围:“这是庄遵,字子陵。真要说起渊源,他可也算是你夫君昔日太学同窗

    ”

    我愈发吃惊,刘秀的同窗我所熟知的那些人不外乎朱祜c邓禹c刘嘉却从未曾听说有个叫“庄遵

    ”的人。单看程驭之才,便可推断他所结交的这位小友定非泛泛之辈,而且听程驭的口气,似乎当日

    托他出面解我夫妇之危的人正是这位庄遵

    难道我之前认为是阴识c阴兴所托,竟是完全猜错了

    我來不及细想,匆匆上前几步,跪下拜道:“阴姬拜谢庄公子”

    “不敢当”庄遵弯腰虚虚一扶,却并未与我有实质性的接触,我循礼磕了三个头,这才算真正谢了

    救命之恩。

    起身的时候,僵硬的膝盖一麻,竟然刹那间失去知觉,木钝得摔下地去。我用手及时撑地,又惊又窘

    ,尉迟峻低呼一声,急忙将我从地上扶了起來。

    庄遵视若未见,程驭“咦”了声,两根手指出手如电的搭上了我的脉息。

    “你”程驭的脸色转暗,又气又惊,瞪着我足足盯了两分钟,“你”他表情怪异,突然把脸

    转向尉迟峻,怒道,“我不是关照过,服药时禁忌甚多,需小心”

    他向來和颜悦色,这般动怒的样子不禁把尉迟峻吓了一大跳,就连我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

    “小人一直遵照先生嘱咐不敢”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程驭气恼的将我的手甩开,“房事乃第一禁忌,我当初怎么交代你的”

    “姑娘向与大司马分分”

    我把头压在胸前,又羞又愧,一张脸涨得犹如猪肝。当着三个男人的面被人指责闺房之私,就算我是

    个21世纪穿來的现代人,也经不起这么活生生的拿來当教材。

    “欲修长年,必先远色,矧病者乎病既因虚致邪,务宜坚城却寇。新恙后精髓枯燥,切不可为房事

    ,犯房事劳复必死”

    “嗯哼。”庄遵清了清嗓子,用询问的口气打断程驭的忿忿,“事已至此,再说无益刘夫人如今可

    是有何不妥”

    程驭冷哼一声,我愈发觉得他虽是在指责尉迟峻照顾不周,同时也是在指责我在夫妻之礼上不够收敛

    :“她这双腿算是废了”

    “啊”我低呼一声,险些瘫到地上去。

    怎么会发生如此严重的后果为什么吃药还与相冲突我根本不知道服用那三副药还有这种要命

    的禁忌早知如此,当初便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去碰刘秀一根手指啊

    扭头去看尉迟峻,已是呆若木鸡。大概他见我和刘秀为了纳妾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刘秀又被那些部将

    缠得分不开身,从未在我房里留过夜,所以他是个年轻小伙,要他來转告我房中禁忌,想必他也开不

    了口。

    就这么着我稀里糊涂的撞在了枪口上

    欲哭无泪,我颓然的垮下脸。我的腿废了

    这是什么概念是不是意味着我要成为跛子瘸子还是瘫子

    冷汗涔涔而下,刹那间感觉自己真是世上最衰最倒霉的一个莫名其妙的穿了两千年,好容易爱上了

    一个男人,可最后丈夫娶了小妾,不再属于自己;末了就在自己以为还能靠自身撑起下半生时,却又残酷

    的告诉我我的腿废了

    庄遵问:“可还有什么办法解救”

    我紧张的抱着仅有的期望小心翼翼的看向程驭。

    程驭沉吟片刻:“死马且当活马医吧我也不敢说有治愈的把握”

    我心中一痛,黯然闭上眼。

    死马且当活马医秀儿秀儿你可知我现在的可悲遭遇你可知我即将面对的伤痛你可知

    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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