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1.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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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啊啊啊”
藤原妹红无事之时走过永远亭侧房的廊间，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瞟见一抹湛蓝，名为比那名居天子的天人少女坐在某间卧室的廊前，只手揉着脑门作脱力状。
“怎么了？”藤原妹红询问着走近，她在想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发作了。
“啊，没事没事。”比那名居天子见对方脸上隐有担忧之色，再加上自身对气的感知使得她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她摆摆手示意对方无需在意。
藤原妹红走近了才注意到，天子的膝上平平地摆着一副延展开来的卷轴，另一只手上握着笔。
“只是平日里需要料理的杂事罢了。”比那名居天子俏笑着回道，“这次因为急着下界的关系，所以就把它们扔一边了，过来之后才发现并没有跟预想的那样马上投入战场，现在也无事可做，所以就把随身的翻了出来。”
“”
藤原妹红有些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丫头，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她也来到廊前坐下，心里隐隐慨叹。
“真厉害啊。”
“？”
“我说你啊，虽然个子比我高些，但是光脸蛋和气质来看，怎么想都应该是小孩子吧。”
“嘛，长辈们倒是有说过我是张娃娃脸来着，而且估计这辈子也变不了了，或者说身为天人还想着样貌随着年龄改变——这样的事本身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天子翘着脚，长长的褐红厚底马靴踩在永远亭的庭院地上，“至于个头的话，应该是这双靴子的关系吧，真要较起真来的话我其实也就一米七不到的个头呢。”
“也就一米七不到。”藤原妹红重复着对方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词句，莫名地感到一阵脱力。
幻想乡土产少女的平均身高可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啊，那些踩着高跟鞋的老女人暂且不谈，她跟蓬莱山辉夜可是完美地符合一千三百年前奈良时代14岁少女的标准身高（矮）并坚持一千三百年不动摇。
也无怪某人当初跟蓬莱山辉夜线下第一次见面时会把辉夜当成小鬼后来还让她坐自己肩上了。
“不过，真的看不出来呢，你这副样子，其实也是管辖着相当广大的区域地脉的神官呢。”妹红感慨道。
看似年轻而不知轻重，一张娃娃脸的天人少女，实际上承担着的是比幻想乡大多数住民都要意义重大得多的责任。
藤原妹红最开始是不知道这个蓝发的突然冒出来的妞是什么底细的，在她看来冷泉悦的人生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才对，结果后来一解释，她才知道那货春天外出跑了趟有顶天旅游，就把人家管理地脉的神官家的丫头给拐来了。
“准确地说，我也是刚上任没多久的，毕竟因为家里要管辖的地方突然变得多了起来的缘故，所以就从父母那里接过了原本轻车熟路的地区。”
“也就是幻想乡么？”
“幻想乡只是顺带的，准确地说是整个东北地区外加上四国地方吧，幻想乡选址恰好在辖区之中。”
“意料之外地广博呢。”妹红感慨道。
“哪里广博啦？要是太广的话我才管不来呢，跟大陆版块上的土地比起来，这里已经足够微不足道了，适合我这样的新手的也就只有这种。”天子挠头苦笑道。
“那么，你刚刚在头疼的也就是管理地脉之类的事咯？”
“你说刚刚那个啊”比那名居天子合起卷轴来，“这个的话，并不是日常要处理的东西，而是我认识的一个蘑菇老仙人在半年前春天，也就是白痴他们离开之后，我发脾气时给我的。”
“嗯？”
“老人家告诉我说，那个年轻人命中注有这样一劫，过去的年月里虽然无数次地被他规避延后了，但是无论如何，在他成年之前，都必须彻底地了却这段劫难跟它说再见才行，那个家伙，在春天的时候帮了我大忙啊，那么反过来，无论如何，他有麻烦的话，我也必须帮他一把才行。”
“所以你就一直在看这个咯。”
“因为老爷子也说过，成事在人自身，单单出力的话，我们旁人能做的其实非常有限，命里的劫只能自己去闯去渡，但如果仅仅是指引方向的话，倒是我们天人能够做的，所以他给了我这个，让我自己去找答案。”
“况且，这次出来之前，有顶天上的那个老僧，也就是春天的时候白痴特地去拜会过的那个本能寺的主持，南光坊天海，也让我给他带了话，之前刚到永远亭的时候就替他转达了。”
“南光坊”藤原妹红听见这个名字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似乎过去从上白泽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并且，这个名字似乎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妹红使劲摇了摇头，把这段杂念从脑中祛除，她回问道。
“那个和尚叫你给他带的话是什么？”
“生于常世，功罪骂名皆由后人定夺，不为当世所解也罢，逆命之人，路在天上。”
“完全听不懂呢。”
“那是当然啦，我也仅仅是意会罢了，不过好在南光坊大师也考虑到了听不懂的可能，所以特地又补了一段很通俗的，他说那小子绝对能听懂。”天子回想了片刻后补充道。
“嗯？补充了啥？”
“咳咳老和尚我当年一把火烧了织田落了一世的骂名被多少后人骂贬，结果死了之后还不是凭着为‘黑衣宰相’之时行的功德换来死后成仙的结果，反倒是那些贬我骂我的凡夫俗子百年之后纷纷作土，管它丰臣也好德川也罢，倒头来不也连着家业一起随风散了作尘，只求问心无愧于苍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行不义者终遭天谴，尔等在世之时只须放手一搏，后世之事自有天地来定夺。”
天子干咳了一声之后老声老气地学着某个和尚的语调念道。
“我想起你说的南光坊天海是谁了。”
藤原妹红翻了翻白眼，那不就是当初慧音在德川老乌龟刚刚平定‘天下’之后不久现身于王庭正准备做白泽该做的事时突然冒出来轰走她的那人么？
“总之，老和尚的意思就是，问心无愧，放手一搏，后事交天地定夺对么？”藤原妹红反问道。
“老主持的话大致上是这样。”
“那你还在烦恼什么？”
“我当然烦恼啊，因为老蘑菇给的东西还没有琢磨透呢。”天子一说起这一茬儿来救懊丧道。
“怎么个没琢磨透法？”
“跟老和尚不一样，老和尚好歹是人类升的仙，而我认识的那个老蘑菇，他成仙的时候这个地表不仅没有文明，连人形的生物都没有呢，而即使是那个时候，天界，就已经存在了。”
“真是漫长到可怕的寿命。”
“老蘑菇告诉我了这样一件事。”
“嗯？”
“他说以他在漫长的岁月中的亲眼所见，这个星球上绝大多数的旧神话，都是在有了对应体系的‘人类’诞生之后才诞生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片岛国上最初的住民的话，那么以三贵子为中心的神道教体系是根本不会存在的，而在后世流传的神话中往往都是先有了神，神造人，之后才有了人类文明这样篡改了的事实，真正的顺序其实是，先有了人，一部分人成了‘神明’，‘神’再反过来教化原本的同胞‘神明与人不同，神明们神圣不可侵犯，神明创造了人类，神代历史的末端便是人类历史的开端’，灌输这样的被歪曲了的事实呢。”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单以这个国家为例——神武天皇被视作天照的直系后代，所有流淌着神武天皇血脉的，甚至包括一部分与皇室联姻了的我们藤原家的人都算是天照的后世子嗣——然而身为藤原家族的一脉，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够跟‘神明’搭上边的东西。”
比那名居天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这里还有一个论辈比天照月读都还要大一辈的八意在呢，你觉得她看上去有什么‘神明’该有的自觉么？”
“完全没有。”
“悄悄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
“连地府的第一个阎魔，也都是在人类出现了之后才出现的哦。”
“那些家伙不是一直宣扬着‘天地同寿’或者‘自从这个星球上出现第一个生命之时便他们便早已存在’了诸如此类的调调么？”
“谁不会给自己脸上抹金粉啊，所有的‘神明’们都在做同样的事哦，这就是我这阵子一直研究老蘑菇记录下来的典籍的结论，他总说自己的存在只是阴差阳错的结果，但却因此看到了很多本不应该被见证，亦或者留下记录的历史。”
比那名居天子竖起一根手指，“我的意思就是——几乎所有的神明甚至包括阎魔在内，其实都出身于人类，就在某一天，如同程序设定好了，按下了某个开关那样，他们突然就变成与自己的同类不同了，变得手握权能，神通广大，然后在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开始极力地淡化抹除‘自己曾是人类’的历史，把自己在人类眼中塑造成一种伟大，神秘，而来源于未知的存在。”
“然而，这颗星球上，真正合法的长生不死者，只有来源一点都不神秘反而一清二楚让人觉得很掉价的——也就是由凡人功德圆满修道飞升的天人，其余的，即使是神道教三贵子那一边，最后都只落得个为了寻得长生不死而举家移居月球，才得以摆脱地球对‘长生不死者只能是天人’的这一规则限制，而且月人即使是做到这一步，换来的也仅仅是长生，而不是不死，月人是可以被杀死的，妖魔们进攻月面时证实了这一点，事实证明按照平均水平的话，身为神国住民的‘月之民’其实跟岛国衍生出的‘妖魔’们在强度上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等等，为什么你会说天人跟‘神明’比起来会很掉价呢？”藤原妹红打住道。
天子白了她一眼，“同样是班上并列第一的成绩，一个天天坐在教室里不挪屁股好像24小时全都在学习的学霸，和一个常年不来上课天天在外面各种浪一到考试下笔如神的学神——这两个比起来你觉得那个要掉价一点？”
“学霸掉价。”藤原妹红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不就得了。”天子耸了耸肩，“我们天人较之高高在上的神明，就和努力的学霸们较之学神一样，天人刻苦修炼才能换得长生不死，而‘来路不明’的神明们则似乎什么都没做就能够换得与天人如出一辙的地位。”
“但是你说天人的长生不死是货真价实，而神道教神明们只是残缺的。”
“那是在内行人眼里才看得到的真相，普普通通的旁观者哪里会管那么多。”天子翻了翻白眼。
她突然叹了口气。
藤原妹红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想帮他啊，”天人少女喃喃自语着，“但是随着我不断地深入，去探究老蘑菇留下的这些记录背后究竟掩藏着什么————我感觉好像已经摸到那扇门了我有了一个猜想。”
“猜想？”
“嗯，”天子只手抚着额，她似乎有些混乱，“幻想乡地表上的那个叫太公望的老鬼也提过相似的事情我那会儿原本是不信的，但是，有些事琢磨得越透，就越来越跟那个答案靠拢，那个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的答案。”
“你直说吧，别卖关子了。”藤原妹红隐隐有些不耐烦，这个丫头说话的口气跟冷泉悦有着莫名地相似之处，而那个人经常几句话把她搞得火大，“为什么说会毫无意义？”
“藤原啊，你有养过动物么？”
“养过鸡。”
“那么你养鸡之前会准备些什么？”
“还能怎么？架好围栏，铺好鸡窝，准备好饲料和喂食的槽，要考虑糟糕的天气的话可能还会搭好棚子，这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只需要悠闲度日跟看小鸡们抢食犯蠢的样子为乐了对吧？”天子莫名地追问道。
“嗯。”
“如果不是养鸡，而是牧羊之类的话，为了方便管理，又会不会刻意地去培养出一头领头羊之类的呢？”
“会的，我以前也有养过山羊，培养出头羊的话，每次带出去吃草的时候，只需要管好头羊，其余的羊都会自己跟上来”
藤原妹红说道这里突然停住了，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隐隐有血丝显露，不过比那名居天子作出的嘘声的手势，这让她强迫自己安静了下来。
“你是说,这个星球上的神明们，其实就是跟人为培养的头羊一样？”
“不仅仅是神明，而是包含所有我们能够意识到和不能意识到的一切，太公望说过天人是最接近真相的物种，但也仅仅是接近罢了，如果这个猜想被证实的话，那么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就能够解释了。”
“比如为什么地府跟天界会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存在，蘑菇老爷子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天人的时候，他所涉足的天界又是为何人所建立，为什么这颗星球上会存在‘合法长生不死者只有天人’这样的规矩，还有更多的规则究竟又是谁定下的，要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那么我第一个不信。”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就此收手。”
“收手？”藤原妹红讶道。
“嗯，收手。”天子点点头，“如果我的猜想属实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话，我终究将自取灭亡，身为天人的我到底还是不够格呢，即使那条路最终存在着终点，我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根本就无法触及到终点这样的事实呢，所以还不如趁早收手地好。”
“既然如此的话，你时至今日所花费的时间跟精力不就打了水漂么？”
藤原妹红自己很讨厌这种诸事付诸东流的感觉，而她眼前这个眼眸中闪烁着的光的少女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不，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
“是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么也就意味着：以脚踏于大地之上的凡人之躯妄图改变世界，这样的，只不过是被蒙了眼的傻瓜才会去干的异想天开的蠢事罢了，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去对付迷途之家的那个大妖怪了，我在下界之前还以为那个白痴面对的是何等逆乱星辰的伟大之物，结果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个连世界的正体都没有摸清的蠢材罢了，真是的，亏得我之前还那样提心吊胆。”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你所说的那个答案具体是什么但是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如你所想的那样存在着的话，那么穷尽一生之力想要改变世界之类的行径————如果那个大妖怪真的如慧音的笔记中记载一样拥有着那般的宏愿的话，那么她肯定是不会相信这样的事实的吧。”
藤原妹红下意识地喃喃道。
“那是肯定的啦，如果相信了那个事实的话，那不就意味着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无济于事么？就算是有人告诉她这样的推论，她也肯定不会相信的啦！”
比那名居天子乐呵呵地收起卷轴，她站直了身子，理了理有些皱的裙摆，转身道，“这都快入夜了，那个家伙也该睡够了吧，真是的，明明大家都在忙活呢就他一个人窝在卧室里睡觉，这可太不公平了，我去轰他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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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冈崎梦美飞船遗址。
朝仓理香子从假寐中醒来，私人实验室里黯淡无光，空气里隐隐有双氧水的味道。
虽然有好好地规划出休息室，卧室，餐厅，实验室，办公室之类的地方，但是在事业之外的方面生性慵懒的‘前魔女’显然并不是那种拘小节的角色。
况且已经是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这位魔女已经与此地亲和到了即使是实验室，只要关闭了有安全隐患可能的系统就能随便搬根椅子靠上就睡的程度。
至于仪态之类的，宽大蓬松的白大褂不就是为了舒适而生的么？
“地表，出了什么事么？”她揉着眼，困恹恹地去触摸眼前一处在片刻之前突然亮起的屏幕。
“唔,地表妖魔狂暴化现在已经入夜了吧，是月相的关系么？”
依旧打着呵欠的的魔女拿着平板一面查看着一面一步步走出实验室，片刻之后传来门扉闭合的电子声响，室内便再无一人。
至于那静静地躺在室内一侧的书柜中的大号文件盒们，更是尘封已久，无人问津。
本应是这样。
一只裹在黑色手套中的‘贼手’悄然无声地拉开了书柜的门扉，架子上一排排地摆放着的是由塑料文件盒分批装好并贴上标识以此区分开来的书面文件。
来者的视力显然并没有因室内暗淡无光而受到任何的影响,她的视线瞟过无数个标签,却并未如愿找到想找的东西。
“这艘船里大多数资料都已经数据化保存起来了，能够剩下的纸面资料并不多，所以会存放书刊之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办公室找了，卧室也找了，实验室也没有，那么果然也就只剩下那个地方了么？”
少女站在书柜前，拇指抵着下巴作思考状。
“看样子也只能去囚室里看看了，那个地方被改造成他小时候卧室的模样，毕竟是梅莉预留的七岁生日礼物，会存放的话也只可能是在那里。”
这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说罢便欲转身离开，不过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某件东西，她又停下脚步，转身回到柜前，轻巧地从中抽出一只硬壳文件袋。
“吼吼，没想到朝仓理香子还是这样一个不世出的人才，虽然仅仅停留在假说的程度，不过却歪打正着地瞄准了正确答案呢。”
或许是因为这小小的意外的缘故，少女的话音不由得变得恶趣味起来，“这应该就是她跟八云紫之间的第二个分歧点吧，不过，真可怜呢，在这种最低层次的大环境下注定不会有人能够理解她的，会被当成疯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少女的指尖划过那一册文件的标签，上面有因年代久远而逐渐扩散开来的笔记，连标签纸也变得泛黄起来。
仅仅凭借肉眼辨识的话，也只能看到些许微不足道的字迹呢。
《神造论箱庭界外生命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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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妹红无事之时走过永远亭侧房的廊间，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瞟见一抹湛蓝，名为比那名居天子的天人少女坐在某间卧室的廊前，只手揉着脑门作脱力状。
“怎么了？”藤原妹红询问着走近，她在想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发作了。
“啊，没事没事。”比那名居天子见对方脸上隐有担忧之色，再加上自身对气的感知使得她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她摆摆手示意对方无需在意。
藤原妹红走近了才注意到，天子的膝上平平地摆着一副延展开来的卷轴，另一只手上握着笔。
“只是平日里需要料理的杂事罢了。”比那名居天子俏笑着回道，“这次因为急着下界的关系，所以就把它们扔一边了，过来之后才发现并没有跟预想的那样马上投入战场，现在也无事可做，所以就把随身的翻了出来。”
“”
藤原妹红有些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丫头，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她也来到廊前坐下，心里隐隐慨叹。
“真厉害啊。”
“？”
“我说你啊，虽然个子比我高些，但是光脸蛋和气质来看，怎么想都应该是小孩子吧。”
“嘛，长辈们倒是有说过我是张娃娃脸来着，而且估计这辈子也变不了了，或者说身为天人还想着样貌随着年龄改变——这样的事本身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天子翘着脚，长长的褐红厚底马靴踩在永远亭的庭院地上，“至于个头的话，应该是这双靴子的关系吧，真要较起真来的话我其实也就一米七不到的个头呢。”
“也就一米七不到。”藤原妹红重复着对方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词句，莫名地感到一阵脱力。
幻想乡土产少女的平均身高可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啊，那些踩着高跟鞋的老女人暂且不谈，她跟蓬莱山辉夜可是完美地符合一千三百年前奈良时代14岁少女的标准身高（矮）并坚持一千三百年不动摇。
也无怪某人当初跟蓬莱山辉夜线下第一次见面时会把辉夜当成小鬼后来还让她坐自己肩上了。
“不过，真的看不出来呢，你这副样子，其实也是管辖着相当广大的区域地脉的神官呢。”妹红感慨道。
看似年轻而不知轻重，一张娃娃脸的天人少女，实际上承担着的是比幻想乡大多数住民都要意义重大得多的责任。
藤原妹红最开始是不知道这个蓝发的突然冒出来的妞是什么底细的，在她看来冷泉悦的人生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才对，结果后来一解释，她才知道那货春天外出跑了趟有顶天旅游，就把人家管理地脉的神官家的丫头给拐来了。
“准确地说，我也是刚上任没多久的，毕竟因为家里要管辖的地方突然变得多了起来的缘故，所以就从父母那里接过了原本轻车熟路的地区。”
“也就是幻想乡么？”
“幻想乡只是顺带的，准确地说是整个东北地区外加上四国地方吧，幻想乡选址恰好在辖区之中。”
“意料之外地广博呢。”妹红感慨道。
“哪里广博啦？要是太广的话我才管不来呢，跟大陆版块上的土地比起来，这里已经足够微不足道了，适合我这样的新手的也就只有这种。”天子挠头苦笑道。
“那么，你刚刚在头疼的也就是管理地脉之类的事咯？”
“你说刚刚那个啊”比那名居天子合起卷轴来，“这个的话，并不是日常要处理的东西，而是我认识的一个蘑菇老仙人在半年前春天，也就是白痴他们离开之后，我发脾气时给我的。”
“嗯？”
“老人家告诉我说，那个年轻人命中注有这样一劫，过去的年月里虽然无数次地被他规避延后了，但是无论如何，在他成年之前，都必须彻底地了却这段劫难跟它说再见才行，那个家伙，在春天的时候帮了我大忙啊，那么反过来，无论如何，他有麻烦的话，我也必须帮他一把才行。”
“所以你就一直在看这个咯。”
“因为老爷子也说过，成事在人自身，单单出力的话，我们旁人能做的其实非常有限，命里的劫只能自己去闯去渡，但如果仅仅是指引方向的话，倒是我们天人能够做的，所以他给了我这个，让我自己去找答案。”
“况且，这次出来之前，有顶天上的那个老僧，也就是春天的时候白痴特地去拜会过的那个本能寺的主持，南光坊天海，也让我给他带了话，之前刚到永远亭的时候就替他转达了。”
“南光坊”藤原妹红听见这个名字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似乎过去从上白泽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并且，这个名字似乎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妹红使劲摇了摇头，把这段杂念从脑中祛除，她回问道。
“那个和尚叫你给他带的话是什么？”
“生于常世，功罪骂名皆由后人定夺，不为当世所解也罢，逆命之人，路在天上。”
“完全听不懂呢。”
“那是当然啦，我也仅仅是意会罢了，不过好在南光坊大师也考虑到了听不懂的可能，所以特地又补了一段很通俗的，他说那小子绝对能听懂。”天子回想了片刻后补充道。
“嗯？补充了啥？”
“咳咳老和尚我当年一把火烧了织田落了一世的骂名被多少后人骂贬，结果死了之后还不是凭着为‘黑衣宰相’之时行的功德换来死后成仙的结果，反倒是那些贬我骂我的凡夫俗子百年之后纷纷作土，管它丰臣也好德川也罢，倒头来不也连着家业一起随风散了作尘，只求问心无愧于苍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行不义者终遭天谴，尔等在世之时只须放手一搏，后世之事自有天地来定夺。”
天子干咳了一声之后老声老气地学着某个和尚的语调念道。
“我想起你说的南光坊天海是谁了。”
藤原妹红翻了翻白眼，那不就是当初慧音在德川老乌龟刚刚平定‘天下’之后不久现身于王庭正准备做白泽该做的事时突然冒出来轰走她的那人么？
“总之，老和尚的意思就是，问心无愧，放手一搏，后事交天地定夺对么？”藤原妹红反问道。
“老主持的话大致上是这样。”
“那你还在烦恼什么？”
“我当然烦恼啊，因为老蘑菇给的东西还没有琢磨透呢。”天子一说起这一茬儿来救懊丧道。
“怎么个没琢磨透法？”
“跟老和尚不一样，老和尚好歹是人类升的仙，而我认识的那个老蘑菇，他成仙的时候这个地表不仅没有文明，连人形的生物都没有呢，而即使是那个时候，天界，就已经存在了。”
“真是漫长到可怕的寿命。”
“老蘑菇告诉我了这样一件事。”
“嗯？”
“他说以他在漫长的岁月中的亲眼所见，这个星球上绝大多数的旧神话，都是在有了对应体系的‘人类’诞生之后才诞生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片岛国上最初的住民的话，那么以三贵子为中心的神道教体系是根本不会存在的，而在后世流传的神话中往往都是先有了神，神造人，之后才有了人类文明这样篡改了的事实，真正的顺序其实是，先有了人，一部分人成了‘神明’，‘神’再反过来教化原本的同胞‘神明与人不同，神明们神圣不可侵犯，神明创造了人类，神代历史的末端便是人类历史的开端’，灌输这样的被歪曲了的事实呢。”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单以这个国家为例——神武天皇被视作天照的直系后代，所有流淌着神武天皇血脉的，甚至包括一部分与皇室联姻了的我们藤原家的人都算是天照的后世子嗣——然而身为藤原家族的一脉，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够跟‘神明’搭上边的东西。”
比那名居天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这里还有一个论辈比天照月读都还要大一辈的八意在呢，你觉得她看上去有什么‘神明’该有的自觉么？”
“完全没有。”
“悄悄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
“连地府的第一个阎魔，也都是在人类出现了之后才出现的哦。”
“那些家伙不是一直宣扬着‘天地同寿’或者‘自从这个星球上出现第一个生命之时便他们便早已存在’了诸如此类的调调么？”
“谁不会给自己脸上抹金粉啊，所有的‘神明’们都在做同样的事哦，这就是我这阵子一直研究老蘑菇记录下来的典籍的结论，他总说自己的存在只是阴差阳错的结果，但却因此看到了很多本不应该被见证，亦或者留下记录的历史。”
比那名居天子竖起一根手指，“我的意思就是——几乎所有的神明甚至包括阎魔在内，其实都出身于人类，就在某一天，如同程序设定好了，按下了某个开关那样，他们突然就变成与自己的同类不同了，变得手握权能，神通广大，然后在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开始极力地淡化抹除‘自己曾是人类’的历史，把自己在人类眼中塑造成一种伟大，神秘，而来源于未知的存在。”
“然而，这颗星球上，真正合法的长生不死者，只有来源一点都不神秘反而一清二楚让人觉得很掉价的——也就是由凡人功德圆满修道飞升的天人，其余的，即使是神道教三贵子那一边，最后都只落得个为了寻得长生不死而举家移居月球，才得以摆脱地球对‘长生不死者只能是天人’的这一规则限制，而且月人即使是做到这一步，换来的也仅仅是长生，而不是不死，月人是可以被杀死的，妖魔们进攻月面时证实了这一点，事实证明按照平均水平的话，身为神国住民的‘月之民’其实跟岛国衍生出的‘妖魔’们在强度上并没有太大的差距。”
“等等，为什么你会说天人跟‘神明’比起来会很掉价呢？”藤原妹红打住道。
天子白了她一眼，“同样是班上并列第一的成绩，一个天天坐在教室里不挪屁股好像24小时全都在学习的学霸，和一个常年不来上课天天在外面各种浪一到考试下笔如神的学神——这两个比起来你觉得那个要掉价一点？”
“学霸掉价。”藤原妹红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不就得了。”天子耸了耸肩，“我们天人较之高高在上的神明，就和努力的学霸们较之学神一样，天人刻苦修炼才能换得长生不死，而‘来路不明’的神明们则似乎什么都没做就能够换得与天人如出一辙的地位。”
“但是你说天人的长生不死是货真价实，而神道教神明们只是残缺的。”
“那是在内行人眼里才看得到的真相，普普通通的旁观者哪里会管那么多。”天子翻了翻白眼。
她突然叹了口气。
藤原妹红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想帮他啊，”天人少女喃喃自语着，“但是随着我不断地深入，去探究老蘑菇留下的这些记录背后究竟掩藏着什么————我感觉好像已经摸到那扇门了我有了一个猜想。”
“猜想？”
“嗯，”天子只手抚着额，她似乎有些混乱，“幻想乡地表上的那个叫太公望的老鬼也提过相似的事情我那会儿原本是不信的，但是，有些事琢磨得越透，就越来越跟那个答案靠拢，那个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的答案。”
“你直说吧，别卖关子了。”藤原妹红隐隐有些不耐烦，这个丫头说话的口气跟冷泉悦有着莫名地相似之处，而那个人经常几句话把她搞得火大，“为什么说会毫无意义？”
“藤原啊，你有养过动物么？”
“养过鸡。”
“那么你养鸡之前会准备些什么？”
“还能怎么？架好围栏，铺好鸡窝，准备好饲料和喂食的槽，要考虑糟糕的天气的话可能还会搭好棚子，这就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只需要悠闲度日跟看小鸡们抢食犯蠢的样子为乐了对吧？”天子莫名地追问道。
“嗯。”
“如果不是养鸡，而是牧羊之类的话，为了方便管理，又会不会刻意地去培养出一头领头羊之类的呢？”
“会的，我以前也有养过山羊，培养出头羊的话，每次带出去吃草的时候，只需要管好头羊，其余的羊都会自己跟上来”
藤原妹红说道这里突然停住了，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隐隐有血丝显露，不过比那名居天子作出的嘘声的手势，这让她强迫自己安静了下来。
“你是说,这个星球上的神明们，其实就是跟人为培养的头羊一样？”
“不仅仅是神明，而是包含所有我们能够意识到和不能意识到的一切，太公望说过天人是最接近真相的物种，但也仅仅是接近罢了，如果这个猜想被证实的话，那么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就能够解释了。”
“比如为什么地府跟天界会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存在，蘑菇老爷子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天人的时候，他所涉足的天界又是为何人所建立，为什么这颗星球上会存在‘合法长生不死者只有天人’这样的规矩，还有更多的规则究竟又是谁定下的，要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那么我第一个不信。”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就此收手。”
“收手？”藤原妹红讶道。
“嗯，收手。”天子点点头，“如果我的猜想属实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话，我终究将自取灭亡，身为天人的我到底还是不够格呢，即使那条路最终存在着终点，我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根本就无法触及到终点这样的事实呢，所以还不如趁早收手地好。”
“既然如此的话，你时至今日所花费的时间跟精力不就打了水漂么？”
藤原妹红自己很讨厌这种诸事付诸东流的感觉，而她眼前这个眼眸中闪烁着的光的少女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不，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
“是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么也就意味着：以脚踏于大地之上的凡人之躯妄图改变世界，这样的，只不过是被蒙了眼的傻瓜才会去干的异想天开的蠢事罢了，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去对付迷途之家的那个大妖怪了，我在下界之前还以为那个白痴面对的是何等逆乱星辰的伟大之物，结果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个连世界的正体都没有摸清的蠢材罢了，真是的，亏得我之前还那样提心吊胆。”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你所说的那个答案具体是什么但是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如你所想的那样存在着的话，那么穷尽一生之力想要改变世界之类的行径————如果那个大妖怪真的如慧音的笔记中记载一样拥有着那般的宏愿的话，那么她肯定是不会相信这样的事实的吧。”
藤原妹红下意识地喃喃道。
“那是肯定的啦，如果相信了那个事实的话，那不就意味着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无济于事么？就算是有人告诉她这样的推论，她也肯定不会相信的啦！”
比那名居天子乐呵呵地收起卷轴，她站直了身子，理了理有些皱的裙摆，转身道，“这都快入夜了，那个家伙也该睡够了吧，真是的，明明大家都在忙活呢就他一个人窝在卧室里睡觉，这可太不公平了，我去轰他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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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冈崎梦美飞船遗址。
朝仓理香子从假寐中醒来，私人实验室里黯淡无光，空气里隐隐有双氧水的味道。
虽然有好好地规划出休息室，卧室，餐厅，实验室，办公室之类的地方，但是在事业之外的方面生性慵懒的‘前魔女’显然并不是那种拘小节的角色。
况且已经是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这位魔女已经与此地亲和到了即使是实验室，只要关闭了有安全隐患可能的系统就能随便搬根椅子靠上就睡的程度。
至于仪态之类的，宽大蓬松的白大褂不就是为了舒适而生的么？
“地表，出了什么事么？”她揉着眼，困恹恹地去触摸眼前一处在片刻之前突然亮起的屏幕。
“唔,地表妖魔狂暴化现在已经入夜了吧，是月相的关系么？”
依旧打着呵欠的的魔女拿着平板一面查看着一面一步步走出实验室，片刻之后传来门扉闭合的电子声响，室内便再无一人。
至于那静静地躺在室内一侧的书柜中的大号文件盒们，更是尘封已久，无人问津。
本应是这样。
一只裹在黑色手套中的‘贼手’悄然无声地拉开了书柜的门扉，架子上一排排地摆放着的是由塑料文件盒分批装好并贴上标识以此区分开来的书面文件。
来者的视力显然并没有因室内暗淡无光而受到任何的影响,她的视线瞟过无数个标签,却并未如愿找到想找的东西。
“这艘船里大多数资料都已经数据化保存起来了，能够剩下的纸面资料并不多，所以会存放书刊之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办公室找了，卧室也找了，实验室也没有，那么果然也就只剩下那个地方了么？”
少女站在书柜前，拇指抵着下巴作思考状。
“看样子也只能去囚室里看看了，那个地方被改造成他小时候卧室的模样，毕竟是梅莉预留的七岁生日礼物，会存放的话也只可能是在那里。”
这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说罢便欲转身离开，不过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某件东西，她又停下脚步，转身回到柜前，轻巧地从中抽出一只硬壳文件袋。
“吼吼，没想到朝仓理香子还是这样一个不世出的人才，虽然仅仅停留在假说的程度，不过却歪打正着地瞄准了正确答案呢。”
或许是因为这小小的意外的缘故，少女的话音不由得变得恶趣味起来，“这应该就是她跟八云紫之间的第二个分歧点吧，不过，真可怜呢，在这种最低层次的大环境下注定不会有人能够理解她的，会被当成疯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少女的指尖划过那一册文件的标签，上面有因年代久远而逐渐扩散开来的笔记，连标签纸也变得泛黄起来。
仅仅凭借肉眼辨识的话，也只能看到些许微不足道的字迹呢。
《神造论箱庭界外生命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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