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低吼

    在市中心医院，一群医护人员经过五个多小时的紧张抢救，在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终于打开了紧闭的急救室的门。龙腾海，刘思倩也早已接到我的通知匆匆赶到医院，听我讲罢实情，焦急地站在急救室门外等候音讯。小萍工厂的总经理看到我浑身哆嗦的样子，不忍离去，陪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停地安慰，竟然不知不觉地鼾声响起。看到医护人员出来，我和刘思倩c龙腾海急忙围上去询问，一个中年医生困乏地说：“他的股骨骨折已经用钢板固定，脾脏出血也已控制，因为头部重创出现的脑震荡十分严重，虽然我们已经用上了最先进的设备和药物，但是能不能度过三天的危险期，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至于什么时候苏醒，谁也说不准。”我们惊呆地看着医护人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依次离去，说不出的悲痛。

    那个总经理终于坚持不住告辞要走，刘思倩塞给他一沓钱，感激的话说了一串。他如数奉还，一分没要。看着他潇洒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我们都有说不出的感慨。我也疲乏得忍受不住，说声回去休息，谁知刚刚起身挪了两步，便虚脱得昏倒地上。刘思倩和龙腾海一阵呼救，跑出来几个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把我抬到一间病房，挂起了点滴。

    我一觉睡到下午四点，一睁开眼，便看到哭红双眼的小萍坐在床沿喃喃自语：“博涵，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实诚？出事之后连命都不顾，站在路上死死拦车，万一碰到一个狂妄之徒或是酒鬼，硬是撞你，你不就遭殃了吗？你若出事，一家人该怎么活呢？”我静静地听她唠叨，又幸福地闭上了双眼。患难见真情，在出事的时候，最关心自己的人还是老婆。老婆，永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小萍，我对不起你，你是我们这个家做出贡献最大的人，可是我小萍发现我眼角流泪，急忙抓起我的手迫切地问：“你是不是醒了？”我点着头，伸出双臂抱着她的脖子，抽噎起来。

    这时，刚刚下飞机的老板何世雄在刘思倩的陪同下闯进门来，见状便进退两难地愣在门口。小萍把我抱起来一点，我就半卧着靠在床头，向何世雄点头微笑。何世雄肥胖的身子笨拙地来到床前，伸出颤抖的双手感激地握着我的手，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小萍让他坐到床沿上，刘思倩站到他身后，让我把昨晚事情发生的经过再重新详细地说一遍。我点着头说，何家兴在大街上碰到我，央求我陪他去散心，上车后才知是去给他母亲上坟；上完坟，从墓地的山包回到停车的公路，我先上车，他在一旁查看轮胎，这时一闪电般驰来的破面的径直把他撞飞到我们的轿车上，又重重地掉到地上；那辆面的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下，但见我冲出车门，便加油门逃了；我想记下车牌号，可是车牌用两个光盘遮着。我拦了十几辆车，司机都不愿管我们的闲事，若不是碰到我老婆那个厂的总经理，恐怕到天明也截不到车。我把何家兴逼问其母亲死亡原因的情节隐瞒了，把凶手留给我的模糊摸样也没有说，我冥冥之中觉得这不是一桩简单的车祸，不知道哪句话说错就会引祸上身。何世雄听罢还想问什么，见两个警察进来，便住口招呼他们。警察向我询问了事情经过，我把刚才说的过程重新又说一遍，做了笔录，才匆匆离去。我要求出院，何世雄让我再休养两天，我说没事，只是惊吓而已，回去歇歇便可。他思索一下，竟然央求我留在医院陪护何家兴。我看看小萍，她坚决不同意。可是何世雄依然哀求，说一时找不到合适而可靠的人选，既然他儿子信任我让我陪他去上坟，说明何家兴和我的关系不错，所以让我看护何家兴比较放心，何世雄还一再承诺，工资翻倍照发，每天另外补助五十元生活费。我觉得这次事故和我传播的那条消息有着密切的联系，心中暗自愧疚，想以陪护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便点头同意，可是小萍还是一再坚持，但终是扭不过我，只能无奈叹息着离去。

    何家兴静静地躺在重症监护室内，身上插满了各种救治的管子。医院不让外人入内，我们只能隔着玻璃门窗不时地过去看望一眼。刘思倩去督促案件的侦查，随后回公司处理事务。何世雄和我住在监护室隔壁的一个专门为家属设置的小房间，看着笨拙肥胖年近六旬的何世雄痛苦疲惫地躺在床上，我有种说不出的怜悯。年近古稀，唯一的儿子惨遭如此重伤，是谁也经受不住这般打击。我无意中目光掠过何世雄的脸庞，他虽然双眼微闭，却泪水簌簌。一种同情的酸楚油然而生。我突然问道：“何伯伯，你老婆是怎么死的？你儿子就是因为对他母亲死亡的原因产生很多疑问，才去坟上哭诉的。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故。”我的问话出口，自己首先吓了一跳，我怎么会糊涂地问这个问题呢？真该死，但已无法收回，后悔晚矣。何世雄身子一震，猛然睁开眼，双眼血红地盯着我问：“家兴都向你说了些什么？”我慌忙摇头说：“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母亲坟前哭诉时，说他母亲死得冤枉。”何世雄愣了一下，长叹一声说：“他太固执了。是我对不起他。”说完站起来走出门去。

    已经是午夜时分，医院内静悄悄的，特别是重症监护室区域，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楼道内昏暗的路灯好像疲倦似地越发朦胧，只有尽头墙上挂着的那个钟表在哒哒地响动，显得单调的声音特别噪耳，让人感到窒息。我已经透过玻璃观察几次，何家兴依然没有丝毫反应。我的心里一阵阵紧怵，不用想，这里不知道住过多少危重病人，能活着出去的寥寥无几。我再看看时间，三点十分。我早有大便之意，却萎缩在床上不敢出去。直到听到外边过道内有人走动，猜想是护士来视察，才敢出门去厕所。当我走近厕所门口的时候，竟然听到何世雄在里面愤怒地低吼：“你不是一直觉得家兴是你的绊脚石，对你有莫大的威胁吗？这下可如你的意了。但是我告诉你，他若真的不能醒来，你们谁也别想得逞，我会把公司拍卖，捐给慈善机构！”我听到这里，吓得心跳骤停，急忙转身，蹑手蹑脚地返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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