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0，护驾北上

    恽光宸坐在巡抚衙门的书房里，戴着老花镜，手里一根中华烟，正在看一张刚出版的旭报一一一现在的旭报已经全省发行，各地官绅几乎人手一张，消息又多又好。恽光宸喜欢看旭报的争鸣版面，特别是最近关于圣人之道和奇技淫巧的争论，让恽光宸格外留意。他刚看了署名临川居士的文章，洋洋洒洒数千言，对古老夫子之流的所谓经世致用之道冷嘲热讽，可谓文笔犀利老辣，笔锋尖刻之极。恽光宸心想这旭报能人不少啊，就这临川居士的才华足够进士水平了！李旭哪挖来的才子啊？一个范横溪已经声名远扬，再来一个临川居士，哎呀呀，旭营藏龙卧虎啊

    旭报发起的辩论给了正反双方同等的机会，古老夫子一派也同样可以上报论战。不过恽光宸看了古老夫子那一派的文章后，连连叹息一一一这老古真是老了，还说什么鸿儒大家！不说文章的笔锋言词远不及范横溪等人，就那老气横秋的风格也吸引不了几个拥趸。

    虽然恽光宸从心里是赞同古老夫子的主张，也曽经跃跃欲试想发文登报加入论战。但当看见范横溪c临川居士等人新锐的文章渐渐将省城清议导向旭营一边，他就犹豫了一一一一来自己的文章未必能好过范横溪等人；二来这旭报摆明了是为旭营站台叫好的，自己犯得着得罪李旭吗？

    恽光宸进来时常头晕眼花，身体日渐衰弱。他摘下老花镜，将手里的烟头用力吸了两口，然后按进烟灰缸，心里感叹这李旭弄出来的香烟还是好啊一一一自己以前的大烟瘾慢慢就没了，这李旭小年轻咋就弄出这么一个戒大烟的东西呢？真是奇才！难怪手下能人无数啊

    恽光宸对李旭还是颇有好感的，觉得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呼风唤雨，而且于国于民都做了不少事情，难得啊！不过，他一想到李旭和古老夫子他们的矛盾，立刻脑袋就大了。恽光宸不是个胸有大志的人，年岁已大加上身体不好，他只想平平安安当几年巡抚就告老还乡。可是面对这段时间以来突然爆发的各种问题，尤其是旭报上热闹的争论，作为赣省的一把手，他不能听之任之，因为这极有可能诱发官场震动从而导致他恽光宸的政治危机。

    怎么办？感情上他倾向于圣人之学无为而治，这也是他从小学习的东西。但是理智上，他也明白李旭的所作所为对赣省的变化所带来的好处。不说别的，单就完成税赋而言，江西就远比其他省份轻松得多，因为民间殷富。而且现实上，恽光宸也对已经出现的农工商局面无可奈何，难道他能和赣省大部分农民商人作对？何况还有旭营，还有年纪虽轻但绝不可小看的李旭！

    如果李旭不在赣省就好了，起码矛盾的焦点没有了，目前激烈对抗的情形也就好办多了一一一古老夫子也就用不着气急败坏了

    恽光宸起身在屋内踱步，思考着有什么法子让李旭离开江西以避免矛盾进一步激化，最好能把李旭永远弄出江西。他想了想，命人叫来府中的师爷。两人在书房里密议。那师爷年过六旬，人老成精，闭目寻思了半响，忽然睁眼说道：“大人，要让旭营远离江西恐怕不妥啊一一一这长毛近来在浙江活跃，近在咫尺一一一如果江西没了旭营驻防，万一长毛突然而至，大人以何御敌呢？”

    恽光宸一呆，点头叹息道：“是啊，这也是个麻烦事！”

    那师爷接着说道：“大人，以学生看来，目下情况虽然复杂但也只是清议而已，不会引发太多麻烦。其实要让李旭这个焦点人物回避一下，倒是有一个办法。”

    恽光宸大喜，连忙问道：“先生有何妙计？”

    师爷一笑，轻声如此如此这般

    当天夜里，恽光宸拜会了在驿馆休息的恭亲王奕，言及太平军近来的动向，恽光宸说：“安徽一带长毛猖獗，声势浩大！王爷北归，怕是护卫不足啊！”

    奕当即脸色一变，连连点头，问道：“恽大人有何良策？”

    “王爷，卑职以为旭营战力强悍，当可保护王爷无虞，李旭向以善战闻名，长毛谈之色变，不如就让李旭率部护送王爷。而且卑职建议王爷不要取道皖省入京，而是改道湖北，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甚好！本王这就用钦差关防调用李旭率部护驾！”

    李旭接到奕的钦差调令，连忙赶到驿馆听令。奕笑道：“沿路匪患众多，本王令旭营护驾，还望续之用心！”

    李旭连忙说道：“王爷客气了！还请王爷将归期路程示下，以便末将安排。”

    奕说下月就启程北上，取道湖北c河南c直隶进京，沿路都有钦差行营安排打点，旭营只管护送到京即可。李旭诺诺遵令。

    李旭返回赣州，召开旭营军政会议，安排旭营各项事宜。宣布李旭北上后，匡济民c赵向东c钱五三人负责旭营军政事务，日常工作按照规定进行，如有大事可急报李旭。

    李旭认为近来长毛在江浙安徽活动猖獗，旭营极有可能会出兵省外，届时赵向东率部出征，钱五坐镇赣州，匡济民职在抚州，互相通气。众人点头遵命。

    李旭回到总兵府后院，贺红玉听说李旭要出远门，忙问何时回来？

    李旭想了想，说起码要一年吧。

    贺红玉说让三哥跟你去我才放心！

    十二月中旬，奕的钦差行营启程，李旭率领旭营教导队个警卫连个运输连个工兵连和参谋处c情报处c秘书处等部分单位抽调人员合计千余人马护驾。

    章江门码头彩旗飘飘，鼓乐喧天。曾国藩c恽光宸等大小官员前来送行，曾国藩嘱咐李旭此去数千里路，多加小心！

    李旭笑道：“恩师放心，学生一定小心护驾！恩师如要调用旭营，可直接命令赵向东率部出战。”

    曾国藩点点头，恽光宸心头暗喜，见李旭陪着奕登船，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暗想总算是把李旭这个刺头打发走了一一一这下江西可以安静一会儿了！

    数十艘大小船只浩浩荡荡离开南昌，沿赣江水道进入鄱阳湖，然后再进入长江逆江而上。李旭陪着奕站在钦差坐船的船楼上眺望两岸风光，忽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孩儿盯着自己十分好奇的样子。李旭见这孩子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瘦瘦弱弱的小身板，戴着厚厚的暖帽，瓜子脸，黑溜溜的大眼睛，细腻肌肤，白里透红，当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李旭想这孩子大概是奕身边的小书童，于是冲那孩子温柔地微笑了一下。那孩子见李旭对自己微笑，似乎呆了一下，随后也冲李旭笑了一下，唇红齿白。然后转眼看着李旭身旁的聂大彪，盯着聂大彪腰上别着的左轮枪十分好奇。奕也注意到了聂大彪的左轮枪，李旭见状，低声对身后的罗文才吩咐了一句。

    很快罗文才从船舱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木盒。李旭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把装饰精美的左轮枪。他将木盒递到奕跟前，微笑道：“末将初见王爷，无以孝敬！这把左轮枪是旭营自造，请王爷笑纳！”

    奕接过左轮枪，翻来覆去的把玩，十分高兴。见小书童挤在身边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就将手里的左轮枪递给小书童，小书童兴高采烈地摆弄着爱不释手。奕让李旭演示如何放枪，李旭熟练地操作一遍，然后对着水里开枪，轰地一声巨响，一团浓烟扑面而来，刺鼻的硝烟味呛得小书童连连咳嗽，小脸绯红。

    奕兴趣盎然，在李旭陪同下不停开枪射击，那小书童按捺不住也央求奕让他玩一下。奕似乎格外宠爱这小书童，手把手地教他，那小书童玩得开心，咯咯直笑。李旭注意到不远处的几个太监脸都白了。

    李旭陪着奕在船楼上散步，两人有意无意地来到远离众人的一角。奕对李旭说道：“旭营火器如此犀利，难怪能够以一当十，尽灭江西长毛，收复失地！”

    李旭回答：“可惜数量太少，若是天朝兵士皆配火枪且火枪精良，岂容洋夷猖獗！”

    奕长叹一声，面色悲戚说道：“国朝二百余载，目下屡受洋夷欺凌，愧对祖先啊！”

    “王爷，当此国家危难之时，倘若发奋振作，未尝不能自强图新！末将以为内忧外患，既是危局也是机遇，如朝廷振作，奋发图强，亦有机会再振国威！”

    “续之言之有理，本王亦有自强图新之意！泱泱天朝，岂容欺凌！”奕断然地一挥手。然后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只是本王在朝中人微言轻，虽贵为帝冑却也无力影响朝局啊！一班庸碌之辈把持朝纲，惑乱圣主，以致内忧外患！每每思之，只恨奕徒有壮志却无能为力一一一我大清国难道就此沦落任人宰割吗？”奕目光泫然，声音哽咽。他望向李旭，惨声说道：“续之素有护国安民之心，本王亦佩服旭营绝路杀出一番局面！今日江西之变化正是天朝之榜样，本王回京定当力谏皇兄重振朝纲，自强图新续之意下如何？”奕目光闪动，静静地凝视着李旭。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旭已经明白了奕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该做何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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