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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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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俊的美国男人金发碧眼,他穿着深灰色长风衣,做工精细的皮鞋,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喝咖啡,轻松随意,并不拘束。》し

    秦正慵懒的深坐着,双腿交叠,他把桌上的茶杯端到唇边,见已凉透,就又放下了。

    身边跟随多年的佣人都清楚,他的生活起居是那个女人负责。

    她不管了,他适应不了别人。

    青山掩上门,走开几步,停下来,立在那里,身姿笔挺,如一棵松树,又似一条警|犬,时刻观察附近的动向,确保万无一失。

    房内,气氛静默。

    秦正丢过去一份资料。

    斯伯特的眉毛上挑几分,沉默的翻了起来。

    他有个习惯,喜欢边看边在心里念,似乎那么做,能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那些文字也能鲜活生动起来,勾出一幅幅真实的画,一一呈现在他面前。

    停下翻阅的动作,斯伯特开口,直接进入正题。

    “我需要见到当事人。”

    秦正昂首,“有多少把握?”

    斯伯特沉吟,他伸出一只手,又收起三根手指,“两成。”

    “如果当事人不配合,情况会很不妙。”

    配合?秦正的眉宇深锁。

    那个女人一旦知道其中缘由,她是绝不可能配合的,更多的是躲避,抵触,甚至拼命挣扎,不然也不会有这些事。

    “她不会配合。”

    斯伯特惊讶出声,“hat?”

    做了两次深呼吸,他摊手,“那就很难了。”

    下一刻,从秦正身上散发的气息瞬时大变,阴森,冰寒。

    就连上空流动的气流都猝然凝结,冷硬。

    斯伯特的坐姿不自觉更换,变的端正,拘谨。

    那是一种完全受压的感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伸到一头微卷的金发里,往后捋了捋,终是妥协于自己的处境。

    被几个陌生亚洲人找上门时,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了异于常人的肃杀之气,那是常年游走生与死才会沾染的,他就知道这回的事情不简单。

    来的路上,斯伯特就有了心理准备,给自己理清思绪,现在正面接触,还是让他紧张。

    这是多年没有体会过的。

    恐怕处理不好,麻烦会更大。

    他能不能全身而退,取决于对面的亚洲男人。

    常年的职业生涯给他敏锐的感知,他断定,对方本身就有问题,在提到资料里的那个女人时。

    不过这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斯伯特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他的背脊离开椅背,神情严肃。

    “我想如果能有一件事,最好是可以让当事人在那段时间感到愉悦的,快乐的,这样可以会比较容易和她建立友好的关系。”

    “哦?”秦正眯眼,“是吗?”

    斯伯特点头,认真的说,“根据实验证明,一个人的记忆领域里,都会有一到俩个点是不具备攻击性的,那是他们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耸耸肩,“在每一次的治疗过程中,当事人放松警惕,取得信任是决定成果的主要因素。”

    秦正阖上眼皮,修长的手指微曲,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最美好的

    他与那个女人相处过几十年,那么长的时光,共同经历过多个漫长的日夜。

    对她而言,究竟哪一年,哪一段时光意味着美好?

    又或许

    根本就没有

    许久,秦正的眼眸缓缓睁开,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指,他的薄唇开启,淡淡的说起了一段往事。

    那年深秋,干燥,冷。

    秦正每天会在马场待很长时间,不做别的,只是绕着马场跑上几圈,他那时候享受在风里驰骋的感觉。

    有一次,他的马不知道发了什么脾气,差点将他震出去。

    在众人提心吊胆的跟随下,秦正阴着一张脸把马拉回棚里。

    不到二十的年纪,他拥有沉稳与倨傲两种气质,交织在过于出众的眼角眉梢,呈现的是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少爷,厉风这两天有点低烧。”

    “低烧?”秦正脱手套的动作一滞,看马的时候,无意间瞥到了蹲在马槽边刷洗的小身影。

    他又淡淡的瞥了一眼,认出就是几个月前被管家带到他面前的小女孩,比那次更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秦家虐|待儿童。

    “你,过来。”

    唐依依迟钝的转头,看到被簇拥的少年,犹如天上的星辰,高高在上。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睁大,害怕的脸色煞白。

    见人纹丝不动,秦正不悦,口气也更冷,带着不耐烦,“过来。”

    这次不等唐依依做出反应,其他人已经上前,拖一件物品一样,把她拖到秦正面前。

    唐依依踉跄着站稳,没摔到地上,她低着头,没有血色的唇紧抿着,垂放的两只小手攥成拳头。

    衣领突然被拽起来,唐依依的脚离开地面,她惊恐的仰头,看着满脸冷酷的少年,不知所措。

    秦正皱眉,手里的人轻飘飘的,像他养在笼子里的鸟雀,脆弱,瘦小,轻轻一捏就会死掉。

    周围静的厉害,所有人都对这一幕感到震惊。

    不是说少爷看不上这小丫头吗?这段时间明明都是不闻不问。

    这小丫头是秦家的下人,不是千金大小姐,年纪小,力气活是不行了,只能干各种杂活,总不能白白养着,吃闲饭吧。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面而来,秦正厌恶的将人扔开。

    立马就有下人递上帕子。

    秦正拿帕子擦拭手指,双眸锁住眼前的小身影,他忘了这小孩的存在了。

    没想到还在秦家,过的不如畜牲。

    一把拽开唐依依的领口,秦正厉声问,“你身上的伤哪来的?”

    头顶响起冰冷的质问,唐依依的身子一抖,垂着小脑袋,一言不发。

    后面一个中年人脸上的横肉猛地颤了颤,后背冒出冷汗。

    少爷不会要追究吧?

    不可能,不可能的

    那不过就是几岁的小丫头而已,非亲非故的,秦家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善心。

    秦正的声音越发凌厉,“回答我。”

    无意识的去看中年人站立的方向,唐依依嗫嚅道,“我脑子笨”

    秦正的视线从唐依依身上移向中年人。

    中年人还存着侥幸,他弓着背说,“少爷,您是不知道,这丫头偷懒,还耍小聪明,我只是”

    马鞭在半空高高扬起,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凶猛地甩到中年人的身上。

    啪一声响过后,四周骤然死寂。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那一鞭子仿佛也同时抽到了他们,皮开肉绽。

    接下来又是一鞭。

    中年人疼的浑身抽搐,冷汗直流,他死咬着嘴巴,一声都不敢吭。

    秦正握住马鞭,居高临下的睨着中年人,又面无表情的扫向其他人。

    “我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能动。”

    那是一种纯粹而极端的宣告。

    仿佛一个小孩对私有玩具的占有欲。

    这一刻,包括中年人在内,所有人都在心里狠狠记下来了,“是。”

    赶来的管家小心询问,“少爷,是否安排她接受训练?”

    秦正掀了掀眼皮,“先把她的伤养好,瘦成那样,怎么训练?待不到一天就能死在里面。”

    管家点头应声,暗自去看小女孩,他也以为是入不了少爷的眼,就随便交给底下人了,没再管。

    没再多想,管家挥手,让人带小女孩去梳洗打扮,并交代,提醒她,“以后你跟着少爷。”

    当天晚上,唐依依就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很小一号,套在她身上,还是显的宽大。

    秦正斜倚着沙发看书,没抬头,“去给我削个苹果。”

    唐依依哦一声,回过神来,想起管家的话,她连忙补了一句,“是,少爷。”

    沙发上只有纸张翻过的轻微声响。

    秦正等了很久,别说苹果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放下书,在厨房找到人。

    唐依依半蹲着,认真的削苹果,手指头破了几处皮,那张小脸上没有疼痛带来的难受,只有严肃。

    听到脚步声,唐依依吓的一抖,刀口又在手指上划了一下,她把手放在背后,偷偷按住,不让血流出来。

    “少,少爷,我马上就能削好。”

    秦正抱着胳膊,“削好?血苹果吗?”

    唐依依的脸一白,“我不是不会,我刚才只是没看清楚。”

    她又忘了两个字,“少爷。”

    秦正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皮子,那声称呼从他出生就跟着他,成为他生命里的烙印,还是头一次听的这么别扭。

    “以后你就叫我秦大哥。”

    唐依依呆愣的张大嘴巴,“秦大哥?”

    她又喃喃了几声,扬起一张笑脸,无比开心的喊,“秦大哥。”

    思绪霎那间回来,秦正伸手取下金丝边眼镜,拿指腹揉了揉眉心。

    唯一的听众,斯伯特一脸无法理解。

    “秦先生,我个人不得不说,这个故事真的不美好,一点都不。”

    一击冷眼过去,斯伯特闭上嘴巴。

    他需要讲出事实,提醒对方更换切入点,否则实施的时候,会是失败收场。

    秦正点燃一支雪茄,抽了两口,又掐断。

    他的双手撑着额头,眼帘底下,眸子里有许多黑暗的情绪涌动,一层一层,不停的叠加,覆盖。

    半响,他才拿起桌上的纸和钢笔,写下一行行字。

    唐依依十五岁的时候,秦正二十四岁。

    她跟在他身边,度过了十一个春秋。

    秦正生日那天,他很晚才回来,准备去浴室洗澡时,听到来自背后的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

    停下解扣子的动作,秦正转身,看着美丽动人的少女捧着一个小蛋糕朝他走来,温暖的烛光里,那张青涩稚嫩的脸上全是真心诚意。

    “蛋糕你做的?”

    唐依依眨眼,“是啊,好看吗?”

    秦正看着她,目光触及她合身的深蓝色制服,吐出两字,“好看。”

    自己的成果得到认可,唐依依高兴的笑弯了眼睛,她突然啊了一声,焦急道,“秦大哥,马上就要过零点了,快来许愿吧。”

    不以为意,秦正还是低头吹灭了蜡烛,他随口问了一句,“我怎么没见你过生日?”

    唐依依沉默不语,她从来不过生日,因为她早就不记得了,身份证上的日期是秦家按照进来的时间安排的。

    “秦大哥,以后我能不能跟你同一天过生日?”

    脱口而出,唐依依脸上的血色立刻抽空,她尴尬又仓皇的啃着下嘴唇。

    谁知秦正无所谓,“随你。”

    唐依依不敢置信,随后就是满溢的幸福,“秦大哥,谢谢你。”

    钢笔尖在纸上猝然留下一块痕迹,略深,暴露秦正此刻频率古怪的情绪起伏。

    那时候,懵懂的唐依依整个世界只有他,期待和他说话,相处,想得到他的赞许,喜欢他的触碰。

    她还是喜欢他的。

    仅是那时候。

    因为就在三年后,他亲手打碎了她的梦,告诉她,那是痴心妄想,用一句话将她踩到底端,打进地狱。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让他失望,无论何时何地,都一直牢记自己的身份,把他当主子,从不流露顺从以外的情绪。

    他们亲密无间,无话可说。

    那些年里,他发|泄完,不管她累到什么地步,她都已经离开,将一切收拾的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个漫长的过程中,除去难耐时的喘息,她无悲无喜,就像是在做一个工作,完成就行,而他,只在乎极致的快乐与绝对的征服。

    至始至终,他们都不会进行任何交流。

    为数不多的几次同床共枕,气氛也是尴尬到生硬。

    秦正的身子后仰,胸膛起伏略快略沉,似乎有什么堵在那里,不顺畅,他垂眼扔掉钢笔,将纸推到斯伯特那里。

    斯伯特看到两页纸的英文,抛开过于潦草的笔迹,这个故事比前一个成功的可能性大很多。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当事人?”

    秦正起身,“很快。”

    他迈步离开,回到卧房。

    床上的女人依然睡着,呼吸悠长,姣好的面庞安宁。

    拨开女人脸颊边的几缕发丝,秦正摸了摸她白皙的下巴,那眸光低暗,灼热,好似是在对待一件私有物,考虑在哪里打上专属记号。

    唐依依是被吻醒的,她难受的去推身上的男人,又去抓他的碎发,指甲刮着他的头皮。

    “滚滚开”

    “还不习惯是吗?”

    撑起上半身,秦正用拇指摩|挲唐依依红|肿的嘴唇,不轻不重的抹去上面的湿意。

    良久,他才拿开手,勾了勾唇,并无一丝笑意。

    “那就从现在开始,给我习惯。”

    从被触碰的地方开始扩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唐依依狠狠地搓了搓脸,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尤其是在看见那面暗格里的东西过后。

    这个男人是衣冠禽兽的典型,那副足以迷|惑人的皮囊下,凶残冷血,毫无顾忌可言。

    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冷静的发狂。

    除了自由以外,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她想面对的。

    唐依依揪住被子坐起来,“富贵呢?”

    秦正不快不慢道,“不过一只猫,值得你这么挂心?”

    唐依依冷声说,“它是我的家人,朋友。”

    秦正突然靠近,唐依依的后脑勺撞到床头柜。

    四目相视,湿热的气息喷洒,融合,两人的呼吸一个急促,一个平稳。

    空气变的扭曲,不是暧|昧。

    唐依依屏住呼吸,秦正偏要她感受他的气息。

    又一番磕碰过后,甜腥味在床头弥漫。

    秦正的眉间深笼,“起床。”

    唐依依的唇抿了抿,她把被子一掀,没有去检查身上又添加了几处痕|迹,尽量平静的下床。

    不再是丝绸睡袍,而是一件宽大的黑衬衣,长及膝盖,唐依依的呼吸又开始乱的不成样子,这个男人似乎喜欢给她换衣服,简直是个变态。

    唐依依气的指尖颤抖,不假思索的,右手就挥了过去。

    她的手被钳制,这一下落空了。

    秦正把唐依依的头按在肩头,慢慢的抚摸她的长发。

    语调是温柔的,话语却让人毛骨悚然,“你再这么倔,我让你的后半辈子都在这个房间里。”

    他亲了亲她柔软的耳垂,唇摩擦着,一字一顿道,“生或者死,你都寸步难离。”

    唐依依打了个寒战。

    如果摆脱不了,她会死在秦正手里。

    这种感觉无端生起,不受控制,仿佛是从灵魂深处窜出来的。

    那样的控制极度可怕,让她不能呼吸。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张脸和那个女人相似。

    不然她的人生和秦正那种人是不会产生半点交集的。

    唐依依感到悲愤。

    她要怎么逃离?

    “别试图逃跑,不然”

    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只说了前半句,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唐依依的牙关打颤,渗着血。

    秦正动作亲昵的摸摸唐依依的耳垂,“去洗漱,吃完饭后我带你见一位客人。”

    走进洗手间,唐依依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面部僵硬,难看。

    她捧了一把凉水往脸上拍去,又连续拍了好几次,水流到眼睛里,鼻子里,酸胀的厉害。

    口腔里弥漫着烟草味,是那个男人的味道,唐依依低头干呕几声,快速挤牙膏刷牙。

    在洗手间待了许久,唐依依出去时,卧房空无一人。

    她在走廊拐角听到两道声音,是秦正在和别人通电话,提到治疗,医生,还有她的名字。

    几乎是本能的,唐依依冲过去,“我不需要接受治疗。”

    按掉通话,秦正神态自若的拿着手机,冷淡的看着面前失控的女人。

    “我都听见了。”唐依依讥笑,“我没病,秦正,我再说一遍,我不会接受任何治疗!”

    秦正调笑,“谁说你有病了?”

    唐依依瞪他,“刚才你明明”

    “你听错了。”秦正皱眉打断她,“是我一个老朋友。”

    “那你提我干什么?”

    “怎么,不能提?”秦正反问,那句“别忘了你什么身份”在舌尖上蹦着,又吞咽入腹。

    莫名的,他没说出口。

    唐依依脸上的怒气一窒。

    她盯着秦正,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氛围尴尬起来。

    秦正径自往前走,“跟我下楼吃早餐。”

    离开前一刻,他打量了一眼唐依依,那身粉色运动套装衬的她肤色极白,刺激到他的兴奋神经,让他产生冲动,若不是还有正事,他已经将人扔书房了。

    早餐是西餐,从餐具到食物,无一不透着精美。

    唐依依吃了几口,目光在一边的佣人那里扫过,停在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身上。

    老人面容亲切,对唐依依露出笑容,饱含祥和。

    不自觉的,唐依依也笑了一下。

    桌上气氛徒然微变。

    管家顿时收了笑容,恢复一贯的严肃。

    秦正见唐依依面前的盘子里几乎没怎么动,他命令道,“把鸡蛋吃了。”

    唐依依无动于衷,“没胃口。”

    立在原地的管家内心惊讶万分,全部呈现到脸上,又给他飞快的掩盖,这孩子真的性情大变了。

    要换过去,她会乖顺,听从。

    哪像刚才,竟然反抗。

    管家暗自去注意先生,发现先生也变了,没有动怒。

    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秦正没再逼迫,他拿帕子擦嘴,“跟我去花园。”

    唐依依拉开椅子,走在秦正后面,经过管家身边时,她又看了一眼。

    越觉得怪异,她就越没办法忽略。

    对于一个从未蒙面的人,心里不应该只有陌生吗,为什么会有别的感觉?

    想的出神,唐依依没发觉秦正突然放慢脚步,她撞上去,鼻子和脸磕到他的后背,生疼。

    “很疼是吗?”秦正单手插兜,淡淡开口,“那就看着路,别给我想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唐依依吸口气,不止是疼的,还有对这个男人扭曲的占有。

    不但要限制她的行动,还想约束她的思维?

    揣着乱七八糟的情绪站在花园,唐依依看见了一个美国男人,对方正在沐浴阳光,神情享受。

    “美丽的小姐,早上好。”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斯伯特绅士风度十足,“我叫斯伯特,来自美国洛杉矶,很高兴认识你。”

    唐依依没有从美国男人身上感觉到危险,甚至莫名的放松,“你好。”

    佣人端过来茶具和水,唐依依坐在亭子里煮茶。

    秦正跟斯伯特各坐在一边,中间放着一副象棋。

    看到美国男人手执棋子,像模像样,唐依依多瞅了几眼,对秦正那边,她一眼没瞅。

    秦正那尊大佛面无表情。

    “我第一次来中国,就被中国的山水,美食吸引住了。”

    斯伯特开始讲述他的经历,风趣,幽默,让唐依依的注意力分散过去,放松下来,做一个倾听者。

    “前往坨山那次,我遇到了一位和唐小姐一样美丽的姑娘,她人很善良,会煮美味的食物,还会教我学习中文”

    阳光灿烂,微风徐徐,天气很好,让人心情舒适。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唐依依,她一直在听那个美国人说话,手上的动作放慢,浑然不觉。

    耳边忽然掺杂了一道清脆声响,夹在风里,若有似无。

    唐依依闻声望去,发现斯伯特手里多了一块镶金的怀表,样式古朴。

    怀表盖子一开一合,反复不止。

    那声音不大,却能盖过美国人的话声,穿透一切杂音,丝丝缕缕的流入耳膜。

    唐依依无意识的望着怀表,长卷的眼睫随着盖子的开合颤动,手里提着的茶壶口偏离茶杯,茶水滴滴答答溅到桌上,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唐依依做了一个梦,很长。

    在梦里,她害怕,不安,无助,快乐,幸福,那些情绪先后涌出,和一个个画面一起。

    醒来时,风没有停,阳光正好。

    依然坐在椅子上,唐依依一动不动,整个人的状态近似迷茫,仿佛还在梦中,不曾醒来。

    斯伯特已经走了,亭子里只有秦正一人,独自待着,品一壶茶,从滚热到冰凉。

    之前斯伯特对唐依依进行催眠时,他没走,听到了所有,包括唐依依对他的厌恶。

    斯伯特说唐依依的主意识非常坚定,她给自己铸造了四面围墙,与秦正的世界隔绝,自愿选择封闭。

    想一下子就要墙壁四分五裂不可能,只能先凿开一个孔,慢慢等待裂缝扩大,直到最真实的她无处可藏,不得不重见天日。

    因为唐依依当初是自我要求调换记忆的,现在除非也是她要求那么做,否则不能全部换回来。

    就在亭子里,秦正的注视之下,斯伯特将秦正提供的片段输入唐依依的脑海,打乱了她现在的完整记忆库。

    接下来,她会被迫根据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去怀疑,究竟是全部想起来,还是又一次逃避,全看她自己,没有人能干涉的了。

    秦正的目光始终困住唐依依,窥视她的内心,在那层明亮之下,腐烂透底。

    而那层明亮是她自己变幻出来,铺上去的,他现在要强行撕掉。

    哐一下,杯盖掉到地上,唐依依惊醒,她霍然站起来,往外面走,步伐急乱。

    秦正半眯眼眸,目睹唐依依穿过小桥,越过水池,身影慌乱,他抬了抬手。

    假山旁的青山领命。

    半个多小时后,唐依依出现在一家孤儿院,她找到院长,开门见山。

    老院长抚了抚老花镜,“这里曾经遭过一次大火,办公室里的很多档案都没了。”

    “没了?”唐依依急忙问,“那我的呢?”

    老院长摇了摇头。

    唐依依呆住了。

    平庆孤儿院在二十年前搬迁过几次,原山孤儿院在十几年前的地震中倒塌了,向希孤儿院六年前发生过一次大火

    脑子里猝然出现一段内容,唐依依抚住桌角,脸色刷白。

    老院长担忧的问,“孩子,你怎么了?”

    唐依依吃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她慢慢起身,“院长,我先走了。”

    老院长望着望着,自言自语道,“老了,记忆差了,我怎么就没印象”

    离开孤儿院,唐依依站在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的脑子很乱,有什么东西硬塞进去了,逼的她无法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

    唐依依抿紧嘴角,会不会和那个叫斯伯特的美国人有关?当时她明明是在煮茶,也不困,怎么就睡了

    是怀表的声音!

    蓦地,唐依依想到一种可能,她的神情变了又变。

    之后,沉淀的是混合着惊恐的迷惘,因为挥之不去的那个梦,一幕幕清晰的仿佛就在昨天。

    不远处的青山打电话汇报情况,“先生,唐小姐在路口。”

    那头沉默了一瞬,“看好她。”

    收回手机,青山继续监视。

    唐依依回了公寓,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从正午到傍晚,整整一下午都没出来。

    “我是不是疯了”

    床上抱着双腿的唐依依喃喃自语,不然为什么控制不住去怀疑自己的人生?

    唐依依下楼时天都黑了,她在小区的蚂蚁雕像那里碰到陆启之,两人打了个照面。

    陆启之先打破宁静,“你怎么穿这么少?”

    唐依依这才感到冷,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运动套装,经不起夜风的袭击。

    肩头一沉,一股干净的气息扑到鼻子里,唐依依抓住披在身上的那件男士外套,“不用了,我马上就”

    “披着吧。”陆启之轻蹙眉心,“晚上风大。”

    他的声音裹着夜色,格外温柔,让人不想拒绝他,令他失望。

    唐依依盯着陆启之,今天之前,她没关注过,现在她发觉,陆启之的声音和那个美国人有一点相似。

    同样拥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能清晰带动别人的情绪。

    “你知道什么是催眠吗?”

    短暂的缄默过后,唐依依徒然蹦出一句话。

    陆启之面不改色,“略有耳闻。”

    唐依依也是面不改色,似乎是随口一问,“说来听听。”

    “就在这里说?”陆启之轻轻一笑,“找个地方坐下来喝点东西吧。”

    唐依依双手放进运动上衣口袋,“好。”

    她转过身,错过了陆启之的脸上一瞬间的凝重,以及阴沉。

    他们坐进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靠后的角落,僻静。

    陆启之喝了口咖啡,苦涩的厉害,“依依,为什么突然对催眠有兴趣?”

    唐依依说,“看过一部有关催眠的电影,觉得很神奇。”

    眼角的细纹蕴开,陆启之失声笑道,“电影用了夸张的色彩。”

    唐依依看着陆启之,抛开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关注,这是她见过笑的最温柔的男人。

    都说相由心生,他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是因为一本书才了解到的。”陆启之说,“好奇,神秘,导致我接触的越多,就越觉得奇妙。”

    唐依依的眼睛一闪,所以书架上摆着那么多相关的书,也可以说的通。

    “催眠和催眠不同,在那种状态下,记忆,知觉都极易受到暗示。”

    “如果有个人在那时候暗示你,那么你会产生相对的反应。”陆启之的语速始终保持一个频率,不快不慢,就像是在把书上的内容读给唐依依听,仅此而已,“那是一种绝对诱|导的过程,在自愿的前提下,完全配合,可以通过刺激来改变心理变化”

    听完他的解释,唐依依顿了顿,用随意的口吻说,“真的可以由催眠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陆启之端起咖啡,滞在半空,好一会儿,他才端到唇边,抿了一点。

    凝视着唐依依,半响,陆启之却是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可能?唐依依刚想询问,扫过去的目光捕捉到玻璃窗外的男人。

    唐依依的表情如同见了鬼。

    陆启之侧头,那里只有喧闹的街市,他的疑惑尚未成形,就被咖啡厅里的骚动打散了。

    从门口进来的男人身形精实高大,面容俊美,气质冷漠,那种久居上位,执掌大权的威严让人不敢靠近。

    所有人看着男人停在角落一桌,三角恋这个关系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他们的心里冒出来。

    唐依依咽口水,她只是跟陆启之喝杯咖啡,聊几句话,没做别的,为什么这个男人是一副大动肝火的架势?

    秦正的眼眸一眯,晦暗不明的睨过陆启之。

    他面无表情,但谁都知道他在发怒。

    仿佛随时会把这间咖啡厅砸了。

    服务员和经理杵在一旁,尤其是经理,战战兢兢的,他认出来人的身份了,那也是机缘巧合下有过一面,现在这场面,怎么看都不能让他冷静。

    手指握紧,掐了掐手心,唐依依飞快的出去,她不想当众受人指点,身处难堪的境地。

    在强大的压迫之下,陆启之淡定的坐着,直到唐依依离开桌子,走出咖啡厅,坐进路边的车子里,他脸上的平静开始一点点瓦解,藏在下面的东西翻了出来。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想起来了吧

    杯子用力砸出去,陆启之的胸膛起伏不定,他按着太阳穴,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我相信你。”

    她说的,所以他竭尽所能了。

    现在看来,还是功亏一篑。

    车里,秦正脱下西装外套,盖到唐依依肩头。

    唐依依用手弄下来。

    秦正一张脸冰冷冷的,“别的男人就可以是吗?”

    明白是怎么回事,唐依依看神经病一样看秦正,“车里开着空调,我又不冷,你给我披衣服干什么?”

    前面开车的青山还是肃着脸,只是面部肌|肉抽了一下,不易察觉。

    秦正的轮廓线条紧绷,他阖了阖眼,“白斌来c市了。”

    白斌是谁?

    唐依依的心头涌出困惑且怪异的情绪,手指被大手勒住,被那层薄茧摩擦着,骨节巨疼。

    回到别墅,一团白就扑到唐依依身上。

    唐依依欣喜的摸着白猫,“富贵。”

    富贵赖在她怀里,蹭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叫。

    秦正解开袖扣,“把那猫带走。”

    管家还没伸手,富贵的胖身子就抖了抖,小脑袋缩在唐依依的怀里,爪子紧抠着。

    唐依依抱着猫,面色难看。

    管家难办了,他看向秦正,“先生,富贵一天没见唐小姐了。”

    见富贵埋在唐依依胸口,秦正的眸子里迸出寒光,他把富贵拨开,富贵敏捷的站稳,冲他龇牙咧嘴。

    在秦正盯视的时候,富贵又怂了,垂着脑袋窜沙发底下去了。

    秦正微低头,唐依依不自主的抬手,在碰到领带的前一刻,又顿住,刷地放下手,面露厌恶之色,觉得自己中邪了。

    一旁的管家叹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古怪的话,“装睡的人啊”

    饭后,秦正看到唐依依带着那只白猫去卧房,他铁青着脸,“唐依依,你想要那猫睡房里?”

    唐依依脚步不停,“富贵一直跟我睡。”

    秦正看猫,“它敢。”

    富贵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它看看自己的饲主,又看看很可怕的人,不清不愿的从饲主脚边离开。

    管家带它去它的小屋睡觉去了。

    没了妨碍物,秦正身上的气息稍缓,“去准备一下,我要泡澡。”

    唐依依当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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