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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前世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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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跟奶奶见过面了,却没有见到爷爷。奶奶说:“爷爷出去收账,走到哪里喝到哪里,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爷爷怕是又遇到了什么狐鬼神仙,被拖住了后腿也未可知。

    既然小青小红都是天狐,法力无边,爷爷的行踪她俩肯定知道,我就让茜雪去找小青问个究竟。

    茜雪却说:“少爷,您就别难为她俩了。如果能说,她俩早告诉您了。这还看不出来?”

    我一想也对,小青小红都是爷爷的人,爷爷如果让她们保密,那我肯定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去找颜华。

    颜华的工作室在文昌阁旁边c道观北侧的一座八角楼里。这座楼是沙梁村台商资助建造的老人文化活动中心的翻版。一共有两层,完全是当代风格。一层是一个活动室,有图书馆,台球室和喝茶休息间,好几个老人在这里看书读报,还有人在打台球。

    二层则完全是颜华个人的空间。有一个很大的电脑控制室。里面有一面巨大的屏幕。下面是一字排开的十几台电脑,都是最新的苹果公司产品。

    电脑控制室的旁边是两个房间,外面一间是接待室,里面的一间不用说是颜华的卧室兼书房。

    颜华在接待室招待我和茜雪。她说:“这就是我在青岛公司办公室的布局,你以前去过的,就不带你参观了。”

    我喝着咖啡,不解地问:“你都封神了,在这仙界过着天堂般的生活,还用得着这么多电脑吗?”

    “你还真把我当成了神仙姐姐?”颜华大笑起来,转而对茜雪说:“告诉你家少爷,我在这里到底是什么身份。”

    茜雪道:“大小姐是阎府的工作人员,电脑工程师。负责我们沙梁新村居民的户籍管理c信息采集c保存和查阅。”

    “阎君府?这是个什么衙门?”我问。

    “我们这里实行乡村自治。阎君相当于这里的土著酋长,我们等于是移民,土地等于是租借人家的。所以,我们得服从阎君府的管理。阎君府相当于地方行政单位,有行政权和司法权。”颜华说。

    颜华的介绍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因为这个新世界看上去跟沙梁村一模一样,但是内在的政治模式和行政格局却完全不同,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这岂不是跟美国有些相像?美国也是先由13个殖民地的人民组成自治政府,然后联合起来构造一个联邦国家。政府和司法机关都由人民选举产生,由人民纳税供养,自然也就为人民服务。请问我们沙梁新村和周围的村落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也属于这种情况?”我再问颜华。

    “咱们中国古代也是这种情况,如其说像美国,不如说像三代。只不过后来,我们的先民因为资源匮乏,需要争夺生存空间,这才开始了部落之间的兼并战争,最终形成一个个大一统王朝。国家就是这样形成的。美国的情况不同,因为美洲大陆地广人稀,资源丰富,不需要为了争夺土地而拼命c搏杀,所以十三个殖民地(也就是大一点的部落)可以坐下来协商,为了共同的目标联合起来,形成松散的邦联,后来根据形势的演变,经过制宪会议才变成联邦国家。我们现在的这个新世界,不存在资源匮乏的问题,也就没有形成大一统国家的问题。各个部落可以和平共处,进入古圣先贤羡慕的小国寡民社会。”

    颜华的解释让我恍然大悟,但还是有一些不解。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c有争斗c有纠纷,对纠纷的处理,还是需要一个仲裁机构的吧。特别是有些人还记得前世的恩怨,比如孙华荣与禄爷的分歧,比如禄爷与他的前妻小凤仙的孽债,还有韩兰曼的仇恨,这些怎么解决?

    我一一提出这些问题,颜华说:“这就是阎君府存在的必要性嘛。阎君是土著,我们是客居,我们的恩怨争斗,只能交给阎君处理了。”

    “这么说,阎君府就相当于司法机关?”

    “可以这么说,有机会我带你去看阎君如何审案。”

    二

    “孙华荣说,你这里掌握着所有新村居民的生死簿,我猜应该是每一个人在前世的传记。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历史,每一个家族的传承史,你这里都有记载,对不对?”

    喝着猫屎咖啡,我又向颜华提出了这个更迫切需要求证的问题。

    “我这里是上帝视角,就像你们作家一样,不过我这里是多媒体展示,有文字,图画,也有视频。在我这里,不存在历史黑洞问题。所有的历史悬案,这里都有终极解释。所有的具体个人,都没有任何隐私,任何一个人做过的人和事,包括小时候偷鸡摸狗,暗恋女生,虐待小动物,成人之后忤逆不孝c出卖背叛c背信弃义等等龌龊事,也都一一记录在案。人性的幽暗都会被聚焦在无影灯下,无所遮掩。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来我这里打开自己的历史档案。”颜华自豪地说。

    “这也太可怕了,谁的一生能像圣人一样即白无瑕?”我不仅咂舌。

    “圣人也不是洁白无瑕,孔子见了美女南子,还动了色心呢。虽然他对自己的学生赌咒发誓c拼命掩饰。”颜华嘻嘻笑道。

    “我本来还想拷贝一份带回尘世做研究,让你这么一说,哪里还敢?就像一个体面的人突然大众广庭之下被扒光了衣服,怎么受得了呢?”

    “所以,人类虽然都喊着追求真实,但绝对的真实,往往是可怕的,是人类无法承受得了的。人来源于动物,人性中必然包含兽性。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颜华说着,随手打开身边的手提电脑,检索了一下我的档案,说:“要不要看看你老人家童年时候的劣迹?好,我来看看,三岁的时候,看过邻家女孩的下体,五岁的时候,跟北屋的男孩一起活埋了七只小狗三只小猫,七岁的时候,偷邻家的桃子还砸坏了人家玻璃,上学了还欺负女生,画了圈不让人家出,还扬言出了圈全家死光光,害地那女生哭了一个下午。13岁给我写情书,还写了好几次,哈哈哈。”

    我被颜华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把她的电脑合上,扭头看见茜雪在嗤嗤发笑,冲她喊道:“呆着干嘛?倒茶去呀。”

    茜雪红着脸退出门去,颜华冲我乐得眼泪都下来了:“哈哈,才这点顽劣史就让你受不了了?我要是让你的丫头看看你十五岁之后的风流史,你还不得找个棉花垛碰死?”

    “打住,你厉害,我惹不起你。”我连忙制止她,“你刚才说我十三岁的时候给你写情书,这事我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你有证据吗?”

    “这事还抵赖呀,好,我给你看证据。”颜华重新打开电脑,调出我的档案,找到少年囧事栏目,然后点开一个视频:

    一间教室里,四五十个小学生正在上语文课,我和颜华坐在靠窗子的课桌上,课桌的中央还用小刀画了一根三八线。一个女教师在课桌上有不标准的普通话讲课,我显然不耐烦听老师讲课,歪歪斜斜在方格纸上写了一行字:“放学之后小树林等你。”

    然后折叠一下,推过三八线。颜华看了一眼,画了个问号,又推给我。我又画了一个图案推过去。我们俩的这个小动作被台上的老师发现了,老师扔过一颗粉笔头,没收了纸条。

    女老师:“李肃啊李肃,你才十三岁,就能写情书了?”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于是老师把我们俩调了座位。我羞得满脸通红,颜华又羞又气,抹开了眼泪。

    从此我们俩不再说话,班里的同学却经常说我们是一对,编排我们的恋爱故事。

    “你还有什么话说?我被你害得够惨啊。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没敢谈恋爱。”颜华点着我的脑袋说。

    这时,茜雪端着两杯绿茶进来,我对颜华说:“今天当着茜雪的面,这几十年的冤案,你该给我平反了。”

    “你还冤枉了?”

    “我比窦娥还冤!我当年给你画的不是什么心字,而是桃子!我是让你帮我望着风,偷几只桃子吃。我们学校后面,不是有一片桃林吗?”

    颜华调出当年小学校后面的画面,还真是有一片桃林,桃叶臻臻,果实累累。

    “看来还真是冤枉了你,可你为何不自我辩护呢?”颜华问道。

    “我辩护啥呀?偷桃子的后果比给你写情书更严重,我傻呀。”

    “那你干嘛让我给你望风?”

    “我不是欠你半块橡皮?合伙偷了桃子,还你人情嘛。”

    茜雪羡慕地说:“这真是个美丽的故事。我曾听大小姐唱过《同桌的你》,原来是怀念少爷。”

    颜华的脸也红了,“小丫头别瞎说!”

    茜雪做个鬼脸走了。

    三

    爷爷还是没回家。晴雯给我在奶奶家收拾出一间书房,一间卧室,我暂且在奶奶家住下,但还是隔三差五带着茜雪或晴雯去找颜华。有时候也去小酒馆听村民们讲些前世掌故。

    有一天,奶奶带着茜雪去了姑姑家,我在家闲得无聊,看晴雯剪了许多桃花和李花,做成一个插瓶,突然想起《红楼梦》遗失的章节,就问晴雯:“《红楼梦》后面的四十回到底是怎么丢失的,黛玉c宝钗和宝玉等人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晴雯说:“这事你问不着我。曹公在第77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c美优伶斩情归水月》中就让我离开了大观园,魂归大荒,我哪里知道后面的故事?”

    “茜雪该知道吧,我听说后世的红学家们考证,茜雪在贾家被抄家落难,宝玉被关进狱神庙的时候,她现身搭救过宝玉。”

    晴雯道:“那都是后人瞎猜,不一定靠谱。茜雪在怡红院里不过是个二等丫鬟,当年离开大观园也走得不明不白。估计她也不一定知道多少。你要想明白后面的故事,还得去找宋家大小姐。她能从文学宫里把我和茜雪调来使唤,就能让你见见宝玉c林姑娘和宝姑娘。”

    “你说的对,我怎么把颜华给忘了?”我跳起来,没穿外衣撒腿就往外跑。

    “你等等我!外面风大,小心着凉。”晴雯抓起一件披风追了出来。

    赶到八角楼,正要上楼,却见颜华着装整齐正下楼来,看样子是要外出。

    “你要出去?我找你有要紧事呢。”我拦住她。

    “你一个无事忙的人,能有什么事?宝玉不在,你正好跟他的丫鬟厮混,别烦我,走开!”

    “我就是想跟你谈《红楼梦》八十回后的故事呢,刚才问了晴雯,她死得太早,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吧,你不是上帝视角吗?”我拦住她不让走,急急抛出我的问题。

    “你爷爷被抓了,你还在关心《红楼梦》!”颜华又气又急。

    “什么?爷爷被谁抓了?现在哪里?”我吓了一大跳,见颜华后面跟着小红,显然小红是来报信的。我抓住小红的手,“快告诉我,爷爷在哪里?”

    小红抹着眼泪道:“爷爷被人告了,被阎君府的人关在大牢里。”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说清楚呀。谁告我爷爷,告他什么?”我急问颜华。

    颜华说:“我刚才了解了一下,是两个刚来的人告的,告你爷爷在阳世杀了人,没有得到惩罚,现在两个冤魂告到了阎君府。我们这里的规矩是,阳世审结的案子,阴司不理,但是阳世没审的案子,阴司则要根据苦主的告诉受理。你爷爷的案子就属于这个情况。我现在到阎君府去打探一下,看能不能先保释出来。”

    我说:“我跟你去!”

    “你还是回家筹备银子吧,可能要化一大笔钱呢。”颜华扔下我,带着小红走了。

    让晴雯去我的房间取钱,自己去找小青,我认定小青是天狐,也应当了解一些情况。

    在小酒馆里找到小青,她果然了解情况。原来爷爷在讨债回家的路上,遇见阎君府的执法队,不由分说就给绑了去。过了第一堂才知道,一个新死的囚徒鬼麻子东(本名马自达)和另一个在诏狱里的鬼囚联合状告爷爷,说他在六十年前杀了这个鬼囚,导致他至今不能超度转生。爷爷的案子在阳世曾经被人告发过,但因为缺少苦主,证据不足而没有受到惩罚。现在苦主有了,证人也有了,阴司依法受理并预备开庭审判这桩旧案。

    我想起从前听父亲说过,爷爷有一年外出讨债,醉酒后曾经在庄稼地里救过一个八路伤兵,后来这个伤兵把枪给了爷爷,自己当了逃兵。爷爷酒醒后觉得家里藏着一杆长枪不妥,就用席筒子藏了,扛着去河东找到在八路队伍里当文化教员的姑父,把枪交给了八路军的队伍。后来不知道被谁告发,河西的八路游击队把爷爷抓了,带到麻兰要枪毙。爷爷趁着看守不备,连夜逃走,后来还是姑父到八路游击队说明情况,爷爷的冤案才了结。

    我想如果还是这件事,应该不难解决。

    我从小青这里了解完情况,晴雯也拿了钱到了小酒馆。她说奶奶已经回来了,还拿了五千两银票给我,让我去保释爷爷。

    小青有法力,我让她带着银票先去阎君府,我自己和晴雯搭了马车赶往诏狱。

    四

    阴司的诏狱跟阳间的差不多,从外面看,也是高墙铁门,岗哨森严。晴雯说:“这里关的囚犯都只有一种刑罚,即无期徒刑。只要关进去,除非无罪开释,否则永远不能减刑获释。这种刑罚的底层逻辑是,仙界是个清平世界,不能允许有犯罪发生,更不允许有罪犯混迹期间,搅扰大家安静的生活。至于其它刑罚,因为这里的人本质上都是幽魂,身体都是幻象,因此肉刑没有任何意义,对已经死去的人实施死刑,逻辑上也很荒唐。最后就只剩下一种刑罚,就是永久关押,不得自由。”

    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是幽灵,高墙铁门又怎么管得住?”

    晴雯笑道:“其实身体是幻象,高墙铁锁也是幻象,关到这里的人阎君会用一种法术把幽灵关进一只只瓶子里去。”

    我恍然大悟,为什么会只有无期徒刑,原来真正的奥秘在这里。

    我向看守人员说明来意,看守却拒绝让我们探监。看守的理由是,我是阳间人,没有合法身份。至于晴雯,她只是一个文学形象,连法定人格都没有,更不能探监。

    正急得跳脚,小青来了。见我们被看守挡驾,小青伸手撕了两片树叶,拿给看守,又从头上摘了一根什么东西塞给他,于是看守把手一挥,大门徐徐打开,我们轻轻松松进了监狱。

    我看得目瞪口呆,问小青:“你刚才用了什么法术让他网开一面?”

    “少爷,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在阳间打官司屡战屡败的原因了。”小青笑道,“您连衙门里的潜规则都不知道。”

    晴雯很生气:“小青,你说的不对,少爷刚正不阿,守法如山。做人做律师都应该这样。我就看不惯你靠行贿打通关节的手段,你这不是在助长司法腐败嘛。”

    小青苦笑道:“晴雯姐姐,你是公候府邸出来的贵小姐,品行高贵,冰清玉洁,我是沦落底层的妖狐,就靠这点道行混江湖。我能跟您比吗?”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那家伙是故意敲我竹杠,小青是用她的金簪才打通了关节。不由长叹一声,原来司法腐败不独阳间,阴司也是一样啊。

    进了拘留室,看到颜华和小红已经交了保释金,狱卒让作为亲属的我签字画押,于是进号子里去提人。

    我对颜华说:“没想到我跟爷爷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看守所里。”

    颜华说:“阴司的司法程序跟阳间不同,这里实行有罪推定。要打赢官司,路还长着呢。”

    “怎么会是这么野蛮落后的司法程序?”我大惑不解。

    颜华解释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仔细想想这个逻辑就会明白。这里的原告都是死人,死人说我的死是你造成的,这叫以结果推原因,难道被告不应该证明你的死与我无关才能脱罪吗?如果被告连这一点都无从证明,那么他打官司还能有什么作为让法官相信他?”

    我想了想,这个逻辑还真能自洽。

    我们正说着话,一个满脸沧桑c留着山羊胡子的老人走过来,他穿着狐皮夹袄,戴着一顶毡帽,两只眼睛微眯着,一见我,突然射出精光。

    我知道,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爷爷。我不由迎上前去,双膝跪下,叫一声:“爷爷!”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爷爷把我拉起来,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孙儿,不哭,跟爷爷回家!”

    小青上前,搀扶着爷爷,我和晴雯c小红提着爷爷的褡裢和衣物,我们把爷爷扶上马车,东西也搬上车。颜华又叫来一辆车,大家都纷纷上了车。车把式一挥鞭子,两辆马车离开了监狱,驶回沙梁新村。

    五

    我把爷爷接回家的时候,父亲和奶奶正在家里焦急地等待,一见我们回来,才算松了口气。

    颜华把打探来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她说:“除了麻子东,还有那个当年爷爷救助的八路也指控爷爷杀了他。这件事很蹊跷。有恩不报也就算了,怎么还反目成仇撕咬恩人呢?”

    爷爷闭目沉思,百思不解。

    父亲说:“其实这件事当年就说清楚了。二姐夫王岳三是八路的干部,枪是他收的,他亲自去平度独立营讲明了情况,对方也表示了道歉。文革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麻子东又翻腾出这件事来,后来村里还派了人去外调,证明杀害八路伤兵一事子虚乌有,根本不成立。现在麻子东奸杀他儿媳,被政府枪毙来到阴间,又来撕咬家父,真是阴魂不散!”

    爷爷睁开眼说:“麻子东也关在诏狱,他犯得是十恶不赦之罪,关在地下第十八层。他咬我成功可以立功提升待遇。还有那个告我的八路伤兵,站岗的时候枪杀过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一枪两命。这件事是他当杂牌队伍的时候干的,八路队伍根本不知道,他也没受到惩罚。他后来被人打死来到地府,却被苦主母子的冤魂索债,由阎君府裁判也关在第十八层,跟麻子东关在一起。这两个家伙一起诬告我,恐怕是一样的动机。”

    父亲长叹一声:“可惜二姐夫王岳三还在阳世,不能来此作证。我二姐也知道这件事,但她不是直接证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颜华突然问:“爷爷,您既然认识这个告您的八路伤兵,是否知道他的名字和籍贯?”

    爷爷:“我知道。他叫王白旦,是即墨岔河口人。”

    颜华双手一拍:“我有办法了。明天只管去过堂,我保证您无罪开释!”

    六

    阴司的大堂跟阳间的法庭大不一样。延续的是前清的审案程序。阎君一人端坐在大堂上,左前方是师爷记录庭审。下面是两排捕快。原被告两造分列两旁,只是不用下跪。年老者还可以设座。我爷爷就被阎君特批坐着听审。麻子东和王白旦因为是已决的罪犯,没有坐的资格。虽然是原告,也只能跪着。

    阎君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王白旦c马自达告李光尧杀人一案,现在升堂!

    王白旦,你现在说说,李光尧是如何杀死你的?”

    王白旦先磕个头,然后抬起头来指着我爷爷道:“民国三十七年(1948)八月十五日,我骑马沿着大沽河堤自南向北去马陵滩送信,当时我是八路军即墨独立团的通讯兵,李光尧是国军哨兵,他隔着大沽河瞄准我,一枪将我打落马下,他还渡河来抢走了我的枪和马,扒掉了我的衣服。”

    阎君:“隔着一条河,大沽河得有三里地宽吧,你怎么知道打死你的是李光尧?”

    王白旦:“沙梁村的麻子东可以证明,他亲眼看见李光尧家里有我的枪和衣服。后来平度独立团的八路军还抓了他,他通过隐藏在八路里面的奸细,也是他的外甥女婿侥幸脱罪。”

    阎君:“马自达,王白旦说的可是事实?”

    麻子东(即马自达):“完全属实。那天清晨,我亲眼看见李光尧扛着一杆快枪,手里还拿着一沾血的衣服从河边回家。我向八路报告,平度的八路队伍本来抓了他,但是他的外甥女婿给他开脱。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又向政府举报这件事,可他们家买通了外调人员,让他至今逍遥法外。”

    阎君:“这两个人的证词能够互相印证,李光尧,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爷爷:“我没有杀人。相反,我还救了王白旦这个王八蛋。那是民国三十六年(1947)的初秋,谷子地已经能藏着人了,我去岔河口要在账,因为喝了点酒,走路不稳,被一个人绊倒,发现受了伤的王白旦。当时我根本不认识他,但看他穿的衣服跟我外甥女婿王岳三是一样的,就知道他是八路的兵。我把自己带的干粮和水都给了他。他活过来之后,告诉我他是岔河口人,家里有妻儿老人,不想再干八路了。要把枪和衣服跟我换,自己回家当老百姓。我当时酒没醒透,昏头涨脑就答应了。回家后酒醒了,感觉不对劲儿,就用草席卷了快枪和衣服趁夜色送到河东的八路军游击队那里去了。我根本没杀他,相反我还救了他。”

    阎君:“他说你隔河开枪将他打死,这事有没有?”

    爷爷:“天地良心,我连枪都不会打,更不用说隔着大沽河打死人了。”

    阎君:“你说的这些可有证人?”

    爷爷:“有,可他现在还在阳间。他就是王岳三。”

    阎君:“王岳三是你外甥女婿,他不能作证。看来你虽然言之成理,但是证据不够啊。本堂无法采信你的辩词。现在宣判”

    阎君高高举起惊堂木,正要拍下,却听到一声高喊:“慢!”

    颜华从大堂门口的人群中闪出来,走到大堂中央。她对阎君说:“我有证据证明,这两个原告所述全是一派胡言。而李光尧老爷子所述才是事实。”

    颜华让衙役们搬来一张桌子,放上投影仪,又在侧面支起一面银幕。然后开始放映:

    银幕上先是出现了王白旦的名字和籍贯,接着是王白旦骑着一匹白色快马,从南向北一路狂奔,只听一声枪响,王白旦栽下马去。

    王白旦看了视频,大喊一声:“我说的是事实吧!我就是这样被李光尧打死的!”

    颜华又开始放第二段:“银幕上出现麻子东(马自达)姓名和籍贯。接着出现一个镜头,国军服装的麻子东端着枪随着王白旦的身影移动,接着扣动了扳机,王白旦一头栽下。

    麻子东脸色惨白,刚要逃,被衙役们紧紧按住。

    颜华又开始放第三段视频,出现我爷爷李光尧的名字集合籍贯,银幕上出现谷子地里爷爷救助王白旦的镜头。

    视频放完,王白旦翻身下拜,给我爷爷连磕三个响头:“老李兄,我对不住您,我不是人,让麻子东这个王八蛋给骗了!他杀了我,却栽赃给你,我一时糊涂,上了他的当!”

    阎君猛地一拍惊堂木,宣判:

    “李光尧无罪开释!

    马自达在阳世奸杀儿媳,杀害王白丹,到了阴府还不思悔改,诬告陷害李光尧,罪大恶极,打入第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王白旦杀害无辜母子,这次又和马自达诬告良善,罪加一等,打入第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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