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一百四十一回 峰回路转水落石出众里寻她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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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已是个大忙人，自从接下苟经理企业一摊子，带着苟经理儿子在商场拼杀，使苟氏家族的民营企业在困难中缓步向前，她打算待苟家的接班人能挑起重担，就交棒，自己也开始向老年迈进了。 生理的衰老，老天爷也没有办法，天若有情天也老，何况人呢人昰因情而老。
艾教授在门口迎着沈园，一会一辆绿色的出租车来了。沈园优雅的下了车。
大经理怎么坐出租车呢艾椿在想，她大概不因私家事动用办公用车吧。进了屋，坐下，虎子妈端来一杯龙井茶。
艾椿把虎子妈介绍给沈园，沈园站起来握着虎子妈的手：“老婶，我早就该来看您的。”
“这房子我们才搬来，还没收拾好，抱歉您是第一位贵客。”
“这里是较局促，是否住到我的老房子去”沈园看了仅一室一卫一厨的极简易的房间，睡觉c看书c会客都在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地方。
“就在这好，在学校方便些。反正临时住一下”
“市里几栋民居改造，开发商原说两年可建成，可是一拖五年，有的老人想享受一下新居，但还是老死在出租房，让人家的房子成所谓不洁房。”
艾教授笑说：“我相信能老在新房里，大学里办事还比较讲信誉。本来我老伴想让我去她河南的老家住一阵，那是两层楼的建筑。”
沈园拉着虎子妈的手：“老家在哪里”
“这不才从老家回来不久，河南温县的。”
“那是武术之乡啊”
“你婶年轻时可是拿过武术大赛冠军的。”
“拿我得跟婶子学几手。”沈园笑说。
“婶子，一看你，就觉得一点不想五十多岁的人，身体真好。有你照应我叔，我们就不用愁了。
“他是我的内政部c外交部c安全部长，我是高枕无忧。”艾椿笑说。
“你们河南有个西华县，那里有我的一位难友，在监牢中结识的。”沈园很坦率，她对任何人都不避讳自己曾经坐过牢。
虎子妈从老头子那里，听到过关于沈园的一些情况，知道是位奇女子。
“你支持这位难友的女儿上学，这女孩如果一直上下去，或许大学毕业了吧”艾椿问。他是从刘柳梅口中得知的。
“她读高中一年级时候我们还有联系，后来就断了联系，可能同我有一阵行踪不定有关，不过我仍给她的帐号打过两回钱。假如她继续升学，经费可能有困难。想起这事我一直有愧。接上苟经理的摊子，就忙的够呛，一些该问的事就没有问。我想，柳留梅校长可能同这女孩还有联系。”
艾椿知道，这是当年刘柳梅去河南支教当代校长时，重点帮助过的女孩，沈园出牢后，去找死去的难友在河南西华的家，遇上刘柳梅，两人一起家访过着贫困女孩的家。
时过境迁，一晃时光溜走一大片，彼此叹息一会。
“艾叔，我给你带来两份报纸，一份是我市的晚报，上面有篇文章，写到一位老作家困在郊区乡镇养老院。这位老作家，我爸在世的时候，一直关心过他。”
“曾经写过矿山风云的作家吧，七十年代中，是国内少年喜欢的读物。”
“还有一份报纸，透露我的案子的新情况，也请您看看。我现在有事，等两天我再来。我去了趟美国谈生意，顺便带了点正宗西洋参粉。是威斯康辛花旗参，这在全世界享有盛誉，被公认为品质最佳的西洋参。至于效果真是哪么好也不见得。可能比国内商家玩假的可靠。”
“谢谢你总想到我。”艾教授表示感谢。
沈园离开后，一向不习惯夸人的虎子妈说：“你这朋友，在女人中难得高雅。即使她说坐过大牢，我也并不惊奇，我觉得一定是搞错了。”
艾教授叹了口气：“不能说全是错案，坐牢的时间还不短，在大牢里也是个人物。是人物到哪里都是。苟经理被黑，伤了一条腿，以后生意就渐渐下落，后来想方设法请来了沈园，才使企业出现转机。”
第二天，艾椿想拿沈园赠送的西洋参粉冲喝，一看礼物的盒子里，还有一小瓶万艾可。这就怪了，一看盒子似乎没有拆开，难道是美国商人附在盒内的据言，美国老人是免费伟哥的。不太可能是沈园放进去的吧。心想，自己这一大把年岁，还用这玩意同虎子妈结合后，为了表明自己是个大男人，还真的服了老友韩瀚送的中国造万艾可。但这玩意儿，仍然同所有的这类东西一样，小头木胀大头疼。以后虎子妈知道了，就不让他再用，夫妻间的房事也就基本没有了，再好的所谓补肾药。不仅不能补，反而伤肾。再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至理名言伴，有个实体人在身边陪着就好，何苦补肾
放好美国本土造万艾可，喝完半碗西洋参后，拿起沈园送来的中州晚报，上面有篇文章是“抗日老战士”的晚景：
这篇文章写不写，迟疑了很久。
但是每次去养老院看学诗后，又觉得不写有愧。
陕西对本土对作家贾平凹的热捧已达极致，放个屁也有人记下来。相比之下，我们对学詩似乎薄情了。至少这五十年间，能够被文学史提上一句的文人，中州还能有谁
矿山风云是学詩代表作。背景是敌后抗日战场。矿山风云，是写少年英雄的，主角黑子是位抗日儿童团积极分子。书草成于1955年，七十年代初，由上海出版社买了几十万册，蜚声国内，深受小读者们喜爱。
学詩很想写出矿山风云续篇，但因生活动荡加上老之已至，一直未能如愿。晚年遭逢住房改造，开发商让被拆房的业主们各自赁房，学诗因为年老，没人敢把房子出租给他，开发商安排他住进简陋的乡村养老院，原本三年后住新房，然而学诗在养老院一住就是近五年，新房依然没建好。
矿山风云的续篇，构思中的抗日少年黑子已经长大，成为抗日游击队队员。然而，很难落实在纸上，一则在养老院生活，很难安定，长篇写作需要安静的环境。英国侦探名家阿嘉莎，离婚后决定搞创作，她跑到了土耳其，住进一家清静的旅馆，就是peapas酒店的411房间，埋头创作，终成气候。
学詩哪里能够去国外住旅馆搞创作而且主要的是，那个认知症魔鬼悄悄向他靠近，逐渐失去生活能力。
美国测定一个人是否有安全生活能力的几项标准是：自行购物c做饭c清理房间c洗衣服c服药c打电话c处理财务。
学诗基本上失去生活能力。我国工程院院士秦伯益少将，已经83岁，他是第一个自主提出退休的院士，但这同他健康无关，因为老将军很顽健，自己评估用八个字：清楚头脑c通畅呼吸两便c不高三血c不大心肝脾线。清楚列首位，恰恰学诗头脑已不甚清楚，作为同文字打交道的人，悲乎幸乎
但我觉得学诗还是算幸运的。假如他没有住养老院，现在独自生活，谁来照应他衣食，照应已经失去大小解的功能的他兔殇狐也悲，学诗的老年身心之殇，恐怕是许多老人所共同的吧
用笔抗日也是一种抗日，学詩是抗日老兵，老兵不死
艾椿顺便看了作者名，是本市文化界富有正义感的一位人士。
然后又看另一份报，关于多年前所谓沈园毒杀丈夫一案，出现新的情况。当年沈园丈夫是位受环境影响，缺乏体制内监督和自我监督，逐渐走向邪道的警察，吃喝嫖赌样样来，妻子沈园一再劝解无效，忍无可忍，沈园在酒中放上老鼠药，夫妻两人一起喝，沈园原想夫妻同归于尽。谁知沈园抢救过来了，丈夫死了。
沈园年轻时个性刚烈，如果她能冷静一点，对警察生活更细微了解些，他可能就不会这样做。历史上警察几乎是吃喝嫖赌同义词。
往昔袁世凯当政时，为显示自己的统治铁腕，颁布官吏犯賍治罪条例，四个月后，袁总统开了杀戒，枪毙了当时闻名警界和京城的王治馨。这个家伙，民国当过内务部副部长，当时叫次长。后从京师警察总监任上，调任顺天府一把手，相当于北京市长，他是在顺天府上出的事，无恶不作终被告发。其实他在警界，也就是个大流氓，他手下的大小警察，无不是吃喝嫖赌的东西。整个民国期间，警风是遭透了。
只是到了解放以后，大地清风，一时间，权力寻租难以得逞，警察形象一新。因为当时执政党的自我监督机制很管用。改革开放以后，几乎是物欲横流，金钱至上，警察作为特殊的职业，已经难以监管，吃喝是常态，嫖赌也容易。入污泥而不染，能有几人沈园要是多知道些警察的历史，可能会对从警丈夫的违法行为不会那么嫉恶如仇。并不是当警察的人不好，是这个位置的机制往往使好人变坏，正如贪官们本来不是坏人，是难以受监督的官僚体制出了问题。
沈园案出现新情况，是那位自我揭露的人天良尚未泯灭，良心发现，说出了当年他是怎样设局在啤酒中放毒，决心灭了沈园的丈夫。原因是这个姓傅的警察，勾引她的老婆。这瓶啤酒傅警察完全喝了下去，而正是这天晚上傅警察出事，受害人到底是因别人设毒还是因妻子投毒而死
自我举报人认为，应该是他的设毒起作用。因为他的妻子被抢救过来。但是当时的法官认为，沈园之所以能被抢救，是因为喝的量少。为沈园辩护的律师是被害人的母亲请的，自从事发以后，傅副市长夫妇一直站在儿媳一边。
律师据理力争，认为投毒的酒，两人一起喝下的，无法证明，死者喝的多。但是这一天死者从外面回来，已是酒气熏天。这大量酒精一定起作用。
沈园本来并没有想到要活，既然抢救过来，法院怎么判，甚至死刑，她都无所谓，法官让她陈述意见，她只是摇摇头。
许多事情是事后清楚。时间是最好的漂洗剂，漂出真相，对错善恶是不能永久掩盖的。
假如这位良心发现者，能在判决沈园的程序中，给出真相，无疑会减轻对沈园的量刑。
看了报纸上的有关披露，艾教授夫妇扺掌感慨。
数天后，沈园如约来到艾教授家。
艾教授开宗明义说：“假如披露的事实是真的，你应该向有关方面提出重新审议你的案子。你公公在世的时候，就同我说起，对案件存有疑点，不过他恐怕也没有想到有人已经下毒在先。”
“其实，那时我丈夫从外面回来时，他整个人已经是里里外外酒气熏天，我还担心他不会再喝。他说，喝，生日怎么不喝不久，我见他神志已经不清，因为我已经绝望，因此继续两人一起喝。我想，我还没有感到怎么不舒服，他怎么会快倒下呢那时如果及时送医院，也许还可以抢救过来。他倒下时，我想我也必须倒下，于是，我继续喝，后来就啥都不清楚了。”
“你没有把这种情况给法官陈述”
“没有，那时即使判我死刑也无所谓，本来我也做好了同归于尽。”沈园叹口气，“后来我到了监牢，遇到一位女犯人，丈夫是暴力倾向特重的人，又是疑心病者，只要见妻子同男人讲话，包括她同公公讲话都不允许，见到了一定暴打。她忍无可忍，买来鼠药，可是第一次和在稀饭内，丈夫吃了没有出事，只是稍有呕吐。第二次她又从另一个买鼠药的人那里买了，还问他是否是假药他说假一赔十。第二次鼠药放进酒瓶里，这回出大事了。那时我就想到，我买的鼠药，可能是假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会事先有人已经投毒。”
艾教授默默听着，不知从何再说起。妻子在一旁抹泪，她是为沈园的过去伤怀。
“艾叔，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起那个事。重新审议，减轻量刑，有这个必要吗已经坐满了牢，还减什么刑完全平反，不可能。聂树斌案发生在1994年，被指强奸杀人，杀害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聂树斌鸣冤无果，1995年执行死刑，十年后强奸杀人多次的王书金，自供其中杀害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并去现场指认。按说真凶露出水面，沉冤十年的聂树斌应该给与平反，但是平反昭雪之路漫漫兮同聂树斌相比，我的所谓冤案就不计较了。我等于上了十二年监牢大学，这个大学不是每个人能上的，上了也不一定毕业。监狱长说，我毕业了。出狱后，我毕竟还是陪伴了我爸三四年，现在我又受聘管理一家民营企业。我知足了，我没有必要再为自己的所谓沉冤奔波而空耗生命。”
“你这样想，很难得，这也算是多少悟透人生。但不管有关方面能否重审你的案件，终归真相露出了水面，水落石出，这就好。就像聂树斌案，实际上真相已经露出水面，人民大众无不认为是冤案。至于司法部门迟迟不作更改，实际上已不重要，只能表明有关权力部门不作为。”
“水落石出固然重要，可惜我爸已经不在人世，我那冤家也不在世上。”
艾椿明白，她说的爸是她公公傅钧山副市长，他始终认为儿媳沈园的案子不那么简单。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园本人已经进入忏悔，当初她不应该采用激烈手段，尽管丈夫的死亡，是另有原因。丈夫的死对她公公c婆婆打击太大。
“我来请您给我爸写篇碑文。原先的党百姓养老院有位老大姐，早两年向有关方面提出，希望能在我爸殉难的地方立个像，因为是他儿子当了毒贩，警察追捕时，我爸义无反顾拦截，毒贩拉响了身上的包，使我爸殉难。老大姐想为我爸造像，以此为儿子赎罪。但有关方面没有批准。后来老大姐的儿子又戏剧性的突然回来，他是被黑窑场禁锢干活，而非歹徒毒贩。为此老大姐更要给我爸造像。这回总算批准。”
“批准是对的，全国大概就这一位市级干部作出这样的牺牲。他的造像肯定能成为中州市的历史人文景点。而且是一位普通老百姓出资造的像，不是国家出钱，意义又当不一样。这碑文我写”
“另外，我还想请你给我们公司批几十分卷子。”
“你们是以科技为主的企业，我对科技是一窍不通，能批什么卷子”
“我们想从职工队伍中选拔一批人才做骨干，经过考试选拔。两份卷，一份是属于企业经营的，一份是做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是我出的，文章写得怎样邀请你高眼过目评分。”
“那行”
“还有，矿山风云的老作家，他的书我在初中读过。我爸在世的时候，很看重他的。现在得了认知症，只在乡村养老院，我们抽个时间看看他。”
“可以在现阶段的中国，老人遇到的老病困境，基本上只能由家庭解决。那时你爸有了病，幸亏得到你的细心照应，才没有受罪，而且病情没有加重，还有些好转。这种病人必须有家庭温暖。虽然你爸从副市长位置上退下，能享受到正厅待遇，病了可以住医院，但再好的医院，没有亲人照应还是不行。听说河南滑县，那位曾经的面相和善的中国领导人病重时，就愿意呆在家里，有亲人，有陪伴他晚年的狗狗。写矿山风云的老作家，虽然有些文名，但是级别不够，不能享受有关照顾，如果没有亲人在侧，只能在养老院呆着，束手无策。”
彼此感叹了一会。
第二天沈园派车子接艾教授去公司阅卷。一位是中州大学退休的经济学教授，他是沈园父亲的挚友，同艾教授都是熟人，一人看一道题，艾教授自然是看作文写作。
作文题目是沈园命题的：自我解剖。艾教授认为这个题目出的好，胜过历来的高考作文题。题目的好就在有东西可写，但是如果对自己缺乏认识，又少思辨能力和表达能力的，指望写好这篇文章还真难。
经过大半天的阅卷，两位教授各自挑选出十位优秀卷子。艾教授对其中一篇作文，题目下面还加了副题关于我的自卑和自谦。艾教授看了又看：
我上小学的时候，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张摄影，是一张小女孩的头像，睁着可怜巴巴的一双大眼睛，用作希望工程的宣传。后来“大眼睛女孩”成了农村贫困地区十分希望上学的孩子的典型。面对照片许多人只是看到女孩眼中的渴望，而没有注意到眼中严重的自卑。贫穷的附加值除了渴望还有自卑。
我的自卑不但是由于穷，还因为我的父母成了犯罪分子。父亲做梦也想着改变穷命，他的资质很好，小学时第一名毕业的，后来上到初二的时候，祖父患肝癌，本来还算过得去的家庭，一下因为不堪重负的医药费很快使家庭陷于困顿，父亲不得不停学外出打工，后来遇人不淑，卷进了贩毒的窝里，因为父亲的聪明，得到毒贩的青睐，成了小骨干。后来案发，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因藏毒被判刑。我奶奶说，以往在农村，地主富农抬不起头，虽然现在不讲阶级，但是看不见的阶级依然存在，我始终记得别人歧视我家的眼神。在这种坏境下，对我这个小女孩来说，要不自卑是不可能的。这就像我们中国人，当列强割据c国家衰败的时候，中国人被西方发达国家看不起，而国人的自卑心理特重。
摆脱我的深重自卑，是因为初中时候，我遇到两位很不一般的女性，她俩进入我的生活，她们告诉我穷人要自强，少年要自强，家庭的贫富贵贱不能选择，但是我们每个人的路可以选择并为之奋斗，尤其是其中一位，是我母亲狱中的朋友，她正如一位支教女老师让我们背诵的北宋诗人周敦颐的爱莲说中的牡丹品质，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泉而不妖。
高中我上的是励志班，然后进入大学，然后工作，这一路上始终有这两位牡丹般的女性陪伴鼓励，虽然我们早已经没有联系。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的哲学老师说，任何事物，不是绝对的好，也非绝对的坏。现在反思，对于自卑也不能全然否定。自卑同自谦只是一步之遥。我的一位同事，他是位特别自信的人，也许因为这一点，他很高傲，一般人不在他眼里，做人太高调。因为这一点，他的人际关系不行，在现代社会，讲融合讲互补。过于高调的人，很难吸取别人的优点，我是相信每个人都有其优点。
可能我是从自卑中来，习惯于处世低调，比较容易吸取人家的长处，也许这就是自谦吧。
孔子说，唯上至智与下愚不移。我不认为是这样的，事物是可变的，在一定条件下能够互相转化。
我不会觉得，我身上完全没有自卑，但是我有信心改变，使自己多几分自信，为此，我要不断的学习和实践。
这篇作文，沈园看了也为之心动。一则，企业中还有这样的人才，二则仿佛同这女孩似曾相识。企业员工上千人，沈园虽为总经理，也不可能都熟悉。这回考试中的十位成绩上乘者，按程序要由总经理来口试。
被艾教授看重的那篇作文的作者，进入前十。她走进口试办公室，同总经理一照面，两人的目光交接处碰出火花。
“你是小梅吧”沈园对难友的女儿印象深刻，在闭塞的山区一所初中见到了初中二年级的小梅，后来又随支教的柳留梅老师家访，终于到了小梅家，了却心愿。这以后有了几年的书信联系，后来什么时候断了联系，但对这位初中生的形象还是刻在心上。女孩的变化比较大，但脸部的轮廓不会大变。
“是的，沈阿姨。”
“你来我们企业多长时间”
“我来了快二年”
“你为何来中州找饭碗”
“因为你在中州。”
“你知道我在这个民营公司”
“不知道，我想到了中州，再慢慢寻找您。”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想你在哪里，差点要去中央台找倪萍，通过“等着我”的平台寻找你。不意你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真是众里寻你千百度，柳暗突显花明时。”
梅梅的眼湿润了：“我时不时总想来拜见您的，只是一次次又没有来。”
“别用您来称呼我，我们应该是多年的忘年交了。为什么想见我又没有见”
“你刚上任时，见你太忙，而你又是大家知道的对拉关系深恶痛绝的作风正派的领导，我就没敢找你。”
“想不想阿姨”
“想的，你四次寄给我上学的汇款单，我都有复印件留着，还有刘柳梅老师寄给我的两次汇款单复印件，都留着，有时还拿出来看看。”
“你考上大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主要不想再让你为我花钱。我能申请到上大学贷款，还能搞点家教。但我大学毕业时，给你去过信，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沈园想一定是自己有一阵浪迹江湖，行止不定，加上是平信，收到的可能就很小。
这时，秘书推门进来，告知中州市一位副市长来，沈园说：“你让市长等一等。”
按照中国的规矩，沈园应该立即见副市长，但她没有。
“我们继续拉吧。”
可是一会秘书又来，说是副市长有急事要当面同总经理说，不需要很长时间。
沈园停了停：“小梅，口试还没结束，等安排时间再通知你。”
副市长到底有何急事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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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教授在门口迎着沈园，一会一辆绿色的出租车来了。沈园优雅的下了车。
大经理怎么坐出租车呢艾椿在想，她大概不因私家事动用办公用车吧。进了屋，坐下，虎子妈端来一杯龙井茶。
艾椿把虎子妈介绍给沈园，沈园站起来握着虎子妈的手：“老婶，我早就该来看您的。”
“这房子我们才搬来，还没收拾好，抱歉您是第一位贵客。”
“这里是较局促，是否住到我的老房子去”沈园看了仅一室一卫一厨的极简易的房间，睡觉c看书c会客都在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地方。
“就在这好，在学校方便些。反正临时住一下”
“市里几栋民居改造，开发商原说两年可建成，可是一拖五年，有的老人想享受一下新居，但还是老死在出租房，让人家的房子成所谓不洁房。”
艾教授笑说：“我相信能老在新房里，大学里办事还比较讲信誉。本来我老伴想让我去她河南的老家住一阵，那是两层楼的建筑。”
沈园拉着虎子妈的手：“老家在哪里”
“这不才从老家回来不久，河南温县的。”
“那是武术之乡啊”
“你婶年轻时可是拿过武术大赛冠军的。”
“拿我得跟婶子学几手。”沈园笑说。
“婶子，一看你，就觉得一点不想五十多岁的人，身体真好。有你照应我叔，我们就不用愁了。
“他是我的内政部c外交部c安全部长，我是高枕无忧。”艾椿笑说。
“你们河南有个西华县，那里有我的一位难友，在监牢中结识的。”沈园很坦率，她对任何人都不避讳自己曾经坐过牢。
虎子妈从老头子那里，听到过关于沈园的一些情况，知道是位奇女子。
“你支持这位难友的女儿上学，这女孩如果一直上下去，或许大学毕业了吧”艾椿问。他是从刘柳梅口中得知的。
“她读高中一年级时候我们还有联系，后来就断了联系，可能同我有一阵行踪不定有关，不过我仍给她的帐号打过两回钱。假如她继续升学，经费可能有困难。想起这事我一直有愧。接上苟经理的摊子，就忙的够呛，一些该问的事就没有问。我想，柳留梅校长可能同这女孩还有联系。”
艾椿知道，这是当年刘柳梅去河南支教当代校长时，重点帮助过的女孩，沈园出牢后，去找死去的难友在河南西华的家，遇上刘柳梅，两人一起家访过着贫困女孩的家。
时过境迁，一晃时光溜走一大片，彼此叹息一会。
“艾叔，我给你带来两份报纸，一份是我市的晚报，上面有篇文章，写到一位老作家困在郊区乡镇养老院。这位老作家，我爸在世的时候，一直关心过他。”
“曾经写过矿山风云的作家吧，七十年代中，是国内少年喜欢的读物。”
“还有一份报纸，透露我的案子的新情况，也请您看看。我现在有事，等两天我再来。我去了趟美国谈生意，顺便带了点正宗西洋参粉。是威斯康辛花旗参，这在全世界享有盛誉，被公认为品质最佳的西洋参。至于效果真是哪么好也不见得。可能比国内商家玩假的可靠。”
“谢谢你总想到我。”艾教授表示感谢。
沈园离开后，一向不习惯夸人的虎子妈说：“你这朋友，在女人中难得高雅。即使她说坐过大牢，我也并不惊奇，我觉得一定是搞错了。”
艾教授叹了口气：“不能说全是错案，坐牢的时间还不短，在大牢里也是个人物。是人物到哪里都是。苟经理被黑，伤了一条腿，以后生意就渐渐下落，后来想方设法请来了沈园，才使企业出现转机。”
第二天，艾椿想拿沈园赠送的西洋参粉冲喝，一看礼物的盒子里，还有一小瓶万艾可。这就怪了，一看盒子似乎没有拆开，难道是美国商人附在盒内的据言，美国老人是免费伟哥的。不太可能是沈园放进去的吧。心想，自己这一大把年岁，还用这玩意同虎子妈结合后，为了表明自己是个大男人，还真的服了老友韩瀚送的中国造万艾可。但这玩意儿，仍然同所有的这类东西一样，小头木胀大头疼。以后虎子妈知道了，就不让他再用，夫妻间的房事也就基本没有了，再好的所谓补肾药。不仅不能补，反而伤肾。再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至理名言伴，有个实体人在身边陪着就好，何苦补肾
放好美国本土造万艾可，喝完半碗西洋参后，拿起沈园送来的中州晚报，上面有篇文章是“抗日老战士”的晚景：
这篇文章写不写，迟疑了很久。
但是每次去养老院看学诗后，又觉得不写有愧。
陕西对本土对作家贾平凹的热捧已达极致，放个屁也有人记下来。相比之下，我们对学詩似乎薄情了。至少这五十年间，能够被文学史提上一句的文人，中州还能有谁
矿山风云是学詩代表作。背景是敌后抗日战场。矿山风云，是写少年英雄的，主角黑子是位抗日儿童团积极分子。书草成于1955年，七十年代初，由上海出版社买了几十万册，蜚声国内，深受小读者们喜爱。
学詩很想写出矿山风云续篇，但因生活动荡加上老之已至，一直未能如愿。晚年遭逢住房改造，开发商让被拆房的业主们各自赁房，学诗因为年老，没人敢把房子出租给他，开发商安排他住进简陋的乡村养老院，原本三年后住新房，然而学诗在养老院一住就是近五年，新房依然没建好。
矿山风云的续篇，构思中的抗日少年黑子已经长大，成为抗日游击队队员。然而，很难落实在纸上，一则在养老院生活，很难安定，长篇写作需要安静的环境。英国侦探名家阿嘉莎，离婚后决定搞创作，她跑到了土耳其，住进一家清静的旅馆，就是peapas酒店的411房间，埋头创作，终成气候。
学詩哪里能够去国外住旅馆搞创作而且主要的是，那个认知症魔鬼悄悄向他靠近，逐渐失去生活能力。
美国测定一个人是否有安全生活能力的几项标准是：自行购物c做饭c清理房间c洗衣服c服药c打电话c处理财务。
学诗基本上失去生活能力。我国工程院院士秦伯益少将，已经83岁，他是第一个自主提出退休的院士，但这同他健康无关，因为老将军很顽健，自己评估用八个字：清楚头脑c通畅呼吸两便c不高三血c不大心肝脾线。清楚列首位，恰恰学诗头脑已不甚清楚，作为同文字打交道的人，悲乎幸乎
但我觉得学诗还是算幸运的。假如他没有住养老院，现在独自生活，谁来照应他衣食，照应已经失去大小解的功能的他兔殇狐也悲，学诗的老年身心之殇，恐怕是许多老人所共同的吧
用笔抗日也是一种抗日，学詩是抗日老兵，老兵不死
艾椿顺便看了作者名，是本市文化界富有正义感的一位人士。
然后又看另一份报，关于多年前所谓沈园毒杀丈夫一案，出现新的情况。当年沈园丈夫是位受环境影响，缺乏体制内监督和自我监督，逐渐走向邪道的警察，吃喝嫖赌样样来，妻子沈园一再劝解无效，忍无可忍，沈园在酒中放上老鼠药，夫妻两人一起喝，沈园原想夫妻同归于尽。谁知沈园抢救过来了，丈夫死了。
沈园年轻时个性刚烈，如果她能冷静一点，对警察生活更细微了解些，他可能就不会这样做。历史上警察几乎是吃喝嫖赌同义词。
往昔袁世凯当政时，为显示自己的统治铁腕，颁布官吏犯賍治罪条例，四个月后，袁总统开了杀戒，枪毙了当时闻名警界和京城的王治馨。这个家伙，民国当过内务部副部长，当时叫次长。后从京师警察总监任上，调任顺天府一把手，相当于北京市长，他是在顺天府上出的事，无恶不作终被告发。其实他在警界，也就是个大流氓，他手下的大小警察，无不是吃喝嫖赌的东西。整个民国期间，警风是遭透了。
只是到了解放以后，大地清风，一时间，权力寻租难以得逞，警察形象一新。因为当时执政党的自我监督机制很管用。改革开放以后，几乎是物欲横流，金钱至上，警察作为特殊的职业，已经难以监管，吃喝是常态，嫖赌也容易。入污泥而不染，能有几人沈园要是多知道些警察的历史，可能会对从警丈夫的违法行为不会那么嫉恶如仇。并不是当警察的人不好，是这个位置的机制往往使好人变坏，正如贪官们本来不是坏人，是难以受监督的官僚体制出了问题。
沈园案出现新情况，是那位自我揭露的人天良尚未泯灭，良心发现，说出了当年他是怎样设局在啤酒中放毒，决心灭了沈园的丈夫。原因是这个姓傅的警察，勾引她的老婆。这瓶啤酒傅警察完全喝了下去，而正是这天晚上傅警察出事，受害人到底是因别人设毒还是因妻子投毒而死
自我举报人认为，应该是他的设毒起作用。因为他的妻子被抢救过来。但是当时的法官认为，沈园之所以能被抢救，是因为喝的量少。为沈园辩护的律师是被害人的母亲请的，自从事发以后，傅副市长夫妇一直站在儿媳一边。
律师据理力争，认为投毒的酒，两人一起喝下的，无法证明，死者喝的多。但是这一天死者从外面回来，已是酒气熏天。这大量酒精一定起作用。
沈园本来并没有想到要活，既然抢救过来，法院怎么判，甚至死刑，她都无所谓，法官让她陈述意见，她只是摇摇头。
许多事情是事后清楚。时间是最好的漂洗剂，漂出真相，对错善恶是不能永久掩盖的。
假如这位良心发现者，能在判决沈园的程序中，给出真相，无疑会减轻对沈园的量刑。
看了报纸上的有关披露，艾教授夫妇扺掌感慨。
数天后，沈园如约来到艾教授家。
艾教授开宗明义说：“假如披露的事实是真的，你应该向有关方面提出重新审议你的案子。你公公在世的时候，就同我说起，对案件存有疑点，不过他恐怕也没有想到有人已经下毒在先。”
“其实，那时我丈夫从外面回来时，他整个人已经是里里外外酒气熏天，我还担心他不会再喝。他说，喝，生日怎么不喝不久，我见他神志已经不清，因为我已经绝望，因此继续两人一起喝。我想，我还没有感到怎么不舒服，他怎么会快倒下呢那时如果及时送医院，也许还可以抢救过来。他倒下时，我想我也必须倒下，于是，我继续喝，后来就啥都不清楚了。”
“你没有把这种情况给法官陈述”
“没有，那时即使判我死刑也无所谓，本来我也做好了同归于尽。”沈园叹口气，“后来我到了监牢，遇到一位女犯人，丈夫是暴力倾向特重的人，又是疑心病者，只要见妻子同男人讲话，包括她同公公讲话都不允许，见到了一定暴打。她忍无可忍，买来鼠药，可是第一次和在稀饭内，丈夫吃了没有出事，只是稍有呕吐。第二次她又从另一个买鼠药的人那里买了，还问他是否是假药他说假一赔十。第二次鼠药放进酒瓶里，这回出大事了。那时我就想到，我买的鼠药，可能是假的。但是我没有想到会事先有人已经投毒。”
艾教授默默听着，不知从何再说起。妻子在一旁抹泪，她是为沈园的过去伤怀。
“艾叔，事情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起那个事。重新审议，减轻量刑，有这个必要吗已经坐满了牢，还减什么刑完全平反，不可能。聂树斌案发生在1994年，被指强奸杀人，杀害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聂树斌鸣冤无果，1995年执行死刑，十年后强奸杀人多次的王书金，自供其中杀害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并去现场指认。按说真凶露出水面，沉冤十年的聂树斌应该给与平反，但是平反昭雪之路漫漫兮同聂树斌相比，我的所谓冤案就不计较了。我等于上了十二年监牢大学，这个大学不是每个人能上的，上了也不一定毕业。监狱长说，我毕业了。出狱后，我毕竟还是陪伴了我爸三四年，现在我又受聘管理一家民营企业。我知足了，我没有必要再为自己的所谓沉冤奔波而空耗生命。”
“你这样想，很难得，这也算是多少悟透人生。但不管有关方面能否重审你的案件，终归真相露出了水面，水落石出，这就好。就像聂树斌案，实际上真相已经露出水面，人民大众无不认为是冤案。至于司法部门迟迟不作更改，实际上已不重要，只能表明有关权力部门不作为。”
“水落石出固然重要，可惜我爸已经不在人世，我那冤家也不在世上。”
艾椿明白，她说的爸是她公公傅钧山副市长，他始终认为儿媳沈园的案子不那么简单。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园本人已经进入忏悔，当初她不应该采用激烈手段，尽管丈夫的死亡，是另有原因。丈夫的死对她公公c婆婆打击太大。
“我来请您给我爸写篇碑文。原先的党百姓养老院有位老大姐，早两年向有关方面提出，希望能在我爸殉难的地方立个像，因为是他儿子当了毒贩，警察追捕时，我爸义无反顾拦截，毒贩拉响了身上的包，使我爸殉难。老大姐想为我爸造像，以此为儿子赎罪。但有关方面没有批准。后来老大姐的儿子又戏剧性的突然回来，他是被黑窑场禁锢干活，而非歹徒毒贩。为此老大姐更要给我爸造像。这回总算批准。”
“批准是对的，全国大概就这一位市级干部作出这样的牺牲。他的造像肯定能成为中州市的历史人文景点。而且是一位普通老百姓出资造的像，不是国家出钱，意义又当不一样。这碑文我写”
“另外，我还想请你给我们公司批几十分卷子。”
“你们是以科技为主的企业，我对科技是一窍不通，能批什么卷子”
“我们想从职工队伍中选拔一批人才做骨干，经过考试选拔。两份卷，一份是属于企业经营的，一份是做一篇文章。文章的题目是我出的，文章写得怎样邀请你高眼过目评分。”
“那行”
“还有，矿山风云的老作家，他的书我在初中读过。我爸在世的时候，很看重他的。现在得了认知症，只在乡村养老院，我们抽个时间看看他。”
“可以在现阶段的中国，老人遇到的老病困境，基本上只能由家庭解决。那时你爸有了病，幸亏得到你的细心照应，才没有受罪，而且病情没有加重，还有些好转。这种病人必须有家庭温暖。虽然你爸从副市长位置上退下，能享受到正厅待遇，病了可以住医院，但再好的医院，没有亲人照应还是不行。听说河南滑县，那位曾经的面相和善的中国领导人病重时，就愿意呆在家里，有亲人，有陪伴他晚年的狗狗。写矿山风云的老作家，虽然有些文名，但是级别不够，不能享受有关照顾，如果没有亲人在侧，只能在养老院呆着，束手无策。”
彼此感叹了一会。
第二天沈园派车子接艾教授去公司阅卷。一位是中州大学退休的经济学教授，他是沈园父亲的挚友，同艾教授都是熟人，一人看一道题，艾教授自然是看作文写作。
作文题目是沈园命题的：自我解剖。艾教授认为这个题目出的好，胜过历来的高考作文题。题目的好就在有东西可写，但是如果对自己缺乏认识，又少思辨能力和表达能力的，指望写好这篇文章还真难。
经过大半天的阅卷，两位教授各自挑选出十位优秀卷子。艾教授对其中一篇作文，题目下面还加了副题关于我的自卑和自谦。艾教授看了又看：
我上小学的时候，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张摄影，是一张小女孩的头像，睁着可怜巴巴的一双大眼睛，用作希望工程的宣传。后来“大眼睛女孩”成了农村贫困地区十分希望上学的孩子的典型。面对照片许多人只是看到女孩眼中的渴望，而没有注意到眼中严重的自卑。贫穷的附加值除了渴望还有自卑。
我的自卑不但是由于穷，还因为我的父母成了犯罪分子。父亲做梦也想着改变穷命，他的资质很好，小学时第一名毕业的，后来上到初二的时候，祖父患肝癌，本来还算过得去的家庭，一下因为不堪重负的医药费很快使家庭陷于困顿，父亲不得不停学外出打工，后来遇人不淑，卷进了贩毒的窝里，因为父亲的聪明，得到毒贩的青睐，成了小骨干。后来案发，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因藏毒被判刑。我奶奶说，以往在农村，地主富农抬不起头，虽然现在不讲阶级，但是看不见的阶级依然存在，我始终记得别人歧视我家的眼神。在这种坏境下，对我这个小女孩来说，要不自卑是不可能的。这就像我们中国人，当列强割据c国家衰败的时候，中国人被西方发达国家看不起，而国人的自卑心理特重。
摆脱我的深重自卑，是因为初中时候，我遇到两位很不一般的女性，她俩进入我的生活，她们告诉我穷人要自强，少年要自强，家庭的贫富贵贱不能选择，但是我们每个人的路可以选择并为之奋斗，尤其是其中一位，是我母亲狱中的朋友，她正如一位支教女老师让我们背诵的北宋诗人周敦颐的爱莲说中的牡丹品质，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泉而不妖。
高中我上的是励志班，然后进入大学，然后工作，这一路上始终有这两位牡丹般的女性陪伴鼓励，虽然我们早已经没有联系。
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的哲学老师说，任何事物，不是绝对的好，也非绝对的坏。现在反思，对于自卑也不能全然否定。自卑同自谦只是一步之遥。我的一位同事，他是位特别自信的人，也许因为这一点，他很高傲，一般人不在他眼里，做人太高调。因为这一点，他的人际关系不行，在现代社会，讲融合讲互补。过于高调的人，很难吸取别人的优点，我是相信每个人都有其优点。
可能我是从自卑中来，习惯于处世低调，比较容易吸取人家的长处，也许这就是自谦吧。
孔子说，唯上至智与下愚不移。我不认为是这样的，事物是可变的，在一定条件下能够互相转化。
我不会觉得，我身上完全没有自卑，但是我有信心改变，使自己多几分自信，为此，我要不断的学习和实践。
这篇作文，沈园看了也为之心动。一则，企业中还有这样的人才，二则仿佛同这女孩似曾相识。企业员工上千人，沈园虽为总经理，也不可能都熟悉。这回考试中的十位成绩上乘者，按程序要由总经理来口试。
被艾教授看重的那篇作文的作者，进入前十。她走进口试办公室，同总经理一照面，两人的目光交接处碰出火花。
“你是小梅吧”沈园对难友的女儿印象深刻，在闭塞的山区一所初中见到了初中二年级的小梅，后来又随支教的柳留梅老师家访，终于到了小梅家，了却心愿。这以后有了几年的书信联系，后来什么时候断了联系，但对这位初中生的形象还是刻在心上。女孩的变化比较大，但脸部的轮廓不会大变。
“是的，沈阿姨。”
“你来我们企业多长时间”
“我来了快二年”
“你为何来中州找饭碗”
“因为你在中州。”
“你知道我在这个民营公司”
“不知道，我想到了中州，再慢慢寻找您。”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想你在哪里，差点要去中央台找倪萍，通过“等着我”的平台寻找你。不意你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真是众里寻你千百度，柳暗突显花明时。”
梅梅的眼湿润了：“我时不时总想来拜见您的，只是一次次又没有来。”
“别用您来称呼我，我们应该是多年的忘年交了。为什么想见我又没有见”
“你刚上任时，见你太忙，而你又是大家知道的对拉关系深恶痛绝的作风正派的领导，我就没敢找你。”
“想不想阿姨”
“想的，你四次寄给我上学的汇款单，我都有复印件留着，还有刘柳梅老师寄给我的两次汇款单复印件，都留着，有时还拿出来看看。”
“你考上大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主要不想再让你为我花钱。我能申请到上大学贷款，还能搞点家教。但我大学毕业时，给你去过信，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沈园想一定是自己有一阵浪迹江湖，行止不定，加上是平信，收到的可能就很小。
这时，秘书推门进来，告知中州市一位副市长来，沈园说：“你让市长等一等。”
按照中国的规矩，沈园应该立即见副市长，但她没有。
“我们继续拉吧。”
可是一会秘书又来，说是副市长有急事要当面同总经理说，不需要很长时间。
沈园停了停：“小梅，口试还没结束，等安排时间再通知你。”
副市长到底有何急事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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