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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回 人生何处不相遭逢 民间哪朝能免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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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飞机,白琅打开小盒子,原来是是小巧玲珑的蛋钟。这玩意在中国几乎见不到。

    蛋钟这玩意很能说明德国人的伟大的刻板。德国人发现,煮蛋和煮菜很不一样,蔬菜在锅里炒煮,不一会颜色便由青绿变黄,但是煮蛋不一样,肉眼看不到蛋壳随时间在微妙的改变颜色。认真又善于思考的德国人就研究起来,发明了蛋钟,精确地控制煮蛋的时间,不像我们国人煮蛋,“蛋煮得差不多了,熄火。”

    蛋钟早先是机械的,后来发展到电子的。绿娣送给白琅的是电子蛋钟,掌握时间更到位。

    为何绿娣要送他蛋钟?仅仅是掌握时间?正如痴情的女人,爱赠送男人袜子,自有其隐喻。

    邻座一位女人,对小而美的蛋钟也很有兴趣,便问是什么?白琅侧过脸,见是一位同样小巧的中年美人,中国人的脸型。白琅便尽其所知,当起蛋钟的讲解员。

    “德国人本身就是个蛋钟。德国的鸡蛋有身份证,消费者能知道每个蛋的户口和出生时间。由此不难看出为什么德国的制造名扬天下。我祖父那辈的人,就知道德国的东西好。”长相好气质高雅的女邻说。

    白琅认真听着,这是对人的一种敬重,对有气质的女人,有修养的男士,不敢轻慢。

    “德国在欧盟中的地位高,同德国人的认真和精细有关,这种精神也是国家的软实力。”白琅说。

    “我们上海的地铁,一号线是由德国人设计的。我大姑家住上海,就在一号线旁边住。大姑父是搞工程的,他就很佩服德国人的设计思想。一号线路上的每一个室外出口,都有三个上升的台阶,进入地铁,先登三台阶,再下行。这个看似简单的三台阶,却有着对地铁大环境的考虑。上海地处江南,临黄埔江,夏天多暴雨,容易形成内涝,三个台阶就是防止雨水倒灌地铁。但是二号线的出口就不是这样的,国人设计的,容易暴雨倒灌。不知道为什么不学习德国人的设计?”

    闲扯了一会,女邻便不再絮语,她不是那种开口就止不住嘴的贫舌妇,这就是一种修养。

    白琅已经名符其实升至为成功的画家,他已具备比较强劲的气场,从容的打量着她,见女邻在聚精会神的看一本书,有时会意一笑,笑的时候很有感染力。可能看累了,她靠在座椅背上闭眼休息。白琅想看一下她看的是什么书,可是书包好了封面。

    这时,一位同样不俗的挂大耳环的女人,从后边的位置上拿来一件外套,轻轻的盖在白琅的女邻身上。白琅用手势对耳环女表示,他能不能看一下女邻的书?她表示可以的。

    白琅翻开书,书名是《别情钩沉》,勾出的是情场别样逸事。有历史学家陈垣同他的女学生c秘书刘乃和的老少恋,徐悲鸿同他的女学生孙多慈的恋情,李鸿章的孙子李广平同女生的恋情等等。

    《别情钩沉》文笔隽永,语言如珠串,可读性强。选入的男女另情,悲情甚浓,几乎大都是只开花不结果的,好花从没有结果的。文字中透出淡淡的忧伤,就像白琅女邻眼神中的忧郁。

    《别情钩沉》中的男女主角,对于经历的波澜壮阔的情事,几乎都密藏心底,同躯壳一起进入坟墓。其中女学生文树新同教师y先生的生死恋,可说是凄惨。私情幽会中诞下一女,不幸文小姐十八岁在苦苦的思念和病中夭亡。自从文树新同y先生相爱,她就详细的记下其感情,厚厚的爱情日记,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在文小姐死后,得以披露。《民国少女日记》,曾经分风靡于社会一时,但时过境迁,虽不能说终结但也就沉没于时光的海底。

    风靡一时的也注定是下沉。

    《别情钩沉》将这些曾经沧海的别样男女真实缠绵的生死情,集中在一起,也却能令人深思。作者的用意何在?是赞美或是警世?是遗憾或是鞭挞?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理解。

    掩卷于《别情钩沉》作轻轻的太息时的白琅,听得有柔软的轻轻的铃音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喜欢这本书吗?”

    白琅知是女邻在说话,扭过头一笑:“这样的书,书店里很难见到。”

    “看来,您是书的知音人,请问您故乡何处?”

    “不敢。父亲生于霸王别姬之地,母亲生于尾生抱柱之处,父母谋生落脚在国共逐鹿中原最大战役之所,也就是我出身所在地。因此,这三个地方我都视为故乡。”

    女邻莞尔笑了:“这三处都是多情之所。项羽是多情将军,尾生是为爱而死的痴情人。国共其实是分不开的情仇双方,历史还得逼请双方握手。你所言的三个地方构成斜三角,孔子c项羽c刘邓,牵住三个角,角内大片山水,是人杰地灵之所啊。”

    白琅不由得一惊,他遇到的生熟之友,问到他的家门,常以上述方式答之,很少有人能这样完全回答。可见女邻是个中国通。中国人能过中国通的并非很多!

    “再请问,您出生地有所大学,大学内有位文学教授,名艾椿,知道他吗?”女邻披上她的女友的外套,高空略有些寒意。

    “当然知道!”白琅点头,“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学者c教授。他的学生对他有好评,自然也有恶评,指责他有些乱七八糟的人生故事,但是几乎所有的成功者,谁不是从乱七八糟中爬过来的?”

    女邻眉毛一杨,她想这位旅途近邻出言不凡,多了几份看重。她从坤包内取出一份打印材料,交给白琅。白琅看标题是:傅钧山生平。

    “傅钧山这人,在家乡被誉为清官,他虽不过是副市长,但他青史注定留名。凭他的爱民如父母,他被市人大代表的选票推上副市长位置,因为他分管环境绿化,在他任上,绿化率提高了22,被誉为绿化市长。退休以后,他挡住身藏的歹徒,与歹徒同归于尽。他不是靠宣传c靠鉴定c靠决议c靠悼词留名,靠这些手段也留不住名。历史如大浪淘沙,淘去了不计其数的庸官,留下的是真真的好官以及可恶的祸国殃民的官僚。”

    看完《傅钧山生平》,白琅表示了上述看法。白琅觉得写的不错,不是泛泛而谈,有具体的细节。一定是比较了解传主的有相当文字水平的人写的。

    “写的不错,作者是谁?”白琅问。

    “就是艾椿教授。”女邻说,“因为傅钧山壮烈而亡后,不少老百姓自动写了对傅钧山这位父母官的回忆文章,寄到了市报。市报总编一向视傅钧山为恩人,他有回拍板在市报上登了一篇关于揭露某局官僚主义的文章,这局长是本市书记的红人。局长向市委书记告恶状,要拉总编下马。作为常务副市长的傅钧山,力挺报社的监督行为,说服市委书记,不仅不能处分总编,还应该鼓励报纸的舆论监督。凭着傅钧山的地位和人格力量,市委书记没有轻举妄动,。后来这位局长因贪腐露陷,革职进班房,并且也连带市委书记下马。傅钧山力保那位市报总编的大义,是在市委书记下马后,负责宣传的市常委透露给市报总编的。”

    白琅频频点头。

    “市报总编汇集了百姓自发写的对傅钧山市长的纪念文章,汇成一册。”

    “这样的纪念文章有价值,总编做了件好事。艾椿教授写这篇文章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许多人不知道,艾教授同傅钧山是莫逆之交。”

    “难怪文章文情并茂呢。”

    “他俩是真正的君子之交,不会张扬,不会互相吹捧和利用。这才是中国传统的儒家倡导的淳朴的人际关系。”女邻说,“你知道张静江,蒋介石的高参,家教极严,以儒家文化治家。他的三女儿张芸英,留学过美国,中西文化修养,使她气质如兰,宋子文曾为她倾倒。张芸英同宋庆龄的关系很好,可说是君子莫逆之交。张芸英从不向宋庆龄提什么个人要求,即使自己没有住房,后来还是宋副主席得知,帮她解决了住房。我这样说,是因为现在中国的人际关系太过于功利。无穷的个人利益追求毒化了人们的交往,都争着往自己先富起来的路上狂奔,不择手段挤压同胞。尤其是官场,尔欺我诈勾心斗角日甚,丢掉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白琅感到这位高雅的女性对中国的现状很了然于心,他想进一步问她个人的背景,但怕有些唐突,不过既然在人生路上偶尔相遇一位高人,如果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正在考虑从何处切入,拓展话题,进一步了解对方时,她却发话提问:“请问,您听说艾椿教授所在地方,有位民营企业家苟经理吗?”

    “知道,只是没有见过面,但是我熟悉他的女儿。”

    “她的女儿叫什么?”

    “女儿是随母姓的,名叫简眘,历史研究生毕业。”

    “请问,您的专业?”

    “读过大学美术专业。”

    “很冒昧:您是否是画家白琅先生?”

    白琅站起来,他的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在飞机上更显高大。白琅向女邻恭敬的微微点头:“在下正是。”女邻示意他落座。

    “请问大姐,您是沈园先生吧!”

    沈园微笑的摆了下手,请白琅坐下:“你刚上机的时候,我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简眘在河南山区支教回来后就同我说起你,描述过你。你们都很佩服那位从吴门来支教的女教师,那位代理校长柳老师吧?”

    “那是一段难忘的经历,生活有些艰苦,但是生活充满了意义,不是刻意去找得那种意义。”

    “柳老师是位有理想的女性,是位很棒的语文教师,她以后可能会提拔,但如果从政,那就可惜了。”

    “据确实消息,她已经当了副校长。”

    沈园轻轻嗟叹一声。

    白琅同沈园的距离很快拉近。她谈起她同简眘的关系,是从雇请她看书店开始的,以后成了知己。简眘是位很不错的女孩,不依仗有钱的父亲,于社会。可惜她的感情生活不如意,因为腿有残疾,加上年龄偏大,婚姻的脚步匆忙了些,找了一位离婚过的男人,品性欠佳,竟然在她怀孕时暴打她。已经离婚,生下的孩子,她的母亲抱回带着。失败的婚姻,可能是女人成长的一所好学校。

    “我后来因为简眘姐弟再三相邀,进了苟经理的公司,那时苟经理的公司已经出现危机。中小民营企业在中国很艰难,国营大企业垄断局面不破局,政府的长长的手不收回去,中小民营企业就没有坦途。我进公司不久,苟经理就因企业下滑心情郁闷老伤复发而卧床不起。”

    “再要强的人,也无奈于病魔。”白琅说。

    “我这次来德国,是来考察一家德国企业,打算合资建厂。同行的还有苟经理的儿子,这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男孩。有技术和能力,这要感谢他的义娘紫蛾妈妈,听说这位义娘原是苟经理请的保姆。也许因为投缘,义娘胜于亲娘。很可惜的是,这位义娘不久前得肺癌身亡。中国女性因厨房污染和大气污染,肺癌率比男人高许多。”

    “我仅见过紫蛾一面,那可能是在她困难的时候,半夜被便衣警察纠缠。那时,我从朋友家中玩得晚了,回去时正遇上了纠缠场面,正巧艾椿教授也打的经过,艾教授是位很讲义气的人,他当即认紫蛾为妻子,方才解围。”白琅忆起多年前紫蛾落难的夜中情景。

    “我听艾教授提起过你,说那时你毅然站在艾教授一方,他甚为感动。生活中有些场景会让人记得一辈子。”

    “那倒不是完全因为有艾教授在场,而是看着两个警察便衣对付一位女人,即使是所谓坏女人吧,你也会站在女人一边。否则你是男人么?现在不只一次看到或听到,光天化日下暴男欺负女人或弱者,而没有男人站出来,人类社会快成了动物世界。我喜欢看动物世界,非洲的动物大迁移,成群的狮子虎豹最爱攻击角马,一头角马被扑倒,其它的角马似乎无动于衷。但我们是人类,不能眼看强势的人欺凌弱势的女人。当时我想我不是角马,上前论理。”

    沈园笑了起来,说了一句俏皮话:“可是你强健可比角马。”她掏出一方巧克力给白琅,“你别介意!”

    白琅笑了。

    下飞机之前,白琅想能否索要沈园的手机号?他要不要把自己的名片交给对方?正犹豫间,刚才那位给沈园打瞌睡时送来外套的女人过来了,低声说着什么。为便于她们交谈,白琅去厕所方便。从厕所回到座位不久,飞机开始降落。

    陪同沈园的女性接近中年,眉宇间有一般女性所没有的那种菊花死的淡定。下飞机分手前,她对白琅说:“假如您碰上艾教授,请您代我问他好,就说‘学生简娲仁愿他长寿。他一向关心的落难妹修行大为长进,已是比丘了。’”

    “好的,一定!”白琅恭敬的说。因为忙着下飞机,白朗同沈园的随行者来不及多谈。

    白琅同沈园分手前,竟没有交换彼此的手机号。白琅颇有些遗憾,因为像沈园这样高风亮节的女人,生活中可不容易碰上。白琅有失之交臂之憾。

    令白琅意外的是,他随身的挎包里,竟留有一份《傅钧山生平》,这份打印稿怎么没有及时还给沈园?假如这仅仅是一份,那沈园一定会着急的。

    他在打印稿的反面见有一个手机号,也顾不得是谁的,便打了过去,果然有位女士接听,原来她是飞机上沈园的女伴。

    “很冒昧,打到了您的手机上。”白琅说了通话的缘由。

    “那是我的一个新开的机号,写给沈经理的。”

    “哪我怎样把这份材料寄给你们?”

    “沈经理说知道这份材料在你那里,需要麻烦你的是你能不能将它送到艾教授手里,请他订正。”女士淡定中不失甜味的声音,“您也有东西遗留在我们这里,要不要寄给您?”

    “什么东西?”白浪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

    “您的一张名片。”女士笑说,“您落在座位上的名片,让我捡来了。”原来这名片掏出来准备送沈园的,可能站起来去厕所时落在座位上的。

    “没让别人捡去就好!”白琅笑说。

    “沈经理说,以后还要麻烦您大画家。”

    “什么时候都可以为沈经理效劳,老乡么。我很希望成为你们的好朋友。”白琅听对方笑了一下,觉得是否表达不当?便补充说:“如有交浅言深的不当处,请原谅!”

    “我们虽然邂逅高空,一面之交,但沈经理说,同你有精神上的相通处,你的话没有什么不当处。”

    放下电话,白琅颇为感慨。这人世间灵魂间的往来,有时候不往来也不行,想往来也不行,即使一方激动得不行,另一方冷如冰霜,真正是“十动然拒”。

    沈园接替苟老板的家族企业,使这家频危民营企业有复苏的可能。许多家族企业就坏在拒绝外来优秀人才。

    白琅多少了解一点沈园的身世,曾经有过十多年的牢狱之灾。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沈园的崇敬,英雄不问出处,何况她的坐牢事出有因。幸而她还是赶上了比较开放的时代,比较能爱惜并重用人才的时代。

    白琅从德国回程中,巧遇沈园,很令他感慨一番。他随即回到老母身边,报告了在德国孙女的情况,老人家十分疼爱这位异国第三代,虽然不是在身边长大的。一家老少之间,虽有血缘关系,但感情上孰轻孰重,也有定数,不疼就是不疼,想不偏爱也不行。这就像中国在东海和南海的许多离岛,国人最偏爱的是钓鱼岛。

    白琅的老母有四女一男,四个女儿名正言顺生下的十个外孙,竟是十大金刚,没一个外孙女。而非名正言顺生下的一位内孙,恰是地涌金莲开独花,也不知什么原因,老太太就是思念异国的孙女,她见儿子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宝宝怎么样?”白琅拿出三十多张女儿的各种姿态的时鲜照片,老太太看的喜上眉梢。

    儿子回来,老母亲是保密的,她想安安静静的同儿子说说话。要不女儿们都会疯来,两个学画的外孙更是缠着舅舅。晚饭后,得知儿子在家只能呆两个晚上,老母亲叹口气:“你总是独来独往,哪天能有个伴。这回同绿娣咋说?”

    “没咋说。”

    “我以为人家请你去是为你同绿娣的事,那让你去干吗?”

    儿子默然,他不能说实话实说。

    “你要是喜欢绿娣,就提出来,领上证不就放心!人家离你那么远,变故多。”老母亲知道儿子感情路上走得跌跌爬爬。第一位女友是同班女生,上学时带回家两次,准婆婆很满意,江南小家碧玉,但是毕业后碧玉落到了人家口袋。第二位是上海女孩,她特喜欢白琅,但是上海准岳父母就是不愿意女儿嫁给北方农村出身的土包,上海人自以为是洋包,欠揍!

    第三位是儿子特喜欢的本土女人,在一个学校工作,多好!谁知人家远走高飞走了,飞到了天堂。儿子的婚事确实让老母伤脑筋。在她眼中,儿子永远是厚道忠诚的汉子,同此间许多老实的年轻汉子没两样。她不知儿子的身价昔非今比。儿子不是农村三四十岁还出外打工的汉子,那种光棍的穷汉,这样的光棍在今日农村呈几何级数上升。

    对永远是厚道的儿子来说,他的真正的第一恋人是缪斯女神,是不断的艺术创新。这一点老母是弄不清楚的。她的生活逻辑简单明了:完整的男人是三个要素:有老婆子孩子房子。没个嫁鸡随鸡的女人跟着,这样的男人可怜;没有孩子的人孤单;没有房子的人落魄。

    老娘的见地倒是值得政治局常委们重视的。全国老百姓住房如何?男女婚配如何?

    白琅原本见了母亲后,立即赶回单位,画院领导要他尽快回去,有事等着他办。他之所以多呆一天是因为要将《傅钧山生平》打印稿送到艾椿教授处。

    手边没有艾教授的电话,不知此老现在是否还在原居。原居他是记得清楚的,好多年前他曾上门拜访艾教授,希望他能支持自己同柳留梅的交往。后来因为洗婴回国,又去了艾教授家。他家的环境记忆犹新。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白琅进了大学校门,按记忆寻找路线,毕竟时隔几年了,一时竟找不到艾教授的一楼小院。家属区树起几栋新楼,原有的一大片芳草凄凄的湿地被固化。望着到处是水泥封死的室外地面,停着一辆辆各种颜色的小车,白琅摇摇头。他在德国所见,住宅周围湿地面积多多,被花草覆盖,环境呼吸畅通。这被大面积固化的宅外土地,环境有窒息感。冬天看着冷酷,夏天感觉奇热。

    白琅打听了四个年轻人,都说没听说艾椿的名字,直到询问第五个人,年龄在六十岁左右,他热心说:“艾教授,他应该在家,我前天还看到的。他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他带白琅走了一段路,用手指着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女孩在荡秋千,旁边用钢筋围成的小院,就是艾教授家。”

    难怪找不着北呢,记得原来宅边大片草地,都被固化,上面除了停了几辆汽车,还有一处健身场。

    院子里静悄悄。白琅在院门外大声的喊“艾教授在家吗?”没有人应,再喊一声,还是没人应,正准备离开时,有位银发老头自室内出来,在阳光下眯着眼望着白琅。白琅从其清朗的外表,判断就是艾教授,便喊了一声:“艾教授!”

    果然是艾教授,他缓步到院门口,打开院门:“是白琅先生吧!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

    “您这里鸟枪换炮了,记得原先的院子是竹干围成的。”

    “是啊,竹子也经不起风化,何况人呢?”艾教授音客人进了门,“我这里靠着校内通道,你看路两边都固化了,住宅也要讲整齐,这样我把竹木围栏换成了钢筋,美观多了。原来的竹篱笆也确是破败了。”

    “你们老年人住宅,院子坚固些,也安全得多。”

    “那我倒不担心小偷,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

    白琅取出一大盒精装六安瓜片:“这是位朋友从六安茶场弄来的,不会是冒牌货。”他见桌上铺着宣纸,可能艾教授刚才正在写字。艾教授说:“我这里没什么好茶,我们就喝你的瓜片。”他打开茶叶盒子,拉开包装纸,一股清香扑鼻。

    “记得我上次来,你让我喝的是瓜片。”白琅又从挎包内取出一条软中华。

    “难得你好记性啊!因为我年轻时读大三的时候,教育部提倡开门办学。我同一位同学去六安山区采访一位老红军,在那里住了两个月。不好意思,喜欢上了老红军的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的小女儿,小名称片儿。但也仅仅是喜欢,那时的大学生把感情深藏心底的,哪有今天的大学生能过袒露感情啊!两个月结束,离开的时候,片儿送给我一双手织的线袜和一小包六安瓜片新茶。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六安瓜片情有独钟。”

    “这线袜寄深情啊!”

    “西厢记中的莺莺捎给张生的东西中,也有双线袜你,隐喻着要把张生的脚管住。”艾教授笑说,“有时男人被女人管着想着,也是种幸福。”

    白琅发现,老人大多爱回味往日的甜蜜:“艾老有此经历,也是一种幸福啊!”

    “幸福倒说不上,只觉得少年有爱是正常的,放在心底也不错。老了有回味,就像喝瓜片,滋味回甜。”艾椿拿出一包熊猫烟,“我戒烟一个多月了,这烟是女婿上次来时留下的。我陪你吸一支吧!”

    白琅笑说:“我的朋友中,有几位烟民是随戒随吸。我也是戒了不久,去德国之前戒的。”

    于是两个没有戒烟意志的男人自毁清洁环境,可彼此尚觉得有了种气氛。

    因为都去过德国,自然先说到德国的故事。白琅说:“我这次去德国,看到了艾老师你的一幅字,挂在洗婴丈夫父亲的房间。”

    “我没有给他写过字啊!”

    “他说是洗婴赠送的。洗婴说她公公喜欢这幅字,就送给他了。写的是开国领袖在长征路上拟定的《行军告示》”

    “有这回事,那时洗婴在我这里时,情绪低落,我就写了《行军告示》给她,鼓励她战胜困难。”艾教授本想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正怀上你们的孩子”,但是打住了。这件事可能是白琅的一个心结,何必触动人的伤心处!谁没有伤心结呢?

    然后两人又说了会德国风俗人情等等,白琅方切入正事,说起他在飞机上邂逅沈园的事,然后拿出《傅钧山生平》。

    艾教授说:“文字上我再斟酌。只是有件事我没对沈园讲,傅市长生前两次同我说起,人死后灰飞烟灭是最好的,一定不要再写什么纪念文章。只求在死后不被人民群众骂,灵魂也就安眠了。写了许多的纪念文章,可生前恰是平庸之极的庸人c庸官,甚至是劣迹斑斑的阴谋家或有血债的侩子手,那汗牛充栋的纪念文章不是一种嘲笑吗?可见傅钧山是明白人。但是报社总编汇集了群众自发写的对傅钧山的纪念文字,是种善举,沈园给予整理并公之于世我能理解,请我写篇有关传主生平不是应该的嘛?这篇文章是我平生最用力写的,怕写不好,所以我对沈园说,交付出版社之前,让我再推敲。”

    白琅说:“我差点忘了,和沈园同行的接近中年女伴的女伴,我们下飞机分手时,她特地要我代为问你好。她自称简娲仁”

    艾椿拍着脑袋,想不起有个名简娲仁的学生。

    “她还说什么骆楠妹修行刻苦,已经是比丘了。”

    艾椿爽朗的笑了:“知道是谁了,不叫简娲仁,是槛外人,红楼梦中的妙玉,自称槛外人。骆楠妹是落难妹,佛教中出家女众,级别有顺序:沙弥尼c式叉摩那c比丘。”于是简述了为什么有落难妹之称的大概,以及同槛外人交往的经历。

    “我看槛外人就是与众不同,不是尘俗中人。”

    “她是大学毕业后投身丛林,时间已不短,不会再返尘俗吧?”

    “不过也难讲。我的一位朋友名画家妻子,耐不住当艺术家夫人的寂寞和丈夫怪脾气,离婚了。女方一再说要落发为尼,并且已经磕了上万个头。但是终究没有落发,红尘的引力难脱离。”

    彼此慨叹一番。艾教授摇摇头:“这佛门槛外人她怎么会和已经是商人的沈园在一起?在佛言佛,在商言商么。”

    白琅说:“这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因为快到中午,白琅起身准备告辞。

    “不能走,请你画幅竹子。傅市长生前爱竹子,爱颂读郑板桥《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那首诗:

    衙斋卧听萧萧竹,

    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

    一枝一叶总关情。

    他说自己不过是‘些小吾曹州县吏’而已。当今成千上万的州县基层官吏,能有多少人有‘些小吾曹州县吏’的‘小’之感,都觉得自己了不起,脱离群众,高高在上,他们能听到‘民间疾苦声’么?”

    “哪朝哪代都少不了民间苦。”来自农村的白琅深知农民的苦。听父亲说,国共淮海大战,全村男男女女支持解放军,就是因为国民党不断加深农民苦难。解放后有过一段好日子,后来不行了,饿死许多人。

    “社会贪腐严重,势必造成民间苦难加深。”

    “有苦酒么?”白琅问。

    艾教授一愣,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女婿中秋节孝敬的汾酒,打开后酒香四溢。便取出两只酒杯,自己因冠心病,已经戒了酒,但酒杯还得放上。但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菜下酒。白琅这时已经站在铺上宣纸的桌前,他一边凝思,一边端起酒杯,品茶似的喝着酒。两小杯酒喝完,便拿起笔,思考一会,即在宣纸上涂抹。笔触犹如狡兔奔跑,如金鼓齐鸣下的马蹄腾跃。一气呵成一幅富有动感的墨竹。

    白琅这时犹如梦醒,见教授站在身边略楞一下,便接过艾教授送上的热茶:“谢谢,这题字就留给你了。”

    艾椿感慨道:“功力加专注造就艺术。你全副身心都投入了这幅竹子图啊!”

    “感谢你两杯好苦酒。”白琅笑说。

    受白琅的影响,艾教授也喝了一杯汾酒,感到酒味醇甜,触动了某种表达欲念,便执笔在手,写下郑板桥《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那首诗。落款是:江南艾椿拙书。

    字也写得好,即使是书家,也常有败笔,真正写出珍品的也不多。

    白琅赞赏着艾教授的书艺。然后又拿起笔,略一思考,写上:追赠傅钧山。

    艾椿颔首,觉得“追赠”用的好。后来这幅珠联璧合的作品,被沈园收进了《傅钧山纪念册》。

    白琅站起来准备告辞。艾教授不允:“快到中午,你能走么?”

    白琅笑说:“那我来做饭,我擅长做炸酱面,一人一碗。我这次听洗婴说,你喜欢炸酱面。”

    艾教授轻叹一声:“长期一个人生活,炸酱面是饮食的优选。方便面不能常吃,不仅伤胃口,而且火气大。白水面条吧,寡淡之至。吃干饭呢,一定得有菜肴,至少一菜一汤,麻烦!这炸酱面呢,放进几片新鲜菜叶,有味有营养,操作简单。只是现在市场的绿色蔬菜不敢吃了,你买回来泡在水里一两个小时,还能闻到农药味。有叶的蔬菜成了绿色陷阱。你看我的院子里,自己种了些蔬菜,从附近的林子里收集有机肥料,蔬菜长得旺。等会我们在炸酱面里多放些蔬菜。”

    艾教授正要菜园拔菜,电话响了,一听是老板毋士禾的声音:“老师,我是士禾,有一阵没见你了。一会我派车来接你,有事商量。”稳稳的男低音。

    “我这里有客人,正准备弄饭呢。”

    “同客人一起来。”毋士禾的另一部手机响了,“老师,就这样了,我挂了。”

    艾教授说:“洗婴父亲的电话,你不去也得去。”

    在德国临回来之前,白琅问过洗婴有没有东西要带的?洗婴在国内的亲人一是上海的母亲,二是生身父亲毋士禾,后者在白狼的家乡人。有没有东西要带的对象,自然是特指毋士禾。洗婴说很快父亲要来德国考察。

    “艾老,我就不能奉陪,这么跟你去不合适。下次回来我请你陪我专程去看毋总。”

    艾教授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因为毋士禾应是白琅的半个岳父。翁婿见面有个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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