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明煊十二年夏,这是一个极为炎热的八月，大齐王朝建立四十三年以来，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天气,而据年长的老者说，就是他们有生之年,也从没有经历过或是听长辈讲述过如此气象。

    帝都长安因炙热而越发干旱，青石板铺就的主干道上，阳光下似乎能蒸腾出雾气,护城河渐渐露出河床，而每天都有人因为炎热和干旱而死去,原本兴盛的都城在这个七月,却像是被烤干的植物一般奄奄一息。不只是平民,异常的天象也使得帝国的高级官员们人心惶惶,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觉得，正是因为皇帝陛下的德行不足而使得降下天罚。

    自古以来，人们认为男主阳女主阴，而作为国家的皇帝和皇后就是帝国阴阳的支柱，而如今，只要还生着的耳目的高级官员们都知道，明煊皇帝盛宠殷贵妃，进宫不到三年，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就吸引了皇帝所有的目光，六宫粉黛无颜色，不只是六宫粉黛，就是连皇后都在紫宸宫避居不出，而即使如此，皇帝要废后的流言也传的愈发纷纷扬扬。若不是皇后已经诞下了大齐的两个皇子，若不是皇后是萧家的女儿，若不是萧家是传承了千年的世家，并且在明煊帝当时还是五皇子时，在他的夺嫡争斗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那么废后可能就不只是流言了。

    长安城东北侧的龙首原上，永昭宫威严壮丽，气势巍峨，飞翘的屋檐勾勒着碧蓝的天空仿若展开的凤尾。只是往日一贯严谨雍容有条不紊的永昭宫今日却有些异样。内廷中最为华美富丽的太荣殿里宫女内侍慌乱川流，这个宫殿居住了明煊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殷淼殷贵妃。

    “啊！”被作为产房的侧殿里是越加无力的惨叫，一贯沉稳睿智的明煊皇帝此时却慌乱失措像个孩子，殷贵妃进去已经超过十个时辰，但这个备受皇帝期待的孩子却迟迟不能诞下。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是六皇子殿下。”漫长的等待中产房忽然传来的这喜悦喧哗把明煊帝脸上的担忧焦急全部抹去，眉目舒展，脸上的笑里有要溢出般的喜悦。

    “赏，全都重重有赏，淼儿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哈哈”只是笑声还未落下，就被产房里慌乱的惊呼打断：“贵妃大出血了，医女，医女！”

    相比于太荣殿的慌乱，此时的凤栖殿却是安静的都显得有些寂静了，这座本该是后宫至高权利的皇后寝宫，因为皇帝陛下对殷贵妃的盛宠而渐渐沉寂，直到如今这样，皇后几乎已经闭宫不出，连服侍的宫人都只维持着最低标准。

    “娘娘，贵妃生下六皇子后产后大出血，就在刚刚，去了。”凤栖宫正殿内室，皇后萧容仅在里衣外着一身轻薄纱衣斜靠在软榻上，手里轻摇绢扇给睡在旁边不到四岁的小女儿扇凉，听到站在她旁边的奶娘的带来的这条惊爆讯息，脸上依然一派云淡风轻。

    “福气太厚，命薄受不住也是有的，可怜六皇子刚生下就没了娘亲，交代下去，让人好好照顾。”

    “那丧礼？”作为一直在皇后身边贴身照顾的奶娘，没人比周氏更明白皇帝对殷贵妃的宠爱，直接在皇后面前叫嚣废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殷贵妃死了，怕是在丧仪和封号上皇上还有的闹。

    “她的丧礼关本宫什么事，本宫可是还在重病修养呢，这些琐事自有礼部来操心，若是有不合规制的。”皇后挑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这天下也不是皇帝说就算的。”祖宗法度，世家宗族，朝中大臣可不是摆设。

    想起上次她称病避居，皇帝还真就敢顺杆爬，得寸进尺的要以皇后无作为，有恶疾为由废后另立，结果才露出点意思，就惹得满朝文武长跪进谏，这次就算就是在有什么幺蛾子，拍死就是，她原配嫡妻，又育有两儿一女，还是萧家长女，她还真不信皇上能废了她。

    奶娘周氏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原本安稳睡着的小公主翻了几下，像是要醒了的样子就连忙去捏了条帕子。

    “给我。”皇后接过后轻轻擦着女儿的粉嫩的小脸，果然没一会儿小公主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软软的叫了声：“阿娘。”

    皇后预料的一点没错，失去挚爱的明煊皇帝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伤心欲绝的皇帝仿佛要把世间一切美好的都给殷贵妃，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对于贵妃的丧仪和封号，皇帝生生在贵妃之上另立了个皇贵妃，提出的所有丧仪基本全部与皇后持平，给殷贵妃定的的谥号是慧仪圣宪皇贵妃，慧仪且先不说，圣字一般用于太子母亲或是用于太后，宪大部分是皇帝嫡妻才有资格，就这谥号怕是一般的皇后都不一定用的上。若这个谥号真用到了殷贵妃身上，那不止是皇后，就连皇后的两个儿子的地位都会受到很大的威胁。

    明煊皇帝此旨一发，礼部尚书六十几岁的人了，当殿哭的涕泪横流，他也不说皇帝如何，就是口口声声对不起先帝对不起祖宗，这老头本就头发花白，伏地痛哭更显形销骨立简直让人不忍目睹

    殷贵妃虽去，但皇帝和皇后的感情却已经是破镜难圆，关于皇贵妃丧仪的争执似乎完全耗尽皇后对皇帝最后的感情，由此之后摒弃那些软弱情绪的皇后倒是像焕发了第二春般的鲜妍而充满活力起来。想当年她也曾是画着精致妆容穿着男装跨马游猎明艳少女，骑射，投壶，马球这些竞技活动可都是丝毫不必自家几个哥哥差的，只是后来嫁了五皇子，做了皇子妃就一直按照贤良端庄来要求自己，况打理后宅琐事，亲朋属下各方夫人间的交际也耗去了她太多时间，再后来又是登上后位并长子和次子接连出生，倒是显得愈发的沉稳庄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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