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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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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轻轻地喷一下鼻息。远处有农人收割庄稼的声音,那边,树林前面,农舍升起一缕青色的炊烟。河流就在附近不远,因为我听到红松鸡的叫声。从你的体格看,我想你一定是一位内河水手。一切都像在沉睡,可一切又都在进行。朋友,你日子过得蛮不错,只要你身强力壮能干活,你的生活无疑是世上最美好的生活。”

    “是啊,这才叫生活,唯一值得过的生活,”河鼠做梦似地回答说,可是不像平日那样信心十足。

    “我倒也不完全是这个意思,”陌生老鼠谨慎地说,“不过这无疑是最好的生活:我尝试过,所以我知道。正因为我刚刚领略过生活过六个月所以知道它是最好的。你瞧,我现在脚走疼了,肚子饿了,就要离开这种生活,往南边流浪,听从那个老呼唤,回到那种老生活。那是我自己的生活,它不允许我离开它。”

    “难道说,他又是一个南行的动物”河鼠暗想。他问道:“你刚从哪儿来”他不敢问老鼠要往哪儿去,因为答案是什么,他似乎已很清楚。

    “从一个可爱的小农庄来,”过路老鼠简短地回答。“就在那个方向,”他冲北边点点头。“这无关紧要。我在那儿什么都不缺。我有权希望从生活中得到的一切,我都有,甚至更多;可现在,我来到了这里;不过,来这里,我也喜欢,同样喜欢因为我已经走了那么多路,离我渴望的地方又近了许多”

    他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地平线;像在倾听某种声音,那是内陆地带所缺少的,尽管那里有牧场和农庄的欢快音乐。

    “你和我们不属一类,”河鼠说,“你不是农家老鼠,而且依我看,也不是本国老鼠。”

    “不错,”外来的老鼠说。“我呀,我是一只航海老鼠,我最初启航的港口是君士坦丁堡,虽说我在那也可说是一只外国鼠。朋友,你听说过君土坦丁堡吗一座美丽的城市,一座古老而光荣的城市你大概也听说过挪威国王西格尔德吧他曾率领六十艘船驶往那里,他和他的随从骑马进城时,满街都悬挂紫色和金色的天篷向他致敬。君土坦丁堡的皇帝和皇后驾临他的船,和他一道宴饮。西格尔德回国时,他手下的北欧人有许多留下没走,参加了皇帝的御林军,我的一位生长在挪威的祖先,也随着西格尔德赠送给皇帝的一艘船留下了。打那以后,我们这个家族一直是海员。对我来说,我出生的城市固然是我的家,它和伦敦之间的任何一个可爱的港口也都是我的家。我对它们了如指掌,它们也都熟识我。随便我来到它们的任何一个码头或者海滩,俄就等于到了家。”

    “我想,你一定常去远洋航行吧”河鼠来了兴趣。“成年累月看不到陆地,食物短缺,饮水也要配给,但你的心总和大洋相通,总在思念着这一切吧”

    “根本不是这样,”航海鼠坦白地说。“你说的那种生活对我也不适合。我只是做海岸营生,很少离开陆地。吸引我的是岸上的快乐时光,和航海一样。南方的那些海港,它们的气味,夜晚的那些停泊灯,多么令人神往啊”

    “是啊,也许你选中的是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河鼠略带疑惑地说。“如果你愿意,那就请给我讲讲你的海岸生活好吗讲讲一只生气勃勃的动物能从那里带回些什么,使他以后可以在炉边回忆许多光辉的往事,来告慰晚年。至于我的生活嘛,实话对你说,今天我觉得它怪狭隘,怪局限的。”

    “我上次出海,”海上老鼠说开了。“是希望办一处内陆农庄,于是我就登上了这片国土。这次航海,可以看作是我历次航海的一个例证,确实也是我丰富多采的生活的一个缩影。开头,照例是由家庭纠纷引起的。家务风暴的警钟敲响了,我就乘上一艘小商船,由君士坦丁堡启航,驶入古代世界的海洋,朝着希腊群岛和东地中海行进,海上的每一个浪头都荡漾着令人难忘的回忆。那些日子,白天阳光灿烂,夜间和风习习。船不停地进港出港,到处都遇到老朋友。在炎热的白天,我们睡在阴凉的庙宇或废水池里,太阳落山后,就在嵌满星星的天鹅绒般的天幕下,纵情饮宴,放声高歌从那里,我们又转向亚德里亚海沿岸;那里的海岸弥漫着琥珀色c玫瑰色c蓝晶色的空气。我们碇泊在陆地环抱的宽阔的港湾里,我们在古老而豪华的城市里游逛。末了,有一天早晨,我们顺着一条金灿灿的航道驶进了威尼斯。威尼斯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啊在那里,老鼠可以自由自在地溜达闲逛,尽情玩乐要是游倦了,晚上可以坐在大运河边,和朋友们一道吃喝。那时,空中乐声悠扬,头上一天繁星,河里满是摇摆的游艇,船头熠熠发亮,一只只游艇紧紧挨着,你都能踩着它们丛一岸走到另一岸说到吃的,你喜欢吃贝吗得,得,那个,咱们现在还是少谈为妙。”他沉默了一阵;河鼠也默不作声。他听得入了迷,仿佛乘上一只梦中游艇漂呀漂,听到一首高亢的魔歌,在雾气蒙蒙c波浪拍击的河墙之间回响。

    “然后我们又向南驶去,”海上老鼠接着说,“沿着意大利的海岸航行,来到巴勒摩。在那儿,我离船上岸,逗留了很长一段快乐时光。我从不死守住一条船;那会使人变得头脑闭塞,思想偏颇。再说,西西里岛是我爱去的一个地方。那里的人我都认识,他们的风尚很合我的口味。我在岛上和朋友们一道,在乡间愉快地过了好几个星期。等到我呆腻了,我就搭上一艘驶向萨丁尼亚和科西加的商船。我又一次感到新鲜的海风和浪沫扑打在脸上,好不惬意。”

    “可在那个你们管它叫货舱的地方,是不是闷热得很”河鼠问。

    航海鼠拿眼瞄着他,眼皮像是眨巴了一下。“我是个行家里手,”他率直地说。“船长室对我来说够好的了。”

    “人家都说,航海生活是很艰苦的,”河鼠喃喃地说,他陷入了沉思。

    “对于水手来说是艰苦的,”航海鼠严肃地说,若有若无地又眨了一下眼睛,“在科西加,我搭上一艘运葡萄酒去大陆的船,”航海鼠接着说。“傍晚时我们到达阿拉西奥,船驶进港口。我们把酒桶抬起,扔下船去,用一根长绳把酒桶一个个连结起来,然后水手乘上小艇,朝岸边划去,一边唱歌,小艇后面拖着一长串上下漂浮的酒桶,像一哩路长的一串海豚。河滩上,有马匹等着,马拉着酒桶,叮叮咚咚冲上小镇陡峭的街道。运完最后一桶酒,我们就打个尖,歇一会儿,晚上和朋友们一道喝酒,直到深夜。第二天早上,我就到大橄榄林里去呆上一段时间,好好休息。这时我已经暂时不去海岛,不过还常同海港和航行打交道。所以我在农人当中过着懒散的生活,躺着看他们干活,或者伸长四肢躺在高高的山坡上,远在脚下就是蔚蓝的地中海。于是,我就这样轻轻松松,一程又一程,或步行,或乘船,最终来到了马赛,会见了同船的老伙伴,访问了远洋巨轮,又一次吃喝饮宴。这不是又谈到鲜贝了是啊,有时我做梦梦见马赛的鲜贝,竟哭醒了”

    “这话倒提醒了我,”知礼的河鼠说,“你偶尔提到你饿了,我该早点说才是。你当然不反对留下来和我共进午餐我的洞就在附近;现在中午已过了,欢迎你来我家用点便饭啦。”

    “噢,你心肠真好,真够朋友”航海鼠说,“我坐下时,确实是饿了,后来一提到鲜贝,就饿得胃痛。不过,你能不能把午餐拿到这儿来除非万不得已,我是不太喜欢进茅屋的。再说,咱们一边吃,我一边还可以接着给你讲,讲我的航海经历和愉快的生活。我很高兴讲这些事,而从你关注的神情来看,你也很爱听。如果进屋去,十有我会马上睡着的。”

    “这是个好主意。”河鼠说,急忙跑回家去。他拿出午餐篮子,装好一顿简单的午饭。考虑到来客的出身和嗜好:他特意拿了一个几码长的法国面包,三根香肠;肠里的大蒜在唱歌一块躺在那儿喊叫的干酪,还有一只用稻草裹着的长颈瓶,瓶里装着遥远南方山坡上密制窖藏的葡萄美酒。装满一篮后,他飞速跑回河边。他俩揭开篮子盖,把食物一样样取出摆在路边的草地上。听到老海员一个劲儿夸他的口味和判断力,河鼠高兴得满脸泛红。

    航海鼠稍稍填饱了肚子,就接着讲他最近一次航海的经历。带领着这位单纯的听者遍游西班牙所有的港口,登陆里斯本c波尔图和波尔多,来到英国的康威尔郡和德文郡那些可爱的港口,然后溯海峡上行,到达最后的港湾地带。他顶着暴风雨和恶劣的天气,逆风航行了很长时间,终于登上了陆地,迎来了又一个春天的迷人气息。这一切激励着他匆匆奔向内陆腹地,一心想体验某种宁静的农庄生活,远远避开海上的颠簸劳顿。

    河鼠听得出神,激动得浑身颤抖,一里里随着这位冒险家穿过风雨如晦的海湾,船只拥挤的碇泊处,乘着汹涌的潮水,越过港口的沙洲,驶上千回百转的河流,河的急转弯处隐藏着繁忙的小城镇。最后航海鼠在他那座沉闷的内陆农庄长住下来时,河鼠便遗憾地叹了口气,再也不想听有关这座农庄的故事了。

    吃完饭;航海鼠恢复了体力,精神抖擞,说话声更加震颤,双目炯炯,仿佛从遥远海域的灯塔借得了熠熠火光。他往杯里斟满了殷红透亮的南国美酒,身子歪向河鼠,目光逼人,用他的故事抓住了河鼠的整个身心;那对眼睛是变幻莫测的灰绿色,如同汹涌起伏的北方诲洋,而杯中的酒,闪耀着热烈的红宝石光芒,恰似南方的心脏,为有勇气与它脉搏合拍的人而跳动。这两重光芒:游移不定的灰光和固定不变的红光主宰了河鼠,把他牢牢缚住,使他心迷神驰,无力抗拒。这两重光以外的清静世界远远退去,不复存在了。只有航海鼠的话音,那滔滔不绝的奇妙的话音。它究竟是说话,还是时而变成了歌唱,变成水手们起锚时高唱的号子,帆索在呼啸的东北风里的嗡嗡低吟,日落时澄黄色的天空下渔人拉网的歌谣,游艇或帆船上弹奏吉他或曼陀林的琴音这话音似又变成了风声,开始是呜咽悲鸣,随后逐渐转强,变成咆哮怒吼,又越升越高,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又渐渐降低,成了满帆边缘在空气里振动的悦耳的颤音。这位着了魔的聆听者,仿佛听到了所有这些声音,还夹杂着海鸥和海燕饥饿的悲鸣,浪祷拍岸时轻柔的轰响,沙滩表示抗议的呼喊。河鼠揣着一颗怦怦狂跳的心,随着这位冒险家游历了十几个海港,经历了战斗,脱险,聚会,交友,见义勇为的壮举。

    他时而在海岛探宝,时而在平静的泻湖钓鱼,时而又整天躺在温暖的白沙上打盹。他听他讲深海捕鱼,用一哩长的大网捞起银光闪闪的鱼群;听他讲突如其来的危险,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排山巨浪的狂吼,还有大雾天头顶上忽地冒出巨轮高耸的船头;听他讲返回故里的欢乐,船头绕过海岬,驶进灯火通明的海港;码头上人影晃动,人群在欢呼,大缆索啪地甩了过去,水沫四溅;他们吃力地走上陡峭的小街,向那挂红窗幔的温煦快意的灯光走去。

    后来,河鼠在白日梦里仿佛看到,探险鼠已经站起身来,但仍在说个不停,那双海灰色的眸子仍旧紧紧盯着他。“现在,”他轻轻地说:“我又上路了,朝着西南方向,风尘仆仆地一连走许多天,直到到达我熟悉的那个坐落在海港峭壁上的灰黄色滨海小镇在那儿,从昏暗的门道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一行石阶,上面覆盖着长长的粉红色缬草,石阶的尽头,便是蓝莹莹的海水。古老的海堤上的铁环或桩柱上,系着一些小艇,漆成鲜艳的色调,跟我小时候常爬进爬出的那些小艇一个样。涨潮时,鲑鱼随波跳跃,一群群的鲭鱼银光闪闪,欢蹦嬉戏,游过码头和海滩边。巨轮日夜不停地在窗前徐徐滑过,驶向碇泊处或大海。所有的航海国家的船只,早晚都要抵达那里,在一定的时辰,我选中的那条船就会抛锚。我不急于上船,而是静候时机,直到我相中的那条船驶进河中央,载满了货,船首朝向海港时,我才乘小艇或攀着缆索悄悄溜上船去。于是早晨一觉醒来,我就会听到水手的歌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绞盘的嘎吱声,还有收锚索时欢快的哐啷声。我们扯起船首三角帆和前桅帆。船离岸时,港边的白色房屋就从我们身边慢慢滑开,航海就此开始当船向海岬缓缓驶去时,她全身披满了白帆;一到外海,她便迎着汪洋大海的万顷碧波,乘风破浪,直指南方

    “你呢,小兄弟,你也要来的;因为光阴一去不复返,南方在等着你。冒一次险吧注意听从召唤,趁着时机还没有溜走你只消砰地关上身后的门,迈开可喜的一步,你就走出了旧生活,跨入了新生活过了很久很久,有一天,杯中的酒饮干了,好戏演完了,如果愿意,你就溜溜达达往家走,在你安静的河边坐下来,揣着满脑子精彩的回忆,款待你的朋友们。你撵上我毫不费力,因为你年轻。而我已经上了年纪,行动迟缓了。我会一步一回头盼着你,总有一天我准会看到你步履匆匆,心情愉快,面对着偌大的南方,走过来的”

    他的话音越来越小。听不见了,就像一只虫子的小喇叭由强变弱,杳无声息了。河鼠楞愣地瘫在那儿,最后只见白色的路面上,远处一个小点。

    河鼠木木地站起来,动手收拾午餐篮子,仔仔细细,不慌不忙。他木木地回到家里;归拢一些小件必需品和他珍爱的特殊物品,装进一只背包。他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干着,在屋里来回转游,像个梦游者,张着嘴不住地倾听。然后,他把背包甩到肩上,仔细挑选了一根粗棍,准备上路。他半点也不着急,可也毫不迟疑,一脚迈出了家门。就在这当儿,鼹鼠出现在门外。

    “喂,鼠兄,你要去哪”鼹鼠一把抓住河鼠的胳臂,惊愕地问。

    “去南方,跟别的动物一道。”河鼠梦呓般地喃喃道,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先去海边,再乘船,到那些呼唤我的海岸去”河鼠坚决地径直往前走,仍旧不慌不忙,但是毫不动摇。鼹鼠慌了神,忙用身子挡住他,同时盯着他的眼睛瞧。他发现,河鼠目光呆滞,凝固,出现一种波浪般浮动的灰色条纹,不是他朋友的眼睛,而是别的什么动物的眼睛他用力把他抓牢,拖回屋里,推倒在地上,按住不放。

    河鼠拼命挣扎了一阵,然后。像是突然间泄了气,躺着一动不动,虚乏无力,闭着眼睛,直打哆嗦。鼹鼠随即扶他起来,坐在椅子上。他全身瘫软,蜷缩成一团,身子剧烈地抽搐,过后,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干嚎。鼹鼠关紧了门,把背包扔进一个抽屉,锁好,然后静静地坐在朋友身边的桌子上,等着这阵奇怪的邪魔过去。渐渐地,河鼠沉入了惊悸不宁的浅睡,间或惊醒过来,嘴里面咕哝着,在懵懂的鼹鼠听来,全是些荒诞不经的异国事情。过后,河鼠就睡熟了。

    鼹鼠心绪焦虑不安,暂时离开河鼠,忙了一阵家务。天快黑时,他回到客厅,看到河鼠仍呆在原地,完全清醒了,只是没精打采,一声不吭,神情沮丧。他匆匆看了一下河鼠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清澈c乌黑c棕黄,这使他颇为满意。

    于是他坐下来,试图使河鼠打起精神,讲讲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怜的河鼠竭力一桩桩一件件作着解释:可是那些多半属暗示性的东西,他用冷冰冰的语言又怎么说得清呢他怎能对另一个人复述那曾经向他歌唱的迷人的海声,又怎能再现航海鼠的千百种往事的魔力现在魔法已破,魅力消失了,几小时前那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天经地义的事情;连他自己也很难解释了。

    所以,他没能使鼹鼠明白他那天的经历,就不奇怪了。

    对鼹鼠来说,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那阵狂热病,尽管使河鼠受到打击,情绪低落,但终究已经过去,他又清醒过来了。

    一时间,他似乎对日常生活中那些琐事没了兴趣,对季节变换必然带来的变化和活动,也无心去作安排了。

    后来,鼹鼠像是漫不经心地把话题转到正在收获的庄稼,堆得高高的车子,奋力拉车的马匹,越长越高的草垛,还有那冉冉升起的一轮皓月,照着光地上遍布的一捆捆庄稼。他讲到处处苹果在变红,野果在变黄,讲到制作果酱c蜜渍水果c蒸馏酒类;就这么一样一样,轻轻松松就谈到了隆冬,冬天的热闹欢乐,温暖舒适的屋内生活。这时,他简直变得诗意盎然了。

    渐渐地,河鼠坐了起来,和他交谈了。他呆滞的眼睛又亮了,恹恹的神情消退了。随后,乖觉的鼹鼠悄悄溜开,拿来一支铅笔,几页纸,放在朋友肘旁的桌子上。

    “你好久没作诗了,”鼹鼠说,“今晚你可以写点诗试试,而不必呃,老是冥思苦想了。我估摸着,你要是写下几行哪怕只是几个韵脚你就会觉着好过多了。”河鼠倦怠地把纸笔推开,可是细心的鼹鼠找个由头离开了客厅。过了一会,他从门边往里窥看时,只见河鼠已在聚精会神,两耳不闻窗外事。他时而在纸上写字,时而嘬着铅笔头。尽管嘬铅笔头的时间比写字的时间多得多,可鼹鼠还是快慰地看到,他的疗法到底开始奏效。

    第十章:蟾蜍历险续记

    树洞的大门朝东,因此蟾蜍一早就醒了,部分是由于明亮的阳光射进来,照在他身上,部分是由于他的脚趾尖冻得生疼,使他梦见自己睡在他那间带都铎式窗子的漂亮房间的床上。他梦见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他的被子全都爬了起来,一个劲儿抱怨说受不了这寒冷,全都跑下楼到厨房烤火去了。他也光着脚跟在后面,跑过好几哩长冰凉的石铺道路,一路跟被子争论,请它们讲点道理。若不是因为他在石板地上的干草堆里睡过好几星期,几乎忘记了厚厚的毛毯一直捂到脖子的温馨感觉,他兴许还会醒得更早。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那双冻得直叫苦的脚尖,闹不清自己究竟在哪。他四下里张望,寻找他熟悉的石头墙和装了铁条的小窗;然后,他的心蓦地一跳,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越狱逃亡,被人追撵,而最大的好事是,他自由了

    自由单是这个字眼和这个念头,就值五十条毛毯。外面那个欢乐的世界,正热切地等待他的胜利归来,准备为他效劳,向他讨好,急着给他帮助,给他作伴,就像他遭到不幸前的那些老时光一样。想到这,他感到通身热乎乎的。他抖了抖身子,用爪子梳理掉毛发里的枯树叶。梳洗完毕,他大步走进舒适的早晨的阳光,虽然冷,但充满信心,虽然饿,但充满希望。昨天的紧张恐惧,全都被一夜的休息睡眠和诚恳热情的阳光一扫而光。

    在这个夏天的早晨,周围整个世界都属于他一人。他穿过带露的树林时,林中静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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