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中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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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元节晚。月上柳梢,树影斑驳。街道上行人稀少,商铺闭门,都将道路让给鬼魂。湖边放了不少水旱灯,与观莲节晚上一样熠熠光辉,只是两者含义不同,观莲节为的是欢喜,中元节为的是牵引冤魂渡过奈何桥。观莲节的晚上极其热闹,满是欢声笑语。今晚却是一片寂寞,多是放了水灯便回去了,只剩几个人在湖畔。两个细瘦的身影,一高一矮,皆是一身长衫,伫立于湖边柳条下。这两人便是司马夫妇。

    两人看着一湖轻轻漾开的水灯,暗思那些亡去的亲人朋友。传说这些水灯能够指引亡魂到达奈何桥,在那里孟婆会让他们饮下忘记前世的孟婆汤,他们便可以转世重生。晚风轻扬两人衣角,往事历历在目。子蓠恍惚看见湖心模糊灯光下有柳歌乌力罕赛罕罗平他们的身影,柳歌似俏皮地在对她说话,乌力罕赛罕两人相视一笑。子蓠心想,这些人都是为我而死的,为何却都不恨我?沉璧则似看见了亡母的慈容,一是他的生身之母,一是继母,她们面含微笑,十分和蔼。子蓠看见柳歌一干人转身朝远处走去,身形飘忽,无声无息。她两颊热泪滚下,慢步向湖心亭走去。其时湖边水草仍盛,子蓠的长衫拂过水草,起初步履轻缓,后来渐行渐快。沉璧见她目光急切,不知她看到了甚么人,紧随她过去。

    至通向湖心亭的桥头,子蓠忽然止步,眼望着那亭上,眼泪越流越急。她看见两个宫装的女子,一个是玲珑,另一个便是她那含恨而终的生母婉妃。婉妃正在抚琴,玲珑像往常一样伴在她身旁。子蓠心知那是幻象,不敢走近,只怕近了就没了。她曾恨过生母将她抛弃,但后来眼见母亲为她所做一切,便只有感恩而已。婉妃纤手抚琴,情知是幻象,但子蓠却似乎真切地听见从指间传出的琴音,是松鸣鹤最常弹奏的那首曲子。子蓠不由得哼起那首《桂花辞》,但耳中听见的却是不同的歌词,她不禁一惊,朝她母亲看去,只见婉妃玉唇轻启,确是哼出一段不同的诗词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这是元好问的《雁邱词》,子蓠听得真真切切。婉妃歌声极清极亮,恍如清旷夜里悠远的长笛声。她不由得心想,母亲为何会唱这首词,若不是母亲唱的,那我为何会突然想到这首词?子蓠心疑不得解,一抬起头来,母亲与玲珑的身影已翩然远去,只剩得满夜轻雾,一池烟霭。

    子蓠倚在沉璧肩上,想起刚才所见诸亡去亲人朋友,悲伤中又有一股释然。她缓缓道:“来来去去,便是人生了。”沉璧道:“将来咱们也走了,却也不是一点痕迹不留在世上,栖迟便是我们。”子蓠脸露笑容,说道:“是呢,我自出徐家寨便夜夜梦见哥儿,想煞我了。”沉璧亦笑:“你想哥儿便可直说,我想你们却不能讲,这便是男子的不好。”子蓠嗔道:“哪个叫你憋在心里了?你每日挂在嘴边才好。”沉璧拉起她的手,子蓠故意一扯,往前走去了。沉璧忙道:“好姐姐,我不该这么说的,我心里想你便该跟你说的。”子蓠暗自发笑,沉璧已追了上来,子蓠把头一扭,沉璧知她没有生气,却仍道:“姑娘,你要怎地罚小生,小生都认了。”子蓠终忍不住噗嗤一笑,回过身来说道:“我可不是姑娘了,我是司马家的太太!”沉璧边笑边拉着她的手,问道:“好太太,那咱们甚么时候能够办完事回徐家寨去?我也想煞我儿子了。”子蓠头一扬,说道:“你只管放心,我跟振表哥商量好了,过几日便去找那人。”沉璧听罢故作不乐道:“你只与舅爷商量,把我也瞒着。”子蓠似不闻道:“我原想着自己进宫去见皇父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老人家,但若是回去了,便再也没自由日子了。我身上虽流的是满人的血,但脑子里都是汉人的东西,我到底还是爱江南更多。完了这桩事,咱们回江南去吧。”沉璧点点头:“咱们回浙江去,那有我司马家的祖宅。”子蓠欣喜道:“好啊!咱们一家便抛开这些王侯衣冠,寻那江南采莲之乐去。”沉璧亦喜,两人会心一笑,携手隐没在夜幕之中。

    转眼又过去两个多月,至九月下旬。时值北京深秋,风色萧条,什刹海畔的公主府沐浴在宁静秋阳中,寂寥端庄。康熙皇帝北巡的车驾从塞外返回北京城,一路浩浩荡荡,旌旗飘摇。留守京师的雍亲王胤禛率领群臣出城迎接,是年康熙皇帝六十岁。

    司马夫妇隐没在迎接圣驾的百姓群中,远远望着那黄色的旌旗,子蓠恍惚回到了十岁时在杭州接驾的情景。三年了,不知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子蓠不由得心想。虽然他们父女相处时间不长,但一有了父女的名分,便慢慢地将这位生父放在了心上。想起木兰围场的生死与共,子蓠便恨不得去见老父一见,但一想到日后要过无拘无束的日子,便又踌躇起来。

    夫妇俩在北京逗留几个月,只为等太子的消息,眼下康熙皇帝回京,这事就该是了结的时候了。子蓠女扮男装在船上与沉璧喝茶,沉璧望着远处隐隐山峰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便是这样的景致吧。”子蓠道:“只可惜咱们不能‘从流飘荡,任尔东西’。”沉璧喝了两口茶,眉头微蹙问道:“你现在还不告诉我,你去见的那第三个人是谁吗?”子蓠呷了口茶,微笑道:“你先猜猜。”沉璧笑道:“我原猜了施公,李大学士,张相,你都说不是,那我便不知道了。”子蓠道:“施公虽素有江南第一清官美誉,但也只好断地方事务,这事他做不得。李学士和张相,位够高,但也智够足,他们如此聪明的人不会搅进来的。这事说是国事也是国事,说是家事也是家事,想来跟立皇后是一样的。二爷想想唐时则天皇后的事就清楚了,那时唐高宗想立武昭仪为皇后,也是要询问群臣的意思。可朝臣们反对的多,支持的少,那么高宗就不立啦?他还是要想尽办法立后,最后不是徐茂公一句话解决了事情?二爷还记得那句话么?”沉璧道:“‘此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子蓠点头道:“这不就是了么?立后立储,说到底不都是家事么?一言可以立,一言可以废。不论朝臣如何反对,只要君上还想保存,太子便废不去,不论朝臣如何力争,只要君上不想存,太子便谁也保不住。李学士张相,都已位极人臣,现今朝野虽有废储君之议,但皇父终究还是有眷顾的意思,他们如何敢单枪匹马闯龙潭?”沉璧听得有些模糊,问道:“那还能找谁?”子蓠莞尔一笑:“自然找想当太子的人啦!”沉璧一悟,随即又疑惑问道:“你说的是八贝勒?他信你的话么?”子蓠摇摇头道:“我不去找他,他没用。”沉璧眉头微皱,他见子蓠将这事分析得头头是道,又对八皇子下如此果决的论断,暗暗担心她会变成工于心计的人。沉璧淡淡道:“那还能是谁?”子蓠不答,只道:“待这事完了我就告诉你。”

    沉璧子蓠来京,寄居在杜振声家里。又过了两日,果有风声传出,道是太子已经给拘禁起来了。并且托合齐也给逮捕,马虞两家的案子已经授意刑部重审,可谓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沉璧满腹疑问,问子蓠不得,便去找了杜振声,杜振声才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

    杜振声道:“表妹起初说要去找那人时,我也感到吃惊,不知她是何想法,但现在是明白了。”沉璧急问:“是谁?”杜振声道:“是雍亲王。”沉璧不由得啊了一声,更加疑惑。杜振声接着道:“表妹道雍亲王早有夺嫡之心,只是不似八贝勒那般外显,但却躲不过明眼人的眼睛。”沉璧点点头:“这倒是真的。那你们是如何去见的雍亲王,蓠姐又是怎么跟他说的?”杜振声道:“其实去见雍亲王也不是难事,我去求见,表妹改装打扮便随着我一起进去了。他们说了甚么我没听见,只是约莫可以猜出来。该是把太子先前所做之事都告诉了雍亲王,让他去查案吧。”沉璧想了想,点点头:“只要案子查清了,太子自然也就不保了。可,那个准噶尔世子呢?蓠姐打算怎么办?”杜振声摇摇头:“她既连你也没说,我就更不知了。看现在的情形,案子应该查得差不多了,只是看皇上的意思了。”沉璧叹了口气道:“蓠姐说得对,朝臣反对不反对,于太子无碍,要紧的是皇上的意思,此陛下之家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