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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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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a之上,有着全挪威最盛大的雪景,不管何时。

    单徙呵着气,嘴唇有点麻,因为她从来没试过,在零下几度吃冰淇淋。

    而且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零度以下的天气。

    旁边的人很安静,就像他在学院喝果醋那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有精致侧脸,他有性感眼尾,他似乎有千万面。

    可是单徙看不透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哪个才是有温度的他。

    黑色高领毛衣衬着白皙皮肤,如果他左耳耳洞那里戴上耳钉,会很漂亮。

    他在他说的‘年轻时候’,一定是个漂亮的男孩。

    “漂亮”这个词放在其他男人身上显得很奇怪,但是用来形容她此时此刻看见的张梓游,再合适不过。

    杂志上讲,美是不分性别的。

    或许就是这样。

    单徙不太清楚感情是否受视觉感官的影响,但是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世界上才会有“一见钟情”这种说法吧。

    如今对着他,她竟然也有种种不确定了。

    2

    俩人坐在休息场地的长椅上,周围只有绵延不绝的雪景。

    入目皆是纯白。

    单徙吃了一半,实在觉得嘴唇麻到不行。

    她把冰淇淋放在长椅一边,整个人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从这个角度看向旁边的张梓游。

    他的冰淇淋盒放在面前的平桌上,低垂眼帘,一勺一勺地挖。

    专注得像个小孩。

    是错觉吧?

    单徙移开视线。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重新看向他,“张梓游,你怎么用右手了?”

    “嗯?”他看了她一眼,继续挖冰淇淋,“我不能用右手吗?”

    “我是说,”单徙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左撇子来着吗?”

    “左撇子?”吃着东西的缘故,他的声音有点模糊。

    “就是左手比较灵活的那种人。”但是他现在拿小勺的是右手。

    “意思是,我的右手就不灵活?”他的声音里笑意明显。

    “”单徙抓着短发,相当郁闷,“当我没说。”

    远处的杉木被白雪覆盖。

    她的心上也蒙了一层薄雪。

    东风起,过几天会有暴风雪吧?

    3

    往滑雪场出口走去时,单徙再一次把他的外套脱下来,塞给他,说:“你吃了那么多冰淇淋,还不穿外套,真的会感冒的。”

    “这样比较好玩。”

    “什么?比较好玩?”她一脸诧异。

    张梓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外套搭在肩膀上,双手收在裤兜里,继续往前走。

    单徙皱眉,拦住他的路,扒拉下他肩膀上的外套,踮起脚尖给他披上。

    “张梓游,你真的很讨厌。”

    他笑了,懒懒的,还有点疲惫。

    任由她拽着他的衣服在整理。

    在她放平脚跟之前,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我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让你难过。”

    他用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短发,声线慵懒得像刚刚起床一般。

    单徙愣住,原来他还在想这个。

    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很成功了。

    贴着他的胸膛,单徙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四平八稳,毫无波动。

    单调枯燥得像万年不变的古老大钟。

    她回过神,从他怀里挣脱,“谁说我难过了?我只是生气。”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是吗?”他挑眉,还在笑。

    张梓游当然看得出来她今天并不愉快,藏着心事。

    他只是没开口问,又或者,是在等着她自己说。

    依然没把手臂套进衣服里,他用右手拢着自己的外套衣领,边走边说:“我以前跟鲁森一起来过,就一次,挑在三月份,人太多了,挺扫兴的,而且他跟你一样,他————”

    “我跟他不一样。”单徙打断他的话。

    没有停下脚步,自个儿径直往出口走去。

    好像生气了。

    他站在原地。

    四周一时寂静得渗人。

    只有寒风的声音,轻轻呼啸,穿过他空荡的左心房。

    4

    回程车上,单徙看着窗外的雪景,一路沉默。

    这是她度过的最漫长最难熬的几十分钟。

    敏感而隐晦的难题,挡在两人中间,不知该怎样解开。

    旁边的人似乎明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总是自己站在制高点,掌控着局面,把她当小孩子哄。

    讨厌极了。

    还有,今天他没有牵她的手。

    从院子到门口,居然让她走在前面

    单徙简直委屈得想把他关在门外!

    5

    雪越下越大,冷空气在一天之内席卷了整个奥斯陆。

    天色已晚,客厅灯光明亮,容姨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

    心里堵着一口气,没处发泄。单徙踩着楼梯“蹬蹬蹬”地上楼去了,故意弄出很大声响。

    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来。

    张梓游站在客厅,拿下外套,挽在臂弯,仰头看向楼上她房间的方向。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他抿了抿唇,轻轻摘下戴了一天的黑色手套,解开左手上的轻质夹板。

    正低头看着手时,听到了声响的容姨从厨房出来。

    “先生,小长乐怎么啦?”她问着,同时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背上有些微的淤青,立刻解下围裙,“这又怎么了?!不是说只是去散散步吗?哎呀你这c你这”

    张梓游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在开车门的时候磕到了一下。

    容姨拉着他去洗手间,熟练地用药水给他清洗浸泡。

    单单是进行着这些重复过千百次的护理程序,都能让他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妈的,他昨天是疯了才会蠢到让自己这双手受伤。

    软布轻轻擦拭在手背,容姨叹着气说:“还是告诉长乐吧,简单说说就行,她再问的话,就随便编个故事糊弄过去。”

    “了不得啊,你也有糊弄人的念头了。”张梓游轻声笑。

    “我以前跟她谈起过,一小部分,”他顿了一下,又说,“其他再多的,她没有必要知道。”

    上次在梅州酒店更衣室,他跟她说过开头。

    一个开头就够了,知道太多会遭罪。

    他不会让她遭罪。

    擦干了,容姨端详着他的手,“那你俩是咋了?房门‘砰砰’响的。”

    “没事,小孩子闹脾气,”张梓游把手收回来,垂在身侧,“对了,要一杯热牛奶。”

    6

    敲门声传来,属于他的c独特的c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

    单徙一直蹲在床边,脑袋埋在膝盖前,腿都麻了。

    但是并不想开门。

    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索性继续蹲着。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然后静下来。

    就这么走了?

    不管她了?

    单徙抬起脑袋来,皱着眉,心焦又委屈。

    张梓游,你这个讨厌鬼!再敲几下会死啊?

    “天使,开个门可以吗?”

    他干净清冽的说话声。

    单徙竟然在这一瞬间笑了,又立刻摆回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用凶巴巴的语气问:“干嘛!”

    “开门。”

    “凭什么呀?”

    “凭我是你的爱人。”

    “不要脸!”她拼命忍着笑,“我的爱人才不是一个讨厌鬼!”

    他没再说话,似乎笃定了她会开门。

    单徙又别扭了一会儿,极不情愿地给他开了门。

    “到底干嘛!”

    “暖一下胃。”张梓游把手里的热牛奶递过去。

    冰淇淋太凉,他自己瞒着容姨吃了两颗药,应该无碍。

    但怕她受凉。

    可,这是一杯牛奶,鲁森最爱喝的饮料。

    “张梓游,”单徙仰脸盯着他看,眼眶已经不争气地红了,“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喝牛奶。”

    牛奶牛奶,又是牛奶。

    她跟他之间就不能不处处都充斥着鲁森的身影吗?

    鼻酸得要死,眼泪滑下来。

    他蹙眉,“哭什么?”

    “哭什么?”单徙反问,语气讽刺,“难道你不知道我哭什么吗?”

    见她的眼泪一串串往下落,张梓游没答话,脑仁犯疼。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怕什么?”单徙抹去脸上的泪水。

    他缩回手,知道她正生气,理智地转移话题,“那你要喝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喝!你别来这套。”

    “哪套?”他冷静地看着她。

    “少明知故问,你这样子真的很无耻。”单徙脱口而出,但没打算收回。

    “我无耻?”他好笑又好气,舔了舔下唇,“我对你做什么了?”

    “你就是什么都不对我做,才无耻!”他这种无辜的反应让单徙委屈更甚,她把他往外推,“你出去,我讨厌喝牛奶,也讨厌见到你!”

    张梓游毫无防备,被她一推,手上的玻璃杯落下去,冒着热气的牛奶洒落一地。

    杯子与地板碰撞碎裂的那一声,就像警钟一样,在他心上敲响。

    他脸色变冷,“你想我对你做什么?嗯?讨厌见到我,那你喜欢见到谁?”

    “就是讨厌见到你c讨厌你把我当鲁森!”

    这句话终于被说出,明目张胆地横亘在彼此之间。

    单徙反而轻松了,心里的难过随之倾泻而出。

    她哭得一塌糊涂,“你就是拿我当你弟弟的替代品,我也会伤心的,你没考虑过吗?”

    他连眼神都变了,寒冰万丈,“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你女朋友,我只是跟他长得像c信息相似c给你的感觉也像他,所以你就把我当他来养,难道你敢说不是这样吗?可我是我自己我爱你是男女之情的爱。我不愿意给谁当替身。张梓游,你明白吗?”

    她哭得像个泪人,她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或者一个干脆的否定。

    有“蹬蹬蹬”踩楼梯的声音响起,是容姨。

    张梓游眯起双眼,跨过地上的残局,把她逼得往里退。

    “你出去!我不要你进来!”

    单徙想关上门,被他挡住。

    他一言不发,神情冷漠,进来之后,反手反锁了房门。

    冷眼看着她,“说,继续说说看。”

    “还有什么好说?反正就是那样!你从头到现在都不爱我,玩弄我的感情,很有意思吗?”单徙越说越难过,清晰的事实被自己说出来,格外伤人。

    “玩弄你?知道什么叫玩弄吗?”他气极反笑,唇角的弧度漾着嘲讽意味。

    “不知道,不想知道。但请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我也不是你弟弟。”她往床上一躺,卷起被子,整个人躲起来,不想再见到他。

    她这种灰心丧意c失望至极的语气态度,让张梓游恼火得很。很难控制的那种恼火。

    “听谁说的?”他上前掀开她的被子,“你就这么没自信吗?”

    “不用听谁说,你让我感受到的,就是这样!”她侧转身,以背对他。

    “那你想我怎么做?嗯?”

    单徙翻身,仰面躺在床上,看着他说:“我想你做你也做不了,你就是个骗子,你根本没办法拿我当女朋友!除了吻我抱我,你还敢做些什么?”

    “”他冷笑,长指往上穿插,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

    “你看,张梓游,你就是这样,你又怕了。”

    “我他妈到底怎么怕了?”他微眯着眼。

    “你不怕?那你过来啊,过来对我做其他事啊,”单徙咄咄逼人,“你不敢了吧?少自欺欺人了。”

    “我不敢?”他逼近一步,就在床前。

    她挑战着他,“那你试试啊。”

    试试宽衣解带,试试裸裎相对。

    他屈腿跪上来,“痛了别喊停。”

    单徙轻声“哼哼”,仰面看着他,一脸挑衅。

    实则心跳加速,紧张极了。

    他冷着脸,低垂眉目,伸手解她的外套羊角扣,动作粗暴。

    可就在这时候,左手骨骼的疼痛感迅速蔓延。难以忽略。

    他不能用左手。

    他甚至不能顺利解开她的扣子。

    他停顿的动作让单徙心慌。

    “怎么?还要我帮你啊?”她半开玩笑。

    单徙害怕,事情真的就是那样——他没办法做下去,也即,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情。

    千百个犹豫的瞬间从张梓游脑子里飞逝而过。

    指骨发疼,要怎样继续下去,她才不会发现?

    似乎毫无办法。

    他垂下左手,一手帮她重新扣上那颗先前被他解开的扣子。

    “你还小,别闹。”

    单徙抓住他的右手,声音颤抖:“张梓游”

    她的双眼流露出伤痛和不可置信。

    “你每次都拿这个理由逃避!”

    他试图解释:“再过几天,你————”

    “你混蛋!”单徙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果然事实就是那样。她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张梓游抿着唇,别开脸。

    “我讨厌你!讨厌死了!”她哭出声,声音嘶哑。伸手推开他,跑下床。

    张梓游拉住她,立刻被挣脱。

    反锁了的房门被打开,单徙跑出去,“砰”的一声,重又关上。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疼得弯下腰。

    靠。

    吃了药也没用,胃部一阵阵地抽痛,太他妈不耐折腾了。

    他扶着床边沿,脸色发青,内心的悲凉一片片剥落。

    胃疼。

    左手疼。

    胸腔里那颗东西,最疼。

    你看我,看这个所谓年轻的男人,连吃冰淇淋这样小的一件幼稚事情,都不能快乐无忧地陪你做完。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害怕奥斯陆的九月。

    我只是想不分昼夜地补偿,只是不想被继续诅咒。

    我这一生,把你划进来之前,还没爱过除鲁森之外的第二个人。

    我甚至没有爱过活人。

    用我仅有的薄弱经验,把他最想要的东西都补偿给你,为什么你说这不是爱?

    妈的,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