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吧 > 历史军事 > 单向迁徙 > 正文 第十四章

正文 第十四章

推荐阅读: 情欲超市   小雄的故事   强制发情(abo)   电车里的日日液液   儿媳妇   都市偷心龙爪手   穿越风流之情深深雨蒙蒙   爱的释放   乡野欲潮:绝色村嫂的泛滥春情   人生得意须纵欢   豪门秘史   少年啊宾全文   快穿之名器尤物   我的美味儿媳   都市皇宫  

    1

    梅州的冬天其实跟秋天没多大区别,或者说整个广东都是如此。

    一直到十二月,单仁都没回家,也没跟单徙联系。

    除了晚上回家住,其他时间单徙都待在学校。高三学生一周只有半天假期,她得用来补上之前落下的课程。

    每天都要经过华侨酒店,偶尔有几次,她碰见过张梓游,但没有一次敢上前去打招呼。

    杨艳有时候会到单徙家给她做好吃的,说高三学习费脑子,要帮她补补。

    单徙总是笑嘻嘻地说杨姐姐最好了;杨艳却笑得有些不自然c有些愧疚。

    前台工作事务繁杂,即使她有心帮她,也很难抽出时间经常来。

    杨艳没敢告诉她,自己也是“受命”前来的。

    临近圣诞节那几天,杨艳来单徙家,发现她的黑眼圈有点明显。

    “小单徙,晚上别熬夜复习。”

    “没c没呀。”

    “那你那熊猫眼咋回事?”

    她眨着眼睛笑:“唔秘密!”

    2

    五华本地的大型购物场所没有多少,九年前就已存在的更是稀少。

    平安夜这样的日子,张梓游根本无法独自待在任何一个空间。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需要热闹,需要听见平时最不喜的嘈杂人声,需要跟整个世界保持密切联系。

    披了件外套出门,漫无目的,心有戚戚。

    以前在梅州住过的那间小房子,现在早就被政府拆迁了。

    以前跟鲁森经常去逛的那间小超市,现在已经扩建成三层的大型超市。

    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下巴藏在围巾处。

    张梓游站在人来人往的超市外廊下,心里有些空荡reads;。

    人们在不理智的时候,就会拼命浪费有限的时间,比如现在——即使没打算买什么东西,他还是推了辆购物车,能在这里耗多久c他就准备耗多久。

    超市二楼是食品区,有一块区域摆满了糖果。

    张梓游推着车慢慢看,目光触及到那种包装熟悉的巧克力豆。

    在五华念初中那会儿,他跟鲁森最喜欢吃的那一种。

    一整个系列全都有,静静地躺在货架上。

    如同行将就木之人,神情温柔而怜悯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

    张梓游垂着眼睑看这些巧克力糖果,不敢伸手去碰,扶着购物车的手指指甲盖泛白。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连超市里的音乐都在惩罚他。

    [我面无表情/看孤独的风景/我黑色的大衣/想温暖你/日渐冰冷的回忆c走过的生命]

    [失去你c爱恨开始分明

    失去你c还有什么事好关心

    失去你c泪水浑浊不清

    失去你c我连笑容都有阴影]

    [跟夜风一样的声音/心碎得很好听/四周弥漫雾气/我在空旷的墓地/老去后还爱你]

    他疼得想发疯。

    3

    记忆以光速闪回脑海。

    在我跟ev一n彻底闹僵之后,老太太适时地带来一个消息:我们的生身父母在中国广东。

    鲁森,你知道那一晚我有多感慨吗?

    我跟最好的哥们说:“听着,我也将是一个有归宿的人了。”

    回国那天天气真好,一如你我的心情——满怀期待,准备被爱。

    老太太带我们回了梅州,她说这地方山清水秀,适合养老,等以后我们被父母带走之后,她就可以留在这里终老。

    我说,你可真傻,一个人怎么终老?我会养你。

    可是鲁森,最后我抛弃了她,以我的方式抛弃了她。

    4

    在梅州等待父母前来的那段日子,我曾得到过纯粹过的快乐,我曾认为人生就以这样的状态度过也无不可。

    即使客家话那样拗口难学,即使没人来帮我开家长会。

    5

    鲁森,你觉得我是个聪明的家伙吗?

    那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找到那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的答案了。

    ——人一定需要父母吗?

    需要吗?嗯?

    连微小的梦幻都被破灭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变得暴躁易怒不可理喻——这是这些年来我为自己寻找到的最合理的借口reads;。

    鲁森,那一天呀。

    你父母过来把你接走了。

    难怪你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

    原来你父母不是我父母。

    原来我们不是亲生兄弟。

    原来你不是我的小天使。

    你投向温暖的家庭怀抱,那我该何去何从?

    我本以为,就算一生流浪,我们也可以相依为命。

    是不是特他妈讽刺?

    天使去人间,恶魔坠地狱。

    我想我彻底成了一无所有的家伙。

    6

    他们一开始领养我们时,就说你和我是亲兄弟。

    这一点从来没人怀疑,也没人否认。

    可是你看,那天老太太在你父母面前的反应,显然一早知情,知道我们并无血缘关系。

    7

    人生那么漫长,谁都有忘却的理由。

    可是我一直没能忘记,那天老太太跟我说:“只有你才是孤儿。”

    也许是太尖锐太阴毒,这句话似匕首般锋利冰寒,闷声插入年少时的心脏,真他妈疼。

    为什么要骗我这么多年?

    为什么要让我满怀希望地回来?又让我被抢光一切心灰意冷?

    有试过眼泪盛在眼眶里流不出来的感觉吗?

    那种时刻,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有两重身影,令人痛苦的事物不减反增。

    无论是那盘下不完的棋;

    还是那只离我而去的天使;

    或者是那个被残忍破灭的littledrea。

    一个人越想哭,世界越是习惯性欺负他。

    8

    我觉得我永远折腾得起,如果只剩下我自己的话。

    所以我可以离开她,离开一个满口谎言的老太太。

    即使是在身无分文c举目无亲c身处异国的十五岁。

    谁害怕过流浪?

    我时刻准备着。

    9

    在酒店打工,在网吧帮人打游戏,那两个月根本不想说话,不想跟人交流,只是麻木地想要养活自己。

    跟自欺欺人一样,愤世嫉俗也是一种绝症。

    少年人的心性足以烧光所有难堪。

    你一直给我写信,我一直不想看reads;。

    因为你抛弃了我,我们不再是同一种人了。

    或者说,我没有原谅你。

    后来我回了挪威,利用sana,在那里完成初中学业。

    再后来,无数个不眠之夜,我都忍不住假设:如果2013年的平安夜之前,那个姓张的流氓以某种方式死去,这世上是不是就少了一只天使陨落。

    10

    鲁森一直觉得,我是一个阴狠且冰冷的人。

    某些时候,我同意他的看法。

    比如在那个固执的年纪里从不肯主动原谅你的我,大概跟“阴狠冰冷”这些字眼搭得上钩。

    你的原生家庭条件富裕,你成了。

    而我在某种程度上,沦为了beggar。

    那几天奥斯陆的雪下得特别大,一向喜欢黑色的我破天荒地换上了白色卫衣。

    可能是某种征兆吧,我猜。

    平安夜前天接到你在国内打过来的电话。

    那段对话我一直无法完整记起来。

    一直。

    我只记得你说要来挪威跟我一起过圣诞节;

    我只记得自己从语气到内容都依旧冰凉。

    我记得你被你父母接走之后,我没回过信,没打过电话,没给过你一点好脸色。

    可是鲁森,你为什么要一如既往地偏爱我c变本加厉地纵容我?

    你为什么要让我习惯被爱?

    为什么要让我在最后深受诅咒?

    11

    见过车祸现场吗?

    我本来从不关心车祸现场是什么样,后来却无数次想象过真正的车祸现场。

    那会不会如同人间地狱,上帝在召唤着亡灵,混乱喧闹的人声,生命骤然从茫茫天色下消逝,终至无影无踪。只剩下心性高傲的少年站在原地,痛失最初的所有,真正的两手空空。

    他想来陪我,他在来陪我的途中离开我,永远。

    英国灯塔多半老旧,我曾经跟鲁森说,总有一天会带他爬上灯塔,一起看星星。

    世人都有“总有一天”。

    我永远没有,他也没有。

    12

    2013年平安夜。

    天使鲁森,对不起。

    还有,下辈子再也别当天使了。

    因为,我觉得我还会是恶魔,你还会遇见我,结局依然是这样。

    ——余生你都住在我心里,而我贯穿你短暂的一生reads;。

    我活着,你死去。

    这样,未免太喜剧。

    失去你,我才知道什么叫不可一世,什么叫自卑自怜,什么叫真正的孤身一人。

    13

    十五岁之后,张梓游流浪过无数地方。

    生计所迫,他在国象俱乐部重新玩起了国际象棋,可见生活总是无比讽刺——一个人深深厌倦过的东西,或许有一天会重新拾起来。

    在电竞俱乐部待过大半年,尝试着把自己训练成一个职业玩家。

    回中国念本科,玩操盘,玩服装设计,写写东西

    但即使用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塞满个人生活,企图不给自己剩余任何感性的时间空间。

    无可否认的是:心里终究空出一块,无法弥补,也不会消失。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热闹喧哗的超市里,脚下是散落的巧克力糖果,听不见任何声音,一颗心碎成千万片。

    恨不得自己五识尽失,如此便再感觉不到痛。

    14

    晚上十一点多,张梓游才从超市回来。

    当然,什么都没买。

    下车后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坐在酒店侧边石阶上的小姑娘。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走过去。

    单徙局促地站起来,不自觉地抱紧手里的东西。

    她穿着米白色羊角扣外套,因为寒冷的缘故,还把外套上的帽子也戴上了。

    一张脸裹在帽子里,露出清澈的双眼。

    “那个”单徙盯着面前人的黑色大衣,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有点紧张地把手上的玻璃瓶递给他。

    “我c只是来跟你说,平安夜———”

    “s”冰凉的长指突然触到她嘴唇,示意她安静。

    “”单徙的话被打断。

    她抬起脑袋去看他,一脸茫然,心跳加速,生怕这人不收自己的礼物。

    张梓游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才及时制止她。

    平安夜对他来说永远不可能快乐,永远。

    见他自己一直不说话,又不让她说。

    单徙鼓足勇气,用一只手抓住他的修长食指,从自己唇前移开,说:“这个是c你上次吃过的糖,可以收下吗?”

    短短几秒,单徙等得手心发汗。

    张梓游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接过小姑娘递来的玻璃瓶,语调平淡:“早点回去,好梦。”

    她眉开眼笑:“嗯,晚安。”

    站在原地看他走进酒店,然后自己才满足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