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旧梦

    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不过片刻，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微眯着眼，负手踱步，似有所思。仔细看他身形，背影来看不过而立之年，然而却从他发色上可窥见其年龄已然不小，赫然是那想要补救自己做下的孽却不知如何补救的商羊。

    他哪里知道，他当时只是作为九重天的神去给煦胜将军派了个去救谢蔺蔺的任务，最后居然闹成了这样，那煦胜将军也不知道是脑子里被塞了屎还是如何，居然回来就与谢蔺蔺成亲了？

    当时商羊只是想与攸夋开一个小小的玩笑，想要打击一下他无比自信能把谢蔺蔺搞到手的心，万万没有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越发的出乎她的意料，再加上阅雅那小丫头不知道为何又来了天界，更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商羊却是走来走去，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是这个办法实在是太过于铤而走险……商羊思来想去，叹了口气，也罢，不管怎样，总比那谢蔺蔺当真与煦胜将军成亲了的好！

    谢蔺蔺思来想去，总算是准备好了一番还算是比较不伤人自尊心的措辞，趁着与煦胜将军一起吃饭的时间，索性一股脑的全都给倒了出来：“那个……煦胜将军，小仙有一事想告诉您……”

    烬帧拿着碗筷的手顿时在空中顿住，神色不明的看了一眼谢蔺蔺。

    谢蔺蔺特别尴尬的继续说道：“之前我跟您说过一次，但是当时没有说完，眼看着距离我们成亲的时间也快到了，现在是不得不说……”

    “砰”的一声。

    烬帧手里的碗筷猛地往桌上一搁，放出的巨大声音顿时打断了谢蔺蔺的话。

    很好……谢蔺蔺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这个反应是生气了。

    但是他在生什么气？自己还没开口说出来啊！谢蔺蔺真的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蔺蔺发挥自己跟着天帝之后越来越厚的脸皮优势，继续说下去：“就是咱们这个成亲呢……”

    “如果你说退婚，就不用再继续了。”

    谢蔺蔺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捏稳，一下便掉到了桌子上。!%^*

    她呆若木鸡的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她……没出现幻觉吧？

    谢蔺蔺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道：“将军你刚才……说，退婚？”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了？

    烬帧微皱着眉，一贯温柔的神情上，此刻却有显而易见的寒意，他深深的望着谢蔺蔺，眼里似是失望，又似是可悲，他沉默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我不会同意退婚，也不会告诉你理由。”(!&^

    “……为什么？”谢蔺蔺表示自己非常不理解他，他既然知道自己早有退婚的意思，却一直不同意，而且现在还说出这样的话，让谢蔺蔺忍不住老实的开口问道，“即便……我不愿意与你成婚，很有可能成亲后我们的关系也形同虚设，将军也不愿意退婚吗？”

    他却是冷冷的一笑：“很多年以前我觉得爱一个人便要据为己有，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可是后来……我觉得，心都无所谓，只要人在我这里，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将手中碗筷搁下，站起身来便打算离开，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又突然回了头，深深的看向谢蔺蔺：“因为别人的心我无法控制，但是两样，我总要有一样，不能让别人都得到，而我最后却空手而归。”

    谢蔺蔺被烬帧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浑身寒毛直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已经是一身冷汗。

    ……所以煦胜将军究竟曾经在魔女那里受过多大的伤害啊！难道她谢蔺蔺长得跟那个魔女很相像所以才会得了他的“亲睐”不成？

    谢蔺蔺颤栗一下，忙起身往自己房间去了。

    是空茫的夜。

    大地没有任何一点光亮，被卷入了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鼻尖却隐约间萦绕着血腥的味道。谢蔺蔺隐约看到一个女子站在一望无垠的黑暗之中，身后站着一头巨大的凶兽，从头到背部有一条深可见骨的疤痕，血肉翻滚，它恹恹的半躺在地上，不住的用自己的头顶着前面那个背挺得极直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一身的黑袍，破烂不堪，身上尽是血迹，一双眼猩红无比。

    她的对面站着的男人一步又一步，像是踏过千山万水，掠过千里风云，从黑暗中走来。

    身影越来越清晰。

    谢蔺蔺的身体猛地一震，那越发熟悉的身姿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显现在眼中，心头是前所未有的心悸。

    是空茫，也是一种莫大的悲伤。

    像是承载万千的失落，只剩下安静。

    他的身后，千军万马，却在此刻骤然出现在视线当中，所有的人举刀相向，那锋利的刀刃所对的方向，皆是那无边黑暗中茕茕孑立的黑袍身影。

    她的长发轻扬，秀手高举，绷得笔直的唇线，突然轻轻的启了一条缝，无比冰冷的一个字眼，从它的嘴里吐出：“杀。”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尸体足足堆了千里。

    满眼的腥红与戾气，却在那女子背部狠狠一刀来临之时，全数消散了。

    谢蔺蔺觉得自己心跳如雷，她想从这场可怕的梦境里清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沉沦其中，难以逃离。

    场景就这么在她的脚下骤然一变。

    当日一身黑袍的女子洗了个干干净净，一张绝美的容颜骤然出现在眼前，再没了当日脸上的血痕，少了几分凌厉的美，却多了几分妩媚。她静静的躺在竹床之上，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柳眉紧蹙，不住的低声呢喃。

    就在她尖叫一声惊醒过来的时候，竹门被猛地推开。

    谢蔺蔺瞪大自己的双眼，因为那进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战场上与她对阵的男子，他二人那日针锋相对，此刻谢蔺蔺却只看到男子眼里对女子的无限温柔与缱绻之意。

    男子将女子轻轻搀扶起坐了起来，问道：“阿芜，可好些了？”

    阿芜……

    阿芜，是谁？

    谢蔺蔺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刺痛，紧蹙柳眉，却看见那女子冷冷一笑，伸出手猛地推开了他，生硬的说道：“假好心！”

    那男子倒也不怒，笑语：“莫要生气，巫妖之间的矛盾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何急的，怎么你还要怪罪到我的身上去，难不成要我自己一个人把罪过全给扛了去？”

    那女子却不听他的解释，只冷冷一哼，眉眼冷漠，往身后一躺，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会他了。

    男子笑了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女子将他的手猛地甩开：“莫要碰我，你我之间乃是敌对关系，如今你把我掳到这里来，教我族人怎么看待我？我都成了我族罪人了？”

    男子挑眉笑道：“我便陪你一起做罪人，我们当个千古罪人，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来去。”

    那一瞬间，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柔情，却也只不过是稍瞬即逝，她的表情很快便冷漠下去了，闭上眼睛偏过头去，此番任由男人再说任何话她也不答他一句。

    那男子也不是不会受伤的，见她不理会自己，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失色的神情。

    谢蔺蔺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心底猛地一痛，那男人黯然的神情似乎让自己这个陌生人分外心焦，也心疼万分。

    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站起身来，女子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男人欣喜若狂的回过头去。

    女子沉默了半晌，突然吐出来了一句：“帝俊……”

    后面半句说的是什么，谢蔺蔺便不知道了，因为就在谢蔺蔺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心下猛地一阵刺痛，陡然瞪大双眼，坐起身来，终于惊醒。

    谢蔺蔺大口的喘着粗气，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脑子里空白一片。

    终于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谢蔺蔺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谢蔺蔺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星子洒满星空，不比魔界除了黑灰便无他色，天界向来都是缤纷多彩而又温柔冷清的。

    往往这种冷清，也更显得天界的寂寞，那是一种千年万年的寂寞，无人消解。

    谢蔺蔺不知道阿芜的“芜”字究竟是哪个字，但却觉得熟悉，至于“帝俊”二字，谢蔺蔺却清楚万分。

    帝俊乃是巫妖之战中巫族领战的神，战死于巫妖之战中，魂飞魄散，世间再无痕迹。

    像是九重天的神们，都是那场巫妖之战中剩下来的，久而久之便被尊为上神。

    而那位阿芜，她不知道是谁，却莫名其妙的觉得……

    那是自己。

    谢蔺蔺捂住额头无奈的一笑，是自己？

    谢蔺蔺一方面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她，那的确是自己，可另一方面理智又在提醒着自己，自己怎么可能跟传说中的帝俊攀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