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仙去

    谢蔺蔺是半夜里被叫醒的。

    外面的长廊亮了一路的灯，许多的仙婢风风火火的来来去去，她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打算起身去问一问，却见林氏氏一下踹开了门，喘着粗气说道：“谢蔺蔺……花婆婆、花婆婆她快不行了——”

    尽管白日里看到了花婆婆那一副气弱的模样，谢蔺蔺还是心下一震，当即便脸色煞白一片，几乎快要哭出来。

    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谢蔺蔺一时间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样，已经走不动路了，林氏氏也是气急，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俱是泪珠滚滚，哭了起来。

    反倒是烬帧突然进了门来，他也是知道谢蔺蔺与花婆婆关系不错的，因为担心她情绪不稳定便过来看看，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两个仙子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那模样就跟仙童一样，颇有些不懂事。

    烬帧却是无奈的笑了笑，突然蹲了下去，背对着谢蔺蔺，开口说道：“上来吧。”

    谢蔺蔺愣了愣，林氏氏倒是反应了过来，忙把她推到了烬帧的身后，烬帧一把便将她背了起来，说道：“我看你这样像是有些走不太动，花婆婆说是要见你一面，我想你应该也想再见她一面吧。”

    林氏氏点点头：“这丫头一出事就腿软，这毛病改不了……”

    烬帧笑了笑，想到之前他去提亲的时候，谢蔺蔺也是被林氏氏背出来的，刚想打趣她几句，又思及花婆婆如今情况，谢蔺蔺想必心里不好受，打住了嘴倒没说什么，直接背着她就往花婆婆那里去了。

    花婆婆的住所到了夜晚的时候从未这么亮过，她这人吝啬却是真的，连个蜡烛也很少点上一只，通常都是靠天上的月亮和星子来视物，现在花房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蜡烛点了一排，还有织女牵过来的几缕晨曦彩霞，颇是亮眼。

    虽然人缘不太好，但好歹也是个花仙子，所以来围观的人还是不少的，见着谢蔺蔺被煦胜将军背过来，纷纷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烬帧将谢蔺蔺从自己的身上放了下来，谢蔺蔺一个踉跄栽在到了花婆婆的床边跪着，花婆婆本来浑浊的眼睛此刻突然猛地一亮，倒是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

    谢蔺蔺现在情绪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眼眶还是红的，紧紧握住花婆婆的手，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花婆婆倒是看了一眼她身后站着的烬帧，说道：“是个好的……是个好的……”

    谢蔺蔺没太听懂她的意思，却是又问了一遍：“花婆婆？”

    花婆婆笑了笑：“我说，看到你们俩能有这门亲事，再一看到煦胜将军对你也是疼爱，我便能够放心的去了。虽然你不是我亲女，但胜似亲女，把你从个小姑娘看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好几百年了，我说的话，总归是为了你好。”

    谢蔺蔺总觉得她的话有画外之意，却见她的眼皮好像越来越重，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越发模糊，谢蔺蔺心里一紧，忙凑近去听，只听得她模模糊糊的说道：“别去肖想那个人了……别再栽进这个跟头里面，还有那饕餮，也别和他搅合在一起，就跟煦胜将军一起，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好好的……”

    谢蔺蔺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力道猛地一松，也已经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谢蔺蔺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谢蔺蔺将自己的头埋入锦被当中，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肩膀抽动，却只能适得其反，发出呜咽的声音。

    她其实和花婆婆相识已经几百年了，她在三界游走，无父无母，最后被九重天的神带到天界来谋了个宅仙的职位，认识的第一个仙子，其实不是林氏氏，而是花婆婆。虽然花婆婆待她看上去与其他人无异，但是谢蔺蔺知道花婆婆一直是疼自己的，很多天界的事情，她都是“不经意”的从她的口中得知。

    也因此谢蔺蔺少走了很多的弯路。

    在花婆婆的弥留之际，她心里惦念的还是她这个似自己女儿的谢蔺蔺。

    若说到谢蔺蔺最尊敬也是最敬爱的人，当是花婆婆无疑，虽说谢蔺蔺早就知道花婆婆恐怕命不久矣，可此刻却仍是哭得无法自已，手指狠狠抓住那锦被，直嵌入其中。

    花婆婆的身体也随着时间过去，而彻底化作尘湮，消散在了空气中。

    谢蔺蔺能做的也只不过是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在她身后站着的烬帧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示意其他围观的人都先离开这里，看她哭了半晌，最后像是有些力竭，整个人抽抽噎噎的，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烬帧知道她这是已经力乏，上去半跪在她的身侧，不由分说的强硬将她的头摁入自己怀里，谢蔺蔺只听到他心跳如雷，却异常的让人觉得安心。

    谢蔺蔺不知不觉间便睡过去了。

    在门侧站着的攸夋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只手手紧握成拳，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自己的骨头给生生捏碎。他的眼底风起云涌，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一副冷冷的模样。只是倘若此刻有人站在他的身后，便能看到他的左手五指生生嵌入了石壁里面，但凡移开，便是一个极度鲜明的五指印。

    他看到了烬帧安慰她的样子，看到了烬帧将她搂入怀中的样子，这一切都不让攸夋觉得有什么，让他觉得寒心的是，谢蔺蔺竟然就那么在他的怀里睡着，满心安稳，而她看他的神色，亦是无比依赖。

    攸夋觉得这一切都极度可笑。

    想到之前他对谢蔺蔺说的那些关于烬帧的话，恐怕她都只是在当作笑话来看吧？在背地里，她不知道是用怎样嘲讽的心思，想着他在她面前那些搬弄是非的言语吧？

    而他竟然可笑的以为，谢蔺蔺真的已经对煦胜将军没有任何的感情，也可笑的以为，他可以……

    攸夋冷冷的一笑，却不再看里面的人，转过身离去了。

    一直站在攸夋身后的阅雅同样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只不过她比起姿人来说明显要聪明了许多，一路上倒是一直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只不住的问着：“攸夋哥哥，这花仙子想必早已经身体衰竭，我听陆吾叔叔说过天魔大战之时她其实身受重伤，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才活了下来，活了又快千年，也已经是差不多了，你也莫要太伤心，亏了自己的身子……”

    攸夋转眼看了她一眼，却只觉得无奈。

    阅雅只道是他因为花婆婆而心情不好，却不知另有其他原因……而这等原因，他又如何能够说出口呢？

    反倒攸夋现在觉得身边有一人这般吵吵嚷嚷的，虽然脑仁有些发疼，但是却能够控制住他自己去做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毕竟每次他情绪波动的时候，总会出现异常……

    攸夋叹了口气，一时间迷迷糊糊的，倒也没有赶阅雅走，阅雅便也就这么叽叽喳喳的跟他讲了一宿，直到第二日晨曦乍现，攸夋才叹了声说道：“你不累吗？”

    “阅雅不累，只要攸夋哥哥别多想，便是再说上个三天三夜也可以。”她嘴甜的笑道。

    攸夋有些失神的看着她，片刻之后深吸口气，说道：“回你的房间去吧。”

    阅雅轻轻的起身，说了一夜也有些累，揉了揉眼正打算回自己房间，到了门口却见一仙婢行色匆匆的往自己这边过来，看样子像是要敲天帝的门，她忙比了个小声的姿势，将她拉到一边去问道：“有什么事？”

    那仙婢心里想着阅雅身份不俗，况且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便非常爽快的开口说道：“有人派我来问问天帝今年的仙会可否要举行。”

    却见那阅雅一番沉思，仙婢正打算往里屋进去，阅雅忙伸手拦住她，说道：“你去告诉一声，今年的仙会便举行了。”

    那仙婢看上去颇有几分犹豫：“可我还未询问过天帝的意见……”

    阅雅的神色顿时一变，全然没有了之前在攸夋面前那副乖乖的模样，多了几分阴沉，神色冷冷的便如刀般落在那仙婢身上：“我是什么身份你还不知晓？即便是天帝不同意，我说了一句他也会同意。”

    那仙婢吓得脸色惨白一片，顿时不敢再多言语些什么。

    阅雅这才冷冷一哼，倨傲说道：“去吧。”

    仙婢只觉得自己出了一头的汗，忙行色匆匆的下去了。

    阅雅扭头倒是看了一眼攸夋的房间，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仙会么……倒是一个很好用的办法啊。到时候她只需要从中做一些手脚，想必一切都会按照她想要的去发展了。

    阅雅冷冷一哼。

    她还偏就不信，在她这般挑拨之下，攸夋哥哥能与那谢蔺蔺真成了，这将她阅雅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