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婆死了

    我连滚带爬跑回了家中，一头扎进了爹娘的屋子里，不由分说地“叫醒”了二老。</p>“干什么大半夜的！嚎丧呐！”</p>爹睁着惺忪的睡眼，恶狠狠地训斥了我一句。</p>“出大事了！神婆她……死了！”</p>“什么！”</p>爹脸色大变。急忙换好了衣服跟我直奔土地庙而去，一进门便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所充斥，泥土糊成的墙上被染成了一片诡异的鲜红色！地面上，一具残缺不堪的躯体横躺在中间。全然不见脑袋的去向，从身上那件玄色的粗布衣服可以依稀辨认出，这正是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神婆！</p>“这……”</p>爹现在我身后，让我有一些踏实的感觉。鼓起勇气走上前去仔细查看，胃里顿时一阵翻涌！</p>只见神婆的头颅被切下，腹部上的窟窿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猛兽胡乱地撕裂开来，身体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内脏也和头颅一同不见了踪影。</p>我的视线不自觉的从神婆的身体上离开，这才猛然注意到旁边有一行鲜红的文字，已经在水泥地面上干涸凝固。我接过手电，照在了上面，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冷汗像开了闸似的流出。</p>你逃不掉的！</p>“快！你快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进城，再也不要回来了！”</p>爹几步跟了上来，用手搭在我的肩上，一阵摇晃，可我此时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跑！</p>回到家里，爹赶忙把娘叫醒，吩咐她帮忙给我收拾东西，明天就让我进城去。</p>“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p>我看着他们，眼中尽是担忧。</p>“那女鬼要找的是你！你去了城里，阳气旺盛，她伤害不了你，没有办法自己也就回去投胎了，等几年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也不迟！”</p>爹这时的说法跟几天前的完全不同，现在在他的心目中，城里就像是一座避风港，比神婆的法事都要安全。</p>我只好点了点头，二老把装满衣物的行李箱交给我，又往我兜里塞了几百块钱——这在我们这个贫困山区已经是望尘莫及的数目。</p>“记住，到了城里，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寻个工作，不要挂念我们俩，还有，千万不要再去赌了！”</p>爹一字一顿地说着，句句语重心长，我顿时鼻子一酸，眼里满是暖流，但还是硬生生的把它憋了回去，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亮的头，便起身拉起行李箱，趁着夜色往村口走去。</p>不知是吓出了幻觉还是悲伤过度，临走时好像无意间瞥到了爹的嘴角仿佛……有一丝笑意？</p>从家里到村口，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等走到的时候，天依旧是色浓如墨，只是在东边的山峦上隐约有了一些淡红色。</p>周围一片死寂，手电微弱的灯光与惨白的月光映衬交错，水泥铺成的村道路上见不得一辆车，我孤零零地走在上面，有一种只身踏入孤岛的感觉。冰冷的山风呼啸而至，带动周围的树枝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让我不由地背脊发凉。</p>唯一一点亮光的村庄在我身后缓缓倒退，越离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大概是走得太久，膝盖又酸又疼，干脆呆在原地，看看有没有车辆经过。</p>等了几个小时，终于远远听到了一阵鸣笛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弯道口，径直向我驶来，我连忙招手，司机果然停了下来，摇下车窗，一个中年男子笑着看着我。</p>“师傅，我进城的，能搭个顺风车吗？”</p>司机点了点头，我一阵欣喜，连忙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里，转身钻进了副驾驶。</p>车里一股难闻的味道，可见这车的年份也不小了，司机单手摆动着方向盘，游刃有余，另一只手却是插在兜里取暖，看样子驾龄也很高。</p>“老乡，进城找工作啊？”</p>司机一边看着路面，一边跟我闲聊着。</p>“家里是没法儿待了，先进城再说。”</p>“哎，顺带问个路行吗？我昨天本来要去天星村的，结果一直没找到。”</p>司机说着，我脸色微变：“师傅，天星村在后面，我就是那里的村民，刚才来的时候你没看到路牌吗？”</p>司机听完，一脸的诧异：“路牌？没注意到，我记得路旁边只有树啊。”</p>我想了一会儿：“那你肯定是走过了，要不这样，我下车，你顺着原路开回去，就能到了。”</p>“算了吧，先把你送到再说。”</p>几番推辞，司机硬是要先把我送进城里，我也没有再说什么。</p>“哎！老乡你看看前面？”</p>走了一小会儿，司机突然指着路边，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一个匝道口，护栏旁一个巨大的蓝色路牌，上面印着清晰的三个大字。</p>天星村！</p>“什么！”我瞪大了双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司机也把车子停了下来，摇下车窗仔细一看，的确是天星村，箭头直指旁边的匝道！</p>“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天星村在后面吗？”</p>司机说着，我顿时吓得直冒冷汗，身子止不住的哆嗦。</p>“哎？哎？你怎么了？”</p>“没……没事儿，有点冷。”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丝：“原来您要找的是这个天星村啊！刚刚我听错了，后面那个叫……天西村！”</p>我一边自圆其说，一边伸手打开车门：“那你先去吧，我再等等看有没有其他的车子。”</p>司机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妥当，于是说了句：“昨天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这里有路牌呢……那个老乡，你还是先进来吧，外头冷，我先把你送进城去，再回来，反正我也不急，也找到路了。”</p>我顿了顿，觉得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好，便点点头，又上了车。</p>车子缓缓启动，天星村的路牌离我们越来越远，我眼神呆滞地望着前面，心却是砰砰直跳，脑海里不停回荡着那个声音。</p>“你逃不掉的……”</p>“老乡？老乡！”</p>“啊！”</p>我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司机被我的反应吓了一大跳。</p>“睡着了你？喊你好多次了。”司机愤愤地说着，递给我一支烟。</p>“我先问问啊，天星村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叫……廖兴华的？”</p>我点燃了烟，猛吸一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想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印象。村子里大户小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基本上都认识，没听说过有叫廖兴华的。</p>“好像没有，村子里的人我都认识，是谁家的亲戚吗？”</p>“那倒不是，其实我也不认识她，家里遇到了一些怪事儿，朋友告诉我天星村里有个叫廖兴华的人，住在一座什么庙里，好像还挺神通的。”</p>神婆！</p>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一阵颤抖，没有叼住烟，掉了下来把坐垫差点烧出一个洞来。</p>“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扑灭烟头，一边说：“这个，我想你应该是记错了，我们村里确实没有这个人。”</p>说完这句话，感觉有哪里不大对劲，却始终想不起来，司机却听出了端倪。</p>“你不是天西村的吗？”</p>“我……”</p>还没等我回答，一个猝不及防的急刹车便轰然而至，尖锐的摩擦声四处回荡，我身体猛地前倾，头砸在了玻璃上，一阵剧痛。</p>“你干什么！”</p>我捂着额头，忍不住勃然大怒，这条村道路上既没有行人又没有车辆，难不成是为了给一只蚂蚁让道？</p>司机却是一脸煞白，下巴不停颤抖着，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前面，我转头望去，顿时寒毛耸立！</p>只见水泥道路旁，赫然多出了一条匝道，蓝色的路牌上面，天星村三个字清晰可见……</p>这下我彻底慌了神，来不及跟他解释，连忙说道：“快……快开车！离开这里！”</p>他也被吓懵了，二话不说一脚油门踩了下去，汽车飞速掠过匝道，只留下一道灰尘。</p>“怎么回事，刚才明明……”</p>司机还在不停絮叨着，我已经是吓得魂不守舍，女鬼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余光里甚至可以看到后视镜里面一张血肉模糊的人脸！</p>“不该问的别问！”</p>我再也受不了了，猛地一腔吼出，司机身子震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一时间车里被一阵诡异的气氛所笼罩，安静得吓人。</p>“我靠！”</p>司机咒骂一声，又一个急刹。</p>“别管它！接着走！”</p>我歇斯底里了，司机也吓得不轻，直接一脚油门到底！廉价的发动机发出轰鸣，速度到了危险的境界！</p>几分钟过后，又一个路牌，如同一个戏弄人的孩子一般戏虐地插在路边。</p>“停车吧……”</p>我沉声说道，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跳不出这个诅咒中了！那人把车停在了匝道旁，我打开车门，打着幌子说道：“我下车看看路，搞不好一直在绕圈子！”</p>随即转过头去，扫视一周，路面跟我印象中的村口一模一样！刚才自己绝对是从这里出来的！</p>“鬼打墙？”</p>我喃喃自语道，转过身去，黑色轿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行李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