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太上皇

    我长到十六岁，其实只见过太上皇三次。

    第一次，是贞观二年的曲江宴游，那时候本来是承乾哥哥领着我的，但是他临时被陛下诏了去，便只有我一个人四处晃荡。

    我本就方向感极差，又常常被美丽的花花草草所吸引，所以正当我从一片美丽的海棠林里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彻底迷路。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虽衣着华丽，但形体瘦弱，颇有一种疲惫感。

    我见避之不及，便走过去，福身道：“这位老爷爷，洛来给您请安。”

    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表情虽淡，眼神却不怒自威。彼时，我年纪尚小，被这气势吓得喘不过气，于是我便向他道：“对不起，打扰您了！”

    我以为他会打发我走，没想到他却开口了，“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恭恭敬敬地答道：“我是齐国公长孙无忌家的。”

    老人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惊讶，果然，他又问：“长孙无忌的养女？”

    我嗯了一声，心里猜想这应该是朝中某位旧贵，不然不会知道得这样详尽。我又赶紧福了福身，道：“不知老爷爷该如何称呼？”

    他却答非所问：“长孙无忌如今如日中天，他的女儿倒比我想象的要有礼貌。”

    他的话让我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便只能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你这是要上哪里去？”他问道。

    “洛来在树林中迷了路，想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哥哥来接我。”我如实说道。

    “哥哥——长孙冲？”真真奇了，他竟然连长孙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一清二楚。

    “不是，是太子殿下。”

    “你叫承乾——哥哥？”这一次，他的问话中带着些许的惊讶。

    我点点头，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谁料，他竟然肆无忌惮地狂笑道：“长孙一脉，这如意算盘果真打得好，再过几十年，怕该是你去做那太极宫的女主。”

    他的话让我羞愧难当，“老爷爷，您莫要开玩笑，洛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摇摇头，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态，指着西面的一条小路说：“你走这条路就可以出去。”

    我赶紧福了福身，想要逃离开。谁知，我走出一截后，他又叫住我：“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长孙洛来！”我福了福身答道。

    老者摸摸自己花白的胡须，突然转过脸来，严厉地道：“你今后最好老实点，少与我李氏子弟接触。”

    我吓得不轻，同时也觉得这老头的神经大约有些不正常。我一句话也没说，最终只福了福身，转身冲出了海棠林。

    我出了林子，没过多久便遇到了前来寻我的承乾哥哥，他拉着我的手，将我带上了曲江画舫，那时，我年纪尚小，所以便毫无顾忌地坐在他旁边，他以手捂嘴悄悄对我道：“洛来，看见父皇身旁那个白发老者了吗？”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望过去，所见不正是方才海棠林中那个有些神叨叨的老头。我惊讶地问：“他是谁？”

    承乾哥哥小声道：“皇爷爷。”

    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太上皇——这算得上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至于第三回，就是前不久的宫宴，彼时听闻他身体已然抱恙，没想到油尽灯枯，曾居至尊之位的人竟然也会走得这样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