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前言 「资料」:龙类大百科 序 第一节:永春之地的乞讨者(一) 第二节:永春之地的乞讨者(二) 第三节:永春之地的乞讨者(三) 第四节:王子、建议和老师 第五节:测试 第六节:出发 第七节:艾卡斯塔的旅行者(一) 第八节:艾卡斯塔的旅行者(二) 第九节:艾卡斯塔的旅行者(三) 第十节:逃亡者们(一) 第十一节:逃亡者们(二) 第十二节:探索 第十三节:城堡的主人(一) 第十四节:城堡的主人(二) 第十五节:城堡的主人(三) 第十六节:城堡的主人(四) 第十七节:城堡的主人(五) 第十八节:城堡的主人(六) 第十九节:城堡的主人(七) 第二十节:灯下黑(一) 第二十一节:灯下黑(二) 第二十二节:信赖(一) 第二十三节:信赖(二) 第二十四节:信赖(三) 第二十五节:信赖(四) 第二十六节:结实的后盾 第二十七节:艾卡斯塔的风(一) 第二十八节:艾卡斯塔的风(二) 第二十九节:艾卡斯塔的风(三) 第三十节:艾卡斯塔的风(四) 第三十一节:合格的老师 第三十二节:胜利的滋味 第三十三节:贪财的贤者(一) 第三十四节:贪财的贤者(二) 第三十五节:短期的目的 第三十六节:佣兵 第三十七节:狩猎的季节(一) 第三十八节:狩猎的季节(二) 第三十九节:狩猎的季节(三) 第四十节:黑山 第四十一节:血染的白 第四十二节:高傲 第四十三节:袅袅青烟(一) 第四十第四节:袅袅青烟(二) 第四十第五节:袅袅青烟(三) 第四十六节:袅袅青烟(四) 第四十七节:袅袅青烟(五) 第四十八节:袅袅青烟(六) 第四十九节:圣白的哀十歌 第五十我节:尔虞我诈 第五一十一节:彼等 第五十乱二节:乱流将至(一) 第五十三节:乱流三将至(二) 第五十四节:乱流四将至(三) 第五十五节:盟友 第五十六节:艰难的道路 一 第五十七节:艰难的道路 二 第五十八节:艰难的道路 三 第五十九节:艰难的道路 四 第六十节:艰难的道路 五 第六十一节:众人的国家 第六十二节:平等 第六十三节:国宴 第六十四节:死水微澜 第一节:长路漫漫 一 第二节:长路漫漫 二 第三节:长路漫漫 三 第四节:长路漫漫 四 第五节:长路漫漫 五 第六节:长路漫漫 六 第七节:雨 第八节:森林 第九节:门罗的魔术师 一 第十节:门罗的魔术师 二 第十一节:门罗的魔术师 三 第十二节:门罗的魔术师 四 第十三节:门罗的魔术师 五 第十四节:门罗的魔术师 六 第十五节:摊牌 第十六节:障眼诡计 第十七节:王都亲卫 一 第十八节:王都亲卫 二 第十九节:线索 第二十节:调查 第二十一节:默契 第二十二节:原因 第二十三节:魅影 第二十四节:信念 第二十五节:血光四起 第二十六节:信赖的份量 第二十七节:选择 第二十八节:不祥 第二十九节:死斗 第三十节:平和又安详 第三十一节:离开 第三十二节:钢与火 第三十三节:索拉丁高地(一) 第三十四节:索拉丁高地(二) 第三十五节:相遇 第三十六节;对手 第三十七节:思绪 第三十八节:结伴 一 第三十九节:结伴 二 第四十节:结伴 三 第四十一节:雨夜 第四十二节:变化 第四十三节:任务 第四十四节:风暴 第四十五节:搏杀 第四十六节:报酬 第四十七节:前进 第四十八节:夜 第四十九节:秘密 第五十节:血 第五十一节:村落 第五十二节:教堂 第五十三节:漫长的坡道(一) 第五十四节:漫长的坡道(二) 第五十五节:漫长的坡道(三) 第五十六节:连锁反应 第五十七节:漫长的坡道(四) 第五十八节:漫长的坡道(五) 第五十九节:漫长的坡道(六) 第六十节:两人的棋局(一) 第六十一节:两人的棋局(二) 第六十二节:包围 第六十三节:领域 第六十四节:意义 第六十五节:命运 第六十六节:南境 第六十七节:高傲与顽固 第六十八节:繁荣 第六十九节:任务与名声(一) 第七十节:任务与名声(二) 第七十一节:任务与名声(三) 第七十二节:任务与名声(四) 第七十三节:任务与名声(五) 第七十四节:狩猎行动(一) 如何成为一位成功的小说家 第七十五节:狩猎行动(二) 前言·其二 第七十六节:狩猎行动(三) 第七十七节:归途 第七十八节:灾祸 第七十九节:不速之客 第八十节:林间激战 第八十一节:调解与回城 第八十二节:萝丝玛丽琐事(一) 第八十三节:萝丝玛丽琐事(二) 第八十四节:萝丝玛丽琐事(三) 第八十五节:阿布塞拉 第八十六节:风与旅途(一) 第八十七节:风与旅途(二) 第八十八节:风与旅途(三) 第八十九节:白羊部落 第九十节:前来的目的 第九十一节:短暂停留(一) 第九十二节:短暂停留(二) 第九十三节:短暂停留(三) 第九十四节:西方 快撑不住了 无限期停更公告 第九十五节:冲突(一) 第九十六节:冲突(二) 有些情绪不好,说一下盗版的问题 「资料·杂谈」关于龙类生物/龙种的补充 第九十七节:谈判 起点评论区装逼指南 谢谢各位的支持,我想这本书到此为止了 第九十八节:在阿布塞拉(一) 第九十九节:在阿布塞拉(二) 起点评论区装逼指南 「杂谈」为什么我说大部分分析的书评只是装逼 致我亲爱的读者老爷们 第一百节:在阿布塞拉(三) 第一百零一节:在阿布塞拉(四) 第一百零二节:在阿布塞拉(五) 第一百零三节:洛安 第一百零四节:逃离阿布塞拉(一) 第一百零五节:逃离阿布塞拉(二) 第一百零六节:逃离阿布塞拉(三) 第一百零七节:逃离阿布塞拉(四) 第一百零八节:俘虏 第一百零九节:相同 第一百一十节:力量 第一百一十一节:酝酿 第一百一十二节:归来 第一百一十三节:公主、公主与公主 第一百一十四节:看不见的敌人 第一百一十五节:小国风云(一) 第一百一十六节:小国风云(二) 第一百一十七节:王的觉悟 第一百一十八节:三月宣言 第一百一十九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一) 第一百二十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二) 第一百二十一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三) 第一百二十二节:道沃夫博格战役(四) 第一百二十三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五) 第一百二十四节:胜与败 第一百二十五节:往南进军 第一百二十六节:硬骨头(一) 第一百二十七节:硬骨头(二) 第一百二十八节:分兵 第一百二十九节:差距 第一百三十节:银光闪闪 第一百三十一节:我们的主场(一) 第一百三十二节:我们的主场(二) 第一百三十三节:我们的主场(三) 第一百三十四节:不孝子嗣 第一百三十五节:为谁而战 第一百三十六节:内拉森林战役(一) 第一百三十七节:内拉森林战役(二) 第一百三十八节:内拉森林战役(三) 第一百三十九节:内拉森林战役(四) 第一百四十节:操盘手 第一百四十一节:声音 第一百四十二节:空心国王 第一百四十三节:九月一日 第一节:往东的风 第二节:帕尔尼拉港(一) 第三节:帕尔尼拉港(二) 第四节:帕尔尼拉港(三) 第五节:帕尔尼拉港(四) 第六节:公会 第七节:麻烦的大小姐 第八节:出发之前 第九节:阳光、风与向日葵 一 第十节:阳光、风与向日葵 二 第十一节:阳光、风与向日葵(三) 第十二节:阳光、风与向日葵 四 第十三节:愣头青 第十四节:小小探险家(一) 第十五节:小小探险家(二) 谢谢二目前辈的章推,欢迎各位到来。 本书导读·各位且听我自卖自夸一番 第十六节:小小探险家(三) 第十七节:雨中决斗 第十八节:路 第十九节:南部小村 第二十节:各有难处 第二十一节:没有选择 第二十二节:浑水 第二十三节:在暴雨中(一) 第二十四节:在暴雨中(二) 第二十五节:在暴雨中(三) 第二十六节:在暴雨中(四) 第二十七节:新目的地 第二十八节:骑士与少女 第二十九节:盗贼的故事 第三十节:不速之客 第三十一节:林荫暗夜 第三十二节:激斗 第三十三节:大胃口的精灵、与魔女传说 第三十四:行走在巴奥森林 一 第三十五节:行走在巴奥森林(二) 第三十六节:雾村迷局 第三十七节:沉默骑士 【小剧场:评论区的生态】 第三十八节:怪物与骑士 第三十九节:骑士、佣兵与村民 第四十节:亡魂迷雾(一) 第四十一节:亡魂迷雾(二) 第四十二节:宛如初见 第四十三节:不了了之的战斗 第四十四节:巴格纳托的亡灵 第四十五节:被遗忘的城市(一) 第四十六节:被遗忘的城市(二) 第四十七节:阳光灿烂的死地 第四十八节:崩裂 第四十九节:进退两难 第五十节:纯白的希望 第五十一节:拨云见日 卷三:铃兰与雏菊 抱歉,拖更了 卷三:铃兰与雏菊 请个长假,整理状态攒攒存稿 卷三:铃兰与雏菊 第五十五节:被动与主动 卷三:铃兰与雏菊 第五十六节:能做的事 卷三:铃兰与雏菊 第五十八节:漫天飞雪(二) 卷三:铃兰与雏菊 第六十节:漫天飞雪(四) 卷三:铃兰与雏菊 第六十一节:三日 卷三:铃兰与雏菊 公告 卷三:铃兰与雏菊 第六十四节:雪与血 正文 杂谈:关于目前处境的一些说明 正文 第六十五节:随风飘的向日葵 正文 第六十六节:黑雪 正文 第六十七节:惨烈 正文 第六十八节:往昔魅影(一) 正文 第六十九节:往昔魅影(二) 正文 第七十节:台风眼与利益共同体 正文 第七十一节:暗夜降至 正文 第七十二节:勉强的胜利 正文 第七十三节:暗无天日(一) 正文 第七十四节:暗无天日(二) 正文 第七十五节:暗无天日(三) 正文 第七十六节:暗无天日(四) 正文 第七十七节:暗无天日(五) 正文 第七十八节:暗无天日(六) 正文 第七十九节:暗无天日(七) 正文 第八十节:暗无天日(八) 正文 第八十一节:坐享其成的人 正文 第八十二节:曙光 正文 第八十三节:短暂安宁 正文 第八十四节:渐渐逼近 正文 近况通告:致我忠实的朋友 正文 公告 正文 第八十五节:意外惊喜 正文 第八十六节:相克之敌 正文 第八十七节:银色闪电 正文 第八十八节:法师秘辛 正文 第八十九节:淡淡苦味 正文 第九十节:沉默 正文 第九十一节:进化(一) 正文 第九十二节:进化(二) 正文 第九十三节:隐隐的不安 正文 第九十四节:躁动的生机 正文 第九十五节:白色庭园 正文 第九十六节:超越善恶 正文 十分抱歉 正文 公告 正文 第九十七节:幻梦 正文 第九十八节:一小时(一) 正文 第九十九节:一小时(二) 正文 第一百节:大魔导师 正文 第一百零一节:蒲公英与向日葵 正文 第一百零二节:漫漫归途 正文 第一百零三节:帕尔尼拉之围 正文 第一百零四节:百里奔袭 正文 第一百零五节:野蛮 正文 第一百零六节:所站的位置 正文 第一百零七节:夜明之时(一) 正文 第一百零八节:夜明之时(二) 正文 第一百零九节:月下决斗 正文 第一百一十节:铃兰与雏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节:秘银胸针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扬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节:碧海蓝天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节:梦与现实的交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节:出行的准备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节:冲突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金光璀璨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节:北上之路 1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节:北上之路 2 正文 第一百二十节:北上之路 3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节:北上之路 4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节:白翼的来访者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节:难敌岁月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节:旧日遗梦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节:前往塔尔瓦-苏塔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节:乱线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节:任性妄为的至高权力者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节:特别待遇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节:桥口激战 正文 第一百三十节:狼与牧羊犬 1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节:狼与牧羊犬 2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节:狼与牧羊犬 3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节:狼与牧羊犬 4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节:狼与牧羊犬 5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节:非敌非友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节:飘飘白翼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节:火光 正文 近日更新说明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节:折翼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节:勤王之心 正文 第一百四十节:过去与如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节:永夜的奇迹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节:遥远的歌声(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节:遥远的歌声(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节:遥远的歌声(三)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节:遥远的歌声(四)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节:遥远的歌声(五)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节:遥远的歌声(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节:遥远的歌声(七)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节:遥远的歌声(八) 正文 第一百五十节:欧罗拉的噩梦(一) 正文 更新暂缓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节:欧罗拉的噩梦(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节:欧罗拉的噩梦(三)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节:欧罗拉的噩梦(四)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节:理想的尽头(一)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节:理想的尽头(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节:理想的尽头(三)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节(一):小小的起源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节:克莱默尔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节:异乡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节:蓝天白云 正文 第一百六十节:龙落之地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节:鲁密祁的遗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节:北欧罗拉的初雪(一)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节:北欧罗拉的初雪(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节:北欧罗拉的初雪(三)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节:光明磊落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节:苏澳马里纳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节:启明星与蠢动的人心 正文 第一节:风高浪凶(一) 正文 第二节:风高浪凶(二) 正文 第三节:风高浪凶(三) 正文 第四节:雾岛凶徒(一) 正文 第五节:雾岛凶徒(二) 前言 公告 前言 第八十五节:意外惊喜 前言 第八十六节:相克之敌 前言 第八十七节:银色闪电 前言 第八十八节:法师秘辛 前言 第八十九节:淡淡苦味 前言 第九十节:沉默 前言 第九十一节:进化(一) 前言 第九十二节:进化(二) 前言 第九十三节:隐隐的不安 前言 第九十四节:躁动的生机 前言 第九十五节:白色庭园 前言 第九十六节:超越善恶 《贤者与少女》正文 十分抱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七节:幻梦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八节:一小时(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九节:一小时(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节:大魔导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一节:蒲公英与向日葵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二节:漫漫归途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三节:帕尔尼拉之围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四节:百里奔袭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五节:野蛮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六节:所站的位置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七节:夜明之时(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八节:夜明之时(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九节:月下决斗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节:铃兰与雏菊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节:秘银胸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扬帆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节:碧海蓝天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节:梦与现实的交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节:出行的准备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节:冲突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金光璀璨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节:北上之路(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节:北上之路(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节:北上之路(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节:北上之路(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节:白翼的来访者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节:难敌岁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节:旧日遗梦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节:前往塔尔瓦-苏塔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节:乱线团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节:任性妄为的至高权力者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节:特别待遇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节:桥口激战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节:狼与牧羊犬(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节:狼与牧羊犬(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节:狼与牧羊犬(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节:狼与牧羊犬(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节:狼与牧羊犬(五)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节:非敌非友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节:飘飘白翼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节:火光 《贤者与少女》正文 近日更新说明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节:折翼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节:勤王之心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节:过去与如今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节:永夜的奇迹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节:遥远的歌声(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节:遥远的歌声(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节:遥远的歌声(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节:遥远的歌声(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节:遥远的歌声(五) 《贤者与少女》正文 停更一周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节:遥远的歌声(六)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节:遥远的歌声(七)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节:遥远的歌声(八)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节:欧罗拉的噩梦(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更新暂缓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节:欧罗拉的噩梦(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节:欧罗拉的噩梦(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节:欧罗拉的噩梦(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节:理想的尽头(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节:理想的尽头(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节:理想的尽头(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节(一):小小的起源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节:克莱默尔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节:异乡人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节:蓝天白云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节:龙落之地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节:鲁密祁的遗产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节:北欧罗拉的初雪(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节:北欧罗拉的初雪(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节:北欧罗拉的初雪(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节:光明磊落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节:苏澳马里纳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节:启明星与蠢动的人心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节:风高浪凶(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节:风高浪凶(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三节:风高浪凶(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四节:雾岛凶徒(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五节:雾岛凶徒(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六节:雾岛凶徒(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七节:月下魅影(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八节:月下魅影(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节:月下魅影(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节:远方来客与不详之风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一节:风雪之夜的登陆者(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二节:风雪之夜的登陆者(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三节:在雪融之前(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四节:在雪融之前(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五节:在雪融之前(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六节:各怀鬼胎(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七节:各怀鬼胎(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八节:南下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十九节:寂静小村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节:不安宁的夜(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一节:不安宁的夜(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二节:不安宁的夜(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三节:不安宁的夜(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四节:异类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五节:小村往事(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六节:小村往事(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七节:小村往事(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八节:小村往事(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二十九节:萧瑟寒风 《贤者与少女》正文 近况通告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八十五节:意外惊喜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八十六节:相克之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八十七节:银色闪电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八十八节:法师秘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八十九节:淡淡苦味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节:沉默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一节:进化(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二节:进化(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三节:隐隐的不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四节:躁动的生机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五节:白色庭园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六节:超越善恶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七节:幻梦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八节:一小时(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九节:一小时(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节:大魔导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一节:蒲公英与向日葵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二节:漫漫归途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三节:帕尔尼拉之围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四节:百里奔袭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五节:野蛮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六节:所站的位置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七节:夜明之时(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八节:夜明之时(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九节:月下决斗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节:铃兰与雏菊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节:秘银胸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扬帆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节:碧海蓝天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节:梦与现实的交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节:出行的准备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节:冲突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金光璀璨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节:北上之路(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节:北上之路(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节:北上之路(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节:北上之路(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节:白翼的来访者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节:难敌岁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节:旧日遗梦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节:秘银胸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扬帆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节:碧海蓝天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节:梦与现实的交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节:出行的准备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节:冲突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金光璀璨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节:北上之路(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节:北上之路(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节:北上之路(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节:北上之路(四)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节:白翼的来访者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节:难敌岁月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节:旧日遗梦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节:前往塔尔瓦-苏塔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节:乱线团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节:任性妄为的至高权力者 《贤者与少女》正文 百第一百二十八节:特别待遇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桥二十九节:桥口激战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节:狼与牧羊犬(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节:狼与牧羊犬(二)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节:狼与牧羊犬(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节:狼与牧羊犬 4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节:狼狼与牧羊犬 5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节:非敌非友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节:飘飘白翼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节:火光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三十八节:折翼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节:折翼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节:勤王之心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节:过去与如今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节:永夜的奇迹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节:遥远的歌声(一) 《贤者与少女》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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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说法有着它自己的一套理论,木棍自身虽朴素,应用技巧却千变万化。与枪术、剑术乃至于其它许多技艺皆有共通之处。因而对棍术推崇至极一部分武士在统合意见综合了彼此的经验又从古书上取材之后,便在众多的剑术和枪术当中崛起,创造了一门以棍术为尊的流派。 流派创始者们心高气傲地将自己称作“归一流”,意为千变万化不离其本宗,认定自己所学技艺乃是一切之本源。 而他们也确实十分能打。 当年在和人武士之间举办的各种比武大会上,归一流的几位宗师和门下弟子取得傲人成绩是常有的事情。尽管经常有剑术家或者枪术家咒骂他们是钻了规则的漏子用枪术的技法打剑术比赛;用剑术的技法打枪术比赛。但这些手下败将的言论也往往被归一流弟子嘲讽是不知变通的愚昧之徒嘴硬不肯认输。 若你生在那个年代,见过归一流的神话,你多半会和当年的许多人一样,听信他们的理论,认为这确实是一种完美的技艺,千变万化,什么都可以模拟。 在50年前的比武场上,它是常胜将军。胜利推动着归一流的名声,而他们也因此一度崛起,桃李满天下。 当年就连遥远北方的青知镇也都有归一流的道场,出门之时手持木棍的武士也一度成为了武艺高强的代名词,以至于其它人大多对他们敬而远之,畏惧十分。 但火起来快的东西也往往不长久,归一流数年积攒起来的名声仅仅因为一件事情就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土崩瓦解。 有道是树大招风,人多势众又自恃武力高强的归一流弟子平日在各种地方也没少和其它道场的人起冲突,而大部分时候他们也确实能够凭借名声和技艺打败对手。 直到他们遇上了自己所不擅长应对的敌人。 也就是道场以外,比武场以外的,拿着真刀真枪的敌人。 一个人,打败了6个手持木棍的归一流弟子。 而这个人甚至不是民间当年风传的隐世不出的剑圣,他只不过是一个醉汉,一个落魄武士,因在酒店家漂亮女儿面前争风吃醋和归一流的弟子起了矛盾,借着酒劲拔出了身上唯一值钱的那把锋利的刀。 万法归一,棍术乃一切之宗源——是的,从使用的技法来说,木棍确凿无疑可以模拟剑术与枪术。 但它终究只是一种练习用的兵器,哪怕模拟的技巧再像。 它终归也不是刀剑。 锐器从来就不需要考虑如何以独特的技巧造成最大程度的打击,那是钝器干的活。 锐器只需要打磨锋利,然后将锋利的那一面对着你的对手缺乏甲胄防御的身体即可。 只需要碰到表皮,轻轻一划拉,切开的伤口就足以令你的对手感受到莫大的疼痛,以及鲜血流失的恐惧。 在同样使用练习用的竹木武器进行的比武大会上无往不利的归一流棍术,遇到了正儿八经的开锋锐器,这6名血气方刚的弟子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是如此地无力。 他们是抢攻成功了的。 武士喝醉了酒连招架用的起手式都没能摆出来,而他们有着人数的优势。 但是面对喝酒喝高了青筋暴起的流浪武士,归一流弟子那些点到为止,在比武大会上可以得分取胜的打击技巧无法将他击倒在地,甚至难以阻止他的靠近。 习惯了击打得分,他们甚至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保证击倒对方。 而这醉醺醺连站都站不稳,丝毫没有章法只是凭借本能胡乱挥舞着那一柄锋利腰刀的武士,只要被他碰到,基本上就是多一道狭长的开创性伤口。 被切开的伤口血流如注,自己温热粘稠的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到手掌上使得他们手里的木棍打滑。疼痛带来的刺激使得他们慌不择路,失去了原本的傲气。 好几个人惨叫着试图求饶,但醉醺醺气血上涌的流浪武士哪里管得这些,逮着个人就是一刀捅过来。 这一场冲突最终虽然以官府派出弓手射箭击杀发狂的流浪武士作为完结,事态没有进一步地扩大,但却也使得归一流的名望一落千丈。 “千年和平的武士们所学的技艺,那些比武场上取胜连连的技巧到底是否还是原本在战阵上克敌制胜的技艺?”——当年也曾兴起一波类似的讨论,但最终仍旧还是因为缺乏真正的战场威胁,埋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时间抹平了一切,五十年过去之后,这件事情已经只有极少的人记得。 ——弥次郎就是其中之一。 小少爷现在脸色苍白,呼吸也逐渐乱了起来。 当亨利和米拉在之前结伴旅途的比武之中,当着他们的面总结批评和人的木刀比武时,他就想起了曾在自家藏书上看过但也只当做历史的一环,没有作太多注意的《归一流覆灭记》这一事件。 不服气是有的。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学习了多年并且小有成就的技术被人几乎全盘否定了,比起反思更多会倾向于抵触是人之常情。 但这也就使得当下的这一幕变得无比讽刺。 一个人。 站在对面的只有一个人。 他甚至不是武士,只不过是一介流寇。 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武士才配得上的腰刀,而是长度和做工都远在弥次郎手里的名刀之下的一把短短的又做工粗劣的随身短刀。 但他毫发无损而小少爷却挂了彩。 弥次郎的左手小臂有一道狭长的伤口,染红了身上华贵的白底锦鲤纹羽织,在剧烈的呼吸和因受伤和实战的紧张感而有力泵动着的心脏作用下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恐惧感笼罩了弥次郎的内心。 他不断地用武士守则来激励自己,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向小臂的伤口专注于面前那个敌人。但又始终无法忘掉受伤的那一刻如同火烧一样尖刺的疼痛和冰冷的刀刃触感。 “没什么难度,我便是为此而生的。”哪怕在之前与山贼的冲突之中他没有上到前线去参加战斗,弥次郎也一直认为自己是可以表现得和自家的那些成年武士们相差无几的。 但战场的情况是复杂的,对付山贼的那一次战斗武士们也都是穿着全身的铠甲并且还有马匹,在装备上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可他眼下孤身一人,对面是三十岁左右正值壮年的流寇,体格和体能在他之上,虽说武器不如他,但却通过其它方面弥补了。 越是拖下去,对自己越是不利。 他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左手因为流血过多而开始出现僵硬颤抖的迹象,从握持刀柄的大拇指总是感觉难以握实难以发力看来,多半不只是皮外伤,皮下的肌腱也是被划伤了。 这真的本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只是独自出来散散心的弥次郎在路上遇到了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在骚扰女性,而他本着武士的精神仗义相助。 当那平民的女性转身就跑丝毫没有打算找人帮他这个一脸稚嫩的少年时,他没有多想什么。 甚至于当对面的中年流寇拔出了短刀的时候,他也仍旧是自信的,甚至于认为这是一个留下名声,证明自己武力的好机会。 后悔的事情有很多,或许自己出门之前告诉一下同伴的话一切就会有所不同。当鲜血涌出感受着疼痛和自己生命的流失,许多的悔恨纠结在心头。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不当一回事的关于归一流的记载,又想起了内心无比抵触的亨利和米拉的批评。 必须前进,必须打破困局,必须反击打倒对方,从绝境中取胜。 在面临巨大压力时人的思维速度会变得飞快,他从过往记忆阅读过的书本上面挑出那些神往无比的武士们逆流而上打破困境的案例,一遍又一遍地鼓励着自己。 可脚却始终迈不动。 “父亲、母亲......”脱口而出的话语失去了往日的傲气,在这一刻他失去了那副好斗又强硬的外表,变回去了尚未长大的小少爷。 无意识说出之后他才意识到了这一切,动摇的内心加上负伤的手臂,中位姿态警戒指向对手的刀整个都开始握不稳与身体一并颤抖晃动了起来,而对面那五大三粗的流寇看见这幅德行放声大笑了起来: “怂了吗,害怕了吗!哭着喊爹妈的名字了,哈哈哈哈哈!嚣张劲头哪去了!” 仅仅只是年纪比他大并且见过血,这毫无训练的粗野流寇,就在初回的交锋之中因经验缺失而有所犹豫的小少爷挂了彩。 实战中拼的是谁更狠。 他的经验更多是使用木刀进行的比武,因而当他习惯性以自己惯用的技巧打算击倒对方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是开锋的真剑。 弥次郎犹豫了,他认为对方只不过是调戏人而已罪不当死。他做了有经验的剑客绝对不该做的事情——在白刃战的时候心有迷茫,并且在招式用出去之后却还临时变卦,担心自己下手过重。 犹豫不决促使他未能发挥出自己原本应有的技术,因此明明是抢攻的,却因为自己试图点到为止而没有命中。 下一秒对方就冲了过来,久经训练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弥次郎立刻反应了过来格挡,但是锋利的锐器和圆滚滚的木刀不同,他挡住了对方的刀刃,却因为手臂不小心碰触到了已经被架住的流寇的短刀,就被割出来一道伤口。 在木刀的对决当中这是常有的事情,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手臂被对手的木刀轻碰的感觉——反正只要不是击打命中,按照规则就并不算对手得分。 但锐器终究是不同的。 亨利和米拉所说的话,当初归一流弟子的遭遇,从未如此明晰深刻地烙进他的记忆。 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吗。 失血过多而开始颤抖的左手已经难以发力,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身体也全然无法发挥出他惯用的技巧。对方在嘲笑,但是弥次郎就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他的高傲全部不见踪影,心中剩下的就只有恐惧和后悔。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反思自己的错误,钻牛角尖,思考着倘若自己哪一步有所变化的话兴许不至于落得这种下场。 他开始反思那明明不可能改变的过去的举措,开始设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如果”,而不是专注于突破眼前的困境。 他慌了。 他绝望了。 他害怕了。 不论表面上再如何嚣张,不论挥舞木刀多少次,弥次郎始终都只是一个在温暖的环境和父母亲的关爱之中长大的。 有些被宠爱过头的男孩。 他犯了武者的大忌,在战斗之中没有能够做到心无旁骛,而是钻牛角尖开始自责,进而失去了前进的自信。 他觉得自己赢不了了,又对战斗失败的下场——死亡——有了清楚的认知,因此开始变得犹豫不决。 再多的内心自我鼓励,脚也还是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流寇眯起了眼,目光锐利。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知道这个武士小少爷已经输了,他也开始盘算要不要留手,只是把对方身上值钱的扒下来就走,毕竟杀了一个看起来很有钱的武士对他自己来说也没有太多好处。 —— “咦,那不是弥次郎少爷吗?”“你在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女人的声音,第一个是措辞严谨的月之国语言,一听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紧接着的却是发音不甚标准,用词也稍显粗鲁的另一个人。 白发的女孩和博士小姐从对峙着的二人身后的小巷走了出来,紧接着是樱和璐璐。 出来逛街买东西的四人迷路了,自信满满的博士小姐认为自己对城镇规划也有所了解因此充当了导游的职责,但是她终归是星咏博士而非国土博士,因此只是越绕越晕。 在彻底迷了路之后本着“朝着一个方向走的话肯定能找到出路”的想法开始走的四位女性,最终就莫名其妙地撞上了这样的一幕。 “啧,认识的人吗。”流寇咂了咂舌,然后抬起了脚跟。 “我——”头脑混乱的小少爷听到动静回过头,却说不出话来,而眼尖的洛安少女在一瞬之间捕捉到了他左手撕裂的宽大羽织袖子底部染红的颜色和正在滴落到泥土地上的鲜血。 弥次郎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呼吸紊乱身体颤抖。 金属反射着阳光,血腥味和因为战斗的燥热而冒出的汗臭味混搅在一起。 这是米拉熟悉的味道。 她反应了过来。 “接好——”在一瞬之间,洛安少女把手里买下来的小吃和清酒丢给了旁边的绫,紧接着如闪电般冲出的同时,一摘遮拦视线的斗笠就朝着流寇这边丢了过来。 “啧,女人?”中年人的冲向弥次郎打算抢攻的步伐因为迎面甩来的斗笠而下意识地止住,他抬起手挡住了没有能够造成多少伤害的斗笠,但米拉本就不打算依靠轻飘飘的斗笠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杀伤。 流寇和弥次郎之间的距离,相比起洛安少女和二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她靠近需要时间,而对方能够更快地攻击到弥次郎。 所以米拉果断地丢出了斗笠。 ——让他停下步伐,不拉近和弥次郎之间的距离争取时间。 ——又让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住自己的视野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她所需要的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当流寇缓慢地放下了挡在自己脸前的双手,正打算泄愤又显示自己蛮力地踩坏碾碎地上的斗笠时—— 女孩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她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压低了身形,果断而又迅猛地以大步冲刺拉近距离,直接就冲到了弥次郎和流寇的中间。 “这他妈——”匆忙反应过来的流寇还没来得及把持刀手放低,单手刀出鞘的一瞬间配重球就直接由下而上地磕在了他的下巴上,他失去了平衡面朝天地倒了下去,但仍旧没有失去意识。 “喝!”米拉紧接着在挥舞的过程之中偏转手腕,用厚重的刀背在他的前额上面追加了一击。 “咚!”对方立刻翻起了白眼,但追求速度的女孩知晓自己的攻击未能完全让他丧失战斗力,因此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又对着流寇的腹部重重踢了一下。 “呃啊——”吃痛而下意识蜷缩起来的中年流寇松开了右手握着的短刀,而洛安少女在保持着刀尖对着他的同时转移了位置并且看都不看地就用脚尖把短刀给踢走,踢到对方无法碰触到的位置。 刹那间的交锋,她已经完成了击倒和缴械这两件事,并且还留了手没有让这个人在和平的城镇之中血溅当场,避免被官府问罪。 “呃——”其它四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呜啊——”疼痛不已头昏目眩的流寇不知道该捂自己独自还是捂脑门的蜷缩起来哼哼叫着。 “樱和绫检查一下弥次郎的伤势,璐璐,把酒和小吃的包装绳解开然后拿过来。”依然保持冷静的米拉语速飞快地开口提醒,而绫和樱还有璐璐这才反应了过来。 两人快速地靠近愣在原地的小少爷,而夷人少女则是解开了包装绳任由那些东西散落原地就走了过来。但在博士小姐打算检查他伤口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掰不动弥次郎虽然颤抖却紧紧握住腰刀的手。 他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这,你放下刀啊!”上来帮手的花魁有些不悦地开口这样说着,但是小少爷却像失了魂一样怎么喊都反应不过来。 “用膝盖压着他的腰——”仍旧保持着警惕用刀指着流寇的米拉指挥着璐璐把对方彻底禁锢住,娇小的夷人女孩略微有些吃力地把流寇翻了过来让他面朝下对着泥土,紧接着用膝盖压在了他的腰部利用体重不让他翻身反抗。 之后像是捆绑猎物一样反绑双手的手腕和双脚的脚踝,并且将手脚系在了一起。 “接下来?”被彻底禁锢住的流寇终于失去了威胁,璐璐转头看向米拉,而其余二人终于把弥次郎的手指掰开卸下了刀,开始给他处理起伤口来。 小少爷在放松的一瞬间直接整个人就软倒了下去,而确认没有了威胁的洛安少女这才把随身的单手刀收了回去并且捡起了斗笠,但就在她拍了拍上面的灰打算戴回去的时候,另一侧却又出现了动静。 “......” 短短时间的眼神交锋,双方就很明显都判断清楚了局势。 新出现的七八个人都是男性,年龄有大有小,但打扮都不像什么好人。 而他们在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中年流寇之后,眼神就变得有敌意了起来。 “啧——”米拉转过了头。 “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九十九节:无妄之灾(二) 不论在里加尔还是在新月洲,但凡稍微正规化、精锐一些的军队,往往对于入选者的身高乃至体重会有一定程度的限制。 “身高在某某程度到某某程度之间,体重在某某程度到某某程度之间者方可入伍。”类似的词眼在里加尔的公爵亲兵招募抑或月之国的足轻扩编——尽管如今因为缺乏战争新京已经很少这么做——公告当中往往可以找到。 普通人很少理解为什么要有这种限制条件,一些因此被刷下来没法进去的人也许甚至会心怀不忿。 而当这些对此知之甚少甚至怀抱有敌意偏见的人,瞧见了那些优秀精锐士兵们衣甲鲜亮,体格和身高都相近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迈着优秀整齐的步伐进行阅兵游行时—— “哦,就是为了好看。”之类的结论,便会带有一丝鄙夷地被作出。 人是一种非常肤浅的生物,总是善于以貌取人,以自己浅显的知识去套用在他们无法理解的事物上面:擅自地为动物代入人类的情感纠葛编造生死离别的故事;又或者是以粗俗的见解认为自己远比真正的专业人士更为优秀。 士兵是上阵杀敌的职业。 哪怕随着和平年代的到来确实很多东西都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意义,但是身高和体重限制在一个层次内,并不紧紧只具备有阅兵时看起来整齐划一的炫耀意义。 经历过战斗的人便会深刻地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快动起来啊!”花魁有些不耐烦的话语响彻在小巷之中。 米拉一行四人皆是女性,其中博士小姐和璐璐的身高更是只有一米五以内,体型十分娇小。 樱虽然身材高挑,但却十分纤细,也并不是有力气的人。唯一算得上体力相对优秀的,也就仅有身形和她差不多却锻炼充分的我们的洛安女孩。 但她需要负责战斗。 弥次郎整个人都呆滞住了,他身体僵硬像个木偶一样迈不开腿。这位平日里有些嚣张的小少爷见了血变成这样一幅窝囊样实在有些让人大跌眼镜,可眼下不是嘲讽他的时候,他们需要脱离险境。 一米七身高经常锻炼又是小少爷出身营养充分,弥次郎虽然在宽大的衣服下看起来也不甚高大,但体重也是有60公斤以上的。 这样的一个大活人自己腿麻了没办法走路了,光靠娇小的博士小姐和璐璐还有高挑纤细的花魁,三人一起搀扶着他都跑不了多快,而且她们没跑多远就变得精疲力尽也气喘吁吁了起来。 米拉有些焦虑地看着后面,新出现的那些地痞流氓果然是地上那个人的同伙,因为其中二人出现以后立刻蹲下开始帮那人解绑。他们当中有年轻的也有中年的,但无一例外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 “这个人数我一个人能搞定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洛安少女的内心十分忐忑不安。若是她手里拿着其它类型的武器也就算了,随身的只有一把不怎么长的单手刀,这种自我防卫的武器攻击距离太短了,一两个人还好,七八个这种层次的人数,她冲过去估计没能挥几刀就会被包围。 这也是为何米拉第一时间会下达逃跑的判断的缘由,能够一个人打三个人以上的话,你必须在很多方面上具有优势:例如着甲、使用长度和重量都更高的重型主战武器、骑马,或者在体格和技巧上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对自己的实力认知不够明确导致和预想情况有别进而搞砸的例子有弥次郎一个已经足够,米拉可不想步他的后尘。 “跑什么跑啊,跑得掉吗,附近都是我们青山众的领地懂吗?” “都没搞清楚局势就在这里闹事?” 两个高低不同但同样粗鲁的声音先后响起,而洛安少女因为这句话才终于开始注意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房屋相对破败古旧一些,尽管和人的房屋基本都是木加上纸结构的,但这里许多人家就连窗纸都有填补过的破洞,很显然正是所谓的贫民街。 但更为重要的是这里并非没有民众,实际上她回头扫视一眼的时候便有不少民众透过自家的窗户缝隙或者门缝看向了外面和米拉对上了眼,只是对上眼神的一瞬间他们就都藏了回去。 ——不可能有人打算帮他们,这些民众畏惧那些流氓。 附近居民的表现坐实了那些自称青山众的流氓的叫嚣——这里的确是这些人的地盘——但没有洛安少女这种师从贤者的敏锐局势掌握能力的博士小姐,却尚且仍在挨家挨户地敲门试图找人帮忙。 “帮帮我们!”绫的模样不可谓不楚楚可怜,语调也十分诚恳。只是她这一身博士袍哪怕能够获得大多数人的尊敬,在这种地方却似乎也是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流氓们没有很快冲上来,而是留在了他们的同伴附近,这种余裕的表现更加证明了他们在自己地盘的自信。一行五人用很慢的速度拐进了小巷,尽管只是两分钟的冲刺,但除了米拉之外另外三名女性都已经气喘吁吁,而弥次郎仍旧一脸呆滞地浑身发着抖。 “帮帮我们,有人在家的吗?”绫仍旧不死心,喘了几口气之后便试图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没用的。”樱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说道,但她这句话却和角落里的一个声音异口同声。 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几人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地坐在垃圾堆里头的老妇人。 “安踏拉。”她说,这个有些粗鲁的说法是月之国的民间用语,意思大概是“你们这群家伙”。 “从北方来的吧。” 乞丐老妇人接着说:“做生意搞砸了的商人,受伤了没法工作的工人。” “这里是聚集了这些活不下去的人的地方,还有从藩地来的流民,做两倍的工作只能拿一半的酬劳。” “很多人已经放弃了,就窝在家里,向青山众借了贷来过日子。” “那些家伙是负责催收债务的,刚刚你们家的少爷自以为救下的那个女人,好吃懒做欠了几年的债又不愿意卖身。” “谁会帮你们哦,帮了就是断了自家的生活来源,自讨没趣。”一顿嘲讽过后,老妇人起了身拄着拐杖走进了小巷的深处。 “这。”这明显是绫所未曾接触过的世界,她一时间失了言。而米拉没有说些什么,类型的情形在世界各地都是存在的,阶级分化严重的月之国会有也是自然,难以突破现状因而变得得过且过的人有多冷漠她是有过深刻了解的。 人与人哪怕住的地方不同,接受的文化教育不同,很多方面却仍旧还是具有共通点的。 在来到这里历经了一季有余,虽然接触的人仍旧不能算多,她却也多多少少对这个国家有了一些外来者的见解。 月之国是一个两极分化,一定程度上缺乏灵活性的社会。 在好的方面,他们各种社会基础建设和制度、对于知识的重视、相对高效的官府等方面确实比起混乱的里加尔世界要出色极多。 可另一方面,这里的人在冷漠、保守起来的时候也要比里加尔人更加严重。 青田家的发迹史是个好例子,但是绝大多数的和人不会去尝试。 历经过商业风气十分发达的里加尔南境城邦联盟还有帕德罗西帝国这些地方,米拉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文化上的截然不同。 她说不上是月之国这种压抑而又缺乏创新,不敢尝试的保守风气更好;还是拉曼人那种一旦有一个人成功就一大堆人跟风试图复制对方成功的投机风气更好。 想不通的问题,与眼下无关的问题不要思考太多。 专注于目前的困局。 ——没人会帮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突围。 方案是有的。 “这些人估计是有这里的官方背景支持,但就算这样,他们也不会撕破脸皮。”尽管是在月之国,但是很多事情的潜规则是世界通用的,米拉学着亨利惯有的模式展开了分析: “罩着的应该只是镇上的势力,如果闯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大概就会收手。因为事情捅大了引起上面的注意了,连官府自己都会遭殃。” 她的说法引起了其他人的赞同,但是尽管知道怎样突破目前的局面,却仍旧有两个点是难以解决的—— 第一个自然是因为几分钟前的事情,目前还陷入呆滞和恐慌自己动不起来的弥次郎。本就不以体力见长的她们这些年轻女性要拖着他这样一个大活人是跑不了多远的。 各种军队之所以对士兵会有身高体格的追求,尽量让大部分人拥有近似的身材也是这样的原因。要是体格与体能差距太大,倘若你的队友倒下了那么你连拉着他或者背着他逃跑都难以做到。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在紧张感之下被短暂忘却,但确凿无疑的,至今仍未解决的一个问题—— 她们迷路了。 一开始就是因为迷路才跟弥次郎相遇,又怎么可能在救下了他之后就忽然不迷路了。 逃向人来人往的大街听起来容易,但实际上该往哪走? 安尚是个相当大的地方,加上几人又是初来乍到。虽说月之国的正规城镇都是经过国土博士规划的,相对有序,可这也只是建城之初,随着时间流逝,很多格局都会和原来的有所区分——也正是这个原因,绫才没能发挥她的知识。 哪怕并不是专职规划的国土博士,绫也是书院出身的,耳闻目染一些基本的原则还是明白的。 但安尚是一个历史悠久远胜于青知的地方,本地官府的土地局管理人员可没有国土博士级别的知识水平,毕竟如果人均博士的话博士也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人们在这里生活,人来人往,家里添了新丁或者谁家想做生意了就会对住所有所需求。审批购置土地,建造房屋的时候他们不一定严格会按照原来的城邦规划来修建,因此历史越悠久的城邦内部结构也就越错综复杂。本以为按照规划可以通达的大道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可通行改道了,生活时间长的本地人也许知道该怎么走,但她们却是不行的。 盲目乱走也许会迷路得更严重,被围堵住的话就只能正面冲突了。 但胜算很低。 对方表现得那么余裕,想必也正是看穿了这些点。 该怎么做? 米拉看向了气喘吁吁的樱、绫还有璐璐,又看向了一脸呆滞的弥次郎。 思考的速度是电光火石,总而言之——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在其它三人目瞪口呆的围观下,弥次郎瞪大了眼睛,左脸逐渐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手印。 “男人点!”而并非出身自月之国,对于本地女性所谓矜持文化一无所知的洛安少女,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使这个陷入自信崩溃的少年清醒了过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节:无妄之灾(三) 纵观里加尔世界各地的军事历史,撤退这种行为似乎从来都不是人们会去争相歌颂的对象。 人们赞扬那些死战不退直至最后一人倒下全军覆没的破釜沉舟;又讴歌那些以少敌多在整体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凭借计策取胜的足智多谋。 可当提起撤退的时候,即便不是直接表露鄙夷,多半也会变得沉默不语起来。 士兵和平民们是如此,王公贵族将军元帅也经常是在下达撤退指令时默不作声。抑或统一口径,将其宣传成某种程度上的胜利,以鼓舞人心。 人们厌恶这种行为,倘若你去问一百个没有经历过战争却自认很懂战争的愣头青,那么一百二十个都会给你表态认为必须誓死奋战。 因为这种行为本质上是承认自己处于劣势,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了自己没有与敌人正面对抗的实力只能转身逃跑。 所以无怪乎世界各地的勇士文化当中都唾弃这种行为。 出身自和人武士社会的弥次郎并非这个例外,但他在慌乱和犹豫的第一次锋刃实战之中吃了瘪,眼下自信大受打击,失去了棱角反而是不那么麻烦了起来。 换作别时估计会顽固地拒绝逃跑打算誓死奋战,大喊大叫着战死沙场是武士的宿命之类的话。 米拉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这个同龄的小少爷多少清醒过来一些,只是刚刚情急之下不光是四名女性买的物品,他的刀也丢在了外头的街道上。此刻只剩一把约莫30厘米长的怀刀,这显然不是理想的选择。 匕首、短剑、短刀之类的武器在世界各地都更加偏向于流寇、刺客和不法分子所用的武器,因为它们短小容易隐藏,在一些禁止携带刀剑的场合可以偷偷带进去。 但只要你心理素质过硬而且经受过相关训练,拿着刀剑或者长矛等长兵器,基本面对持匕首的敌人都是十拿九稳——我们扯远了。 总而言之,拿着攻击距离极近的怀刀,又因为流血而体力不像早前那么充沛的情况下,仍旧是少年体格的弥次郎要去和壮年男性对手打近距离肉搏,显然落败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和人社会有句老话叫做“拳怕少壮棍怕老”,在肉搏战当中体能与体格的优势要比技术更大,而拥有长度优势的兵器格斗则器械和多年练习带来的技术占比更高。 当然持有短剑短刀的肉搏战和空手的肉搏战是两码事,但是总而言之目前身心受挫的弥次郎1对1估计都够呛,就更不要提双方的战力对比还是不均衡的。 ——5人当中能算得上战力的只有两个,而且弥次郎流失了一部分血液,尽管没有伤及主要血管而且已经被止住了,但也使得他面色苍白站都不太站得稳。再加上内心受挫自信心受损,他在见血过后估计不光不会变的凶狠起来,反倒可能更加犹犹豫豫不敢下手。 因为他体会到了危机,确凿无疑地认识到了若是战败自己会面临的下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优渥日子养出来的小少爷害怕失去的东西太多,因此在果断性上面势必会比一穷二白的流寇稍差。 总而言之,弥次郎是不能指望了。所以得想办法加强一下其他人的战斗力,有没有什么能充当武器的东西——米拉迅速地粗略扫视了周遭,但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若是眼下还在青知的话就好办一些,青知的竹器贸易业发达四处都堆放着竹竿,削尖了头拿在手里就可以成为简易的长矛。 但安尚没有这种东西,而且这边是贫民窟,任何有点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人捡去再利用了。 耳闻目染,尽管尚且青涩,但传自贤者的优秀思考能力和局势判断能力仍旧可谓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先是让队伍当中的另一个战斗力多少恢复过来,迈过自己内心的那一关。紧接着又环顾四周搜寻任何能够简单处理过后便临时增强小队战斗力的物品。 亨利可以选择一个人解决一切,因为他有着这种程度的战斗力。曾经的米拉只看到了贤者战力强大的一面,但如今的她也能明白他每次都是衡量过计算过才进行的行动。 亨利喜欢单打独斗,因为大剑的战斗方式加上他的速度很难有人能跟上他的节奏。不够强大的队友和他并肩作战的话反而会成为拖油瓶与阻碍,增加贤者需要留心保护的目标。 过去的米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寻那个背影,也想要硬着头皮冲上去正面战斗,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敌人。 或许有朝一日我们白发的洛安少女也会攀登上那个高峰,握着剑在朝阳之下仅仅只是给予身后的人一个背影,便能令人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安心起来,但现阶段的她仍旧无法做到。 与其期望那遥远未来的美好,不如脚踏实地做好如今能做的事情。在来到了新月洲这种陌生的东方土地,断绝了佣兵公会的后勤与情报支援以后,越来越需要自力更生的日子,使得我们的白发女孩之前所学的一切开始融会贯通,消化变成她自己的东西。 思路开始改变,她不再只是一味追寻着贤者的背影。 她无法,也不应该成为亨利梅尔。 她是她,她是米拉。 她开始像是自己老师一直在强调的那样:观察周围,注意细节。 同伴的战斗力与个人状态、敌人的战斗力与个人状态、周边的可利用环境等等一切因素。 以“团队”作为基础而非“个人”作为考量前提,思考能够让整个队伍协调配合增强整体作战和幸存能力的方案——听起来仅仅只是一个思考前提的变换,但需要注意的变量却有极多:例如你自己的体能可以承受得住的强行军,队友不一定能跟得上。 责怪队友无能这种事所有口若悬河的失败者都能做到,与其等到失败了再来后悔莫及不如一开始就再三确认其他人各自能做到什么样的事情。 ——绫和樱基本上算是战力范围之外,这两位和族大家闺秀型的女士连该怎么战斗的常识都不曾拥有。反倒是个子最小的璐璐因为猎民出身,虽然力量和负重不行但娇小灵活且有各种逃亡经验,讨论起战术来一点就通。 将她也计算进入战斗力,最少能对敌人造成一些骚扰和注意力分散之后,可行的方案也增加了起来。 在迅速确定了一些基本框架之后米拉让所有人聚集起来,开始商讨方案:“要逃离敌人的追捕,通常来说有三种方式:”因为要表达的东西很多并且相对需要语速,她用的是更加流利的拉曼语,并且请博士小姐转译给其他人。 “第一种是速度,通过极快的速度,甩开敌人。” “这点我们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体力上并不完全占据优势。弥次郎受伤,然后樱和绫也不是很擅长长途奔跑。”博士小姐在转译这一段的时候小声叹了口气。 “第二种是地形,利用对于当地地形的了解,绕晕敌人,甩掉敌人。但这显然也行不通,因为这是他们的地盘,我们都是外来者。” “最后一种,就是通过强大的武力打击,他们知难而退,主动撤离。”洛安少女学着贤者那样,在强调重要的事情时竖起了一根手指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樱欲言又止,她看向了仍旧有些呆滞的弥次郎,似乎在担心自己的言语打击到小少爷的自信心——但这并不完全是照顾他的内心,主要原因还是花魁再也不想搀扶着对方前进了。 “打不过啊。”小少爷的声音透着颓废,丝毫没有过去傲气逼人的模样。幸灾乐祸点的人估计都开始嘲讽他是经受不起挫折,这虽然残酷,但也着实属实。 出生在富庶的青田宗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弥次郎此前的人生一直一帆风顺,经受着最好的训练拿最好的装备,而不可否认的是在剑术这方面上他也确实天资卓越。 缺乏开锋锐器实战经验是如今和人武士社会的一种通病,之前鸣海等人面对山贼的时候也因为初战而产生了一系列的紧张感与后怕——所以弥次郎的这种处境并不少见。 只是鸣海等人到底已经是成年人,心智更加成熟的他们对于挫折的心理耐受能力要更高。 成年人总是有泪有痛也忍着,而小孩子就摔了下膝盖破了皮便开始哭闹要找妈妈。 越是受到家里宠爱的小孩,在面对挫折时自行承受的能力就越差。平日里一副心高气傲模样的小少爷在受伤了以后表露出的软弱很显然是希望有谁来安抚他,但眼下的情形特殊,即便周围其他四人都是女性,却也没有任何人抽出什么时间来温柔对待他。 我们的洛安少女甚至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巴掌用简单粗暴的洛安战斗民族手法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打不过是肯定的,但是我们不需要全歼对方。”米拉这样说着:“我们所需要的只是让他们知难而退,体会到难度,认为不值得就行。” “就像狼獾。”璐璐忽然提了一句。 “狼獾?”樱和弥次郎似乎都不认识这种生物。 “夷地的一种生物,小,但是很凶,熊都不敢惹它。” “不是打不过,是不划算,小又没有肉,还会被咬很痛。”夷人的女孩这样说着,而她朴实的话语让其他人也大致明白了米拉的方案。 “嗯嗯。”白发女孩点了点头:“万幸的是我之前就有担心这样的问题没下死手,所以目前事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解决的程度。我们只需要让他们明白这边也是有实力的,本身就不是血海深仇,双方各给台阶下就能解决这件事。” “没必要死斗......的意思吗。”樱和旁边的绫也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她们都看向了弥次郎。 武士的文化是不容许这样的屈服的,他们视妥协为耻,认为坚持一条路走到黑哪怕末端是死亡也是光荣的。 弥次郎沉默了,他显然陷入了纠结。 一方面十几年时间熏陶的武士文化造就的内心价值观不允许他屈膝于人,但另一方面刚刚的吃瘪又让他失去了喊着要誓死奋战的勇气。 “我明白了。”小少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而在这一切的计划确认完毕之后,一行五人就停留在了原地修生养息恢复体力,等待着那些流寇从街口的另一端优哉游哉地走进来。 “我希望我们可以谈一谈。”米拉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一手抓着刀柄,面色凝重地对着那走过来的几人说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节:无妄之灾(三) 纵观里加尔世界各地的军事历史,撤退这种行为似乎从来都不是人们会去争相歌颂的对象。 ..la 人们赞扬那些死战不退直至最后一人倒下全军覆没的破釜沉舟;又讴歌那些以少敌多在整体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凭借计策取胜的足智多谋。 可当提起撤退的时候,即便不是直接表露鄙夷,多半也会变得沉默不语起来。 士兵和平民们是如此,王公贵族将军元帅也经常是在下达撤退指令时默不作声。抑或统一口径,将其宣传成某种程度上的胜利,以鼓舞人心。 人们厌恶这种行为,倘若你去问一百个没有经历过战争却自认很懂战争的愣头青,那么一百二十个都会给你表态认为必须誓死奋战。 因为这种行为本质上是承认自己处于劣势,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了自己没有与敌人正面对抗的实力只能转身逃跑。 所以无怪乎世界各地的勇士文化当中都唾弃这种行为。 出身自和人武士社会的弥次郎并非这个例外,但他在慌乱和犹豫的第一次锋刃实战之中吃了瘪,眼下自信大受打击,失去了棱角反而是不那么麻烦了起来。 换作别时估计会顽固地拒绝逃跑打算誓死奋战,大喊大叫着战死沙场是武士的宿命之类的话。 米拉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这个同龄的小少爷多少清醒过来一些,只是刚刚情急之下不光是四名女性买的物品,他的刀也丢在了外头的街道上。此刻只剩一把约莫30厘米长的怀刀,这显然不是理想的选择。 匕首、短剑、短刀之类的武器在世界各地都更加偏向于流寇、刺客和不法分子所用的武器,因为它们短小容易隐藏,在一些禁止携带刀剑的场合可以偷偷带进去。 但只要你心理素质过硬而且经受过相关训练,拿着刀剑或者长矛等长兵器,基本面对持匕首的敌人都是十拿九稳——我们扯远了。 总而言之,拿着攻击距离极近的怀刀,又因为流血而体力不像早前那么充沛的情况下,仍旧是少年体格的弥次郎要去和壮年男性对手打近距离肉搏,显然落败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和人社会有句老话叫做“拳怕少壮棍怕老”,在肉搏战当中体能与体格的优势要比技术更大,而拥有长度优势的兵器格斗则器械和多年练习带来的技术占比更高。 当然持有短剑短刀的肉搏战和空手的肉搏战是两码事,但是总而言之目前身心受挫的弥次郎1对1估计都够呛,就更不要提双方的战力对比还是不均衡的。 ——5人当中能算得上战力的只有两个,而且弥次郎流失了一部分血液,尽管没有伤及主要血管而且已经被止住了,但也使得他面色苍白站都不太站得稳。再加上内心受挫自信心受损,他在见血过后估计不光不会变的凶狠起来,反倒可能更加犹犹豫豫不敢下手。 因为他体会到了危机,确凿无疑地认识到了若是战败自己会面临的下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优渥日子养出来的小少爷害怕失去的东西太多,因此在果断性上面势必会比一穷二白的流寇稍差。 总而言之,弥次郎是不能指望了。所以得想办法加强一下其他人的战斗力,有没有什么能充当武器的东西——米拉迅速地粗略扫视了周遭,但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若是眼下还在青知的话就好办一些,青知的竹器贸易业发达四处都堆放着竹竿,削尖了头拿在手里就可以成为简易的长矛。 但安尚没有这种东西,而且这边是贫民窟,任何有点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人捡去再利用了。 耳闻目染,尽管尚且青涩,但传自贤者的优秀思考能力和局势判断能力仍旧可谓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先是让队伍当中的另一个战斗力多少恢复过来,迈过自己内心的那一关。紧接着又环顾四周搜寻任何能够简单处理过后便临时增强小队战斗力的物品。 亨利可以选择一个人解决一切,因为他有着这种程度的战斗力。曾经的米拉只看到了贤者战力强大的一面,但如今的她也能明白他每次都是衡量过计算过才进行的行动。 亨利喜欢单打独斗,因为大剑的战斗方式加上他的速度很难有人能跟上他的节奏。不够强大的队友和他并肩作战的话反而会成为拖油瓶与阻碍,增加贤者需要留心保护的目标。 过去的米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寻那个背影,也想要硬着头皮冲上去正面战斗,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敌人。 或许有朝一日我们白发的洛安少女也会攀登上那个高峰,握着剑在朝阳之下仅仅只是给予身后的人一个背影,便能令人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安心起来,但现阶段的她仍旧无法做到。 与其期望那遥远未来的美好,不如脚踏实地做好如今能做的事情。在来到了新月洲这种陌生的东方土地,断绝了佣兵公会的后勤与情报支援以后,越来越需要自力更生的日子,使得我们的白发女孩之前所学的一切开始融会贯通,消化变成她自己的东西。 思路开始改变,她不再只是一味追寻着贤者的背影。 她无法,也不应该成为亨利梅尔。 她是她,她是米拉。 她开始像是自己老师一直在强调的那样:观察周围,注意细节。 同伴的战斗力与个人状态、敌人的战斗力与个人状态、周边的可利用环境等等一切因素。 以“团队”作为基础而非“个人”作为考量前提,思考能够让整个队伍协调配合增强整体作战和幸存能力的方案——听起来仅仅只是一个思考前提的变换,但需要注意的变量却有极多:例如你自己的体能可以承受得住的强行军,队友不一定能跟得上。 责怪队友无能这种事所有口若悬河的失败者都能做到,与其等到失败了再来后悔莫及不如一开始就再三确认其他人各自能做到什么样的事情。 ——绫和樱基本上算是战力范围之外,这两位和族大家闺秀型的女士连该怎么战斗的常识都不曾拥有。反倒是个子最小的璐璐因为猎民出身,虽然力量和负重不行但娇小灵活且有各种逃亡经验,讨论起战术来一点就通。 将她也计算进入战斗力,最少能对敌人造成一些骚扰和注意力分散之后,可行的方案也增加了起来。 在迅速确定了一些基本框架之后米拉让所有人聚集起来,开始商讨方案:“要逃离敌人的追捕,通常来说有三种方式:”因为要表达的东西很多并且相对需要语速,她用的是更加流利的拉曼语,并且请博士小姐转译给其他人。 “第一种是速度,通过极快的速度,甩开敌人。” “这点我们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体力上并不完全占据优势。弥次郎受伤,然后樱和绫也不是很擅长长途奔跑。”博士小姐在转译这一段的时候小声叹了口气。 “第二种是地形,利用对于当地地形的了解,绕晕敌人,甩掉敌人。但这显然也行不通,因为这是他们的地盘,我们都是外来者。” “最后一种,就是通过强大的武力打击,他们知难而退,主动撤离。”洛安少女学着贤者那样,在强调重要的事情时竖起了一根手指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樱欲言又止,她看向了仍旧有些呆滞的弥次郎,似乎在担心自己的言语打击到小少爷的自信心——但这并不完全是照顾他的内心,主要原因还是花魁再也不想搀扶着对方前进了。 “打不过啊。”小少爷的声音透着颓废,丝毫没有过去傲气逼人的模样。幸灾乐祸点的人估计都开始嘲讽他是经受不起挫折,这虽然残酷,但也着实属实。 出生在富庶的青田宗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弥次郎此前的人生一直一帆风顺,经受着最好的训练拿最好的装备,而不可否认的是在剑术这方面上他也确实天资卓越。 缺乏开锋锐器实战经验是如今和人武士社会的一种通病,之前鸣海等人面对山贼的时候也因为初战而产生了一系列的紧张感与后怕——所以弥次郎的这种处境并不少见。 只是鸣海等人到底已经是成年人,心智更加成熟的他们对于挫折的心理耐受能力要更高。 成年人总是有泪有痛也忍着,而小孩子就摔了下膝盖破了皮便开始哭闹要找妈妈。 越是受到家里宠爱的小孩,在面对挫折时自行承受的能力就越差。平日里一副心高气傲模样的小少爷在受伤了以后表露出的软弱很显然是希望有谁来安抚他,但眼下的情形特殊,即便周围其他四人都是女性,却也没有任何人抽出什么时间来温柔对待他。 我们的洛安少女甚至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巴掌用简单粗暴的洛安战斗民族手法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打不过是肯定的,但是我们不需要全歼对方。”米拉这样说着:“我们所需要的只是让他们知难而退,体会到难度,认为不值得就行。” “就像狼獾。”璐璐忽然提了一句。 “狼獾?”樱和弥次郎似乎都不认识这种生物。 “夷地的一种生物,小,但是很凶,熊都不敢惹它。” “不是打不过,是不划算,小又没有肉,还会被咬很痛。”夷人的女孩这样说着,而她朴实的话语让其他人也大致明白了米拉的方案。 “嗯嗯。”白发女孩点了点头:“万幸的是我之前就有担心这样的问题没下死手,所以目前事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解决的程度。我们只需要让他们明白这边也是有实力的,本身就不是血海深仇,双方各给台阶下就能解决这件事。” “没必要死斗......的意思吗。”樱和旁边的绫也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她们都看向了弥次郎。 武士的文化是不容许这样的屈服的,他们视妥协为耻,认为坚持一条路走到黑哪怕末端是死亡也是光荣的。 弥次郎沉默了,他显然陷入了纠结。 一方面十几年时间熏陶的武士文化造就的内心价值观不允许他屈膝于人,但另一方面刚刚的吃瘪又让他失去了喊着要誓死奋战的勇气。 “我明白了。”小少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而在这一切的计划确认完毕之后,一行五人就停留在了原地修生养息恢复体力,等待着那些流寇从街口的另一端优哉游哉地走进来。 “我希望我们可以谈一谈。”米拉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一手抓着刀柄,面色凝重地对着那走过来的几人说道。 贤者与少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一节:戛然而止的谈判 里加尔世界的古拉曼帝国曾有一句话叫做“假若你渴望和平,那么做好战争的准备”。 这句话与拉曼人流传至今的许多话语一样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后人赋予更多的释义——今人对其解释一般有两种:其一是和平来之不易,势必需要通过流血牺牲艰苦奋斗来得到。 而另一种,则不仅可以应用在国家关系上,用来形容任何涉及到对峙方面的局面或是人际关系处理也都大同小异。 ——即便目标是和谈,却也绝对不可以表现出软弱。 弱者是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的,倘若你表现出一丁点的软弱因此被对方瞧不起了,那么谈判就会谈崩,对方就会选择强取豪夺。 很简单也很野蛮的思维,即便言语修辞控制得如何文质彬彬,本质上的概念却也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强势的一方不需要在乎弱势一方的任何提案。 在你可以用武力将对方的所有财产劫掠一空的情况下,极少有人会在乎对方提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和好金。 所以假如你渴望和平,那么你需要先做好战争的准备;假如你希望和谈,却也先做好誓死奋战的准备。 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国家或者势力是没有资格上谈判桌的,就好像被砍掉了爪子拔掉了牙的猛兽只能为人类贵族屈辱地扮丑表演一样。 所以哪怕是希望各退一步互不打扰,米拉却也仍旧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誓死战斗的架势。 白发的洛安少女在内心当中搜寻着各种说辞,思考着自己的老师是如何使得别人折服的,拼尽一切想要找出一个能够和平解决不出现伤亡的方案。 但她终究还是有点嫩,千算万算,她算漏了一点。 “噗,呵哈哈,谈谈?” 这是洛安出身,在遇到亨利之前处于亚文内拉王国社会底层的米拉所熟悉的语气。 旁边的花魁和璐璐亦是对此十分敏感,唯有博士小姐和小少爷虽然不明白具体的涵义,却仍旧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快。 居高临下,自认占据优势地位的嘲讽与戏弄。 阴阳怪气的语调和幅度大到有些浮夸的嘲笑,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常见的行为。 “啊——”洛安少女反应了过来,回头看了一下自己这边。 穿着长袍的博士小姐和璐璐两人身高在一米五内,小个子,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花魁虽然高挑但是皮肤白皙,哪怕剪了一头短发也依然看不出任何彪悍意味。 女性在和人社会当中本来地位就不是很高,她们是男人的陪衬,是家里的摆设花瓶。这些人光是性别就已经天生瞧不起她们四人——而唯一看起来足够彪悍威武并且是男性的小少爷虽然体格有了,却仍旧一脸稚气未脱,而且之前又是主动出击却被打了个狗血淋头。 再加上对方出现的时候他们转身就跑,这一系列的举动和表象早早地就透露出了己方的弱势——如此看来逃跑不得不算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是若是当时不跑的话现场起了冲突只怕结果也不会好上多少。 人都是以貌取人的,越是头脑简单的人越倾向于让一切黑白分明。 贤者一米九五的身高拿着克莱默尔尚且会有人胆敢挑衅,眼下的阵容,她不做点别的什么是很难让这些人提起足够的重视。 动刀是不行的,这些家伙应当是和过去在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境内的洛安族人很像——因为他们胆敢向弥次郎这样的贵族动手——多半是生活在底层翻身无望,因为一穷二白而失去了任何后顾之忧,只图谋眼前的财富和享乐的人。 所以动刀无法吓退他们。 必须用别的一些什么,可是能做到吗? 她所拥有的就只有一些只言片语的学习,尽管贤者擅长许多事情,可如同这样的直接施法并非其中之一。 他虽然有相关的知识,却并无法教她真正的使用方法。 之前的两次应用都是一次性力竭了。 控制,控制。米拉不停地默念着,默念着。 该用什么来吓唬他们? 风?之前用过两次都是这种,作为精灵魔导师的选择,这是十分实用的高阶法系。 可是这种透明的东西哪怕杀伤力极强,用来吓唬人却是不太合适的。 是了,必须用某种肉眼就可以捕捉,生物天生就畏惧的东西。 “控制,米拉,你能办到的。”她继续自我说服着,然后轻声说出古语中激发魔法的诱词。 “阿克通——”“嘭——!!” 瞬间爆发出来的过于明亮的金色夹杂橘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小巷,魔力的迅速流失令她立刻感觉到脚步变得虚浮起来,洛安少女咬紧了牙关像是努力扑灭火灾的人一样控制着试图把它缩小,这导致她手里的那团魔力构成的火焰像是通风不好的烟囱一样忽明忽暗甚至烧起黑烟来,原本只是温和的感觉甚至因此出现了魔力逆流导致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内部血管被高温灼烧,但她咬牙忍住了,在数秒内强行控制缩小了这一团火焰。 “呼——”半人高的火焰缩小到变成细微的火苗缠绕在手掌之间。 “这南蛮女人是阴阳师!”流寇们的面色变了,如她所料,在见到他们未知领域却又能给予足够强悍印象的东西以后,这些人的表情当中终于出现了慌张。 前提条件达成了,这些人提起了足够的重视,不再是蔑视和嘲讽的神情。 “我希望。”她一字一句地再次说道:“我们可以谈一谈。” “呃——” “好——”下意识慌起来退后了一步的流寇们气焰消了一消,这时他们当中也有人终于注意到了绫身上的博士袍子,虽非有意,就连洛安少女本身也并未注意到地,一系列的巧合进一步强化了他们这边虚假的高大形象。 富裕武士家的子弟;大书院的博士;以及能够运用法术的异乡人。 这些细节其实一早就存在,但在心怀蔑视的情况下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这种灯下黑是怀有偏见时常常出现的场面。 一位富翁因为对华贵奢侈品不感兴趣因而买了镀金的饰品,但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纯金的;而穷小子耗费了十来年的积蓄买了纯金的首饰,周围所有人却都觉得那肯定是假货。 误打误撞,即便洛安少女本人其实也并不完全理解一切,但当她展现出魔法的能力的一瞬间,随着印象的改变,这些人放下了对一行人的蔑视,才终于注意到了那些细节。 自然而然地,他们开始添油加醋。 人是一种善于自我欺瞒的生物,即便实质上对面的5人阵容仍旧没有任何改变,流寇们却开始七嘴八舌地小声讨论了起来,给出各种理由说服彼此和对面几个人起冲突不划算。 目标达成了——仅仅只是控制着显现出火焰而已,听起来有些滑稽可笑,而且单就实际而言以米拉目前的水平她用魔法战斗还不如以武器战斗来得高效。 实际上只不过是显现出火焰就让她开始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这是魔力消耗接近枯竭的一个体现,有些类似失血过多一样,持续下去的话之后还会瘫倒休克—— 但对方不知道这些。 虚张声势起效了,说是讽刺也好,这甚至比起真刀真枪战斗更加有效。 接下来就是给对方台阶下的时间——她回头看向了弥次郎,小少爷身上多半是带着不少银两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但这个数目不能太大,不能让对方觉得他们是冤大头。 依然是需要小心谨慎行事的,洛安少女思索着,转过头张开了嘴正打算开口—— “我们——” 刺痛的感觉从燃烧着火焰的左手传来。 像是抽筋和刚刚魔力逆流的结合体,令她一瞬间脸色白了起来紧接着忍不住蹲了下去用右手捂住。 “米拉?”身后的博士小姐立刻注意到了这点,而樱和璐璐也上前来看着她。 白发的女孩痛苦得满头大汗,她只觉得浑身发凉使不出力气,但第一反应却仍是抬头看向那些流寇—— “糟了。” ——示弱了。 类似的想法充斥在脑海之中,但很快又一波的痛楚袭来使得她连去多余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双腿一软就瘫倒在了身后樱的怀抱里。 这不是魔法失常,尽管她自己也说不上,但这一袭来的尖锐刺痛就好像是—— “有什么在,针对我。”她忍着痛抬起了手,发现自己整个左手都失去了血色一片苍白,手指麻木而僵硬到难以弯曲。 “什么回事?”“这南蛮女人看来是个水货!”流寇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表情又逐渐变成了轻蔑与嘲讽,还夹杂着一丝贪婪。 “啪——” 注意力集中于前方的他们没有注意到身后悄然出现的黑影,只有倒地的洛安少女清晰地看到了它。 天空忽然变暗了。 远处正在休息的贤者敏锐地转头看向了这边,在马厩之中休息的小独角兽转过身一脚踹飞了栅栏门然后狂奔出来。 “怎么回事,要下暴雨了?”“山里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鸣海和乔等人只当是普通的天气变化。 但随着米拉的目光抬起头看向这边的樱、绫还有璐璐以及身后的弥次郎却都也变得目瞪口呆了起来。 “滴答、滴答。” 似人非人的生物流着口水以与那庞大体格不相衬的轻巧脚步接近了毫无察觉的流寇一行。 天空之中灰黑色的雪花开始飘落。 “怎么会。”而浑身乏力的洛安少女双眼之中映着那个无法忘却的形象。 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里怎么会有食尸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二节:天敌 人类对于包含特定族群同类在内的大多数自己以外的生物所具有的情感,归根结底并不尽是与生俱来的。 群居主义加上以文字、绘画、歌唱和口述方式所流传下来的文化,令刚刚学会认知的孩童与青少年也可以很快明白应该去爱什么,应该去恨什么。 人是无法脱离自己所出生的族群文化背景的。 成长过程中的耳闻目染,身边大人长辈的一言一行会对下一代造成极为深刻的影响,而当他们长大了,又会将这一切又再教授给自己的下一代: “洛安人是该死的小偷,强盗。”西海岸王国的农民们如是说着。 “亚文内拉人就是一群目不识丁可笑的贱民。”而西瓦利耶的贵族老爷们哪怕至今——虽然变得小声了许多——也都仍旧宣扬着这种观念。 曾在某一特定时间点或者因特定事件形成的刻板印象,在同一文化圈之中流传,进而最后演变出了令年青一代狂热地陷入“爱一个你从没去过的国家,恨一群你从没见过的人”的死局之中,可谓是文明的弊端之一。 但多数时候这种传统经验还是有效的。 例如人人喊打的老鼠苍蝇是因为会祸害人类辛苦囤积的食粮污染食品传播疫病。可就连这样理应是所有农耕文明所憎恶的生物,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文化将其供奉为神。 所以人类的憎恶也好喜爱也罢,许多都并非天生,也不共通。 ——但这次不一样。 当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混混流寇都听到动静回过头时,这些分明出自不同阶级甚至不同文化的目击者,内心当中第一种浮现出来的情绪却罕有地一致—— 让全身如坠冰窖的恐惧,以及肌肉紧绷汗毛立起的厌恶与敌意。 “咳——呸!这什么,恶心的鬼玩意。”混混里头胆子比较大的人转过身,吐了口痰横着脖子叫骂了出来,但他的停顿和话语之中带有的颤抖表明他只是在用不屑和鄙夷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南蛮人的鬼玩意?没什么好怕的,就一只!”另一个混混也转过了头大声叫嚷着,但是同时他却退到了自己伙伴们的身后,并且不断打量着另一侧小巷的转角出口。 食尸鬼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它和米拉过去曾在东海岸见过的大致一样,却又有一些细微区分——它的表皮覆盖着蛇一样的细密鳞片,似人非人的身形拉长了许多,显得高大,不粗壮但却坚实的肌肉包裹着的身体。虽然四足而行但手指细长的前肢可以看出来保留了抓握能力,后肢却像是猫狗虎豹一样脚尖着地。 星咏博士出身的绫立刻注意到了面前这物种的体态特征,而猎民的直觉也让璐璐整个人都像是出鞘的山刀一样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行动。 她们二人都不认识这种生物,也不似米拉曾经有过对抗的经验,但凭借自身的知识却也已经足以辨识出这生物的可怖之处。 如猫一样看起来柔软修长的脊柱和以足尖着地的后肢,这种特征表明它是一个矫健迅猛的猎食者。而与人类相似的手掌又显然是为了使用工具而进化出来的特点。 北部的夷人有句老话叫一猪二熊三老虎——这里并不是指战斗力的强弱,而是对于人类的威胁程度。 野猪的领地与人类接近,体型也相较后两者更小。 体积庞大如同里加尔的亚龙那样的生物确实令人恐惧,可是人类对它们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小东西,当人类躲进狭窄的地窖避难时龙也不会费太大劲去杀死这些不过它们巴掌大小的生物。 大型危险生物像是天灾,威胁的是城市村庄,乃至于王国,一个文明的兴亡。 但对个体的人类威胁最大的,往往还是和人体型相近的生物。 因为它们可以进入人类躲藏的庇护所,可以搜寻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尽管是第一次面见,但是这个面容与人类如此相像却又具有众多细节能够断定不是人类的生物,本能地令人内心浮现出了极致的厌恶与鄙夷。 就好像世间所有一切美好事物的反面集合呈现出来的实体一样,哪怕是罪行累累的混混此刻都觉得自己要比这污浊的黑暗生物更加高贵光洁。 食尸鬼没有理睬他们,哪怕这些青年或者成年的男性发出了一系列壮胆威吓的意图的噪音,它那双没有眼瞳纯黑色的眼珠却一直直盯盯地—— 锁定在倒地的米拉身上。 心思聪慧的洛安少女结合前后关系立刻反应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瞥向了自己抽筋的左手——那不成熟的魔法运用带来的余波仍在——是魔力将它吸引来的?可这不是和人的城镇吗,它是怎样溜进来的? 想不通的问题不应当继续想,尤其是在这种现在紧要的关头——她立刻作出了决断:“冲着我来的,你们跟我分开。”洛安少女如是对着同伴说道,她如此判断并非个人主义想出风头,而是四位同伴里能跟得上她速度的估计也就只有璐璐,一起行动的话他们可能反而会成为累赘。 至于正面对决,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她不会考虑。 过去曾经与这种皮糙肉厚的东西交手过的洛安少女是十分明白杀死一头食尸鬼有多困难的,它们厚厚的硬化表皮防御力堪比30层的亚麻甲或是经过硝化处理的硬化牛皮甲,只有足够坚硬且锋利的武器加上正确角度的高速刺击或者劈砍才能击穿表面——而在这之下还有一层结实到足以卡住刀刃的肌肉与骨头。 这种诡异东西即便具有生物的外形却也不能认为就是生物,它们没有或者只有极轻微的痛觉并且要害极少,哪怕内脏被好几支长矛刺穿都依然可以保持十数分钟内惊人的战斗能力。 坚硬的表皮,难以被杀死的顽强生命力,锋利的爪子与强悍的撕咬能力,单对单能与其一战的仅有全副武装的甲士或是顶尖的剑客。 轻装且左手因为魔法逆流而抽筋发麻,又只有一把短短的单手刀的洛安少女即便技术上勉强能给够得着老练剑士的层次,装备和自身的状态却也是不甚理想的。 所以逃跑是最佳选择——但她刚刚说完其他几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小混混那边就有人有了动静。 推搡着让同伴上去的中年混混终于鼓动了那入行还不够久不太明白江湖世道的年青流寇,以为兄弟就在自己身后的青年人用和人的语言大声叫骂着为自己壮胆,怒吼着将匕首捅向了这他们以为还是米拉召唤出来的黑暗生物。 “呲啦——”“啊?”连攻击者本人都未曾预料到会如此容易得手,这头食尸鬼就像是一个不会动弹的靶子一样被他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左侧肩膀的皮肉——‘防御力比料想的差?’米拉立刻皱起了眉头,那身上的鳞片看起来防御力怎么还不如当初东海岸的那些——但更令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嘶——嗷——痛——”气流声和哀鸣,之后是发音诡异却大致可以辨别出音节的和人语言。 “说话了!!”小混混们慌乱之中一个个都后退挤在一起接着有人左脚绊右脚摔了下去就带倒了一片,重重摔在地上的这些人开始哀嚎,而因为突发情况而发愣的那名年青混混,则也因为一系列的变故而失去了自己—— 最后逃生的机会。 “嗷——”一瞬之间,扑起的食尸鬼用修长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双肩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横过脑袋咬住并撕开了他的喉咙。 “简直像是训练过的猎犬。”虽然怕得脸色返青但却因为好奇的天性仍旧目不转睛连眨眼都不肯做的博士小姐直勾勾地盯着食尸鬼并且自言自语地说着,而她身后的花魁则是一把抓住了绫的领子就把她往身后拉。 “命都要没了还做什么研究!”樱大抵是五人当中唯一一个还能正常思考的,本来因为情况和以前不同而呆滞了一下的洛安少女也因为她这一声而惊醒了过来,她爬了起来并且紧握武器。 “走走走!”小巷这头的几人慌忙跑向另一侧。 “快起身!”“滚开啊!”而在食尸鬼附近的混混们也陷入焦虑和混乱,他们手脚并用地把同伴踹开或是推开试图拉开距离起身逃走,但杀掉了年青混混的食尸鬼甩了甩脑袋,紧接着压低了身体。 “嘭!”修长如同山羊一样的后肢脚尖着地,用力一蹬就将它这数十公斤重的身体推上了半空。 “啪!!”落下的动静相较之下沉重了许多,贫穷人家年久失修的屋瓦直接被踩穿了一个大洞导致它整个半边身体陷了进去。落下的屋瓦和忽然从天空中伸出来的一只黑漆漆的爪子惹来了屋内那些对于外面事情视若不见的居民的一阵尖叫,但怪物没有搭理他们,它从破口当中抽回了自己前肢紧接着像是一只花豹一样匍匐着身体快速地在屋脊上攀爬。 只用了不到10秒的时间,它就已经缩短了抢跑的洛安少女一行领先的距离。 ——逃不掉了。 “不列特。”米拉没忍住骂了句粗口,接着停下了脚步:“你们走,攻击它会引起反击。”她甩了一下单手刀,左手张张合合尝试了几次确认从麻木抽筋之中恢复了一些。 “嘭!”十公斤重的食尸鬼从屋脊上跳了下来,它直立起了身体,身高足有两米二以上,而修长的前肢足足垂到了膝盖附近。 没有瞳孔的诡异眼珠打量着面前的洛安少女,也许是因为本身就不是高等魔法师的她身上微弱魔力反噬逐渐消失的缘故,它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似乎在犹豫观察。 米拉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她也没有急着在不清楚对手情况的时候抢攻,而是抓紧这短暂的契机也对这头食尸鬼进行了评估。 它和以前遇到过的食尸鬼明显不是一个类型——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已经足以让洛安少女做出判断。 那名年青混混牺牲性命捅的匕首插进去了一半有多,显然这头身形更加修长的食尸鬼表皮也更加薄弱——是种类的不同?因为里加尔与月之国之别? 不,似乎不仅仅是表皮防御力的区分。 当年遇到过的食尸鬼皮糙肉厚而且数量众多,但作为代价个体的智慧并不高,倘若断绝了指挥那么会变成只有杀戮本能的魔物,会落入简单的陷阱被杀死。 但这头不同。 它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于米拉本人的针对性,甚至于具备有痛觉并且能够识别出是谁攻击自己的并且优先消灭有威胁的目标。 而此时此刻它又像是一个老练的剑士一样,开始评估确认自己面前的目标。 米拉忽然想起了故人曾说过的话语: “就像是生物经历一代一代的自然考验最终进化出适应当下环境的个体一般。” “这些东西也会进化。” “更加强壮的体格,更加厚实的表皮,更长更尖锐的爪子和牙齿,更快的速度。” “它们在进化。” “以成为。” “更好的杀戮机器。” 像是一声惊雷,结合自身对于战斗的所知,她立即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头食尸鬼会有诸多的不同—— 当初在东海岸遇到的那些可以认为是主力型:集体活动,皮糙肉厚但个体智力更低,没有独立感知与判断能力代表它们可以毫不畏死地前赴后继冲击人类的防线消耗有生力量。 在正面战场环境下,悍不畏死生命力顽强且数量如潮水的食尸鬼是人类最可怕的噩梦。 可倘若你所需要的是针对某些特定目标进行的重点击杀呢? 大规模的进攻不光成本高昂也很容易引来注意,令对手调兵遣将发起大规模的反击。 倘若己方的战力仍旧不足以确保战胜的话那么这种过于急躁的做法会迎来自身的灭亡。 因此所需要的,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目标所在区域的刺客而非主力。 单一个体深入的话,就必须注重应变能力,确保它能够击杀特定的目标而不是遇人就杀引发过多不必要的关注,并且有能力自保。 所以它被赋予了更高的智慧,一些——这么想不知道对不对——独立思考或者最少是应变的能力。 冷汗淋漓。 想通了这一点的洛安少女再次确认到了这些污秽的生物完完全全是针对人类而设计出来的杀戮兵器这一事实。 在人类建立起文明与城邦以后,除了同类和其它种族,已经极少再有这种。 宛如天敌一般针对性的存在。 “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北方藩王的谋反意图。 ——之前莫名其妙展开的里世界。 ——当时贤者的反应。 ——熟悉的黑雪。 ——针对魔力反应,拥有自主行动能力,牺牲了力量与护甲换来更快速度的特化型食尸鬼。 到了新月洲之后的一系列经历像是一个一个的点。 在这一刻连成了线。 但问题也就来了——自己的老师理应更早注意到这些的,为何他——‘别再想了,米拉’她这样警告着自己。 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这绝不是一个可以掉以轻心的对手。 她活动了一下握刀的手指避免下意识的用力导致指尖麻木不听使唤,然后。 一步踏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三节:优势 米拉手中握着的单手刀并非任何意义上的精品,过去购自苏奥米尔原本属于咖莱瓦的这把战刀仅有80公分长短却重达1.3千克以上。 缺乏锻造大师才能掌控的渐薄设计导致这把刀从根部到刀尖都是相同的厚度——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结合本身的分量实际上使得它比洛安少女已经失去的那把一米多的手半剑手感都重。 厚重的刃型还有另一个缺陷,因为截面过厚的缘故它在锐器的本职工作——切割——上表现得并不如人意,比起利刃偏向于斧刃的这把武器也许利用分量砍树可以咬得很深,却缺乏足够的速度来施展快速连续变换的剑技。 ——换而言之。 她的每一次攻击都必须把控好时机和距离,思路必须明晰搞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乱挥一气的话不单体力消耗很快,还极有可能每次都只切开了空气。 ——目标是胸腔。 站起来足有两米多高的食尸鬼虽然徒手,那过长的手臂和足有30公分长的爪子却使得它攻击范围堪比贤者的大剑或者短矛一类兵器。 倘若洛安少女并未遗失自己那优秀的矮人制布里艮地板甲衣那么她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拉近距离与对方缠斗,或者情况更理想一点的话也可以选择逃跑或者找寻别的武器获得距离优势,可世上没有假如,而她也别无选择。 因此她在短暂的打量过后一步向前,抢先发起了进攻。 “咻!!”食尸鬼以惊人的速度反应了过来试图以爪子格挡——它并没有像之前被小混混攻击时那么麻木迟钝,而所幸我们的洛安少女也并没有把所有赌注下在这上头。 踏步,重心前倾,高位起手式。 她用出的是一招平平无奇从左上方向着右下方劈去的单手斜斩。 “啪!!”食尸鬼抬起了它那过长的爪子试图格挡攻击——米拉立即察觉到这一点,沉重的单手刀挥砍速度还是慢了,会被挡住,但是她仍未收手。 有人曾说过,剑术就好像在抢答。 只是这道题如果你答错,下场是自己殒命。 她计算过了。 由下至上的斜撩或者与起手式对齐的水平斩施展速度其实更快,但她采用了动作更缓慢的下劈,正是因为攻速缓慢每一击都必须取得战果才行。 “嘭——嚓!”沉重的锐器在大部分时候不是好事,但倘若你懂得如何发挥,重量也能成为优势。 “喝啊!”一头短短的白发飞舞,尽管相对缓慢,但这一刀还是劈出了破空的“咻”声。 “嗷!!!”墨绿色体液溢出,有着五根指头的右爪齐腕而断,而余势未消的单手刀刀尖扎入了这头食尸鬼胸腔的下半截,在肋骨上划出了浅浅的痕迹之后顺势向下“嘶啦”一声宛如优秀大厨划开鱼肚一样在它的躯干正面留下了一道超过半米的狭长划痕。 “痛!!”含糊不清的人类话语再次从它口中传出。“啧——!”而洛安少女急忙脚尖蹬地向后跃出一步拉开了距离。 “咻!”她堪堪避开了这头食尸鬼长爪的挥舞,但也因此退出了自己手里单手刀能有的最远攻击距离。 “痛!!痛!!”咆哮声与咕哝声混杂着带有鸣音的人类话语,让在场的人感觉不寒而栗。而更令身后几人绝望的是米拉这一击所造成的结果并没有期望的那么高——那道半米长的切口划开的只是表皮,而这诡异生物惊人的恢复能力立刻在众人眼前显现。 短短十秒的时间内,前胸的伤口愈合的同时食尸鬼断掉的右腕也完成了闭合,流淌在地上的墨绿色体液像是的开水一样冒出泡泡紧接着归于平静。 战果差强人意,尽管能够砍掉一只爪子已经令它失去了最少三分之一的战斗力,但她原本更希望的是能够赶在它格挡之前命中躯干,以沉重的上段劈砍将它击倒并且追击造成更多的伤害。 不光是奔跑起来,这东西攻击的速度也比自己更快——洛安少女通过这一次交手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象牙白色的眉毛紧皱,同时却控制着呼吸稳住避免心跳过快导致自身过早力竭。 这是全面优于她的对手,刚刚的攻击抢先了一拍也只造成了勉强还算可以的效果,身后的几人当中作为外行人的博士小姐和花魁都松了口气,但是终于从麻木状态脱离出来的小少爷和有狩猎经验的璐璐却是和米拉一样也皱起了眉。 “不妙,我们得帮她。”兴许是冰冷的恐惧与危机感结合之前米拉那一巴掌仍旧残留在脸上的火辣,弥次郎终于丢掉呆滞重新拿出了武士应有的模样,他对着三人这样说着,但只有璐璐点了点头,樱和绫都是一愣。 “她不是打残了那只东西吗?”花魁直接问了出来,但弥次郎摇了摇头。 “这......”他迟疑了一会儿:“这魑魅魍魉的速度和体能都比她强,也比我强。而且恢复力更高,抢攻没能一次解决陷入来回对战,输得只会是人。” 过于文雅的武士措辞令这一段话听起来有些不够明白,弥次郎停顿了一会儿: “拖久了会输!” 换成了更为直截了当的方式这样说着,紧接着瞥了一眼周遭门户紧闭的人家,在瞧见了其中一家人悄悄开了一点门缝往外瞧的时候当先就一步冲了过去踹开了大门。 “嘭!”“哎呀!”门框撞在男主人的鼻子上让他一声痛叫就倒了下去。 “吾乃皇室御封华族,青知镇青田家嫡长子青田弥次郎平武是也。闭户不出视而不见的小农,汝可有农具草叉一类!”摆足了架势厉声威吓的弥次郎使得这一家四口的贫民缩到角落里抱成一团。 “可有!”他再次大声强调,而女主人这才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了另一侧放在屋里一角的农具。 “......”弥次郎瞪了几人一眼,然后走了过去将这些锈迹斑斑满是灰尘的锄头、铲子和草叉一把抱起紧接着又跑了出去。 “你这?!”大家闺秀出身的绫和樱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弥次郎,而小少爷把草叉递给了身高最高手也最长的花魁,又看了一下璐璐和绫,陷入犹豫。 “抓着这端,前面端平,尖的对着那头东西,不要对着自己人,行?”他对着花魁这样说着,而后者点了点头:“别把我当傻子。” “嗯。”弥次郎趁了趁手里的两把农具,最后选择了打击面更广的铲子,而留下的锄头对于璐璐和绫来说显然都还是太重。 夷人的女孩机警地反映了过来,她“咻——”地一声冲进了刚刚那家农民的家里,紧接着一边跑一边用口音很重的和人语言说了一句“借我了。”一边在手上摆弄着。 她拿走的是农民家里挂在横梁上拿来悬挂熏制物品的坚韧稻绳,用随身的小刀割断之后三下五除二璐璐就把它变成了一条中间有小布袋的投石索。 她紧接着从附近找了一些尺寸和重量相当的石块,将腰包当中的个人物品“哗啦”一下全部倒在地上之后把袋口撑开,用作石子的弹药袋。 “......”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终于反应过来的其他几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武装。 “咳——”“嘭!”额头和鼻梁受伤的农户满脸憎恨地看着外面的弥次郎并且重重地关上了木门,透过门户仍旧可以听到他在大声地对着自己的家人一边发火一边指挥:“垃圾东西,开什么门,门外有什么好看的吗!搬桌子过来把门顶上!!” 显然刚刚是家里的孩子或者其他人按捺不住跑来打开了门缝。 这一系列的小插曲发生在米拉的背后,远处的流寇混混们终于反应了过来起身绝尘而去,他们甚至连叫骂都不敢再做,同伴的尸体也还留在地上没有理会,生怕吸引来这头怪物的注意力。 汗水从额头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了洛安少女的眼角。 咸咸的汗使得她右侧的眼睛感觉到了一阵酸涩的刺激,但她抗拒着没有闭上右眼,哪怕因为汗液的刺激而开始出现血丝,眼下却也怎么都腾不出一只手去擦掉它们。 不适也必须忍受。 米拉以两手握持这把单手刀,沾着墨绿色体液的刀尖指着食尸鬼,随着它的移动而转向,始终保持着威胁。 食尸鬼没有发起攻击。 她不知道是对方有意在等待她体能流失集中力下降还是单纯只是对于这能够使它感觉到疼痛的武器有所忌讳——不论哪一种,都证明了面前的这头食尸鬼更像是聪慧的野兽而不是无脑的怪物。 往好处看,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令身后的几人找寻到了武器做好了准备;但往坏处看,长时间保持高度集中神经紧绷,对于她这个顶在最前面的人而言消耗也是惊人的。 一直保持着对峙状态不动会导致肌肉变得麻木,时间拖得越长对她来说实际上越不利,一旦肌肉变得僵硬麻木,很可能战斗触发的时候会反应不过来,甚至连刀都无法握紧。 她必须立刻作出决策,是要在体力消耗过多之前进行攻击,还是继续对峙下去。 全神贯注的米拉没有和其他人交流的余力,但所幸做好了准备的璐璐也以猎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天性,当机立断地就甩起了投石索。 “咻咻咻——”在半空之中旋转越来越快的投石索在加速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璐璐松开了一侧的绳索,但是由于是临时制成并且石子也未经打磨,加上担心命中米拉她瞄得稍高了一点,这一击直接“咻——”地一声从食尸鬼的头顶飞过,落在了身后死去小混混的附近。 “哈——”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米拉把注意力投向了后面的小混混尸体,她忽然想起过去被食尸鬼杀死的人会有变成亡灵的可能性,但这次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却似乎只是尸体。 ——至少它爪子和牙齿也许不带毒? 被锋利的爪子和牙齿造成流血就已经够糟了,倘若攻击还带有毒素,那么局势就要更加难堪。 不论如何,前面的踹门加上璐璐的投石索,两者结合使得洛安少女成功意识到自己同伴也开始了行动,察觉到这一点的弥次郎拿着铲子走到了小巷的右侧同时示意樱端着草叉走向左侧,接着开口: “你往回退,靠过来。”假如是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他忽然喊这一嗓子,可能反而会打断米拉的集中害她殒命,但洛安少女在意识到同伴也做好战斗准备之后心态就有了不少的变化,她在双目紧盯前方食尸鬼的同时耳听八方,及时地听到了弥次郎这句话。 遵循终于变得可靠起来的小少爷的口令,米拉保持着刀尖指向一步步往后退。而犹豫了一下想要跟上来的食尸鬼则迎来了璐璐甩出的一块高速飞行的石子。 “嘭!!”更多借助技巧而非体能的投石索是猎民常用的工具,璐璐灵巧地爬上了屋脊,从上而下的攻击而且是第二次使用,迅速掌握了这临时武器的校准,璐璐精准地将石子投在了食尸鬼面前的土地上。 “嘭——”投射攻击让它本能地向后缩了一步,也正是这一缩使得米拉成功地退到了拿着两把长柄农具的同伴身边。 “后面还有把锄头。”弥次郎提醒了一句,而洛安少女点了点头,回过身用袖子擦掉了额头和眼角的汗水,眨着酸涩的眼睛从博士小姐手里接过了锄头的同时,对着上面的璐璐叫了一句:“丢不中吗?” “石头大小重量不一样。”夷人的少女简单明了地答复,正经的投石索使用的石子需要打磨到大小重量大致相同,这样才能确保手感相似。但璐璐临时收集的石头尽管尽量捡了差不多大的,却也仍旧有上下浮动。 这导致她用相同的手法甩出去的石头,可能因为本身轻一点或者重一点,就飞的太远或者太近。 紧急情况下临阵磨枪的武器,五六米的距离能够确保落在食尸鬼的身边已经算是她很有投射类武器的天赋了。 “好吧,保持骚扰也行。” 从食尸鬼出现以来到现在不过六分钟多一点的时间,但身处紧张感之中的一行人却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持续好几个小时的大战。 眼睛的酸涩感还没完全消退,米拉撕下了一块布条缠在自己的额头作为汗巾避免汗水再次影响视力。 这头怪物所拥有的优势仍旧存在,它更高,更快,更大,恢复能力也更强。 但还好她不是孤军奋战。 整理好状态的同伴们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她获得的哪怕只有十几秒的喘息空间也足以缓解过于紧张的精神。 “来吧你这丑东西。” 洛安少女把战刀插在了泥地上以便更快取用,同时双手握住了锄头的柄。 “第二回合。” “嘶——吼!”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一样,食尸鬼发出了一声嘶吼,紧接着再次伏下了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四节:力敌 压力在酝酿。 仅以数据,仅从理论的角度而言,他们占据着优势。 5人的小组面对仅仅一个对手,而且还是受了伤,残废了的。持一米多木质长杆的有3人,用简易远程的1人,还有1人随机应变。 纸上谈兵者多半会说:“人多力量大,这样的组合已经足以确保取胜。” 人多确实力量大,但也要看是什么人。 同样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壮年男性组成的队伍,那么增加一名成员意味着战斗力可以呈倍数上升。如果他们面对的是同等级的对手,那么除非决策出现致命性失误,基本上不可能战败。 但敌人和队友都不是那种理想处境。 站起来有两米多高的食尸鬼尽管体格相对纤细体重却也有90千克,毫无脂肪全是肌肉的它全速冲刺起来,重装持巨盾的骑士多半都会被冲的一个踉跄——那就更不要提由米拉、樱和因为失血而虚弱的弥次郎组成的前卫阵列。 刚接过手洛安少女就注意到锄头的头在晃荡,这一户农家估计是失了地的,宝贵的农具都放了很久没去保养,落灰又发锈。 劣质的武器,未经训练体格不够强大的队友。 它会怎么选择?冲击阵列?还是袭击向屋顶上的璐璐——因为后者刚刚两次进攻,并且食尸鬼很明显可以轻松跃上屋顶——但更重要的是。 ——会出现人员伤亡吗? 这是第一次。 过去和贤者分开战斗需要自行决策的情况也有之,但她从未担当领队指挥的地位。 以往我们的白发女孩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安危,思索如何配合同伴。但如今她待在了这个位置上,需要以小队作为单位思考所有成员的个人能力、安危以及心理状态。 她全力以赴试图像贤者那样把控所有要素并且冷静梳理,但在面前摆着这么一个具有威胁且随时会付诸实际行动的对手时,她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于是压力累积了,加上之前战斗造成的疲劳和神经紧绷,米拉慢了一拍。 “咻——!”食尸鬼直接冲向了她,它果然打算优先解决首要的而且也是造成过最大伤害的目标。 樱咬牙试着用草叉向着它攻击过去,然而缺乏战斗经验又力量不足的她半道攻击就歪了,一个踉跄草叉直接在还差20公分能命中食尸鬼的地方扎中了泥地。 弥次郎反应了过来,以高段大上位的姿势举起了铲子——他刚刚目睹了米拉的劈砍,知道这样的攻击足以击穿食尸鬼的骨骼。 小少爷多年的训练没有白费,他握住铲子末端迅猛凌厉的攻击准确无误地命中了下伏冲刺的食尸鬼的天灵盖。虽是钝刃但仍旧具有相当杀伤力的铲子狠狠地命中了这头怪物,使得它的冲刺忽然一顿——这为想太多导致反应不过来的米拉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抱歉!”“先专心!”她大声喊着挥舞起了锄头,而弥次郎用力地把铲子往下压控制住这头食尸鬼以方便洛安少女瞄准,同时吼道。 “喝!”重心前置又有磨利了的扁刃用以松开坚实泥土的锄头可谓是钝器和锐器的结合,因为食尸鬼的疯狂扭动米拉最后只能瞄准目标最大的背部挥舞。 “啪!!”“嗷!!”虽然又锈又钝,但它凭借分量还是成功地砸了进去并且似乎打断了一根肋骨。 食尸鬼发出了痛苦的咆哮——紧接着将没有爪子的那一只右前肢横着一挥。 “啪嚓!!”“咚!”卡在它背上的锄头杆子应声而断,握在手里的半截因为惯性拍在了米拉自己的脑门上,使得洛安少女一瞬间头昏目眩。 “死!”以和人语言说着简单词汇的食尸鬼紧接着一扭身体“咔!!”的一声就使得弥次郎手中已经腐朽不堪的铲子只剩下一根木杆。断掉的铲子头和半截锄头还插在身上,但头部和背部接连遭受重创的食尸鬼却狂暴无比地立刻转过身看向尚未恢复过来的洛安少女,直直就扑向她这个给它造成了最大伤害的敌人。 所幸他们不止两个人。 “哈啊啊啊啊”之前挥空了的樱端平了草叉发出颤音大叫着冲了过来,误打误撞直接就把草叉捅穿了正转向米拉的食尸鬼的侧腹。 “嗷!!”约莫有小臂长度那么宽,接近整条手臂长的草叉攻击部捅穿了柔软的腹甲并且余势未消直接把它带着钉在了泥地里,樱本能地松开了手大喘着气脸色苍白地退后了几步,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救了她一命,因为倒地的食尸鬼立刻开始乱刨了起来,如果她还站在那附近势必会被抓伤。 “咳咳——嘶——”队友所争取的时间让洛安少女也拉开了距离,三人重新退到后方。幸亏只是被残余的惯性敲中,稍微眩晕了一会就反应了过来,连破皮都没有。但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无比想要一个平时会因为沉重闷热和影响视野而不为旅行冒险者所中意的头盔。 “你把草叉也——”弥次郎瞪了一下樱,但花魁用更狠厉的眼神瞪了回来使得他缩了缩脑袋:“你认真?!” 一次交锋,3把长杆武器,2损1失。 又只剩下战刀和各种短兵了,食尸鬼疯狂地抓刨着使得几人无法靠近达成致命伤,屋脊上的璐璐丢了几次石块,但因为武器是临阵制成的缘故命中率和杀伤力都十分低下,几次命中也只是让它的咆哮声更加愤怒了一些。 “死!” “死!” 一直用沙哑的和人语言念叨着这个词汇的食尸鬼使得周围的住户们疯狂地搬来各种家具抵上门。 大门一闭窗户一关,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周边这些住户全部出来的话最少能凑个二三十人的战力,若是他们把家里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的话,多半是能赢的。 但也许会有牺牲,而谁都不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所以把门窗紧闭,拥抱你的家人一起躲藏在桌子底下。祈祷它去杀其他人。 这不能怪他们懦弱。 这只是人。 会拼上性命去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人确实是英雄。 但英雄往往都死得早。 只能靠自己。 弥次郎大喘着气,头发四散,刚刚用力使得他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血液浸透了缠绕止血的布料。因为剧烈运动和喘息而更加用力泵动的心脏使得出血停也停不下来,他的面色开始变得更加苍白,要是这样失血下去就该晕眩抽筋了。 樱的双腿在打颤,刚刚的冲刺让她一阵后怕,要不是身后没能派上用场的博士小姐过来搀扶着她,只怕整个人就要软倒。 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能够战斗了。 健康状态和残存体力,以及战斗意志和经验都是米拉自己一个人最佳。 该怎么做? 她其实知道答案。 不择手段的佣兵的答案是——让队友先撤离去求援,武士们可以用弓箭射死他,全身着甲可以抵御它爪子的攻击冲上去以长枪捅死。而自己的老师哪怕只拿着一把短刀也可以轻易击杀这头怪物。 所以她应该争取时间等到援军到来,而最佳的做法就是踢开这些不管不顾的农民们的门,冲到他们的家里利用房屋作为掩体抵御。 这个答案她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也实际上是一个最为正确的选择。因为食尸鬼摆明了是针对她来的,比起毫无防御跑在大街上其实躲进房屋利用掩体防御更加安全。 而且屋里的人也不见得会死,只要他们做法得当的话。 可她。 终究下不去这个手。 弥次郎拿来的农具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了,尽管没有经过细心保养,但这也是这家人唯一的生计来源。 而他们的家,也是仅有的遮风避雨的住所。 她明白流离失所是什么感觉,明白哪怕身份低贱到上街就会被人咒骂不论做什么事情或者不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当成坏事的罪魁祸首,但想到自己仍旧有一个家可以回去就觉得一切烟消云散是什么感觉。 没有任何的小孩子是愿意和洛安人一起玩的。 她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们嬉闹,独自想象着如何和他们搭话,如何变得讨人喜欢,苦思冥想却始终难以鼓起勇气付诸实际——因为她害怕失败的后果,因此每每都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但只要想起自己有家可回,有父母在,能吃到虽然粗糙但热腾腾的饭菜,就总觉得还能期待明天的到来。 也许可以称之为家的东西改变了,但是只要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一切就都还过得去。 所以她下不去这个手,无法去剥夺别人所珍视的这样的地方。 “笨蛋。” 老师肯定会这样骂吧。 “米拉,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锵——”她甩了一下因为过度使用而产生了缺口的单手刀。 “需要你的时候却又不在。” “真是个糟糕的大人。”“嘭!”爪子抓住了地面的食尸鬼硬生生把自己从泥地里拔了出来,紧接着用左爪把插在身上的锄头和草叉接连拍掉,又一甩脑袋让脑门上的铲子飞走。 “当锵——!”飞出去的铲子撞在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嗷!!”黑色的积雪在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而它的伤口缓慢流出粘稠的体液,正对着米拉一声咆哮。 “嘶——”洛安少女吸了一口气,重心前压。 “死!”食尸鬼伏下了身体,紧绷起肌肉。 “呼——”她呼出了一口气,重心稳固寸步不移,将迄今以来所学的知识尽数应用。 “你在干什——”弥次郎紧皱着眉毛,他注意到了米拉的意图,但仅以她的体格怎么可能拦得下这头怪物的冲刺。 “咚——咻——”双手握刀,以袈裟斩的肩位起手。 ——它果然试着躲开之前曾经重创过自己的攻击。 手腕翻转,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配合另一次踏步和扭腰转换成大角度横斩——紧接着在命中的一瞬间扭转刀刃,故意以错误的无法切开的方式来使得武器不是砍开而是将对手拍开。 “嘭!!”“咚——!” ‘成功了——’贤者曾经用来硬生生停下一条鳄鱼的技法,但米拉还没来得及高兴。 “浅了!”弥次郎声嘶力竭地喊着。 “呲————!!”四肢着地的食尸鬼虽然被拍歪了,但是爪子深深地钉在泥地里的它并没有被这一击给击倒。 “嘶——”瞪大了双眼的洛安少女立刻反手一记斜撩,但这仓促的攻击没能奏效,反而被它轻松地拍飞了仅有的武器。 “咻咻咻——当——!”打着转飞出去的单手刀铲走了一片的薄薄黑雪,露出土黄色的地面。 “咻——”“喝!”虎口一阵酸麻,但米拉还是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小刀,紧接着一划,但也被它轻松地躲开。 脸上体液仍旧横流的食尸鬼用那双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珠盯着她。 虽然看不出表情,但米拉却感觉到了这个魔物身上传来的戏谑。 像是把老鼠不断地抛向空中直至奄奄一息的猫,在旁边懒散地打着盹,看着已经苟延残喘的老鼠仍旧蠕动着试图艰难逃生一样—— 这是一种胜者的余裕与从容。 胜率滑到了最低。 璐璐焦急地仍旧试图攻击,但她在又丢出一枚石子没能命中以后伸手一摸,袋子已经空了。 弥次郎抓着短刀试图冲上来,但一个步子没踏稳直挺挺地摔了下去,然后试着爬起来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完蛋了。 连个食尸鬼的都打不过。 这么多年的相伴与学习,还以为最少已经逐渐开始能够跟得上那个背影了。 “老师。”米拉抿着嘴唇。 “你在哪.....”声音有点颤抖。 时间是来不及的。 哪怕他注意到了异向,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仅仅交锋十分钟的时间,即便是贤者又怎么可能赶得过来。 她清楚这一点,但她却仍旧期待着那个人拿着大剑在另一侧杀出来。 奇迹已经创造过这么多次了,再来一次也不意外不是吗。 但是前方一片安静。 雪忽然停了,因为魔力逆流引起的抽痛也已经消失,似乎是与这有关,但她眼下无心去想。 “死——了。”食尸鬼再次吐出了和人的语言,但这一次带了一个“哒”的尾音,代表过去式,这是它简单智力最高的展现。 它再次伏下了身体,不打算继续戏谑,而是确凿无疑解决掉面前的目标。 “咚——”震天动地的响声在右侧响起。 “这他妈——” “呼——咻——!!”紧接着是剧烈的气流声。 “嘭!!!!” 带着惊人动能的巨大镶钉木棒从天而降,震开的爆风让洛安少女不禁闭上了双眼一头白发也狂乱飞舞,紧接着才是浑身重甲唰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咚!!!”原本还在洛安少女面前的怪物瞬间失去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像是砸烂的番茄一样溅射到四周的体液。 “垃圾。”足有两米七八高度留着黑色长发的女性不屑地骂了一句紧接着把脑袋连着半个身体被砸烂的食尸鬼“嘭!”地一声踢到了半空中。 “御雷!来!”屋脊上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半空中“咔嚓!”一声落下的闪电准确无误地命中了飞起的食尸鬼。 “轰嗤——!”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的残尸尚未落到地面上已经燃烧殆尽。 “咚——”而那身材高大到骇人,武器也有几分眼熟的来访者回过了身。 “鬼神族。”樱和绫还有弥次郎目瞪口呆。 “白发。” “月神卫?”赤红的双眼之中一片冷漠,尽管身形高大,但与之前所遇到的相比面容却和人类相似,留着一头紫色长发穿着重甲的武士俯视着下方的洛安少女,如是说着。 “清!”站在屋脊上穿着一身红白服饰留着长发的女性一声清喝紧接着“啪!”地拍了一下手掌,场地内的黑雪以及食尸鬼残留的体液就都开始消融。 “夷人也有。”另一名打扮相似的女性从女性鬼神身后探出了身体,她眯着眼看了下从屋脊上爬下来的璐璐,又看向了其它几人,皱起了细长的眉毛。 “......”新出现的人盯着米拉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了落在地上的单手刀,最终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是东渡的月神卫。” “哼,南蛮。”而额头长角的高大女性发出不屑的声音,转过头带着一身盔甲的碰撞声一手抓着腰间的大太刀另一只手将金棒扛在肩上走向了另一侧。 “听得懂吾国语言吗?”眯眯眼的温婉女性转过了头看向了米拉,而陷入呆滞的洛安少女呆站着下意识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没事了。真是奇怪组成的队伍。面对邪妖想必是陷入苦战了吧,但不必担心。我们来了。”她伸出手碰触了米拉的肩膀,洛安少女紧接着感觉到一股暖流流淌进身体,消除了魔力逆流的残余痛处。 “果然,你拥有灵脉,这想必是邪妖会盯上你的原因。” “真是讽刺。”她摇了摇头,而后又看向了后方的绫。 “博士大人。”眯眯眼的女士微微低头。 “巫女大人。”而绫也以相同的礼节回礼。 仅仅两三句言语,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援军就转过了身,仿佛对他们毫不在意一样向着另一侧走去。 “照月,走慢点。”眯眯眼的巫女对着前方的鬼神这样说着,而一行人呆呆地看着这仅有三人却魄力十足的队伍缓慢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嘶——”弥次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巫女。”而樱的语气之中也满是感慨,还有一丝丝的放松。 “你们?”只有米拉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她连武器都忘了拿回来,就愣愣地回过头发声。 “以其身侍奉于神之人,能够引用神之力的存在。”绫解释,但却只让洛安少女更加迷糊。 “神之力?”她歪了歪头。 “——”博士小姐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整个手臂一起指向了天空: “雷霆。” “她们几乎只待在新京,这次居然来到了泰州,看来多半是听到了某些风声。” “但是既然巫女和鬼神部队都已经来了,那么来再多的怪物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绫摇了摇头,而其它两名和族人出身的人面上的乐观和放松也是有目共睹的。 确实。 终于回过了身来的米拉也这才察觉到了战斗力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和人的巫女所拥有的魔法能力几乎可以与魔导师相媲美,而刚刚那个坏脾气的鬼神,她此时注意到了身后地面上的两个深坑才明白——对方是一跃而起跳过了房屋直接落在食尸鬼的附近并且使出了一击。 返祖的山鬼也许体格更大,但空有力量缺乏灵巧与智慧的它们,从表现来看多半是无法与真正的鬼神正面抗衡的。 传说级的战斗力,而像这样的部队来到了北部的边境。 月之国和以前经历过的国家都不一样,数千年统一的这个国家所积累的能量。 远超她一届异邦客想象力之极限。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远处响了起来,熟悉的洁白身影首先气喘吁吁地出现,过了半分钟有多,其他脸熟的面孔也才陆续追了上来。 “嘶呼——嘶呼——”气喘吁吁的独角兽来回踱着步检查着米拉的身体。 “我没事的。”它一直不停地蹭着,直到洛安少女伸手摸了摸它的侧脸。 “少爷!”老乔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就冲到了面色苍白的弥次郎身旁。 “属下无能。”而鸣海等人紧接着下马立刻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不是你们的错,是我自己决定单独行动。”而有气无力的弥次郎摆了摆手。 “没事吧。”仍旧不怎么会骑马的咖莱瓦从马背上下来的一瞬间就因为大腿内侧的刺痛而夹紧了双腿,他憋成苦瓜脸却还在关心的话语让米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最后看向了亨利。 贤者没有什么话语,只是上下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微微地松了口气。 “我刚刚骂你了。”米拉理直气壮。 “是吗。”而亨利耸了耸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五节:蔑视 米拉一行人所遭遇的那三人仅仅只是提早出发的先遣小队,或许正是因为感知到了异动而与主力分离加速赶到了五人的附近。 而当5人与其他人汇合并且回归到城镇中央时,便与由洁白肤色神牛拉着货架,戴着带有遮脸帘子的斗笠的巫女主力部队撞了个正着。 这一整支百余人的部队唯一发出的就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护卫在两侧的巨大鬼神身上甲胄磕碰的声响。 下层民众屏住呼吸全部跪地磕头,而武士得以单膝跪地。弯腰鞠躬的则是华族,其中打扮最为精致站在路旁还有随从的多半是泰州府的州牧——此刻专门从南面来到了安尚,以恭送巫女部队的北伐。 正巧撞上阵势的一群人缩到了旁边的小巷之中,前面的三人没有为难他们这支有好几位南蛮异邦成员的队伍,但不代表主力部队的人也会如此。 人数甚至比不上安尚一介小镇所拥有的驻军,但因为六十余名高大鬼神的缘由气势磅礴的队伍在一片肃穆之中走过了大街。 大部分的鬼神都戴着露脸的轻型头盔,一些仅仅佩戴保护额头的额金,因为体格庞大的缘故他们使用的甲胄厚度也高于武士的铠甲。若说单兵武器有什么能够击穿的话,多半也就只有里加尔重骑的骑枪冲锋。 鬼神族的双角硬度比钢材稍弱。尽管这是一种天然的头部防御措施,但因为角是他们骄傲的缘故,头盔或者轻型的额金也都基本会有专门钣金制作出来的凸出的角,用以保护角不受到损伤。 折断的角在过去被视为英勇无畏的伤疤证明,但如今却只被鄙夷是缺乏智慧不懂得利用装备的愚蠢蛮夫。 这是一支可怕的战力,任谁都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厚重的装甲和两米多的平均身高,二百五十千克以上的平均体重,使得这些鬼神族哪怕没有合适的座驾可骑,凭借强大体能带来的徒步冲击力,也足以发挥出堪比同等数量的重骑兵冲锋的威力。 多山的月之国缺乏可以适合铺开整支枪骑兵部队的大面积平坦空间,以弓骑兵为主且马匹体格远逊于里加尔的和人武士,即便是组成阵列对着鬼神族发起冲锋,多半只会像是飞蛾扑火。 和人引以为豪的大弓使用破甲箭头或许可以击破厚重盔甲的表面,但只会卡在上面难以达成能够击倒对手的有效杀伤。 厚重并且强化了下半身防御的盔甲使得鬼神族面对长枪兵的阵列时也能毫不畏惧地发起冲锋,直接以手中普通人类所无法使用的巨型武器拍开枪兵的武器,杀入阵列之中。 这是不折不扣的月之国精锐,即便是训练有素的里加尔骑士一对一乃至多对一,也会极难取胜。 这样的体格配上良好的装备,凑成三人小组的鬼神族只怕即便遇上地龙也敢正面抗衡。 而这样的部队,这一整支60名但战斗力堪比100名全副武装的武士的鬼神族,仅仅只是新京直属禁军的一个中队。 3人为一小组,4小组为一小队;4个12人小队加上包括1名指挥官在内的13人中队直属小队,共计61人,为一中队。 持钝器金棒或者大太刀的突破手,三米多长度巨型薙刀的阵卫长杆手,以及后方拿着巨型弓的远程手。借由鸣海等人之口所得知的鬼神族部队人员组成,进一步地使人认知到这些家伙并不仅仅只是如同巨人或者食人魔之类的无脑巨型亚人种那么简单。 他们懂得战术,有智慧会使用装备。且不论是面容还是体态都与人类十分相似——以人的标准来说,鬼神族男女甚至可以谈得上是俊美——但这种美是有距离感的,类似于精灵,使人敬畏而不敢靠近。 队伍远去了,但巷子外人们以及单膝跪在路口的鸣海等人还保持着姿势。 “散了散了!”直到远处似乎是泰州州牧麾下的人员喊了一声,所有人才终于松了口气,爬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并且向着大部队消失的方向看去。 州牧和随从松了口气,重新回到了轿子之中开始大摇大摆地向着泰州府归还;民众讨论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七嘴八舌增加谈资,想必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依然还会继续。 虽然有人也疑惑为何这样的精锐会来到北部,但上面的大人物的决定从不是平民们应该去妄自揣测的。 做好自己的本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才是保证这个国家四千余年和平的正确做法。 就连绫都松了一口气。 新京察觉到了。 北部发生了什么事情,新京并非一无所知。这一整支强力而又针对性极强的队伍,显然是与之前藩地内的异变有紧密联系的。 尽管手中的名单仍旧有上交的价值与必要,但是明白新京已经对北方提起了警惕并且派出了这样重量级的精锐部队前来处理,得知内情的一行人大多都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下,估计青知那边就保下来了!”直来直去的老乔其实也有细心的地方,自己生养长大的青知镇的处境他一路虽然不说,但一直都是挂记在心里的。此时也算是放下了一直吊着的心。 “是啊,鬼神族的神威加上拥有神之力的巫女,如此大摇大摆的登场,也是为了给潜在图谋不轨之徒一个震慑。”旁边的大神也点了点头。 “少爷,怎样了?”而鸣海没有接他们的话,起了身就走向了身后坐在角落里脸色仍旧苍白的弥次郎。 “多半得......修养一阵子了。”伤口虽然未伤及主要血管,但因为面积较大又在之后的战斗中又裂开,心跳加速的缘故,损失了不少血液和体力的弥次郎显得十分虚弱。 鸣海点了点头,然后将他搀扶上了马:“我先带少爷去找郎中。”他这样说着,对着的目标是亨利等人,郎中这个词在月之国的语言里对应的是医生,来到这边已经有一阵子,就连咖莱瓦也能听得懂这个词汇——他们点了点头。 高级武士终归还是只对自己的直属上级最上心,鸣海并没有关注米拉等人的状况。一来是她们几人确实除了狼狈脏污并未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势或是疲惫虚弱站不稳的迹象,二来尽管共同旅行了有一阵子熟悉起来,他们却也并非武士所需负责的角色。 说来有些冷漠无情,但现实就是这样。共同旅行的同伴或许在一些时候会照料你,但也依然不如真正的朋友与亲近之人。 这是个残酷且不留情面的时代,武士们过着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倘若你没有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能力,那么他们也不会每每都为你收拾烂摊子。 他们都明白这点,即便是四名女性也认为这种方式并无过错。 爱撒娇处处要人体谅照顾的柔弱女性只能待在华族大屋的深闺之中成为宠妾与玩物,要想在这个男性占据主导的社会取得认可,独立自主的性格和当断则断的果决是必不可少的。 米拉、璐璐、樱和绫这四人显然都拥有这种特性,哪怕是最为娇柔的博士小姐,也是拥有高超行动力能在没有任何人陪伴的情况下完成奇迹般的北上之旅的顽强女性。 何必依赖,何必诉求;我有手有脚,为何不可自己前行——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尽管包括武士部队和博士小姐等绝大多数人都在看到这支部队出现以后就感到由衷地安心——而她也确实可以理解这种安心,因为这就像是有100个贤者忽然出现了一样——虽然诡异,但确实令人感到安心。 可米拉内心中仍旧缭绕着一丝丝的不安,一丝丝的违和感。 食尸鬼是针对魔力起反应的,似乎是天空中落起的黑雪针对性地使得她的魔力开始了逆流。 黑色的雪是魔女的魔力逃逸凝结的,对于拥有魔力池的人而言它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影响,过去也曾经感受过。在特定情况下达成精神共鸣的时候,甚至可以以此为媒介感知到魔女的情感。 可这次是不同的。 这雪空荡荡,尽管有异样的魔力使人不适,却毫无生机,毫无情感。 是食尸鬼操控着使它落下?或者有另外的人在作这事?那人是否是操纵食尸鬼的人——不,在那之前。 ——北地那明显与魔法相关,而且规模庞大到无法忽略的异样。 ——此次派出的针对有魔力反应的暗杀型食尸鬼。 武士们满脸轻松地谈笑,背后是嘈杂又热闹的大街,博士小姐松了口气,而花魁在问璐璐一些关于远程武器的使用方法。 但米拉只觉得这一切都和她有某种距离。 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的,伸出手去触碰,就会像平静湖面的倒影一样被涟漪所撕碎。 “如果.......” “如果他们走向的是一个陷阱呢?”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如果,这是。有意针对他们的陷阱呢?” “这一切都,太刚好了,太......”她整理着语言,但正打算抬头继续说,亨利伸出一只手放在米拉的肩膀上,阻止了她。 “噗——”她立刻知道了原因。 “你就放宽心吧!”武士们哈哈大笑。 “你显然是不明白,也不了解吾国的部队到底有多么强悍。”大神摇了摇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诡计是没什么作用的。”就连绫也对她这样说着,她的眼神令米拉感觉有些陌生,洛安少女转过了头,对上了身后亨利那双深邃的灰色瞳孔。 贤者不开口解释,一直显得有些不作为的理由,直到这一刻她终于隐隐约约能够察觉了。 即便这些人看起来接纳了他们,即便双方聚在一起组成了一直和谐而且很大程度上默契的队伍。 他们也。 终究是异邦人。 并非出生于新月洲,成长于月之国的文化熏陶之下的他们,不会明白武士们对于自己国家的自豪感。 认同感,是自认占据强势地位一方的特权。 他们并不平等。 来到了异国他乡土地上的他们这些但凡遇到和人就被蔑称为“南蛮”的里加尔人,是被以从上往下的视角看着的。 取得了成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才被强势的一方赋予了“认同”的标签,成为同伴。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亨利保持沉默,他不会开口说出自己的疑虑,也不会说出自己曾经经历过多少类似的处境。 因为他明白他们不会听。 月之国四千年的文明所累积下来的强大自信,又怎么是区区一个或者两个南蛮人的只言片语,就可以撼动得了的。 她会像是一艘体积无比庞大的船。 虽然震慑人心,但也因为其体积而难以转向。 或许不知何时起已经偏离了自己的航道驶向风暴,但因为这变化是如此地缓慢,以至于在累积到一定的阈值而崩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不,也许有人注意到了。 但这样的声音即便是来自内部的,也会淹没在强大不可一世的自信之中。 所有人都坚信这个四千年的帝国会一直存在到下一个四千年,一切都不会改变,永远都是这么辉煌。 崩溃不是将要到来,而是已经开始了。 但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即便是从流血的藩地出来的青田武士们,也依然在笑呵呵地认为米拉的担忧是多余又天真的。 即便是拿到了叛乱贵族名单的绫,内心所想的也是利用这份功劳来争取一些什么事情,从未担忧过新京对于叛乱者的不知情是否会影响到战场天平的倾斜。 这是一种强大到难以动摇,堪比信仰的自信。 就好像米拉眼中的亨利一样——若是有谁跟她说贤者正在走向一个可能会导致他失败的陷阱,白发的女孩儿多半也只会觉得对方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有多强大。 可他不是无敌的。 新京也不是。 “......你能做的事很有限。”亨利摇了摇头,灰蓝色的双眼当中魔力溢出的光芒有些黯淡。 一句简单又质朴的话语,但却包含了极多的感慨。 拥有无尽知识的贤者本应是引路之人,敲钟之人。 但若人们执意要走向另一个方向呢? 若人们认定梦境才是真实,而不愿意醒来呢。 人数稀少的精锐巫女与鬼神组成的直属部队踏上了去往藩地的道路。 而目送着他们离去的泰州居民们,此时此刻对于将要到来的事情仍旧一无所知。 新鲜的见闻口口相传,他们赞颂着自己国家的伟大、军队的威能和皇族的永恒,未能亲眼目睹之人亦是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这仿佛只是和平日子里头的又一个小插曲,顶多增加一些谈资,不会改变这个四千余年的国家永远持续的祥和与统一。 是的,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就好像已经被人遗忘的沼泽村的大屠杀,和已经易主并且暗流涌动但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视而不见的青知镇一样。 这只是。 又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六节:前路与迷惘 新月洲大陆的本土信仰——或者说如今存在的本土信仰一共有两种:一是与国家历史一样漫长的原始多神教信仰。那些遍布大地且与各种祭祀活动有紧密联系的神社便属于这种本土信仰,这也是如今社会上的主流。 原始的多神教信仰接近于万物有灵的理念,是融入进生活乃至于社会阶级中的一部分的。当今的新京皇室乃是月神之子嗣的说法几乎所有和人坚信不疑,而那些从发色上就与平民阶级有所不同的贵族也大多宣称自己祖上与某某神灵是有血脉相连。 现代拉曼学者认为月之国的这种沿袭了里加尔世界大多数国家已经不复存在的多神教概念的传统,是在四千年和平统一的时光中一再由统治阶级所巩固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吾等与彼等有着根本上的不同,自出身乃至体内所流淌的血液都有着决定性的差距。”——本质上,这是一种将里加尔人如今已经风雨飘摇的君权神授概念扩展至整个贵族阶级,并且以长时间的国家教育与宣传刻入所有人血液之中的洗脑。 类似的说法当然是不为月之国的人所接受的,提出这种说法的学者甚至在帕德罗西帝国境内也惹得宗教人士满怀愤慨,但不得不说就好像其它许多惹人生厌的拉曼观点一样,他会激起这样的反抗,正是因为尖锐又直至要害。 传统的多神教信仰相当于神灵走入了人间,他们是世俗权力的一部分,是统治者用以强化自身阶级的说辞——平民们不可以成为贵族,是因为贵族是天生的。这权柄是上天赋予的,他们是走在人间的神的后裔,与平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但月之国也并非只有这一种宗教。 远在拉曼人的白色教会传入之前,据信来自阿布塞拉大草原较为和平地带讲究吃素与剃度,在一定程度上与白色教会拥有共通点但更为平和的另一个宗教就也已经传入有漫长的历史。 起源于什么地方如今已经没人记得了,人们所知道的就只有它和另一个宗教也几乎一样古老。 这似乎是一个古怪的宗教,它与白色教会有着一些共通点——例如要求修行者与世俗社会隔绝,不受世俗繁华所诱惑而进行苦修;又例如讲究来生论,只是不像白色教会那么强调责罚,动辄诅咒信徒会下地狱无法获得拯救,而是改为一种轮回的概念,认为人所得到的结果多数是自己过去的行为所导致。 很大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缺乏对于影响力的渴望的宗教。它不像教会那样强势又渴望影响到掌权者,因此不至于引起强烈抵触。也或许是这样的原因,这个宗教才终于一步一步地在月之国扎根,以至于如今几乎哪里都有他们的寺庙,规模之大,几乎堪比原生的信仰。 但就好像任何宗教实际上都是社会情感所催生,又与社会进步所绑定一样。即便是这样看似人畜无害的宗教,实际上也仍旧有面向信徒的一些本质上是“只要相信我并供奉金钱便可获得好处”类的说法。 这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多半就是和白色教会忏悔概念所相似的赎罪观。 不出意外地,这是武士和贵族们最喜欢的一种做法。 当你已经几乎凌驾于法律之上,又有着丰厚的财力不需为日常所担心时,唯一能够克制你的除了更高位者,就只有自己内心的愧疚之情。 白色教会以“神的宽恕”作为卖点令无数杀人如麻的贵族骑士坚定不移地追随着他们,而在月之国,大部分武士阶级会信仰本地的这一宗教,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历经食尸鬼袭击与目睹巫女和鬼神部队一事,并未对队伍的目的和路程有任何太大的影响。在补充屋子修补装备并且修养到弥次郎伤势大致痊愈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准备继续南下前往新京。 但在那之前,鸣海带队在到达泰州之后第三次拜访安尚附近那占地规模庞大的寺庙。 杀戮之罪价值千金,祈求弥次郎的康复相较之下便宜上许多——或许是寺庙的人也知道这种祈愿的效果内含的水份——而这次祈愿接下去的一路和平,也并不需要捐赠太多的香火钱。 寺庙接待的人对他们的态度中肯,不冷不热。用斗笠面纱遮住脸庞的洛安少女等异邦人得以大摇大摆地观察。但米拉不清楚这是一种要维持自身宗教形象的矜持,还是只是青田家的乡下武人捐赠的香火钱不至于令他笑颜以待。 正邪只在一念之间,杀人是罪孽,但只要自己内心的心结解脱放下了屠刀,就可以成为大彻大悟的至善圣人。 ——当然,你还得付得起解开心结的香火钱。 这到底是有多相似。 分明应该算是里加尔和新月洲两地社会精英的骑士和武士阶级,却不约而同地都相信这种冷静下来会觉得根本是胡扯的赎罪论,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内心那关总得过去,花点钱能找点外力帮忙对于富裕的武士来说不是什么大麻烦。至于效果? 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仰相关的东西总是这么玄乎,不论语言、人种、文化和大陆有什么隔阂与区别,到头来人依旧总是共通点多于这些差别。 作为非信徒,我们的洛安少女多半是很难理解他们的心理了。 亨利在遥远过去曾经是教会最坚定的剑,但时间流逝,很多的事情也都改变了。他的名字和过去的事迹或许至今在教会的内部都有人铭记,但这些事情随着时代发展一代一代人传承又进行了各种解读和添油加醋,很多也早就与原本的真相相差甚远。 人们总倾向于把事情分成黑与白好与坏,但是历史更多时候会像是一锅亚文内拉农民爱吃的大乱炖——熬得越久,东西越是烂糊在一起,难以区分。 只是有的事情仍旧还是确信的。 尽管大多数人都相信某一事物作为契机能够改变一切,追捧那些小概率的突发奇迹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但大多数时候,即便突发事件真的改变了人的一生,也往往是向着不幸的方向。 在西海岸那些突然暴富的人往往活不了三五年,因为他们的心态与消费观仍旧和以前一穷二白时没有区别。 财不露白的道理很多人懂,但真的一夜暴富了又有几个能忍得住不因虚荣而出去花天酒地。惹来盗贼还算轻巧,在混乱的西海岸更多是直接被割了喉咙夺去财宝丢在某个冰冷的垃圾堆里等死。 即便是成功守住了这笔横财,多半也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因为理财不当而迅速花掉。最终会到以前一穷二白的生活,却因体会过奢侈的味道而无从适应,最终落得更加凄惨的处境。 正面例子是有的,我们的小米拉就是。 与贤者的相遇改变了她的一生,但这只是契机而不是真正的过程。 倘若她没有主动要求跟随,仅仅一次遭遇之后便返回村庄,那么这个小插曲对她的影响也许顶多维持几天、几周,或者几个月,之后便会在日常的生活环境之中消磨殆尽,最终该怎样依然是怎样。 不论你所经历的生死关头到底有多强烈,只要你原来的生活习惯依然没有改变,那么这影响只会是暂时的,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磨殆尽。 到头来,人依然是原来的人。 只有那些因为契机而下定决心从里到外改变自己生活习惯,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人才能走上一条新的道路。但这种人所具有的高超行动力和本身坚韧不拔的性格才是改变的真正推动力。 所以契机到底重不重要,那些一两个举动可以改变人生的说法到底可不可信。 只能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弥次郎也许改变了,但之后他会走什么样的路还不清楚。鸣海等人在祈求了关于杀戮的宽恕之后,又带着对于接下去前路平安的祈愿准备出行。 思绪是纠结万分的,很多事情需要理清,需要思考,但是即便得出了答案也不一定真的有用。 假如说在里加尔的时候米拉所瞧见的一直都是我们的贤者先生有多强悍有多万能的话,在到达了新月洲这一系列的体验下来,她才终于感觉到了亨利哪怕贵为贤者也到底有多无力。 一个人,一把剑。 再强,也只是一个人一把剑。 他仍是孤独的。 哪怕拥有再多的知识——不,正因为拥有这些知识,他也才更加孤独。 眼界已然不在一个层面上,他能看得比其他人更远,明白更多,也正因如此他不可能与其他人是处于交谈的状态。 尊敬与亲近的关系一直都是略有相斥的,越是值得敬畏的人,你越难以去亲近。而不论你的能力多高,倘若没人愿意亲近你接受你,倘若没人愿意倾听,那么这一切又有多大的意义? 亨利是怎么解决这一切的,她不明白。 仍旧稚嫩的白发女孩在感觉到自认正确的事情被人所拒绝甚至嘲笑的时候,内心有很纠结很难过的情感。但亨利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平静,看不出波动。 也许就算置身于此地,被弟子与同伴所包围,他也依然是孤独的吧。 在两百余年之前打算踏上这条永生又孤独的道路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吗。 还是这是在漫长的光阴和数不尽的无可奈何之中,最终选择了去适应的习惯使然。 此时此刻的米拉不可能懂得,她隐藏在斗笠之下的小脑袋绞尽脑汁,以至于身后的咖莱瓦看着米拉的斗笠开始小幅度有些烦躁地晃荡着,一直到贤者伸出手去,敲了一下才停下。 “好想喝茶。”灿烂的阳光之下,这个男人耸了耸肩,用平稳的语调这样说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七节:立夏 在安尚休整过一段时日过后,物资补充完毕且又经历了一些事情,缩减了人数的队伍带着满满的辎重与其中成员各自收获的经验与感慨,重新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随着步伐与时间的共同前行,预兆夏季到来的炎热感也开始缭绕于众人周围。 5月伊始是月之国“立夏”的节气,与这个国家其它无数大大小小传承数千年的相关传统一样,只需稍加留意,从跑来跑去的商贩与作庆祝准备的居民身上便可注意到节日的到来。 他们以自己悠久的传统为荣,且希望所有往来旅人都能注意到规模之辉煌。 村与村镇与镇之间往往会在暗地里角力,倘若去年被邻村在如摔跤之类的庆贺助兴活动上压了一头,那么今年必然就需要请一位重量级的角色,试图找回场子。 只是这一切始终还是与一行人关系不那么大就是了。 尽管步入泰州之后可以说正式进入了新京的领地范围,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旧算不上是彻底安全。在安尚停留了较长时间除了弥次郎养伤以及补给物资之外,鸣海等人还花了一些时间试图去打听情报——具体想知道的便是接下来的路上可能有哪些贵族会与他们为敌。 只是在我们的贤者先生的劝解下,情报的打探工作也做得极其保守。 任何国家能混到高层的人物都不会是真正的庸才,尽管贵族是以血统划分而非能力,也永远不要忘记他们所坐拥的庞大家产与势力。 四千余年文明的月之国所存在的贵族势力就像阿布塞拉更往南去的诺恩施坦因沙漠中存在的灌木,其表面上展露出来的枝叶远不如深入地底寻找水源的根茎规模庞大。 以青田家不过一介藩地最下层华族的身份,想要在新京势力范围的泰州这种地方打听级别远比他们更高的贵族的消息,一旦走漏风声了只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钱在很多时候很好用,但财不露白,而且情报贩子大多更讲究人情而不是金钱。 他们谋生的来源是关系网,从层层叠叠的关系网所传递的消息当中挑明利害关系,把能说的东西说出来,不能说的就一问三不知,这才是能够保命的要诀。 绫所发现的那份名单上重量级的角色不止一位,这些人牵扯到的势力但凡是个合格的情报贩子都会予以忌惮。 除非鸣海能够给出让情报贩子甩下这份工作从此浪迹天涯吃喝不愁的巨款,否则要让他们得罪那些身居高位关系网密布的大人物,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忽然拿出一笔巨款,对方也不一定就会立刻见钱眼开。毕竟,如果他杀了你,那他照样可以拿到钱,而且还不用得罪大人物。 永远不要小看身居高位者的触角,认为自己潜藏在暗处。 也绝对不要小看一行人如今带着的这份名单所拥有的可怕威力。 北方藩王们是很清楚丢了什么东西的,这份名单博士小姐或者其它对政治了解不深的人或许还不清楚其重要性,但我们的贤者先生——以及或许阿方索传教士等人——却是无比明确的。 ——这是份投名状。 意欲加入北方藩王阵营反对新京的贵族在上面签字画押,而北方的藩王们保留了这份文书,留存作为要挟。 反抗皇族最好的下场是被贬为藩王,但那也要基于一个非常罕见的条件—— 你也是皇族。 对于大部分的华族与士族而言,反抗皇族意味着满门抄斩。 所以当那些南方的华族们在这上面签了名字以后,北方的藩王们就有了一份保障,只要自己落败或是遇到什么麻烦这份投名状有走漏的风险,南方的华族们肯定会竭尽全力协助解决。 任何缺乏有效反制措施的同盟,不论签下誓约时如何豪气冲天终归都是脆弱的。新京的实力过于庞大,保不准哪天就有人承受不住压力的打算弃暗投明。因此必须有这一招保险措施,只有害怕背叛的后果,只有当背叛的时候会获得的惩罚大于收益,这些人才会竭尽全力忠心耿耿。 藩王们不傻。 但是命运就是如此讽刺。本应藏于北方藩地腹地无人问津的小村附近神社之中,隐于新京触角范围之外被安全保存的这份名单。最终却被一个一心想研究怪物的年轻博士和几个千里迢迢赶来原本不是为了执行这项任务的异乡人给得到了。 不必有任何怀疑,这是一份势必会引发新月洲大地上腥风血雨的名单。 不论是在运送的过程中,还是当它被新京的人接收、打开并且确认之后。 作为第一发现者的绫恐怕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份投名状会带来的结果,就好像鸣海他们只是武士一样,绫也只是一位博士。 在这个有着数千年传承分工明确的繁盛社会之中,人们都专注于自己的身份与专业相关的事情。 人们也。 只专注于自己的身份与专业相关的事情。 农民只在乎如何种好田;武士只在乎如何侍奉好自己的主上。 而即便是我们可亲可爱的博士小姐,也一心一意,只想在名单上交之后获得关于自己特立独行违反导师命令北上做研究的宽恕,重新回归到大书院,完成自己的研究,功成名就。 这是一个发达的社会,因此人们可以各司其职,专注于与自己相关的事物。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缺乏了对于某些事物的洞察能力,以至于有的时候表现出来对于危险情景几乎为零的警觉,令里加尔出身的洛安少女与我们的贤者先生,总有照看婴孩的错觉。 总而言之——即便绫或者鸣海或者弥次郎这些和人上流社会者的代表不擅长于情报方面的工作,大贵族们可也基本上都是有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忍者部队的。 北方的藩王们多半不会再派遣部队深入追击——他们也没有这个必要。 联系紧密的食尸鬼潜入和新京派遣的巫女与鬼神精锐部队的动向,证明北方正在进行一些什么新的动作。而他们的注意力从一行人身上转移,也正是因为藩王们只需要透露一下投名状丢失的消息,在上面留下了名字的南方华族们就立刻会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作一团,开始拼命想要找回这份名单。 往好处看,目前还没有人把一个小镇出发的一小队武士和这一切联系在一起。碍于事情尚未撕破面皮担心被新京所发现,华族们也不可能直接大张旗鼓派出部队把守关口对所有来往旅人进行搜身检查。 所以只要手法巧妙,哪怕直接走入名单上记载的贵族领地,他们也完全没有任何可担忧的。 这前提当然是不要自露马脚。倘若他们在安尚时探听得过于深入,而且一口气探听了好几位名单上的大贵族的消息,那么对方本就私底下有联系的,稍微一联想立刻就能明白。之后将打听的人与名单拥有者给轻松联系起来,进而专门盯上这支队伍。 倘若以红黄绿等颜色来区分目前会面临的追击处境的话,多半是从安全的绿些微过渡向黄的阶段,也就是稍微会引起一些注意,但不至于像是大声嚷嚷:“我们带着可以让许多大贵族被诛九族的重要证物!”一样吸引来所有的火力。 总而言之,目前的阶段来说他们尚且可以用较为悠哉的脚步前行,但也尽可能还是避开人多嘴杂的大城市,除非补给,尽量走山路更好。 因此这立夏时节的各种庆贺活动,便与一行人是关系不那么大了。 灿烂的阳光之下各处都是一片青翠,小道旁的虫鸣鸟叫为马蹄声伴奏,而一整队人皆是安静不语,只是缓缓向前。 步入新京领土之后代表繁华文明的痕迹更常出现了,首先就是修好的各种平整道路。尽管只是夯实的土路,但时常有国土局雇工维护的它开阔平整。因而一行人也将驮牛背负的箱子更替为了载货量更大,但对路况要求也更高的牛车。 在多山的月之国能够修建并维护可供牛马拉车行进的道路且除藩地之外几乎四通八达,不谈别的,新京对于地方的高度控制能力以及这个四千年帝国的强大人力物力储备,远非里加尔人出身的亨利等人乃至于帕德罗西帝国的传教士们可以想象。 是的,帕德罗西也许也能修起四通八达的国内公路。但是沿途的城市和领地内的贵族很快就会因为谁应该出多少钱出多少人去维护,而谁又应该负责收税,收多少的税等问题而争吵起来,最终导致原本可以比月之国更加繁华的石板大路逐渐荒废。 没有强而有力的中央统治,这种可持续下去的基础设备,永远只会是空谈。 所以无怪乎和人平民与贵族的心目中,月之国的皇族是乃神灵后裔之事,宛如不可动摇的天地真理。 也无怪乎他们会对新京拥有如此坚定不移的信仰,认为在新京的统治之下没有任何事情会改变。 各怀心思,又都沉默不语。 来自里加尔的价值观与对于危机的敏感撞上了月之国不可动摇的传统文化自信,尽管没有大声的争吵,但原本已经十分融洽的队伍之间隐隐约约又出现了隔阂,也是不争的事实。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些点,但这种事情往往就像是白纸被滴了墨汁试图用另一种颜色盖过去一样,只会越弄越糟。 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让时间来冲淡一切,等到各自解开了心结便会平复过去。 总而言之,失去了一些什么,又得到了一些什么。带着各式各样的情愫,队伍在盛夏的阳光之中。 继续南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八节:万里晴空 自泰州往南直至新京的这一段区域,倘若不提多发的地震与火山等自然灾害,确实是十分宜居的地带。 即便已然步入夏日,因为植被充足,白天行走在道路上也不至于被毒辣的阳光烤得头晕目眩。 它不似阿布塞拉草原这种缺乏树木与水体的地区有着巨大的昼夜温差,也不会像是里加尔的南境一样因为湿度过大即便夜里仍旧闷热难耐。这种体会虽然相同纬度的里加尔大陆地区也大同小异,但因为这山,这水,它有了一种只有新月洲才能有的独特味道。 和人社会四千余年累积下来的价值观,与相较之下年青稚嫩的里加尔是有相当大差距的。 经历过多次自然灾害又多次在废墟之上重建起来的这个国家,对于黄金财宝的态度,要远远不如帕德罗西的商人们那么热衷。 自然,观念有别且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拉曼学者以他们一贯的手法将其讽刺为“假清高”。但当一个国度一种文化累积到这样的高度时,由量变所引发的质变,确凿无疑地改变了——最少是月之国上层社会的——人们眼中关于“有价值”之物的定义。 只要一直活着,哪怕不怎么努力,财富也始终会缓慢累积下来。 我们的贤者先生或许算不上一个很好的例子,但那也是因为他对于这方面没有过高的追求。 某种程度上来说,亨利的价值观与月之国这种历史悠久的国家也十分相似。 追求财富是有意义的,钱财确凿无疑可以令你的生活变得轻松。 但一个四千年历史的国家所真正注重的东西,往往并非那些看似宝贵的奇珍异宝。社会是由人构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历代的伟人所创造过的事物所遗留下来的智慧。 那些一代人又一代人共同书写的记忆,属于这个国家,属于这个民族的情感与历史。 尽管只是写在纸张上或是口口相传的这些东西,价值却往往是黄金与宝石所难以比拟的。 钱没有了,可以再赚回来。但历史如果断代了,那些历经大浪淘沙遗留下来的前人的宝贵智慧与文化传承不受重视,被遗弃了。 这才是像这样有几千年历史的国家,最大的悲哀。 就像一个没有了内在的空壳,徒劳又无力地诉说着自己那无处凭依的辉煌过往。 寿命再长的长寿种,也会有迎来生命尽头的一天。 生物以血脉传承至下一代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延续,而作为文明种族的人类以及精灵、矮人、兽人与侏儒,则将自身族群视为一个生命体,又通过书面等文化记载传承方式,延续自己的魂灵。 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不同的概念。 即便接受了外来族群,混血了,血统甚至相貌改变了,只要核心的文化仍旧存在,他们就仍是握紧火把一代代传承下去的继承人。 但倘若文化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哪怕仍旧保持了血统的纯正,只怕在宣称自己是正统继承人时,那声音再洪亮也只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不足的底气。 所以帕德罗西人自称是伟大拉曼传承,至今也仍旧只是自称——就像其它许多拉曼裔的国家一样。而拉曼文化被誉为毒药,正是因为它能让不同肤色不同发色的族群,都说上拉曼语,拥有拉曼人的价值观。 这是坏事还是好事我们无法定夺,因为学习先进文化当中的优点确实是进步的方向。但当一个民族舍弃了自己的所有传统完全学习其它国家来一场彻底大换血,那些淹没于历史洪流之中再也无人记得的文化,也多多少少会令人感慨。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四千年传承的月之国所具有的东西,或许樱、绫还有鸣海弥次郎他们这些人身处其中,日夜都在身体力行的人无法感受得到,但作为外来者的里加尔一行人却是有切身体会的。 从武士擦刀的动作到上层阶级的谈吐,再到城镇规划与节日庆典,和人的一切行为似乎都具有某种规范与仪式感。 这是外人所难以模仿得来,深入骨髓的习惯。 像是烘焙得体的老茶,一口喝下去微微苦涩,但过后的甘甜与香气却可以久久回味。 历史悠长的这个国家许多事物都并非初来乍到的人可以了解通透的,即便是同样的事物,根据心态不同再一次体会时也会有不同的感触。 这也因此,贤者在到达了新月洲以后变得比以往都更加沉默了。 和人是骄傲的,甚至比帕德罗西人还要骄傲。 鸣海在最初看到亨利身上的板甲衣时,所说的话是“与吾国有相同之物”。 这是一种来自于高位的肯定,认为原本自身瞧不起的存在,于某方面取得了可以与自身比拟的成就。而从和人用以形容外人的词汇当中我们也可以读出一二: 从里加尔远道而来的外国人是“南蛮”,而璐璐所属的少数民族则是“夷人”。 就连同为和族却并不在新京势力范围内的也被称作“藩地”。几乎是在各个细节上都表达了以新京和人社会至高无上的中心思想,对于除此以外的区域皆以“蛮夷”论之。 这种思想之根深蒂固,从自身就属于北方藩地乡下武士的鸣海等人在谈吐之中所使用的词汇便可得知。 而青田家主仅仅是认为南蛮人“在某方面具有与月之国相当的水平”,便竟已是这个国家当中难得的开明者,甚至于逆反潮流逆反传统,以至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弥次郎都对他颇有微词的异见者。 这是个体量庞大,又非常复杂的社会。 所以贤者选择了沉默,只有头铁又尚且稚嫩的我们的洛安少女会选择将自己的意见直白地说出。 但好在米拉的性格向来干脆,她不是那种会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过多纠结自找没趣的人,所以不过三五日过去,就又变得开朗了起来。 以大局为重这种事情对于仍旧不过十多岁的她来说是有点难以理解的概念。尽管对她来说做起来水到渠成,但这却是连很多大人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在队伍具有共同的目的时暂且放下内部的不合,齐心协力,而不是在完成目标之前就搞内部斗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与贤者结伴而行所学来的专业态度与技能,即便以后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分道扬镳了,洛安少女自身也必然可以在冒险者界闯荡出名声。 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 被初夏太阳所照射了一个上午的泥土道路因为干燥而尘土飞扬,被山下往上吹的风卷成了土黄颜色的半透明漩涡。 晴天的白昼,临近正午时分连风都是暖和的。只有走在路旁树木遮盖下能感觉到些微凉意。 因为接下去季节的缘故,一行人的装束也都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包括鸣海等武士在内,已经少有人是全副武装。 骑马的武士们从全装状态替换为了更为轻便的轻装,这些原本都是辎重的一部分,作为替换用的甲胄携带。 鸣海换回去了在青知府内守备时穿戴的便携叠具足与折叠兜,而其它大部分武士们的配置也大致相同。并非一体钢材锻造而是由小片钢板连接制成的胴甲提供了更好的贴合度,而甲片之间的缝隙也令体温得以散发。 华贵的丝质铠下着——和人的武装衣——换成了麻制的内穿衣物以在能够提供甲胄缓冲的情况下增加透气性能。而原本巨大有如盾牌的大袖——即大肩甲——也替换成了只有两掌并排宽度的小袖。 完整的整条臂甲替换成了只到肘部的半笼手,而大腿甲也卸去只留下单独的小腿防御。 适应夏季旅行更便于透气散热的轻装模式不仅比起全副重甲更加凉爽,重量也具有可观的减少。这代价自然就是防御力的下降。 相较里加尔骑士的板甲而言本就在厚度与覆盖面积上稍弱的和人武士全甲,面对弓矢袭击时仍旧具有完备的防护性能。即便是两米以上长度的步用和弓势大力沉足以击穿表层,也会被卡住,因穹顶结构的空洞而无法真正对人体造成致命伤。 但如今换成贴身又以铁环连接的小甲片叠具足胴甲,没有了缓冲空间不说,也不具备抵御箭矢的刚性结构,若是再遇上武士所用的战弓等级武器直接射击,只怕伤亡会远比全副武装状态下更为严重。 所以即便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区域可以减轻行军中的负担,出于谨慎考虑他们也仍旧没有所有人都换作轻装。 骑马的高级武士最前方有4人仍旧全副武装,他们不配备大弓而是持骑马用的短枪。倘若遇到危机时,便能以自身重甲近战扛在前方,之后足轻队伍压前,而轻甲的其余武士们则是利用更加良好的机动性进行远程骑射输出。 这是鸣海在历经过山贼一战之后,又向实战经验丰富的贤者取经所改良的队伍配置。比起原本单一的清一色骑射武士结构,这支人数不多的队伍开始变得多样化,具有更为复杂的战术运用与兵种配合。 前方穿着燥热重装的武士会有轮班替换,在缺乏直接高强度威胁的情况下燥热的天气成为了最大的敌人。如果一直都让同一批人承担这个职责,只怕他们就会在蒸笼一样的完整盔甲内部闷得头晕目眩得不到充分的休息,最终导致关键时刻反而发挥不出来。 除此之外,历经与流寇的小规模冲突再加上之后遭遇食尸鬼的事情,深刻意识到能够长时间穿着的轻便贴身护甲重要性的弥次郎也非常慷慨大方地在安尚附近的煅治屋为队伍当中包括米拉在内的其余成员购置了轻型的铁制护甲。 没有裙甲甚至没有背甲,仅仅一副贴身穿着并在背部以交叉布带捆绑固定的短前胸甲,却也已经足以让人在遭遇到小规模冲突结局有很大的变化。 尽管洛安少女仍旧心心念念着自己那遗失的布里艮地式板甲衣,但月之国的轻型护甲设计上也是十分出彩的。 表面涂漆的短甲在肩膀和腰围一周都固定有布帛以提高舒适性,两侧腋下裁空的位置较大以防止阻碍武器的使用。而贴身的设计使得它可以像是布里艮地板甲衣一样穿在衣物的内部,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着甲一般,使得来袭者不会因为判断出身上着甲而转而袭击头部和咽喉等更小更难以命中但无防护的部位。 这是久经考验的轻便设计,尽管煅治屋的当家口口声声说是弥次郎是武士所以才售卖甲胄,但米拉严重怀疑这种隐蔽性这么高的设计就是为了钻月之国禁止武士以外阶级拥有私人甲胄的法律漏洞而研发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个上午的时光在前进之中度过,而到了正午时分,队伍一行人找了一处路旁较为平坦的树荫遮蔽较为阴凉的地带,准备就餐并稍作休息。 小少爷弥次郎始终仍旧是富庶贵族出身,即便性格与武士的教条让他在某些方面上比较能忍受艰苦的生活,却也不代表他会选择为了节省资金等原因就吃庶民食物。 月之国的夏天总是十分漫长,因而夏日该吃些什么,也是千百年来始终困扰人们的一个问题。 从终年积雪的高山上运下来的冰块佐以糖浆搅拌为碎冰是贵族当中也算有钱的人才能负担得起的享受,而以清凉的地下泉水降温的冷饮又极其遭受地域所限,若是附近没有地下泉通过,就只能选择放在木桶中降到深井里冰镇。 因而最广为和人大众所接受的食品,便是以草本植物拌面粉蒸制的所谓“消暑点心”。 新月洲的夏季,是飘着茶香与消暑点心那略带青草苦涩的味道的。 磨碎的青草混入面粉,再装入模具之中蒸制。约莫掌心大小的点心即便是平民阶层也可以负担得起,而面粉在蒸熟了以后变得晶莹剔透的质感,佐以内里混入的青草汁所点缀的碧绿,即便未经冰镇,从视觉上也能给人一种清凉消暑的感觉。 与任何新月洲的食物一样,消暑的茶点的味道也是节制但在习惯之后却又回味无穷的。 弥次郎所喜好的夏日点心与平民所吃的相似却有不同,名为羊羹的这种茶点据传定名是因为过去是羊肉所制。但僧人食素,便改为红豆与面粉蒸制。随着信仰的扩展开来,又反而流传到了和人的社会之中,成为一种经典的小吃。 贵族所吃的版本与平民的茶点最大的区别就是加了不少的白糖,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有些甜的腻人的程度,因此必须配烘焙的苦茶,以苦味中和才能吃得下去。 它并不是那么适合存放,在燥热的夏天这种点心实际上很容易变质。但这仍旧阻止不了小少爷对它的喜爱,以至于一不小心买得有些多了,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因祸得福,本着避免浪费的想法,弥次郎将它们也分享了出来,原本一辈子大约都很难品尝这种美味的足轻们这几天也就跟着吃了个够,连带着原本因为一路奔波又要帮上级武士们保养装备的疲惫与些许不满也一扫而空。 好吃的东西总是能有效地改善心情,只是简单的分享,让人提起对于下一餐的期望,就足以令足轻们笑逐颜开。 篝火舔舐着放置在简易铁架上的水壶,粗茶被从包装之中倒到竹子做的茶筛当中。 作为正餐的米饭淘洗过后入了锅。 晴朗的天空中有一只雕在盘旋着,也许也是在思考午饭要吃些什么。 今天又是祥和的一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零九节:遥远前路 就像我们一直在说的,在没有迫切威胁的情况下让队伍保持神经紧绷,是一位领导者所能作出的最蠢的决定。 尽管让整支队伍过于放松警惕以至于被敌人攻其不备也是十分愚蠢的,但这种结合地图、已知敌方信息等情报判断威胁等级进而制订队伍行动方针,正是一位合格领导者的必修课。 无法从情报风向当中汲取出有用信息,缺乏敏锐战场直觉只懂得让队员一味放松或者一味紧绷的,到头来要么被手下人给推翻要么就跟着手下一起全军覆没了。 这也因此,在里加尔世界优秀的佣兵团里,副官的重要性不亚于队长。 队长负责操心的是大局,结合情报观察周边,敏锐的感官与冷静的判断能力以及充沛的经验都必不可少。而因为队长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方面上,自然就需要一位二把手来分摊承担其它工作。 负责照看队伍成员的个人身心状态,及时判断出哪一部分人心怀不满或是体力不支,并决定替换成员让他们休息或是安抚开解。甚至于队长本人的精神状态与身体健康状态的判断也是副官的职责之一,因为有的时候压力过大,队长本人可能都注意不到自己已经走入了死胡同。 这种领导阶层的结构并不是什么新奇又高端的奇思妙想,在任何具备专业性的队伍当中实际上都可以找到类似定位的成员存在。 因为朴素实用,所以即便在与里加尔隔着一片大洋的新月洲大陆,你也依然可以找到可以对号入座的存在。 青田家武士的队伍当中担当队长与副官角色的,很明显就是鸣海、大神与老乔等人。 因为队伍规模比一般的6-12人小队要庞大,所以具有两名副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鸣海与大神都是高级武士出身,熟读兵书,对于许多事情该怎么做也有自己的见解,他们强调纪律。领队的鸣海负责调配指挥,而确保所有人都落实这些工作没有人偷懒的便是副官大神。 而乡士出身的老乔虽然不具备他们二人的教育环境,在统筹帷幄层面上略逊一筹,这位直来直去的爽朗大叔却具有天然的亲和力。老乔的存在能有效填补足轻阶级和高级武士之间的阶级隔阂,成为一个缓冲区,一个沟通交流的平台。 他具有身份和资历,能在高级武士以及弥次郎这些上层这边说上话,却又与足轻们混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他与足轻们一起冲锋陷阵,因此他们也更相信他,愿意向他表露一些不会跟弥次郎或者鸣海说的话。 足轻们知道他能说得上话,因此某种程度上也愿意通过他来向不可忤逆的高级武士们表达一些卑微的诉求——如同放缓队伍脚步、或是减少维护保养军备的次数,以至于不让他们这么疲惫。 一个是纪律,一个是人情。两位副官尽管工作不同,却同样重要。 道路在继续延伸,因为眼下算是在相对安全的区域,自然而然地,队伍当中也开始探讨闲聊了起来。 都是从事战斗相关职业的人,会聊的东西是些什么,也自然不怎么出乎意料。 贤者在青田家的武士们心中如今具有一定的地位。在历经之前的比武以及与山贼的战斗后,亨利关于战场的直觉以及他充沛的战斗经验,已经令他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武士们的军事顾问一样的存在。 误打误撞地,这倒是里加尔世界高级的个人或是团体冒险者们最经常从事的工作。 和许多人所认为的不同,实际上当你成为了经验老道的橙牌或者紫牌佣兵之后,真正下场去干活——用冒险者的俚语就是“弄脏你的靴子”——的情况其实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这一等级的佣兵更情愿接受来自贵族或者国家的委托,去训练那些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城防新兵蛋子。 即便是更擅长对付魔兽的狩猎佣兵也是如此,毕竟城防士兵的工作也包含了围剿附近对村民有威胁的害兽。所以不论是专精于对人战斗的传统战争佣兵,还是专精于狩猎危险生物的狩猎佣兵,只要经验老道盛名在外,都是各地指挥官们乐于请教的对象。 毕竟在相对和平的年代与地区,佣兵、冒险者们就是战斗经验最为老道的一群人。 而即便是真的下场了,也是绿牌和蓝牌的新手们干最多的脏活累活,高级佣兵们大多更像是镇场的存在,明晃晃地亮出自己的牌子吓倒心怀不轨之徒——最少他们是这么希望的。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如此对于贤者个人资历的敬重,乍听之下似乎与和人对里加尔人的蔑视以及亨利的沉默有些自相矛盾。 但这种事情不论亨利还是鸣海等人,其实都是分得很清的。 个人的战斗经验、战斗直觉以及各方面的能力与见解方面出众而又值得钦佩。 不代表他就有本钱来对整个和人社会四千年发展累积下来的所有东西指指点点。 就好像绫是一位星咏博士,在生物、星象,大地生态等许多自然相关的方面上她知识达到了相当的深度。可隔行如隔山,即便同为大书院的博士,要让她去指点国土博士关于城镇规划,那就是越俎代庖了。 自然,我们的贤者先生所具有的知识面涵盖相当之广,漫长的旅途当中的见闻与一刻未停的学习使得他在诸多领域都有发言权——尽管亨利大多数时候不会把这些挂在嘴边。 但是就目前阶段来说,他令鸣海等人折服的,也就仅仅只有在战斗方面的相关能力。 而这,还是基于武士们多年未经实战,内心中本就有存在怀疑的土壤,十分容易松动的情况下。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才使得这些人从鄙夷转为认同,再逐步转为尊重。 就更不要提鸣海等人对于新京、对于皇族、对于整个月之国的强大,那堪比信仰般不可动摇的自信与骄傲。这是他们的逆鳞,即便是在个人与小规模战斗的层面上亨利能获得认同,去触碰这方面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们终归是外来者,势单力薄,弱小而又孤独。 即便是亨利也是如此。要存活,比起对抗而言更合理的选择是谋求合作。 所以他主动联系到了青田。 一个人,或者一小拨人能撬得动整个新月洲几千万人四千年的信仰吗。 时机合适的话,或许能。 或许这艘船还有能够转舵逃离风暴的机会,但倘若船长与大副以及船上所有乘客都认为风暴不过是天方夜谭,那唯一一个喋喋不休大声嚷嚷着必须逃离风暴的人,多半也会被绑起来丢到海里或者关到船舱最底层。 时机未对,沉默反而是最佳选择。 至于你何必管这艘船和船上的人的死活。 “大概是旧习难改。” 我们的贤者先生多半会这样回答。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独立存在的,所有的东西都联系在一起。月之国这种历史悠久国力强盛的地方,几千万人的命运发生改变的话,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会像是地理位置看起来的那样,仅仅局限于新月洲大地。 更不要提北方的藩王们为了获胜,还求助了某种他们根本无力掌控的力量。 一个帕德罗西帝国南方地区内十几万的平民与士兵以及生物被改造成了食尸鬼,那场人类与黑暗力量的斗争已经足够称得上是血流成河了。 那么。 一整片大陆几千万人的规模呢? 即便你用最乐观的精神去猜想,觉得人们终于放下了民族仇恨、宗教信仰、利益冲突等各方面的不合,联合起来建立起了一整支军队。 联合整个里加尔、整个阿布塞拉、加上新月洲或许能够残存下来的军事力量,也无法凑齐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来正面抗衡这些违反自然规律的产物。 更别提食尸鬼和将要到来的东西相比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是的,也许在某个遥远而又偏僻,以现如今人类的实力无法踏足的地区有一群人有足够的力量做到这一切。 但那些曾被奉为神明,却又被排挤,被猜疑被忌惮,最终选择在四千年前断绝了大规模来往隐世独居的其它种族。 是将如今的人类社会,视为顽疾般存在的。 人类的灭亡对他们而言,即便不是应当落井下石的对象,也免不了会有拍手叫好者存在。 那当中当然是有曾有认为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人存在的。 至今仍不愿意放弃建立沟通桥梁的人也还在持续努力着。 他们一直都是孤独的。 不被理解,甚至不被知晓。 但火炬传了下来。 从龙的手中传到了人的手里。 又伴随着他两百年孤独的旅行,转遍了整个里加尔世界。 他寻找着答案。 但即便集结了这足以令王公将校折服程度的知识与智慧,答案却依然是不甚明晰的。 毕竟就连那些历史远比他这比寻常人超出几倍的人生都要漫长,在久远过去曾被奉为神灵的存在,也因无法得出答案而选择了躲避。 但也许事情有了不同。 从一个如今已经不叫这个名字的里加尔西海岸小国,那如今已经舍弃了的旧历191年的某天,某场实际上应该算是平凡无奇的冲突、流血事件与遭遇开始。 答案还是没有找到。 但是答案的答案,正在一步步地向前。 时间还很长,这份足以压垮许多人的重担,这注定漫长的孤独岁月,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接过的。 答案仍旧没有找到。 但希望是有的。 用现在所在的月之国的语言。 发音能写成“未来”两个字的希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节:公平与名誉 “和人的武术,尤以双手长刀的刀法,在起手式、握法与基本架构上和里加尔的长剑剑术有着相当多的共通点。”手里拿着一根与他本人等同高度木棍的亨利站在空出来的场地边缘,对站在场地中央的两人如是说着。 适当的放松心情确实是好事,但对战斗职业者而言倘若过长时间处于安逸的状态,肌肉和战斗的直觉就会像是生锈的武器装备一样,无法良好地运行。 因此找着机会,他们就会在内部进行对抗与演练,互相学习,并在高速的搏击之中将感官重新打磨至锋利。 在训练场上流汗总好过在战场上流血,但单纯个人武艺的比拼,虽是今天话题的展开,却并不是他们想探讨的核心。 “呼——”场中央的一男一女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在周围同伴的围观下同时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都摆出了相同的架势。 ——这已经算是一对老组合了。 小少爷弥次郎与我们的洛安少女自从认识以来便算是在战斗方面有些交集,最近的一次面对食尸鬼的并肩作战更是就发生在半个多月以前。 尽管主要是来自于弥次郎,但两人之间会有这种潜意识的竞争对比,确实也不出意料。 米拉与弥次郎的年龄相同,顶多就洛安少女比他小了几个月。而接受训练的时间尽管是弥次郎更加漫长——和人的武士是从8岁开始训练的——刻苦程度、导师水平以及实战经验却是洛安少女更胜一筹。 米拉的身高稍高一些,但弥次郎作为男性综合体能更强。 年龄、技术水平、身体能力各方面都十分接近,因此即便嘴上不说,两人也多多少少会将对方视为竞争对手之类的存在。 而也确实,整支队伍当中的其它人都很难满足这些个条件。他们要么像是亨利以及鸣海这样的成年人,战斗力与青少年不在一个层面;要么则像是咖莱瓦或者花魁以及博士小姐这样,属于不善战斗缺乏训练的普通人。 璐璐也许算是一个微妙的存在,她虽然并未经受过真正系统化的战斗相关训练,但多年来在山野间行走锻炼出的猎民直觉与机灵使得她在实战中的表现也不会太弱。但这也仅限于实战,偏科严重的她找不到能比试的对手。 ——总而言之,贤者会挑选米拉和弥次郎二人出来作为演练的人选,便是因为二人在许多方面上都具有相近的水准。 “开始。”亨利挥了一下手中的木棍,而都拿着相同长度木刀的米拉和弥次郎同时向前压出了重心,紧接着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前迈出一步——洛安少女采取了高举木刀向下劈的简单竖斩——这是能够发挥出臂长与身高优势的进攻方式;而弥次郎则是对应地将两手肘部并拢采取较为稳固的姿态,利用自身更加强壮的躯体采取守姿横刀阻拦。 “啪!”光滑表面的木刀互相磕碰出现了细微凹痕,一经接触就整个打滑以至于米拉皱紧了眉头不得不用更多力气去控制武器,但她紧接着在意识到无法突破弥次郎的防御架势以后立刻收回了刀并再次拉开了距离。 “呼——” 谨慎而又克制的第一次交锋,以平分秋色收尾。 围观的足轻以及传教士等角色,还有那些资历尚浅的年青武士看得连眼睛都忘记闭上。但在资历更长的鸣海、老乔、大神以及我们的贤者先生眼中,这样的结果却丝毫不出意外。 米拉和弥次郎都再一次动了,这一次洛安少女选择了另一种可以发挥她自身优势的进攻手法,她果断地在一脚迈前的同时将木刀往弥次郎的腋下刺去——双方都穿着了轻质单片胸甲作为护具——但小少爷之前的守势也并未改变,他迅速地偏转木刀架住了米拉的突刺同时把她手里的木刀顺势向外推去。 “咻——”“咔——”洛安少女左手松开并顺势滑向前方抓住刀背,以两手分开更宽握距而不是只握住刀柄的方式形成了更稳的架构——这是里加尔名为半剑式的技巧——通过这样的握法她能更加稳固地发力,臂力略逊弥次郎一筹的白发女孩也因此在对抗向外格挡的动作当中取得了上风。 “呲——!”在抵抗住了弥次郎把自己手中木刀向外推去的动作之后,米拉紧接着以两把木刀交刃的地方作为支点旋转了武器使刀尖向内,并配合小腿发力再次向着弥次郎的躯干刺去。 “啪——!”洛安少女充沛的实战经验使得她反应机敏,但小少爷也不是弱手,因为米拉采取半剑式握法的缘故她接近到了短兵的战斗距离,而这个距离也是短兵所离不开的关节技发挥的最佳距离,因此弥次郎仗着自己身体更加强壮直接松开了左手,一个侧身躲过米拉的突刺之后将手探向了她因为使用突刺而抬起露空的腋下,直接用自己的手肘顶住了米拉的右大臂末端。 “啧!”弥次郎用自己的手臂卡住了洛安少女的持械手,使得她无法向下挥刀,紧接着试图向上顶以使洛安少女重心后移失去平衡,但米拉及时注意到了这一点。 “呵——!”就好像弥次郎没有纠结于用木刀攻击而是使用了关节技一样,米拉也立刻选择松开右手然后左手握着刀背直接将木刀的刀柄末端刺向弥次郎。 “咔搭——!”小少爷格挡住了这一击,但也因此没能破坏洛安少女的重心。 “哈——呼——,哈——呼——” 又是一轮势均力敌的交锋,虽然短暂,但因为烈度很高,两个人都显示出些微的疲态与狼狈。他们好几次差点得手,但也都好几次被对手格挡并反击。 “精、精彩!”年青的高级武士当中有人情不自禁地如此叫喊出来,但鸣海却看向了贤者——因为他知道这显然不是亨利想展示的所有东西。 这场比武虽说有活动筋骨的成分在内,但更多的起因,却是武士们向贤者探讨,想知道自身所学武艺、和人社会四千余年缺乏斗争,武士们之间与“实战”二字稍微能挂得上边的仅有比武,到底有哪方面的不足。 他们的提问并非毫无根据的,包括弥次郎在经历与小混混一役,第一次见血时感受到的那种步履维艰。所有的和人武士哪怕表面上高傲,除非彻头彻尾的无脑自大狂徒,也都多多少少内心会有对于这些的不自信。 亨利的回答是用行动表示比言语更为直观,加之以他们也确实需要活动筋骨避免怠惰松懈,于是就有了这场比武。 所以他想展示点什么? 资历不足的人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像是全国举办的比武大会当中的强者决赛一样精彩又有来有回,但资历更老的人却有许多都沉默了,他们多数扶着下巴磨蹭着胡茬,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打得确实精彩,因为有来有回。看起来每一刻都在危机的边缘,看起来双方谁都能获胜,不是吗?”短暂的交锋过后,贤者对着周围的人开了口。 “知道原因吗?”他看向了弥次郎和米拉,两人都垂下了木刀,因为亨利把木棍探了出来,这是中场休息的示意。 “因为/我们对等。”异口同声的回答,贤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等,是的。” “体能。”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每次讲到重点的时候亨利都有这个习惯:“这是基础,每个人都有的东西,身高、体重、耐力和爆发力都可以总结在其中。这是先天的。” “技术,这个项总和了每日训练的累积以及实战或者对抗经验等等,都是后天能学习到的东西。” “装备,虽然很多人更喜吹嘘自己的技术,但好的装备确实能帮你获胜。” “这,是在战斗开始之前,你所能取得的三种优势。”亨利收起了竖起的手指,然后看向了抱着手臂的大神、老乔还有鸣海等人。 “所以公平的对抗规则,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的存在吗。”鸣海的表情有些复杂,一定程度上他对于亨利这种等于鄙视了整个和人武士社会比武文化的说法十分不满,但另一方面,贤者的话确实有道理到无法反驳。 “月之国的比武,是要分重量级的对吧。”贤者耸了耸肩。 “使用尺寸与重量相同的装备。”他指向了米拉和弥次郎手中的木刀:“参赛者的体能也严格限制,选择年龄、身高与体重相近的选手配对。”而后手指又抬上,分别指了指弥次郎和米拉——后者白了自己的老师一眼。 “如此一来,在排除了其它方面的不稳定因素过后——”他拉长了尾音。 “决定胜负的就完全是参赛者自身的剑技水平了吗,原来如此。”鸣海点了点头。 “限制参赛者体能在同一水平,使用公用装备。在这些东西上面比赛的双方是对等的,所以胜负所体现出来的,就是参赛者自身纯粹的技术水平。”亨利再次竖起一根手指头,并且还摇了一摇。 “所以无怪乎,每年获胜者所代表的道场都会因此名扬天下。吾等未能瞥见这点,反倒是灯下黑了。”大神也点了点头。 “然后,如果跟小姑娘还有少主这样水平都差不多的,就会打得不分上下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乔也理解了。 “任何东西,都是其所追寻的目标,其倾向会带来的产物。” “追求在自保的前提下打败敌人,因而武器开始加长。”亨利晃了晃自己手里将近两米的木棍。 “甚至发展成远程武器。” “追求抵御特定的攻击,或者在特定的环境下使用,不同的护甲也因而诞生。” “而追求证道,追求证明自身所学纯粹技艺之强,最终诞生的便是尽力排除其它因素,只以武艺论成败的和人武士比武大会。”他举起了手中的木棍轻而易举地挥舞了几下,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技法在手里变换了好几下,最后重新落地的时候看似毫无变化,但眼尖的人却能看出已经从正握变成了反握——如果棍子也有正反之分的话。 “这就是你们的不足之处。” “和人的比武大会想证明的,只是获胜的几大要素之中,技巧方面的而已。” “比武所追求的是公平,而战场。” “是尽可能地追求不公平。”亨利抖了一下手顺势滑到了木棍的末端紧接着单手高举起两米长的木棍“咻——”地一声站在弥次郎和米拉的两米多远就挥向了他们。 两个年轻人都本能地反映了过来,但在他们抬起木刀之前贤者就轻飘飘地分别在两人的头顶蜻蜓点水一般敲了一下。 “装备的优势。”他指了指两人手里一米出头的木刀,又指了指自己手里将近两米的木棍。 “体能的优势。”接着又指了一下米拉和弥次郎还有他自己。 “切。”洛安少女再度投来鄙视。 “......”鸣海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而贤者则是将武器重新插回到了地面上。 “可这,这是不名誉的。”之前还在叫好的那名年青武士显然也被亨利的说辞搞得十分纠结,以战斗职业者的直觉,他能明白这些话有道理。可他成长至今所接受的文化,所憧憬的对象,都教育引导他必须尽力采取名誉的行为,赢得光明磊落,赢得有层次。 所有人都希望后人在传唱他们的事迹时,提到的是他们利用“苦心磨炼的技巧与冷静的内心”最终取得了胜利。而不是因为他更高更壮有一把更好的武器就赢了。 即便是普通人都会觉得后者是借助外力或者天赋得来的,有点作弊的意思,就更不要提文化教育当中处处都在诉说这方面相关的武士阶级了。 和人社会,是一个成熟,却又处处都存在规矩与讲究的社会。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强大的,可是这种强大又是极其受束缚的。 武士阶级的出发点是武侍者,是这个社会的精英军事力量。他们所信仰的教条令他们对君主忠诚,磨炼自身技艺,又不滥杀无辜。武士的精神使得他们构成了这个社会令人信赖,令人倍感安全的阶层。对于荣誉与光明磊落的追求避免他们掀起战乱导致血流成河。 但也正是这种秩序,使得和人的武士局限于“侍者”的阶层。 就好像拉曼人所说的那样,他们的格局是有限的。 这种有限诚然值得尊敬,最少比起满嘴荣誉拿着剑骑马追杀逃难的农民争抢战利品的骑士而言,大部分武士确实做到了表里如一。 可他们代表的是和人社会的军事力量。 他们不是温柔乡,安抚民众应该是巫女、贵族以及博士学者们的职责。 武士是月之国的刀。 如果这把刀只剩下观赏摆设的意义而无法令人感觉到它的危险性。 那么它和装饰品又有什么区别? 鸣海想知道自身所具备的不足。 但当亨利用他惯有的一针见血的方式透过点出比武规则当中存在的追求倾向,进而直指要害地间接否定了他们整个阶级数千年来所信奉的规则时。 他又有点后悔觉得不该去问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幸福。 不论如何,在引起了不少人的思考或者不满之后,贤者耸了耸肩,走向火堆。 继续喝起了他的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较长时间停更 实在抱歉了,公告也拖到这种时候才来发。 估计大部分人都知道原因了,被限流。上个月本来想尝试连更的,但更了四天以后发现订阅直线下滑。基本上现在已经相当于更新没有稿费拿,加上家里有些事情,就先忙别的去了。 还活着,但复更啊一周多少更就不作什么保证了,至少在限流解除之前就保持随缘更新状态吧。 这几年间创作者真是多灾多难。 《贤者与少女》较长时间停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节:揭伤疤 不论在里加尔还是在新月洲,精英战士都离不开刻苦耐磨的精神和端正自律的态度。 诚然,培养这种人所需要的条件十分众多,若无足够的物力与时间、师资等外部资源,光是有坚韧耐磨的精神也难以转化为实际的战斗力。 它虽然很重要,但其它条件也是如此。 光会吼的人也许能凭借凶狠劲和不屈不挠的顽强吓跑野兽或者赢得一场街头斗殴,但碰上足够专业的战士,在察觉到其并不拥有实战经验与专业技能以后,只需谨慎一些以自己的优势迎击,就可以轻松获胜。 人们总是情愿相信比自己优秀的人总有哪些地方不如自己,这是一种为了维持自尊而进行的自欺欺人。认为对方只是某些方面比自己突出,还有些地方是不如自己的,比起承认别人具有全方位的优势更加能够保护自己的自信心。 这也是大部分关于“无能的上流社会”“无能贵族”“纨绔子弟”之类说法来源——新月洲因其特定社会环境缘故这种声音十分罕见,但几乎整个里加尔大陆各个国家都会有类似的故事在民间传唱。 尽管大部分人都明白如果占据统治地位的贵族们真的是烂到骨子里的话,那么国家也必然无法长久维持秩序。但这种谣言中伤仍旧四处都是,正是因为底层的民众总得找点什么来平衡一下自己的内心——“嘿!那些大人物们或许比我们吃得好穿得好金钱万两住着大宅第,但最少他们的后代公子哥们都是废柴,而我们的孩子充满了朝气有着一个明朗的未来!” 讽刺的是,越是深信这种自欺欺人无法直面现实的人,就越是无法获得编织的谎话里那个明朗的未来。 “锵——” 任谁都看得出来常年被细心保养的长腰刀前方有着独特月之国风味名为“切先”的地方因其镜面打磨而反射着正午的阳光。 燥热使得武士剃秃的头顶上渗出了一大片汗水打湿了扎在额头位置的汗巾约莫三分之一的程度。 但他丝毫不敢大意,尽管站在对面的亨利手里握着的只是一根细细的竹棍。 青田家的武士们毫无疑问是优秀的,而且这种优秀还是全方位的。 和人社会数千年传承的武士文化不容许这一阶层当中存在有怯懦软弱者。他们理应是社会精英,因而武家的孩子从八岁开始就每日训练长达八小时以上。 这种刻苦训练所培养的不仅仅是专业的技能,还能排除掉那些意志不够坚定难以坚持下去的人。正因为和人社会长久的和平,他们才越发需要在训练上下手,以严苛的标准培养足够自律,意志不会轻易松动的存在。 但这种自律和顽强有时候也会成为进步的阻挠。 顶级的战斗职业者不是不会犯错,他们终归也是人。任何对某门技艺钻研到一定深度的人都免不了会陷入听不得别人批评的思维迷局之中,这是人之常情。 亨利前面尖锐刺耳的批评让队伍的气氛僵了起来。 万幸的是,这种尴尬只持续了一天。 原因除了贤者自身能力带来的人望以外,很大程度上还在于武士们其实不需要等到他这个异乡人来告诉他们如今的自己与实战偏离了多远。 和人社会中的批评家,武士内部的交流,乃至于自认更加具有实战经验的山贼们对于武士的鄙夷,甚至民间都有一些练了点三脚猫功夫就觉得自己比武士更能打的。 在这个四千年统一和平的国家里,他们缺乏实战的机会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会滋生出这样的言论也是十分正常的。 要命的就是,正是这种言论的压力以及武士集团内部证道的迷惘驱使之下,最终他们选择了在不死人的范畴内最接近实战的形式——比武——来展示自己。 环境所限,缺乏真正可以施展武艺的地方。这是难以改变的现状。 但不论是集团内部、上面的华族乃至于底层的民间都有对于他们这一阶级的压力与批评,接受不了,意图找到某种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武士们最终便搬出了在公众场合之下比武的做法。 从开锋的真剑换成了木质的棍棒,这种武器上的变化仿佛是武士阶层自身的写照——有一种无处证明自身,却又无法令讥讽之言安息,最终变得不伦不类的无奈。 不知何时起,他们开始将在比武大会上获得高名次作为能不能打的判断依据;也不知何时起,本应以利刃斩开对手的攻击变成了只要命中得分就能算数。 人的一切行为结果都是自己所追求的目的造成的。 当目的变成了在不杀死对手的情况下尽可能更多命中对方得分取胜,原本在战场上陷阵杀敌用的技巧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走形。 有人认识到了这一点,认为一味推崇比武并不好的声音在武士集团内部自从推广比武开始就一直存在。 但现实摆着,新月洲长久和平的环境缺乏真正的大规模实战。反对的人充其量也只能叫嚣鄙夷,随着比武的大肆发展,最终他们甚至被打成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正因无法在比武上取得高名次,才嘲讽比武并非实战的人。 众志成城,众口铄金。 当整个国家上下都以此为主流时,反对的声音总是卑微弱小,又轻而易举地就会被扑灭。 所以青田的武士们是幸运的。 他们少有地历经了一场小规模的生死冲突,又刚刚好。 有一个大概是现如今全世界范围内。 最专业的杀手站在他们面前。 “请教!!”微胖的中年人一声大喝之后用踏破铁蹄之势迈开一步紧接着以一记无比标准的下劈朝着亨利斩去。 他的攻击标准又迅猛,采用了和人典型的拉开距离之后冲刺带进攻的手法,这种做法势头凶猛而且对于不善判断攻击距离的新手而言难以躲闪。哪怕一击未中,只要第一手成功令对手慌张,便可用接下来的连续攻击打至对手招架不能,最终破防击杀。 “咻——”仅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拉近距离又挥下的攻击,在旁人看来完美的一击却仍旧被贤者给轻松规避。 他的眼睛就好像里加尔绘图师手中精密的角尺一样,准确地就从对方跨步的范畴和身高臂长判断出了攻击范围——然后一如既往地,亨利只在刚刚好的范畴内避开进攻而并未退出太远,紧接着在对方进一步拉近距离之前迅速反击。 “咻!”他像是帕德罗西人使用迅捷剑一样甩手刺向武士的眼睛,尽管拿的只是一根细竹条,却仍旧把中年武士吓得下意识闭上眼睛将整个脑袋往后狂拉并接连退步。 “好,停!”旁边负责当裁判的老乔吼了一声,而鸣海皱起了眉头,大神微微叹了口气,弥次郎则是不满地踢飞了一块小石头。 “实在抱歉!”中年武士惊魂未定地颤抖着手收了好几次才把刀收回去,满头大汗地向着几人鞠躬道歉。 “下去吧,信胜大人。”鸣海对着对方点了点头,而垂头丧气的中年武士走了过去,加入了其它好几名垂头丧气的武士行列之中。 “咻咻——”亨利挥着手里的细竹子,米拉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因为事情很无聊她已经和其余几名女性开始闲聊了起来。 里加尔一行余下的传教士部分仍在看着贤者与武士们之间的互动,在阿方索的示意下偶尔会记载一些什么,似乎是打算学习贤者的做法和武士们搞好关系。 同样在记笔记的还有咖莱瓦,旁边的博士小姐不时会跑来看一眼并且用拉曼语和他说些什么。 这实在是奇怪的一幕,从苏奥米尔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和本地人用着他们都不属于的国家的语言津津有味地交流着——虽然就归属这件事情阿方索教士等人估计会颇有微词,但咖莱瓦的内心归属是北方的千湖之国而非帝国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我们扯远了——贤者停留下来的是等着作为武士集团领导者的鸣海等人发表总结,以他经历过的岁月已经没法再当一个眄视指使的人。那些人终归是鸣海和弥次郎等人的部下,他一介外人再如何擅长,也需给人家地头蛇足够的尊重才能继续合作下去。 武士们寻求的是知识而不是鄙视,在一天之内就从尖锐的批评之中恢复过来甚至更进一步决定以真刀真枪挑战验证更多自己的缺陷,这其中自然有想要证明亨利说法错误的不甘,但肯迈出这一步的勇气就已经十分稀缺了。 更多人在面对这种可能会摧毁自己一直以来所信仰之物的局面时,会选择逃避与拖延而不是去直面去验证。 所以得给他们时间,不能逼得太紧。 和人社会以礼貌著称,但礼貌的另一面是距离感。 亨利·梅尔终归只是这片土地上的一个外来者,这个国家有很多复杂的国情,而他所接触的武士阶层对于实战认知的偏差只是其中之一。 这里不是里加尔,没有佣兵工会。他们的任务仍旧没有改变,仍旧是护送传教士一行前往南方,虽然现在还带上了上缴名单给新京的任务——因为不知道哪些贵族是可信的,这份名单必须由博士小姐之手传至大书院高层院士。 游离于政界军界之外,对于皇族有直接进言权限却无其它实权的知识分子阶层,是眼下埋藏叛乱危机的这个国家里风险最小的人群。 这一路会漫长又艰辛,最乐观估计多半也要秋末才能到达新京,而这还是有青田家武士们的全力支持的情况下。 不像里加尔世界触角延伸到各处的佣兵工会能提供后勤保障。在无依无靠的新月洲若是与武士们闹翻了,他们一群不怎么受欢迎的外来人携带武器在月之国的土地上行走。 风险不提,物资补给就会是个很大的问题。 总不能说彻底避开人群翻山越岭靠山里不可靠的狩猎和采集过活吧?这种生活就算对真正猎民的夷人来说也从来都不容易,更不要提除了坚定信仰带来的顽强以外说难听点一无是处的传教士们。 互相尊重,是任何友谊或者最少友好合作关系的前提。 ——弥次郎赶在鸣海之前开口了。 “勇气不足。”小少爷开口批评,但在一如既往的傲气过后,他少有地顿了一顿,接了一句:“我也一样。” “身为武家之子,就需做好失去一眼、一臂,都仍旧奋战不休的觉悟。” “怎可因畏惧受伤便退缩。”他说这句话时下意识捂了自己伤口已经痊愈的手臂,似是在批评那几名都是被亨利以技巧直至要害怯弱落败的武士,又似乎是在说自己。 “少爷说的是。”老乔点了点头接上了他的话,紧接着开口的是大神:“前日以弓矢作战迎击山贼,本以为那便已是对迄今为止武艺的考量,但果然,拉开距离的战斗与白刃相交,仍有很大的区别。” 鸣海仍旧保持沉默,他看向了亨利。 “你们的作战方式本就是偏向于用弓的,这也是正确的做法。”贤者在武士集团实际的领导者授意下开始了讲解。 “勇气固然重要,但匹夫的蛮勇大多会换来自己躺在血泊之中的结局。”他指向了自己的眼睛。 “失去一只眼,你会丢掉一半的视野。” “这意味着你没办法及时发现这一侧的敌情,你在这一边会更容易受伤。” 他又指向了自己的手:“失去一条臂膀,你的力量就会缺失,在和敌人的角力中会落败,或是无法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 “失去腿脚,你会连走路都无法做到,更莫提战斗中的腾转挪移。” “人的心脏供应着全身的血,从这里。”他从胸口划到了脖子两侧:“两条主要的血管供应着你头部。” “天啊这是禁忌的死灵法师知识。”年轻的传教士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去听,而旁边的阿方索则是神情凝重地继续记载。 “另外两条分别连同向你的手臂,一直到指尖。”贤者又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最粗的一条血管在这里,没有肋骨防护的柔软腹部,它是心脏通往整个下半身的供应。” “这些血管就在皮肤以下,比较深的也就只有几厘米的位置,胖子的话也许会深一点。”贤者耸了耸肩,然后用手指比拟了一下:“这是里加尔的单位,你们不懂的话,大概这么一点距离。” “也就是说,只要锐器扎中了这些地方,哪怕只刺进去这么一丁点,你就会开始疯狂流血,然后很快死掉。” 贤者的话让不少听懂的人都打了个寒战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各个部位。 “其次还有器官,重要的器官同样遭受创伤之后会很快死亡。” “假如你胸口被箭射中或者被剑刺穿了,你的肺受到创伤会导致你无法呼吸——这意味着你连大声求救提醒同伴都做不了,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却吸不进空气,因为你的肺会被自己的血填满,最终它们会通过咳嗽从你的嘴巴和鼻子涌出来。” “所以。”让所有人成功浑身冷汗之后,亨利又竖起了一根手指。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像个笨蛋一样冲向箭雨或者长矛阵列,你也肯定会死得像个笨蛋一样。” “咻——”他转过头朝着洛安少女吱了一声,后者翻了个白眼走了过来。 “干嘛。”语气嚣张的白发女孩走了过来,但话里依然丝毫没有给自己老师面子的意思。 “打你。”贤者话音刚落手里的竹子就朝着她抽了过去,以他的身高和攻击距离米拉根本无法及时避开,因此洛安少女脚跟着地一个转向。 “啪!”弥次郎赠予的轻型胸甲防御最佳的正面被她转了过来,以自己身体斜着挡住这一攻击的同时米拉还抬起手臂夹住了亨利手中的竹子。 “你干嘛!?”洛安少女这次带了几分火气,而贤者耸了耸肩,故意揉乱了她的头发。 “看出来了?”他转过身对着弥次郎等人摊了摊手。 “当攻击避无可避的时候,选择一个受到伤害最小的方案迎击。并且时刻在脑中思索如何废除对手攻击能力——缴械当然是最简单的,当对方的攻击没能达成他理想的效果时,就是你反击的时候。” “老师真是个糟糕的大人。”丢掉了竹子的米拉踩了亨利好几脚,但还是站在他的身后。 “护甲不是穿在身上被动防御的东西,在近身战之中,它也是你的进攻手法。” “熟悉你的护甲的弱点,穿戴护甲进行模拟生死攸关情况的训练,这是你要的答案。”他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鸣海,而后者在听完这一席话之后,等了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 “需要掌握的东西,会有诸多。”鸣海的总结相比亨利的话语听起来有些干巴巴的。 “长久以来的比武限制了思想,仅以得分为主的我等,不知何时连什么地方会使人身亡都不甚明晰。” “当然,心和头是弱点,这是谁人都知道的。”旁边的大神笑了笑。 “攻击有力道之分,武器有轻重之分。护甲不同的部分能拦下的攻击也不一,将士若是个个都好似南蛮的剑士小姐这般,冷静自若又知己知彼,确实,是能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鸣海再次总结,之后又看向了弥次郎。 “嗯。”小少爷只是嗯了一声。 “这路,不好走呀。”和下级武士们走的更近的老乔话里有话,武士们就算了,要让平日劳作许久的足轻们在繁忙之余再加上贴近实战的训练掌握人体的弱点和盔甲武器的优劣,显然会是不小的压力。 “武家之道又何曾不是遍地荆棘!”但他的声音被后面的高级武士们盖了过去。 “这不是懦弱之徒可以走的道路。”“是啊是啊,唯有虎狼才能存活!”贤者的说法和今日的进一步演示把之前揭开的伤疤又更进一步地冲洗,某种程度上,他点燃了他们的热情,以久经纷争的里加尔外来战士之身,为这些迷惘又想要证明自己的武士们指明了一条道路。 这做法成功为亨利赢得了武士们更深的敬重,而改变思路若是训练能持续下去,青田家的这些人也会成为如今月之国少有的真正善于实战的军人。对他们接下去险境重生的路途而言,这样的伙伴会更值得信赖。 但有益的方面却也不尽是全部。 “呜哇,凶神恶煞看着这边啊,老师。”敏感的洛安少女在瞄了一眼足轻之后小声嘟哝着。 “嗯,是啊。”贤者回视过去,迫于压力和亨利本身的威慑力,那些人都别开了目光,但些许的恨意仍旧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如果简单地改变训练方针就可以让整个月之国的武侍者阶层改变,那也轮不到他亨利梅尔这个异乡人来做这件事了。 武士们麾下有极多的足轻,他们需要在高级武士们争风吃醋证明自己的时候干着粗活累活,又在战斗时打前锋做最危险的事情。 一辈子拿着低微俸禄的他们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任何事情改变,因为改变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工作和危险。 这是这个国家不可动摇的社会结构所注定的。 高级武士会责怪他们不求上进,痛骂他们是懦夫。但是倘若努力换不来出头,就那点薪水,谁想做更多的事情呢。 亨利的说法引燃了高级武士们的热情,但也引来了下级足轻们对于他的不满。 但就连同为武士的老乔的发声都被淹没的情况下,他一介外人想要改变这一现状,却又谈何容易。 武士们对于足轻的鄙夷是不会改变的,他们总是认为自己的属下们好吃懒做缺乏武家的精神。但他们也下意识地忽略了双方地位的差距以及自己的喝酒赏月时对方顶着秋风站岗的事实。 仅凭三言两语,仍旧难以撬动这个国家漫长历史所累积下来的车轮。 哪怕他是亨利也一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雾与山雨(一) 自泰州起,尽管已正式步入新京的势力范围,一行人却仍旧尽可能选择走较为偏远的辅道而非主干道。 随着人与马以及驮牛脚步的迈进,跟新京的距离虽然较为缓慢,但也在有条不紊地缩短着。 路旁的风景地貌从青知时的竹林与山岩再到高湿原的沼泽,如今演变成了里加尔出身的人有几分眼熟的植被——以高大笔直的杉树为主,灌木稀少林间空地诸多的针叶林。加之以山峦起伏的地形,恍惚间米拉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亚文内拉的山地。 以地理位置而言,如今仍算是在新月洲相对靠近北部的地方。尽管夏日到来火辣的太阳使得温度较高,但所幸在目前的植被环境下,整体感觉仍旧算得上是舒适的。 贴身且透气的甲胄外着有轻质棉麻制成的防晒外套,加以带黑色面纱防止阳光过于耀眼看不清道路的斗笠。除了因温度上升在这种地方也仍旧难免会有的蚊虫问题,行走在铺平的土路上,旅行的体验并不艰辛。 脚下踏的这些夯实泥土铺成的简易道路有相当一部分历史都已与月之国本身同样古老。它们是过去乡民集资由村里长者牵头为方便出行而修筑的,后来村连上了村又连上了镇,便逐步形成了本地的交通系统。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也是唯一可用的道路。 四千年历史的月之国并非永远富足强大,在多灾多难的年间也曾一度变得缺乏对于地方的约束力。但在新京较为强盛的近代两百余年,在皇族批准下,以国土博士为首的国土局便断断续续地扩张并修复了如今南北通达的国道体系。 这是一个耗时漫长的大工程。而其成果即便是以外来的拉曼人挑剔又以同样文明古国自居的高傲,也会在观察完毕之后只敢小声用过去的拉曼帝国基建来相比拟。 就算是高傲的帕德罗西人,也没有那份底气说如今的帝国在道路基建上能与月之国齐平。 和人的国道有多强? ——在这个多山之国,南北的国道大部分地方竟几乎处于同一海拔。 移山填湖这一词汇是这个近两个世纪的大工程施工过程的最佳写照。经由专业的国土博士规划,挖空隧道又将有高低差的地方填平。 打下地基,铺上基石又以沥青覆盖,足足数层的道路坚固耐磨,遇上陡峭山坡还会在上方设立防护网避免这多灾多难的国度有山石崩落伤及行人与路面。 严格把控海拔并非领头的国土博士一意孤行只为劳民伤财的死要面子。在这个多山的国家,上下坡是车马运输会遇到的常有难题。 若是坡度陡峭,对于拉车的驮牛以及车辆本身的结构与缰绳而言都会是极高的考验。危险情况历来多有发生,以至于许多地方官员都会派专人在坡度过于陡峭的地方监督,要求商贩们将货运卸下,分几次运上。 下坡的时候也有相同的问题,若是载重过大,人仰马翻摔成重伤的情况也不是什么意外。 上下坡所消耗的精力,拖延的时间以及带来的额外风险一并使得国道建起之前很多人宁可绕远路走水道运输也不愿走陆路。但新月洲大地到底是山峦众多,许多城镇位于内陆地区,要前去靠近永川河流域就需要走上十天半个月,加上船舶数量有限,交通往来实在是效率低下。 新京国道便是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其中不少路段实际上也有悠久历史,只是因为缺乏修缮以及自然灾害毁坏。现如今的国道历经过几位皇帝,断断续续修建至今,已然接入泰州境内。若是理想的话未来他们甚至希望能连接至藩地,只是照眼下局势来看,搞不好多半又要停建许多年了。 总而言之,建立起的新京国道将附近许多原有的土路辅道亦纳入管辖之中,成为一整个归纳在国土局管理保障之下的道路体系。而自泰州出发步入正式国道的范围之后,亨利一行若是选择按国道进发,实际上可以将路途缩短许多。 平整好走而且凿山填湖以寻求最短路线的国道,所需的行进时间只比走水路略长。但若是目的地不在永川河沿岸,再算上登陆之后走陆路前往的时间,就会反过来变成走国道更短。 如此便利的基础建设使用者自然也不会稀少,尤其是万物兴盛的夏季,路上来往旅客商贩与出行的华族和武士络绎不绝。而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一行人才需要尽可能地避开。 潜在叛乱者的威胁只是其一,他们队伍当中到底也有亨利等里加尔来客存在。尽管和人社会大体上来说对于南蛮访客的态度还算宽容,但人多了任何事都有可能出现变数。国道日日夜夜都有陌生人从身边经过,哪怕全天用黑纱斗笠遮着脸庞,也终归会引起怀疑或是不慎露馅。 但脱离便利的国道体系也并非明智之举,最终一行人所选择的方案便是从国道旁边的辅道前行。 辅道最初是乡镇间自建的土路,但在国道修建之时需要道路运输石材等物资,因而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修缮平整。 国道建成以后在这个基础上又被进一步扩充维护,作为连通国道与村镇的道路,以及国道人满为患时可以解压分流的辅助路线。 辅道算是月之国境内国道以外最好走的路线,也是除了国道以外这个多山的国家唯二可供牛车行走的道路。 需要在山林间绕道也会经过不少村落的辅道节奏比国道更慢,踏实的泥地和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林给人感觉更像在郊游而非赶路。这种较慢的节奏使得人身心放松,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冲淡了之前因为亨利的建议而重新制订训练计划,足轻阶级所产生的敌意。 宛如游吟诗人一般将事情大致记述下来,并也注意到足轻们的不满的咖莱瓦这个愣头青,在私底下曾对此表示难以置信。 如今伴随着共同旅行日夜相伴,他也开始将贤者的话语和做法奉为至高无上——就好像其他人任何人也难以避免会做的那般。 亨利对于大部分问题都拥有相对正确的答案只是理由之一,他沉稳冷静的性格总是营造出一种氛围,令周遭的其他人免不了会开始依赖贤者来给予答案。 我们的洛安少女亦不出此列。 但这种做法贤者本人并不提倡,因为对于年青一代而言将他的说法与做法奉为唯一真理只会导致他们失去独立决策的能力。这也是为何随着米拉的成长他越来越少介入她的思考,只在某些较为关键的时刻才开口的原因。 尽管稚嫩,尽管跌跌撞撞,但只要仍走在正轨上,就不必像个护雏过头的家长一样对所有事情指指点点。 强行灌输自己的思想认为这才是唯一正确的做法,这种事往往是对自己知识过度自信的年青人才会犯的自大。 如果两百余年的人生让他亨利梅尔学会了些什么的话,那多半就是人的意志是自由的,愈发想要方方面面都严苛控制,就愈是可能走上叛逆的道路。 处处介入后辈人生的过度保护,与其说是因为世界过于危险,倒不如说是长辈自身缺乏自信与安全感,以及对后辈应有的信赖。 他相信这些孩子终归会找到自己的路,哪怕与他的路不尽相同。 他们都不完美,但他自己也不完美。 他们都有自己的闪光点,自己所坚持的所相信的事物。这样的人所需的只是机会,只是能引起他们思考的见闻。他们能得出自己的答案,也许方向不同,但正因如此,才能为未来埋下更多的可能性。 多年以前自里加尔西海岸亚文内拉一片不知名半坡上的邂逅所开始的旅行,这一路上所遇到过的人和事,经由这种相遇所产生的改变,如今到了新月洲也依然在持续发生着。 世界缺了亨利梅尔依然会转动。 只是不会和有他在的世界是同一个模样。 ——但话说回来,足轻阶级并不像是咖莱瓦这样对贤者有着高度的近乎崇拜的信任。因此当他这个外来人提出的方案导致他们需要更多进行辛苦的训练时,这些足轻所产生的第一情绪是抵触与排斥。 从苏奥米尔愣头青的角度来看,他这辈子所认识的最专业的战士提供的军事指导显然对于足轻们而言是能受益终身的。但咖莱瓦也并不完全理解月之国的独特历史与国情,因而这种观点仍旧是有失偏颇的。 和人的和平持续已有数千年之久。 尽管历史上大灾害发生的时期也曾有趁火打劫组成盗匪团体的堕落贵族出现,但上一场席卷半个国家规模的大型斗争,也已经是遥远的被遗忘的历史。 较为敏感,接触到上流社会的风言风语较多的武士阶级也许会有一定程度的危机感。最少像是青知武士这样边境出身的人而言,他们对于战场的嗅觉没有完全遗失,虽然变得迟钝走形,但所需要的只是实战来打磨罢了。 可足轻是不同的。 常年的和平固化了阶级,仅有小规模冲突的情况下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战功奖赏的说法。武士们认为足轻的服役是理所当然——用和人的话说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如此自然也就没有额外奖赏的必要。 阶级提升无望,足轻之子下一代仍是足轻。冒着风险上阵杀敌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回馈,武士们所重视的荣誉对于足轻而言没有填饱家人肚子重要。 加之以长久的和平让他们对于战场的情况一无所知,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与缺乏实质性回馈一并,令他们成为了也许是这个国家最不希望战争发生的一个阶级。 不知道怎么打赢;打赢了也得不到奖赏,但输了会死。 日子本来就挺难过,拿着这点俸禄刚刚好够养家糊口,每天要做的事情还都有这么多。 综合因素下来,希望现状不发生改变,能得过一天是一天,自然也就成为了这种理应是月之国基数最大的士卒阶级的普遍思想。 所以他们排斥任何与实战相关的东西,尽管也许一部分人潜意识中知晓这种做法对他们而言是有益的。但类似的剑拔弩张的训练具有极强的侵略性,就好像在暗示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充斥着危险一样,让很多人都以排斥敌意态度对待之,因为他们不希望这种日子到来。 这种情绪实际上并非完全无法解决。 若是换成在里加尔,贤者可以以他丰富的经验与贴地气的说法与这些人打成一片。和底层士兵还有佣兵搞好关系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晓之以情动之以金钱诱惑,这些人的思想可以很简单地就被改变过来。 但这是在月之国,这些人也是武士们的手下而不是自由的佣兵。先不提月之国排外的氛围这些足轻要打好关系会比佣兵更难,这种如同挖墙脚的行为必定会触怒掌握真正权力的武士们,这显然不是正确的思路。 亨利所选择的做法目前而言足以达成所需的结果。 在严苛的和人社会阶级体系下,足轻们即便有万般不满,武士命令他们去死也依然会冲上去送命。 所以他们的排斥与敌意也只是对着他这个外人来的,一点点都不胆敢朝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该做的训练,只要武士命令,足轻们就还是会做。 至于训练程度和日常需要做的工作加起来是否会让足轻疲于奔命,以至不满逐渐累积导致士气低下满是怨怼,这就还需要领头的鸣海等人自行把控程度了。 贤者终究也只是个外人,事事介入摆高姿态指点他们如何去做的话,到头来会搞得武士和足轻一起讨厌他。 鸣海是个出色的领导者,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人物当中也就仅有亚文内拉的爱德华和帕德罗西的康斯坦丁等人能与之比拟。也许没有亨利他们这些被针对者这么敏锐,但他也必定会注意到队伍内的这些细微摩擦。 而贤者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到他寻求答案的时候,以自己丰富的经验给予建议即可。 一切都切勿操之过急,在合适的时机开口是十分重要的。 道路在一点点向前延伸,平缓但漫长的爬坡行至顶点过后,一阵迷雾从林间和下方坡道同时蔓延上来向他们包围。 山里的天气在夏日也仍是善变的,上午还艳阳高照,此时却随着迷雾的到来有些发凉。 “雨要来了,我们最好现在扎营。”前方的武士领队观察了一下周遭,下达了如是的指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节:雾与山雨(二) 午后弥漫起的薄雾果真如鸣海所说是山雨的前兆,往常因夏日到来而变长的日照时间今天破例了一回,不过下午4时整片天空就已经完全阴暗了起来。 为了在变暗的光照环境看清道路以便扎营,戴着斗笠的人都把面纱给摘了下来。余下的以竹制框架填充棕榈叶制成的斗笠本体拥有防雨效果,因而仍旧佩戴。 一行人的效率无可挑剔,迅速找到适合扎营的空地之后他们就麻利地展开、立起、固定各个营帐。尽管这样,在营帐尚未盖好之前雨水还是追上了他们。 寒带的针叶林植物没有雨林那么强大的遮挡能力,缺乏遮拦的雨水哗啦哗啦地落下,直接敲打在斗笠和头盔上发出宛如小鼓般洪亮的声响。 “啪嗒、啪嗒”伸出手去接雨水的洛安少女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隐隐痛楚,这场雨一点都不像是和人社会所奉行的那般矜持。它更像洛安的烈酒,豪快直接,一点不留情地敲打着所有胆敢触及之人。 “这样规模的雨,怕是之后会有山洪。”亨利的月之国语言随着这阵的交流变得愈发熟练自然,他原本有些过时的词汇和语法使得每每开口周边的武士们就会投来怪异的目光。米拉甚至私底下曾经听武士们说他是说书先生——这显然是月之国一个类似游吟诗人的职业,同样有类似诗歌般较为晦涩的措辞。 “嗯,扎营过后大致探查下周围,免得有容易松动的山体在附近。”贤者的说法引来了鸣海的赞同,在多山的月之国,这种规模的雨势引起山洪乃至于泥石流都是常有的情况。 若不加以探查确保周围没有类似的危险,可能夜里休息的时候所有人就都被突发灾害给吞没了。 他们临时找到这片林间空地乍看之下还算平坦,但当时浓雾弥漫也难以看清更远的地方。也许看起来附近都会是平坦地面,但穿过迷雾却发现不到几十米外的地方便是悬崖抑或山坡也说不定。 尽管这里因为地处道路中央而非聚居区,所以树林保存较为完好没有被砍伐,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山体滑坡的几率。但再如何主观上情愿去相信,猜测也不会变成事实。所以最佳的选择就还是在扎营工作完毕之后,派小部分人员出去探索,确保能够安全过夜。 虽然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扎营也许暂时不做更好。因为搞不好探明到危险他们还得搬离这里,那样的话费老大劲立起的营帐就完全是在浪费人力与时间。 但大雨倾盆落下,青田家的小少爷以及尊贵的高级武士们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能就这样像呆瓜一样淋湿不是。 哪怕不用这种从底层角度出发,语气有点愤世嫉俗味道的说法。切实地讲,在这种规模的大雨之下,个人雨具亦无法完全起效,若不及时将营帐扎起,生活物资等等诸多物品也会受到雨水侵蚀而失效。 大米受潮了会发霉,柴火要是被淋湿了点着就是呛人的浓烟。武器铠甲泡水了也会生锈,木质的刀鞘搞不好会膨胀因而拔不出来,总之是害处多多。 事实上尽管他们速度飞快,当营帐艰难地建立起来并且根据雨势大小加固,又将物资大量转移进来之后,也已经没有几个人身上是完全干燥的了。 湿掉的衣服和头发让人烦躁难忍,盔甲被卸了下来挂在营帐内部边缘的框架上晾干。正中央的支柱上蜡烛与油灯被点着用以照明,因为雨势过大的缘故,马匹和驮牛也被拉进了足轻们的营帐,只留下空空的牛车丢在外面淋着暴雨。 营帐内部的空间本来还算宽敞,在体积庞大的牛马进去之后就变得拥挤不堪。牲畜身上浓郁的猩躁味随着照明用具的散发出的温度逐渐充斥在营帐之中。以至于下着暴雨的营帐门口部分反而有难得的新鲜气息,忙得满头汗水与雨水混杂一起的足轻们像是缺水的鱼一样挤在营帐入口呼吸着。 体验不甚良好,但今夜对外来的亨利等人还是高级武士们而言也没有太大例外。 尽管并非牛马,但他们的营帐当中也被堆积了大量的物资。因为更换了牛车可以更为有效携带的更多物资在这时候看起来有点自砸脚,增加了携带的物资但他们的营帐还是原来的大小。此时为了避雨尽数搬进去后,人在里头都几乎没什么活动空间。 武士中有好几人不无担忧地表示在这种情况下夜里若是遇袭了只怕都无法及时反应。因为堆积在营帐内的物资过多,抹黑爬起来想要战斗的话估计自己会先磕磕碰碰。 但携带的物资尽管数量庞大却尽是必需品,雨势这么大的情况下不搬进来就等着泡水泡烂。目前遇袭的可能性也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高,鸣海便最终作出了保住物资优先的决策。 辎重拉得过多因而缺乏机动性的队伍总是很好的袭击目标,一行人假想中最具威胁的叛乱贵族部队实际上迄今为止都没有真正遭遇。反倒是山贼之前就已经交战过一次,而即便是在新京势力范围以内,国道附近也时常有土匪强盗出没。 月之国全国上下盗匪侵袭最严重的是沿海区域,狭长的新月洲大陆附近散步着许多零星的小岛。海盗以此作为根据点甚至号称建立了自己的王国,不停地对富庶的中部和南方沿海进行侵袭骚扰。 余下的便大多是不成规模的山贼了。 这些人多数原是山民,土地贫瘠本就不适合农耕,加上因为荒年歉收之类的原因便过上了掠夺他人的生活。 他们虽然按照和人的官方定义是属于和族而非少数民族,但方言与文化与主流社会却有很大区别。这些人吃苦耐劳,能在山地里以丝毫不输给马匹的效率徒步行进,又以小规模组成,劫掠完就跑进深山密林之中,新京也因此多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受害者忍气吞声的处理方法。 这种看似无能,实则是欲擒故纵。 小股规模分散的山贼无法轻松一网打尽,他们比武士部队更加熟悉山林,一旦有军队介入便会作鸟兽散。顶多抓着几个小喽啰,无法真正打击到要害。 但这些人的分散并非有意为之,若是官府有意放任,山贼就会越来越嚣张。等到心态膨胀到一定程度,他们便会开始集结成规模较为庞大的组织,占地为王。 在从青知出发的时候那场遭遇战遇到的那个山贼组织便是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只是到了这种规模,即便没有刚好撞上他们一行人,能蹦跶的日子也没有多长了。 打击小喽啰没有任何意义。但等到组织发展出来足够大的规模,有据点了,知道骨干是谁,再发起致命一击,一网打尽,这样才能让山贼元气大伤。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总之经由这种欲擒故纵与强力打击的结合,尽管没能彻底灭绝山贼,新京国道沿途会存在的山贼团体却也始终不会成为霸占一方的大型组织。 三五成群的小规模山贼团体顶多能恐吓劫掠一下小旅行商人团体,面对他们这种全副武装的武士部队,有点脑子的都会知难而退。 警惕心不可无,但也不必神经过敏草木皆兵。 之前与山贼一战加之以弥次郎遇险,武士们实际至今都尚未完全消化这种崭新的体验。 实战经验相较月之国武士们更为丰富的帕德罗西帝国骑士有一句格言,叫做“从没有什么高级技巧,只有在压力下完美发挥的基本技巧”。 作为同样是强盛国度训练体系下诞生的单位,用他们作为比较对象要比拿佣兵这种更多是土办法经验学论之的散人更合适一些。 在亨利那个时代,骑士的防御方式还主要是盾牌的时候,他们也有一句俗语叫“9成以上的盾牌从没上过战场”。 在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练习中损坏的道具不会说谎,比起追求酷炫的必杀技,实打实的基础才是获胜的关键。但仅有训练也是不行的,看看弥次郎看看其他的青田武士就可以感受到这点。 人在面对危险的、混乱的、未知的情况时心理会出现波动,压力之下头脑一片空白也是常有的事情。如何适应它,如何克服它并保持冷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而这也是欲速则不达的。 青田家的武士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出现了所谓的应激反应,他们开始变得多疑又神经质,经常捕风捉影猜测是否有危险,夜里也睡不安稳。这是难免的情况,哪怕知道理论上来说这是和平区域,心理上的恐惧也不是可轻易克服的东西。好在和人严苛的上下级观念发挥了作用,只要鸣海他们这些为首的人脑子清醒,队伍就不至于出现太大的问题。 总而言之,在这样那样的插曲之下,于营帐中安置好的一行人开始检查并试图烘干装备起来。 在大致解决了这些之后,足轻们冒雨在外面搬了一块大石头作为平台,又拉起了一块防水布固定在树干上捋得颇高,在下面生火做起了简单的晚饭。 略微有些角度的遮蔽使得巨量的雨水由内向外倾泻而出形成了幕帘,尽管动作迅速仍旧些微受潮的柴火点了好几次都没能烧着。最后其中一名上了年纪生活经验丰富的足轻从食物当中拿出了装有猪油的瓦罐,挖了一勺子抹在了引火物上作为助燃,才总算是点着了柴火。 只是呛人的白烟如期而至,让围在旁边的伙夫们都被熏得咳嗽连连。 这也幸亏他们是在营帐外面弄的,否则烟雾多半会使得牛马受惊破坏营帐和物资四散逃走。 烧着的猪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所幸在火焰正式点着之后逐渐添加的柴火最终使得这股味道消散开来。生火的条件十分艰苦,但晚饭因为可用的材料众多仍旧做得十分营养。 因为没有时间慢慢熬煮,洗净的稻米被捣碎之后下锅。添上之前在泰州所购置的晒干菌类与复水的蔬菜。温度上涨之后部分柴火被移除,只留下控制好的炭堆文火舔舐。盖上木盖,之后耐心等候,待到开锅时,随着一阵雾气,令人食欲大开的鲜香便飘逸在营地之间。 分添到各人碗中的什锦粥在因大雨而降温的空气中升腾起烟气来。简易的马札或是大石头成为了众人各自的选择,为了节省薪柴篝火没有点的那么亮,有武士随便拔出随身的短刀扎在杉树上作为临时挂灯笼的地方增加了亮度。 暖通通的美味食物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像是大家庭一样,这群实际上出身阶级和地区各异的人捧着木碗都挤在一起品尝着晚餐。 剁碎的米粒经过熬煮有了容易下口的软烂口感,复水的干燥蔬菜咬起来酥脆,而菌类则有着独特的香气和类似于肉类的嚼劲。鲜香的味道弥漫在口中,丰富的口感和热腾腾的温度又使得因为临时而感到不快的身体重新变得精神起来。 不出片刻,大锅中的粥便已见底。赶了一天路又做了很多辛苦活的足轻有不少人舔着勺子看着火光无法完全照亮的漆黑锅底,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注意到这点的老乔跟弥次郎说了些什么,小少爷点了点头,之后中年乡士便去取了一些干粮分发给足轻。 换了牛车能带更多的补给,财大气粗的弥次郎自然不会节省。老乔分发给足轻们的东西是他们难得一尝的肉干,虽然每个人的量都不是特别大,但却足以令他们感激涕零。 足轻们始终都是简单的,士气一时的低落在吃饱喝足之后便会回涨。有老乔这个和他们走得近,懂得他们想法的下层乡士在,实在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地方。 青田家这一支队伍的安排十分出色,负责各个层面的人都有,显然成员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在提早吃的晚饭过后大约30分钟时间,虽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实际上估计也就不过傍晚6时。看着雨势完全没有要减小的迹象,鸣海挑出了几名老练的足轻,加上一些武士作为领导,分成了几个双人小组打算前去附近几个方向都探查一下。 好消息是浓雾在下了几个小时的大雨之后算是完全消散,所以武士和足轻们手里提着的木质灯笼在调整好后面的反光铜镜之后可以照出相当远的地方。 这种以刷耐火防水漆木壳制成的灯笼可以抵挡上方落下的雨水,但因为开有一个圆洞用以照明,若是有风将雨水吹斜就会被浇湿。 地大物博的月之国唯一输给里加尔的东西多半就是玻璃这种发明,阿方索教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以它作为话题展开前去与鸣海等人成功攀谈了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一直以来他的沉默都是在观察亨利等人与武士们之间的交流并加以学习,而此刻找到了某个突破口便不再犹豫。 这个帕德罗西人在打的算盘很好猜——如果传教士们没有和武士的直接联系,他只能完全依赖亨利这个中间人的关系,这样的情况对于他来说显然是缺乏安全感的。 建立直接与本地人的连接很多事情可以不用透过贤者来执行,越少人知道事情就越安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算盘都得以此作为前提。 这事亨利看在眼里,但他并未说些什么或者上去阻止。 帕德罗西人有帕德罗西人自己的打算,和人也有和人的。鸣海不是白痴,传教士现在在月之国的坏名声摆在那儿,哪怕他们接受这些人一起行动,也不代表会多把他们当回事。 阿方索理所当然地迎来了冷对待,而他也识相地回到了传教士的队列之中。 但这显然不会是最后一次尝试。 时间继续缓慢地流逝,在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以后,因为衣服仍旧没有完全干燥的缘故,大部分人都因为不适而难以入眠。 长途的野外旅行加上闷热的夏季,连日以来的出汗其实已经让很多人的衣服都散发出一股酸臭味。此时加上那种雨水淋在身上和头发上之后由体温自然干燥而散发出的怪味,哪怕不是足轻们所休息的满是牛马的帐篷,其他人的营帐内部实际上也说不上好闻。 湿哒哒黏糊糊,虽然下雨但仍旧不是完全凉快,躺下时裸露的皮肤碰在一起就黏在一块的感受让人无比烦躁。 在这种辗转难眠之中。 “唰——” 就好像来时一样,气势汹汹的大雨,忽然就停了。 “最少夜里的危险减小了。”不少人都松了口气,而也正在这个时候,前去探寻周边的人员也陆陆续续回来。 南面是斜坡,北面走出去很远都是没有太大起伏的平地。也就是所处的地方算是一片高地,所幸并不陡峭。 西面是辅道,来时的方向,没什么太大探查的必要,但最让人高兴的,还是东面的人带来的消息。 “发现了温泉!” 正打瞌睡枕头就送上了门,以队伍中的女性为主不少正心情烦躁的人都因此兴奋了起来。 天空迅速地放晴了。 灿烂的星空从树梢之间洒落下来,紧接着银白色的月光也铺在了雨后的林间大地上。 短短的青草和偶尔一见的低矮灌木上仍旧残留的水珠子反射着星月的光辉,刚刚被暴雨洗刷过的大地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安静得能听见走路时裤管和青草摩擦的“沙沙”声。 随着步伐的迈进植被越来越稀疏,到了一处有些许硫磺味的地方时,硕大的天然温泉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轮流洗吧,木桶也准备好,衣服也得洗了!” 雨过天晴,而这一路的疲惫,通过好运找着的温泉也可以清洗干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节:雾与山雨(三)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一十四节:雾与山雨(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节:山人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一十五节:山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节:隔阂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一十六节:隔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讨好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一十七节:讨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节:猎鬼者(一)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一十八节:猎鬼者(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节:猎鬼者(二) 鬼族自古以来便是站在新月洲战斗力顶端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其庞大的体格。 事实上若以里加尔人的观点来看,鬼族的身形比例与其说是放大的人类,倒不如说更接近于矮人。 普遍高于两米五的身高若以人类相近的骨架结构会显得过于纤细,即便体格能带来力量的提升,却也决计无法实现鬼族那种轻易越过三五米高房屋的强悍身体能力。 他们的骨架相较同等身高的人类比例而言更加结实,更为巨大的颅骨带来的是结实的头壳。粗短的四肢比例则意味着骨骼具有更大的肌肉附着面,里加尔世界的矮人族也一向以短小的身材却具有强大力量而著称,而新月洲的鬼族就像是放大版的矮人。 成长期与成年人类同样的身高鬼族小孩体重能高出5到8成,而完全成年身高超过两米五的鬼族,只怕是里加尔骑士远比武士们更加厚重的装甲也可以轻易砸扁。 这种肌肉密度上的差距使得鬼族拥有人类所无法抗衡的蛮力,也使得他们可以承受从十米左右距离垂直落地的冲击力而不受任何伤害。 这场战斗是不公平的,武士们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亨利,因为哪怕是他,这也是一个超格的对手。 但米拉和咖莱瓦却没有太多的担忧。 因为亨利也是超格的存在。 “嘭——咻——”以惊人速度挥下的硬木金棒在克莱默尔进入到攻击距离之前就打向了亨利,对方显然全无保留,但贤者同样也是如此。 “当!!锵————!”由下至上挥舞的克莱默尔在和巨大钝器碰触到一起的时候,一副诡异的画面发生了。 轻薄的剑刃仿佛切黄油一样斩进了本就破损不堪的硬木钝器之中,紧接着贤者身上的符文发出透过衣服的光辉,反着将整只金棒给压了下去。 “啧——”双目依然透着红光的鬼神略微咂舌紧接着干净利落地抛弃了金棒“锵——!”地一声拔出了腰间伤痕累累但尺寸比克莱默尔还要大的太刀。 粗大的钝器带着仍旧砍在上面的克莱默尔向下落去,接触地面发出巨大的“咚!”声,鬼神的反应极快,在发现克莱默尔可以砍开硬木以后便立刻松开让亨利大剑卡在金棒上顺势被往下带,而与此同时立刻拔出太刀击杀。“当!!”但贤者麻利地用脚一踹就把剑拔了出来,紧接着迎上了这拔刀顺势劈来的斩击。 “锵——!”满是鎏金装饰但已经伤痕累累的太刀在和克莱默尔的碰撞下发出了悲鸣,两刃交接的地方立刻出现了缺口,明明在尺寸上占有十足的优势,但显然它的性能仍旧略逊于这把大剑。 连续两次若是普通人类会连人带剑被击飞的攻击,亨利都稳稳地招架了下来。 周围蔓延开来的火光摇曳之中显现出的这一幕令武士们目瞪口呆,就连对面的鬼神也因为自己的攻击无法奏效而产生了些许的错愕。 ——而贤者,没有放过这个空隙。 “嚓锵!!” 他果断地掉转了剑尖的方向,大剑转了一个圈之后在将大太刀往外推的同时向着鬼神的胴甲刺去。 “嘭!!!”辅助魔法全速运转的情况下,贤者的一刺有着惊人的冲击力。 “咔呲——!”堪比骑枪冲锋的刺击击穿了胴甲的表面成功伤到了对方,但他没有贪刀,用力一扭扩大了盔甲的破口避免剑刃被卡住之后立刻就拔出了克莱默尔并向后一退。 “啊!”挨了一击的鬼神没有给予他任何扩大战果的计划,利用起身高的优势她再次将太刀回推紧接着一记水平斩,而抽回了克莱默尔的亨利瞬间转动了剑柄用倒v型的护手硬吃了这一击。 “当!!!嗡嗡嗡——”与剑刃同样材料制成的护手在强大力道的攻击下毫发无损,但仅凭单手随意挥砍的力量也足以令整把剑发出颤音。贤者微微闭起双眼,感受着虎口和指尖麻痹的感觉在强化魔法的作用下迅速消弥。 “好、好强。” 滴水不漏。这是身后一行人脑海里唯一能浮现的形容词。 一个刹那间,仅仅几次交锋便已体现出双方的水平——在体格、经验乃至于装备这几个方面上无比接近,因而这场对决反而极其像是武士们在比武大会上会见到的那般,有来有回,精彩无比。 “也许可以赢——”看呆了的武士们忘记了转过身逃跑,有人甚至小声地这样说着。 但眼力更好的一些人察觉到了不对。 “先生怎么一直在.......”鸣海皱起了眉。 “采取守姿。”而弥次郎用像是亨利在集中精神时会做的那样眯起了双眼——贤者从一开始的起手式就一直是压低重心,两手大臂回缩在身侧形成稳固姿态的下段或者中段,他没有采取更具进攻性的上段下劈——尽管双方的身高也许是一个原因,可是一米九五的亨利拿着一米五的克莱默尔若是用上段完全可以攻击鬼神的头部与肩部这些更为致命的部分。 水平相近的敌人的话采取积极进攻打破平衡避免陷入有来有回的消耗战才是正解,强如亨利梅尔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可他仍旧采取了极其保守的防御姿态,这样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他在提防什么?”大神问出了所有人内心中的疑问。 “嘶——”独角兽米提雅发出了不安的声音,而米拉紧握着手里的刀,来回看着。 “准备跑,四散开不要朝着一个方向”与此同时前方的亨利头也不回地开口说着。 “但前面不是说跑的话——”就连一向镇定的鸣海在这种时候也有点失去主见了。 “我不一定拦得住。”亨利少有地采用了模棱两可的说法,这让身后的人信心也开始动摇。 鬼神身上的红光开始愈演愈烈,紧接着伴随着像是心跳一样的节奏开始向周围蔓延。这下不光是米提雅,洛安少女也开始因为魔力的影响感受到严重的不适。 “走吧!”咖莱瓦过来搀扶住米拉,而弥次郎也在武士们都陷入慌乱的时候展现出了少主应有的姿态大声呼喊。 “嘶——”硫磺味弥漫在林间,鬼神没有任何举动,但亨利依旧没有进攻,而是以守姿拦在众人与鬼神中间的空地上。 “啊——!!”带有回音的咆哮响彻在林间,紧接着“嘭!!!”地一声因为魔力的完全解放炸开的空气直接把周围地表的火焰全部吹熄,因为声响而回头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双瞳中倒映的光亮瞬间消失,而下一秒钟代替了火光的是犹如闪电般划过的红色残影。 “咚——!”两米五高的身躯带着全身重甲,速度却远比轻骑兵冲刺更快。 “嘭!!!”高速与力量的结合加强了彼此,这已非任何人类剑士可以达到的境界。 甲胄之下亮起的通红符文与贤者身上蓝色光辉的符文极为相似,显然鬼神也使用了某种类似的强化魔法——这就是他一直在提防着的东西吗?——呆滞地望着这一切的人们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仅有这样如同本能的想法。 “嗤——!”一米九长的大太刀上燃起了赤红的光辉,犹如漫天樱花乱舞,看似狂乱但实则极为有序的剑法疯狂地朝着面前的贤者落去。 金属碰撞的声音和火花接连响起,分明是近两米长的大太刀但挥舞速度之快以至于上方符文都划出了一道道的残影。 ——被压制了。 亨利被压制住了。 由体格、力量各方面组成的“身体能力”;由经验、天赋、训练组成的“技能”;以及最后的装备——原本在三个方面上各有强弱达成了对等的两人,现如今对方却也使用了与贤者相似的强化魔法。 平衡被打破了,老师落于下风——原本因为魔力受到干扰而十分不适的米拉抿着嘴唇忽然站定了脚步。 “米拉?”扶着她的咖莱瓦感受到了洛安少女的举动。 “呆子,把枪给我。”她一把推开咖莱瓦,然后翻身爬上了米提雅的背,拍了拍不安的独角兽。“你要干嘛,我们只能添乱吧。”身后的弥次郎急切地大喊,而咖莱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手里的长枪递给了洛安少女。 “说是添乱也好。”手在发抖,不知道是魔力的影响还是恐惧在作祟。 她解下了绑带把长枪和自己的小臂捆在一起。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有限,但并非全无。 原本是对等的敌手,但对方使用了隐藏的杀手锏打破了平衡——因此所需要做的事情已经摆明了。 老师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但她也并不只是一个人在战斗。刀剑无法对甲胄起到作用,可是里加尔出身的米拉知晓当今这世界上人类当中最强的单兵武力。 “普勒度瓦奇(冲吧),米提雅。”俯下身去在独角兽耳畔轻声开口的洛安少女,通过互通的心意将内心中的意志传递了过去。 米提雅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微微的白光,她不再显示出不安,而是一副宁静又祥和的模样。 仿佛接下去并非要去与强敌战斗,而是要回归故乡。 长枪放平,而与此同时独角兽迈开了前蹄。 “咚!!”半吨重的良驹以强而有力的脚步展开了冲锋,而稳固据枪的米拉在强风之中双目紧盯着目标一眨不眨。 亨利注意到了动静,他在一刹那之间便知晓了自己弟子的意图。 “嘶——”双眼赤红的鬼神也同样注意到了冲锋过来的洛安少女,她立即回身将手中超长的太刀横着砍向米拉,但贤者早已在瞧见洛安少女冲来的一瞬间就改变了架势。 由守势的中位持剑改成了高举过肩。 里加尔剑技。 怒式。 “咻——!!”克莱默尔光滑的剑刃一半反射着蓝光一半反射着红光,以由上至下的强力斩击,可亨利所瞄准的却并非鬼神族的——而是那柄在与克莱默尔交战之前便已伤痕累累的大太刀。 “当——!!”“咔锵!!”狭长的太刀刀刃在命中洛安少女之前应声折断,而米拉就仿佛知道自己老师肯定会这样一样,连躲闪都没有维持住了夹枪的姿态双眼都没有闭上。 “踏踏踏踏——”“咚!!!”狂风把洛安少女的一头白发吹得乱舞,但在留海之下那双眼睛毫无畏惧。 长枪命中了胴甲侧身腋下的防护漏洞,并且成功地在半吨重的独角兽强而有力的冲锋助力下刺了进去。 “啪!!”捆绑在小臂上的布带绷直了之后撕裂,随之断裂的还有长枪的枪杆。 “呃——”后坐力直接把米拉震得整个人都向着右后方歪斜,但心意相通的米提娅立刻调整了姿态转了个弯防止她落马并且拉开了距离。 “啊啊啊——”刺痛直接让鬼神松开了手里只残余小半截的大太刀,,而亨利再次架起克莱默尔的一瞬间天空中忽然响起了雷鸣之声。 “御雷,来!”曾经听过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响起,紧接着天空中依然耀眼的闪电直奔贤者而去。 “轰!!!”“老师——”回过头的洛安少女看着亨利原先所在的地方瞬间亮如白昼。 焦味弥漫在空气之中,落雷的地方下一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哈——哈——”好几名衣衫破烂的巫女互相搀扶着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米拉瞪大了双眼,她内心之中久违地浮现出了不安的心情。 无数的景象开始在她脑海里回荡,她一边努力地否定着那些想法一边却无法抑制地反复思考。 接下来的人生中没有了他,会是什么样子的。 亨利在她眼里当然是无敌的存在,但这可以将食尸鬼烧成灰的强大雷击即便是他也—— “你是什么人,不,什么东西——”巫女们看向了在受伤的鬼神勉面前仍旧屹立的贤者。 火焰逐渐地熄灭了下来,因为之前已经燃烧过一次附近化为了焦土。 克莱默尔的剑刃上有电光划过,而亨利身上的蓝色光辉在火焰熄灭的一瞬间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他抬起灰蓝色的双眸,看向了面前那支残破的部队。 “天神文。”为首使用了雷击的巫女愣愣地看着亨利身上逐渐暗下去的光辉,她显然认出了那些符文的含义。 “怎么可能,神使?但是就连我等与神的联系都已断了有四千年,何况是一介异邦。” “啊——”“大人!”“快些压制照月。”手忙脚乱的巫女们在鬼神身上的光辉再次亮起来的一瞬间冲了上来掏出一些法器做了些什么,紧接着又有谁点燃了熏香,米拉皱着眉闻了闻味道,感觉有几分熟悉。 “呼——哈——暂、暂时控制住了。”红色的光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而松了一口气的巫女们全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前方的武士们看到情况终于安静也拿起火把走了回来,而在照亮了浑身破烂不堪的巫女们一瞬间他们全都愣住了。 “巫女大人!”下一秒在鸣海的领导下一众武士都单膝跪地,为首的巫女缠着一边的绷带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是,自己人啊。” “真是。”她摇着头连连叹气。 “闹得好一出乌龙。” “.......”亨利沉默地收起了仍旧电光闪烁的克莱默尔,之后对上了坐在独角兽身上的米拉的双眸。 “嘿嘿。”洛安少女得意一笑。 “笨蛋。”而贤者看着她满是挫伤且因为用力过度而发抖着的右手,叹了口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节:精英 有些尴尬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之中,火把燃烧的“滋滋”声和各种物品的碰撞声虽不断响起,但却并无任何人声交流。 鸣海等高级武士在对巫女行礼过后,因收拢残兵的需要暂且告退没有留在原地。而由于场面避嫌等缘由原本也打算告退的亨利,却被巫女们请求停留在附近。 “保障安全。” 这是神情疲惫的巫女们给出的解释,贤者对此只是回以沉默,并没有刨根问底。一方面他所需要的信息通过观察也大致已可得知,另一方面,眼下也并非是开口的最佳时机。 弥次郎、咖莱瓦、米拉还有部分同样身心疲惫的武士都停留在了附近。约莫十五分钟前他们将火把和一系列的照明设备都取了过来设法固定在周围以保持光亮,而又过了一会,战斗结束后走入树林之中巫女带来了更多的同伴,新来者服饰相对简单一些,还搬着一些箱子。 打开的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工具与药材,虽然看着仍旧众多,但不论是沾满血迹和划痕的箱子还是各种脏兮兮的绷带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一行人之前的遭遇。 被长枪命中的鬼神在战斗结束后就倒地陷入了昏迷,而巫女们废了相当大的力气才将她身上的甲胄拆卸下来放在了周围。 站在亨利旁边的米拉到了这会儿在充足的光照下才注意到甲胄上布满了各种伤痕,与此相同的还有褪下了衣物的女性鬼神族身体表面——结合其他一系列痕迹,她因此瞥向了贤者,后者微微地点了点头,肯定了米拉心中的猜测。 因为四肢与头部比例更大的缘故,即便有两米五的身高,乍看之下却也只是相当于人类一米七左右比例的女性鬼神族在陷入昏迷之后光看脸完全就是个安然入睡的少女——前提当然是隔着一段距离无法判断实际大小。 但在皮肤较为完好的头部以下,那原本被甲胄所包围的身躯却有着只能以壮烈来形容的伤疤。密密麻麻的伤疤遍布在小臂,大腿外侧以及腹部。从很多伤口的位置来看很显然是被身高不及她的对手从甲胄腹部之类缝隙刺入留下的——伤疤当中有深色也有浅色,也就是这并非全是最近才留下的。 与体格庞大的鬼神族一比仿佛少女床上人偶一般的巫女们在火光之下安静而又娴熟地处理着,有不少人拿着符纸在进行一些操作,而其他人则试图将米拉刺进去的长枪拔出。 这真是无比尴尬的一幕,原本还有些嘚瑟觉得自己帮上老师忙的洛安少女在头脑冷静下来过后就想找条缝钻进去——因为细细一想,她刺倒的这位鬼神族不正是当初在泰州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吗。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虽然原因尚且不甚明了,但对方在昏迷之前想要把己方赶尽杀绝是可以确信的。 巫女们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因而没有过于为难造成重伤的元凶师徒二人组。话虽如此,她们也不会给好脸色看就是了。 帮理不帮亲这种事常有人说,但很少有人真正能做得到。尤其是这种很显然关系紧密的小团体。哪怕是现在对亨利开口客气请求,很显然是领导者的眯眯眼的那位大巫女,在瞧见有人打倒了鬼神的瞬间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一道神雷落下。 正确与否她们并不在乎,自己人受到攻击了,那么保护友军击杀敌人才是最为优先的。 名义上是侍奉神灵的存在,但实际就展现出来的武力,团队构成以及这娴熟的处理伤口的方法——亨利眯着眼看着一副弱不禁风样子的巫女面不改色地拔出了沾满血的断枪,之后又伸手要旁边的人递过来止血钳。 “就好像有十几个老师一样,有点不寒而栗。”旁边同样看着巫女们的米拉用亚文内拉的语言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虽然这个比喻哪怕在亨利看来都有些奇怪,但洛安少女确实正确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拔出断枪,检查伤口内部,之后另一个人递来了烧红的铁棒,毫不犹豫地插进去进行烧灼止血。 “嘶——”昏迷中的鬼神露出了獠牙像是要因为疼痛而醒来,但在她头部附近的一名巫女紧握符文念念有词,随着符纸发出蓝色的光辉化为灰烬,名为照月的女性鬼神族战士面容又一次变得安详了起来。 “安魂香又快用完了。”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香炉这样说着,而米拉这才察觉到这股熟悉的味道原来是之前隼人少年阿奇点燃过的东西。 止血完成过后伤口被重新缝合了起来,米拉的冲锋终究没能有足够的距离,并且手里的长枪也只是步兵用的而不是里加尔骑士三米多长的骑枪。临阵磨枪的组合没有能够发挥最大的杀伤效果,在之前看来有些让人不安,但眼下却反而变成了一件幸事。 良好处理过的伤口在鬼神族强大的自愈能力下多半不消数日便能恢复,而在处理伤口的巫女们完事前去休息之后,由大巫女领头的其它几人则是过来围成了一圈。 她们以某种似乎并非当代和语的古老语言咏唱着些什么,而仿佛要与此对抗一般,照月在期间身上不断地浮现出之前和亨利打斗时使用过的红色符文,并且在末端时甚至睁开了双眼半坐了起来。 “嘶——”对上了那双眼眸的米拉感觉到了几分熟悉的味道,眼白的部分完全变成黑色而瞳孔则一片赤红的眼睛与食尸鬼有几分相似。大巫女瞥了这边的亨利一眼,之前所说的安全措施也许指的就是这个,但幸运的是事态并无恶化,她们继续咏唱并在最后拿出了过去亨利一行在神社见过的稻草绳,绑在照月的身上又用带着铃铛的枝叶沾了一些水泼上去。 似乎与白色教会圣水概念相似的清水发出“滋滋——”声消失在照月的皮肤上,而与此对应,她身上那些不详的红色印记也逐渐黯淡并最终消退。 “呼——哈——”本就伤痕累累的巫女们在艰苦跋涉之后又争分夺秒进行了处理,终于结束之时已经都是一个两个瘫倒在地无力站起。 之前战斗中逃亡的武士们四散到了很远的地方,鸣海等人骑着马找了大约半个小时也仍旧有6名足轻和2名武士不知踪影。 面上无光的念头让高级武士们绷着脸一言不发,原本他们自认哪怕训练有素内心勇敢坚定只是缺乏实战经验,但在真正恐怖的威胁下这些人所表现出来的逃跑本能算是彻底打了脸。 此一遭彼一遭,之前面对山贼,在装备和各方面的优势下只需要发挥好训练成果就没有什么大碍地取胜了。但这一次面对突发的危机,当指挥镇场的足轻组头被重点打击时,底下那些不论是士气还是实战经验都十分匮乏的足轻们立刻作鸟兽散。 这一行为进而影响到了部分武士,虽说当时的情况确实比起战斗撤离更为靠谱,但在鸣海尚未下令的情况下就直接逃离也显然更多是内心懦弱所导致而非战术思路引导。 8人失踪,3死,4重伤,3轻伤。 一个照面的功夫,武士们的信心在鬼神族钝器的击打下碎了一地。被直接打击的人除了亨利都死了,而4名重伤的足轻是站在前排被一记横扫同时命中的,足轻更为薄弱的盔甲导致他们完全没有足够的抵挡能力,被命中的手臂和肩膀等部位都是粉碎性骨折,而即便有着胴甲保护,那一侧的肋骨也都出现了折断或是挫伤。 但不同于这些被悉心照料的重伤员,剩下的轻伤之人则是被以极其冷漠的眼光看待,因为这三人全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把自己摔落马或是惊慌失措下与同伴兵刃相交受的伤——是的,三名轻伤全是武士,而重伤者则是足轻。 “丢人、丢人、丢人。”大神连叹三声,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之前大声嚷嚷骂足轻们没骨气骂得最大声的武士,也大抵都是第一波转头就跑的人。尽管从人数来看逃跑的大多数还是足轻,但足轻是顶在最前线,阵型溃散之后才逃亡,这些人却是连和鬼神接触都没有就驾马奔逃。 从小教育培养的勇猛精神或许在平日里能让他们显得威风冷静,但在真正的生命威胁下,往往是那些平日里嘴上总挂着荣誉和勇敢的人最先显露出怯弱。 需要以口头表达,贬低他人来显得自己勇猛高大的家伙,言行举止其实早就已暴露出其内心对于自己意志不坚定的认知。 正因不是真正擅长,才不断通过贬低他人四处嚷嚷试图让人认为他是这样的存在。 亨利冷眼看着这一幕,这是他已经见怪不怪的闹剧,在里加尔也好月之国也好,但凡武侍者阶级都总是少不了这种存在。 占据了社会最好的资源,在良师培育下成长,拥有最好的装备。 但人的本性却依然是难以改变的。 大浪淘沙,就好像优秀剑师之间流传的话语“从没有什么高级技巧,只有在压力下完美展示的基础技巧”一样。不对等的战斗是一码事,在面对真正的性命威胁之下仍旧能够保持冷静思考不屈从于逃跑本能,历经打磨将自己的装备优势和历来的训练尽数发挥者。 方能成就精英。 普通武士或许与平民乃至足轻比起来已经算是精锐,但在和人的武力阶层里,与面前这些冷静自若的巫女相比,他们还嫩得很。 但精英也不代表就永远都能取胜——贤者看向了巫女们,正巧与眯眯眼的大巫女对上了眼。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略微苦笑:“这场乌龙,我大抵欠各位一个解释。” 鸣海等人沉默地靠了过来,鬼神在一切处理好后陷入了安睡。而受伤的足轻们也在巫女的帮助下稳定了伤势,死者身上被盖上了麻布,死得最惨的足轻组头与武士信胜撕裂骨头都捅了出来,帮他们收尸的两名武士借着火把光辉细看了一下之后都连吐不止。 双方各有损失所以算是抹平了——只有天真到一定程度的家伙才会真的这么想。 若非巫女的身份摆着,武士们肯定是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同时巫女那边因为亨利伤了她们同伴怀抱怒气的人也有不少,但是毕竟双方算起来还是友军,所以这一切只是以诡异又尴尬的沉默显露出来。 只是即便双方都对冲突造成的伤亡避之不谈,这场冲突之所以会发生,根本原因还在于巫女一方。 “以各位的能力,多半已经知晓了吧。”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但语调仍旧镇定的大巫女如是说着。 “遇袭了。”弥次郎开口,说出的是任何人在瞧见时这一幕后都可以作出的简单判断。而旁边眼力更好一些的亨利等人则可看出更多——在泰州当时所遇见的百余人巫女部队组成当中绝大多数是鬼神族,作为支援的巫女们并没有在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 而此刻面前出现的却有十几名巫女搭配一名鬼神,且偏离大道,加上安魂香的作用,她们之所以会跑到隼人村落附近,理由已经明白得像是写在纸上拿给你看了。 “我们遭遇了埋伏。”大巫女点了点头确认了弥次郎的观点:“为了突围,照月她们用了禁忌的力量,以理性作为代价化为荒神。” “原本的话,代价只是之后会虚弱一段时间,只需使用安神香镇压便可维持理性。”大巫女的眼神忽然黯淡了起来:“但对方就好像知道这件事一样,顶着狂乱的鬼神的攻击盯住后勤不放。” “最后我们虽然在付出较小代价的情况下成功突围,但也因此丢失了药品,缺乏镇压荒神化的手段。尽管已经由主干道加急赶回新京,路上却仍旧险些失控。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路上遇到的商人口中得知了山林中有种植安魂香原料的村人。所以变道前来购置,但途中照月就。”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继续。 “大抵是失去理智之前最后的记忆,她仍旧保留了找回自我的本能,因此向着这边前来想要获得安魂香,但也——”大巫女睁开了双眼,狭长的丹凤眼以柔和的目光看着陷入沉睡的照月。 “若非,若非阁下阻挡的话。”她回过头看向了亨利,欲言又止。 “呼——”和人矜持的文化最终还是令大巫女放弃了询问,她长叹一声,又把头转向了鸣海:“其余人目前仍旧在主干道上等候我们,但阁下也可看出,这副模样。”她低头看了一下显然是为了追逐照月而在密林中穿行,因而伤痕累累的其它巫女们。 “在下知道了。”鸣海低下了头:“安魂香会由我们去与村人购买。” 武士领队恭敬地带着其他人告退,大巫女的解释虽然说明了原因,却并未对后果有任何解决的意思,且还要求他们进行更多的协助。换成里加尔人多半会有不满情绪,但在阶级观念严格且统一的月之国,鸣海并没有任何抵触地接受了。 集体高于个体,“国”的概念高于青田武士“家”。 为国家统一而出征的顶尖部队遇到了这种事情,虽说这场乌龙对武士们造成的伤亡不可谓不重,但对方既然示好性质地主动解释了,仍旧纠结于这个方面就是作为下层的他们这些武士不识抬举了。 简单的解释过后,随着鸣海的告退,空气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问题变得复杂,因而最终只能选择退让并且自己收拾后事。鸣海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里加尔出身的亨利、咖莱瓦还有米拉大抵是无法真正得知的。 少有地,洛安少女怀念起战斗时的那种简单纯粹。只有友军和敌人,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纠葛。 如果这个对手真的只是一头恶鬼的话,只需要斩杀就行。但眼下这样先不提回头要如何与隼人族解释,光是受重伤的足轻们就并不是在这种荒山野岭能得到有效治疗的。 尽管一开始更多是自证实力的想法,但想要帮助隼人山民们因而接受了剿灭恶鬼的请求,最终却落得这种不伦不类的下场。 但要说不接受的话更好也不一定对,因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武士面对鬼神尚且出现了惨重伤亡,如果他们不上,只怕阿奇的村子会彻底毁灭。 他们做出了选择,后果就需要自己来承担。 不是每一次的选择都能得到最完美的结果,或者说不如意的情况才是十之。 米拉回过头看着都坐在地上休息的巫女们,早在泰州的时候她就通过自己作为佣兵培养出的战场直觉判断出了一些什么,但没人相信她。 可看着这些伤痕累累的巫女,她也无法做到没心没肺地大声喊:“我早说了吧。”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有多优秀。 照月身上的伤疤不止有最近留下的,作为精英部队的她们也许早就知道自己会走入埋伏。 只是依然。 必须前进。 “这个国家。”她用亚文内拉的语言问向了自己的老师,贤者俯视着洛安少女,那双眼眸与最开始一样亮晶晶的,仿佛总是能看清问题的根源。 “这个国家难道。” “无兵可用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节:不可折的刀 一切回归平静之后,沉闷空气之中浓郁的硫磺味逐渐开始散去,随后消失许久的虫鸣声也陆陆续续重新响了起来。 这些在人类看来渺小又缺乏智慧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对事态感知的能力反而比起善于自欺欺人的人类更强。 生物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是保命和逃跑,而人类当中的武者阶级所接受的训练和价值观却往往要求他们对抗本能进行战斗。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确实是有道理的。逃跑意味着放弃抵抗,而在战斗中鼓起勇气战胜敌人经常反而是获胜的方法。因此这种训练在最初也曾是务实的。 但随着年代推移,它逐渐上升到了一种精神信仰的地步。 本是因为保命才要求克服本能,不知何时演变成相信荣誉高于生命。怯弱逃跑的武者往往被人唾弃并指着脊梁骨嘲讽,大部分武者都相信自己一生磨砺是为了某个光辉的时刻,也相信自己可以满载荣誉死于战场之上。 身处战斗中时有一种纯粹。 你只有取胜这一个目标,所需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战胜面前的对手。 但战斗结束之后的事情才是麻烦的,胜利的果实并非每次都是甜美的,有时它也苦涩得像是不得善终的恋情。 弥次郎的脸整张都黑了起来,他终归还是少年心性,想到什么全都用表情表达了出来。 小少爷开打前夸下了海口受了山民们一食之恩,内心中也认定自己自泰州以来已有长足进步,这回必定要以讨伐恶鬼来洗刷自己之前因战场上不佳表现而蒙羞的荣誉。 但现今所处的结果又该如何去说? 这算得上荣誉吗? 哪怕以最模棱两可的观念去试图狡辩,内心中的回答也断然是不算。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像只被护佑的雏鸡一样躲在大人们的身后。 十几年的武士文化教育熏陶让他像是其它一百八十个年青的和人武家少年一样,渴望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渴望一战成名,渴望满载荣耀而归。 但接连几次实战却都是碰壁。 “还是新手,有什么办法呢,遇到的对手是这样的。” “那是鬼神族啊,哪怕是老练的武士好几人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赢。” 在内心中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在听闻周围的人安慰的话语的时候。弥次郎总是会默默地看向那有着一头白发的异邦女孩。 ——她没犹豫过。 他回想起了亨利对于和人武士比武文化的尖锐意见。 “想尽方法要公平。”当初的贤者是如是点评的。 如同信胜那样无脑地为了证明荣誉而冲上去送死的行为诚然不可取,但从得知对手强于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手抖脚软也实在是......令人无话可说。 所谓“满载荣誉的旷世大战”或许并非不存在,只是武士们始终想找一个各方各面都与自己绝对等同绝对公平的对手来进行自我证明。 和人的武者格局始终是小的,他们活在胜利即荣誉而失败即耻辱,黑白分明的二元化世界观中。 即便历经实战,很多人脑中的思维却依然是比武的那一套。他们缺乏里加尔佣兵出身的洛安少女与我们的贤者先生应有的那种把握当下的脚踏实地,而一心一意追求荣誉美学、完胜之类缥缈虚无的东西。 所以这场乌龙,在亨利看来是一件好事——最少对活下来的那些人而言。 少则十几年多则二三十年在这种文化熏陶下形成的价值观,即便是他亨利梅尔如何巧舌如簧,也只不过算是撬得巨石相对松动一些。 若是这趟旅途很快完结,武士们又回归到最初青知的生活当中去,只怕经历也不会转化成实质性的改变。一趟旅途当中的见闻只不过是见闻,一旦回归到原来那种一成不变的日常中,它们就只会成为谈资而无法实质性地令人产生改变。 千年和平的月之国武士们有一种理想主义。 万事都期望尽善尽美,非黑即白——这点即便是他们当中最出色的鸣海也难以避免。 和人的美学主义,使得本该最务实的武侍者阶层也开始追求不存在于世间的幻兽。 而像是今晚这样莫名其妙死伤惨重却又难以辨别胜利与否的战斗,就是对他们价值观最大的冲击。 理想是非黑即白的,但现实总是游走在灰色领域。好的东西和坏的东西并不泾渭分明,乍看之下它们都是一副模样。如果一心只追求纯粹的美学,将战斗、战役乃至于战争视作简单非黑即白的东西,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在更务实的对手面前败亡的结局。 已经稳固形成的观念,光靠言语是撬不动的,只有亲身经历足够剧烈的冲击才能引发反思。 至于之后会踏上什么样的道路,就只能看个人了。 四千年的月之国,如今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又有多少人像青田家的武士们这样,还执迷于自己个人的荣誉与生死美学,看不到整个国家的大局呢。 “这个国家难道无兵可用吗。” 自己弟子以她独有的敏锐问出了这个她自己或许都不了解深层缘由的问题,而贤者即便知晓一切,这里却也并没有他开口的份。 “最锋利的刀是不可折的。”巫女们以此为由要求武士们进行封口处理,所幸的是因为夜间加上战场混乱又有不少人逃亡的缘故,真正在场知道情况的也就只有核心团体的几人。 作为神灵在人间的代行者,拥有仅次于皇族的顶级权力,巫女们提出的要求武士们并没有任何拒绝权。 不过即便没有身份这一层压着,光是身为武侍者的自尊也让鸣海明白这种乌龙是不能被捅出去的。 作为顶级武力,能运用神力打击敌人的巫女和横扫千军的鬼神族,是新京最强大也最具威慑力的武器。她们不能输,也不能失控。只有永远胜利并且是辉煌地胜利,才能维持这种只要放出名号就可以让心怀不轨之徒发抖的震慑。 高处不胜寒。 站在这个顶级位置所需要背负的责任与压力,就好像名为照月的鬼神族身上那些伤疤一样,密密麻麻外行人看一眼就胆寒,却除了咬牙坚持并以盔甲覆盖遮掩以外没有其它的选择。 明显已经失控了,由少部分人承担的压力明显已经大过头了;而且确确实实已经失败了,少量精锐部队被以人海战术对待,新京这常胜的最锋利的刀已经遇上了砍不动的铁板。 对手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可她们还是得上。 “这个国家无可用之兵。” 米拉敏锐的观念是正确的,月之国诚然有着数量庞大的武士部队,但新京却不会轻易动用他们。 巫女和鬼神族执行的任务是“国内事务,剿匪治安战”性质的东西,这个国家是统一的,必须是统一的。有心闹事的只是“极少数”,所以不能动用大规模部队,只能使用少数精锐去处理。 兴师动众是在示弱,大规模动员武士部队北伐,就是在向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说: “我们的国家要陷入内战了。” 新京的高层不傻。 百余年间的交流,就在近期拉曼传教士们煽动的叛乱——帝国在打什么算盘他们十分清楚,但也正因如此,才不能中了拉曼人煽风点火的意图,让战争扩大化。 必须坚持“剿匪治安”的口径,将冲突控制在极小的规模。一旦事态发展大了动用大规模兵力进行南北内战,就会逼迫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华族与士族们认为自己需要站队,进而扩大成为全国范围内的混乱。 这正是白色教会与帕德罗西帝国愿意见到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有这一把刀可以用。 而这把刀已经伤痕累累。 戳破事实吗,说出巫女和鬼神们已经力不从心只是在努力遮掩这一切的现实吗?——除了卖弄自己,这又有什么意义。 贵为贤者,他所拥有的智慧与经验或许足以给出一个让这个国家走出困局的答案。可光有答案是不够的,执行起来需要人力,而人心是不可控的。 亨利梅尔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眼下的他,也不过只能和武士们一起,努力想把这一场乌龙遮盖过去。并代巫女一行前去与山民购买安魂香,避免陷入狂化的鬼神再次失控。 回归营地之后在隐瞒了一部分过程大致交代以后,部分随行的武士便和懂得隼人语言的博士小姐和其余一些帮手一起前往了就在营地附近的隼人族村庄。 而听闻恶鬼已被讨伐,半夜将家里人紧急叫起来,带着伤都拄着拐杖出来非要表达感谢之意的山民们那感激流涕的模样,成为了今夜最令武士们难以安眠的场景。许多人别过了头,他们脸上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之情这点令山民们的欢呼也戛然而止。 “牺牲的人,比较多。”亨利适时地开口打了圆场,这使得山民们也都陷入了沉默。 贤者并未说谎,这也确实是鸣海等人沉默的原因之一,只是更多的怕是内心的荣誉感令他们觉得对这些人的感恩受之有愧吧。 “我们需要安魂草,大量的,因为伤者需要运下山,至少这个过程让他们舒服一些。”鸣海终归是领导者,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如此开口,而绫又断断续续地将语言翻译了过去。 “你们也正好之前的集市没赶上吧,我们会用正常价格收购的。”他如是说着,而翻译过去之后村民们面面相视,其中有不少人干脆就跪了下来。 “武士大人们的恩情,我们一生难忘。”这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之情,若是真的血战而归的话武士们大多都会觉得内心暖洋洋的,但此刻它却成为了莫大的讽刺。 “牺牲自我不求回报,还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诸位大人真的是,当今武人之鉴。”村长老泪纵横,而阿奇等一众隼人少年少女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是闪闪发光的。 他的母亲看着他,之前因为带这些武士们过来还被责骂的阿奇此刻受到了旁人的欢呼,隼人少年有些得意地抹了抹鼻子。 “安魂草会安排的,但以市场价半价,不能让恩人破费。”博士小姐转达了隼人们的话,鸣海开口正打算拒绝,旁边的亨利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原则和高傲,只是一念之差。”贤者指了指村民们欢呼鼓舞的样子:“最少让他们的内心过得去吧。” “.......嗯。”鸣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在支付费用时还是想办法多了些添头,是因为说谎的愧疚还是如何不得而知,总之满载而归的武士们脸色大多阴郁,没有多少喜悦之情。 各怀心事,但事情仍旧需要处理。将大量的安魂草交予巫女之后,武士们所得到的只有口头的感激。 下层为上层服务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当然,尽管安魂草的价格确实不是很高,但考虑到量其实也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解决了这些问题之后,贤者上前去对着为首的大巫女赠予了某样东西。 这是他从苏奥米尔开始就一直随身保管的皮包当中掏出的,火光之下看着洁白如玉,色彩有些迷人。 对方收下之后愣了一下,又看了看贤者,最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盾型的挂坠,递给了亨利。 “这是御守,但并不只是民众祈求用于保平安的。本只有神子有资格收下,但以阁下的身份收到也并无不妥。带有此物的话,即便是异邦人,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有人为难了。” “若有朝一日来访新京,还请务必到天之神社参拜一番。”对方如是说着,而亨利点了点头,转手却就把它递给了米拉。 “这。”大巫女愣了一下,然后掩着嘴小声地笑了起来。 照明的蜡烛燃烧殆尽,巫女一行婉拒了鸣海提出的护卫,在照月的状况稳定下来之后就趁着夜色尽早离开了。而留在原地的武士一行也在隔天清早就带着伤员和收拾起来的残尸开始下山,尽管在如此燥热的夏季就地掩埋死者是个更正确的选择,但山里终归野兽众多,武士的尸首埋下只会吸引食腐生物来到隼人的村落附近。 加上这些同伴是死于不明不白的乌龙,内心的愧疚感也使得他们想要好好安葬伙伴。 光鲜亮丽地上山,满身疮痍带着死伤者缓慢下山。 安魂香的味道弥漫在队伍当中,使得伤者陷入对痛苦不那么敏感的状态,而生者也对药味和尸臭更加能容忍一些。 改变不了事实,只是借助外力让人变得能忍受罢了。 这弥漫在整支沉默寡言队伍当中的草药味道,就好像他们协助遮盖事实进行欺瞒的行为一样。 令人内心纠结不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节:血腥味与火药味(一) 阵亡的3人最终被安置在了山脚岔道的一片无名墓地之中,这里过去曾有寺庙,但不知何时已然荒废。 靠近寺庙部分的墓地有石质墓碑和小石砖砌的走道,墓碑后面林立的卒塔婆大多已经朽烂,只有一部分看起来较新的也似乎已经历两三年的风吹雨打。 早已人去楼空的破庙,不再有僧人吃佛诵经,也不再有人清理杂草。似乎就连过去正儿八经埋葬在此地的家族也已经灭亡,因此不见扫墓与养护,石碑只是无声又缓慢地风化。 林间风吹过时,腐朽坍塌的屋瓦发出像是沉闷笛子一样的“嗡嗡”声,而一片片的卒塔婆又互相磕碰,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对于和人而言,这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但里加尔出身的亨利等人就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触。 恐惧有时候源于未知,但在一些需要熟悉特定文化才能感受到的恐惧上面,无知却又使人无惧。 ——话归原处。 即便寺中僧侣早已离去,而最初在这里埋下亲人的家族也不复存在,附近的村人们却显然是依旧保留了这里作为墓地的职能的。 与石板路不同的简陋土制小道两侧林立着的是附近穷山村中故去之人的墓碑,因为没有僧人为其祷告,自然也就没有卒塔婆。而即便是墓碑也是简陋的,一些较好的还有歪歪扭扭凿刻的文字,差的那些就真的仅仅只是几块石头垒上去,免得路人以为不过是个小土坡随意踩踏亵渎。 包括信胜在内,阵亡的人被埋入墓穴之中并将随身财物与甲胄武器一同埋下。鸣海本想暂且没有墓碑,等去镇上再订正儿八经的墓碑为他们补上,就先用武士们的佩刀与头盔作为墓碑,但亨利阻止了他。 “和周围其它墓穴区别过大的话,就像是在给人点明这里有财物一样。”贤者如是说着,而武士领队愣了一下:“先生是说会有盗墓贼?” “穷山恶水出刁民,连自己亡故亲人墓碑雕刻的钱都出不起,一把太刀节省点可是能顶小半年的生计。”亨利语调平静,但说出的事实却让武士们有不少人都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 “那来时的路上遭遇到的村民......”身后的老乔欲言又止,他们在下山的路上也有遇到一些村人,虽然不似隼人村落那样是少数民族,但也是相对贫穷的和人山民。 “那些家伙若是敢亵渎武家子弟的尸身!”血气方刚的年青武士阿勇愤怒地握紧刀把一抓缰绳就打算转头。 “想做什么!”鸣海大声喝止了他。 “大人,在下想警告那些——”“警告什么,你跑去警告不就坐实了他们这里有利可图的推测吗。”武士领队无愧于其身份,只需亨利稍加提醒他就注意得到这些事情。 “就这样吧,依先生的说法,和其余的村民墓地保持一副模样,然后就只能。”鸣海沉默地握紧了拳头:“希冀这些村人不至于作出这样下三滥之举。” 队伍再度陷入了沉默,心绪复杂的武士与足轻们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却整理半天,终归还是只有林风吹过卒塔婆与屋瓦的声音回荡于周遭。 简短又沉默的午餐由简单的和式味增汤配合隼人村落赠予的烧饼制成,这算是隼人们对于武士的另一大赠礼。 烧饼是精磨的粟粉混合夏日林间新摘的坚果果仁制成,耐旱又对土地含水量没有过高需求的栗类是新月洲中北部偏远地区平民的主食——尽管半个月路程内的泰州领地内便有大批的水稻田,但大米对这些穷人家来说依然是不太负担得起的存在。 泰州的水稻收成后第一是供给当地及附近领地的驻军,4成以上的收成都要用作兵粮。其次则供给附近区域内华族与士族们享用,最后才轮到领省内民众。水稻的种植对土地要求相较栗类更高,因而除了水系充沛平原也较多的南部以外,从中部到北部,八成以上的月之国百姓食用的还是栗类与薯类更多。 容易获得的低廉谷物口感直接煮成饭吃没有武士们常吃的大米那么好,但不论薯类还是谷类,富含淀粉的主粮总是适合拿来磨成粉发挥创造性思维进行处理的。 再三拍打又放置过夜自然发酵的面饼并没有极好的卖相,但农家老手对火候的掌控娴熟到位,哪怕没有多少油水,却也有一股舒适的香气。 用石臼草草捣碎的坚果仁已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考虑地区和季节因素多半是杏仁一类。尽管可以弄得更加细碎,它们却被保留了约莫半个小拇指指甲的大小。这样一来入口时嚼起来在外壳酥脆内里松软的面饼以外又有一层碎果仁的口感,丰富了层次。 缺糖少油,所有的调味就仅是面团里些许的盐巴。但尽管如此却风味十足,少数民隼人的面饼与和人爱喝的汤汁形成了少见却又意外搭配的简餐,或许是因为风格与里加尔相似的缘故,就连面对武士们视若珍馐的饭菜一直有些胃口缺缺的传教士一行也久违地吃得淋漓畅快。 面饼是连夜制成并在今早出发前被交予武士一行的,因为材料并不众多的缘故量也就只够今早和中午一餐。早上吃的时候刚刚出炉还热腾腾的,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那种香气,不过仍旧让人食指大开。 选择这样的简餐很大程度还是为了赶路,埋葬了三位死者但仍有重伤的四名足轻需要照料,他们可没那份闲心停下来慢悠悠地煮饭吃。 鸣海是个出色的领导者,尽管他同样具有和人武士的美学和理想主义倾向,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能果断地作出正确决定的。逃亡的8人身体健康,在耗费了一定时间进行搜索却没有找到之后,他就果断地舍弃了这些人。 “稍稍知耻,也应已转身归来谢罪。既然方圆几里都找不见,那么多半去意已决。”大神说出的这段话也是其他人的共同观点,那些人都不是小孩了,身体健康不需要他们面面照顾。偌大的搜索范围内都找不到,代表他们估计是连逃了几个小时,而跑得越远,就也越鼓不起勇气回来面对被抛下的同伴。 鸣海的做法某种程度上堪称绝情,他直接将这8人遗留下来的装备和他们分量的口粮全都赠与隼人村民,告知他们可销售给商人兑换资金作为伤者的医药费。 而腾出来这部分不算少的装备过后,又整理了一下辎重,腾出空间来运载伤员。 ——对抛弃队友逃亡之人,不作任何留念抑或祈求;而对留下来的,即便是武士们平日里当做奴仆对待的足轻,也百般照料。 这种合格领导者应有的判断能力在鸣海身上总是能见到,这也是他为何得以服众成为青田武士们领队的缘由。 然而这样一个本应待在家主身旁的重臣,却被派出来游历。哪怕弥次郎是下一任的家主而游历见闻这种行为又对他的成长至关重要,这个队伍的配置也仍旧豪华得有些过头。 他们既然未开口,那就不应去探寻。哪怕你已知晓,有些事也仍旧是沉默为妙。 “可怜天下父母心吗。”贤者看着这些遗留下来忠心耿耿的老臣,又看向那些仍旧众多的辎重,如是在心中感叹着。 最后一段下山路很快迎来了尽头,为了争取时间一行人没有再走辅道,而是直接走上了热热闹闹的主干道。 国道的效率远比辅道更高,不过数个小时,在夏日漫长的日照尚未结束之时,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目的地的城镇。 与作为北部重镇的泰州相隔的领省名为章州,相比起有大片水稻田特色鲜明的泰州而言,领土相对狭窄的章州就像是一群人当中最不起眼不常被注意到的小角色。 并非重要产粮地,也并无北部警戒藩王的功能。处于国道一环的章州就像是路旁旅店一样的存在,有的话会相对方便一些,没有的话问题也并不很大。 只是来往过客们时间长了在这儿定居下来,而新京又对此赋予了领地划分,并派遣专人管理。水到渠成,却又平凡而没有特点的一块领地。 因为此地没有粮食、手工等产业,又并非军事驻扎地的缘由,有能力有抱负的章州人大多已外出从商,留下来的也就自然是这些胸无大志,散漫自由的角色。 月之国民间有言“行商者知章州方言可行天下”,便是指章州人在外从商的有多少,甚至于从南到北只要遇到商贩同行都可用章州方言交谈。 然而尽管外出经商的人如此众多,章州人在和人社会当中的名声却是十分一般的。士农工商,在月之国社会的分配之中,商人实际上是相当遭受歧视的一个阶层。青田家那样身为华族将领地借由特产商业经营出色的存在都时常被其它华族贬低为“一股铜臭味”,而普通平民从事商业自然更加遭受鄙夷。 如此地位再加上留存在章州当地的人大多是胸无大志只想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之人,更进一步地强化了“章州人多是卑劣、游手好闲投机取巧、毫无荣誉心满口谎话之徒”的印象——乃至于从藩地而来的青田家武士们都知道这点,而当初博士小姐的北上之旅更是直接跳过了章州。 地域歧视这种东西哪个国家都有,虽然大多数时候真正有所接触你会发现它们都是扯淡,可这一次一行人刚踏入城镇,就确确实实地见到了这样一幕。 “噗,长良大人,你看看那些乡下武士,穿得一身甲胄严阵以待像是要去打仗一样。真是,他们以为自己活在《武勇英雄录》里吗。” 穿着甲胄带着伤员的青田家武士一行直接撞上了穿着华贵服饰正从酒楼中走出的章州武士,此时仍旧不过是下午4时,但这些人都一个两个满脸通红,身上的酒气隔着几米都可以闻到。 “忍住。”鸣海回过头开口,但已经迟了。这两天的遭遇让人内心剪不断理还乱,莫名其妙的伤亡、背信弃义逃跑的伙伴、加上埋葬阵亡战友还有被盗墓的风险,劳图奔波又撞上这些毫无武士姿态大白天就开始饮酒的家伙,新仇旧怨总得有个出口——因此年青气盛的武士,如弥次郎兄长一样的阿勇便怒气冲冲地开口辩驳: “尔等可还记得武家的荣耀,白天就开始饮酒作乐。我等昨日才讨伐了恶鬼付出惨重伤亡,看着我们身后这些重伤的同伴,尔等也好意思自称武士?收起刚刚的嘲笑,向我们致歉!” 他大声地开口,虽然起了冲突但就措辞而言仍旧算是节制的。鸣海叹了口气,但也看向了面前的那些武士。 穿着华丽浑身酒气的章州武士们沉默了起来,脸色有些阴沉。周围不少来往的民众都驻足观看,武士之间的冲突对于他们平淡的日常来说也是少有的戏码,更何况其中一方还少见地骑着马戎装待发。 “噗。”平静最终被一开始开口的年青武士一声嗤笑给打破了,紧接着一整列的章州武士们都开怀大笑了起来。 “恶鬼?就你们?” “噗哈哈哈哈哈,只不过是一帮子乡下武士,我看你们是被山贼给伏击暴打了一顿吧。穿得那么华丽但是连刀都拔不出来就被按着打。” 醉醺醺的章州上士们大声地嘲讽着,而瞪大了双眼的阿勇咬着牙想要拔刀冲上去,却被旁边的亨利抓住了手腕。 贤者的大手像是磐石一样坚不可动,阿勇满脸怒容地看向了他,但斗笠之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却只有平静。 “别冲动。”亨利如是说着,而鸣海也抑制住了其它同样愤怒的青田武士。 “呸,终归就是一群丧家之犬。吹什么牛呢,不还得怂。”摇摇晃晃的章州武士们毫无形象地吐了口唾沫就转身离去,看去向似乎还打算再喝一局。而周边围着的平民们见没有冲突打架可看,就也都失望地散去了。 “我们是来找医者的,哪怕这些人丧失了武家精神,该治他们的也不是我们。”鸣海开口开导其他人,但只有熟悉他的人能听出来武士领队的语调也冷若冰霜。 愤怒并不总是以激昂的形式展现,正如悲伤之人也不总是痛哭流涕。 对鸣海与亨利这种人而言,当他们平静稳重的一面出现裂隙之时,也就代表内心中的愤怒已经足以令他们无法维持一如既往的理智。 “走吧,先去找医师。”贤者开口,而鸣海点了点头,一行人便这样正式进入了章州领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节:血腥味与火药味(二) 章州的领地狭小,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并非坏事,寻医问药在这没多大难度,尤其是在不缺钱的情况下。 迅速找着医馆并将伤员安置过后,剩下的人则开始寻找可以休息的旅馆。 以帕德罗西人的标准,章州可称作“城市”的聚居地仅有两处,因而人口和各种资源也基本都聚集在此。 一行人自国道走来,走的是主干道所以旅途终点进的城自然也是位于章州北部的大型城镇。此地名为紫云,理由在一行人到达的约莫三小时后便可得知。 章州所处地方位于崎岖不平的新月洲大陆北方山脉末端及中部山脉起始点,也即是一块东面与西面大开,没有山脉这种天险可守的领地。 若是只听闻这样的描述,脑海里浮现出的场景多半会是如艾卡斯塔一样一望无际的辽阔肥沃的平原。可此地并不如此,虽然处于低处,但附近仍有众多山峦,只是海拔相对较低而且十分零散。且章州领地内大片土地与藩地的沼泽村附近类似,处于低地,因而土壤仅是软烂泥土,难以耕作。 含水量没有如平原那般宜人的恰到好处,却也没有多到能成为河流用以通行。软烂的泥土不光人与牲畜难以行走,缺乏营养无法耕作,还常有瘴气。能在这里生活的也就一些毒虫,实在不是寻常人愿意去的地方。 章州可耕种的土地多位于山上,因为地处山脉末端,这里的山也就只是几百米的小山。 因为可耕种土地面积很少,要在这里建立大型的军营势必需要从其他地方带来补给。因而新京衡量再三,便选择了以作为北部隘口的泰州驻扎,而章州东西两面的漏洞,则以游弋于大海之上的月之国舰队间接防守。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此不受重视的一片领地当中的人演变成这种散漫不在乎的个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在这样的地方若是说有什么东西是绝妙的话,那多半也就只有黄昏片刻——和人称作逢魔之时的时间点,那远天地平线上瘴气横生的土地上升起的紫霞罢。 漫长的夏季日照迎来尾声之时,安顿好出来打算找个地方吃晚餐的一行人面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据博士小姐解释,大书院的正式研究结果是沼泽的瘴气与高温下升腾的水汽混合,傍晚时分一天的炎热结束温度下降水汽凝结到可以折射日光的程度,而形成了这种美妙的景象。 漫天遍野犹如苏奥米尔极光一样的存在,天际线的末端一片紫色,就连半空中仍旧漂浮的云朵都被染上了这样的色彩。 当地传说最初来到此地的人便是在千辛万苦穿过瘴气之地后面见这一幕才取名紫云,但考虑到正式的城镇都是由新京定名的,这个说法可信度存疑。 但不论如何,这一幕确实足以慰藉辛苦奔波的旅人内心。 日落西山,游玩的孩童气喘吁吁浑身脏兮兮地结伴归家。吵吵闹闹的放肆是小孩的特权,米拉看着他们消失在小巷的另一头,紧接着母亲责骂的声音果不其然地响了起来。 和几小时前遇到的武士们相似的醉汉紧接着孩童们的脚步,在紫云似乎就连三五十岁的男人都仍是小孩心性,摇摇晃晃嘴里嘟哝着含糊不清的词汇。 这一幕显然司空见惯,大多人都视若不见,只有旁边过路的女人因为距离极近在其中一个醉汉跪在地上开始呕吐时,才用和人女性独有的矜持捂着嘴皱起眉面露难色。 “哈哈哈。”醉汉的同僚放声大笑,明明年纪几倍,却行为与孩童一般无异毫无成熟模样。 “嗯?”亨利感受到了视线转过了头,米拉看着自己的老师,尽管她曾听贤者说自己过去的事情,但不论如何洛安少女却仍旧难以想象这个冷静的亨利梅尔也曾有过像这些人一样充满少年不成熟行为的日子。 “怎么?”就连贤者也并不是所有时候都能得知自己弟子的小心思,他只当她是寂寞了,伸出手去就揉了揉她变长许多的一头白发。 “哇,雪女!”呕吐完靠近过来的醉汉们瞧见了一行人,其中一人指着米拉这样大声喊着,而后就和其他人一起醉醺醺地大笑了起来。 风吹了过来,已可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我们的白发女孩发丝飞舞,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像这样毫无遮掩地走在月之国的大街上。 身材尽管纤细,但因为久经锻炼仍显得柔韧健康。因为是女儿身的缘由,如何锻炼也不至于像男性那样粗壮。尽管米拉本身对自己力量不足颇有怨言,但在队伍中的其余几名女性看来若是她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反而会变得怪异。 岁月流逝,当初在艾卡斯塔相遇时圆圆的脸如今已经逐渐呈现出柔美的线条。愈是长大,洛安人血统就愈在她的身上完美地呈现。鼻梁既不像是里加尔北方人那样高到几乎与额头齐平,也没有此地和人那样低。宛如东西混血一样恰到好处的高度,配以并不突兀的线条,饱满的额头之下是修长的淡色睫毛,也就唯独那双一如既往亮闪闪的眼眸,依然可以看出来有几分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女仆的模样。 亡国之后的洛安人男性是出色的战斗用奴隶,而女性则常被富商或是小贵族买去当侍女,原因也显然与其外貌相关。 为了方便战斗而剪短的头发在旅途中也逐渐变长了起来,不光是她,就连我们的贤者先生亦是如此。一向剪成短寸头的他如今头发长到可以在后脑扎起短短的马尾,加上一阵子未刮蓄起的短短络腮胡,看起来模样比原先要老上个五六岁。 亨利本人倒是自嘲总算可以显示出些岁月的变化,这淡薄话语之中的沧桑却又只有一齐旅行对他知根知底的米拉与咖莱瓦二人可知。 总而言之——来自里加尔的一行至此终于摘下了斗笠。哪怕是暂时的,他们也可以喘一喘气不用再担心引起过多瞩目。尽管异邦人的模样仍旧十分惹眼,但在这种漫不经心的领地当中,也没人会花费太多的精力去搭理别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章州人很有帕德罗西市民阶级式自私自利的精神。 解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武士们需要放松,而来自里加尔的一行也借此机会透透气。但不论最初是如何想的,在瞧见这满大街的醉汉之后,换做轻装的鸣海苦笑着说了句:“我们去找家没有酒的,喝茶就好吧。” 满大街买醉的人,对紫云来说并非偶发而是每天的日常。和人的清酒是大米酿造,在周围有许多平民只能每日吃薯类与栗米的情况下消耗大量粮食去酿酒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但若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些人多是穿着华贵的上流阶层。最次的也是制作了得的棉质衣物,显然要么是富商子弟要么便是乡士一级的贵族。 这也正是章州领地另一个独特的点——这里的贵族与平民的比例,接近4比6。 作为上层阶级的贵族如此大量地聚集在这里浑浑噩噩地度日是有原因的——因为没有战争,武家的子嗣没有人口减少。过度膨胀的武士阶级人口使得可分配的资源捉襟见肘。长男可继承家业,可次子与三子又该如何解决。又要防止他们争夺权力搞内斗,又不能真的让自家孩子就这样送死,最终得出的结论自然就是把他们丢在一个“既搞不出什么大乱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的地方。 宛如流放地,又像是养老场所。年纪轻轻却已无希望的贵族子弟们聚集在此,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没有未来,就只是沉溺于买醉享乐,用这些简单的感官刺激来满足他们抱负无从实现的空虚。 花街与酒馆林立,这块鸡肋的土地就像是被默许存在的颓废者的避难所,而考虑到地理因素,一旦南北产生冲突而泰州防线被突破,这些如同弃子一样的武家子弟也许还能为新京尽最后的忠义。 当然,已被女人与酒精腐蚀,穿着华丽而又嘲笑来自藩地的青田家武士们戎装待发模样的他们是否还能握得起刀拉得开弓,也是一个需要怀疑的问题。 血气方刚的自甘堕落者就像是有传染病的疯狗,惹上他们百害无一利。一行人终归还是需要低调,因而鸣海才决定前去找茶馆而非酒馆,但你不愿意找事,事却还是会来找你。 “你说什么!!”醉醺醺又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年轻男声在一行人踏出小巷拐角的瞬间响起。 一看就已经打过一架的几名衣裳华丽却扯得乱七八糟的年青章州武士拦在了灯火通明的茶馆门口,一行人走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和茶馆的守卫吵架,碍于身份的缘由,那中年平民守卫显得十分尴尬。 这一帮年青气盛的武士们四肢纤细皮肤白皙,瘦胳膊瘦腿的模样看着不像习武之人倒像是文官。然而腰上却切切实实是带着刀的——尽管也装饰华丽不像是实战用品。 他们所穿的衣物部分采用了金光闪闪的昂贵面料,和人称为西阵织,是武家子弟常用的面料,鸣海等人的阵羽织也采用了这种料子。 能负担得起这样的面料与腰上的短刀,显然身份最少是和鸣海等人齐平的上士,但其言行却全无城里武士应有的模样。不过三言两语,从“让我见阿菊小姐”“你这种下贱的人也瞧不起我们吗”之类的只言片语,初来乍到的一行人便已经可以推理出个大概。 看那其中不少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加上衣服上还沾着的粉黛,多半是在花街为了某位花魁与另一帮年青贵族起了冲突落败了,然后回归住所的路上不知为何打算找茶馆看门的中年人撒气吧。 毫无武士的荣誉心与自律,哪怕是小少爷弥次郎这样平常有些任性的人看来也实在是不堪忍睹。而这一批人拦在茶馆的门口闹事搞得他们也无法进去就餐,正在迟疑之际,其中却有章州武士看向了这边,之后转过头与同伴说了些什么,他们就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来这一出吗。”亨利叹了口气,而不明所以的洛安少女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随后又因为其他男性队友恍然大悟的眼光而顺着转过头看向了自己和身后的绫、樱以及璐璐。 “啊?”洛安少女发出了和咖莱瓦一样的声音。 尽管黄昏已过光线逐渐昏暗起来,但队伍当中出身与风格各异的几名女性却仍旧是十分引人瞩目的。哪怕是博士小姐一头靛蓝色的头发证明了她纯正的顶尖贵族血统不是区区武士能够扯上关系的,这些已经在酒精作用下丧失判断能力的人显然也无法认知到这一点。 醉醺醺的年青章州武士们靠近了过来。“啊!”呆头呆脑的咖莱瓦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绫和樱都缩在了米拉的身后,而慢了一拍终于意识到情况的洛安少女朝自己老师翻了个白眼。 “能揍他们吗?” 如是问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节:血腥味与火药味(三) 15到25岁这个年龄段的年青男子,大抵是将愚蠢、冲动和好事跟不负责任这些要素聚集在一起浓缩制成的产物。 小男孩似的童真在这个年龄段的男性身上逐步退却,可他们却也仍未成熟可靠到可被称为“男人”。 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从孩童时期逐步进入青少年阶段的男性多数会进入一种眼高手低的状态——他们急于脱离父辈的阴影以证明自己的独立性和个人能力,可除了极少数认真勤勉脚踏实地的优秀个体,大部分实际上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未成熟的心智佐以强烈的自我表现欲,最终便以化成眼下的这幅模样—— 不知是误会了些什么,年青的章州武士们停下了争吵,整理整理了衣服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而等到他们靠近过来,瞥过去看一眼的洛安少女立刻感觉到了生理上的不适。 服饰是华丽的,但穿在他们身上却仅能用没品来形容。 金光闪闪的西阵织是武家常用的面料,但一般人在搭配华丽的和式具足时,也仅在开襟两侧与立领采用——换句话说这种布料只是用来点缀的。大量采用西阵织作为外套面料使得这些人一身华丽得像只公鸡,但这种华丽毫无内涵,仅仅只是将名贵面料进行堆砌。 仍在里加尔的时候洛安少女与自己老师一起所接触的顶级贵族也不算少数,真正顶尖的搭配往往是多重面料层次感的结合——贴身的剪裁体现出穿戴者的身体曲线,加之以花边或者折皱作为装饰,而那些过于金光闪闪的料子就只作为个别部分的点缀,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用多层的面料和不同衣物。刻意营造色彩的差距与对比来创造出丰富的视觉层次感,这才是正儿八经上流社会贵族的穿搭——而这些年青武士就仅仅只是将一种面料用在所有的地方,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有文化的上层社会,而像是把自家所有的家产都做成金子穿在身上的暴发户。 而事实似乎也是如此。随着这些人靠近到跟前来,浓重的尿骚味和酒臭直接飘散了过来,他们身上的衣物似乎已经有几日未洗,虽然华丽,但似乎就是他们仅有的衣物。 “尊贵的,嗝。”为首的年青人醉醺醺地开口搭讪,话没说完就打了个酒嗝把一行人最后的耐心全部磨光。 “唉。”米拉身后的花魁叹了口气,原本看着这些人像是在找茬的因而她下意识地蜷缩在了洛安少女的身后,但此刻意识到这些家伙的本质之后,樱就果断地站了出来。 “哦——哦。”醉醺醺的章州武士们眼前一亮,尽管穿着便装,但曾经身为花魁的气质仍旧在一举一动之中展露无疑。 “我当是什么东西在吵吵闹闹,这里怎么有几条迷路的小狗呢。”樱在一瞬间变了语调和气质,声音软糯却又带着一丝凉意。 身后的人看着她走到了那一身尿骚味和酒臭味以及呕吐物味道的武士面前,面不改色。 “甚、甚么小狗,你这女人。”原本还沉迷于欣赏之中的武士听到这句话立刻气红了脸并且握住了腰间的刀,弥次郎和洛安少女同时也作出了反应,但是樱一点都不慌地就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对方握刀的右手。 她用像是蜻蜓点水一样节制而又矜持的手法,只用细嫩的指尖轻轻划过对方的虎口和手腕。 “呜——”武士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接着就感觉浑身酥麻手也无力握住刀柄。而花魁顺势把手抬起勾住了他的下巴,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用冷漠却又暧昧的眼神俯视着武士开口:“这个女人,怎么了?” 她的声线带着魔力,身后的几名武士也都抖了起来。 “没、没怎么。”武士的耳根红了起来,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樱一眨不眨。 “说是小狗,有什么问题嘛。”花魁嘴角挂起了一丝弧度,用对方能呼吸到她体香感受到气息的距离以缓慢柔和的语调说着。 “没——不对,你这是侮——”“真是可爱的小狗啊。”樱再次用指尖轻轻磨蹭着对方的皮肤,不过这次是从额头一直触碰到脸颊,又顺着摸到了耳根。 “呜——”武士又是一个激灵,然后憋红了脸像是在忍着些什么。 “想不想跟我去哪里玩玩?”樱凑近到了他的耳边,一边对着耳朵轻轻吹气一边这样耳语着。 “嘶——想、想。”武士像是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紧接着就伸出手来想要把花魁搂抱,但樱用堪比剑术高手的姿态滴水不漏地躲开了对方的手。 “啊啦,连杯酒都没有,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月色。”花魁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让这急色的年青武士头脑得以冷却,同时看向了半空中刚升起的明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这么感叹着。 “喝!去喝,去轩月楼喝!——不对,我、我荷包在阿菊——”明显已经没剩几分判断能力的年青武士忍受着下身的肿胀急切地想要却又被推开,急于达成目标的他立刻夸下了海口,但却又紧接着记起自己已囊中空空的事实。 “怎么,是喝不了了吗?”而樱回过了头,在明月与灯笼的照耀之下浅浅一笑。 “嘶——怎、怎么可能呢。”武士咬紧牙关看向了自己怀里满是装饰价格不菲的短刀。 “那就。”花魁再度靠了过来,用极近的距离向他耳语:“先去为我准备好吧,我换上衣服随后就来。” “今晚。” “还很漫长呢。”她如是说着,而连连点头的年青武士急的像在找厕所一样转过身就大喊大叫着让同伴们一起迅速消失在了道路的另一端。 “......”米拉和绫目瞪口呆地看着花魁。 “没想到你......”弥次郎也目不转睛。 “对付头脑清晰的战士我或许赢不了,但处理几个醉醺醺没什么判断能力的愣头青还是没问题的。”等到年青武士们消失在了道路尽头,她才有些厌恶地甩了甩手,之后回过头看向了沉默的众人。 “怎么,你们一群武术高手一个两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存在,现在倒觉得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很可怕了?”花魁笑着这样说:“要是让你们知道这样的蠢蛋我当初每天都需要应付十几个,是不是会觉得我是摄人魂魄的妖怪。” “男人是一种愚蠢的生物,越是急于达成目标,就越是容易被操控。尤其是这种没什么经验会被人把钱骗空却无法得手,然后只能对着路过的大叔撒脾气的。”她说到这忽然叹了口气:“但也得他们的目标是你才行。” 博士小姐垂下了头,结合花魁自身的经历,她的这段话显得让人十分唏嘘。 “啊啊,说真的,好烦。”樱摇着头甩着手,像是刚刚触碰年青武士的那只手沾了些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不已。米拉看着她,不清楚刚刚那个滴水不漏地玩弄了对方的她还是现在这个直率地表露出厌恶的她哪个才是真正的花魁,而对方注意到了眼神也朝着她这边看来,紧接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 “解决这件事我也付出了不少,作为代价,南蛮人的佣兵小姐。” “啊?” “请让我洗涤一下心灵。” “啊?” ———————— 章州虽然大部分土地贫瘠,但要说特产的话仍旧算是有不少。 可以耕种的土地大多位于山上,加之以留在本地的多为荷包较为充足的富商与贵族子弟缘由,这里的农户和商人们自然也投机取巧地不去种那些更适合底层平民的食物。 有限的土地根据需求被最大化地利用,除了用以制作贵族爱吃的蜜饯的水果以外,章州的茶叶也算是来到本地不得不尝的一项特产。 尽管对于大部分平民而言,这或许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奢侈。 步入茶馆之后,这个漫长历史国家所拥有的文化底蕴扑面而来。就仿佛几千年的历史浓缩化作茶香一样,飘散在橘黄色火光所散发的暖意之中。 因为帮助看门大叔解了围的缘故,一行人算得上是茶馆老板的贵客,当然另一个原因也或许是在如今这花街酒楼遍地的紫云,他们这一行十几人算是难得的大部队。 稀稀疏疏的茶馆内只有几张桌子坐了零散的数人,这些人多是须发皆白的老头,一个人在那儿自斟自饮,两耳不闻窗外事。即便是一副异邦人长相的亨利、米拉、咖莱瓦以及传教士一行走了进来也丝毫没有转过头来正眼瞧的意思。 “真是有个性的老爷子们。”愣头青用拉曼语感叹着,紧接着下一秒却因为身高差点把头撞在了灯笼上,好在他身后的博士小姐适时拉住了他。 “别给绫添麻烦啊。”米拉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踹在了咖莱瓦的屁股上,却又因为自己身上额外的负担改变了重心而差点没摔倒。 “我说啊,能放开了吗。”洛安少女无奈地叹着气说道。 “不放。”而抱着她的花魁微微一笑。 “好吧。”白发的女孩满脸无奈,而注意到自己老师用玩味的眼神瞥来她立刻狠狠地瞪了回去。 “几位客人还请使用这边的椅子。”在进了茶馆正准备找座位的一行人面前出现的服务员十分干练,她个子小小与绫和璐璐接近,留着一头干练短发,肤色黝黑仿佛假小子。在对着亨利等数人行了简单礼节后,便引领一行人前去另一侧靠近茶馆收银台的座位。 洛安少女回头瞥了一眼,和人的茶馆大部分地方是矮椅矮桌的,就好像几位老大爷坐的位置一样。这位从长相看大抵是店长女儿的服务生显然是注意到了里加尔一行超越和人的身高,坐在那种地方腿会无法伸展开来,因此要他们几人前去坐在有着高脚椅的特殊位置。 “一般是为鬼族客人准备的。”干练利落的服务生为了解开疑惑避免被认为区别对待客人,如是解释着。虽然异邦人长相的贤者等人有些惹眼,但她却没有失礼地一直盯着不放。 ‘不错的专业素养。’洛安少女在内心中默默地称赞对方,而在一行人安静地顺着指引分别就坐点餐之后,店长女儿就又回到了后厨开始进行工作来。 与酒楼相似,和人的茶馆通常也会提供一些食物。只是风格区别较大且可选的不多。酒水更适合搭配大鱼大肉,而喝茶则多是谷物制成的小点心。 对于一路奔波的一行人来说,实际上分量更充足的大份晚餐才是身体渴求之物,但考虑到紫云现在那些酒楼里基本上都充满了那种麻烦的年青人,再好吃的食物要是经常被人的吵闹打断心情,也会变得无心享受。 安安静静的茶馆,与自己熟识的伙伴一起享受晚餐,这种日子才是一路奔波的众人现在所需要的。 在座椅上安顿下来后,茶馆内到底有多安静才真正体会通透。“滋滋”的细微油声从后厨传来,茶水虽然是在前面冲泡的,可厨房却是安置在后方。 稳重憨厚的中年店主以和气的语调解释说是为了避免油烟的味道干扰了茶香才将两者分隔,而后又以熟练的手法从火炉上提起铸铁壶,顺着竹制的茶漏冲泡出一杯又一杯热腾腾的浓茶。 “——”无需言说,似乎对自己父亲冲泡茶水的时间知根知底的店长女儿刚刚好就在店长冲好茶的一瞬间走出,手脚麻利地端起盘子将冲好的茶水摆放上去然后端给坐在店铺两侧矮桌的武士一行。 而坐在台钳的亨利一行则早在一开始就享受了店长第一手递上来的茶水。 “有股花香味。”贤者言简意赅,他熟练的和人语言让眯眯眼的店长瞥了过来,随后温和地一笑:“是的,客人,这是春茶。” “章州的茶皆是高山茶,春季采摘的话,在滚水冲泡下就会散发出花香的气息。”店长一边解释着一边继续添水处理,而米拉听着自己老师的话语,凑近闻了闻热腾腾的茶水。 说不清的淡淡花香弥漫在鼻腔之中,因为不喜欢喝热的,洛安少女没有下口,但却少见地有些急着想等它降温下来品尝一下。 “老爹,煎饺好了,问问客人要什么蘸料。”而后厨的“滋滋”声结束之时,店长女儿这样开口问了一句。 晚饭终于好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节:血腥味与火药味(四) 章州虽然总体上并不处于军事重镇之类的扼要地位,境内流血冲突却仍旧是少不了的。 不在重要位置却事件不断的理由很简单——当你把一大堆年青气盛的武家子弟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又给他们女人和酒的时候,争风吃醋打架斗殴就会变得司空见惯。 尽管偶尔演变到过于严重的程度导致有人丧命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但相比战争而言这种年青男子争风吃醋造成的小规模流血事件,在新京看来不过是不成熟的打打闹闹。 只要没有闹到让整个领地陷入混乱民不聊生的程度,在新京的上位者看来就不值一提。这些武家子弟尽管在平民看来都是贵胄之身,但在当今这个年代最不值钱的就是年青的武士子弟。 本来武士阶级乃是军事贵族,为了维持战斗力因而脱产,不务农亦不经商一心一意磨炼刀剑。可如今天下太平,军人毫无用武之地。而文官职位有限不说,还基本都被占据了要职的华族所盘占,除非是与顶头的华族有所牵连的亲戚,否则几乎没有被新京任命的机会。 再者,武士过于追求个人荣誉,除了挥舞刀剑许多事情都缺乏概念,大部分连做饭都不会更甭提管理领地。因而坊间甚至有“连书生都比他们更加有用”的说法。 派不上用场所以怎样死掉都无所谓,若是采用这样的说法便仿佛新京对于武士阶级有特别的歧视。但事实显然并不如此。 国家只是单纯地不在乎罢了。 这是一种久经灾害的月之国独有的文化氛围,天灾面前贱民贵胄毫无区分,都只是灾害造成的伤亡数字中的一笔。不论个人在其自身的心目中抑或其周边的亲朋好友眼里有多么独特,因为街头流血冲突而死或是外露财物被抢劫杀害,史官也只会面不改色地在笔记簿上写上“某年某人某月,某地死亡人数某某”罢了。 人是一种感性的生物,一旦有了交集,当他人生命逝去的时候便会感到惋惜。 这种个人层面的情感流露正是拉曼人所批评的所谓“和人武士狭小的个人格局”——因为国家与集体的掌权者是不能像这样将视野限制在狭小层面的,他们需看得更远,一切都以更大格局的眼光来看待。 但不论如何,当鸣海等人确凿无疑地流露出悲伤的情绪时,这仍是亨利他们这些异乡客看来颇具人情味的一幕。 重伤的足轻们终归没能保住。被强壮的鬼族以硬木钝器击中,其中一人肺部重伤在撑了一天之后在黎明到来时,终于还是淹没在自己血液之中窒息而死。而另一人则是因骨折引发的高烧,夜里便过世了。 唯一活下来的那人右臂和两腿骨折,即便存活却也再也无法从事战斗或是劳作。在他的请求之下,鸣海最终请药师调配了能安乐死去的毒药。 “请大人安顿好在下的家人。”浓厚的药草味混合熟悉的安魂香味,而年纪不过30上下脸色苍白的足轻在得到鸣海的答复之后便脸色安详地去了。 医馆的药师们沉默地看着这一行人,在紫云这种聚集了大量年青气盛武士的地方流血冲突是常有的,因而处理重伤员乃至死者的经验并不缺乏,所以他们全程都表现出了沉静与克制。 只是虽然章州这边沉溺于酒色的武士们或许没眼看出,老道的医师们却是可以由细节鉴别出这一行人的独特性。 最初急匆匆运来的时候看着那严重变形的胴甲,医者的经验便可判断出他们所遭遇的并非此地年青人那种争风吃醋的街头斗殴。 安魂香的味道遮盖了血腥味与浓重的药膏味,医馆年过半百的医师长将蜜饯放入热腾腾的春茶之中,不加蜜饯的话在这样烟熏浓厚的环境里他根本尝不出味道。他记不起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处理过了,像这样正儿八经从战场归来的士卒。 年青人的街头斗殴有时候也可以很惨烈,尽管多数在年幼时都练过武艺,但花天酒地让他们把那些都丢光了,一个两个顶着武家子弟的名号打起架来却比混混山贼好不了多少。 不够干净利落的斩击,气势不足的刺击,全凭酒后意气用事使的锐器造成的伤往往是杂乱无章的。有时候好几个伤口互相重叠,而检查到最终会发现这些伤都未及要害。 只是皮肉伤就大惊小怪哭爹喊娘,更可笑的是这样的家伙回头还会把伤疤拿去作为功勋吹嘘,而且套路重合度惊人地高——基本都是自称路见不平救下了被山贼欺辱的女子。 放声大笑展示英武,在一旁游女奉承的话语中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将身上仅有的财物尽数献出。 然后忽然哪天在同伴的搀扶下脸色惨白一边呕吐一边小便失禁地大声喊着“医生我不想死”,最终却仍旧还是因为伤势过重化作冰冷的尸体。 像这样的武士,才是章州最常见的。 有多久没见过了啊,真真正正的武士。 历经过战场洗礼,对生死有着明晰的觉悟。不娇纵、不自傲、不轻敌。在紫云从业三十余载,像这样的人物。 他一个都没见过。 只有遥远过去仍是见习医师时曾在新京面见过这样的人物。 他们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不主动提他也不会问。行医者治病救人,除此以外的事情都不是他能做得了。 只是冥冥之中有些许预感。 或许这样的人以后会越来越多。 那到时候这片土地又会变成什么样呢。这些每日沉沦于酒色之中,将年青人意气用事的街头斗殴视为荣誉与勇气证明的小毛孩们,当真拿起大枪与大弓时,是否会手脚冰冷难以行动。 他们沉沦于酒色之中的纤细肢体,还能承受得住全副重装的甲胄吗。 会流多少血,又是为谁而流。 不过一介医师的他也只能抿着常人喝着过于甜腻的春茶,在内心中默默感叹罢了。 走出烟雾缭绕的医馆,一行人大多面色有些沉重。尽管人没有能够救活,但医师尽力了,因而他们仍旧给了不菲的费用。除此之外考量到之后旅行的所需,鸣海又向医馆下委托要一些便携的简易膏药,治疗扭伤、中暑或者小型切割伤的用品。 除此以外他们还联系了负责殡仪的人员与雕刻墓碑的石匠师傅,托紫云常年有冲突和死人的福,不论是医馆还是棺材铺都相当发达。 歌舞升平肆意欢乐,之后又随便地因为无趣的事情在路边争斗并死去。即便没有昨日那些年青武士的几次冲突,出身藩地在传统教育下成长的青田家武士一行仍旧本能地对这种地方感到厌恶。 武士们终归都是追求荣耀,有一定抱负的人。像这样沉溺于享乐之中忘却本职的武家子弟,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恨不得拔刀斩杀的败类。 可讽刺也就讽刺在这种地方。 偌大一个紫云十数万的人口,像这样的人少说得占了万。 而紫云还只是章州最小的一个城,放眼整个领地人数还会更多。 ——换句话说。 像青田家一行这样的武士,在此地反而是少数。 自认遵守武士精神的正统,却被嘲笑为不知变通的乡下人;自认武家应自制自持不忘每日修炼,可如今这天下哪来的舞台去大展手脚。 自认应去追求荣誉坚持原则,可他们不过两三日前才做了背信弃义欺瞒村人的事情。 理由可以找出很多,是为了大局着想,是在帮助巫女一行。 但章州这边沉溺于酒色之中的年青武士们也一样有着自己那“无可奈何的理由”。 哪来的资格去唾弃去鄙夷啊,自己。 “呼——”不约而同地,包括弥次郎在内,青田家的武士们都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亲要让自己出来的原因,如今的小少爷已经多多少少可以明白一些了。如果没有离开青知,他大抵一辈子都会是那个自命不凡觉得只需要用木刀击败家里所有的武士就能证明自己的年青人吧。 顺理成章地出生作为武士,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些价值观熏陶,成为只以武艺论英雄的典型的和人武士。 但这天下没有顺理成章的东西,他们的做法也并不是唯一的,甚至连是否是正确的,如今的他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抬头挺胸地给出肯定的答复了。 价值观产生了动摇,但或许并不尽是坏事。 因为眼界拓宽了,如今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不至于像过去那么冲动,他更冷静了,像是那个击败了自己无数次的南蛮人一样。 出门在外,小少爷才终于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幼稚。 自懂事起便与其他武士们一样,在内心中将其鄙夷为懦弱武家之耻的父亲到底有多伟大,现在的他能够懂得了。 自家人一共数十,与夷人组合之后队伍近百,但哪怕是如今因为分离、背逃与阵亡而减员至十几人的队伍,每天日常的打理仍旧不是弥次郎能做到的。 以和人单位作一斗算的大米,南蛮人称作5公斤。这样的分量大约需要半贯钱,也就是500文,换成和人的银币是半两钱。 一两的银币足以买两斗多一点的大米,这个分量勉强够一家三口吃上一个月的时间。而若是换成4倍,即是12人的队伍,就只够吃三五天时间。 底层的行脚商人一月若是勤快些大约能赚一两半的银子,也就是如果全买大米的话是够一家三口吃的。可是人不能只吃一种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要钱,而且民众还有储存金钱以防不测的习惯。 因而他们大多更倾向于选一斗只要50文左右的栗类,将每月的生活费压至400文以内,如此才能长久地存活下去。 他从未为钱发愁过,直到在泰州面见那些贫民又历经一路种种,弥次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有多富足。 身上的和服一件便要3两银子,一把没什么装饰的太刀也是3到4两银子,一套普通武士的具足则要一两半的金币——也即是15两银。 青田家的武士一共有700余人,哪怕这其中有500人左右是拿着低微俸禄装备简单的下层足轻,要维持一支这样的军队也仍旧需要大量的金钱。 父亲是如何赚取这些金钱的?如何维持领地的平衡,又如何保证这些理论上是为新京供养的武士们对自己有足够的忠心。 他不知道,连如今这十几个人的队伍每天继续行动需要消耗多少资金他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全盘由鸣海等人承担,他就只是一个憧憬成为武士的小少爷,从未担忧过思考过任何于此相关的问题。 目光狭隘,格局又小。 若未走出青知,若未因为这一系列因缘际会,只怕他只会一路成长为与此地那些章州武士一样,大脑空空只知追求个人层面东西的武家子弟吧。 这么想来的话,自己也许是被神灵所眷顾的。 可靠的长辈身上有着出色的精神,而身旁有自新京而来的出色学者,也有来自南蛮异邦经验丰富的剑士。 是基于自尊心认为自己不能变成这些章州武士的模样,又或者是见证了死亡与离别以及击碎理想主义的无可奈何因而有所感悟,眼下的我们无从知晓。 可以知道的就只有,在到达章州北部的紫云城后,这位少年稍微地成熟了一些。 “喂,别发呆了。”带着口音而且毫不客气的话响起,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被蛮横地牵起了手——这也是过去未曾有过的体验。 “走了,午饭去。” 一头白发的异乡人笑着这样说。 无需拘谨无需礼节,平等甚至有些粗野地介入到自己的世界中,明明是女子之身,却足以和自己并肩作战。 这也是在女子以矜持形象出现,作为男子的扶持与助手的和人封闭社会中长大的他,未曾有过的体验。 若是,自己有友人的话。 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那该是什么样的感受。 若自己出生在南蛮,与她是青梅竹马,一同在那个高大的男人引导之下成长的话,该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们故乡的风是什么味道的? 手被米拉牵着向亨利等人跑去的小少爷看着前方那些人的背影,如是想着。 世界好大,未曾知晓的事物仍旧如此众多,总有天也想像他们来到新月洲一样,踏上汪洋大海,去到南蛮看一看。 但眼下,就先这样吧。 杂乱的思索最终都被抛之脑后,现在的他就只想与这些同伴一起,忘却那些悲伤的事情,好好吃饭。 继续前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节:暗箭 和式的旅店大体结构与里加尔的相差无几,因为都是人所以需求也是近似的,顶多在一些细节上有些差异。 三层的旅馆整体为木质结构,只有下层一楼的墙壁是用砖砌并抹了灰泥,目的是增加承重能力。底楼内部的地板与藩地所见的和式房屋一般无二,都有垫高以隔绝地面湿气。尽管紫云位于章州领地内地势较高的区域,潮湿却仍旧是避免不了的一个问题。 一行人所寄宿的这间旅店也已是很有年头,尽管木器都涂了新漆,斑驳的痕迹与上等木料历经年月自然存在的味道仍透露出时光流逝的滋味。 楼梯涂了鲜艳红色大漆的扶手因为多年来客人与店员们上下使用已经彻底抹去棱角变得光滑水润,而若仔细观看的话木质的楼板正中央也因为多年的踩踏相较两侧少少有些凹陷。 门口的布帘虽是经常更换因而仍旧显新,但楼梯拐角那一副正对着二楼窗户的廉价书画却因为常年被日光照射,而明显要比周围的画卷褪色许多。 岁月静悄悄地在这些物品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早在一行人到来之前这间旅馆便已经开了许多年光阴,而若没什么意外的话,它也本应在一行人离去之后继续开下去。 “吱——” 底楼那因为常年使用加上靠近地面被湿气侵蚀的木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被刻意控制的脚步声细弱而又难以察觉。 尤其是在这种一般人早已陷入熟睡的时刻。 凌晨三时,口鼻裹着浸了薄荷油与甘草的围布,这群不速之客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烟筒,用沾湿的手指头捅破了纸窗令安魂香的气息一点点弥漫进客人与店员的住处之中。 “咳咳——咳咳咳——”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因不适而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只维持了短短时间,之后就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两层解决’,不速之客们安静地用手语如是交流着,之后再次确认了一下装备,排好了队列向着三层走去。 他们的行动迅速而又稳妥,一步一步来,丝毫没有慌张与意外。并且消息封锁得极好,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到来。这是个以稳定得手著称的组织,像这样的工作他们也并不是第一次接。 为了确保潜入到目标附近时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警醒对方,他们就连马厩也都使用了安魂香,让这些武士们敏感的座驾也陷入沉睡。 一切都该是完美的。 假如安魂香对所有马都会起作用的话—— “嘶吁吁吁——!”马匹响亮的吼声在一行人刚刚踏上三层楼板的瞬间响起。 “什么鬼玩意,怎么不起效。”“莫慌,机会仍在吾手!”不同于下属的惊慌,队长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用弹丸!没时间慢慢吹了。” “弩弓上弦!”他迅速地下达了指令,在这种紧密又熟悉的小团队当中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将浓缩的安魂草汁液制粉做成的大剂量爆丸被点燃,之后他们直接丢到了楼道尽头目标所居住的房间。 “嘭!!”瞬间爆开烟雾弹弥漫开来浓度极高的安魂香,尽管范围较小效力也无法持久,却也已经足够争取时间。 “弩弓照准!别急着上,这个剂量我们的围巾也挡不住。” “怎么回——”“啪——”睡眼惺忪的路人旅客听到动静拉开了房门,但迎来的却是脑门一箭。 “啊——啊——”跟在他身后的女伴瞬间惊呆了。 “不想死闭嘴,我不想杀女人,别变成例外。”领队竖起了手指头,而女伴捂紧了自己的嘴满面惊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推进,应该起效了,哪怕是武士这个情况下也应当昏——”“嘭——”尽头的推拉门应声倒地,像是超大号的折扇一样吹散了浓郁的安魂香。 银白的月色下烟雾缭绕,领队立刻反应了过来:“放箭!”下达了指令,但仍旧晚了。 “咻咻咻咻——咚!”一瞬间遮拦了窗户月光的巨大身影仿佛和人传说中的涂壁妖怪,而等到弩矢命中了目标他们才意识到是对方举着一些什么东西。 ——和人的旅店与里加尔最大的区别是隔间较少,因为这个国家很少有形单影只的旅人缘由,旅店的房间大多是空旷硕大仅以木框架糊纸屏风隔离,因而他们也抓住了这种时机打算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那—— “啊,是布团!”垫在身下入睡用的床垫,倘若两张并排折叠起来的话能有30公分的厚度,虽然蓬松但有足够厚度的话防御力也已经堪比软甲。 弩矢应当是击穿了的,但击穿这么厚的床垫也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没能有效杀伤——所有人都把弩矢射空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反应这么快,这是怎么回事,从马的嘶叫到这会儿不过是刹那,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作出了判断,完全没有任何的决策失误。 再出色的武士也不应当—— “老大!”“嘭——!!”插满了弩矢的箭头在一瞬之间飞过了走道这将十米以上的距离,堪堪落在一行人的面前。 从马鸣声响起到现在3秒不到。 在令人头昏脑涨扰乱思绪的烟雾投掷以后2秒不到。 明明该是疲惫入睡的情况下被忽然警醒,为了保险他们丢出了浓缩的安魂香可是对方这个反应速度—— “身经百战。” “锵——!”耀眼的克莱默尔将厚达30公分的床垫连带着后方掩护自己老大的一名刺客直接砍成了两截。 “嗤——”连哀鸣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的刺客鲜血喷溅了一地,而背对着月光的贤者由上至下地以散发着蓝色光辉的双眼看着对方。 “怎么回事。”“是敌袭,先生已经冲出去了。”“取吾刀来!”身后慢了一拍的武士匆忙醒来,一片杂乱的叫喊加之以被干扰的咳嗽声接连响起。 “退后,阿卜阿丁装箭,其他人压前!”迅速反应过来的刺客领队果断地作出了决策:“不要和这个南蛮客硬碰硬,我们的目标是武士,从其他房间杀过去! 他用家乡的方言如是指挥着小弟,以避免被面前的男人察觉意图。然而贤者哪怕听不懂这种语言,却也从周围人的行动方式上判断了出来。 他转过了身打算去拦截其他人来争取时间。 “阿卜阿丁!”但眼见意图败露的刺客领队立刻命令手下射出了弩矢。 “当啪!”贤者用克莱默尔干净利落地劈开了弩矢。“啧!”“死!”但紧接着又有两人趁机冲上来,目的明显是要缠住他不让他回防。 “老师,这边交给我们。”但也正是在此时洛安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紧接着女性房间隔壁的门也被拉开,咖莱瓦急匆匆的动静和弥次郎分发武器的叫喊声分别响起。 “还真是靠得住的弟子。”他果断地放弃了回援的打算,因为身后的同伴并不是需要他面面照顾的幼儿,他所需要做的就仅仅只是。 将面前的敌人尽数击溃。 侧身闪避短刀突刺,单手持剑之后利用体格优势抓住对方一扭折断,短刀落地的同时把他踹向另一人,紧接着单手挥舞大剑直接一剑斩杀了两名刺客。 “退入房间!这家伙的剑太大——”分兵剩下的刺客们大喊大叫着护着领队退入之前男伴被杀的女人房间,其中一人直接跑过去抓起了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女人并拦在自己面前。 “啊啊啊——”尖叫着的女人被扯着头发抓到了门前。 “南蛮人,如果不想这女——”“噗嗤——”大剑锐利的剑尖就像是最精妙工匠制作的仪器一般平滑稳直地向前刺穿了脸上的围巾又刺进了嘴巴从后颈刺出,刺客威胁的话语就好像他手里尚未举到女人脖子的刀子一样无力。 “呵——”一手握在靠近护手的地方,另一只手抓着配重球,以前手作为支点后手发力向上一挑。 “啪!”强而有力的锋刃让刺客的脑袋从下至上被切成了两半,尸体倒地的同时惊呆了的女人瞪大双眼跪坐在地,感觉自己脖颈上有什么东西温热粘稠的她伸手摸到了半截舌头。 “恶鬼啊!!!”尖叫着的女房客转身就逃出了房间一去不回,而亨利在她跑走的瞬间挥剑劈掉了朝着她射去的一箭。 已经没机会再上弦了,刺客们果断地丢掉了弩之后掏出了随身的短刀。 包括首领在内还剩五人,房间虽然不大但腾转挪移的空间还是够的,他们互相打了打眼色就由紧密的菱形护卫阵型变为分散开的扇形阵,打的主意一目了然。 “啊,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贤者垂着他灰蓝色的眸子用平稳的语调这样开口:“我们这边有五个人,而这个南蛮人再强也就自己一个,从不同方向一起上的话总归能抓到漏洞上去命中一下。” “嗯,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再密不透风的剑法,再快的剑技也会有漏洞。运气好的话抓住漏洞一瞬间也足以给予致命一击。” “那么,你们扪心自问一下吧。”他直视着这些人。 “我幸运吗?” “上!”刺客领队下达了指令。 ———— 米提雅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米拉就醒来了,魔力的震动使得她感觉难以呼吸额头一片冷汗。这是与独角兽心灵相连的她独有的体会,立刻意识到小家伙是在警告自己的她果断地摇醒了周围的其它几名女性并且拿起了自己的刀。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间她听到外面的人喊了一声什么,之后就是“啪”的声音以及弥漫的浓雾。 “咳咳——”浓烟从门缝溢进来立刻就让她感到头昏眼花。 “屏息!”而璐璐及时提醒了三人之后又直接掏出山刀切开了被子然后用随身药壶往上撒了点什么:“裹住口鼻。”猎民出身的女孩行动速度甚至比洛安少女更快,而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围在脸上之后一呼吸辛辣的刺激弥漫在口鼻之中,让洛安少女整个人惊醒了过来。 “是袭击,而且是专家。”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樱和绫都有些不知所措,而璐璐尽管知道怎样应对烟雾却也不善战斗。 米拉陷入了一瞬间的迟疑,一行十几人分成了三个房间居住,贤者与年长的武士、修道士以及足轻们在最大的房间,而弥次郎和咖莱瓦以及年青的武士则是在洛安少女一行隔壁的房间。 该怎样警告同伴?如何汇合?手边仅有的装备是护身用的武器,辎重都被寄存在旅店的仓库之中,护甲除了少数人以外都寄存在武具屋进行维护——而且哪怕甲胄在身边也显然是来不及穿的。 她思索着方案,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外面又一次响起声音—— “嘭——”地一声大门倒下并作为扇子吹散了浓厚的烟雾——旅馆的门虽然不是实木的,但也没有这么易碎,能轻易做到这种事情的据她所知只有一个人。 “是老师。” “啊啊——”刺客们说什么她虽然听不懂,但语调之中的急躁和慌张却是被敏感的洛安少女捕捉到了。 “我们出去和其它人汇合,璐璐,提神的药还有吗。”她回头这样问道。 “有”夷人少女点了点头。“可是外面——”博士小姐有些不安,但洛安少女只是一把拔出了腰刀毫无动摇地开口:“老师在。” 她果断地拉开了大门之后带着一行人去与其他人合流,而慢了半拍也回过神来的小少爷则指挥着自己房间里的年青武士也做好准备出了门。 对上眼神的一瞬间几人都明白了自己出门的缘由。 对那个高大背影毫无保留的信赖,因为他已经出手所以房间外面的局势在某种程度上已陷入己方掌控。 但也不能全靠他—— 洛安少女立刻注意到那些刺客分兵,而自己老师顿足放低克莱默尔采取了守势,这是打算转身前去拦截——显然对方派出与己方几乎同等人员的刺客并不是针对一两个人来的,他们意识到了贤者的强大,因此立刻采取分兵的措施打算尽可能杀伤其它没有反应过来的队伍成员。 “被小看了啊。”米拉和弥次郎对了一眼,之后便转过身对着自己老师的背影大声开口。 ———— 战斗最后以武士一方两人受伤这样的轻微代价取得了胜利,受伤的二人都是之前因为逃跑而落马的武士,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他们顶在前方奋勇战斗,过于追求表现粗心大意才遭受到了伤害。 这点以专业战士的眼光来评判只能说是勇气可嘉头脑简单。 轻装前来的刺客携带的东西都是暗算用的,短刀小弩和各种扰人视线的烟雾弹等道具。若是偷袭得手的话他们这些武器的确足够致命,但在训练有素的专业武士头脑清醒过来并且掏出了大弓和短枪之后,他们只需要结成紧密阵型扼守住楼道,前方枪兵并排立阵防止对方靠近,后方弓兵射箭点杀,便可稳妥地全歼对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还冲上前去,陷入混战意图以一敌数,通过少数战胜多数展现勇气挽回名声的那几位之前逃跑受伤的武士,也只能说是有勇无谋了。 大部分刺客手中短小的武器没能造成什么实际效果,他们身上轻薄的衣物挡不住强而有力的战弓,只要被命中一发就也再无法躲闪。 少数几名持弩的被重点照顾提前击杀之后,剩下的事情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亨利一人就拖住了近三分之一的刺客兵力,占据压倒性兵力优势的武士们在解决了一半的敌人之后有意瞄准腿脚试图留下活口问话,但这些刺客察觉了情况就立刻吞服速发性毒药口吐白沫地死去了。 “不愧是好手。”鸣海略带赞赏意味地这样说着,接着一行人就看着亨利从大门被他踹烂的房间当中走了出来。 一手提着克莱默尔,另一只手提着一个人。 “先生.......”武士领队有些无话可说地开口。 “在他吃下毒药之前把手捏断了。”贤者耸了耸肩,把这种事情说得像是喝水一样理所当然:“这是这些家伙的领队,看他毒药没能吞下去就不打算用别的方法自尽,大约是个惜命的人。” “所以就来跟他好好谈谈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节:夏日的雨 “行了,既然已经松了口,那也没必要再遭罪了不是。”亨利走过来蹲在了刺客领队的面前:“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就给你一个痛快,反正眼下这个情况。哪怕他们来接了你,也会怀疑你透露了信息,回去也是一顿严刑拷打最后灭口吧。” “不如轻松点上路如何。”贤者的语调平稳没有任何波动,而刺客头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叹了口气: “给我杯茶吧。” ———— 清晨6时少许的紫云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因为大雨来临的缘故天色更显阴沉,日照到来的时间比往常更加缓慢一些。 “哐哐哐哐!”的剧烈敲门声回荡在紫云官府紧闭的大门上,因为被雨声所遮盖的缘故门一直被砸了好几分钟才有人跑过来把另一侧打了铜泡钉的红漆木门打开。 “干什么啊一大清早的!”一早起来就浑身被淋湿的门卫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而同样浑身湿漉漉的店小二则是脸色惨白地喘着气开口道出了自己的所见。 “我这就去禀报大人!”倾盆大雨哗哗落下,而在旅店的店小二通知了官府不过20分钟过后,浩浩荡荡二三十人的队伍就冒着雨跑到了一行人下榻的旅店。 “呼——呼——”气喘吁吁的护卫被蛮横地推开,而官服有些凌乱的紫云城长官在走出来之后,面见的便是地上一字排开的刺客尸体,面色恐惧的店员与客人,还有正在享用春茶的武士一行。 “这怎么回事,话事人是谁,出来面见本官。”肥胖的长官留着人中裸露的两撇小胡子,面色与章州武家子弟同样白皙的就连声音也尖细好似女性。 “宦官吗。”旁边的老乔小声地说了一句,而鸣海抿了一口春茶,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大人,是在下报的官。”穿着一身武家服饰而且佩着刀的上士对着对方如是说着:“在下是藩地青知镇青田家麾下的武人,在凌晨天色将亮时分遇到这些小贼袭击,因而自卫反击。之后立刻便喊醒了旅店人员请之代为通报官府。” “还请劳烦大人处置。”鸣海平稳地阐述着:“贼人袭击了吾等十余人,但因为本身水平不足,尽数被吾等反击杀死。” “唔,这样。”紫云的长官揉了揉自己的胡子低下头去看向了那些刺客,在注意到他们行头的瞬间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你说这些人,是什么时间来袭的?” “禀报大人,清晨时分,天刚要亮时,约莫5时接近6时。”鸣海气不喘心不跳地张口就来。 “这、不对啊——”紫云的长官下意识地这样说着。 “有何不对呢,大人莫非知晓这些小毛贼的出身?”上士凑近了一些继续问道:“这些毛贼想来是想偷盗吾人财物,但三脚猫功夫技术也不到家便被吾等轻易斩杀,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存在。莫非其实在本地还有些名气?” “呃,不、本官并不知晓,只是听闻贼人都爱在午夜行动,所以听说天明之前袭击有些违背常理。”紫云的长官招了招手让旁边的一名随从给他擦了擦汗,一边如是说着。 炎热的夏天尽管一早就下起了雨,却也反而因此水汽充足更加闷热,对于身材肥胖的长官而言显然十分难受。 “原来如此,大人当真神机妙算,对于这种事都掌握通透。”鸣海奉承了对方一句,之后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些毛贼水平不高,想来也不懂得那些,所以选错了时机吧。正是因为这样吾人才能逃过一劫,哎呀,实在是万幸万幸。” “噗,咳咳咳。”正好一口茶吞下去的弥次郎差点没喷出来,之后因为被呛到而咳嗽了起来。 “总之还请各位大人代为记录这些尸身,我等纯粹是自卫反击,甚至救下了一位不幸被牵连的女士。虽说不过是毛贼,但给这间百年老店添了这样的血光之灾,实在是抱歉。” “还请大人早些命人处理掉这些毛贼的尸身。”鸣海彬彬有礼地叙述着,而紫云的长官来回看了一眼店内旅客与店员都在看着这边,最后叹了口气。 “没有活口吗,此等恶人也许还有同伙,若有活口还请交予本官进行审问。” “实在抱歉,由于袭击突然,吾人反击时也不好留手,全都当场被斩杀了。不过与贼人搏斗留下的痕迹在三楼仍有众多,大人若是想调查一下的话吾等可以将私人物品搬出预留空间。” “嗯,就这么办,给你们一会时间。”紫云的长官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店里的景象,回头招了招手:“把这些家伙的尸体抬走。” “谢谢大人。”长出了一口气的店长赶忙感谢长官,而其它客人们到了这一刻才终于放下了心开始准备吃早餐。武官们鱼涌而入开始两人抬着一具尸体准备离开,而长官还想说些什么,鸣海却已经转头去与店长攀谈了起来。 “不,还请收下。”武士领队想赔偿对方一些礼金,而店长则是坚持在自己旅店里遇袭责任在于己方。 “哎呀,不骄不躁,处理了贼人又及时报官,不仅如此还想赔偿鄙人损失。武士大人真的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节:取舍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二十八节:取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节:废庙 清凉的井水下肚将一个上午的疲惫与闷热一扫而空,而也正因如此腹中的饥饿感也一点点蔓延出来。 可中午所吃的午饭却并非一如既往白花花的米饭——他们的存粮一路消耗加之以赠予隼人村民们的部分终于是用完了,而尽管手里有银,章州因为其自身并不产稻米而爱吃米饭的贵族又多的缘由,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余裕可以销售给一行人。 各处酒楼旅店的稻米库存基本上都是每日消耗一空需要从泰州进货,原本想要补充稻米的一行人找来找去最终只有黑商愿意以高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销售他们。 1斗米1200文,要1两银子还多出一点。买10斗才按1斗1两也即是1000文算。十几人的队伍2两银子米只够吃4天,花个1两金子也即是10两银,也只不过能买20日的份额。花将近平民一年的收入买不到一个月的口粮,这怎么想都实在是有些贵得过头。 即便是青田家财大气粗,明摆着人家想趁火打劫宰你一笔要是还上那就不是单纯有钱而是傻了。 一贯都爱吃的东西吃不得了,懂得克制的高级武士们尚且有些不满,就更不要提在他们看来相当娇生惯养的弥次郎。只是老乔和鸣海担忧地看向小少爷时,他却少见地主动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买栗米吧。” 更换了口粮换做便宜的黄米,因为是贵族不爱吃的平民用品加上附近也能种植,所以量大管饱。 足轻们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们本来大多数时候吃的就还是黄米为主,因而此刻回归倒也还算适应。 依然是那口铁锅被架设起来,之后黄米被放在木盆之中,用井里打上来的清凉山泉洗净。清洗小米时与稻米区分较大,他们并未用手淘洗而是只用勺子轻轻搅动,之后浮上来的杂质被倒掉,却没有直接下锅。 黄米的颗粒比稻米更小因而容易粘锅,所以洗净倒去水份之后就被放在一旁。铁锅先以猛火烧至水滚开,之后倒入黄米,用勺子稍作搅拌避免粘锅。过了片刻之后用木棍将锅底大块的柴火挑走,改成文火,盖上盖子开始焖烧。 十几人份的黄米饭需要耗费相当时间来煮熟,所幸负责处理伙食的足轻对火候的掌控老道高明,他们没有叛逃也没有在之前的交锋中阵亡算是对其他人来说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残酷,仿佛其他人死不足惜。但不论言辞再如何华丽,再如何强调公平,人的价值依然是不平等的。对他人而言不可缺少的人势必要比那些可有可无的人更受珍视,失去一个能煮一锅好饭的足轻,要比失去一个只会指手画脚的高级武士更能让人感到可惜。 ——话归原处。 等到一切其他事务都打理通透并且做好了在这里修整的准备时,黄米饭也正好开锅了。 比稻米更小的颗粒口感差距甚大,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吃起来会相当怪异。而因为配菜副食也消耗了不少的缘由,在紫云入手的配菜也与之前有很大区别。 用黄豆混合盐发酵制成的无名酱料风味独特,与味增还有酱油相比它们保留了较大的颗粒。出身里加尔的传教士一行在闻到味道以后眉毛紧皱显得十分抗拒,但因为饥饿的缘由他们也仍旧是接过了这些。佣兵出身的亨利、米拉以及下层平民出身的咖莱瓦倒是十分能够接受,与此相比武士以及博士小姐这些和人上流社会成员则是满脸惊奇地看着这些庶民食品。 黄米饭一碗,再舀上一勺酱料拌饭下口。运气好的话还有腌萝卜脆片或者新鲜野菜点缀,若是海边居住的话便会换成海苔。这就是农民和下层足轻常见的每日家常饭菜。 没有大鱼大肉,鱼干之类的也只是偶尔可吃,尤其行军过程时更是仅有黄米饭与酱料可吃。 干燥处理做好的栗类可以经得住长途行军,而发酵过又加入大量盐分的酱料密封在粗陶罐子里存放个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 这是大部分地区的底层和人主食,而出门在外的人若是有条件带一口锅的话也会用这样简单的组合解决温饱。没有条件带锅的就用栗米或是薯粉制成的薄饼干粮配合淡水下肚。 朴素,没有什么花样,但能管饱。 与之前相比算是简约了许多,但毕竟身处旅途之中,且饥饿感终究取得了优势,这一锅黄米饭也就在沉默之中最终被消灭殆尽。 解决了午饭之后武士们兴致勃勃地拿出了在离开紫云之前购买的另一种东西——以小陶壶装着的清酒。 稻米供不应求,可是以稻米酿造的酒水却有大量库存。这种诡异的不平衡正是这一领省皆是为了贵族子弟荒废人生而设立的证明,依托于产粮地的供应,让这些无处可去也没有地方能施展才华的武家子弟手中金钱都被消耗出去流通于月之国社会。 相较里加尔的葡萄酒与洛安烈酒而言度数轻微的清酒,以异邦人的标准而言即便是当水豪饮也并不会酒醉。 但对于酒量较低的和人而言,几杯下肚已经足以让他们变得醉醺醺。 不过正午刚过就开始饮酒,显得和紫云的那些年轻武士一样颓废。 但一路奔波辛劳而且终归有所节制不至于一口气喝个酩酊大醉,因此鸣海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自己也小斟一杯。 的阳光洒在庙前的大地上,而坐在屋檐下阴凉处吹着山风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景色。 盛夏时节翠绿色的树叶在风吹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新月洲独有的白鹤这种生物在远处排成一排飞向青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节:不睦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三十节:不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节:西边的故事 时值教会神圣历1531,拉曼新历1332年6月。春日的步伐已经远去,盛夏之时到来的帕德罗西帝国第一大港口城市帕尔尼拉,过去因遭遇叛乱而一片苦难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 在资本的冲刷之下,时令的新品几乎10天一换。像是刻意为了忘却那些苦难的历史一样,人们尽一切可能地开怀大笑。 帝国商人们那种乐天派与满不在乎的心态,在这座城市得到了最充分的发扬光大。 就仿佛刀耕火种的古人烧尽山林为的是以灰烬令土壤肥沃,这样新生的种子更加能够茁壮成长一般,帝国的劫难让原有的势力再三洗盘,如今的帕尔尼拉许多富庶的工坊早已换了主子。 自海上运来,源自苏奥米尔的上等羊毛在这里被清洗制毡。为了体现这是由两国最优秀工匠与素材制作,由帕尔尼拉出产的羊毛衣物被打上了分别代表千湖之国的铃兰与帝国的雏菊,铃兰与雏菊之标成为了品牌的象征。 这里的经济在缓慢复苏。除了衣物、奢侈品与日用品以外,帕尔尼拉新兴的产业支柱当中不可避免地亦有过去便占据重要位置的军工业。 大大小小的制甲工坊林立,平价的武器店与甲胄商铺鳞次栉比。在最辉煌的时刻,通力合作的帕尔尼拉甲匠们在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内便为某个西海岸的国王备足了8000名步兵与3000名骑兵的装备。 市场上的食物再度变得充沛,人们吃得很好,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去抱怨的。 “感谢亲爱的玛格丽特殿下。”成为了市民与商人们最常挂在嘴上的话。 关税变低了,各种税负都予以减免。在南部诸国因为叛乱而引发敌意的年代里,她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大量招募了其它地区拒绝接受的南部拉曼诸国前来寻求工作的年青人。 没有趁乱压低工钱,而是以礼相待。 商人与市民们起初并不能理解这种做法,因为这些人几乎等同于难民,他们可以接受堪比奴隶的工作条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那么又为何不去趁火打劫。 漂亮的话谁都能说得出口,但你何必要付100个人每天每人1枚银币的工资,如果只是一个面包他也能接受? 没有多少人能在算完账之后慷慨解囊,压低人工成本是每一个合格的工坊主都曾做过的事情。 但这也正是他们只是工坊主,而不是领主贵族的原因。 帕尔尼拉是一座四通八达的城市,聚集于此的工人们所拥有的小道消息传播范围远比上方自以为是的商人贵族们想象的更广。 以礼待人,待遇优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玛格丽特领先了一步棋。 她看得更远。 叛乱确实引发了敌意与排挤,但仇恨随着时间会消散,而工作岗位需要工人。帕尔尼拉以外的城市那些养尊处优的市民阶级同样拒绝做太辛苦的体力活,而在排挤了南方小国前来的工人以后,他们不得不更加依赖奴隶。 供求关系的变化在叛乱被扑灭的几个月之后逐渐发展到了惊人的程度,奴隶主们开始声称那他们之前从未在乎过的帝国法令忽然有哪些词条拥有了管束力,奴隶买卖变得困难——而自然而然地,他们的价钱也就变得高了起来。 之前拒绝南方工人的那些城市忽然发现自己劳动力紧缺,在奴隶的价钱也水涨船高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开出更高的价码试图吸引南方的工人们入驻,但几个月时间过去许多人早已在帕尔尼拉拥有了稳定的生活。 对于底层的人来说,一个把自己当人又稳固不容易失业的工作岗位,要比看起来的高薪更具有吸引力。 所以奇妙的一幕发生了。在别的地方都因为劳动力短缺而停摆的情况下,唯独帕尔尼拉迅速地恢复了生机,甚至比起叛乱发生之前更加兴盛。 以合理待遇对待南方工人的做法看似在初期增加了人力成本,但工人们获得了更高薪水自然也会想要吃更好的食物喝更好的酒住更好的房子。于是食品商人酿酒商和旅馆业的人笑开了花,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为了玛格丽特的忠实支持者。 “帕尔尼拉是一座将人当做人对待的城市,是一座自由的城市。”这样的说法开始在坊间流传,北至苏奥米尔,南至城邦联盟。 “自由城”的称号开始传播开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这里。 古拉曼曾有一个名为《千金买马骨》的寓言故事,而这也正是喜欢阅读故事书的玛格丽特灵感之由来。 消费跟上了,劳动力也源源不断,而我们的大小姐阁下下一步棋则是更进一步发扬光大帕尔尼拉作为东海岸第一大港的优势。 民间的船队被以领主家的名号整合了起来,舰船在维护修缮之后组成了更大规模的舰队。船长们得到了所有水手梦寐以求的东西——来自贵族亲自的保障,即便是在海上遇难他们的家人也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 对于将性命寄托于舰船、风帆、大海和伙伴的海上男儿们,自己若是葬身海底妻儿便失去经济来源,大抵是这一行业最不浪漫的那一面吧。 而在保险制度出炉之后,这些人自然心甘情愿地追随在这位他们曾以为只是个自大小丫头的大小姐麾下。 重用能者,有序整合。一直都是野蛮生长的帕尔尼拉海上贸易,忽然变得简洁,高效了起来。 进出有序,来自各地矿产、羊毛、生皮和各种粮食等原材料络绎不绝,而聚集了大量劳动力与优越工人的这座城市又以最严格的标准与最惊人的效率将它们转化为享誉四海的精工成品。 不论是里加尔东边还是西边,但凡沾了一点拉曼血统的人,总是免不了会有一股骨子里的倔强。 因为身体里流淌着那个曾雄踞四方的帝国那些祖辈的血,所以他们自然是要比什么人都高贵的。 可这份高贵大部分时候并不为他人买账。 更往西去,那些金发碧眼的异族正在崛起,与西侧教会异端分支绑定的奥托洛帝国在虎视眈眈。而即便是自称伟大正统拉曼传人的帕德罗西,其国土相较过去的拉曼帝国亦缩水严重。 所以高贵倔强的拉曼人,其高谈阔论到最后往往都会回归至“祖上曾阔过”。 最好的时代过去了,如今是黑暗的年代。这是各地的拉曼文人最爱宣传的强调——唯独现今的帕尔尼拉除外。 黄金时代再次到来了。 飞速发展快速累积的财富促使人们自信心开始膨胀了起来。 而这却并不完全是玛格丽特愿意去看到的。 这是一把双刃剑。曾经光荣的拉曼民族复兴了,再度高贵,再度伟大起来了。 代价是什么呢。 奴隶制尚未消亡,尽管短期内因为用人岗位减少的缘故奴隶主们趁机哄抬价格,变得昂贵起来的奴隶们也能获得主人相对较为人道的对待。因为他们不再是那么廉价的消耗品。 可时间流逝,价格终归会降回去。 而且帕尔尼拉街上曾经那些远近闻名的矮人工匠们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们的工坊忽然哪天就被人类的商人给接管了。 随着经济复苏城邦繁荣,人们的口风也越来越统一,帕尔尼拉是伟大的,玛格丽特殿下是值得尊敬的,身为这里的市民令人自豪。 那么这以外的呢? 一捧一踩,是常有的风气。 玛格丽特在经济命脉的走向上呈现出了出色的水平,但她终归还只是个年轻人。 她仍不明白即便认认真真做事,这个世界上也仍有无穷尽以利益为始发点的恶意会朝向自己涌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皇室应该给予玛格丽特殿下宫中高位。” “比起整日只会宣扬救赎的无能教会,玛格丽特殿下才是真正能给予吾等救赎的人,她应当被封为圣人。” 一切早已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在某些势力的暗中推波助澜之下发生了。 于1332年6月17日,以南方小国外来工人等底层群体为主的,在煽风点火之下将近5万名群众聚集至帕尔尼拉城教会门前,举牌并齐声要求主教封玛格丽特为圣人。 之后在白色教会神职人员解释封圣一事并不能如此简单解决无果后,工人攻破了教会大门并对内部进行了打砸抢,甚至有人脱下了主教的圣冠并予以殴打。 史称“圣·玛格丽特事件”的这一恶性冲突在帝国内外引发了巨大动荡,而作为风口浪尖的存在,玛格丽特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已经被推上了皇室与教会的对立面。 事后调查时在许多地方都不无发现了暗中推波助澜者的踪迹,而根据亲卫队长骑士菲利波的调查,很多东西顺藤摸瓜都能找到其他大贵族的身上。 这是帕尔尼拉以外那些老练贵族对于她在之前先人一步夺得劳动力大肆发展的报复。 她成为了导火索,成为了冲突明面化的矛尖。 商业发展资本累积,与崛起的商人阶级结合的贵族们不再满足于自己手中权力屈居于神权与皇权之下。 他们。 想要更多。 皇室羸弱无力,而教会也日渐凋零。声势庞大的贵族们如同豺狼虎豹,早已摩拳擦掌等着重新瓜分帝国境内的财富。 而在这一时刻冉冉升起却又与皇室千丝万缕相连的玛格丽特这颗新星,就成为了他们借刀杀人最好的选择。 民众是愚钝的。他们内心中想必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受了唆使,还一心一意觉得是众志成城,在为大恩人大小姐争取她应得的荣誉。 声势浩大,而她已被推到一个身不由己的位置。 1332年6月23日,帕尔尼拉城教会宣布撤离所有人员。 不论玛格丽特私下如何试图联络辩解,白色教会那边的答复都冷得像是苏奥米尔的冬天。 “这座城市将不再受到神明的恩宠。”撇下这样的话语,他们一去不复返。 雪上加霜的事情还在后头,6月25日,仅仅两日之隔,由皇宫派来全副武装的骑兵团,来到了帕尔尼拉。 盔甲清一色皆为黑色的这支军团,乃是帝国最新成立。 专门清理内乱的精锐。 其领头者个头魁梧壮硕,身高将近两米,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眸。 相似的走向发生在大洋彼岸的两个同样历史悠久的帝国。 权力就像美酒,你有的越多,就想要更多。 但总的量是有限的,当狼多肉少时。 血雨腥风就会掀起。 时年1332年6月末。 帕德罗西帝国山雨欲来,潜藏已久的矛盾已被摆上明面的时节。 这个有着与贤者相似面孔,但同色的双眼却并非他那如湖水一般的宁静而像是压着一团火焰一般的男人,在沉寂许久之后归来,骑在黑马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妹妹—— 所开口问出的,是在过去曾经问过那个男人的问题: “你会选哪一边?” 他已经准备好了。玛格丽特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民众乃至于手下人都还在尚且还在担忧这支军队到来是否意味着皇室将要对她不利,但她却深知自己的这位哥哥到来有着别样的目的。 这是一个绝对要登顶的男人。 海米尔宁·海因茨沃姆放弃了自己本该能获得的一切荣誉与权力,那个男人有能力带领帝国登上巅峰,但他放弃了。 如果贤者亨利梅尔不是贤者,而是皇帝呢。 海米尔宁一世。 那他所拥有的不屈意志,所拥有的充足知识足以使他成为帝国历史上绝代的明君。所以在帝国的角度,在那些知晓这个传说的人眼里。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大失所望。 两百年时间,有着永生不死的寿命,你就选择抛弃过去成为了一个落魄的佣兵而一事无成? 在这个时间点想起来时,玛格丽特才忽然恍然大悟。 这两人,是多么地相似啊。 不光是相貌与能力,就连其出身经历都是如此相同,宛如隔了两百余年的双子。 只是他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表面上看,两人都是一样地冷静沉着,掌控着大局。 但自己的哥哥只是在压抑着自己,他内心中宛如咆哮雄狮一般的怒火无处发泄,只是以惊人的意志力将它们尽数锁住。 而亨利梅尔的愤怒早已平息,宛如苏奥米尔冰结的湖面,拥有的只有岁月留下的平静与坚定。 贤者那漫无目的的旅途终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玛格丽特无从知晓。 但康斯坦丁想做的事情,她却是一直都知道的。 这是一个绝对要登顶的男人。 代表帕德罗西帝国那早已腐朽的黑旗注定会落下,而整个东海岸归属于铃兰与雏菊旗帜之下也已成定局。 这期间会有多少人死去多少家庭破碎,光是想一下她就已毛骨悚然。 但她已经没得选了。 大贵族们还在盘算着靠小打小闹博取更多利益,殊不知康斯坦丁已经做足了准备。 玛格丽特内心中一个早有猜测但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那次南方拉曼诸国与矮人联合的叛乱至今没有查明真凶,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查证的方向错了。 不该向着外面查,而应该向着里面查。 帝国是庞大的,充满了各种根深错节的利益集团。这些利益集团就好像是青春期少年少女脸上的痘疮,潜藏于表皮之下,令人民与国家痛苦不堪。而要去除它们,却又不得不切开自己的肌肤。 切开,使矛盾加剧,挑出来明面化,冲突化。 打蛇于七寸。 他已经摸清了对手,争取到了伙伴,并且——玛格丽特看向了康斯坦丁身后那一整支夏日炎炎却将面孔潜藏在全封闭头盔之下的骑士队伍,这些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得让人头皮发麻,简直像是某种不是人类的东西一样精确而又具有秩序。 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而那个她曾经仰仗过的男人,那个她视为挚友的女孩,都不在这里。 但结伴的经历也足以使得玛格丽特更进一步地成长了,她知道康斯坦丁此行的目的,尽管年纪仍小,她也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又莽撞的小女孩。 “帕尔尼拉是您的伙伴,我等绝无谋反之意。”玛格丽特小心地择选着措辞,对着黑甲的骑士鞠了一躬。 她不再是可以任性妄为私自出逃的贵族大小姐,而是需要向整个东海岸第一大港所有人民负责的领主。 还在计较得失,想着等这一出借刀杀人使玛格丽特变得落魄,接机利益分配可重新安排的帝国贵族们浑然不觉。 一味只知道徒劳地维护自己现有地位的白色教会与老一派皇室体系人员也完全没能看到这一切的到来。 只要能成就霸业,那么可利用的一切皆会利用。 只要是阻碍在面前的东西,那么哪怕是至亲也会毫不留情地排除。 许久许久以前便开始铺设的局。在那些帝国贵族们所瞧不见的盲区,那些同属拉曼文化圈的地方,那些西海岸的,东海岸南部的,城邦联盟的,所有具有相同信仰的地方。 源源不断的年青人们正紧锣密鼓地加紧训练。 在整合掌握了海上商贸以后,玛格丽特无意间注意到了那些漂洋过海来到帝国却并未在帕尔尼拉谋求职位的人。 一天最少有数百人,像是直接就有目的一样行色匆匆地下了船便离去。 而在调查过后,她发觉这一切最少已经持续了有三年的时间。 对教会权力逐年被削弱感到不满的年青激进派教会骑士。 遗失在外,有心回归到拉曼故土的西迁后裔。 不属市民阶级,遭受歧视的南方小国外来人员。 甚至是,那她有心想要拯救却全无门路的奴隶。 很多东西都是存在许久又被忽略许久的。唯独缺的只是一个知识足够充沛,是的,犹如贤者一样几乎无所不知的人来将这些东西牵线搭桥。 积压时间越长,矛盾爆发时便愈发剧烈。 帝国上下会有多少流血冲突,光是想一下,就足以让人手脚发凉。 但新事物总是须要从旧有的废墟之上建立的,铃兰也好雏菊也罢,种子没有过去消亡之物带来的养分是无法发芽的。 不论如何。 要变天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节:炎炎夏日 自紫云出发的第10天,饮水出乎意料地成为了一行人的一个大问题。 到章州的下一座大城尚且有5天左右,听起来不长撑一撑就可以过去,但这却是以走好走的国道作为计算基础的。 “走不了。”前方探查的足轻果不其然地给出了这样的答复——表层泥土已经干燥的泥石流堆积在道路上,半坡被冲垮的护栏夹杂其中堆积出很大的高度。一行人本想看看若是范围不大的话就设法从周围绕道再回归到国道上,但本就是在山上花大价钱开出的国道,一面是陡坡另一面就是悬崖,显然是无法直接绕过的。 夏日炎炎暴晒之下泥土一两日就可以干燥,不过因为这几日一行人并未经历大雨的缘由,道路被冲垮应当已经是四五日前的事情了。 “只能走辅道了。”国土局的人修复少说要一两周的时间。先不提处于道路中段的一小截出现这种情况也无法及时查证与汇报,哪怕假设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在农忙的夏季要调动人力物力前来维修也是很让人头大的一件事。 又一次必须绕远路走辅道。淡水虽然这阵子有所补充,但辅道远不如国道好走。行走山路时所需消耗的饮水更多,光靠随身竹筒携带的部分是远远不够的。 任何看似简单的问题,若是乘以人数便足以成为大问题。 整支队伍里所有人基本上都有携带水具,但以里加尔单位计算不过半升的竹筒水壶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省着喝也只能撑不到半天时间。亨利一行所携带的西式皮水壶能装的东西原本更多,但倒霉的是旅伴当中负责烧火做饭的足轻之前借去时不熟悉皮水壶的要点,放在离火堆太近的地方,接缝处密封的蜂蜡全都被烤融了,里头的水也自然就全都被浪费掉了。 之后若能到达城镇找到蜂蜡重新处理,这些水壶倒还是能修复过来,但目前来说本就珍贵的水具算是又遭遇了不可忽略的遗失。 若能来一场倾盆大雨,好歹能用锅具之类承接一些,但目前却是毫无办法了。 口干舌燥而饮水又已消耗殆尽,病急乱投医的武士和足轻们当中有一部分开始偷偷饮酒企图止渴。然而即便和人的清酒度数较低不容易醉,也只是越喝越渴难以得到真正的缓解。 燥热的天气加上酒精作用,心烦意乱之下一言一行也变得刻薄过激。兴许是抱团取暖给了他们勇气与自信,阿勇与其他那几名看亨利不顺眼的武士开始有不服从鸣海等人领导的表现。原本言听计从的他们如今需要武士领队大声呵斥才会遵从指令,而且还时常阴奉阳违。 这一切在遭遇泥石流绕道走了半天之后迎来了极点,因为意图早日找到水源却并不懂得方法,阿勇等人开始驾马狂奔脱离后方减缓速度与步行人员齐头并进的鸣海等人。而在这种天气下胡乱浪费坐骑的体力,即便是月之国的战马相对西边的较为娇小所需的水份补给不多,却也仍旧是累得气喘吁吁。 狂跑一通,一无所获。人和马都累得气喘吁吁的他们于是在前面停了下来等了约莫20分钟左右的时间等待后方的人追上,而在这个过程中其中一名关心爱马,但照顾马匹的工作平常都是丢给足轻的武士眼见旁边灌木丛里的浆果硕大肥美,便摘了下来并且殷勤地分给了其它三人。 “呸,什么难吃玩意。”阿勇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嘴里火辣辣的干脆丢掉,但这些缺乏知识的武士觉得人不能吃的东西马肯定是能吃的,所以便全都让自己的座驾给吃下。 倘若贤者在旁的话,他必然会通过这些灌木在路旁结的硕果累累却没有什么野生动物食用的痕迹,即便认不得种类也会小心行事。而之后摘下叶子或者挤出果汁在手臂皮肤上擦一下,若是有火辣刺激的感觉,便证明有毒不可食用。 但这些只精于武艺与书法,对求生一无所知的武士们在口渴的趋势下匆忙行事,不光自己吃咬了一些,还给马匹喂了不少,结果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挑食的阿勇咬了一口就吐了反而是最幸运的一个,但他的嘴唇也整个肿了起来仿佛里加尔人的香肠。而沾到果汁的手掌还有脸颊和下巴也是一阵火辣辣又麻又痛的感觉,其它三人不顾苦味吮吸果汁吸取水份,还觉得自己是能吃苦的武士精神持有者的,在片刻过后果不其然腹中绞痛了起来。 慌不择路,一泻千里。 后面节省体能慢速走来的一行人刚刚到了这边便闻到了一股呕吐物与排泄物混合的臭味,而不光是人,就连三匹马也都瘫倒在地。 稍加观察亨利立刻明白了情况的发生,他回过头跟足轻交代了一下,他们便集合所有人剩下的淡水配合烧火余下留着烤肉用的木炭搅碎,以麻布揉碎混入饮水之中,给这些人饮用。 腹泻脱虚的4名武士精力全无,也没力气去声张什么不想听从异邦人的指挥之类颜面问题了,乖乖地就接受了他们的照料。 只是这一趟下来一行人又不得不暂时停留,而且淡水资源消耗一空。千算万算仍旧还是算漏一遭,在紫云药店购买的药物多是止血与提神的,因为他们针对的是之后的袭击。甚至还有降暑清凉的茶饮,唯独没有止泻的肠胃药物。 因为队伍内部的饮食一直以来都是由专人负责,固定的,不大可能出现乱吃东西导致肠胃疾病的情况。只用木炭兑水药效微乎其微,而在排干毒素之前这4人4马的腹泻估计还会持续,本就缺水的情况下这样脱水下场不会太妙。 因此在商量过后,由有野外经验的贤者、璐璐、米拉以及负责打下手的咖莱瓦还有负责和本地人沟通的老乔与弥次郎,这一行人就组成了另一支队伍,带上锅具和大部分空掉的水具,准备去附近找找水源。 随着洛安少女一同前行的自然还有形影不离的小独角兽,体格在里加尔标准战马中都算得上优越的小家伙虽然白发的女孩儿称呼时依然总是加上“小”字,如今却怎么都是与这个词搭不上边的。在青田家好吃好喝养得体格健硕的独角兽虽然听起来暴殄天物,但确实是远比人力更加完美的运载平台。 人类远在农耕文明之前就驯服了马匹作为代步座驾,很大原因便是它们能跑得比人更快也带得了更多的物资。出行在外,夏季尚且算是轻松的。若是在冬季如苏奥米尔这样的地方,光是个人保暖寝具就已经能够占据5到8标准里加尔公斤的负重。 厚实的防水帆布营帐每米克重将近1公斤,而一个单人最简单的帐篷都要用2-3米的防水帆布。这一块就足以占据2-3公斤的负重。再加上抵御寒冷的地铺、带有长毛的羊皮或者熊、狗或者狼的皮和被子,即便不算穿在身上的衣物也已经有很可观的重量。除此以外再加上个人的生活用品,若是旅途时间超过一周的话,基础物资的负重很容易就会超过25公斤——而这也正是一套里加尔式全身板甲的标准重量。 骑士的骑枪大部分在4公斤左右,长柄斧大约是3.5公斤,大剑的重量也在这个区间,而一把长剑大约是1.5公斤,匕首和页锤加起来也得有1.5公斤。盾牌视体积大小,中型的大多数在3至4公斤左右,而大型的则常常超过8公斤。 全副武装再带上个人的生活用品,哪怕是短途的,这份负重计算下来也十分骇人。这也是为什么佣兵职业等缺乏专业部队后勤给养的人员常常只穿半甲或是轻甲的原因之一。 当你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背着时,选择更厚重的盔甲与盾牌,就意味着你得少带点食物或者水。全都带上当然可以,但即便是咖莱瓦这种搬运工出身又体格高大健壮的北方裔,能背的东西也终归是有个上限的。 而马匹的负重上限与人类相比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了。里加尔的战马可以轻松背负连人带甲拿着骑枪挂着骑枪盾重达100千克的骑士进行高速冲锋和长距离行军,倘若不给战马装备同样沉重的马甲的话,它们还能再带上一些生活物资与备用武器。 高耐力高负重能力,又能吃得下人类无法吃的各种青草,如此众多的细节使得马儿成为了旅人们最优的伴侣——当然这前提是你付得起购买的价钱。 ——话归原处。轻装上阵的一行人仍携带了基本的武装,因为亨利在检查过之前的泥石流之后发现有些令人不安的踪迹,夹杂其中的一些树桩明显有利斧砍伐的痕迹,但附近并没有可知的山村居民。倘若泥石流是刻意砍伐树木造成冲刷毁路阻拦,那么他们走入辅道兴许就要遭遇某些拦路抢匪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点贤者也有告知留下的鸣海等人,谨慎一些总归是没有错的。 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了视线,因而贤者决定先攀高以获取足够的视野。 在山脉地带,两座山峰之间的山谷山沟这种地形是最容易聚集水流形成小溪的。即便在盛夏,足够高的山顶部依然会积雪,融化的雪水顺着落下便能形成溪流。 只是章州的山都不是很高,所以多半只会有一些很难察觉的细小泉水,隐藏在植被和石块之下,得花些时间去发现。 不论如何,只要搞对了方法将事情拆分为一个一个的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就终归能得到解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节:山林与废村 自步入章州以后,随着地理位置愈发靠南加之山势变矮,周围的植被较之泰州也开始出现变动。 笔直高耸的针叶林更多被较为低矮的阔叶植物所替代,这些高度大多在十米内的树木有着更宽大的叶子,在盛夏时节呈现出深邃的碧绿,遮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而即便是在那些树木较为稀少因而阳光充足的地区,长着浆果带刺的灌木类也密密麻麻。整片树林除却和人开辟出来的辅道,几乎就没有多少可走的路,入眼所见尽是碧绿,虽生机勃勃,却透露着拒绝人类涉足的意味。 若非任务需求不可避免,越是有经验的冒险者其实越是倾向于沿着开辟好的道路前行。 贸然进入这种植被丛生的荒野风险重重,先是一边开路一边前进很花时间,更不要提身处密林之中植被都是一个风貌,人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其次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下脚的地方到底只是一团蓬松的草地还是结实的土壤,一个不小心踏空摔下山崖的可能性也不低。或者慌乱之中胡乱伸手去抓的小树枝是长满了尖刺的毒物抑或蚂蚁的巢穴,顷刻之间就能让你手掌发肿进而扩散到全身痛苦异常。 再加上潜藏在林间地表茂密灌木与石块之下的各种毒蝎毒蛇,夏季炎热的天气唤醒了这些冷血生物,此刻它们正因饥饿而富有攻击性。尽管人类体型大小的生物通常不是蛇蝎的猎物,但它们在应用毒液击退这些体格是自身数十倍的入侵者时也毫无吝惜。 就连伸手去扶一棵树也可能会让你丧命。这并非危言耸听,在这种生机勃勃的密林之中不乱摸不乱碰是基础的常识。哪些东西有害而什么样的道路是不靠谱的,没有足够多的知识贸然闯入未经开垦的地带,最好的结果都会是迷路在里头需要等待别人救援。 所幸这支先遣小队中有野外经验的人并不在少数。贤者用随身的匕首一刀切下了一根枯枝又稍微削了一下去除多余枝丫,用作探路的行杖。之后一行人尽可能找视野较为宽阔的地方,遇到枝叶茂密需要强穿的部分也会先用单手刀进行清理。 长度适中的苏奥米尔单手战刀用作多用工具相当合适,未经渐薄处理的它那厚实刀背带来的沉重劈砍,拿在贤者手里时就像一把大号的柴刀。 手起刀落,原本茂密的林间便豁然开朗。视野被拓宽,地面则被再三踏实,亨利以惊人的效率为后续的成员们开辟出了一条稳固的道路,而只需要跟着他走便可以,不必更多费心注意脚下的其他人则可以将自身的精力用于观察周围是否有水源相关痕迹,以及潜在的威胁。 章州的辅道四通八达,如我们前面所提,除国道是新京公办以外,实际上各地的道路更多是人们图方便随意为之。 辅道除部分路段是重新开辟以外,大多也仅仅是将原本存在的道路重新加固利用罢了。 所以即便称呼为辅道,但这也只是如今的人们用惯了这个词汇。它并不像国道那么工整规范,而实际上是由一整系列盘根错节互相连通甚至不少地方已然废弃的道路组成的体系,所以更为官方的说法应当是辅道系统之类。但人们既然已经用惯了这个说法,也便就这样延续下去了。 亨利一行的第一步是沿着道路往上走以获得更大的视野,但辅道的主要部分因其功能是缓解国道压力缘由,所以中途便改了方向,是向着南面走去的。 而在偏离了较常被使用的部分以后,余下的道路就时常需要停下来寻找,并用单手刀进行开辟工作。 品质算不上优良,然而这把单手刀仍旧堪用。东海岸北部的冰雪小国盛产优质铁矿,这就如同厨子们爱说的那句“谁都能把上等牛肉做得无比美味”一样,素材的品质之高使得随便一个铁匠也能把东西处理得踏实耐用。 用钝了磨一磨便是,作为佣兵,作为冒险者,各种修缮工具如磨刀石与保养油等基本上是不会离身的。大大小小的冒险者相关店铺总会卖那种切割成掌心大小的磨刀石,这种便携的尺寸很适合装在皮包里带在身上。它通常是很细的精磨石,用来修复利刃的正常磨损。 但若是经历过血战或者非正常使用,例如新手们常见的瞄着对手的武器——而不是身体——攻击造成的崩刃与卷刃,或者某个笨蛋把自己的剑当成页锤对着穿着盔甲的对手最硬的地方一通乱敲。这种程度的损毁就只能换一把,或者交予专业铁匠进行修复工作了。 当然,一把砍得坑坑洼洼剑刃像是锯齿的剑依然足够致命。尽管它没那么高效了,但在紧急情况下仍旧可以拿来继续战斗。 ——话归原处,如我们的贤者先生与洛安少女这样老练的冒险者,除却备用衣物与寝具这些存放于露营地点的大件物品,通常身上都会形影不离地带着一些必备的小物。 简便的火镰和石英配上碳布仅仅占据掌心大小的空间;切成小拇指长浸了融化蜂蜡的麻绳只要揉开就可以成为不错的引火物和临时烛芯。此外再加上缝纫套装与修复利刃用的磨石,再备上一些药草绷带之类的急救用品,将这些分装到缝隙和表面都抹了蜂蜡烤融进去的防水腰包,便构成了形影不离的随身套装。 老练的冒险者都有自己的一套随身装备,这套装备通常是和匕首短剑结合在一起的。而随身的长剑之类则通过可拆卸的挂扣或者皮带扣额外挂载。如此的设计是为了方便在进入室内坐下时可以暂时解除长剑,又或者在一些禁止明面携带刀剑类武器的地方,可以先摘下裹起来放着。 毕竟哪怕是较短的剑也通常有一米左右,人在坐下来的时候实在是十分碍事——这点换到一行人眼下在森林中行走的时候亦是如此。 出身北方藩地的老乔和弥次郎对南方的森林有多密集一无所知,尽管贤者在前方带路而他俩又只携带一把长腰刀,但在林间穿行时刀鞘仍旧时不时就会磕碰到树木枝丫。 和人的刀鞘精美如艺术品,木芯的鞘表面大漆通常会处理得如同镜面一般光滑。但越是完美的东西瑕疵就越是刺眼,在林间穿行不一会儿,弥次郎已经开始再三回头看着自己的刀鞘,并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武士们的武器保养几乎是带有仪式性神圣化作风的,对于任何一名武士而言,刀剑出现了生锈之类都是可耻的。而刀鞘也是如此,满是划痕磕碰掉漆的刀鞘被视为是作风懒散粗心大意不守武士之道的失格者,而一向追求成为完美武士的弥次郎自然对这点感到难以忍受。 只是这一路以来他也已经成长许多,换做当初尚在青知时甚至是刚出发不久,只怕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开始大发雷霆甚至抛下其他人独自转头回去罢。 以大局为重,在这种情况下去克扣这样的细节是非常不成熟的。在小少爷自行调节了心理的同时,前方带路的贤者也停下了脚步。 “这边的路况蛮不错,还有一些残余的建筑物,看样子是到了一座村落了。”爬了一小段的路途,又往下走了一会,想象中的山间清泉尚未出现,但却有了另一个更好的目标。 不论在哪,人的需求都总是相似的。既然附近有聚居地,那多半里边也会有水井之类的水源。 即便没有水井,考虑到山路难行,这边的人多半也会有个固定的取水地点,所以先到村落之中探查一下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从山谷地带这个很广阔的概念一下子缩小到了村子的水源,即便看似只是一件小事,但亨利的作风也仍未改变。一步步确定目标,雷厉风行的同时却也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不会原地打转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纠葛。 新月洲有一个名为曲径通幽的词汇,能表达类似意思的还有峰回路转豁然开朗等词汇,而这也正是弥次郎等人几乎想要脱口而出的词汇。 坐落于山林之中的村落规模不大,与之前隼人聚居的村子大小近似。但看样子已经废弃了相当长久的时间。 荒废的耕地里长满了杂草,外围的一些房屋也已经破败。看着这幅光景,再想起紫云那边贵族们花天酒地的样子,一时间让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几乎没有与外国交流,又占据了整块大陆作为一个国家的月之国,基本上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国家。 泰州所见的那一幕十分令人钦佩,可在进入章州之后一行人所见的细节却愈发令人担忧。 武士阶级当真还是这个国家的荣耀吗? 华族鄙夷武人,觉得他们是吃白饭的;民众也觉得这些好斗的家伙很危险,虽然不会明面说出来。 弥次郎像是很多年青的月之国武家子弟一样,怀抱着成为完美武士的理想出生长大。然而这一路以来他所遭遇的事情,却尽是不完美与妥协。 自己所属的阶级,在如今的他看来,愈发像是传说中会吸食主人生命的妖刀。 庞大的武士阶级啃食消耗了这个国家的生命力,耕地荒废村庄破败民众不知何处去。 只有腰里插着刀身上穿着华服的武人仍旧在耀武扬威,大声嚷嚷着关于自己的信条、仪式、尊严与一切是多么地重要。 他们是没有见到自己所见的这一切吗,还是选择了对这些视而不见呢。 “看到水井了。”亨利的话语打断了弥次郎的思考,而位于半坡上观察了一下的一行人在确定了村里确实有水井后,便径直朝着它走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节:拦路贼 月之国是一个农耕社会,这点与其它人口众多的大型国家是一样的。 即便算上遗失于时光之中的那部分尘封历史,人类建立文明已有数万年之久,却仍旧大体可以总结为农耕、渔猎与游牧几种类型。 这些词汇直观地总结了某一民族赖以谋生的手段。而若要总结规律的话,但凡是发展足够壮大的国家,到最终都必须以农耕为主。 渔猎与游牧民族因其特性往往更具侵略性与战斗力,在历史上兴盛一时入侵农耕文明的情况也时常有之。然而即便是他们,在入侵农耕文明并夺取江山之后,最终也往往会被归类同化,开始发展农业。 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单凭游牧与渔猎完全无法支撑起庞大的人口,只有靠辛勤播种才能保证有稳定的口粮留存——这也因此,在月之国这样的国家往往便会有“民以食为天”之类的谚语传播。 吃东西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 大部分人口超过一千万的大型帝国都因天灾有过饥荒。当人口仅有几千几万时,作物减产只需增加渔猎便可补足。可是当数千亩田地都颗粒无收之时,几百万张嘴要喂,山林之中可吃的东西也会在短短数天之内便被消耗殆尽。 种田是一门不小的学问,气温要合适,土壤也得对头。浇水频率若是太低了作物会枯死,而太高了又会把根部给泡烂。杂草要随时清除,还得注意防止虫害。若是肥力不够的话一年辛劳下来可能最终成果仅仅够填饱肚子——这还都是较好的情形。 大部分北地苦寒的土壤只适合种植薯类,这些块茎作物虽然可以填饱肚子,但光吃它营养并不充足,而且经常使人腹胀。上等的白米正如我们前面所提是贵族所有,章州这边气候和土壤环境一般,能种植栗米已是十分难得。土壤与气候还有水份都还算适宜,但即便如此,这一路所见到人走楼空的废村却已经不下4处,且是处于盛夏这种农忙时节,原因显然也就只有了。 皇帝天高地远,地方官便有一定的权限可自作主张。 这在拥有充沛知识的我们的贤者先生看来当真是十分讽刺的一幕。 遥远北方的藩地即便苦寒贫瘠,却也拥有一定的生活标准。因为被便为藩王的皇族需要对自己领地负责,若是领地收成不好他们便也没有收入。 而作为新京直属势力范围的各大州,泰州这种边境重地盯着的眼光很多,也是一副祥和、繁荣而又富足的景象。 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一行人如今所处的奶奶不疼舅舅不爱的章州这一鸡肋领省,便是观察月之国官僚体系程度的最佳切入口。 州牧们是皇室的高级公务员,领地的兴盛与否不似藩王们,是不与个人收入直接挂钩的。即便运营得好,收入的大头也是进了国库,是否有奖赏还得看新京的意思。 然而只要身居高位,就总会有人巴结。想要走私违禁品的商人,暗地里发展各种不法勾当的恶徒。官商勾结在历史上总是不见少。因此到头来就变成了一场官员个人意志与立场是否坚定的考验——当你尽力做事也没有太高回报,但做一些看起来只是“小恶”的举动,例如只是对某些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可获得大量财富时,很少有人能真正保持正直的风骨。 这种事情最终会直接反映到民生之上。 欺行霸市的恶徒逍遥法外,而跑去告状的平民反而被官府杖打了一顿“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回了家。最终土地被霸占,人们为了生计只能离开前去别的地方谋生。当正经的营生被逼得无法进行下去了,他们也便只能落草为寇。 时间一长,人口就流失了,除了那些负责各种基础服务为贵族们打杂的人以外,这里已经基本没有正常的农民。 “整个章州,就是一个巨大的贵族家宅,住满了贵族和他们的仆人。” 如是的评价,在到达这里不久之后贤者便作出了。这里充斥着各种为服务贵族而生的平民,以及享受他们服务的贵族。表面上看起来纸醉金迷繁荣昌盛,一夜之间便能消耗万两的顶级娼馆与酒楼在附近不在少数。 这种社会与经济是畸形的,它严重依赖月之国其它领省物资的支援。一旦其它领地歉收之类无法及时给予物资,章州便会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天高皇帝远,新京管不着。即便派来了督查使,即便严惩贪官,下一任依然会冒出来。 所以一行人寻水而来的这座规模其实不小却已人去楼空的村落,不是第一座,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座。 走到了村庄旁边,路便开始好走了起来。天色仍旧很明亮,视野较为广阔地面也十分平坦,因此一行人也便加快了速度前进。 路旁充满了各种遗弃的痕迹,曾经的良田因为没有人打理杂草横生,这些生命力旺盛的野草甚至把路基凿刻的石质框架都给顶歪了。在潮湿的气候下屋瓦和茅草土墙遍布着青苔,仔细看的话还有蜈蚣之类的毒虫潜藏其中,在夏季的炎热之下生机勃勃到处乱窜。 水井的方向往往位于村子交通的中枢,地位越高的人住的离它越近,图的都是一个方便。穿过仍旧依稀可以辨识出来的小道往前继续走去,路边废弃田地与村落的景象让弥次郎紧皱眉头而老乔愈发沉默,但在快要接近到水井附近时,米拉忽然握住了刀把,停下了脚步。 “烧柴火的味道。”璐璐赶在洛安少女之前辨识出了这一点,显然作为水源地,这里并不完全是人去楼空。 若是平民还好,即便南蛮人加上夷人身份有些独特,有弥次郎和老乔这两个贵族在,身份搬出来压着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但结合之前泥石流里头夹杂的人为砍伐过的树木,是山贼刻意设置的障碍可能性也是有的。 “少爷和老乔,左边,咖莱瓦璐璐,右边。”保险起见,贤者在正式靠近过去之前让队员们兵分三路,只留下他和米拉在中间,而其余四人则是从左右包抄。 绕道靠近水井,若是起了冲突的话走在正中央的贤者与洛安少女是第一时间被攻击,而左右两队便可趁机从背后或者侧面支援。 对方人数应当是不超过他们的,因为从半坡上往下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而且走了大半个村子大部分房屋也已经荒废,若是数十人的山贼团体的话怎么着都会留下来一些生活痕迹。 “咔哒、咔哒”米提雅的马蹄声在很远的地方就传了过来,数百千克重的独角兽动静藏都藏不住,但这也正是贤者的意图。 “哇啊!”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之后察觉到动静的烤火者果然从附近钻了出来,但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米拉就皱起眉头握着刀把的手也微微松开。 “头!有鱼上——”一边回头叫着一边跑出来的中年男人就是一副你想象中理所当然的穷酸盗匪打扮。盛夏时节只穿着底裤和甚平上衣的他浑身破破烂烂且面黄肌瘦,身高仅是和人平民平均水平不足一米五的他兴高采烈的面孔在瞥见亨利、米拉还有米提雅的一瞬间仿佛冰冻一样僵住了。 将近两米高的贤者站在那儿就比屋顶还要高,吓得他一时失语,但眼见身后的同伴都钻了出来,为了面子又强打精神:“管、管你是恶鬼还是、是胡人,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贤者抖了抖眉毛,胡人是月之国平民对异邦人的又一个称呼,考虑到这个里加尔人种大多胡须浓密的缘故,兴许是这个原因取了这个直观的外号。 “是啊,是啊,留下钱!”人多势众,同样钻出来的另外五六个盗匪也起了哄。不少人手里拿着木刀和棍棒面目狰狞地作出恐吓的模样,但结合他们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米拉只是叹了口气,松开了握刀的手。 “我们只是来要点水,可以的话还请让开。”亨利开口用平稳的语调说道,但言语之中寸步不让。会落草为寇的人往往都有自己的各种悲惨理由,但即便如此同情他们便任由其索求威胁就范的话只会助长他们的恶性。目前来看这些人只是一些战斗力贫弱多半不久之前还是农民的家伙,但若是姑息妥协的话便会给予发展壮大的可能性,最终变成为害一方的山贼团体。 最悲哀的莫过于这样的现实,他即便贵为拥有贤者之称几乎可谓拥有无尽知识的人物,却也知晓了这些人的处境却没有多少更好的办法去帮助。 所有亨利能给予的方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哪怕给他们口粮,因为田地仍旧无法有效种植,吃完了他们还是得回归这种生活;哪怕给他们金钱让他们去大城市谋生,一辈子只知道耕作的农民又有多少能从零开始学习一门新的吃饭手艺。 逼到落草为寇的是章州如今的大局势,只要这点没有改变,任何的帮助都只是半吊子善意或是高高在上作秀般的施舍。 所以他寸步不让,看起来冷酷无情且决绝。 “.......水井也是我们的,要水就付钱。看你们的打扮也不像缺钱的存在!”其中一个稍显冷静的山贼大声地这样说着,而其他人立刻开始附和式地发声。 “老师自己上吧,我怕收不住力。”事已至此,也就只有一种结局了。洛安少女叹了口气,然后吹了一下口哨把米提雅带到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 “女的跑了。”山贼们显然会错意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一起上,不怕,哪怕他高大也只是个凡人!” “是啊,我们这边人多!”抱团取暖给了他们虚假的自信,下一秒钟站在原地的亨利毫不留情地直接出手。 三步跨过了距离。 还在嚷嚷的外行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嘭!”一拳正中面门,收敛了力道,却仍旧足以造成脑震荡。 “咳——”发黄的门牙从根部折断,但在感觉到痛苦之前他就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妈呀——”一人倒地,士气大跌。而另一个还有些凶性的胡乱以极大的动作挥舞着木刀,使得周围的同伴“哇哇”叫着开始躲闪,也被亨利轻易地等待他杂乱无章乱迈步的挥舞失去下盘重心以后轻松抓住木刀然后用脚一拨就摔倒在地。 “咚——”体格仅有贤者半个人大小的盗匪被他痛打,在洛安少女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就好像是大人仗着体格在欺负小孩一样,是让她想发出“糟糕”评论的一幕。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打像这样落草为寇的饥民实在算不上是光荣的战斗。旁边听到动静也从左右钻出来的其它四人里,弥次郎脸上的眉毛越皱越紧。 “啪——”转手又是一巴掌拍倒一个人,山贼的队伍瞬间少了一半以上,拿着木刀的人双手发抖,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自觉地往后退出了好几步。 眼见时机差不多到了,贤者朝着他们身后的老乔和璐璐打了个眼色。而后当着山贼们的面把硬木做成的木刀举起,用力一握。 “嘭——咔嚓!”并非用臂力而是直接以握力捏爆,熟悉自己手中木刀有多坚固的一众山贼脸上立刻失去了颜色。 而紧接着身后的璐璐用投石索甩出了一颗石子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咚!”的响声,而身材同样十分高大的咖莱瓦也在她旁边走了出来。 “大胆盗匪!”弥次郎和老乔“锵——”地一声拔出了腰刀一声大喝也从左侧跳了出来,戏做得很足,一下子就把这些人最后的信心也给吓没了。 “妈呀!”之前吼得最大声的跑得也是最快,反倒是第一个出来颤颤巍巍的那个中年人跑出一段路又犹豫着强拉同伴回来把被亨利打晕的人抬走。 遗留下来的篝火还在旁边的屋里燃烧,而狼狈逃走的这些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另一侧道路的尽头。 “.......”小少爷和老乔无声地收起了腰刀,而米拉则是带着米提雅把水具运载了过来。 “早点回去吧。” 有些复杂的情绪让众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水井旁边唯独剩下做事时的各种杂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节:空壳 自人类诞生了所谓文明与国度以来,精神信仰一类的东西就不曾绝迹过。 大多数时候这个词直接与宗教挂钩,几乎任何足够大的人类文明都会有自己信仰的宗教。它是一种身份认同,也在某种程度上起到统一国家或是民族的作用。 而往更暧昧含糊一点的概念去理解,精神信仰其实并不一定必须与宗教挂钩。个人生活的教条,对于某种事业的坚持都可以划归到这个概念之中。 它是什么,很难用一言两语来概括。 “有形之物易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恒存在的,也没有什么人是可以永生不死的。 但精神不同,民族气概,家族传统,一群人代代相传的信仰、思想、精神这种内在的力量,即便身死也仍会长存。 而在物质不充足条件艰辛的时候,正是这种精神往往能让人越过困境生存下来。 若你手握千万资产,那谁都能掏出自身汪洋大海般财富中的一滴水珠去施舍穷人。但当自身难保之时,又有多少人能舍得分出自己手中的物资馈赠他人。 在看似绝境的情境中力挽狂澜,在其他人都转身逃离的时候面向敌军。万夫莫开的英雄抑或千古绝代的贤君,那些优于凡人的个体总是拥有自己的高于物质高于当下的信条。 人类这一寿命短暂的种族之于其它种族,正是这一点独树一帜。 ——那么。 假使所谓的信仰与精神,只是变成了某种教条某种刻板的规矩,而做的人只是依样画葫芦并未真正从前人手中继承过真正的精髓呢; 假使精神力量早已荡然无存,剩下的仅有表面的空壳。 就好像体积太大的船舶在风停了掌舵者也故去划桨的水手都已经化为累累白骨,只是顺着过去的惯性继续前进。 所有人如此做,并不因“应当如此”,而是“过去便是如此”。 那它应当前进的方向还是对的吗。 话归原处。 托米提雅的福,出发的小分队得以带回来足够所有人使用两天以上的水。 山路难行,这一来一回足足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尤其是锅具在装好水以后变得沉重不堪,并非密闭容器的它们在陡峭崎岖的山路上容易扬洒。为了固定好它们,贤者就地取材用木头削了一些框架配合绳索进行加固,然而这在回归以后竟成为了病倒躺在地上只剩声音还很响亮的阿勇等人指责他的理由。 “凭什么拖那么久?没看到我们正在受苦吗。” 一路小心翼翼地照料水具担心洒掉的这一行人回来以后,阿勇直接蹦出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如同冷水浇头。 就连弥次郎都快憋不住了,他对这个原本亲如兄长的人如今愈发感到厌恶,但内心深处他又分不清这是否是将自我厌恶投射到了阿勇的身上。 ——因为在这之前他们的人生轨迹几乎是一样的。 在传统的和人武家之中长大,学习武艺与武士应当学习的书本知识。满脑子只有如何战斗;如何侍奉自己的主上;如何尽忠职守。 他满心想着自己将来长大会找到一位贤明的华族,成为其手下名扬千里的过人武者;而在之前弥次郎的想象之中,他的每一场战斗自然也都是符合武士精神的,是光荣而又干练的正面对决,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完美之处。 完美,严谨,宛如上好工匠手里的巧木器,当盖子合上时严丝合缝宛如一体。 完美遵从一名武人应有的人生,尽忠职守,严格自律,每场战斗都堂堂正正,并在最后如月之国的樱花一般迎来绚烂的死亡。 这便是所谓的“武士之道”。 不能容忍不完美,不能容忍“尽力了”。要么得到最完美的结果,要么意味着失败。而失败则应当以自杀谢罪,这样才能将自己受到的耻辱一下划清。 这种严格的律条并不仅仅针对自身,还进而会扩散到周边的其他人。 足轻们向来在高级武士的面前抬不起头便是这个原因,不论他们做什么怎么做,在武士的眼里这些粗鄙的下级总是有数不尽的“不完美”。 所以阿勇开口指责,尖酸刻薄地挖苦嘲讽,因为在他眼里还花了时间去做这个什么框架的亨利等人就是在有意刁难他。 他对待亨利一行的态度就如之前对待足轻一样,过去他不这么做并非因为他有多礼貌,只是因为贤者一行作为青田家主贵客的身份以及领队的鸣海等人对他的敬重。 但这阵子敌意愈发严重,尽管亨利并没有对他做些什么,但所谓的贵族子弟终归就是这么一回事。 人在生病时随着身体难受负面情绪也往往变本加厉,原本和人武士便大多数是觉得自己乃天之骄子其他人服侍自己理所应当的家伙,会变成这样把其他人当仆人大声呵斥也只是水到渠成。 尚且年幼的洛安少女眉头紧皱,而弥次郎和老乔也在夏日的一路奔波归来以后碰见这种事心情变得愈发烦躁。 连一向乐呵的老乔都失去了笑容,但亨利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莫去计较,因为眼下并不是个人情绪最为紧要的关头。 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过了那种会因为个人情绪波动作出冲动行为的年纪了,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破罐子破摔一时情绪发泄到头来收拾烂摊子的仍是自己。 这或许正是所谓贤者的悲哀之处。 当你成为人们敬仰的那个存在,获得的尊重与光荣诚然令人心感自豪,但这种瞩目却也同时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有许多人会对你怀抱或许高于你能力的期待。 当“英勇之举”变成了“理所当然”,那么感谢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微小,直到最后做这些事情变成理所当然而不做这些事情抑或做得不完美变成一种罪孽。 人类最重要的情感便是感恩,但人类最容易淡薄的情感也是感恩。 讽刺的是在武士文化当中感恩正是重要的构成环节,与忠诚捆绑在一起写入教条之中。但这种感恩只能是由下往上的,只有武士们对自己侍奉的君主献上,而不可能出现武士对于他们认为地位在自己之下的人行为的感恩。 夏日炎炎若是有平民献上一碗水给武士大人解渴,那是不值得感恩的,那只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换到眼下也是如此,尽管阿勇等人现如今的处境皆是因为自身的冲动与无知,他们却又觉得别人照料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稍有不满就破口大骂。 在已然僵化固化的阶级之中,美德也是有触发条件的。他们并未真正学会所谓的品德,因为教条当中只告诉了他们要对自己未来的主上献上忠诚,将主上的知遇之恩时刻怀抱心中。 初见之时,米拉曾以为和人的武士们是优于里加尔骑士的存在。 因为他们的谈吐,穿着与日常修养着实配得上精英之名,不像很多骑士只是穿着鲜亮盔甲的匪徒强盗。 但随着这长达数个月时间的旅行与期间的见闻,她愈发察觉这些人与远在大洋彼岸的同一社会阶级也并无太大区别。他们精心于谈吐,专注于如何用标准的动作去养护自己的刀剑,一举一动充满仪式感,做足了表面功夫。 可内里却早已空荡荡。 临战脱逃,推卸责任。 将莽撞视为英勇,全无大局观,连冲动的代价牵连了他人都不知悔改,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和人的武士格局是很小的,因为他们的存在意义仅仅是追求个人的荣誉。 而为什么追求个人荣誉,则是因为他们所学习的教条上如此告知。 阿勇这几人就像是没长大叛逆的青少年,吃着父母花着父母的,然后自认自己已经独立拿了家里的东西便出去闯荡,却因为缺乏经验与知识被揍得头破血流。 然后受了伤就回到家寻求帮助,并且还将责任推卸,认为都是父母没有教好自己或是没有予以自己足够的支持才会迎来失败。 他们不是健全的大人,只是一群在严苛阶级教育下,只有武术和关乎如何尽忠职守这等武者阶级的知识造诣成长,却永远都心智不成熟的青少年。 假以时日,历经风吹雨打大浪淘沙,或许这其中会有人得以蜕变成为不同的存在吧。 对于已经历经漫长人生的贤者而言,耐心大抵是最不缺少的东西。 所以亨利没有理睬阿勇等人的叫嚣与咒骂,他只是沉默地用烧水剩下的木炭和其它一些物品制成对腹泻有些效果的临时药水。 服下暖和的药水,稍微舒适一些的阿勇几人也终于相对安静了下来。 腹泻带来的脱水使得他们乏力而头脑昏沉,之前还因为亢奋加上不满而有力气闹腾,现在就只是跟死鱼一样半死不活地趴在那儿。 亨利只是负责调配药水,照料的工作最终还是落到了足轻们的头上。这些一直都负责服侍武士的下级人员们任劳任怨,即便有不满也压制在内心之中不会说出。 在见证了荒废的田地与紫云那边宛如废物的年青武士而心境产生变化之后,弥次郎眼中的这一幕开始有了微妙的不同。 足轻服侍武士,百姓耕种以赡养武士,此等种种都乃理所应当。 但这真的是理所应当吗? 荒废了田地民不聊生,足轻每日睡眠不足4个小时在战斗之余仍旧要做这么多的杂活,只是为了什么? 为了年轻的武家子弟们可以饮酒作乐荒废人生吗——不,即便不提那些武人之耻,就自己所追求的个人作为武者的荣誉。 也重要到,需要以田地荒废而许多平民难以为生作为代价吗? 他过去曾是无比坚信这一点的,认为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但现在弥次郎越来越难以肯定了。 曾经的坚信源于无知,而在接触了更多以后开悟所带来的并非明晰的前路,而是迷惘。 但这仍是好事。 尽情苦恼,尽情迷惘,尽情思索,尽情渴求。 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的道路。 封闭于狭小环境之中,守着仅剩下空壳的信条以此视为人生的全部,因为闭塞单一所以目标明晰,这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天下大众所遭受的疾苦一无所知,只是一心追逐作为武者的荣誉,那种生活当然是清晰而又专一的,有着明确的目标,甚至是轻松的。 但眼下祸起北方,而大洋彼岸的帕德罗西帝国亦是虎视眈眈,四千余年的江山社稷已不如他们情愿相信的那么安稳。 醒来眼见的乃是摇摇欲坠的江山,仿佛被困于起火的房屋之中无处逃生满目迷惘。 那么不如在睡梦之中死去,这样尚且少些痛苦。 多数人大抵仍会选择后者吧。 但他迈出了这一步,开始直面过去所忽视的事物了。 这或许才是数千年前开辟了月之国的初代武士们所想要强调的,但已经在漫长时间当中遗失变质的东西。 “有动静。”贤者忽然开口,以一如既往平淡没有起伏的语调打破了弥次郎等人的思绪。 聚集起来的人数有二三十,只需看一眼,便可以明白是之前水井旁边那帮人的同伙。 同样破烂的装备,同样消瘦的身形。 不同的,只有这一次他们带上了锈迹斑斑但闪着寒光的铁器。 “还能留手吗,我不太想.......”弥次郎欲言又止,现阶段的心境变化使得他有些对这些一副饥民模样的人下不去手。 “尽量。”但亨利也只是这样说,并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节:野狗 和人的武士们很常以各种动物形容自身,除了少数为毛虫之类较难理解的存在以外,大部分都是正常人便可理解寓意的猛禽凶兽。 一个响亮的外号,把自己比拟作某种猛兽,总是能最直观地让其他人明白自己的威风。而在这世间诸多的猛禽野兽当中,最烂大街的最常被武士们拿来自我形容的。 便大抵是狼了。 智慧,狡诈,成群结队。 具有韧性不容易放弃,不屈不挠。 以人类作为受害者一方看待时乃是穷凶极恶的表现,观念一转便可成为值得高歌的优越战斗素养。 部分和人的文学之中将狼形容为某种高于犬的存在:他们认为狼是高贵的,桀骜不驯充满野性,却又一旦认同你为伙伴便永远忠诚。 而相较之下野狗“可以对任何人摇尾乞怜”是“低下而又卑贱的存在”。 武士自诩为狼,而他们眼中卑劣低下相似却又绝对不如自己的“野狗”。 便自然是那些身为平民却拿起武器,胆敢反抗上层阶级的流寇了。 仍旧保有战斗力的人都抓起了武器有些紧张。 落草为寇的饥民们形成的这一支浩浩荡荡的乌合之众,若以武士抑或里加尔优秀冒险者的眼光点评,必是毫无亮点可言的。 他们的人数大约有亨利一行的三倍以上,但占据人数优势却连基本的包抄与埋伏都一无所知,而是为了壮胆一群人全都摆出凶狠的表情把武器拿在手里或者搭在肩膀上从大路抱团走了过来。 托这种不专业的福,一行人也得以在极短时间内便对来袭的强盗有一个总览。 这帮人连武器都杂七杂八更莫提盔甲,所有人都只穿着能够隐约在胸口瞧见瘦得凸出的肋骨与锁骨的破烂夏季衣裳。而手里最好的武器不过是柴刀手斧,还有几个人拿着不过30公分长的鱼刀,除此之外便皆是棍棒与用斧子柴刀临时劈砍做成的竹枪。 竹子的特性导致很适合用来做临时长矛,只需要砍断然后把尖端削尖即可。在月之国这一向是一种民间自卫武器,但这些人空有十几二十装备竹枪的人,却并未懂得列阵之法,只是杂七杂八分布在队伍当中,甚至于大部分都置于队伍后方,被友军挡住视线不方便摆列枪阵的位置。 不懂阵法毫无配合,武器装备都是破烂,人员身体素质也是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在同等规模的正规军面前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彻头彻尾的杂牌军,放在平常根本入不了武士们法眼的存在,但讽刺的是对眼下的一行人而言却颇具威胁。 因为他们走不开。 3人3马中毒腹泻此刻彻底变成了累赘,即便不提这一批人,夏日炎炎之中一路奔波许多人的体能也极大地被消耗了。亨利一行带回来淡水之后不少人虽说得以补充恢复,但此刻也远不是最佳状态。 流寇们体能很烂,但这边其实也没几个状态优良的。 而且他们还占据着人数上压倒性的优势。 蚁多咬死象。即便体能再差再如何未经训练,他们手里拿着的锐器依然足够致命。 人体是很脆弱的,在没有穿着盔甲的情况下即便是身高不足一米五风吹就倒的饥民手里粗制滥造的竹枪,只要捅的足够深依然会让一名训练有素的武士丧命。 “沟通,大概是行不通了。”亨利的结论看似有些下得为时过早,但若你足够了解这个国家深刻的阶级隔阂的话便会明白他判断的依据。 长达数千年的封建社会牢不可破的上下阶级关系使得任何跨阶级的沟通交流都会被曲解,尽管他们在广义上仍旧说着相同的语言,但武士们的各种讲究各种隐晦各种语法平民们却是一无所知的。 他们听不懂那些“然,所以然”,一丁点语言表达当中的细小失误导致的曲解,最终便会诞生出漫天的谣言越抹越黑。 而且已然落草为寇的他们必定是对统治阶级怀抱恨意的,这是一种极端的表现,要么即便自己被鞭挞被砍杀也不举起武器反抗,一旦反抗就一条路走到黑将所有武士一视同仁。 正因是这样严苛的社会,一旦走上这条路便不可能再回头。所以拿起武器,对着武士们刀剑相向的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这场碰面只能以暴力收尾。 幸又不幸的是,我们的贤者先生。 一向很擅长暴力。 亨利打手势示意其他人收缩阵型护在辎重与倒地的几人附近,因为身体的不适阿勇等人在这个关头又叫唤了起来,令人心烦意乱。没有战斗力的樱和其它部分人因此主动承担起了照料的任务。 流寇只从一边过来,因此只需要重点防卫一个方向还算轻松。尽管没有完整护甲和重型武器让不少人都有些不太安心,但看着前方独自走出的贤者那坚定不移的步伐,内心中作为武人的骄傲却也让他们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后退一步。 “踏——”亨利独自一人离开了队伍,没有其他人开口说些什么。尽管和人武士接受的教育当中再三强调不要逞匹夫之勇,而有经验的冒险者也往往明白人多力量大的道理。 但这天底下没有一招鲜吃遍天的说法,在眼下这种处境里,他一个人上才是最好的安排。 迈出步伐,控制在合理的距离,果不其然对面的流寇产生了骚动。他们先是恐惧于面前这个身形高大的异邦人,紧接着又因为抱团产生的强大错觉而发出杂七杂八的怒吼声一拥而上。 混乱,失序,不可控。正因如此—— 他才应当独自面对。 “啪!”解开了束缚的克莱默尔被亨利单手握着首先以一记袈裟斩由上至下地劈落,他的攻击看似时机没有判断好过早地劈下,但实际上目的却已经达成。 “哇啊——”前锋的流寇被动作幅度极大的这一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士气瞬间大跌但亨利的动作却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他似乎忘掉了所有里加尔剑技当中讲究的例如“永远保持剑尖对敌避免被拉近距离”之类的基本常识,像个空有蛮力的外行人一样大摇大摆地狂舞着手中那把一米五长的大剑。动作幅度大到在专业人士眼里四处漏风空门大开,并且连一个人都没砍到。 但这也正是目的所在。 一米九五身高的我们的贤者先生的臂长加上克莱默尔的长度,若是以大角度挥舞的话足以在身边创造出一片不小的空间。 这些流寇们毫无武术造诣,因此剑法的讲究等细节他们完全不懂,反倒是这种看起来威风十足的外行人做法能够吓到他们。 前锋退却,两侧躲闪,人在遭受生命威胁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东西总是最真实的——只有极少数人能克服内心的恐惧迎难而上——而对这些人,他也做足了准备。 “啪——呲——”表演性质的狂挥乱舞最终恢复到大剑像是扛在肩上的姿态结束,他压低了重心微微呼出一口气。 里加尔剑技的“怒式”,却也是苏奥米尔大剑剑法铁蝴蝶的起手式。 这本就是以一敌多的技法,因此从来都不追求人员杀伤,而是。 武器的击落。 “当!”重新开始高速施展的剑技即便在外行的眼里也呈现出微妙的变化,他从只面对一个方向的敌人变成了被流寇们全方位包围,然而这种有意创造出的条件反而是铁蝴蝶施展的最佳场景。 由上至下的劈砍接着反手上撩,挥到极致便以足尖立地作为支点扭动全身一转为横向的斩击顺带整个人面朝身后的对手。 一切如刻意编排过的舞蹈般持续不断却又像暴雨一样凌厉迅猛,密不透风的剑舞当中尚且容不下学艺不精的同伴在身边,这就更不要提这些连勇气都是水货的流寇。 “啪!”“当!” 竹枪棍棒被击断,柴刀斧子打着转儿飞出。 不过片刻的时间,这些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缴械。而贤者的动作尚未停下,他反手直接用大剑的配重球砸在了一个过于靠近的流寇脸上,趁对方鼻血横流头脑昏沉的一瞬间收了剑靠过去一把抓起衣领就把他丢向了自己的同伴。 滴滴答答的鲜血落在地上刺激了旁观者的视线,他们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从之前装模作样的凶狠彻底转为麻木之中带着惊惧。 于是溃逃开始了。 大声“哇哇”叫着一如之前水井旁的人一样,在压倒性的暴力面前终归还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了第一位。 瞬间减员一半以上,武士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而洛安少女则稍微有些得意地吸了吸小鼻子。 但亨利没有把大剑收起来,因为接下去才会是难题的所在。 “剩下的就都是中坚派了。”鸣海依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将手中的武器握的更紧。 乌合之众是成不了太大气候的,之前那疑似人为的泥石流路障不可能是一帮半吊子想出来的主意。能够统合起足够的规模,有预谋地进行这种事情,证明这帮流寇当中必定是有中坚老手存在。 亨利有意为之的暴力展示吓跑的只是那些作为炮灰被推到前面的饥民,而等到这群人四散溃逃,剩下的这些装备也差不多但眼神明显狠厉许多的,才显然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幕后推手。 对这些人,就连他也没把握能在留他们性命的情况下击溃。 事已至此依然保留道德准则不下死手听起来有些天真得不像亨利,但若追根溯源这也确实不是他本人的决策。 正处于内心迷惘阶段的小少爷这一请求正是其复杂内心的呈现——他怀抱有负罪感,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令他觉得自己作为贵族对这些落草为寇的饥民的处境有某种程度上的责任。 这诚然是一种天真的作风,因为他只是从外表判断这些初次见面的流寇是“可怜之人”,他并未真正了解过这些人的生平,若是得知他们手上已经沾过血的话弥次郎或许就不会向亨利提出这样的请求了。 但。 少年少女们的天真,从来就不是坏事。 怀抱希望向往温柔,尝试尽可能认为所有人都是善意的,都是不得已才落得如今这种处境。 不论怎么着都要比对整个世界都抱着憎恨认为所有人都该死要来得好上那么一些。 温和地守护着这份天真,正是身为长者的职责。 应让他们去质疑。 应让他们去思索。 应让他们去渴求。 即便得出的答案与自己不同,但那反而才正是正解。他所需要的并不是世界上有一大堆的贤者亨利梅尔,因为亨利梅尔是有限的,拥有再多的知识拥有再强的武力,一模一样的思维与行事作风仍旧永远只会产生一模一样的结果。 所以哪怕是天真不成熟的小少爷的想法,哪怕是不谙世事的贵族大小姐的任性。 也并不就比所谓成熟大人的做法逊色多少。 “锵——”他甩去了配重球上沾着的些许血迹,剑尖下垂,姿态放松。 现在还留着不跑的这些都是流寇中的老手,他们不会轻易被吓跑,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判断出了亨利是刻意把他们吓走才采取了这种动作的事实。 而这点令他们变得有些雀跃兴奋。 生死相搏的对手怀有踌躇内心拥有束缚是一件你应当乐见其成的事情,尤其是你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时。 这也正是很多竞技场上功成名就的和人武士到头来莫名其妙就死在毫无训练的流寇劫匪手中的原因。比武时看的是双方的技巧熟练度,在统一的规则下谁的技艺更成熟便可获胜。 但生死相搏的时候看的更多却是你是否有杀人的觉悟,若是武士们稍有迟疑,即便是饥民手中的钝刀也仍旧足以致命。 还残余下来的流寇共有十一人,其中不少都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看着武士们护卫之中的各种辎重物资。 贪婪与雀跃流露于神情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他们在察觉到贤者的收手之后,尽管人数上已经不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却仍旧不愿退去。 宛如饥渴的野狗成群结队地盯着落难的老弱妇孺,再如何自恃高贵,被团团围住也只有被撕碎分食的下场。 “锵——”亨利把克莱默尔插在了地上。 “拿着剑不好留手。”然后拧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徒手的敌人,更加不足为惧。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饱餐一堆那一幕的流寇们神情癫狂地一拥而上,而贤者也毫不留情地回以铁拳。 弥次郎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无法想象也无从得知这些人处于绝境之中到底被逼迫到了怎样的一种心境——因为有好几个人被亨利揍得脸都扭曲变形了仍旧想要冲上来与他搏斗。 这种诞生自癫狂的一往无前甚至让武士们都开始下意识地吞口水,因为就连自己的生命都已经一文不值,所以他们可以为了一顿饱饭而拼上性命。 这点对于有太多东西可以失去太多东西需要顾虑的武士而言,是难以理解的。 老乔已经闭上了眼不去直视,而大神也转过了头。 勇气弥补不了战斗力的差距,亨利面色平静地一拳接着一拳,直到把这些人一个个彻底揍趴。 而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停下行动。 门牙崩落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大张着变形的嘴喘着粗气。 干瘦的身体上尽是淤青红肿,却仍旧动着手指,似乎想要爬过来抢夺一行人的物资粮食。 一片沉默。 他们赢了,但这却是与荣誉骄傲没有半分关系的胜利。 “毕竟,他们先找上门的,对吧。”咖莱瓦用蹩脚的和人语言试图辩解找出缘由,但其他人都没有接他的话茬。 理由可以找出很多,说法可以有一大堆。保护自己人啊,如果不这么做情况会更糟。 但不论哪一种说法都只是自我安慰,这场胜利的成果苦涩得任何人都不愿意去想起。 “尽快恢复起来然后重新上路吧。”鸣海下达了指令,但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一连串快得惊人的脚步声,紧接着尚且没有回过头的人就看见亨利一把抓起了插在地上的大剑而冲过来的那个披着斗笠的人则以一记快如闪电的拔刀斩劈向他。 “锵当——!” 火花四溅,紧接着两人都以惊人的速度拉开了距离。 “攻击在下同伴的人,就是你吗。” 新登场的角色孤身一人,但却拥有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强大气场。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棉麻服装,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手里的那把刀却确确实实是上好的名刀。 “山贼头目吗,这功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 姿态自然宛如身经百战,看似毫无防备,无比放松地将长刀垂下,明眼的人却都明白擅自接近便会被一刀两断。 “林子里还有动静。”注意到米提雅不安的洛安少女开口提醒,这个流寇团伙似乎远比他们所想象的要大。他们所击溃的这一支多半只是小分队一样的存在,而此刻随着这名戴斗笠的刀客到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山林之中向着他们这边包围。 亨利无言地握紧了剑柄,而在他摆好架势因此鞋底擦着地面发出“沙沙”声的时候,对面那个斗笠刀客很明显注意到这个动静地歪了歪头。 但他并没有抬起脸看向这边,只是也沉默地摆出了标准而又扎实的起手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节:唯快不破 里加尔世界早期的剑术讲义当中,将一场剑斗关乎“时机”的部分分类为“三种时间”。 这三者分别是“身体的时间”、“肩的时间”、以及“手的时间”。 所谓身体的时间,指的便是调动全身,压低重心,在迈步同时进行强而有力的斩击一类大幅度攻击;而肩膀的时间,指的则是以手臂枢轴点肩部作为基准,不调动腰部和下肢——也即是指站在原地不动,只用手臂挥击的攻击。 最后一个手的时间,以此类推所指的自然是连肩膀都不动,只通过手腕部分最小范围运用手中的剑进行动作。 这三种时间按照由大到小的关系排序——所需调动的部位越少自然动作的速度越快,花费的时间也越少。因此这份讲义当中所告知的技巧自然也就是“用肩的时间来应对对手的身体时间,用手的时间来应对对手肩的时间”。 ——如何判断对手是科班出身的剑士还是野路子,这种细节便是其依据。 一次交手试探,双方都拉开了距离。 斗笠剑客的目标是阻止亨利对他倒地的同伴继续下手,而贤者的目的同样是保卫同伴。 这并不是他们能一对一尽情战斗的情况,因为周围有更多人,需要顾虑的问题相当多。 老练的战斗职业者之间所具有的这种默契,分明是对手旁人看起来却常常像是搭档。 “呼——”戴着斗笠的剑士手中的和人腰刀并非如今常见的打刀,而是一把从刀镡上看来颇为古典的太刀。这种刀刃曲度更大的刀最早是为马战使用,其刀刃弯曲而刀柄亦有反向弯曲,为的是骑马向下劈砍时能稳固不脱手。 在步战剑术愈发受到重视以后太刀的柄便开始加长并倾向于变直,最终的演变形态便是如今的打刀。而此人手中的太刀说不出是定制的武士偏好复古还是本身就是来自于数百年前的过渡形制,总而言之比起普通的打刀更长,佐以斗笠剑士的身高臂长,正面交锋倒也不至于在克莱默尔的面前落得下风。 他的开口询问有些奇特,因为地上躺着一大堆被亨利给揍倒的人,任谁都能一眼看清攻击他同伴的确实是贤者,但他却依然咨询了。 几个教程较快的人迅速地靠了过来把地面上七歪八倒的流寇给扶起来,与此同时周围包围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除了树林间摇摇晃晃慢慢走出来的家伙以外,大道上居然也过来了一行其中有不少人骑着马的。 这批人很明显和之前的流寇有很大区别,人数超过150的这一行人即便不提约有七八成穿着盔甲,从那体格与服装细节也足以判断出来是鸣海等人的同行——武士和足轻的配置。 “是浪人。”虽然见到同僚,但鸣海却并无喜悦之情。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家纹或者表示自己所侍奉华族的标志,虽然有马而且戎装待发,没有侍奉主子的武士却是当今这和人社会上最危险的存在。 尤其他们还长矛林立人均佩刀并且拉着物资辎重。 “捅马蜂窝了啊。”老乔面露忧色,对方的人数在他们十倍以上,而且他们之前面对饥民流寇具有的人员素养和装备品质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了。这些人也是武士,也有上好的装备,甚至搞不好实战经验比他们更丰富。 “交给赤鬼大人吧。”似乎是领头者的人物下达了指令,他们似乎没打算一拥而上把这边的人全歼。这种由上而下如同施舍一般的余裕若是血气方刚的阿勇此刻没有因腹泻趴窝的话,必然是会满怀愤慨地拔刀上前的吧。 武士的世界里荣誉即是一切,对方占据兵力优势却没有一拥而上,而是留给斗笠剑客与贤者一对一对决。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无人知晓,所以也尚且不可掉以轻心。 “也修罗大人,加油啊!” 新来者的士气似乎远比内部有些细小摩擦的亨利一行更高,不少浪人都在身后为斗笠剑客呐喊助威,看模样是对这人有相当大的信心。 斗笠剑士微微动了一下头,应该是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他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转向那边——这更加证明了这人的水平着实不低。 有剑术造诣而无实战经验的人上战场最容易出现的情况是什么? 怯懦而无法发挥实际上只是少数,如弥次郎之前那样,大部分的原因其实是紧张感导致神经过敏。 草木皆兵,过度紧张。无法合理判断局势的危险程度,在尚未动手之前就一直保持紧绷肌肉,反而导致要挥剑的时候因为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变得疲惫麻木跟不上节奏。 而在这种情况下,听见声音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也是十分常有的低级错误。 所以战场老手的气场是很容易能判断出来的——如场上两人这般,他们不会在开打之前摆出紧绷的姿态,而是以放松自然却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姿态。温存体力,却又时刻保证正面对敌。 看似尽是破绽,实际却毫无破绽。 亨利是深刻明白的,在场的这一批人当中其它少数几人也明白。 这放松又缺乏防备的姿态是猎人的陷阱,是诱捕的假象,因为在这一层面的对决当中每一分一毫的体力都能转化为制胜的微小优势。 新手剑客面对老手常常落败的原因即是如此,抢手攻击,呼吸被打乱,自以为掌握了主导权实际上却被消耗了体能。手中的剑越来越慢越来越沉,最后便被对方在没有消耗多少体能的情况下轻松击败。 “呼——”亨利当先出手,一个箭步便消失在了原地。他没得选,对方占据人数上的压倒性优势,这种余裕是在有着充足威胁的情况下才能展现出来的。他只能选择当先攻击。 “咻——”一米五长度的大剑发出凌厉的破空声以极为标准的斩击落下,贤者没有过度接近对方的空间而是在最大攻击距离就发起进攻。 对手很明显判断出了这一点,因为他脚跟着地一个碎步后退就拉开了距离,并没有一口气退上太多——他很明显在之前的交手中认识到了克莱默尔的威力因此并未直接格挡,但是亨利的攻击也不是一次了结,袈裟斩到一半便被贤者扭转手腕改为横劈,这迫使对手不得不更大范围地后退配合下蹲躲开。 “精彩。”虽然被团团包围,但鸣海等人仍旧为这场外人眼里平平无奇的战斗目不转睛。 “此人实战经验不在先生之下。”大神点了点头:“剑技与时机的判断,对于对手剑长与攻击距离都把握得炉火纯青。但最重要的是其对于自身体力的掌控。” “起先无防备的诱导姿态,使对手抢攻,之后的躲闪是凭借丰富经验在最小范围内进行的。” “这样一来没有退出太多保证对手一直在自己的攻击距离以内随时可以反击,二来可以温存体力。” “如果是我们上的话,大概会被像戏弄新人一样随意躲闪格挡弄得气喘吁吁,最后在体力减半剑越来越重挥舞也越来越慢的时候,轻松落败吧。”老乔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些不甘心。 “这就是,实战与比武的区别吗......”弥次郎如是感叹着,这一路一来看着亨利的战斗与自己的体验,如今再看着这两名剑师之间的对决,他才终于发觉了这一点。 比武是可以中场休息的,在一场决斗之中投入所有尽情战斗方是武士们向来高歌的美德,亦是对于对手的尊重。 但实战不同。 真正的战场胜者为王,没人跟你讲那些规矩细节。弓矢会消耗,刀剑会崩刃、卷刃、折断变弯或者变钝。一个敌人击倒以后可能立刻就要面对另一个敌人,如果不懂得温存体力保护装备,用最小的代价胜利,一口气在第一个敌人上面就投入所有,那你也很快会追随他的脚步变成尸体。 这不是在练习场空挥刀剑或者在比武场礼貌地进行一对一决斗击倒对手就可以学会的技巧,这是只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练剑士才会具备的。 斗士的精打细算。 ——亨利直接识破了对方的打算。温存体力只是闪躲消耗自己的体能是个正确决定,想必是判断出了克莱默尔的尺寸和重量才决定闪避多于交锋。越大的武器破坏力越强但使用的消耗也越大,面对这种对手时倘若没有正面交锋的信心那么消耗其体能也是一种削弱的方法。 ——既然如此。 那你就躲闪个够吧。 大剑举起,位于肩上。 “是铁蝴蝶。”标准的起手式,但洛安少女说出这个词汇时对面的斗笠剑客似乎动了一下,只是在他有任何其它的反应之前贤者就落下了手中的剑。 八十四式剑技,能够从头到尾全部演练完毕是一位苏奥米尔大剑士的最低标准。 而在八十四招里挑选出合适的技巧随机应变组合来应对不同的情况,则是其中的大师才能具备的水准。 以下劈起步,但紧接着的却是更多横向与倾斜的斩击。 亨利打的算盘米拉一眼就看了出来——因为双方都是站着的,克莱默尔的斩击可以视为一条线一样的攻击,若是竖劈的话只需朝着侧面稍微躲闪便可以最小范畴的程度躲开,但横斩不同,除非下蹲或者直接退出攻击距离,根本无法完美避开。 而由于蹲下会影响后续的动作,对方能采取的只有大步后退。 在一秒不到的极短片刻中,贤者判断出了对方的意图,并且改编了铁蝴蝶的连招,以此将计就计地让对方躲闪个够。 战斗陷入了他的节奏之中,高效简洁斩击一下接着一下逼迫对手做出十分耗费体力的大幅度跳跃躲闪。而因为铁蝴蝶的攻速缘故,他甚至没有思考其它行动的余地。 “当——锵!!”所以理所当然地,为了突破僵局,斗笠剑士只得竖起太刀强行格挡亨利的斩击。 “嗡嗡——”品质优良的和人长刀在克莱默尔的剑击下发出哀鸣,而对手在拦下了贤者的攻击之后立刻开始了凌厉的反击。他并未采取和人惯用的后退拉开距离再冲步攻击这种常有的做法,因为他深知对于大剑这种武器拉开距离反而更容易发挥。 斗笠剑客运用了咬剑的技巧将手中长刀擦着克莱默尔像亨利刺来,而贤者不退反进在让开身体向前迈进的同时抬起了大臂用腋下夹住了对方的长刀。 意识到武器受制的对手立刻扭转手中太刀意图用刀刃剜肉造成伤害,而亨利的举动是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立刻反握克莱默尔用倒v型的护手由上而下像叉子一样卡住了对方的刀。 “锵——!”斗笠剑客立刻抽出了长刀,火花四溅,而两人再度分开。 “好!”浪人群体当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叫好声,尽管持续的时间极短,如此高水平的剑斗却是他们这一生都难能一见的。 领头者沉默地打量着这边,而在激战之中一直都没有摘下斗笠的刀客亦沉默了颇长的时间。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贤者却也并未乘胜追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你这武器,不似月之国的。”他开口,这样说道。 “你的剑法,也不是和式的。”而亨利耸了耸肩。 “我认识一个人用的是和你差不多的大剑。” “我也认识一个人眼睛不好,剑的速度还特别快。” “啪。”洛安少女忽然拍了一下自己额头。 亨利耸了耸肩,把克莱默尔垂了下去。 而斗笠剑客解开了下巴的棉绳,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怪不得叫赤鬼,当真是一头红发——”老乔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南蛮人啊。”弥次郎愣愣地望着,半天只挤出这几个字。 而贤者看着这位故人,轻声开口。 “好久不见,看来你顺着海去了很远的地方啊。” “约书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节:故人故事 方向是一致的话,终有哪天会再相见。 只是再见之时又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谈笑风生。 时间流逝,在道别之后各自经历了许多,心境与立场或许都已经有所不同。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害怕着的。 记忆总是会给很多事情润色,珍贵的回忆正因为是回忆才会珍贵。剑技有所长进,战斗相关的经验更为丰富了,体能远比以前更强。但经历的愈多获得的愈多,她就反而不敢回头望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怎么做到的,也许他当初在到达东海岸以后便把克莱默尔藏起,变得沉默寡言也是这样的原因? 熟悉的地方,却不再有等着你回去的人。曾一起旅行无所不谈一并欢笑的同伴,明明重逢了,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种有些微妙而僵硬的气氛,即便是对乐天派的我们的洛安少女而言,也有些想要转身逃离。 她从来不怕困难重重的未来,只是害怕过去的美好荡然无存。 因为这个女孩本来就没有拥有过多少称得上美好的事物,所以她比一般人更加珍重那些邂逅。 于是在咖莱瓦和璐璐还有小少爷的眼里,我们的米拉变得沉默而畏畏缩缩了。不像他们一路以来陪同的那个自信而又坚强的里加尔挂牌正规冒险者,而是展露出某种意义上反而符合她现今年龄的一面。 但她恐惧的事情终归没有发生。 尽管自道别以后双方之间都经历了许多,不光是过去那个只能跟在亨利背后的小女孩如今也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剑士,当初便已经技艺非凡的红发剑士似乎也有了更长足的长进。 他的脸变得愈发瘦削,下巴上原先不存在的伤痕代表约书亚在那之后也未曾停过战斗。漫漫长路,最初只是因为她的遗愿是看一看海,终于却来到了位于远东的大洋彼端。 这是一场即便拥有贤者之名,亨利亦不曾料想到的重逢。 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最终都埋在心底。 因为彼此都早已不是事无巨细皆向友人倾诉的孩童,在大人的世界里,想知道过去情谊是否已经改变,只需一句简简单单的。 “好久不见。” ———— 久别重逢,只因为是故人便停下争斗。这样的情景天真得像是冒险里才会出现的光景,但却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约书亚似乎在这个浪人集团当中拥有相当高的声望,在和亨利等人打听了一下前因后果之后,返回阵营之中的他不光成功说服了领头的人收缩阵型放下刀剑,甚至邀请亨利等人前去拜见他们的领袖进行详谈。 鸣海与老乔还有大神三人面面相视,显得十分迟疑。同为南蛮同为剑士与亨利相识,基于对于贤者的信赖,他们也将约书亚当成了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但人或许信得过,他所属的集团却在和人社会当中是属于十分微妙的存在。 忠臣不事二主,在将对于主公的忠诚视为根骨的武士文化当中,背叛者是可唾弃的。最理想的君臣关系便是臣子将一生投入侍奉一位君主。这也因此,一旦武士沦落为浪人成为无主的存在,其地位便会一落千丈。 武士成年的象征有二,一是除去乳名,二则是找到一位侍奉的君主。而沦落为浪人的一般是自己所侍奉的华族身死或是被上级剥夺了身份地位,抑或自身被所侍奉的华族除名,踢出武士行列。 不论哪一种都是十分不名誉的行为。在一切行动皆建立于荣誉文化的武士阶级当中,成为浪人的武士。 是几乎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来的地位的。 即便理智控制着鸣海等人不会直接作出排挤与唾弃的举动,但内心多年接受的教育仍旧使得他们对这个浪人集团存有偏见。而在察觉到这一点后,我们的贤者先生以要留取部分人照顾倒地的阿勇等人和马匹为由,提出只由他、弥次郎、鸣海以及洛安少女四人前去,余下的人则留在原地,指挥权暂且交予大神这样的方案。 鸣海没有迟疑太久便同意了贤者的这一提案。因为对方目前人多势众,而不接受这样的好意是落了浪人集团领袖的面子,可能会导致斗争再起又一次必须刀剑相向。 四个人已经是最低人数,但这个人选刚刚好。在保留最大人数在原地的同时也展现出了对对方足够的尊重:亨利和米拉是过去便认识约书亚的熟人,而鸣海作为队伍的实质性领导者算是地位最高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作为青田少主的弥次郎。尽管在青田家主退位之前他即便成年都只能算是侍奉自己父亲这个华族的武士,得从这一步做起,但作为少主依然拥有相对其它武士更为尊崇的地位。 浪人集团就近驻扎了起来,他们不光武器装备就连一些行军用品和辎重也都带着。这一点使得亨利以外的三人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成规模的军队调动起来都需要相当时间,即便是纪律严明的正经武士与足轻部队,一百多人的规模准备工作也需要相当时间才能完成。 月之国的甲胄穿戴不似里加尔那般繁重,但仍旧需要相当时间才能完成。 一套完整的武士盔甲若是独自穿戴大约需要7-8分钟的时间,有人协助的话能将这个时间压到更低。 整个过程与里加尔骑士的全身板甲一般无二,都是从内到外从下到上的。先从称作臑当的小腿甲开始穿,这个部分一般由多根固定在布绑腿上的铁条或者铁板构成。通过脚踝和腓肠肌顶部分别设置一根长绳系紧固定。 紧束的臑当能在行军过程中起到给小腿加压的作用,缓解疲劳更加有利于长途行军。 而穿完臑当,接下来来再系上保护大腿和人称作“佩楯”的部件,这个部位是两块下垂的长方形布上面缀有铁甲片。通过一条横的长布带系在腰间自然下垂就可以保护大腿正面,再将两侧系带绑上的话便能弯曲成半圆形,一方面保护好大腿侧面另一方面也缩小了体积方便步行。 这两者迅速穿戴完毕之后,不同于里加尔骑士将肩臂手三个部件分开,月之国的上肢护具是一整个从肩膀连到手背的袖套——称作笼手。将其直接穿上以后在另一侧手臂的腋下系好带子。两边都穿好以后再将称作胴甲的胸甲套在上面,将系带隐藏于胸甲保护之下,便形成了基础的躯干与四肢防护。 这个基础上再加上步战用的小袖或者骑射用的大袖这种增强的肩甲部件,戴上头盔,便组成了一位完整的武士一身铁甲。 足轻的甲胄大抵也是这个路数,只是他们的四肢甲都是简化过的,金属覆盖的面积远不如武士。 而穿戴盔甲的过程已是如此繁复,却还仅仅只是第一步。 着甲完毕之后互相确认各种绑带都捆紧免得在行军过程中松开,再带上随身的腰刀和手中的大枪,末了再带上个人的兵粮袋与水壶,之后还得整列阵型携行寝具。 可以说不同于一身布衣武器拿起就走的流寇,正经的武士光是行军的准备工作就少说要花个把小时。而考虑到人数规模和道路状况,需要思考需要计划的东西还只会更多。 ——所以这就令鸣海、弥次郎还有我们的洛安少女心中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一个疑问: “这群人到底是朝着谁进军的?” 早前处于战斗状态,这些忽然冒出来而且很显然和流寇是一伙的浪人也被他们下意识地判断为是冲着己方来的。但如今冷静下来解除了战斗状态看着他们风尘仆仆戎装待发的模样,联系到这样规模的武装部队行军准备需要的时间,显然不可能是贤者跑去抢了水,井边流寇回去报告两个小时内就能出现的。 前面那批被亨利一顿老拳揍倒的流寇还能用是回去搬的援军这一说法解释过去,但这些武装更为完备的浪人还携带着长途行军的辎重,虽然这样说有些妄自菲薄,要对付他们这一支如今只剩下这点人数的队伍,未免有点小题大做。 虽然对方不一定知道他们的人数规模,但愈是观察这些人所作的准备,他们是打算进军去攻击某个目标恰好和己方撞上的假设就越是坐实。而这也许正是浪人集团可以如此轻易同意放下武器解除戒备的原因之一。 并非主要目标,那么就应尽可能避免节外生枝在和目标交手之前折损有生力量。 另一个原因,自然就是万幸地没有见血死人。 小少爷的善心终究得到了善果,虽说亨利一顿老拳把来者都揍倒在地,但毕竟终归没有下死手。鼻青脸肿头晕眼黑始终是可以愈合的,要是一上来就不由分说全都斩成两截,那即便与约书亚是旧识,眼下却也有些尴尬不好下台。 凡事留一手,日后好相见。 面对死敌时优柔寡断诚然是不可取的,但若不分轻重在可以留手的情况下也频频下死手,多半回过神来就会有哪天发现自己已经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如何判断什么时候应该收手而什么时候不能犹豫,这一直是个难题,即便是老练的冒险者也常有日后后悔的情况。但眼下来说,一行人算是庆幸小少爷之前的犹豫换来了一个相对较好的结果。 周围的浪人们都开始就地扎营三三两两地坐下喝酒谈天起来,一系列的事情下来到这会儿一行人才注意到时间已接近傍晚。 步入6月盛夏时节漫长的日照即便到晚上7点都还是一片通明,充足的光照给了人时间仍早的错觉,仿佛白昼永无止境。但这种视觉感官是很有欺骗性的,当昏黄的第一缕夕阳落下,整片天空都会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迅速地黯淡起来。 快到你难以想象。 所以外出旅行的老手大多不会过于相信光照,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物色扎营低点,免得以为天色尚早继续前行到头来得摸黑找营地。 这便是所谓的当局者迷。置身其中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注意得到,就仿佛那些号称万古千秋的繁荣王朝,却在眨眼之间就崩塌离析。 大部分人对灾难的到来一无所知,甚至直至临死之前心中所想的都是: “怎么这么快?”和“这一切怎么发生的” 穿着草鞋和皮靴的脚步依次停了下来,约书亚领着四人来到已然完成驻扎的浪人集团面前,而那领队的浪人一头乱糟糟的卷曲长发,身形在和人当中算得上高大的,抬起眼不经意地瞥了他们这边一下。 “藩地,来的吗。” “还真是稀客。” 他一眼便从鸣海和弥次郎身上的纹饰与衣料辨别出了出身,这并非普通士族或者华族能够做到的——这位浪人领袖接着摆了摆手:“鄙人龙之介,请就坐,有不少事情想向各位打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节:拉曼剧变 常年研究历史的人多半都听过这样“地理与历史不可分割”这一句话。 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是孤立存在的,将任何事情推展开来,总能找到牵扯联系在一起的蛛丝马迹。互相联系,互相影响,因果循环。 基于这样的观念。若是将里加尔大陆的地图在长桌上平铺,细细去找寻这块弹弓样式的大陆右侧那枝的底端,仔细查阅地形的话,拉曼文明的崛起似乎从古早时期便是注定的。 虽然帕德罗西人总是号称自己是伟大拉曼传承,相较西迁的那一支族裔他们也确实更接近原先的版图。但古拉曼文明的起源地,最初的“拉曼母城”,其实存在于如今南方那些分裂的小国境内。 莫比加斯内海沿岸的气候总是温和的,南方地区更是如此。临近如今南境城邦联盟所在的地区存在的岛屿至今都是许多哲学家思想家的隐居之地。 资源恰到好处,气候不甚恶劣。温和又充满生机的浅海与沿岸肥沃的土壤提供了足够多的食物来源,哪怕不事耕种光靠捕捞和采摘野果与滩涂上的贝壳螃蟹也能维持小部分人的存活。 这种先天条件自然而然地吸引着人们来到这里定居,而低地便利的水道在拥有船舶之前成为了一种阻隔,某种程度上却也使得在本地定居的人们形成了相对孤立的环境。 不是统一的大部落,而是分割成好几个小型聚落。分别发展壮大之后当地的资源开始捉襟见肘,各种矛盾自然也因为这样的情形激化。 正如白色教会比起异教徒更加憎恶自己宗教内部的异端一样,互相之间存在共通点但在一些意见上却分离得不共戴天的早期拉曼文明,几乎在发展起一定规模之后便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相互战争之中。 道不同不相为谋,对那些一眼便能辨识出拥有迥异价值观的对象,少有人会起冲突甚至辩驳的心。但如果对方有9成和你相似,只剩下1成不同,那大多数人都会试图让对方连这最后1成也变得与自己一样。 所以人们争吵最多的对象往往是说着相同语言的身边人,而不是连语言都不通达的外族。 强烈的自我证明欲使得辩论学在当代史学家称作前-拉曼时代的古早年间疯狂生根发芽,讽刺文学与各种哲学大行其道。所有人都试图证明自己是这个大同小异的文化大家庭里最优越的,以图让其他人都全盘接受自己的价值观与生存方式。 而当争吵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最终人们便会拿起刀剑诉诸武力。 在平原地带,这种情景最终就会演变为一个优势文化征服了周边其它文化,在一定地区内形成的民族大统一。 但这也正是拉曼文明的独特之处——由于南部多水路与岛屿,这里极其便于逃离与藏匿。因此在平原地区水到渠成的民族大统一,在这里却始终处于一种纠缠不定的状态。 强势的部族试图征服其它部族,但即便攻陷了人家的城邦,碍于可躲藏的岛屿众多水路又极其发达,他们很难真正做到斩草除根。 所以前拉曼时代的统治者根基总是不稳定的,最长的一任君主也仅仅掌权不足9年便被推翻。 只拥有和平原地区统治者相同的实力,在这里是不够的。 想要统一这样复杂而又多变的地区,就必须融合演变出一种独特的文化。这种文化必须具备极强感染性和包容力,能够将被征服者的文化都吸纳融入自身,却又始终保持令人向往的优越性。 是了。 就像毒药一样的文化。 但仅有文化是不够的。 它还需要一个掌舵者,一个拥有极强个人魅力与野心,手腕与自身实力亦匹配得上的强势人物。 一位霸者。 ———— 6月底临近7月初,对于南方地区的拉曼人民而言总是一段相对而言较为轻松的日子。 4月初到中旬播种,5月插秧这两个农忙时节都已经过去,接下来需要的就是悉心照料等到7月底8月初收割即可。在供水和光照都十分充足的南方,早稻只需百来日便可成熟。6月时节河流与湖泊旁密密麻麻尚未抽穗的稻谷和8月初农民们此起彼伏的收割过程,已经成为这附近日常的光景。 南方的拉曼农民们同样喜欢帕德罗西帝国和苏奥米尔那边的风尚,但即便是散热性相对较好的羊毛七分裤在这边也依然闷得不行。所以他们往往将其作为参加亲朋好友聚会的正装,而在下田干活的时候就只穿着宽松的亚麻制衬裤——这一般与亚麻衬衫配套,充当睡衣也作为一套服装的打底。 大部分财力有限的农民们都是卷起裤管干活,而少部分较为富裕者则会用一条带有精致黄铜皮带扣的小皮带竖着将裤管末端挂在腰带上。 皮带与皮包通常是农民们身上唯一可以和装饰沾上边的东西,而在拉曼起源之地的南方地区,皮制品也与这里的稻米差不多闻名。 帕德罗西帝国东面的帕罗西亚高原上属于帝国的寒冷土地被大批量地种植黑麦,这些谷物不光可以充当廉价的面包原料,硕大的叶子收割作为牧草也是绝佳的资源。 依托帕尔尼拉强大的水运能力,来自北部的各种资源可以源源不断地到达南方。廉价的牧草、毛皮与生皮使得本地的制皮业更进一步蓬勃发展,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农民们也可以用更低的价格买到皮制品。但与其它事物相同,这种经济往来上的便利带来的却并不只有好处。 “8条黑麦面包就要1个艾拉银币?”难以置信的话语从面前的年青男人口中吐出,对方很明显情绪激动,但面包坊的老板只是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有气无力地搭了一声:“是啊”——因为这种情况这几天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小店所在的这座名为格拉达拉的城邦是南方新兴城市之一,紧邻古拉曼起源地的它立城于两百余年前,因为年青,所以也比起文化古城更偏向于工商业发展。 格拉达拉据称是建立在莫比加斯文明的残骸之上的,过去这里曾有陆路可直通远方的卡蒂加利,古道通达可从南方诸国的境内直接进入到帕德罗西帝国。 但随着南部地区的混乱分裂,道路中间要历经好几个不同国家,这些王国为了各自的利益都设置了边境关卡赋以重税,时间长了没有商人愿意走,自然也就荒废败坏了。 如今随着水路运输的发达越来越少人利用陆路,而作为制皮业与稻米种植重心的工商业都市,格拉达拉自然也成为了与帝国商业往来的重镇之一。 ——由此便有了我们眼下的这一幕。 城外是密密麻麻的稻米,格拉达拉附近的稻米帝国人称作“香米”,是一种具有坚果香气的独特稻米。本地人则更常称作 长粒米——名副其实,这种米比起一般的稻米要长出一倍左右,而在煮熟以后还会再增加长度,乍看之下恍如面条。 这种香米相较其它地区的粘性更低,所以十分适合做成炒饭。南方人很爱用各种本地产的香料加入其中以砂锅煲制,在老一辈人的记忆里,过去早稻收割的七月底八月初时节,各家各户飘出这种米粒香气是日常的光景。 但如今收割的大部分香米连同本地的香辛料却基本上都会运输给帝国人享用,辛苦种植这些稻米的农民到头来吃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黑麦做成的面包。 因为便宜。 一帝国公升单位,即1.5市斤的米大约要7.5个小铜币。也就是说左右的长粒米大约是112个小铜币左右。考虑到本地的汇率问题,这笔钱大约能换算成一个艾拉银币。 而廉价的黑麦与大麦原料即便长途从帕德罗西运来,算上海运成本包装成本各种因素,最终成品价也可以远远低于这个水平。 格拉达拉的大部分普通人自家没有烤炉,所以要么买面粉自己揉制发酵再送去烤,要么便是直接来到面包坊购买。 而尽管老一辈人更喜欢吃本地产的香米,黑麦面包也因为其低廉的价格迅速地就推广了开来——可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先是香米涨价到种植的农民自己吃不起,然后黑麦面包入主成为替换的主食。8年前一个银币可以买30条,一条最少够一个四口之家吃5天,然后变成只能买28条,一点一点到如今几乎与原先未涨价之前的香米同价。 握着手里钱的农民咬牙切齿的咯咯声传入面包店老板的耳中,但他依然悠哉地晒着太阳,而对方在纠结了好几分钟以后,最终果然也还是放下了那个被捏全是手汗的银币。 “......给我8条。”抱着面包离去的年青农民背影惆怅而又愤怒,但作为一介商人,老板早就丢掉了自己的恻隐之心。 即便涨价了,这些人也还是得付钱。因为他们没得选。 南方的领主和商人借着向帝国倾销香辛料、香米还有皮制品赚得盆满钵满,但谁人又会嫌钱多? 大型商会与贵族勾搭出台了限购令,香米成为了国有资产私自贩卖的人直接绞刑架伺候。而平民唯一能买得到的就只有黑麦,尽管这确实是不限购的,但作为进口的原料其定价却也被贵族与大行商户牢牢把控。 帝国输出黑麦的价格没变过,变的只有在本地的售价。 原先一个银币30条的售价如今变成三倍有多,相关产业的人赚的盆满钵满,而农民与市民尽管内心不满,但好歹一个银币还算能让一家吃饱,所以也就忍忍过去了。 晒着太阳,即便不给客户摆什么好脸色,每天摆出来的面包照样能卖空。 在格拉达拉这位优哉游哉的面包坊老板心目中,这样祥和又幸福的日常,大抵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但有压力的地方就会有反抗,有限制价格的地方,就会有走私。 海运被大贵族和大型商行牢牢把控,但陆运因为荒废多年道路的关口也已经无人把守。通过陆运走私的廉价谷物不光有黑麦与大麦,甚至于帝国人喜欢做成面条的小麦乃至于稻米也有,而且价格十分适宜。 那些被打压无处谋生的小商人们组成了团伙开始走私粮食,在黑麦面包涨到1个艾拉银币只能买8条的半个月以后加入者越来越多。 忽然之间,哄抬价格大批量囤积黑麦原料和黑麦面包的商行老板和面包坊老板们发现,他们以往抬高价格对方也必须咬牙买下的情况。 荡然无存了。 东西卖不出去,只能低价抛售。但已经有别的路子获取粮食的农民们没几个买账的,大批发霉的黑麦面包只能拿去喂食牲畜,而利益遭受打击的商人与贵族们不满累积最终化为高速行动,仅仅8月底便雇佣了佣兵开始镇守关口打击那些走私的小商人集团。 几百人上了绞刑架和斩首台,或是直接被就地砍杀。 大贵族与商人们以他们往常的暴力做法守住了自己的利益,把这些胆敢动他们蛋糕的小商人集团一网打尽。日子看起来就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们又可以过自己晒太阳抬高价格也不怕东西卖不出去的悠哉生活。 但谁也没料到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被处刑的商人留下的子嗣不知如何设法得到了海关的账本并在格拉达拉城中心的广场上公开了进口价格,本就积压不满的民众在其煽动之下拿起草叉锄头直接冲向了城主府与商会总部。 这场史称“格拉达拉广场起义”或是“黑麦面包起义”的农民对大资本家的抗争由此拉开序幕,并很快席卷了周围所有和帕德罗西帝国有海上商业往来的拉曼小国。 混乱冲刷了南部拉曼文化圈的所有国家,甚至于南境城邦联盟都难以独善其身。 底层的工人与农民们举起武器大声喊叫着要求更多的权利,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雇佣了大批佣兵进行血腥镇压的大商会与贵族们又使得矛盾更进一步激化。 本应到来的8月收获季节,田地里金灿灿的香米因为无人照料而保留着尚未被收割的状态。 鲜血浸染了水稻田,野狗啃食着倒在路边的尸体,而被招募进来的佣兵团有不少眼见暴民集团规模庞大反水杀了雇主夺取家产又成为了雄踞一方的土匪集团。 仅仅半个多月的时间,事态就发展到了难以想象的恶劣境地。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远在北部的帕德罗西帝国与白色教会总部携带着大量的物资与武装人员。 以“人道主义救援”的名义,扬起标有铃兰与雏菊的黑色海军旗。 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南方。 时年拉曼新历月1日,仅仅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支被后世称作“帝国新军”的全员身着黑色甲胄的军队,就清剿了当地所有的叛乱佣兵,顺带将盘根错节的地方贵族一网打尽。 南部拉曼诸国的地方势力一下子迎来了一场大清洗,许多在地方赫赫有名的数百年传承大家族就这样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但民众们却并不反感这些人。 游吟诗人们传唱着: 【黑甲的骑士与白色服装的神官,予以的贵族与商人铁与血的圣锤制裁,而予以贫苦饥饿的民众如甘露般温和的宽待】 【彼等乃是上神的神军,救吾等苍生于水火之中】 【帝国圣军降临,清洗邪恶,高洁而又温和。】 南方的拉曼人民感激涕零,当作为拉曼故土的圣拉曼尼亚也终于升起帕德罗西帝国的旗帜时,远在西方的统治者们知道。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拉曼帝国,回来了。 东海岸的拉曼文化圈已经几乎统一于铃兰与雏菊的旗帜之下,而远在西海岸索拉丁高地附近的所有拉曼裔国家也响应教会的号召公开形成了国家联盟。 这是有些人早已料到会发生的一幕。 以帕德罗西帝国与教会新兴鹰派人员作为核心的“圣白联盟”,自东西两面合并,向着位于莫比加斯内海南部沿岸的南境城邦联盟,以及群山之中的矮人施压。 “臣服,或者毁灭。” 变动终始于此,谁人也无法逃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节:殊途同归 如料想的一般,夕阳投下之后天色很快地便暗了起来。随着太阳落山能见度从原本山坡上可以看出几里远的程度,迅速下降到了离火稍远便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到来片刻天色便已黯淡,但早已准备好的篝火被点着,因此借着光照一行人也依然可以谈话。 亨利一行4人连同约书亚与浪人集团头目龙之介围着篝火松散地坐着,仅仅6人但围成了一个远比冬日十来人都更大直径的圆圈。为是躲避热浪。 周围的其它浪人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别处喝酒又放声大笑,让鸣海这种严肃正统派的武士眉头紧皱。虽然时值6月盛夏哪怕是入夜了也仍旧闷热异常,靠火太近确实让人心态烦躁。 但眼下龙之介在他们咫尺之遥而己方又并未被缴械,身为武士不护卫在周遭戒备一副形骸放浪把酒言欢的模样,这到底是处于对约书亚和自家头目的信赖还是单纯的乌合之众不作关心,他也不好评价。 借着火光照耀觉察到鸣海眉头紧皱的浪人头目吸了一口烟,呼出之后眼见他眉间皱得更紧,便敲去了烟灰放在了旁边不再拿起。 “谢阁下关心,但即是赤鬼卿的故识,便是鄙人的宾客。”他没有直白地讲,但鸣海却也能够明白龙之介的意思。 ——这段话的深层涵义,是他有意放下戒备以宾客之礼相待。这是一种诚意的表现,因此作为回敬,他也不好再保持沉默。 “阁下,何以一眼判断出我等出身的?”鸣海开口,而其它三人维持安静。龙之介这一方的约书亚亦是如此。这是应有的社会礼节,即便是远道而来的里加尔人也懂得这点。 他们不是一群小孩七嘴八舌地嚷嚷讨论,也不是逢年过节凑一块的亲朋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在这种正式沟通交流的层面,应当由占据主导权的人物开声讲话,而其它人若未被提起便保持沉默。 这是让对谈能够始终保持中心不跑题的方法之一,越少人开口就越少影响因素,避免谈崩。 “这盛夏,当真燥热十分不是?”龙之介看了眼鸣海,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在旁边已经熄灭的烟草,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气温。 “确实。”上士的修养十分到位,即便对方没有正面回答他也仍旧维持了耐心。 “市井小民所穿的棉麻衣物,夏季会取轻薄面料,透气舒适。然而即便如此,火辣的阳光下仍大汗淋漓。” “汗水干透后变成一层粘稠膏泥裹在体表,让人烦腻又透不过气来,这体验,诸位也有过吧。”龙之介说着下意识地撑起了手,然后搓了搓手指,才意识到并没有拿着烟斗。 “亚麻的衣物尚且如此,穿着华贵锦缎的武士们就更是困苦。为了纳凉想方设法,而要避免体味更是不得不日常香薰。”龙之介看着放在旁边的烟斗无奈地叹了口气,而鸣海点了点头:“所以阁下,是通过面料看出的?” “正是。”浪人集团的领袖微微一笑。 “那在下,也可斗胆一猜阁下的身份?”鸣海略作沉吟如是说着,而龙之介点了点头,显得很有兴致:“请务必。” 武士爱穿的西阵织是以丝绸纺织,经过特殊处理会反光的华丽纹饰通常为龟甲等对称图案,而在外袍的开襟两侧与背部正中心则会纹以自己所属家族的图案。 早前鸣海以为对方一眼判断出是藩地的缘由便是家纹,这是符合直觉的想法,但稍微停下脚步就会察觉到违和。 当今天下太平,月之国的武士与华族何其众多。各地官员家纹样式不下千种,即便南北有别,青田家这种不过一镇之长水平的华族被人一眼认出纹饰仍旧是概率极低的事情。 若是王公一类大贵族的还情有可原,青田家虽说竹器贸易还算小有名气,却也并不是每一个竹器上都印着自家家纹的。 所以从面料看出端倪更符合事实,但这也并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青州,不对。”鸣海开口,但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青州是章州更往南去的领省,是月之国除农耕以外另一重要经济来源桑蚕业的名省。种桑养蚕之后以蚕茧制丝,历经重重工序最终便会化为士族华族乃至于皇族身上高贵雍容的锦缎。 “是章州南方出身?”武士领队如是说着,而龙之介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章州南部地区与青州接壤,但因气候土壤有少许差异并不完全适合大规模种植桑树。因此这边更多是以小规模饲养蓖麻蚕。 蓖麻对土质需求较低,可以在过道路畔或是家里小院种植。而除了用蓖麻叶作为蚕的饲料以外,根茎的茎皮也是造纸原料之一。 章州南部小规模家庭作坊的造纸与蓖麻蚕丝鳞次栉比,相较北部娱乐业而言算是经济较为安稳的地区,尽管规模无法发展得像青州那么大。 ——话归原处。蓖麻蚕丝相较桑蚕质地粗糙一些,加之以小规模手工作坊制作水平欠佳的缘故,由这些蚕丝制作的锦缎价格要比蚕丝制成的低一些。而且由于产地和产量以及部分政治因素,这些通常称作“章锻”的锦缎便几乎都是供应给藩地相对贫穷的武士与华族。 而新京直辖的各大州贵族穿的皆是“青锻”,即青州所产的桑蚕锦缎。藩地这些“乡下武士”就连穿的衣服都是被分隔开来的——这也是这个四千年文明古国繁文缛节当中的又一环:暗地里的讲究其实远比明面上更多,尽管表面上大家都是一个阶层的士族华族,但实际上藩地的华族与士族在各种用品和权利上都要比新京属州降格不少。 明面上和和气气,但暗地里尽是阻挠。 龙之介很明显是贵族,假如他是个商人的话拥有这种知识还不太好评判。但作为贵族能对章锻了解到一眼便认出来,排除个人爱好之类比较无端的猜测,结合当前所在位置最合理的推论显然是他便出身于这样的地区。 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的耳闻目染总是能够让一个人染上地区的色彩,而鸣海成功判断出龙之介的出身加之以前面的这些细节举动,也成为了他正式打开话匣子的一个契机。 这前面都是试探,这位浪人领袖手腕颇高。他想知道鸣海是不是个水货,而武士领队也凭借自己出色的素养证明了是个可以对等交流的对象。 由此正式的谈话才可展开,龙之介单刀直入地自报家门——他并非上士之类高级士族,而是彻头彻尾的前任华族。章州南部坪山县前任县令——原先的地位甚至比起弥次郎的父亲青田家主这个镇长还要更高。 月之国的镇级单位往上是县级,但任一县之长的华族有两种称呼,以人口而定:县令是户口有一万以上才能拥有的称呼,一万以下只称县长。统领如此众多人数的华族沦落到浪人必然是有很长的故事,但眼下龙之介未打算告知,一行人也就不好探究,毕竟他们终归是客场。 “我等是藩地青知镇青田家所属。”礼尚往来,对方都已经告知自己身份鸣海也便如是答复。 但头发乱成一团的前任华族接下来打听的问题极其尖锐,一开口便让鸣海与弥次郎不知如何应答。 “哦?竹器的名产地啊。正巧,我听闻北部发生叛乱,可否属实?”他直插问题根源,一瞬间米拉开始庆幸绫没有在这。博士小姐虽然学识渊博,为人处世却少了几分圆滑,这种令弥次郎和鸣海都噎住的话题她怕是会直接把‘你怎么知道?’写在自己脸上——即便火光昏暗不容易看出。 武士领队陷入了刹那间的犹豫,因为他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被罢免的华族在月之国历史上并不少见,但官至县令却丢了职位的在如今和平年代是少有的。一般都是犯了什么大罪才会这样,加上他还带着一大队的武装人员,即便目前是友善的,打听这种问题,也难免让人认为是想去加入叛乱之流。 扯上关系麻烦多多,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满是胡茬的龙之介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烟斗:“我就当你肯定了。” 他表现得似乎有些无奈,但却并未有烦躁的神色。 鸣海不作正面回答,拿出约定好的说辞打算让对方打消警惕:“我等只是出行游历,为少爷的成人礼做准备。” “藩地的贵族与南蛮组成的队伍?带着老幼妇孺,依我看比起游历更像是逃难。”龙之介寸步不让直接指出了问题的核心,这句话看来,是约书亚回来向他报告了队伍中有里加尔故识让这位前任华族提起了兴趣。若是他们的队伍配置更加纯粹一点全由武士和足轻组成,也许对方就会直接放他们走了——至少乐观点这样想想总是没错的。 复杂的人员构成,像阿方索教士这样的老人和绫还有璐璐这样体型娇小的女性,即便用衣物加以掩饰,有眼力的也仍旧可以从体态看出端倪。 武士领队再度陷入了沉默,他虽然在其它方面显得十分有能,但眼下的处境也是相当棘手的。 龙之介不好糊弄,他判断能力优秀且很懂得克制。自一开始发现鸣海不喜烟草便将烟斗放置在了一旁,而从无意识的动作与时不时望去看来这位大人显然是一个烟瘾很重的角色。 能够克制住自己的烟瘾,观察又细致入微,代表他是一个能为了达成目标严格律己且能力不弱的人。 此刻4人仍旧被以宾客相待,但指望靠亨利与约书亚的旧情什么消息都不透露也能全盘而退就未免有些天真了。 这终归是和人的土地,贤者与红发剑客在这顶多是有提建议的权力却并不真正占据主权。哪怕约书亚有些人望,真正掌权的也是龙之介而不是约书亚。 但亨利被鸣海等人所尊敬也并非依靠他的人脉关系,毕竟交手对象是里加尔故识这种事情几率微乎其微。 贤者之所以被众人所仰仗,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鸣海沉默地朝着亨利点了点头,之后退了几步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哦?”这些细节都被前县令收在眼里,他的神情有几分惊讶。和人武士领袖愿意将对话的主导权限让给一介南蛮,且旁边的少主也并无怨言,这是十分稀少的。因而他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之前只以为是约书亚旧识,同为剑士的高大男人身上。 接过主动权的贤者看向了龙之介,先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对方放着的烟斗。 “那就恕鄙人失礼了。”龙之介立刻拿起了旁边的烟斗,重新填入烟丝点着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转过头朝着无人的方向吐出了烟雾。 而亨利一直等到他心满意足地垂下了烟斗,才以他一贯平缓而没有起伏的语调开口。 “阁下咨询这些,是有什么企图?”对方单刀直入,那就也以其人之道;既然用以判断敌我的信息不足,那就以进为退打听更多。 前华族盯着亨利看了一小会儿,摇着烟斗开口说道:“前阵子才有过动荡,人心惶惶。倘若乱世将至,我想知道是否有个地方可以安心隐居。” 刚刚心满意足的他姿态与语调都相当放松,并未提起戒备也没有装模作样的这种时刻正是人最容易口无遮拦的时候,但这话语却天真得有些让人难以信任。 这放松只是演技?——我们的洛安少女如是想着,在自己老师掌握对谈的同时机警地巡视了周围一圈,但旁边的浪人们依然把酒言欢根本不朝这边看一眼。 “带着百来人的武装部队戎装待发,正是谋求和平的正确方式。”亨利耸了耸肩。 “总得有法子自保不是。”龙之介也学着他的模样耸了耸肩,又抽了口烟。 “那是从谁手里自保呢。”贤者旁敲侧击。 “从一切想要打破我等安宁的人手里。”前县令呼出烟雾,如是回答。 “即是,不站队?”亨利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我可是被罢免了。”龙之介的这句话让鸣海和弥次郎都沉默了——武士的世界极其残酷,一旦背离就不可能回去。被罢免的他几乎不可能再回到新京的阵营之中。 “那另一边呢。”但亨利没有立刻买账,而是进一步地追问。 “一丘之貉,大人物们说到底都是这么一回事。” “谁会喜欢一条不听话的狗。”龙之介又抽了一口烟斗,磨蹭着自己下巴的胡茬这样回答道。 这一段交谈非常具有月之国的风格,双方都没有挑明目标,但意思却足够传递给双方。 中立立场,只求安稳。这种像极了场面话的话语,是否是他的本心——要评判这点,不能光靠言语。 龙之介很显然是个有手腕有追求的人,这样的角色不甘于平凡想做出点什么事情因而违背上级是可能的。在等级森严的月之国社会当中,有时候即便你是对的,大声说出自己正确性的那个瞬间你却也会变成错的。 ‘不听话的狗’指的正是这一方面——但这还不够,我们的贤者先生又以一如既往的方式从周遭环境中汲取信息。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话糙理不糙。 将领的风格很大程度会影响麾下的士兵,而周围这些浪人们随意又洒脱,开怀大笑的模样也显露出这个集团随性自由的一面。 人都会说谎,高手甚至连表情都能装出来。但长年累月的生活习惯累积成的肢体语言与体态细节不是能轻易伪造出来的。 乱糟糟的胡茬与乱糟糟的头发,放松自若的心态影响到麾下的追随者。之前大声叫好,现在又把酒言欢——可他们是一开始就毫无纪律纯粹的邋遢流寇下三滥吗?显然不是。 百来人的队伍仍旧具备武士和足轻的行军风气,他们的装备保养得当体态也健康强壮,领队的龙之介这一段对话下来也体现出足够的自律——这支队伍有相当的素质,他们并不是自甘堕落,而是舍弃了过去的繁文缛节。 这样的队伍是少有的。 并非由强权和暴力,用严苛的军纪约束,而是单纯因为领袖的个人魅力而追随。 这也符合亨利与米拉的认知,约书亚不是一个会跟随凡夫俗子的人。 对俗世不满打算归隐山林,确实,在这个角度上思考的话,这些人像是会做这种事的豪爽汉子。 ——但也正因如此,亨利才不会买账。 “你们想杀的是谁。”贤者开口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周围原本把酒言欢的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洛安少女紧张地握住了刀柄。 “果然这个说辞还是过于天真了吗?”龙之介又抽了一口烟,然后呼出来,叹了口气。 “目的性太强了,缺乏真实感。真要归隐山林谁还费大力气保养军备。而且你们的队伍构成太过于纯粹,尽是战斗人员,没有后勤没有老幼妇孺,一百多个大男人要怎么在山林里开启新的生活。”亨利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压力接着说道。 “自一开始我们就撞上了你们浩浩荡荡戎装待发的队伍,一副要去找谁打仗的阵势。”他接着说。 场中都沉默了起来,最终一直都很安静的约书亚终于还是对着龙之介开了口:“说实话吧,说实话他才肯帮你。” “唉,行吧。”龙之介有些烦躁地扣掉了烟灰:“是一个也是从藩地逃过来的家伙,现在躲藏在章州都是毒虫妖兽的沼泽深处。” “听人说那家伙有鄙人仇家的信息。” “小道消息是藩地发生了叛乱,一直隐藏在那里的家伙一路往南逃难来到了章州。”他重新填入了烟丝,然后用两根木棍从篝火里拾起一块烧红的小炭放进去同时吸了一口,在烟丝点燃以后就把炭丢在地上用脚碾碎。 “碰上诸位也是从藩地过来,不知叛乱是真是假。也许又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带着部下们只因为一个‘可能’就又投身进一场血战。鄙人是否追逐着仇家也已经嗔痴成狂,正是基于对自己的不信与迷惘,便变得有些不屈不挠了,实在抱歉。”龙之介撇开了眼神,说完这一段话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烟,再无言语。 “......”贤者沉默地与鸣海还有弥次郎对了一眼,在获得应允以后开口:“叛乱确实发生了,我们也经历了。” “但规模不大,不知道你的仇家是否也逃到了这边。” “......有这个可能性,便足矣。”龙之介又抽了一口烟。 “追了11年有余的仇家,一个满口谎言,为自身利益女人小孩都可利用,亲情与友情在其眼里不值一提,又每每全盘而退的男人。” “上一次倾尽全力也不过是夺取他一只眼,这次一定要......”他没有说完,但关键词已经足以引起亨利与米拉的注意。 “独眼?”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会意的米拉便起身走向了身后己方队伍所在的位置。 “兴许是巧合,但我们这边可能有些信息。”而贤者如是开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节:新月之门面 米拉回去将樱请过来后,经过沟通交流正式确定了当初在藩地沼泽村仅有短暂接触的三郎,即是龙之介苦苦追寻的仇家。 已经确认了龙之介一方并无敌意的余下人等也与他们合流接受部分协助补给。虽然因为一系列事故仍旧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也算是解除了戒备不至于剑拔弩张。 而就在众人以为巧合到此为止之时,前华族开始讲述的过往,又使得队伍当中的博士小姐面色也变得黯淡了起来。 三郎是学者出身,和绫同根同源。 数千年平稳没有太大波动的和人社会分工严格明确,皇族一统天下,华族与士族分别作为文武双方充当皇族的两臂。贵族牢牢地把控着实权形成不可撼动的阶级,而底层民众辛苦耕耘从事劳动,饲养着这整个庞大的帝国。 平民在和人社会除农业与养殖以外能从事职业仅有三种:工商、医者和学者。而这其中地位最高成本最少的便是最后的学者一职。 中央强而有力的月之国以其庞大国力推动的普及教育,令绝大多数和族普通人都拥有基础的识字和书写能力。而倘若有贫穷人家的孩子想要在这方面上更进一步,那么国家也会进行学识教育的资助,只是一旦你决定走上这条道路,那么你也必须舍弃许多东西。 “奉皇命者,鞠躬尽瘁,当为新月之门面。其人不得嫁娶,不得入俗世,当守戒律,阅诗书。清心静气排去杂念,一心只读圣贤。”——换句话说,新月洲的学者,与里加尔世界白色教会的修道士是一种同位存在。 至高的掌权者把控了知识的宝库,集中起来并向愿意学习的人免费开放。有心向学者就连温饱也不必担忧,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国家会保证基础的生活需求,令他们可以安心向学。 只从这些表面来看的话,这就好似一个无比重视知识传承的宝贵天国——但就像白色教会一样,这些东西总是稍微深挖便会察觉到内幕并不这么美好单纯。 成为学者的人是不可结婚留下后代的,而他们的一生除了在华族身边担任幕僚公职绝大多数时间也被禁止离开各大书院。绫所属的新京天阁大书院是整个月之国最大最繁荣的,但在各地其实也都有小规模的书院存在。 表面上看是排除掉杂念,让一心向学的人可以专注只读圣贤书。实际上却是皇族将知识牢牢把控在手中不外传的手段——月之国的识字率高,因为国土面积广阔南北方言口音有别,言语的传播不一定方便。但文字却没有口音之分。 所有人都认得相同的文字,这就便于新京推广自己的理念,而做这种事情的便是学者一职。他们是新月之门面,神皇之口舌。不得嫁娶,无法留下后代,那么自然也不能将自己的学识变成某一家族的私货传承下去。 知识是皇族的东西,学会了以后你不能就此抽身离开想要靠这些知识自己闯出名堂,你所有的所学只能用于服务皇族服务整个和人社会。 而甚至就连这样新京都仍旧认为不够,他们设下的律法严格规定学者不得干涉社政,这些学富五车的人永远只会是幕僚,永远只有参考价值,而没有决定权。 这是一种看似荣光万丈,却实则尽是枷锁的制度。 平民以为这是出头的机会,而学者一职确确实实在和人社会也是拥有尊崇的地位。 但这种尊崇并不全然来源于他们的知识和地位,而是在于他们是为何人服务的。地位高的学者可以作为幕僚在很多重大场合说上话,所以在民间看来他们就像是与大人物们平起平坐一样。 憧憬着成为学者改变命运的少年少女们,在最终发现自己爬的越高越束手束脚时,那种心情大抵是十分复杂的吧。 他们不能自由地运用自己所知的东西,甚至如果分配作为幕僚服侍的华族是个无能之徒的话,其意见都不会得到重视。 有学者曾自嘲自己所在的阶级就像是一本厚厚的月之国四千年历史古籍,充满了各种稀奇见闻与壮阔历史,却被有的人拿去当成桌子的垫脚石。 这种满腹学识却无处施展拳脚的处境,正是新京的有意为之——他们不能让知识断代,所以需要有人学习,有人继续创新。可学业有成能力出众的人倘若有二心打算自己改易江山又该怎做? 新京不允许民众有自己的思想,培养起来的学者只能说掌权者愿意让他们说的话,而民众也只被允许听到这些他们可以听到的内容。 他们不能掌握兵权,不能涉及朝政,不能留下子嗣甚至于私传书院中的文本。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 这四千年帝国永恒不变的统治。 但学者阶级终归是饱读诗书的存在,思想越是发达的人就越是难以掌控。尽管有许多人感恩新京所给予的机会对皇室一片忠诚,却也总是免不了会有刚愎自用恃才傲物的人。自认自己所服侍的华族乃无能之徒,一切若都由他这样饱读诗书的人掌控,岂不是能更加高效出彩。 三郎的故事大抵便有几分这样的色彩,但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当讲这一切娓娓道来时,满面胡渣的龙之介神色并不尽是仇恨怨怼,他有几分落寞。 龙之介叙说着:他曾是自己的幕僚,当时坪山县还不过万户,而他自己也只是一介县长。三郎出身也是坪山县,学有所成之后才归来。能力出众且当时是一个白面小生,语气温婉又常常面带春风。佐上满腹经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任坪山县幕僚时身畔常常是莺莺燕燕。 学者虽然不得婚娶,但毕竟也是常人并非宦官。有男女之情也难免,许多人学有所成以后会想要去到地方成为领主幕僚也难免有打着这样桃花运的想法,更不要提坪山县还是三郎的故乡。他父亲早亡老母尚在,家境贫寒成为学者之后归来成了县长的幕僚,怎么想都是衣锦还乡大受欢迎。 华族与士族高不可攀,但三郎却是平民出身又备受尊崇。哪怕明知无法成为婚娶对象,打着各种主意或是单纯被他个人吸引靠近的女性也数不胜数。但却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养成了越来越不满足的胃口。 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未经世故的学者在过多的刺激之下迅速地堕落,如今的龙之介也已经分不清楚。 幕僚工作的基本薪金是一个月6两银,这相当于普通民众大半年的收入。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加上食宿全包基本无额外花费,节俭一些攒下一笔资产也仍是有可能的。 但绝大多数的学者都会在入手之后便花光,原因很是简单,他们没有未来。 无法成家立业的学者即便积攒下来资产也没有后人可以传承,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花光,毕竟他们无需为吃穿发愁,即便被华族革职失去幕僚的工作也还可以回到书院过清贫的日子。 当年的三郎也和其他人没有太大的区别,由于老母尚在,他每月都会分出一些薪金赡养母亲。而这也正是事件出现转机的时候。在任职半年多以后,三郎以老母重病为由痛哭流涕和龙之介提了涨薪,见他改良当地经济有功,且孝心可嘉,当时还是县长的龙之介也大方地一口气给他涨了4两俸禄,凑足10两。 之后三郎又有两次这样,俸禄最终便涨到了15两银一月——由于申请涨薪过于频繁新京只批准了11两银的俸禄,这不足的部分还是龙之介从自身的俸禄当中划出的。 要知道贵为县长的他一月收入也不过20两银,这已经是几乎可算与他平起平坐的收入了。 即便后面知道三郎并未把所有薪金都交予老母,而是常年沉溺于烟花柳巷之中后来又染上酗酒恶习,龙之介也仍旧保留了最大的善意,只认为他是因老母病重一时过于悲痛,过阵子便会清醒。 但这样的事情愈演愈烈,15两的俸银只撑得半个月时间便被花光。最后不得不月月需要预支,足足提前支走了13个月的俸禄。 欠下如此大一笔债,龙之介却也并未与他计较太多。然而要命的是三郎的酒瘾过大且纵欲过度败坏了身子,原先一副白净春风满面的模样逐渐变得不修边幅干瘦且有黑眼圈像是活死人,对待工作也变得愈发随意。 三天两头翘班酗酒,当时将他视为友人的龙之介前去探望,以为他是过于担心家中老母便提出让他暂且离开县府归家,俸禄减至一月3两,以“关爱老幼”之职的名义不必去充当幕僚在家照顾老母也可拿取薪酬。 但谁知这样的提案触动了三郎敏感的内心,他几乎是咆哮着说自己为老母尽孝难道还要他人雇钱来做?而自己又如何厌倦了龙之介高高在上的施舍,反正县府有没有他也照样运行,没有实权的书生只是一介摆设,龙之介不过是把他当成奴才呼来喝去。 这场交谈便这样不欢而散,而之后三郎有很长时间没有露面,县长也没有去找他。没来工作就不给俸禄,更不要提他还欠了13个月的薪金,他断了给三郎的薪酬。就这样3天过去,5天过去,一周过去。足足过了两周时间,正当龙之介以为他多半就要这样辞职回归书院时,收拾干净的三郎却回到了县府,并下跪向龙之介涕泪横流地说自己要改过自新。 龙之介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而似乎从那以后三郎也确实改变了。 原本只在厅堂之上充当幕僚的他更多地开始行走乡间,烟花柳巷与酒水彻底戒去。他成了坪山子民与龙之介之间沟通的桥梁,将民意传达给龙之介使得他可以根据民心修改政策。历经5年时间,整个县城由此发展壮大,最终落户人家过万成为了一个富庶的大县。而龙之介也由此升官县令,俸禄与权力都水涨船高。 许多人都感恩着三郎的奔走,而当他在民众的夸奖之下露出青涩笑容之时,龙之介也打从心底里感恩自己有这样一位朋友。 但现实没有这么天真。奔走在四处的三郎不知不觉在民间声望高于龙之介,人们越来越觉得比起一直待在府邸之中不出门处理公务的县令大人,这位幕僚书生是更加具有领导魅力的存在。 不光如此,由于私下友人的关系龙之介的妻女家人也与三郎走得很近,当忙于公务的他回过神来注意到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份地位似乎都已经被三郎夺走。 夫妻之间的共通话题越来越少,比起知晓天文地理又青涩得像个小男孩般的三郎,当时简直是武士模范的龙之介对待家里人严格而又苛刻。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是在三郎哥哥的面前总是笑容满面,而一旦作为父亲的他出现便吓得正坐不敢出声。 等到麾下的武士们提醒他三郎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学者应有的限度时,龙之介却发现领地内的许多事务都已经离不开他的耕耘。 如何迟钝,也始终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毕竟是多年的交情,龙之介本着担心身为学者的三郎风头太大会引来不好风评例如他有意谋乱之类,便派手下传话希望他能低调一些。 但这位乡士不知如何净当着乡亲的面大声呵斥三郎是否有叛乱意图,并责令三郎要跪着磕头从路上来到县府证明自己绝无二心。 如此大的动静吸引来了大批人的围观,而县令嫉妒幕僚才能因而作出这种事情的风言风语也一再扩散。 又过了几天之后,夜里外出的三郎被不知何人打得遍体鳞伤的消息传了出来。据说昏迷时的他手里仅仅抓着撕下来的布料,正是坪山往南青州所产的桑蚕锦缎——武士才可穿着的昂贵面料。 本就人望甚高的三郎遭遇这种事情,谣言四起而群情激奋之下,举起农具的暴民就这样闯入了县令府之中。 面对暴乱,武士们自然以武力回应。但在手起刀落残杀子民时,龙之介回头望去,自己的妻女看向自己向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时的他直至这一刻都仍旧搞不懂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到底是怎样落得这样众叛亲离的地步,而直到因为领地治理无方被新京发下革职指令,休养生息完毕的三郎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才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为什么,鄙人,待你如亲生兄弟。”难以置信的县令看着昔日的好友,而三郎神情之中尽是悲愤与嘲弄:“被你断了薪金之后,我老母无法续药,已经亡故了5年。”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高高在上的书生看着跪倒在地的武士,眼神冰冷。 这是那两周内发生的事情,但他却隔了5年才知道。 他可以责怪三郎自己不知存钱花天酒地甚至预支了13个月的俸禄才最终老母病重却无钱医药,从旁人角度来说,他也足以自称自己当时断薪的做法是仁至义尽的。甚至是为了他能戒去酒色的“一片善心”。 他可以找很多理由为自己开脱,但事实就是。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看重的只有他的能力,我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活人。”回到当下,过去烟酒不沾是个完美武士的县令大人深吸了一口烟斗,呼出来的同时这样说着。 “我也没有把身边的其他人当成活人对待过。” “那是他的复仇。”他如是说着。 失去了县令的身份并非龙之介的结束,三郎的复仇是要让他失去自己在乎的所有东西。所以他连他的妻女也夺去了。早就已经分道扬镳的家人也认为一切都是冷漠又善妒的他的错,他们站在了和蔼可亲的三郎那边,想追随他浪迹天涯,但在抛弃龙之介之后却立刻被三郎杀害抛尸于荒野之中。 “你害死了我的母亲,所以我要让你死两次。” 书生学者是不能掌权的,不论他在民间人望多高多么能干。假如破坏月之国的阶级关系,强行上位的他只会被周围的其它华族围攻。 亲手缔造了坪山县繁华三郎,离开前最后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县给毁掉。他不会把自己的成果让给新京新指派的人,而他也明白如果被发现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话会惹来无尽的追杀。 于是借着龙之介下台,他煽动那些自以为对龙之介忠心的武士发起了暴动,又挑衅因为妻女抛弃又被他杀害而处于狂怒中的龙之介,被砍中一刀后假死身退。 但这么多年以来,前县令都坚信这个男人还活着。 “这大抵,已是唯一支撑鄙人苟活的动力了。”结束了自己讲述的龙之介垂下头只是抽着烟再无言语,火光摇曳他的脸庞忽明忽暗,而其他人听完后也都久久沉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节:短暂同行 解决了主要事务确认双方并无利益冲突以后,由于短期内目的地相同,次日一行人便决定与龙之介的部队一同前行。 跟随浩浩荡荡的浪人部队一起前进这种事原本有悖低调初衷,但结合新取得的相关讯息,稍作思考便可明白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十来年前龙之介下台时发生的坪山县暴动,某种意义上其实直至今日都未结束。当年人望颇高的三郎诈死只有少数心腹知道,大部分对他十分爱戴的平民都认为是华族杀害了他。尽管乌合之众的大规模暴动很快被官方镇压了下去,但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转入地下潜伏起来的人有一部分至今都还在进行各种小打小闹的活动。 但这还不是全部。 新上任的华族知道这些平民暗地里搞的小动作,因此惩戒愈发严厉并且颁布宵禁又经常派武士巡逻,稍微有点可疑的举动便打入大牢。但这种做法只是逼得更多人产生不满。而被逮捕处决加上逃亡或落草为寇导致人口流失后,他们又从其他领地调度来了移民恢复人口,并且试图让这些好控制的新来移民逐步影响坪山县使之安定。 新来的移民没有经受过三郎时代所以对新上任的华族更具信赖,在日常生活中自然就免不了与原来的坪山县民产生矛盾冲突。平民与平民之间,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诸多,导致章州南部实际上盗匪丛生暴力事件也不断。而且除了坪山县县城有华族一个大势力掌控,其它地区是各种中小势力纠葛,外来者很难分辨对方是有敌意还是友善。 贵族所掌控的县城以及周边比较靠近县城的核心地带算是相对较为安稳的,但这种安稳建立在高压统治之上。各种关口里外盘查,甚至入城还需缴纳税金获得身份牌,一旦丢失或者借予他人直接关押棒打体罚。 身份敏感的龙之介一行人自然要规避县城这样的地方,而对于亨利一行来说,走看起来比较安全在贵族治理下的县城其实也是个微妙的选择。 理论上同为贵族拥有特权,小少爷等人可以免去不少盘查,可实际操作起来会有很多解释空间。藩地的贵族本不可与直辖州的相提并论,走县城附近是属于那种不出事的话没问题但一出事他们处于对方势力核心范围跑都跑不掉的。 所以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与龙之介等人同行,走较为混乱的地带。根据前任县令的解释,这些地方虽说势力盘根错节敌我难辨,但其实并不完全是那种永远处于斗争状态的。 这里的规则很简单,弱肉强食。你掌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可以和平通过所有人都会对你客客气气,只要予以对方足够多的尊重,交易物资获得工匠协助也是可行的。但若是无力自保,那些满面微笑点头哈腰的村民便会立刻展露爪牙把你分食。 鸣海和大神等青田家武士在听闻这一段时面面相觑。藩地尚且只有部分地段是如此,处于新京直属势力内的直辖州有一大段区域都变成村民自恃武力不服管教的,这种事在皇恩浩荡的月之国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统一且祥和是这个国家四千年的象征,民众就应当服从于贵族,然而却以村落规模抱团起来行这种野蛮流寇之事。而且已经有10年以上的持续时间,未得平叛——这自然使得他们不由得脱口而出:“新上任的县长在做些什么?” 龙之介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这里和藩地不同。” 他没解释太多,但在旁倾听的我们的贤者先生大抵可以知晓原因。 月之国是一个帝国,很多人分不清帝国和王国的区别,大多只认为是规模的区别,而这也确实是区分标准之一。 帝国乍看之下只是王国的放大版,但实际上却有好几个决定性的区别——其中第一个自然是权力的分配问题。 包括我们的贤者先生和洛安少女相遇的原亚文内拉王国现西海岸联合王国在内,大部分的王国制度其实就连常备军都不存在。 王族虽然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也是最具实力的贵族,但他们并不会像帝国的皇族那样拥有极强的权力。各地贵族的领地治理与领地内的军事力量,都是由各地贵族自己把控。这通常是以骑士和军士单位作为核心的一小股职业军人,再佐上一些招募较为强壮农民的下级私兵,然后当需要的战争规模足够大时主力便征召民兵入伍,而这批人便作为骨干力量。 王族倘若要发起战争,需要仰仗其它大贵族的援兵,通过平日里的联姻或者武力威胁使得对方加入自己。贵族拥有相当的话语权,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反驳王族。这也是大部分王国总是内外忧患不断的原因——哪怕作为国王的人不愿意发起战争,底下某某贵族和其它国家交界的地方起冲突了也可能直接违抗王命发动战争。 而帝国就不同了,军事力量尽管也大部分都是由地方供养,却是直属于皇室向皇室交待的。皇室有权任命或者革职地方官员,他们只是皇室的棋子而并不具有平起平坐的资格。 ——简而言之,王国的权力在于地方,王室只是相对较强的其中一个地方领主;而帝国的核心权力牢牢把控在皇室之手,中央是最重要的,地方只是作为中央的执行者。 而基于这些认知再来理解龙之介的这句话,坪山县的混乱迟迟未能停息,自然也就是因为新京不愿意下放权力给新上任的华族了。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就像学者的处境。新京十分重视知识的传承,可却又想方设法控制知识的流通禁止学者婚育或是掌权。换成坪山县的混乱也是如此,他们肯定是想控制住这些私成武装不听管教的刁民,但要这样做却得给予坪山县县长相当多的权力。 这种优柔寡断反复纠结影响到最终,就是这片土地上以老乡或者宗族结成的乡民团小势力根基越来越稳固。 所幸乡民团再勇猛也不过是业余,拥有150职业武士的龙之介行走在这种地带没人敢主动招惹他。这一来二去,鸣海等人自然也就决定大树好乘凉,跟他们暂且同行了。 而到这一步之前的一些疑惑也得到了解释——那些在水井旁的饥民并非龙之介等人的核心力量,只是落草为寇被排挤的贫民在受了他们几次恩惠之后就自动跟了上来,想混口饭吃。 他终究还是有作为贵族的几分责任心在,无法放任这些人活活饿死,但实际上他对这些人也没有太大的掌控能力。 有饭吃,能得到庇护就跟上来。之前和亨利一行起过冲突的流寇在眼见他们变成了座上客了以后,隔天一早便骂骂咧咧叫着贵族果然都是一样烂的自行离去了——走之前还不忘顺手牵羊拿走了不少龙之介一行人的物资补给。 连让亨利一行解释或者道歉的机会也不给,或者即便做了,这些人恐怕也并不会买账吧。 而关于泥石流堵路的事情,在这些饥民愤然离去之前咨询的结果也只是砍柴去烧火做饭的意外。他们没在乎过会导致滑坡堵路这种事情,因为对于自身难保的这群人而言他人的利益并不是值得关心的东西。 这还尚且是这群人的“无心之过”说辞是真相的情况下,经过一夜修整多少恢复了气力但仍旧身体不适脾气暴躁的阿勇在听闻这一切后显然是一丁点都不买账的。 “怕不是故意想着这样,要是拦下改道的是好得手的商人就自己吞下。要是打不过了再找武士帮忙,哭诉自己被凶恶歹徒残杀,祸水东引!”他显得满是愤慨,但包括亨利在内却没有人开口反驳,因为阿勇的这种揣测猜中的可能性着实不低。 衣食无忧的贵族泛滥的同情心,底层人民不一定感恩戴德地接受。现实情况是极有可能把他们当成冤大头宰,甚至想方设法要利用对方的实力尽可能地揩油。 把平民当成纯洁柔弱的小白花需要自己施舍照顾是一种常见于贵族的心理,这点东边和西边都没什么区别。甚至于生活相对安稳的平民,也会对乞丐一类拥有这样基于优越感的责任心。 “半吊子的善意。”我们的洛安少女时至今日仍旧深刻铭记着最初与自己老师相遇不久后类似的情景,一时的施舍看似善意温暖但更多是自我满足,但她却也不认为对这些人冷眼旁观就是一种正确的做法。 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亨利不会直接告诉她,他一向如此。 他只是在她做那些错误的,容易伤害到自己的冲动决定时会出手阻止,但更多时候是让她学习更多,吸收更多,思考更多。 他们帮不了这些饥民。这些人从龙之介营地里顺手拿走的粮食有许多是未脱壳的,若是想做的话其实可以开辟田地作为种子种下。 但按照周围武士们的感叹,只怕他们是会尽可能一口气吃光,若有剩下便脱壳放进罐子泡水发酵做成米酒吃了。 不为未来做考虑,不思考明天的事情,当下有东西可吃便尽可能地吃完。没有了便去乞求,去偷,去抢。以此往复。 这便是身为底层人民被逼上绝路以后的死循环,并非身体无法再劳作,而是已经放弃了对美好生活对未来的向往,变得得过且过沉沦度日。 在这里分道扬镳也并非坏事,否则这些爱扯大旗的饥民闯出了事情举着他们的旗号,到头来麻烦重重。虽然有不少龙之介麾下的浪人骂那些饥民是吃里扒外不知感恩的狗东西,但前华族本身似乎对此没有太大感触。 重新整理了队伍,他们一大早便开始弄起行头准备继续南下。不过因为道路被泥石流冲垮的缘故,还得来回绕上好几个弯。 阿勇等人的马匹恢复的速度比人快一些,催吐把残余的浆果吐完,一晚上照料吃些豆粕和草料并不停喂水补充体能后,凌晨便能够站起来了。只是有一匹被喂的有毒浆果实在众多,最终便没能救过来虚脱至死。 由于龙之介这边还有不少额外衣物,三名倒地的武士沾有秽物的也被他们自己无比嫌弃,便直接丢弃换上新的。撑着拐杖的阿勇等人勉勉强强可以站立短途行走,但却在旁人的帮助下翻身上马都好几次未能成功。最终他们的马匹改为驮载部分物资,而人则是在龙之介一行的马车上躺下休息。 由于相遇之时已近黄昏,隔天一早才瞧见马车和拉车马匹的里加尔一行十分惊奇。因为这拉车的马肩高足有1米68,虽不及小独角兽米提雅,却要比1米5不到的月之国马匹高大整整一圈。 两匹高大的马拉着一辆四轮马车,容量惊人可以运载十来人加上物资的这种马车是里加尔的产物,远比月之国的牛车容量更大。 驮马相较驮牛而言更为稀少,因为马是尊贵的生物,若要用马驮载货物那车夫也必须武士充当。 这充满里加尔风情的载具自然不是新月洲本土产物,照龙之介等人的说法,却是从登陆的南蛮商客那边买来的二手了——费了大力气运上船的南蛮商人本以为可以直接通行,满心欢喜地想着从船上下来直接来一趟新月洲大地南北之旅一边旅行一边经商。没想到马匹是贵族骑乘专用,最终只得易手。但因为乐意当车夫的武士万里挑一的缘故,流落着就来到了不拘小节的龙之介一行手中。 失职武士变成的浪人在如今的和人社会并不少见,但这些人尽管生活困苦很多却还怀抱有武士的气节,清高不愿从事“低贱”行业。到头来也就龙之介这边的团体愿意开拓眼界,而一上手这南蛮马车,他们便发觉到了其中的优越点,之后又尝试令本地木匠仿制并设法又购入了一些里加尔品种的马匹。 前县令的介绍令一行人大开眼界,显然经过长时间的交流新月洲这边的里加尔产物也是远比一行人预料的更加众多。 自章州南部开始,南蛮人的存在变得不是那么稀有。新月洲的绸缎、白糖和茶叶是南蛮人的心头好,而里加尔高大的战马和铁矿等素材也逐渐吸引了武士阶级的注意。据说已经有人开始尝试用里加尔的马匹与新月洲的混血,在这边繁育血统更加优良的马匹。 尽管传教士导致的祸乱才在不久之前,但从龙之介一行的解释来看大部分里加尔人和本地人相处却意外地融洽。 而这点亦与约书亚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有关。 重点和新月洲沟通交流的并非帕德罗西帝国,而是南境城邦联盟。 位于莫比加斯内海南岸位置的南境城邦联盟拥有的领地包括东侧的一小截,从群山矮人势力家门口过去的这部分陆地十分狭窄。帕罗西亚高原南面低处和群山中间的峡谷过去之后即是里加尔大陆远东的海岸线,南境的商人在那边建立起了港口,由陆路运输物资过来再在这里海运往东来到新月洲。 约书亚正是从索拉丁一路往东最终乘船从南面来到新月洲,与亨利一行人走北黎加尔海上航道相比,这条航道要短得多,唯一的弊病也就是因为需要陆路运输转海运所以运货能力不是很强。 帝国人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大规模远征收效甚微,但南境的商人小规模却不间断的人员和商品交流往来博取了不少的好感。 在传教士们试图撬动月之国社会引起混乱的这一段时间,敏锐的南境城邦联盟商人立刻告知了新京自己是不同的阵营撇清干系,并趁此机会大肆发展。 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总而言之,从地头蛇龙之介一行这边得知的消息来看,南方里加尔人众多这件事对亨利等人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节:魍魉之地(一) 章州的国道直通坪山县县城,在得知更多讯息以后一行人理论上应要规避这片区域。不过行至县城仍有不短距离,因此从辅道绕下来过后短时间内浩浩荡荡的队伍便行走在了平稳的国道之上。 长年累月耕耘的道路四通八达。若从上空俯视,除去地表夏日郁郁葱葱的植被后,铺有青白色石板的国道与附近土黄色的辅道看着就像干枯老死的松柏—— 粗壮的主干道笔挺而两侧辅道犹如树木的枝丫,四通八达连接着附近的村庄聚落。 但这种笔直畅通的体验在愈发往南之后便逐渐开始消失。 新京修建国道之初,负责各地规划的国土博士们信心满满,打算不惜人力物力凿山填湖也要做出一条尽可能短尽可能垂直的道路。而令这种理想主义一度折戟沉沙的,便是章州南部尽是淤泥瘴气的土壤。 遍地淤泥的章州哪怕是铺条路也需要做极多的考量——直接建立在沼泽之上的路是不可取,因为一旦下雨就会被淹没看不到石板,迷失方向的话陷入淤泥之中便会丧生。 因此要么绕道要么抬高架空。过去负责的那位国土博士选择了后者,迎难而上,以支柱架高路基,取名“天道”。得新京批准后章州华族集结人力物力齐心协力建成的这一大工程,于十数年间成为闻名天下的绝景,甚至于载入月之国的名卷《天工开物》之中,成为章州人民自豪的本地名胜。 然而这种光荣并未持续太久,由于沼泽地带过多,为节省成本天道大量使用木质支撑。尽管当初花了很大力气进行防腐工作并涂抹大漆增加支撑寿命,它仍旧只支撑了十来年不到便被有毒的瘴气所腐蚀。 劳民伤财的大工程最终成为了昙花一现,负责这一段国道企划的国土博士从此被雪藏再无要职担当。而这事尽管使用的材料与工程方案均是新京批准,最终承担责任的却还是地方。 新京必须维持自身权威,不可以犯错。批准的方案与使用材料都没有错漏,会出问题定是因为地方官员偷工减料做了手脚——这是事实还是只是为了维持颜面把章州华族当成替罪羊无人知晓,但这件事情过后章州更加得不到新京重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鸡肋领省终究无法咸鱼翻身,大段坍塌的天道残骸如今伫立于远方地平线之上,像是在无声嘲笑人类试图征服自然的愚蠢与无知。 行走在贴着山脚修建弯弯曲曲的新国道之上,亨利等人往东望去所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6月迎来尾声即将步入7月,晴天的热浪舔舐着地表一波接着一波。山脚下东面低侧的沼泽表面土壤已经被热得干燥裂开,但一旦以为是硬地踩踏下去,便会一脚深入到大腿陷入淤泥之中。 仍未被晒干的水道附近植被郁郁葱葱,蒸发的水汽在热浪作用下扭曲了视线。在这个距离看起来芦苇就像是在扭来扭曲的魑魅魍魉一般,尽管是大白天却令人不由鸡皮疙瘩起一身。 这下方是毒虫猛兽的家。新月洲独有的鳄鱼品种三两成群在岸边懒散地趴着。还有一部分身体倾斜藏在碧绿浑浊的水中,只露出扁平头壳的上半截和突出于上方的眼睛,伪装作枯木观察着岸边是否有前来饮水的野生动物或是人类。 和人本地的语言里将鳄鱼称作“蛟”,认为它们是新月洲龙的亚种。而龙类遍地的里加尔学者则认为鳄鱼比起龙蜥和巨龙的关系更远。 就连新月洲传说中的龙,里加尔人都认为更接近于蛇类,和更具兽类形象的里加尔巨龙是不同的生物。 只是特点相近因而在两地对译的文本中采取类似的说法。正如里加尔人爱穿的外套译作和人语言也用外套称呼,单从文字上看就是一样的东西,功能和定位也是一样。但强调人体曲线的里加尔风尚和宽松的和式衣物实物却有极大不同,这些细节都是光凭文字所难以体现的。 不同文化出身的人,即便用同种语言交流往往也仍旧需要配合上手舞足蹈来解释自己的意思。而即便如此能传递的信息量仍旧有限,不足的部分被后来人用想象填补并书写成游记。这样由少数真相,错误遗漏加上作者脑补构成的文章成为了从没到过这片土地的人了解知识的唯一途径,时间长了,也便有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帝国人对于月之国很多东西误解颇深的这一幕。 有的东西终归要亲眼去见一见才会懂得——就像眼下一行人所在的区域。你在到来之前只听瘴气遍地都是沼泽一类的描述或许想出的是自己家附近的田野和小池塘,但实际上章州这边的瘴地却是一望无际,在的阳光下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和人民间有说法章州过去是写作瘴州,意为瘴气之州,但因不够文雅便改为文章的章。 滚滚袭来的热浪夹杂着沼地里挥发气息的臭味,动物尸首与腐烂植物埋藏于淤泥之中散发出独有的臭气,但除此之外却还有一股与海水相近的咸腥之气。 按照龙之介等人的讲解,这里的沼地有不少地方都是咸水。过去也曾有百姓以从中提纯盐碱为生,但终归沼地的水质浑浊污秽,费力熬煮筛晒之后的盐巴也总是带有怪味会使人得病,最终便被官府勒令不得进行。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作为生活必需品的食盐是官营的,私自制作与贩卖属违法行为,这些人也大多是因为官盐买不着又有需求才偷偷熬煮,并把多余的售予同村。 百多人规模的浪人部队走在路上如同瘟神,周围出游的商人们都唯恐避之不及。即便是其它旅行的武士也尽可能拉开距离不打算上前搭话交谈。 在社会阶级严苛的月之国,浪人这种原先是武士现在又没了职业的存在是微妙的。因为他们仍旧隶属于贵族阶级也可以拥有武器装备,地方官府不好像是对待无业游民那样驱赶或者关押,但没有正当职业的他们却又在一定程度上遭受排挤与敌视。 像是好好学生遇上了不良少年,惹不起打不过,能规避就尽可能规避,倒也在另一种层面上达成了亨利等人需要的低调不被打扰。 枯燥的行军过程加上夏日炎炎和沼泽的腥臭变得更加度日如年,体感上已经走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待到精神疲惫地打算休息时,却发现还不到上午10点。 离午饭都还尚早,加之气候炎热口鼻尽是腥臭气息,尽管消耗甚大一行人却也没什么胃口。 没在夏日炎炎之下行军过,你便不会理解这到底有多难受。 和人男性与小孩在夏日时爱穿一种叫甚平的衣物。这种服装用的面料是质地轻薄疏松的棉麻,透气性极为良好不说,仅到手肘长的袖子和躯干部分还是用绳接而非缝纫的,配上不过膝盖长的短裤散热性极为优良。 有的农民在天尤其热的时候会连甚平的短裤都不穿,就只穿着名为兜裆布的打底,用上衣的下摆遮盖住裆部两条腿都露出来,可谓是极致凉爽。 但正经的武士却不能如此,即便是夏日他们仍旧必须穿着里外两层的衣物来维持自己的体面。着甲的情况下更是麻烦,作为内衬的铠下着上衣长袖下着长裤,再配上盔甲在外,即便不被日光直射半小时内也能让你汗流浃背。 新月洲的甲胄爱用涂漆,相比里加尔的抛光盔甲面对太阳照射升温确实相对缓慢一些。加上他们采用的金属面积较小不是整块的板材而是小块或者长条状金属缝在布料上,整体要比里加尔式的对燥热环境抗性更高一些。 但尽管如此,长时间的行军仍旧足以让人头脑昏眩疲惫不堪。因为武装不光是温度还有负重一项,两两相加只会让人更加疲惫。 龙之介麾下最底层的步行足轻是完整的基础配置,四肢护具分别是以3条简陋铁板缝在布料上组成的一对小腿臑当,和同样用简陋涂漆铁条配合面料缝制的简易长笼手。这两个部分加起来约占2公斤左右的重量,大腿不做防护,再加上约重5公斤的轻薄胸背甲,下垂的草摺——里加尔称作裙甲——保护胯部与大腿上段,戴上1.5公斤重的铁制阵笠,整套装备的重量其实只在10千克以内。 和全套大约20千克的武士护甲相比轻了近一半的重量,但足轻们不比武士没有马匹代步东西都需要自己扛着,这其中还包括一部分生活物资。 月之国长途行军的食物标准单位是以50天份作为一个基数,而足轻需要自己携带3天的口粮,剩下的才用大包装存放于辎重之中。 这3天份的口粮主体是米面一类烤制脱水的干粮因此还不算太重,真正麻烦的还是淡水资源。 和人爱用的竹制水筒或者葫芦以里加尔标准大约能装个0.7升左右。当然因为是手工制品实际有大有小,一般而言一名足轻会带上两个水筒,加起来将近1.5升的水足够支撑半天的行军,省一点的话一天也能撑到。 常年锻炼的足轻一天下来走出几十里路并非难事,只要熟知地形知道哪里有能补充的实际上问题不大。但在夏季消耗大增的情况下原本简单的问题也会被放大,单兵携带的1.5升水不过半日就会消耗殆尽。 亨利一行之前也是陷入这种窘境,消耗过大加上不熟悉地形缺乏路程规划最终便引致阿勇三人趴窝的结局。 ——而龙之介一行采取的解决方案是将一辆马车直接改成了水车,特殊订制的大型竹制水箱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用刨子处理到无比平直的边缘严丝合缝,再以金属外箍绞紧。轻薄且不怎么漏水的这种大型储水箱实际是和人用以消防的移动水箱,因为大多数地方地震与泥石流频发,为便于搜救和人的房屋多是轻薄的木制结合纸质结构制成。 这种结构便于灾难发生后搜救抬起,且倒塌时对于居民的伤害也比沉重的石质结构要轻,但却在盛夏时节很容易失火。 连成片的木制房屋若是有一间失火很容易就会焚烧整座城池,因此司火防的人员便订制了各种规格的水箱。一般装在轻便灵活的独轮小车上,可以拉着迅速于街道间来回游走,相较人手提木桶能运载更多的淡水。 龙之介专门定做的这个水箱比消防的那种还要大,几乎是与大型四轮马车的长宽比相当。不过平常这个水箱并不会装满。因为即便是好走的国道也常有上下坡颠簸,装满水的水箱对于车轴还有拉车的马匹而言都是极高的负担,而且因为重量过大的缘故下坡时也会有很大的风险。 不过即便如此多这样一台水车也大大地提高了龙之介一行的持续作战能力,而与他们暂时同行的亨利一行也沾了这个光,得以获得充足淡水供给趴窝的阿勇三人免得脱水休克。 这样的坏处自然是机动性较差导致他们无法离开平坦的国道,但毕竟人数规模摆在那儿。小规模团体尚且能轻装上阵,过百的人数要是没有足够的给养,沦为强盗靠打家劫舍维持生活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炎炎夏日加上沼泽的腥臭热浪,所有人基本都是疲惫不堪的。10时过后他们又行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但眼见走的速度越来越慢,前方便有龙之介副官一样的上士分发了一些用小木罐装着的膏状物。 用薄荷油、桉树油和樟脑等几味提神药物萃取精华,佐上蜂蜡制成的这种膏状物是和人社会常见的眩晕药物。亨利一行在离开紫云之前也有购入。 将其涂抹在额头两侧和人称作“太阳穴”的位置,以及上唇名为“人中穴”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清凉辛辣的气息便可使人头脑清明一扫因为炎热带来的昏眩。 如此暂时缓解了暑气,又行走了约莫40分钟左右,将近午间12时,一行人便在路边已经废弃的山脚驿站附近稍作休息。 他们到来时原本在这附近竹林下乘凉的其它旅客迅速地收拾起东西便拉开了距离,少部分反应较为迟钝的在察觉到武士们并无家纹是乃浪人以后也挪得远远的。 这种情景让亨利一行挑了挑眉毛,而早已习惯的龙之介麾下的人员则是开始摆设起锅具准备制作午饭。 显然,他们已是见怪不怪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节:魍魉之地(二)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四十四节:魍魉之地(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节:魍魉之地(三) 行至章州中部,地形开始相较过去有所变化。 临近南部的地势变得在视觉上十分壮阔,高低差之大层次叠加犹如石工凿刻的台阶。自平地远远望去,遍布瘴气的沼泽往上是突兀出现的断壁,一层接着一层向外突出的岩石附满了藤蔓与灌木,满目绿色的间隔露出刀削般崎岖不平的灰白色山体,山脚之下还有着过去上古遗留的雕刻石柱。 最高处的峭壁山体上被开凿出了狭长的走道,晴空万里之下一行飞鸟远远地飞过,小得像是蓝色背景布上的零星砂砾,更显得周围的峭壁宏伟壮观。 行走至此,水路也已经成为一个可行的选择。硕大无朋的峭壁之下遍布浮萍的沼泽到这块已经开始有足够的深度可以行船。然而只有极富冒险精神的人才会选择乘舟前进。 被山体所遮盖的沼泽水域呈现出一股令人惊惧的墨黑色,借正午从正中央缝隙洒落的日光蓬勃生长的浮萍与莲花遮盖住了大部分的地方,盛夏的雨后这里总是蛙声一片,然而只闻其声却难见其影。 不时有半米宽的硕大莲叶被水底不知什么东西触碰剧烈摇摆,而待你望去,只瞧见一节节的巨大背鳍划开水面迅速隐入其中,只留下淡淡的涟漪继续摆动。 和人商人当中尚且算得上胆大妄为之徒才会选择行走水路,而他们在路过时往往会携带一袋精米,随行舟过程有序地撒入水中。 不明就里的拉曼学者听闻这一世故曾以为这是与文化相关的献礼仪式,按照只言片语的误解他们传成了“一年最好的收成献给水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但实际上按照和人古籍记载,这其实是某种吓退龙的方法。 有龙在渊,和人语言当中的“渊”指的就是深不可见底的水域。新月洲传说中的龙并不像里加尔的喜欢住在火山和雪山,而是在水里游走——这就更令拉曼人确信祂是一种蛇类而非兽类。一部分拉曼人认为和人传说中的龙是某种水栖的巨型蛇类,袭击人的传说以讹传讹久了便被神化——但总而言之—— 撒米的做法源自和人古老的传说,因为龙的身体遍布鳞片,若是在鳞下长蛆便会痛苦不堪却又毫无办法。因此用和蛆十分相似的白米撒入水中,便可令龙畏惧而不来袭击船舶。 这种想当然的做法到底有多大用处我们不得而知,只是显然即便有这种“无比可靠”的保证手段,大部分人也仍旧宁可选择峭壁两端开凿出来的道路行走陆路。 从低地一路往峭壁上方行走,真正踏足之后方才发现经过千年打磨这里远比在下方时看着要宽广。五六台马车并行都仍旧没有太大问题。靠近断崖的部分有护栏存在,但因为路途过于漫长,采取的便是最低成本的木质柱子配上粗麻绳拉成的象征性阻碍。 这种护栏只能让人意识到这里便是崖壁的边界而无法起到真正防止落崖的作用,更不要提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麻绳已经干枯发脆,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断裂。 从这里往下落去,即便不考虑深渊中的各种蠢动黑影,光是几十米的落差直接砸在水面上也足以让人昏厥溺死。所以大部分行人都尽可能地离得远远的,只有少部分如同一行人过来时瞧见的这几名身着华服的年青武家子弟,会无意义地炫耀着武勇故意站得很近还大声嚷嚷生怕别人瞧不见。 在如今和平了许久的月之国,除了酗酒斗殴以外大抵做这种蠢事就是年青武士们最大的死因了吧。 一百多将近两百人的一行人走过时,这群正在装模作样展现武勇的年青武士当中有个吓了一跳差点就没掉下去,要不是伙伴伸手拉了一下只怕一条性命就要这样没了。 龙之介麾下的浪人当中有人瞥了他一眼,不知是感觉面上无光还是怎样,这年青人居然还一副要把火气撒到这边来的模样怒气冲冲的。还好被伙伴给拉住。 但即便如此他的叫骂也仍未停下,言论与之前亨利一行来到章州时那些年青武士骂鸣海和弥次郎等人的大致相同,都是骂什么年代了还穿盔甲带武器之类的,显然只着华服游历才是如今和人武士的常态。 弥次郎和鸣海等人有些深色复杂地看着只会逞口舌之利的那几名青年武士,他们从宽大华服袖子间露出的手臂纤细而又白嫩,让人怀疑是否还能挥得动刀。而旁边甚至还有仆人拿着大大小小的包具带着纸伞,想必是担心过于毒辣的夏日阳光伤害了武士尊贵的肌肤。 龙之介一行显然对这种日子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没有搭理,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走峭壁上的道路远离地面没有了瘴气让人头脑清明不少,整支队伍走起来似乎也快了许多。只是他们只走到一半路途便差不多应当左拐往东。因为再这样继续前进下去就是坪山县的势力范围,而一行人从这开始就得绕路不能再走国道了。 一半的路途也已经消耗了大半天的时间,正当夕阳渐下逢魔之刻到来时,打算前往山上去的龙之介等人却被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药夫给挡了下来。 “武士大人们还是等白天上路比较好吧,这座山上可有不少的人面鸟在。” 不管他是否是老眼昏花没能看出龙之介等人是浪人而非正经武士才开口阻止,这种举手之劳般的善意对龙之介一行而言算是相当罕见。因而他思索之下也便告知了后方同行的鸣海等人,而听闻所谓的人面鸟,我们的洛安少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里加尔同样存在的名为哈比的魔物。 但在稍微打听描述之后两边的人立刻意识到新月洲的这种鸟类和里加尔的仅有习俗相近,其它倒是区分甚大。 里加尔的所谓哈比更为正式的称呼是鹰身女妖,教会将她们和哥布林一类一起分入亚人一类。指有人形轮廓但智能低下仅存在野蛮本能,难以沟通交流无法理解文明种族的存在。而新月洲的人面鸟是一种彻头彻尾的鸟类,和人统称为鸮——也即里加尔人所称的猫头鹰。 人面鸟是一种居住在山岳地带有小规模群居习性的大型鸮类,平均体重在30千克左右。和人认为这类鸟类不详,很大原因在于这种体型的鸟相对较懒,不像10千克左右的大型猛禽往往以中小型鸟类和小型哺乳类为生,这种体型超大的鸟更多喜欢挑选行动不便的猎物或是直接以腐尸为生。 ——换而言之,和平年代它们喜欢挑选人类的老弱妇孺下手,而战争时死尸累累这种鸟又往往成群结队盘旋上空。 全副武装的壮年男性一般而言不是人面鸟的袭击对象,但毕竟这是飞空生物不好防御。且惯常吃死尸的它们爪喙都带有毒素,哪怕没有在袭击中直接身亡,被抓伤啄伤的也往往会之后高烧不断最后病死。 如今的和人药师和博士们研究认为这只是一种普通的大型猛禽,但其似人非人的面容加上狡猾诡异的特性千百年来也依然累积了不少的传说。各地山村的和人仍旧有许多认为人面鸟是一种妖物而非自然产物,尤其结合这个年代孩童的高夭折率,据说夜里它们会模仿婴孩啼哭,吸引失去孩子失魂落魄的母亲走入山林之后围攻啃食。 老药夫的建议最终略作考虑之下便为众人所接受,而为了回报这份善意鸣海等人也邀请他前来自己的营地一并暂作休息。 没有自己医馆的药师是乡下十分常见的存在,他们一般在相对远离村落药草容易生长的山上定居。外边开辟田地种植常用草药,而屋里又放有研磨器和各种制作药膏和药粉用的工具材料。定期收割药草并处理之后便用这种带有很多小格子的大型木质背箱装上,行走在附近的山村间出售药材换成生活物资。 这类人在和人乡间也一般充当类似于学者定位的角色。因为正经的学者较难接触得到,要么在书院要么在华族的府上,所以同样知识较为丰富的药师便会被乡间的人所仰仗来判断一些问题。 年长者对于很多问题的都学会沉默是金,即便到来后察觉亨利等人的独特他也全当没看见,只是礼貌地感谢了鸣海递过来的热茶,便在他们露营地的附近坐了下来。 近两百人的队伍占据了这个山口附近一片平地露营,巧合的是在黄昏即将结束时之前那批在山崖边上装模作样的出游年轻武士也走了过来,他们的方向似乎与一行人一致。 5名满身华服带着一把胁差的年轻武士和4名随从带着大包小包从一行人面前路过,这几人似乎打算趁天色尚未完全暗去再走上一段路途。旁边龙之介麾下的浪人有人告知了那年轻武士一声山上满是人面鸟的事情,一旁的随从脸色煞白立刻开始了劝阻,但之前那个差点被吓到掉下悬崖的武家子弟却似乎因为这样的事情反而起了好胜心,更是非要上山去了。 “让你们见识见识正宗武士的气魄!”甩下这样一句话,他拂袖而去走入了黑暗之中,然后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才从黑暗里传来一句“快给本大爷点灯,这不是路都看不见了吗。” 身后又急又气但无可奈何的随从们从大包小包里翻箱倒柜地找,终于翻出来一个纸灯笼,而在点着的一瞬间瞧见上面的家纹,龙之介麾下的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以一个圆圈上面有一本打开的书籍,圆圈中间写着和人文字“宣”字组成的文章正是坪山县华族的家纹,虽说与龙之介在位时有些许的差距,但也仍旧可以看出这一行人的身份。 只是这一行年青武士显然并不知道原因,听闻窃窃私语那为首的人多半认为是在嘲笑自己。当下咬牙连话语也更加带有几分怒气冲冲的感觉向前迈进,只有其中一名留着短发的年青女性随从抱歉地代表自己的主上向着他们这边鞠了一躬,然后也连忙跟了上去。 “真是经典的纨绔子弟。”我们的洛安少女这样叹了口气。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太多,虽然山上有风险而且这群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这批年青武士虽然年青,但平均年龄看样子也有个十七八岁了,是应当为自己行动承担后果的年龄。 告知他们有风险仍旧一意孤行,那么他们这边也没有必要非要跟上去护卫之类的,因为一来这样自己也必须冒险了,二来对方还不一定接受这种好意。 接了委托有报酬的是一码事,没有酬劳还非要凑上去等人家给冷眼看,哪怕是不知世故如我们的博士小姐,也绝对是开不了这种口的。 说是世态炎凉人心冷漠也罢,但毕竟大家都是挣扎求生的人不是童话里有不死之身又每每能及时赶到的英雄。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老乔如是说着,往篝火里填了一块木柴。 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希望这帮年青人不至于遇到什么困难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节:魍魉之地(四) | |  -> -> 最新网址:.ddxsku.la 倘若剥夺智力与发明并使用工具的能力,人类作为一种生物其实是相当羸弱的。 缺乏强而有力的吻部与爪子,肌肉不够强健皮肤也不够厚实且并未生长鳞片。柔软的肚子与四肢难以抵挡肉食动物的爪子和尖牙,被食草动物反击也会轻易毙命,甚至就连感官都比其它生物要弱小许多。 人对周边环境的信息认知有8成以上是源自视觉,作为一种社会群居生物,听觉更多时候用于与同类交流。而微乎其微的嗅觉则通常用以辨别族群中生病的个体或是腐烂的食物,进而本能地嫌恶排斥那些老弱病残个体,避免密集群居生活导致疫病传染。 若无智慧之光,人类恐怕永远都只是蜗居在山洞之中瑟瑟发抖地躲避大型掠食者,而在白天出门捡拾浆果运气好的话偷得食肉动物残羹剩饭的渺小生物。 这也是包括白色教会在内世界各地都会诞生出认为人类是万物之灵长的理论,是有神灵恩赐点拨才使得人类如此特立独行——而至于包括精灵矮人在内的其它文明到底是统计在一个大的“人”的概念里还是作为神使之外的存在,介于他们露面如此至少而这部分解释又十分困难,大部分神学家便都有意无意地略过这个问题。 少数极其亵渎的异端结合其他几大种族隐世的时间与人类文明崛起的藕断丝连,给出了在早期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以精灵与侏儒为主的更先进的种族给予了帮助,而这些个体便以神的形象流传在了人类社会之中被讴歌保留了下来这种理论。 这自然触犯了很多很多人的逆鳞,敢公开说这种话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若你仔细去思考的话其实即便如今精灵一族在人类心目中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神性。 长寿到几乎永生不死,掌握人类所难以掌握的魔法——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抱团发展起来的人类并没有改变自身的强度,人类没有长出爪子和尖牙,也没有演变出更强壮的肌肉。所作的是反过来,通过更多个体的聚集,通过劳动,通过智慧,把“洞穴”这种“庇护所”的概念拓展开来。圈起地,盖起城墙和房屋,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庇护所,并在其中以祖先数百倍数千倍的人数规模聚居。 为了维护这个小封闭体系的自我运转,人类诞生出了一系列的共通文化、共同信仰,开始给体系当中的不同个体以不同职责——大部分是负责劳动的,而少部分负责管理这些劳动者。 越成熟的封闭社会体系分工越明确复杂,而其中居于高位的个体。 也与原本的庇护所以外的世界——也即是自然,离得越远。 每日所食不是亲手打猎亲手处理的生物,他们吃的东西经由底层的劳动者获取又被加工屠宰成完全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模样,再由其他人精心烹制最后再递上餐桌。 每天都吃肉食,但却从来不知道长着这种肉的生物有多大,散发着什么样的气息;在野外时喜欢走什么样的道路吃什么样的果子;什么地方是要害能一击必杀;什么地方命中了会让它发怒造成你自己殒命。 当你脱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人类社会体系,被投入到荒野之中,甚至于身处黑夜视觉这一最大凭依被彻底剥夺时。 不论身上穿着的衣服有多精致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有多高贵。 你都会和远古时期的祖先一样,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掠食者气息下瑟瑟发抖。 甚至于求生本能也许还不如远古的祖先—— “呼——”猎猎作响的火把照亮了有限的区域,亨利高大的背影在手中火把照耀下投出拉长了的影子,风吹着火光摇曳就连地面都不怎么看得清晰。 我们的洛安少女和弥次郎待在他的身后,而隔着一小段距离,璐璐带路,咖莱瓦和老乔护卫旁边还跟着博士小姐的另一支队伍也在林间行走着。 而之前那几名坪山县的青年武士此刻只剩下三人跟在亨利的身后,瑟瑟发抖仿佛受惊小奶狗的模样早已丧失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这是早有预料的结果,只是一行人会同意帮忙算是一个意外。 早前那个为首的坪山县华族之子,名为岩仓虎太郎的年青人如今一副摆明吓破了胆的模样,浑身衣裳破烂地紧握着胁差站在贤者的身后——而他也正是这次的求助者。 除了额外的两名青年武士以外,那四名带着行李的随从都没了人影。这是很好猜的一幕,本就夜色浓郁能见度极低,遇上什么问题时没带多少行李的武士老爷自己转身跑了,剩下大包小包的随从就跑不掉被丢在原地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慌归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武士竟很在乎自己的随从。上山1小时40余分钟后连滚带爬地下来的他们跑到了亨利一行的面前把身上仅有的财物都掏了出来面色青白地请求他们看在同为武士的份上帮忙搜救随从,并许诺找到东西以后会予以重谢。 不惜花重金也要请别人救下只是下人的存在,结合之前这些随从胆敢开口阻拦虎太郎等人,想想他们大概是从小便陪伴这些武家子弟长大,像是青梅竹马一样被重视的随从。 虽然这一切都是虎太郎等人咎由自取,但念在这些家伙虽然临阵脱逃却并不全然是无情无义之徒,而且他们也确实打算给亨利几人实质上的报酬,我们的贤者先生自然也就没有打算和钱过不去了。 龙之介一行的浪人集团没有参与此次行动,因为虎太郎直接略过了他们。到底是因为人数太多怕钱不够请不动还是对浪人的鄙夷我们不得而知,总而言之只有亨利一行的小规模部队上山,而经由虎太郎吓得胡言乱语的描述,他们也大致知道了自己对上的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 土蜘蛛。 和人神怪志当中的一种妖物,据传是一种无比巨大且并不结网而是挖洞的蜘蛛类型。它们会在地面上挖坑然后吐丝用自己强韧的丝线将土块和落叶固定起来做成一个盖子,然后再在外面铺上一系列细微的丝线,自身躲进坑中用盖子盖上躲避。 有生物经过触动丝线便从中以迅雷之势冲出,捕获并拖入坑道之中。 因为夜色昏暗而迷路的虎太郎等人乱走的时候路过了土蜘蛛的巢穴,其中一名年青武士瞬间被拖进去,而目睹了那个场面的他们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中分隔了开来,而等到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回头却怎么都找不到原来的位置。 最后他们只能朝着唯一可以辨识的地方——也即是山下营地篝火的橘黄色光芒,选择跑到这下面来求助。 队伍的构成很是简单,除了作为向导的璐璐以及博士小姐以外其它人都是战斗人员。他们穿上了轻质盔甲,弥次郎和老乔原本打算带上大弓预防人面鸟的偷袭,但介于在林间这样的长弓活动不便而且夜色摆着不好瞄准,在亨利的建议下他们就只带了长枪。 和人有一种定位类似于里加尔的戟或者野猪矛的特殊长杆兵器称作十字枪——顾名思义,这种长枪不光只有一个尖头两侧还带有开刃的副翼。用法和戟类似可以勾倒对手,而在刺中了目标的时候横向的部分也有助于扩大伤害并且将对手给制住控制距离。 面对生命力顽强的妖物,用十字枪要比普通的枪更加靠谱一些。因为扎中了以后对方不一定会立刻身死,倘若没有控制的手段被靠近的话很有可能自身也会伤到。 包括我们的洛安少女和咖莱瓦在内,一共有4人拿着十字枪。而博士小姐与璐璐就只带着短刀一类用以防身。这样的队伍规模其实有些极简,但考虑到总人数和构成规模,他们确实也没法抽调出多少人了。 经历了很多事情的小少爷如今迅速地成长起来已经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夸下海口,张口闭口都是武士的荣誉。他知道自己有所不足而需要学习,此次出来也正是为了累积经验。 而绫的意图就更加简单,作为一位博士,她对妖物一类与普通生物似是而非的存在感到十分着迷。而她对于土蜘蛛的相关知识也是一行人可以仰仗的。 实际上判断出袭击的妖物大概是所谓土蜘蛛的人,以及介绍了相关习性的就正是绫。手忙脚乱的虎太郎一行只知道有个多足的黑影把他们同伴给拖走了,七嘴八舌的描述到头来只让人一头雾水,还是博士小姐总结了几个特征以及他们经过的地形给出了这样的推测。 知道是袭击者是什么很是重要,因为哪怕是妖物也是遵循地盘和各种规则。这些书本上的知识由绫提供,而知晓了它们大概会在什么样的区域设伏,亨利和璐璐这样熟悉野外的人就可以有意识地去寻找排除那样的地形。 土蜘蛛会在落叶比较多的地方筑巢,因为地上的这些落叶可以干扰猎物的视觉,复杂的地表更难看出来它们用丝粘着土块编织的盖子轮廓。除此之外这些地面也最好灌木相对稀疏,因为灌木太过于密集的地区很少有猎物会强行穿过,布置巢穴陷阱的话成功捕获的几率过低。 由此总结的要点——树木高大密集而且以阔叶为主,地面上哪怕在盛夏也有积攒的落叶,并且叶子遮盖住阳光所以没有多少灌木生长的地形。 总结出这些特征以后就不是漫无目的地去乱窜了,有意找寻类似的地貌缩小了需要搜索的面积,也使得搜救更为高效。 但因为天色过黑,哪怕有照明范围远比灯笼更大的火把,他们也仍旧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看到了比较有可能是的地形。 而刚刚才走过来就有一个黑影发出“咻咻”的声音窜过去。 “是蜘蛛吗?”米拉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但贤者却摇了摇头。 黑影在附近的地面上来回蹿动着,这显然不符合喜爱伏击的土蜘蛛的特征。 “火把给我,其它人聚集过来,在地上把火把隔着三步远插着。”他这样讲着,然后在其它人按照要求行动的同时把火把准确无误地丢了出去。 “咔——!”熊熊燃烧的火把砸中了一个油光水滑反射着光芒的漆黑外壳,一节节的身体带着橘红色的长足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迅速地远离了火光。 “好大的蜈蚣。”洛安少女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不寒而栗的感觉使得不少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百足。”绫叫出了俗名,然后抓住了咖莱瓦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 “这地方怎么回事,虫子都这么大的吗。”老乔警惕地握着十字枪这样说着,旁边的其他人没有回话。 超大号的蜈蚣在林间游走着似乎打算找机会袭击他们,而亨利拔出了背后的大剑。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步冲前。 “嘶——!”张开毒牙的巨型蜈蚣动作还没到一半就被贤者一剑准确地刺中了嘴巴,他紧接着双手紧握剑柄用力地一扭然后一撩,半个头壳喷着虫子的体液就掉到了地上。 死而不僵,百足的身体仍旧扭曲着疯狂在原地乱动,但亨利眼疾手快地用剑尖戳住了半截身体挑起来之后飞起一脚就把它踹飞出去了几米远。 “啪!”甲壳碎裂的声音和树木的沙沙声传来,登场还不到5秒的时间这条让人胆寒的巨型蜈蚣就回归了尘土。 而贤者若无其事地捡起了地上刚刚丢出去照明的火把,轻轻一挥甩干了克莱默尔上的虫子体液,收回到背后的鞘里。 “.......看老师打这些东西,总会给人它们很弱的错觉。”洛安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她这句话也引起了旁边其他人由衷的赞同。 “继续走吧。”而贤者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转过身如是说着。 最新网址:.ddxsku.la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节:魍魉之地(五) | |  -> -> 最新网址:.ddxsku.la 大汗淋漓,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汗水已经浸湿了弥次郎贴身穿着的胴甲内侧。热气从脖颈一周升起,若不是护额下面的布帛吸取了汗水,从额头滴落的汗液此时会像是雨水一样侵蚀双眼,使得本就不甚充裕的视觉进一步受到干扰。 实战和比武场的最大区别,除了手中的武器以及对手不会循规蹈矩一对一以外,大抵便是这复杂的环境了。 比武场经过专人整修一览无余,甚至就连地面都是平整到没有一丝起伏的。但荒野中的环境并不如此,地面上会有石子灌木杂草重生凹凸不平,若是下雨的话会泥泞打滑而过于干燥时则可能动辄扬起尘土遮挡视线。 不注意自己脚踩的地面,你会连站稳都没法做到。而在森林之中更是麻烦,灌木会勾住衣物遮挡视线,对手若并非人类是匍匐于地面的某种生物,那你连对方从什么地方攻来都难以判断。 ——好死不死地,此刻还起了风。 “沙沙——”的声音从面前的灌木传来,小少爷紧抓着手中的十字枪一个转身便面向了那个方向,但他无法确定那到底是土蜘蛛还是风声。 熊熊燃烧的火把在狂风之中疯狂摇曳使得面前的景象忽明忽暗,然而这已是他们最好的照明手段——灯笼蜡烛的照明范围较小适合在营地使用且相对脆弱易损,这种粗野的环境下唯有简单粗暴的火把适用,并且它还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当成钝器击打敌人。 弥次郎用左手食指中指和大拇指握着火把,而余下的两根手指勾着十字枪的前端,他将这只手往前伸去以尽可能照亮面前的景象,而右手则握着十字枪的末端,重心下沉,枪尖指着低处的灌木。 脚在发软,因为长时间的僵持而像是灌了铅一样难以挪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周围环绕着,诉说着他们已经被全面包围的事实。 “怎么可能,这个体型的肉食性生物这么多,它们到底是吃什么活下来的。”位于防卫阵型中央的绫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她不论如何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包括虎太郎在内的三名坪山县的年青武士面色惊恐,尽管手里抓着武器却浑身发抖。 “来了!”负责另一个方向的老乔一声大喊紧接着由下往上地刺出了十字枪,而他身旁的咖莱瓦慢了半拍但借着身高手长优势也跟了上去。 “啪!”“呲嘶嘶——”立起有半人高的巨型蜘蛛从地面上扑起但被判断到动作的老乔和咖莱瓦准确地刺中,十字枪的横翼阻止了它的动作。 “小伙!钉地上!”“好。”老乔指挥着人高马大但缺乏作战经验的愣头青,咖莱瓦把蜘蛛用力地扎在了地上之后老乔抽出了十字枪调转方向准确地刺进了它躯干中央的缝隙。 “嘶嘶——”土蜘蛛发出嘶嘶的声响七条腿卷曲在了一起抽动着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多少了?” “11只,老师也已经杀了7条百足了。”和弥次郎站在一侧的米拉这样答着,在这所有人里我们的洛安少女大抵是除亨利以外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人,但即便是她在这种环境面对这样的敌人也仍旧十分紧张。 “上空。”因为缺乏正面作战的能力,位于防卫阵型中央给自己找了块大石头站着充当哨岗的璐璐忽然开口,而一行人往上看去,几个硕大的鸟影在黯淡的月色下盘旋着,越来越近。 “人面鸟,被虫子尸体吸引过来的。”绫听起来似乎尚且能保持冷静,她利用自己作为博士的学识尝试分析这些妖物以帮上众人,但越想却只是越觉得这一切极不合理。 章州的野外虽有鹿、野猪和兔子一类生物,但完全不能供养起这个规模的掠食生物。这些虫子的体格动辄有半个人大小,即便节肢动物消耗比温血动物要低,作为伏击型掠食者具有极强地盘意识的土蜘蛛以这样十几头的规模群居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不要提那些有两三米长的巨型蜈蚣和它们互不相犯只是向着一行人攻来。 就仿佛,它们都在某一个更高级的存在指挥之下一样。 这不是自然的产物。 和人所谓的妖物令米拉回忆起了很多东西,这令人感觉不快的违和感指向一个事实—— 一个她不想去思考,眼下也并没有时间去思考的事实。 “啪——!”亨利一脚踩中了又一只百足油光水滑的外壳,这数米长的巨型蜈蚣第一时间蜷缩起身体打算绕在他腿上并沿着身体攀爬,贤者反手握剑轻轻一划把它的身体斩断,在虫子体液乱喷的同时将剑高高向上挥舞以一记逆袈裟斩劈断了前面另一只支起身体打算喷吐毒液的百足的头部。 “呲——!”被劈开的头部溅出的酸液沾染到衣物上立刻开始腐蚀,就连地面的落叶也冒出些许的青烟但因为昏暗没有人注意得到。 “自卫用的酸液喷吐。”绫注意到了旁边又一次发生的这一幕,身体只有一个半手掌宽的百足尽管在人类看来十分恶心,但顶破天算得上中端生态位的掠食者。储存在后颈附近有严重刺激性气味和腐蚀性的酸液是它们用来面对威胁的自卫手段——尽管贤者确凿无疑地算得上是威胁,但眼下这些百足的使用方法却很显然不符合吐出酸液以后逃离的自卫保命天性。 ——它被当成了一种进攻手段:匍匐地面接住夜色和复杂地形的百足靠近到贤者身旁,而前面的保持距离支起身体吸引他注意力的同时用酸液喷吐干扰。 为地面靠近的同类争取时间,使它们可以趁夜色从贤者的视觉盲点用更具威胁的毒牙进攻。 难以想象,难以理解。她越是思考越是得出这样的结论,正因为身为学者拥有如此众多的生物知识,这些妖物的行为才如此地令博士小姐感到不可理喻。 违背天性,甚至超越虫子大脑所应有的智慧,这种分工合作配合无间的做法。 就像是。 人类一样。 “啪嚓——”咖莱瓦和老乔又干掉了一只跳起来的土蜘蛛,有贤者在外围清理身体更扁平不容易被发现的百足,一行人以缜密的阵型防卫体型较为肥大的土蜘蛛不算难事,但这前提是这一切有个结果。 “没完没了了!!让我出去!!我要离开!”虎太郎三人当中有一名年轻武士没有出任何力却在压力之中显得崩溃了,他抓着手里的刀在一行人的阵型当中因为恐惧而胡乱挥舞,爬在石头上的璐璐差点被他砍到为躲避直接落了下去还好被绫给扶住。注意到动静米拉回过了头一脚准确地踹在了他的侧身上,紧接着又狠狠地踩在了倒地的青年武士的右手上使他吃痛松开了刀。 “不会用就不要拔出来啊。”与温柔的和人女性大相径庭的我们的洛安少女果断地把这个崩溃的武士给缴了械,免得他搞出后院起火的事情。但这一打岔之前本就压力甚大的防卫圈就只剩下弥次郎一人,两只土蜘蛛立刻从灌木之中窜了出来,小少爷眼疾手快地刺中了一只但另一只越过了防线直接朝着背后对敌的洛安少女扑来。 “米拉!”绫焦急地大喊,而璐璐挣扎着打算掏出刀。 “咻呜呜呜——夺——”另一侧的亨利甩出了一把飞刀但因为重量不够没能完全把它停下来。 “啧——”接二连三的动静注意到这一切的我们的洛安少女知晓自己转身已经太慢于是直接调转了手里的十字枪将枪头向着背后捅出——既然这家伙是向着自己扑来的,那只要以自己为中心进行防御即可。 “咔——呲!”蜘蛛的甲壳十分羸弱,即便是立起来有半人高的土蜘蛛也在金属武器的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被十字枪扎中的土蜘蛛重达10kg以上的躯干立刻使得紧急情况下单手握枪的洛安少女吃不住力松开了武器,但她没有迟疑转过身的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并以一记拔刀斩顺势砍进了蜘蛛的脑壳。 “浅了。”用不惯的武器力道和速度都不太一样,这一刀没能砍多深,她直接用脚踹了一下刀背让攻击深入到能切断神经的位置才让这只土蜘蛛停了下来。 “咻——”“鸟来了!”另一侧的弥次郎注意到米拉抽不出手将火把夹在腋下踩着十字枪的翼刃拔出腰刀刺进蜘蛛的中枢也把它杀死,而一直盘旋上空的人面鸟在这个时候忽然俯冲下来也打算凑个热闹,米拉赶紧趴下去拔出亨利刚刚丢出的飞刀同时一个打滚避开人面鸟的俯冲,但这诡异的巨型猛禽不是盯着虫子尸体而是朝着她飞来的,尽管手忙脚乱但仍旧保持镇定的洛安少女在一片昏暗中判断出了对方的意图丢出了飞刀。 “咻——”但落空了。 “趴下。”终于整理好的璐璐在身后叫了一声,而洛安少女全部提升到最大敏感度的听力也准确捕捉到了弓弦紧绷的声响,她果断地趴在地面上。 “啪——咻——!”猎人出身的娇小夷人少女拉开了和她身材不成比例的长长反曲弓,在特殊弓体的加成下速度极高的箭头飞快地迎向张开脚爪的人面鸟,并且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它的左眼击穿了飞行生物脆弱的中空头骨。 “嘭啪——呲——!”惨叫都没能发出来直接身亡的大鸟身体一歪摔在了一行人的阵型中央那名抱着被洛安少女踩痛的手暗自垂泪的年青武士面前,诡异的类人面容和一点点从眼眶涌出的血液吓得这人直接跳了起来用后背撞上了老乔,差点没害他直接摔倒。 “成事不足!”弥次郎终于没忍住地骂了一声,他把腰刀收回鞘里双手紧握十字枪把土蜘蛛给挑起来甩到了旁边清空附近的地面免得虫尸阻碍行动,紧接着和重新拿起武器走过来的米拉一起再度稳固了防线。 “呼——呼——”气喘吁吁,在地上打了个滚的我们的洛安少女一头白发沾了些许落叶和尘土,手臂上还有被小石子硌到的细小划痕。 体能和心理都遭受了巨大的消耗,而且这还是有贤者在外围不遗余力地一个人清理掉大量虫子的情况下。 大剑大开大合不适合守阵,他的体能和速度更适合一个人在外面游走减轻中间用长矛组成阵型的同伴们的压力。 “寸步难行啊。”老乔如是感叹着,旁边的咖莱瓦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攻击似乎暂停了一下,天空中的人面鸟没了踪迹,但本身火把就难以照亮上空今夜的月色又不够明媚。 它们已经袭击了一次说不定还会再来一次,人面鸟的俯冲速度相当快,下一次就不一定能够及时注意到了。 离不开。 自家人的绫和璐璐虽然没有战斗力但还能派上用场,难受的是这三名坪山县的青年武士,完全就是废柴不说因为恐惧乱挥武器还只会给自己还有其他人造成麻烦。 4人保护5人,哪怕有攻击距离更长的十字枪在也仍旧十分麻烦。 最重要的还是视野的丧失——风虽然逐渐小了但摇曳着的火把仍旧难以照亮大片的景色,倘若是白天的话只要在开阔地上可以远远地就看见目标到来他们根本不至于陷入这种窘境,眼下黑暗使得敌人变成更具威胁的对象。 “光啊。” 要是有。 不会被风吹得来回摆动,也不会被雨淋灭,足够稳定又能照亮周围的光的话—— 不知名的语言忽然在耳畔响起,米拉用力地摇了摇头,她觉得是压力太大使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声音却只是越来越强烈。 心脏附近一阵绞痛,但并不是心也不是肺。 是魔力池。 紧接着是锁骨和手臂附近的血管一阵火辣连带着酥麻。 “锵当——”她松开了手里的十字枪。 “米拉?!”旁边的小少爷叫了出声,亨利果断地砍死了最后一只百足一脚踢飞然后冲了回来。 “......梅戴露娜,拜道塞。” “伊露娜提亚姆(白月光)” “嘭呲——”强烈的白光瞬间从林间升起紧接着炸裂开来变成漫天的碎屑把整片树林都照得亮如白昼,贤者立刻闭上双眼并用手遮盖住,紧接着迅速习惯了光照的变化以后一步跃起踩在树干上助力跳到半空中把一只低空盘旋的人面鸟劈成了两半,落地时又刚刚好地扶住了再次变得面色惨白的我们的洛安少女。 “好亮!” “这怎么回事。” 光球炸开的碎屑仿佛雪花一样但却并不落地而是漂浮在半空之中,覆盖了周围半径20米的距离足以让所有人看清发生的一切。 “她...”绫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比起之前看到虫子面色都还要夸张,她看着因为魔力消耗而面色虚弱的我们的洛安少女,欲言又止。 “好皎洁的光,呼唤光而来,就好像,大月神一样。”弥次郎呆呆地看着米拉,而洛安少女在确信了自己能勉强站立以后就小声地和亨利说了一下,而贤者也慢慢地松开了手,让她撑着十字枪站起来。 “啊?虫子跑了耶。”呆头呆脑的咖莱瓦又一次慢了半拍地看着周围,倒是注意到了其他人没注意到的东西。 “咦,那边那个是不是——”他拍着虎太郎的肩膀指向了前面,而一直畏畏缩缩的坪山县武家子弟在瞧见行李的一瞬间大叫了出声。 “是我们的东西,阿惠,阿惠你在哪!”大声地叫嚷着的虎太郎直接冲出了防卫圈跑到了东西面前,弥次郎啧了一声赶紧跟上去护卫。而其它两名坪山县武士也跟了上去,不知是否是白光的缘故虫子确凿无疑地都退却了,他们暂时倒也没什么危险。 “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而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血色的米拉看着周围的白光,又看向了亨利——后者在她魔法还没放出来的时候就冲了过来,一副显然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样子。 “之前审问的那个家伙说的事,还有巫女好像也认识我,洛安人到底和这片土地有什么联系。” “我。” “到底是什么啊。”她苦笑着看向自己的手,拥有自己都不清楚的力量给这个女孩带来的不是膨胀的自信,而是迷惘。 “我也不知道。”贤者一如既往地揉乱了她的一头白发,最开始相遇时的那个小不点现在已经只比他矮一个头了,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时光转瞬即逝,或许这一切都太快了。 “大部分魔法师是通过学习掌握新的魔法的,但也据说有一些天生感知特别敏锐的可以在特定情况下自行领悟。” “有一个说法是魔力存在返祖现象,在特定情况下触发的话能拥有祖辈所掌握的能力。”他知道米拉不再只满足于一句简单的不知道,于是继续说着。 “可我父母只是——”洛安少女叹了口气。 “大概和这片土地有关。”贤者接着揉她的脑袋,直到米拉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开始用另一只手整理自己乱糟糟的白发。 “真麻烦。”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放下,加上目前还有更加紧要的东西。 忽略,继续前行。这是冒险者所必备的强大神经,一直拘泥于暂时解不开的难题钻牛角尖只会错过真正重要的事情。 他们跟上了队伍,而在两人交谈期间走开去做别的事情的其余人一共发现了两样东西—— “洞穴,大概土蜘蛛就是从这里跑出来的。”在白光的照耀下亮如白昼,为了节省燃烧时间一行人把大部分火把也暂时熄灭了。他们发现了一个硕大直接可以容纳两人并行直立走入的洞穴,潜藏在灌木之下,若不是因为刚刚出入的虫子太多只怕也发现不了。 先行到来的咖莱瓦已经用单手刀把多余的灌木全都清理掉了,火光一照里面滴滴答答的尽是水,深处是看不见的黑暗让人不寒而栗。 但从门口散落的行李来看失踪的随从和武士显然就都是被拖进了里面。 而另一样东西,则是我们的博士小姐难以抑制疑惑而进行调查的结果。 “看这个,发现什么了吗。”她指着地面上两具土蜘蛛的死尸。 “什么,就特别大只?呜哇在亮光下看更恶心了,我们刚刚是在跟这个战斗吗。”愣头青摸着自己的上臂如是说着,而绫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靠近了一些更准确地指向了土蜘蛛的腿。 “都是,七条腿。”弥次郎愣住了。 “是的,旁边的其它所有尸体也是。” “啊?新月洲的蜘蛛是这样的吗,里加尔的都是八条腿啊。”咖莱瓦还没反应过来,米拉踹了他一脚:“呆子,你没看见断掉的缺口吗。” “没错,都是断了的。”绫点了点头:“我还查看了百足和两只死掉的人面鸟,除却我们造成的新鲜伤口不算,它们都具有一模一样的伤疤或者残疾。” “再结合这些肉食性生物的密集度和违背生物习性的行为方式。” “人为的。”亨利蹲下去观察了一下死掉的虫子。 “是某种召唤术还是?”米拉按照她对里加尔魔法的认知提出了这样的可能性。 “不太像。”绫摇了摇头:“如果你说的召唤术和阴阳师使役式神是类似概念的话,那是需要使役者自身的灵力作为维持的。” “阴阳师的式神大部分都是半灵体,因为要在现世中维持实体需要凭依物。” “最常见的是纸人或者木偶,那样的话被杀死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了,这个死掉了也还是虫子所以不是式神而是生物——最少书上是这么说的。”绫有些不自信地加了最后这一句话。 “那到底这是?”老乔如是问着,而博士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才学疏浅,超乎我的认知了。” “神不需要令一切符合人的认知与理解。”冷不丁地,旁边我们的贤者先生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绫提起了兴趣开口追问。 “教会常用的词汇,面对他们无法自圆其说的东西时就搬出这句话来压人。”贤者耸了耸肩:“虽然他们总是宣称人是神的子嗣是最重要的万物之灵长,但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不讲理的事情。” “遇到这些事时。”亨利指向了天空:“就全都推到神明大人的身上,说成是神的旨意,至高无上,不需要向世人解释,不需要合理。” “还真是,图自己方便的说辞。腊墨是,里加尔是这样的,地方吗。”博士小姐垂下了眼帘若有所思。 “总之。一模一样仿佛工匠制作的量产物,也就是说。” “还会有更多这种东西对吧。”米拉用她能理解的模式转换了这些信息——敌人,会有更多敌人。 “大概如此,虽然还不知道这些生物生成的能源和生产方式,说到底这片地方——”“总之——”洛安少女捂住了又陷入学者模式的绫的嘴,然后转过头看向旁边吵作一团的虎太郎三人:“有人似乎是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坪山县令之子显然想进去洞窟救人,而包括被米拉踩手缴械的那人在内其它二人却经历了这一系列变故只想下山去躲在篝火的旁边。 “我们也最好回去搬点援军。”亨利如是说着,而周围的人也都点了点头。 最新网址:.ddxsku.la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节:魍魉之地(六) 洞窟这种存在,古往今来不论在里加尔还是在新月洲都是与各类冒险传奇紧密联系的。在英雄传记里它们是居住着恶龙魔兽的地方,而神话里的各种大事件也经常是离不开这种地貌。 对未知的向往以及紧随其后的危险的恐惧,复杂的情感糅合在一起使得这样的地带天生具有神秘色彩——但那其实也只是对于身在城里对此一无所知的人而言。 洞窟是个讨人厌的地方,你要问真正与它有较多来往的冒险者的话,十个大概有十一个会这样回答你。 哪怕位于高山之上,绝大多数的洞窟也和干燥沾不上边。天热的时候蒸腾的水汽还有从地表渗进来的水皆凝结于洞顶洞壁之上,手稍微一摸就是一层浓郁的潮汽。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在地面凝结成一滩又一滩的小水洼,即便不深,一脚踩下去,得,你之前尚且干燥的鞋子和袜子就湿了个透。 因为狭窄,绕道基本是不可行的。里加尔人在恶劣天气时会在皮鞋外面套的加高木鞋套在湿滑的洞窟里要敢使用就等着摔断手脚——而潮气侵蚀的还不光是脚底,裤管与衣物同样会受潮。头发变得又咸又湿仿佛有人在你头顶倒了一桶胶水一样紧贴着头皮。不适感若是在夏天还会更甚——因为洞窟里可没有照明。 亨利一行在回去迅速地重新做好准备以后点上了灯笼而非火把,尽管后者烧得更旺火光也更大。但在盛夏时节举着这么一个熊熊燃烧的东西在自己身侧,你会不停地重复因为闷热而流汗之后汗水又被烤干变成一层黏糊糊的东西覆盖在体表瘙痒难耐的痛苦过程。 在狂风吹拂又视野辽阔的林间地面上用火把是无奈之举,但要进入狭窄的洞窟就反倒是灯笼实用一些。尽管光照没有那么强,但也已经足够。而且相对微弱的烛光还可以作为预警措施——并非所有洞窟都有充足的空气,尤其眼下处于章州,烛光若是出现不稳抑或变色证明内里的空气混浊有毒,也可以让一行人察觉到这点免得死于非命。 当然,因为谁都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空间,搞不好有一个很大的场景也说不定,所以虽然没有点着但他们还是带上了一些火把。 除了将光照替换为蜡烛以外,一行人还带上了绳索以及一些如同锻打钩爪之类的辅助道具以防不测。粗壮的麻绳用途多多,不论是救援还是逃生都有许多用途, 与虎太郎同行的其它几名年青的坪山县武士留在了山下,除了大神以及尚且处于病倒状态的阿勇三人以外这次回去鸣海也跟了过来。而尽管虎太郎竭力恳求,龙之介一方也仍旧只有约书亚这个外来人愿意帮忙。 洞窟内部视野没有听觉重要,目盲而听力优越的这位亨利与米拉的故识在这样的环境下兴许能起到比双目明亮的人更高的作用。 除此之外,意外地是那位老药师也决定一同前行。不过他的行为却也并非纯粹乐于助人,虎太郎显然是个富庶的华族子弟,而他在乎自己那失踪的随从尤其是名为阿惠的女仆的行为也没有丝毫掩饰,显然这位药师是打算通过治病救人获得对方的感激赚上一笔了。 对潜移默化地成为搜救小队指挥者的贤者而言,这种有利可图才前来的协助者反而是他最信赖的角色。 里加尔有句俗语叫“天底下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而新月洲也有类似概念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为了明摆着的利益而卖力干活的人常被所谓“正人君子”贬低,但这种人是纯粹而又率直,好预测的。反倒是那种满口仁义道德仿佛自己生而就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奉献的家伙,你猜不透他什么时候会因为什么原因背叛,方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这位老乡下药师是队伍里非战斗人员的其中之一,另一人则是我们不论如何都坚持也要跟上的博士小姐。 这也并不出乎意外,若她是个听人劝便会放弃求知的人,那么一开始一行人也不会在遥远的藩地与绫相遇了。 重新回归山上的时候米拉之前放出的照明魔法已经消失,更令人不安的是之前他们斩杀在地的妖物尸体也都消失,从拖拽的痕迹和地上的足迹看来应该是某种肉食性的哺乳动物干的,但介于时间紧迫他们也就没有多作考究。 洞窟的内壁大多是硬质的岩石,顶部规模不是特别大的钟乳石群来看这个洞窟的形成缘由显然与水有关。这种洞窟一般在沿海较为多见,这边考虑到缓慢渗水的地面和洞壁,多半是山上的暗泉所为。 历经数千年光阴才缓慢形成的洞窟,兴许在和人建国之前就已是这幅模样。 刚刚进入一小段距离一行人便意识到自己并非第一个到访者,浓郁的腐臭气息在湿热的环境之中被助长充斥着口鼻之间令人头昏目眩。幸好在这个季节出行涂抹口鼻与太阳穴的提神药物是和人社会常备物品之一,再配上围巾遮掩勉强算是降低到可以接受的地步。 这里显然居住着某种生物,即便没有肉眼见到残余的骨头或者排泄物之类,光靠这浓郁的气息也足以察觉到并不孤单的事实。 提着灯笼的我们的贤者先生与洛安少女还有猎民出身的璐璐走在前方,硬质的岩石地表很难留下些什么痕迹,所幸他们的视力优良即便在昏暗的光芒下也仍旧可以看到些什么。 璐璐蹲了下去在前方的小水洼里捡起了一些什么,靠近了灯笼照明以后一行人才看到是一根细长的黑色头发。 “是人类的。”这点结合前面外面舍弃的行李总算是确定随从被拖进洞窟的猜测。 “似乎晕厥过去了。”只有一根头发没有其它痕迹,代表虎太郎麾下的随从们应该是在失去意识的状况下被拖进来的。否则在这样狭窄又充满坚硬岩石的地面上,又是夏季穿着轻薄衣物,他们的挣扎多半会留下衣物残片或者些许溅落的血迹与破碎的人体皮肤。 “真的吗,该不会已死。”虎太郎显得相当慌张,他陷入某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一边恐惧着一边又因为十分在乎所以催促着往前。 “别怕,失踪才这么短的时间,要是被吃了的话血还来不及凝固,但我们可闻不到血腥味。”米拉回头安慰着,她没有提及死亡并不一定伴随着大量失血这一事实,因为这名年青的华族子弟很明显内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刻报喜不报忧才是正解。 “阿惠,你可千万别有事啊!!”虎太郎心急如焚,没来由地对着空无一物的洞穴就一声大喊。 但令众人感到胆寒的是,下一秒一片黑暗之中竟真的有个幽幽的女人声音回复了他。 “虎太郎大人——” 声音像是直接传入到脑海之中的,让人汗毛倒立,但精神几近错乱的虎太郎听到的一瞬间一把推开了他前面的博士小姐就拔腿狂奔。 差点磕到石头上的绫被一侧的咖莱瓦给扶住,后者满脸愤怒地看向了迅速消失在烛光边缘的虎太郎,而亨利和约书亚这两个速度最快的则是在一刹那之间冲上去一个拔刀一个伸手抓住了年青武士的衣领。 “阿惠,阿惠!”目眦欲裂的虎太郎手脚并用地对着前方狂甩试图挣开亨利有力的大手,而双目紧闭只凭听力辩位的约书亚则是在因奔跑而昏暗摇曳的火光下拔出了腰间的太刀顺着就一斩劈开了黑暗中的某些东西。 “呲——!”气流声从切口中传出紧接着“啪嗒——!”一声某种软质的东西掉在了洞底的水洼之中。 “阿惠!你们在做什么,阿惠在呼唤我!”虎太郎仍旧挣扎着,而贤者像是提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紧接着把灯笼夹在腋下空出手给他来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啪!”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让虎太郎停下了挣扎,而在后续的其它人跟上来的同时亨利也重新提起灯笼照射到了地面上仍在微微颤动的东西。 “这是你的阿惠吗,看清楚。”地面上的东西表皮光滑惨白,像是鱿鱼的触须,只是长着一条裂缝。米拉蹲了下去用短刀挑开裂缝的唇瓣,里面露出的是没有牙床纯靠肌肉驱动向内弯曲的好几排尖牙。 “呜恶。”洛安少女厌恶地再三擦干了刀尖然后回鞘,而身后的博士小姐跟上来以后却被约书亚一刀两断的地方某个特殊的结构给吸引了。 “是声带。”她用灯笼照亮靠近过去以后瞧见了那个细节:“和人的很像,刚刚发出声音的大概就是这个。” “这是从哪——”“这边。”听觉最为敏锐的约书亚站在洞窟右侧的一处,绫过去照亮了哪里,是一个人头粗深不见底的小洞。 “像树干一样从里面钻出来,我砍断了以后就缩回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终于惊醒过来的虎太郎脸色惨白,这样的怪物他闻所未闻。 “苌山虎。”身后的老药师忽然开口这样说道,众人回过头看向他,而老人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引来注意也就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是本地一种据说住在山上的妖物,会模仿人的声音把人引去吃了。” “这片地方有很多神怪传说,据说外边那硕大的峡谷沟壑,是过去大月神和大国主,天之神和地之神的战争所导致的哩。” “深渊最底处还埋着当年死掉的神尸,虽死不朽的神怨念化作瘴气,才让章州一直有这么多毒虫猛兽和妖魔鬼怪。” “当然,当然,这只是传说哩。我们这片土地大部分时候还是安详的!”说完意识到虎太郎的身份以及他可能会有的担忧,老药师又赶紧这么补充了一句。 “让你想起什么了吗。”而亨利注意到博士小姐盯着被砍断的触手截面发呆,开口如是说着。 “这个东西的表皮质感和一些特性......” “你说,当初在北方那个东西,如果没有被你杀掉的话。”绫没有全说完,但亨利和旁边的米拉已经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总之小心点,我们不明白的东西还有太多。”下了如是的结论,一行人便无视了这个断掉的触手。而旁边早前一步与璐璐一起去探路的弥次郎、老乔和鸣海等人也刚好在此时开口叫这边的人跟上。 “没想到空间有这么大啊。”鸣海这样说着,他们已经把灯笼熄灭换上了照明范围更大的火把,然而即便如此也照不亮面前硕大的空间。 这是一处断崖,火光照耀之下都是尖锐如同铡刀边缘的锐利截面。 “风声很乱,我听不清方向,抱歉。”约书亚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而米拉看着这边洞壁墙上笔直的痕迹,叫了亨利一声:“老师,看这个。” “人工凿刻的痕迹啊。”贤者这样点了点头,紧接着拿起一支火把点着后朝着前方丢了过去。 打着转的火把飞出了相当远的距离,照亮了一座已经烂得只剩木桩和两片木板的吊桥之后落在了另一侧的地面上,最后掉在水洼之中灭掉了。 “距离看起来少说有个8米啊,比较要命的是没有什么可以让钩爪固定的锚点。” “都是裸露的岩石,直接绳索过去风险太大了。”贤者分析着过去的可能性,而在火光照亮一瞬间看到某物的虎太郎则是再次大叫了起来。 “木屐!是阿惠的木屐。”他大声地喊着。 “先下去然后再上去吧,虽然费事一些,但总比摔了好。”幸亏之前带了绳索,亨利拿出亚:“帮忙测距能行吗。”他举到了和自己差不多高度的地方,然后在约书亚点头的同时松开了手。 “啪哒——”石头落到了地面上,而约书亚再次点了点头:“两米距离是这个时间,明白了。” “好,那我丢了。”接着贤者把石头往深谷的下方丢了下去,而红发的目盲剑士则开始以优越的听力捕捉下坠的石头。 “咚——咔啦——”“十米。”片刻后落地的石头声音传来,而与此同时约书亚也说出了到谷底的距离。 “准备好了。”根据他报出的距离,米拉熟练地准备了相应长度的绳索,在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粗壮的麻绳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打一个结,这样的凸鞋子的边缘能踩上去,算是最简易的一种绳梯的结构。 她准备了有15米左右的长度,而贤者则是从咖莱瓦那边拿了一把斧子和一个淬火的铁凿子,然后把尖部对着自己头部向外倾斜,用斜角把凿子三下五除二地就“叮叮当当”凿进了石头之中。 之后再打一个结结实实的绳结,他们就把这条绳索给丢到了深谷之中。 “真要下去吗。”到了这个地步虎太郎又怕了起来,亨利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在这里等着,我从对面爬上去以后再打一个凿子,从空中爬绳子过去。” “但那样的话失手掉下去就没有岩壁可以给你扒了,会直接掉到谷底。”贤者如是说着,而与此同时米拉将不要的衣物垫在了粗麻绳靠近崖壁边缘的地方,防止它被尖锐的边缘磨断,之后就跟咖莱瓦说了一声,把灯笼挂在腰间的武装带上当先降了下去。 “好,好吧。”细皮嫩肉的武士青年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而一个个慢慢下落的一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一片黑暗之中被斩断的触手尖,在没人以后又被人头粗的洞窟当中伸出来的某样东西给换换地拖了回去。 就仿佛这是贵重不可遗失的资源一样,小心翼翼地回收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节:冻结的时间(一) 因为总共携带的照明用具有限的缘故,体能比较好又有比较多户外经验的我们的洛安少女与猎民出身的璐璐便挂着灯笼当先下落到了谷底,携带光源待在那儿以便后来者下降时可看清底部的景象。 尽管不过是烛火之光,但在夏热炎炎把一个燃烧的光源挂在腰上仍旧是相当考验忍耐力的举动,即便是我们的洛安少女也尽可能地快降到下面以后立刻解下来改成提着。 她跟旁边同样降下来,一样也拿着灯笼的璐璐说了一声以后,后者站在原地等着上面的人下来,米拉则是转身用灯笼照了一下周围。 彻底的漆黑之中烛光能照亮的范围比一般人想的要大,然而10米深的峡谷她们哪怕尽可能地把光源往上举,能勉强照亮的也不过是约莫4米左右的范围,再往上就全是一团漆黑了。 只有当上方的贤者等人举着火把靠近崖壁边缘让下一个人顺着绳索下降时才能看到火光和摇曳的人影,而没有带着灯笼的其他人在抓着绳索往下爬的时候更是有一大段是毫无照明,一片漆黑。 亨利或许能像个冒险主人翁一样单手拿着火把只用另一只手抓着绳索垂降,然而对于其它缺乏此类经验的人来说,能够不整个紧紧抱着绳索,肯一点点松开往下降落就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 哪怕他们准备的麻绳有成年男子手腕那么粗,承担一个人的体重时它仍旧不是像梯子一样结实可靠的存在。攀爬斜梯都有人能胆战心惊,这就更不要提软质的稍微着力便会左右晃动的麻绳了。 视野被剥夺,什么都看不清楚。潮湿的崖壁上有细细的水流漫过,打湿了绳子使得它有些滑。而活动的水流在一片黑暗之中溢过你的皮肤,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加之以之前的遭遇很容易就会让人想象成是虫子或者触手而胆战心惊。 恐惧感让人想松开手,却又因为害怕掉下去而不光用双手紧握还用两腿死死地夹住绳子。但越是这样僵持消耗的体能越多后面反而越是危险,所以需要鼓起勇气尽快地爬下去。 这也因此,有经验的我们的洛安少女和璐璐才成为了先头部队。 男人是一种很愚蠢又很单纯的生物,尤其是像虎太郎和弥次郎这样还在青少年岁数的。 年轻的女孩子都做得到的事情,自己又怎么可以露怯。这种争风吃醋的大男子主义尤其在月之国这样传统的国家更甚,因而甚至一度盖过了对于黑暗和高度的恐惧使年青的武士们争抢着就要表现。 米拉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习惯性地以冒险者的身份自居,比起让护卫对象还是自己先去做这种事罢了。但洛安少女的行为歪打正着地倒是打消了队伍中的紧张气息,令一行人能不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 由于有虎太郎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在,就连年老体衰的老药师和学者出身的绫都竟不是队伍中最拖后腿的人。 10米的麻绳攀爬虎太郎用的时间最长,而在洛安少女调查过周遭以后,他们也确认了爬下来其实不过是最简单的。 洞中峡谷的一侧是石壁,直接往上连着洞顶。而另一侧则是瀑布,往下去到更深的洞窟。 没有什么方便的路途,只能直接攀爬这潮湿的崖壁。 这里很明显有文明的痕迹,所有人都陆续下来以后照亮的区域越大他们就愈是能发觉这一点。 里加尔人有一句某种程度上略微渎神的俗语叫“上帝不会画直线”——这句话意指自然万物的鬼斧神工,线条往往复杂又多变,而笔直的造物则通常出自人手。 这段有10米深数米宽的峡谷,从崖壁两侧和上方流淌的水在众人落脚的地方不过没过脚面的程度,再往前一些越是靠近另一侧的断崖就越深,最终形成瀑布落往更深处看不见的地方。 两侧的在所有人都下来照亮了以后,从侧面看去可以看出将近笔直的模样,极有可能是过去在自然形成的裂谷上进行人工开凿拓宽加深的结果。 这到底是多久以前他们已然不得而知,石壁上凿刻的痕迹即便在水流日夜未停的冲刷之下仍旧新鲜仿佛昨日才形成。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人类留下的痕迹光是几百年的时间还不足以彻底被磨灭。 但上方的桥梁却已腐朽。 木制的物品过于干燥会开裂而过于潮湿则会弯曲朽烂,但桥梁所用的木头若得到妥当的处理和保养维护,其实意外地可以支撑数十年以上的光阴。 已经朽烂的桥梁只剩下一小截,地面上也找不到残骸,意味着已经被水流冲刷顺着瀑布落下。从这一系列的痕迹来推断,这里无人居住的时间多半已经超过了一个世纪以上。 星咏博士出身的绫在结合这些细节以后,认为这是过去月之国传说中的少数民族——曾给和族留下惨痛记忆的“土蜘蛛”一族的遗迹。 如今哪怕是大书院对于他们的记载也十分稀少,和人统一新月洲的战争血腥而又残酷,在结束之后强行将过去绝大多数的民族都收为和族并抹去了他们的历史与文化。 土蜘蛛一族就是其中之一,但因为这一民族善于挖坑藏匿,也就有说法他们至今都还残留在主流社会以外的各大山林地下之中。 这一民族的名字简单粗暴地透露了他们与巨大的妖物土蜘蛛之间的关系。和人民间的学者有两种说法,一个是否定作为妖物的土蜘蛛的存在,认为是这一民族善于挖洞藏匿和战争时期利用地道神出鬼没掳去和人的恐怖留下的传闻。 但一行人既然已经亲眼见到了这种巨大的妖物,这个论调也就不攻自破。因此博士小姐更加倾向于认同第二种说法——这一民族过去善于使役土蜘蛛这种妖物,与它们共同生活并在战场上运用这一妖物。 真相已经埋没在厚重的历史尘埃之中,当下一行人判断出这个洞穴可能是过去土蜘蛛一族藏匿之地,真正重要的讯息其实也只有确认了这其中存在“人为因素”。 他们不是来这边研究历史,而是受人所托来救人的。但知道这里有极大可能是土蜘蛛一族的遗迹,让一行人也必须更加谨慎小心一些——因为这个善于匿踪战的民族并不只会挖坑,为了抵御和人武士们的进攻他们还会在自己的藏身地设置各种各样的机关。 就仿佛光是大虫子还不够麻烦一样,现在他们还得小心自己脚下免得踩到不该踩的地方触发了陷阱。 而这还是之后的烦恼,首先他们还得设法爬上这10米距离说高不高说低也足够把你摔死的断崖。 亨利利用身高和夜视的优势瞧见了在桥梁右侧靠近瀑布的地方有一个也是固定在断崖上的东西,它用厚实的木质底座制成,呈倾斜向外凸出的模样。 细看之下贤者发觉这是打水用的辅助器具,过去可能下挂着麻绳和水桶方便居住在洞内的人们从瀑布附近取水。 这个东西的存在成为了他们可利用的道具,亨利当下取下了剩余的麻绳打了个活结做成套索旋转了几圈丢上去套住,但他稍微一拉试图让套索拉紧,上面看起来仍旧十分坚固的支架直接就发出闷闷“咔嚓”声断成两截落入瀑布之中,也亏得贤者力气够大,才没有被绳索带着下去。 回收了被水浸湿的麻绳,亨利对着米拉耸了耸肩,而洛安少女翻了个白眼,一行人无奈地只好试着攀爬。 在上墙之前他们给没经验的人又讲了一些基础——最少保持三点接触,也即是双手双脚最少要同时有3处是和岩壁接触的,不要一次性松开两只手或者两只脚。并且比起落手点更应注意依赖落脚点,因为人的脚是远比手更能支撑自身体重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临阵磨枪到底能听进去多少,但洛安少女还是尽可能地解答了。 除此之外我们的贤者先生还将剩下的一部分钉子带在了身上,他一马当先地开始了攀爬,并顺着墙壁隔着一段距离就用倾斜往下的角度打进去一颗硕大的钉子,之后再将麻绳捆绑固定在上面,三下五除二地弄出了一条稳固的可以手抓着作为保险的绳索。 只是这一来二去本就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钉子几乎消耗一空——因为他们不是为攀岩而来,这些足够大的铁钉还基本都是回去搬救兵时,虎太郎掏钱亨利从龙之介那边买来,他们用来维修箱子和马车的钉子。 由于龙之介一行也只是在乡村铁匠那边买来的缘故,这些钉子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的渗碳足够硬度足以凿入岩石,有的却只能拿来钉木头这种较软的物品。也亏得贤者力气够大技术够好,才能把这些一敲尖头就弯了的钉子给强行砸到岩壁里面。 还没深入洞口多少就已经用了两段麻绳,剩下的虽然还有两段但谁知道够不够。更麻烦的是铁钉的数量消耗殆尽,若是后面还有高低差较大的地方,他们也没办法再像这样做安全绳了。 能尽可能利用这里原先就存在的人造物品节省自己带来的物资与工具,是较为稳妥的做法。但很显然这里的东西历经的岁月远比一行人所预料的更长,几乎都已经朽烂的结构稍微用点力气就坏掉,全去依靠那些的话只怕死得更快。 只是这点在爬上另一端以后,却反而倒不是坏事了。 过去在这里居住的人——不论是不是土蜘蛛族人——确实安排了陷阱,包括拌线触发的弩机和带有尖刺的落木之类的机关。只是时间过于久远,缺乏维护这些东西都已经彻底朽烂。 挂在高处的尖刺落木承重的麻绳已经断掉,砸在地上的落木在湿气侵蚀下也破碎了,若不是这里缺乏光照,多半从上面会长出来不少蘑菇吧。 旁边的弩机原本是藏匿起来的,如今也坏掉落了出来。触发的机关堆满了灰尘已经锈死卡死,铜的部分满是锈绿,而铁器更是已经坑坑洼洼不成模样。 泡在水里的部分呈现出光泽的氧化黑色,而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则是更为常见的褐红色锈粉,表层鼓起有些脱落的迹象。 “小心点别踩上去,锈铁可是剧毒。”随行的老药师注意到这一切以后开口告诫,而亨利等人当先探路的进行了一下大致排查确认所有的防卫机关都已在时光下彻底腐朽,又把这些仍旧锐利的器械都扫到了一旁。 解除弩机,卸下箭头,折断尖刺,然后都放在一旁。 “应该已有三百年以上。”这一堆朽烂的器物里一把和鞘锈在一块儿的太刀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稍作观察从刀鞘上面仍旧鲜明的以螺钿制成的莳绘推测出了大致的年代——三百余年以前的前朝武士们很是喜欢这种漆鞘工艺,金粉银粉以及经过打磨处理的贝壳内部五彩斑斓的部分在刀鞘上弄成花鸟风月的图案是那个年代人们的心头好。 在鞘装与刀镡上面花费许多心力的这种工艺如今仍旧存在,只是由于武士阶级人口众多的缘故,它已相对稀少。今人的主流是单纯涂漆并在鞘口箍上水牛角的素装,莳绘的工艺已是追求“复古调”的华族才会选择的。 且如今的莳绘与过去的花鸟风月图案有别,更倾向于运用山水图案。结合这里久未见人至,被废弃300年以上是一个相对合理的推测。 被遗弃在原地的前朝武士太刀并不是唯一的和人物品,再往前去一行人还看到了一套散落在地漆面皆已剥落锈成褐色的甲胄。从附近并未有尸骨来看一行人原以为只是土蜘蛛一族盗来的财物——毕竟武士的甲胄和太刀还是相当值钱的——但细看之后他们却在胴甲上面发现了不少的伤痕。 “笼手的甲片。”武士出身的鸣海立刻注意到了这具甲胄上存在的违和感,而在亨利举着火把过来照明以后,一行人也清楚地看出了这具甲胄的诡异之处。 “像是被什么给捏扁了。”以长铁条组成的和人手部护甲“笼手”在小臂中段的地方很明显遭受外力作用整个凹陷了进去,这使得铁条的两端因此翘起像是彼岸花一样斩开,除此以外保护下肢的臑当——即小腿甲——也被有相同的痕迹,并且被丢在了颇远的地方,和一柄断掉的已然朽烂的长薙刀放在一起。 “果真是平安的武士,薙刀如今已经已不是主流了。”鸣海点了点头,武器和甲胄一起证实了他们之前的推测。 “这怎么看着好像。”而旁边我们的洛安少女紧皱起眉头,这些诡异的细节使得甲胄和武器越发不像是被掠夺来的财物,而是在洞窟这种无人之境被永远保留下来的战场遗迹。 “被什么东西抓起来,捏着手和脚撕成了两截。”亨利也得出了和米拉类似的判断,这名三百年前的武士死得实在有些凄惨,只是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他的尸体呢。 甲胄就像是从内部被掏空了一样,保留着武士战死时的位置,但内里的血肉和骨骼却已不见踪影。 “风变得明晰了,这前面是一路往下的。”听力优越的约书亚如是对着亨利说着。 “嗯,我也听得到。”而贤者凝视着下面漆黑到他也无法看穿的景色,眉头稍微皱了皱。 幽幽的风声迎接着或许是三百余年来第一次访问的客人。 这种紧张的氛围使得紧抓着阿惠木屐的虎太郎都不再敢发声催促,尽管他内心十分担忧,但这个洞穴越是深入就越是给一行人一股诡异的感觉。 “感觉有点怪。”按着自己心脏附近的魔力池,洛安少女亦觉察出类似于呼吸困难的古怪。 “因为前面没有魔力。”亨利少有地直接给出了答案,基于强化魔法的他的夜视能力在这里少有地也不奏效了。 充斥于天地之间的肉眼不可见的魔力光辉在前面荡然无存,这里的黑暗是真正的黑暗。 阳光无法透进来,就连通过特殊魔法可以瞧见的魔力照明也无法起效,唯一能够仰仗的,只有手中的灯笼和火把。 “走吧。”贤者直视着前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节:冻结的时间(二) 行至洞窟内部,随着离瀑布稍远一些,地面变得干燥起来的同时人工开凿的痕迹也愈发明显。 流水冲刷形成的天然洞窟石质表面光滑,一些地方还有小规模凸起的钟乳石群,在火把和蜡烛光照之下投下倒影宛如什么生物在张牙舞爪。 而人工凿刻的洞壁则更为平整粗糙,许多地方都保留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与天然洞窟光滑的表面形成了明显的分界线。 直至此处,真正的生活痕迹方才开始显现。贴着洞壁一排烧火做饭用的灶台连着复数的烟道通向外围,狭小的烟道左拐右拐最终出口隐藏在下风处免得炊烟被人察觉。似乎就连这样都不甚足够的缘故,一行人在旁边竹制的篮筐里还发现了大量的木炭,显然比起明火他们更多使用不容易产生大量烟雾的木炭作为热源。 这片区域看起来就是当初居住在这里的土蜘蛛族厨房,简陋却也实用。烧黑了的陶罐和已经锈破了洞的铁锅还放在旁边,里头曾经有的某种食物溢了出来,在火光照耀下只留下一滩已经完全干燥表面还覆盖了灰尘的黑色污渍。 被打翻的腌菜坛子里头本应可以长时间保存的腌制食品也在岁月的作用下凝固,米拉好奇地用手戳了一下,发现硬得像是石头。 “走得很匆忙。”只消用火把照了一圈,亨利便可得出这样的结论。 物资都还留着,连食物都没有带走,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是有序地搬迁走了。结合前面看到的武士遗骸——假如没有尸骨也能算是的话——这应该是一场很急迫而又突然的撤离,多半是遭遇了和人部队的突然袭击。 尽管这样思考的话有一个疑点存在——那些在武士附近靠近出口抵御入侵者用机关并没有被触发,它们保持着剑拔弩张的姿态一直到在岁月的作用下失效。话归原处,在突如其来的事件当中到底有多少人成功逃走了,一行人不得而知。只是数百年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在这里面似乎被永远地保存了下来。 麻绳,抓钩,绳梯。既然是居住在山上洞窟之中的人,又是以擅长隐秘出行出名的土蜘蛛一族,会有这些工具并不令人意外。 再往前走上一小段,堆积在角落里的这些可用的物资成堆。只是它们保留了当初存放的模样,内部却早已在岁月的作用下腐朽。 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我们的洛安少女拿起了一段麻绳。但一入手她就知道了不对劲,因为它没有绳子那种柔韧又富有弹性的质感,僵硬地保持着像是蛇一样盘旋的姿态,稍微用力试图掰直,就如同干枯腐朽的木头一样“撕拉”一声断裂。 “就知道。”米拉翻了个白眼,虽然猜到了,但毕竟现在很是缺绳索所以她还是想试试看。 “这边。”而几步外的亨利稍作检查发现了一个石门,厚度约有15厘米以上的它铁制的铰链早已锈死,没能完全关上的石门只露出约莫5公分宽的缝隙。 “呃——”约书亚和鸣海两名青壮年男性用尽气力,也仍旧纹丝不动。 “我来吧。”贤者平静地说着,上前一脚踹了上去。 “咚——!!”积攒了3个世纪的灰尘扬了一片,而厚重的石门在他一脚的作用下直接打开拍在了后面的洞壁上。 “咳咳咳,你说一声啊老师。”刚好凑过来的白发女孩不满地瞪着贤者,其它人都退开就她不小心吸了口尘埃咳得十分难受。 “......”亨利无言地耸了耸肩,而旁边的博士小姐在他手中火把的照耀下发现了什么,她忽然蹿了上去,然后在看见那是什么时又被吓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人、人的手。”学者好奇的天性和对于这种事情的不习惯使得她虽然大体还能保持冷静,却并不能像研究其它事情一样立刻凑上前去。 相对来说对死人见得更多的我们的贤者先生与洛安少女便没有这个问题,在咖莱瓦凑上前关心绫的同时,他俩走过去检查起了那只光滑得像是被细心的雕刻家清理过的手掌枯骨。 “半截手掌连着小臂。没有刀剑断口,桡骨还在,尺骨没了。”亨利判断着,人的小臂骨一共有两根,但这里只剩一根。而后面老药师凑前来也瞥了一眼,立刻吸了口气:“嘶——这是,被活生生扯断的。” “大概是卡在了石门的缝隙,刚刚开门的时候才掉下来的。”冒险者出身的亨利和米拉还有约书亚尚且还能保持冷静,就武士们在深入洞窟见到越发诡异的这一幕以后也变得有些打退堂鼓,这就更不要提老药师了。 “老朽,可否先回去。”他本是打算赚上虎太郎一笔,但此刻却怕自己有命赚没命花。 但这一开口却引爆了旁边本来就各种事情下精神压力有点大的虎太郎的情绪,这位坪山县华族的公子哥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宣泄着情绪,并且相当语无伦次。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他在那边大吼大叫,言语从上一秒的“你们难道没人在乎阿惠吗。”到下一秒“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情绪的上下起伏之大以至于他吼叫辱骂的声音都足以在洞窟内产生回音。 包括鸣海老乔弥次郎在内,同为武士出身的人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虎太郎歇斯底里地指责他们不够努力不够关心。米拉和亨利对上了视线,后者表情没什么起伏只是耸了耸肩。 当初在帕尔尼拉接玛格丽特的那个任务,为什么会挂了那么长时间一直等到他们来才接受。很大程度是里加尔世界的佣兵们并不是十分喜欢贵族老爷颁发的任务。 平民求助于佣兵的任务大部分都是比较容易解决的小任务,适合初出茅庐的小团队或者新手独行侠;而往上去规模相对较大能赚上一笔比较多的则是商队尤其是商人行会发布的护卫任务一类。 贵族发布的任务在冒险者当中被冠上“愚人金”的别称——你以为是金子满心欢喜,然后废了很大力气才发现它一文不值。 会成为冒险者的人多是正常生活比较难过下去的,像我们的贤者先生和洛安少女这样里加尔世界大大小小的贵族都认了个遍的比独角兽还要稀少。阶级隔阂使得他们对贵族怀抱有不正确的期待,觉得贵族老爷会跟大商户一样出手阔绰。 但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佣兵公会能在各大城市立足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和本地贵族和王室或者皇室签订了合同——在特定条件下佣兵公会下属的挂牌佣兵是可被征召作为该国战力参加战争的。这种条件才让许多国家容许公会这种私营武装力量存在。不过为了避免被滥用,这个条件设置得相当苛刻,大部分时候得有当地最高领主签发的公文才可以调动。而且公会也不傻,一般派出去的都会是一些新人而不是宝贵的核心战力。 加之许多贵族其实都有自己的私兵,所以他们在公会发布任务时,往往是要利用佣兵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 贵族总有秘密,而最能守得住秘密的。 就是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人。 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在于贵族老爷们虽然往往资产丰富,却并不一定和出手阔绰绑定在一起。 理由? ——看看眼下这隔了汪洋大海在一个讲着不同语言甚至人种都不一样的国家,却有着一模一样贵族范儿的虎太郎就能明白了。 高于人凌驾于人者不需要感恩。 来自下位者的一切奉献在他们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甚至就连给予应有的酬劳都是你应当感恩戴德五体投地涕泪横流的恩赐。 满心欢喜以为捡漏接到了大家都没注意到的富庶贵族老爷发布的任务能赚上一笔,甚至做着能跟贵族攀上关系的美梦。这样的新手冒险者最终便会落得满身疮痍,在被欺瞒了事实哄骗说难度很低的高危任务中丧命或者落下残疾。而即便是牺牲自己性命这种事在高位者看来也是理应的,活着归来也收不到多少薪酬,会被以各种例如“不够努力”“任务完成得不好”之类的理由克扣。 虎太郎甚至还没有给过老药师钱,但眼下却在那边破口大骂,认为他半途而废没有精神之类,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连诅咒带威胁。 但老人没有开口反驳,在和人社会这才是应有的姿态。 民不与官斗。 不是不想斗,是斗不过。他只能忍,只能安静地等虎太郎骂完,而其他人也不能开口声援,开口的话也只会让老药师今后的处境更糟。 发完脾气就过去了,等贵族老爷发完脾气就过去了。 不能反抗,反抗的话会让他们生气更久,痛苦持续的更久。 逆来顺受,是为了缩短痛苦的时间。 “哈——哈——你这,没骨气的老东西。”虎太郎骂累了,气喘吁吁地继续说着。他和老药师不过是今天才碰面,这种歇斯底里愤怒其实更多是因为这位公子哥对于眼下的情况无能为力。 这几个小时他遇到了太多匪夷所思又超过了自己能力的事情,加上自己心爱的侍女被掠走不知生死,他急着要去救回但自己又没有这个能力,只能仰仗别人,这群人当中却有一个自己说要回去了。 所以他发火了,像许许多多自身无能的人一样,在这种时候只有大声指责别人做得不到位能让他不至于精神错乱。 “我仍是优秀的,仍是完美的,错的尽是这些应被唾骂、本身就不干净的人!” 根深蒂固的阶级差异助长了虎太郎的嚣张气焰,洛安少女和贤者原本同意参加一个是看他对一介平民的侍女如此关照以为是个好贵族,另一个是因为虎太郎事前给了不少资金。 现在经过这一出,原因也就只剩下钱了。 “关心一个人,和整个人的人品都好,看来是两码事呢。”米拉如是感叹着,想到阿惠的事情时急匆匆、满怀关切、明明遇到了无法理解的危险和恐怖同伴都退却,还执意前进的虎太郎,跟面对老药师时恶毒咒骂的模样恍若二人。 他终于骂累了,而贤者上前去给安静的老药师抵了一些钱,跟他买了一些药膏。 老人看了这个高大的异邦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灯笼开始往身后的出口慢慢爬去。 小插曲过后队伍变得更加沉默,任务毕竟还是任务,少了一个成员以后他们转过身抓紧时间迈过石门。 继续向着下方前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节:冻结的时间(三) 闷热。 绫将自己的双手紧紧蜷缩在胸前,贴着墙壁一动不动,生怕动作给其他人造成了阻碍。 滴落的汗水使得她一头深蓝色的半长发紧贴着后颈和脸颊,闷不透气浑身发痒——只是都被紧张感尽数抑制住。 火把散发的热浪一波一波袭来,前后抓着矛的男人们瞪大了眼睛一刻都不敢移开眼神。人挤着人,体温和照明用具的温度混合在一起进一步使得这狭小走道变得透不过气来。 前排持矛的两人分别是老乔和弥次郎,因为通道仅仅只有半米宽,即便是体格相对较小的他们也仍旧只能侧着身举矛。天花板仅有两米高度,像亨利和咖莱瓦这样人高马大的在里面连转身都难——而他俩就分别处于两侧持矛者的身后,依靠身高优势举着火把照明。 大剑在这种地方发挥不出来,哪怕是短刀或者单手剑也只能更多运用小幅度的切割和冲步攻击。 这是矛枪的天下,但矛的用法却也并非追求杀伤。 ——因为之前尝试这么做的结果有些惨痛。 捂着自己前臂的鸣海紧贴着墙牙关紧咬,脸上血管因为疼痛而暴起。这位武士领袖强壮的左臂有一大段都被绷带紧紧捆绑住,尽管如此鲜血却还仍旧不停溢出,他只得按照亨利的指示用手按压,避免失血过多晕倒在这里。 和式的金属护臂,以布帛结合细长涂漆铁条制成的“笼手”从他左臂手肘处耷拉下来,上面有一段平直的切口,是贤者为他处理伤口时用小刀划开用的,但更让人移不开双眼的却是锁甲环和铁片上宛如强力钝器造成的硕大破口。 两排各四,一共八个,以宽度略微有变化的梯形组成——显然是某种具有长长吻部的生物撕咬造成的结果。 步入石门还不到10分钟的时间,领头的鸣海就受到了不算轻的伤害。 而贤者当机立断要求一行人立刻退出通道,在外面更为广阔的环境中战斗时,身后石门外面也传来了和内部一模一样的咆哮声。 哪来的东西? 外面只有一条路,难不成是顺着瀑布爬上来的? 把时间用在发呆思考这些问题,那么以后就再也不用思考了。冒险者的当机立断配上高素质的和人精英武士,在亨利的要求下一行人立刻收缩了阵型并以长矛摆出了两头兼具的防护姿态。 狭窄的通道不便于使用打击型武器或者包抄的技巧,但熟知地形特点的人眼中这种地形并非尽是缺陷。 没有复杂的地形,意味着只要对方出现在火光照明的范围之中他们就可以看得到。不需要复杂华美的技巧,不需要精妙的排兵布阵,只需收缩阵型严阵以待,将武器紧紧握好,在敌人出现的一瞬间向前刺出即可。 弥次郎和老乔以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姿态站着: 左脚向前膝盖弯曲放低重心,整个人向前倾斜的同时右腿伸出,又将右脚转过来,两脚正对的方向呈90度。 标准的战斗站姿,比起双足并列,这种姿态当前方有力量冲击来时会更加稳固不会失足摔倒。两人的长矛紧握,矛尖置于大约一米的高度——因为照唯一目睹的鸣海所言,那便是袭击了他的凶兽所具有的体格。 那是头狼。 但吼声又像是熊。可熊基本不会集体行动,这种体格的猛兽单独一只就要占领相当大的领地,唯一可能的是带着幼崽的母熊,可前后出现的吼声同样洪亮有力并无任何稚气。 ——说到底。 这紧闭多年以至于灰尘都足以呛人咳嗽的石门后面,到底是怎么长出来一只体格健硕到能一口咬穿铁甲的猛兽的—— 老药师还好吗。 洛安少女脑海中这个想法仅仅维持了片刻,她必须专注于眼下的情况。 约书亚闭上了双眼,以免最后剩余的那些许视觉扰乱了他更为敏锐的听力上的判断。 周围人心跳声在“砰砰”响,蜷缩在一群人中间的虎太郎因为闷热而浑身瘙痒抓耳挠腮时而咬牙切齿时而不争气地发出“咿唔”的咕哝声因其他人的安静而放大了百倍。 鸣海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以克服疼痛。 洞顶的水珠“滴答”地砸落在小小的长条状水洼之中。。 而约书亚也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某种硬质的东西与石质地面相磕碰的轻微“咔哒——”声。 “要来了!洞底方向!”他立刻向同伴们发出了警告,而这忽然提高的声音吓得虎太郎“呀——”了一声的同时洞底也立刻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老乔和弥次郎握紧了手中的短枪而贤者从腰间的皮套抽出了一把短刀手指翻转捏着刀尖就在黑影出现的一瞬间丢了出去。 “咻咻咻——”“当——!”刀尖和覆盖着皮毛的野兽头壳接触发出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金属声响——它没能扎进去,但力道仍旧足以让这头似狼非虎的畜生略微眩晕并本能地合上眼皮保护脆弱的眼球,同时在痛苦和眩晕下摇晃着脑袋。 它的冲刺歪了。 “上!”贤者一声大喊,弥次郎和老乔合力冲步向前刺出。 “喝——啊!”年长因而经验更丰富的老乔一矛刺中了对方的胸膛,紧接着心有灵犀的弥次郎在向前突刺的过程中后置的右手向下压了一下枪杆的尾部控制枪尖的走向。 “吼——!”三角截面的月之国短枪矛尖毫无阻拦地刺穿了厚实的毛皮与遍布血管的颈部并从另一侧刺出,但缺乏经验的年轻武士一根筋只知道捅忘记扭转短枪扩大伤口,长着残缺不堪爪子如同狼一样的生物立刻甩起前爪试图向他袭来,还好老乔注意到了这点立刻拔出短枪以月之国独有的甩枪用法迎向了这头野兽。 “啪——!”硬木制成的短枪在迎上布满肌肉的兽爪之后发出悲鸣应声折断,回过神来惊惶未定的弥次郎抽出刺中脖颈的短枪打算再次攻击,野兽却发出嘶哑的咆哮立刻以不似正常猫狗的诡异姿态四肢并用地向后疯狂爬蹿退出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怎么,没死——”小少爷满头冷汗,短枪扎扎实实地捅穿了这头野兽的脖子,在那之前老乔还捅进了它的前胸,但它仍旧生龙活虎。 “血。”亨利把火把伸前,同时米拉从咖莱瓦那边又拿了一支短枪递给老乔。 年长的乡士表达谢意的同时把断掉的枪头捡起来塞在腰带里,并把碍事的枪杆用脚拨到了一边。 而这也正是我们的洛安少女瞧见地上那摊黑色液体的时候。 她脸色变得黯淡了起来,太多的东西在一瞬间重新浮现以至于米拉失语了。亨利注意到这点揉了揉她的头发并让自己的弟子继续警戒另一侧。 “和之前的怪异,是同一种东西吗。”弥次郎也经历过那场和食尸鬼的战斗,他使用的读音名为“阿雅卡西”——怪异——的称呼,是和人对无法理解之物的统称,而食尸鬼也很显然符合这种称呼。 有名有姓的妖怪,在有八百万神明万物皆灵的新月洲是中立性质的存在。它们似神非神,在和人传说中有自己的社会和规矩,有喜怒哀乐。不像里加尔的神是至善的存在,也不像里加尔的恶魔是至恶的存在。 月之国神话中的“灵”不是黑白分明的两元对立,它们更像是情感或是的化身——但怪异不属妖怪之列,它们没有情感,只为剥夺生命践踏幸福而生。 黑色的血。 鸣海会被感染吗——洛安少女回过头来看着武士领队,他用力地按压着的左臂被包裹在绷带之下看不清血管的颜色,而即便是额头上因为痛处而浮现的血管也在因为人处于贤者高大的背影之下火光无法照到而看不清晰。 ——该提出来吗?可现在检查这个问题会扰乱本就不安的队员心理。 老师应该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尽管如此,需要负责协调指挥其他人并且进行照明警戒的他不见得能顾得到后院起火这种问题。 不可以不警戒。 压力演变成焦虑进而使得她有些注意力涣散,这诡异的像是复数肉食性哺乳动物拼凑在一起的野兽行动速度极快又异常强壮,若不是约书亚的提醒只怕他们本就不怎么牢靠的阵势会被轻易冲垮。而只要被靠近到足够的距离,那能拍断硬木的爪子和咬穿铁甲的牙齿便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伤害。 ——该退出去吗?门外也有一只,已经见识到这种诡异生物在狭小通道内能有的行动能力和速度,出去外面开阔地战斗不见得是个好主意。 但卡在这里面进退两难,闷热使人烦躁,最重要的是—— 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像是夏日厨余的鸡蛋壳,在高温之下散发出的,那种蛋白质腐化的臭味。 刚进洞时便可闻到,但愈是深入这种味道就愈是浓烈,以至于随身携带的薄荷膏都无法彻底掩盖。 他们只能将薄荷膏用手指抹起并塞入鼻孔之中,深深一吸,才能让大脑在足够强烈的清凉刺激下保持清醒。 “仿佛。”思绪繁杂的电光火石过后,博士小姐轻轻地开口。 “是工坊中制作出来的一样。” 她的话语有些没头没尾,明白其他人听不懂,绫接着说道。 “土蜘蛛一模一样的缺少一条腿,一模一样的伤痕。结合了老虎、狼和熊特点的——” “那个东西能利用它吞下吸收的生物的特征,生物的目的几乎都是繁衍扩张。” “假如它没有被斩杀,而是设法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点,那么它会怎么做。” 绫掏出了随身的笔记本,像着了魔一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找。 “被吸收的生物,解析之后复制生产出来。本体深深地隐藏在安全的地方,以这些复制体搜寻食物和给养供应扩张。” “而吸引想要复制的下一个对象的方法——死掉的土蜘蛛、百足还有人面鸟都是同一种性别。” “啊——”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米拉没有完全听懂,她回过头问道。 “发情期的雄兽会被雌性的声音吸引,猎人会用这种方法模仿雌兽的声音,而它们不知道自己走向的是死亡。” “......老药师之前说过,苌山虎会模仿人的声音。”绫没有继续讲,但明白她话里意思的人也都没有再追问。 “你是说阿惠已经?这不可能!才那么短时间!”虎太郎虽然蛮横又纨绔,却比看起来要聪明,他也会意了,大声咆哮着以愤怒掩盖心慌。 “往前吧。”亨利如是开口说着,其他人都看向了他,虽然他们大多信任这个男人,但眼下局势显然已经是弊大于利——这么危险的情况,这笔钱宁可不要。 “会有传说,代表这东西存在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兴许已经长了几代人的时间。” “不想研究看看吗,到底长成完全体的它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 “老师——”米拉看向了他,她不是害怕,只是想知道原因。 “龟缩于自己的安全区之内,只认同自己所熟知的东西,否定在这范围以外的一切。” “可算不上冒险者。”亨利耸了耸肩。 底层的冒险者多数是为生活所迫,但成名的人本可利用积蓄过安稳的日子,却有许多年过半百仍旧活跃在这个行业的。 正是因为这个职业拥有其它行业所不具备的特质。 会使剑的不一定是冒险者,可能他只是个普通的剑士;会用弓的人或许称得上是神射手,但也不一定真的是冒险者。 佣兵是正式的称呼,就连公会也是叫佣兵工会,民间乃至贵族,以及大部分从事这一职业的人也都是如此自称的。 而冒险者,是一个多多少少带有些浪漫和崇高意味的自称。 做他人做不到的事情,见他人见不到的景色。 无脑地冲进火堆的人不是冒险者,那只是死亡志愿者。评估风险,掌握和锻炼技能。 能见过大风大浪并回来讲述传奇故事的人,才是冒险者。 这种憧憬,对于新鲜事物的刺激。 面对危险时血脉膨胀狂跳的心脏与冷静头脑清晰思路的明确对比。 被放大的感官,见着壮美景色时虽然听起来有些孩子气却忍不住泪流满面的自然流露。 方才是这个职业的真谛。 “走吧。” 黑暗与威胁在前,但正因如此,才有继续深入的价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节:冻结的时间(四) 虽然未能击杀,但捅穿了脖颈以及刺入胸腔的短枪依然算是给不知名的野兽造成了足够的伤害。 在确认短暂安全以后一行人散的比较开得以散热透气,趁这个机会洛安少女也提醒了一下贤者并告知了鸣海本人关于可能感染的事情。武士领队不愧为拥有传统精神的人,他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同意拆开绷带检查。因而贤者举着火把过来,而洛安少女便为他拆开鲜血已经开始凝固的绷带。护甲终究是有用的,虽然小臂甲上面硕大的牙印很是吓人,但损坏的护甲减缓了冲击,那一口终究并未对鸣海的肌腱造成过大的伤害。 因为闷热而流淌的咸腥汗水渍到伤口里让鸣海闷哼连连,而米拉在解开部分已经凝固的绷带时,最靠近内侧紧贴着皮肤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得部分不得已也只能强行撕开。洛安少女道了句歉,而鸣海点了点头咬紧牙关紧绷肌肉,她“撕拉——”一下扯了下绷带,令武士领队“嘶嘶——”地倒吸着气同时另一只手忍不住连续捶了好几下斑驳的石墙。 “没有黑色的。”被咬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但贤者举过火把来看手臂虽然鲜血淋漓伤口内部却相对干净。只是即便不会被感染异变,谁知道这野兽的獠牙上到底有没有毒素,之前是情况紧急,现在有喘息空当了他们仍旧需要抓紧为武士清理伤口。 亨利掏出随身携带的皮水壶,里加尔式的水具在极端燥热的天气下不堪大用,蜂蜡因为温度融化底部的牛皮已经因渗水而变成了深色,因而先行将它用掉。 他倒在了鸣海的小臂上将伤口外围的血污破布之类清理干净,而后洛安少女又从腰上的皮包里取出之前从老药师那边买来的药物。其中用小木瓶子装着的是高纯度的蒸馏酒——和人的清酒度数偏低,因而用来清理伤口的是纯度更高接近洛安酒的类型,这种酒和人并不会拿去喝。 倒出的烈酒对伤口的强烈刺激使得武士领队闷哼连连,身后的虎太郎光是看着都脸色铁青,他一会儿紧抓着武器试图用腰刀给自己信心,却又在博士小姐看向他时担心对方可能要自己上去战斗而立刻松开握刀的手。 清洗完伤口之后因为解开绷带时的二次创伤鲜血又开始溢出,这时候米拉又拿出来从紫云那边买的名为“金疮粉”的和人药物——这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药材的止血粉末,和里加尔人称作龙血脂的止血药异曲同工。均匀洒在伤口上的金疮粉很快吸血凝固并在皮肤表面形成了保护膜。而将之前沾了血污秽物的绷带直接丢弃,为鸣海更换上新的绷带以后,洛安少女又递给他几乎万用的和人薄荷膏,在武士领队于太阳穴两侧抹上清凉的膏药之后,就连疼痛也被减轻了许多。 “牙都咬麻了。”金疮粉当中含有镇痛的成分,过了几分钟后鸣海虽然一身大汗但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他自嘲着这样说着,但对一行人点了点头:“可以继续前进了。” 受伤的是左臂,惯用的右手仍可以持械战斗,但鉴于和人武士善用双手腰刀,他便担当了举火把照明的职位。 再往前去,通道开始螺旋向下,而随着角落里被随意遗弃的镐子和木质独轮斗车的不断暗示,一行人也多多少少猜到了这处地方过去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野兽没再来叨扰他们,曲径通幽,狭小的通道走到了底,面前是无比广阔的平台。 “莎啦啦——”的声音从右边传来,那是之前的瀑布,而亨利和咖莱瓦举高了火把,这个平台往前去照耀出的是无数两三米高的通道。 只有矿洞会需要挖这么高。 这显然是一个数代人的大工程,粗看之下的规模也显然并非上面生活区仅仅能供应几十人程度的灶台承担得起的。 也许那个生活区只是给他们开小灶用,过去外面是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村落的,因为这里怎么看都需要几百人规模的劳动力才能拓展出来。 四通八达的走道连接着各处,从瀑布落下的空旷回响来听里面大约远比想象的更大。布满了凿刻痕迹被预留下来作为支撑的巨大沙漏型石柱林立,上面的脚手架已经腐烂,但钉着的金属制壁挂火把框架虽然锈迹斑斑却仍旧没坏。 亨利取出了一些备用的蜡烛,依靠身高优势直接点燃放入了其中。 三下五除二地扩大了照明范围,使得一行人可以对周边环境更有把控的同时,也终于可以暂时熄灭一部分火把与灯笼节省燃烧时间。 接受过正儿八经军事训练的人和半路出家的外行人的水平区分,也在接下去迅速地呈现出来。在咖莱瓦和虎太郎仍旧发呆,而博士小姐处于震撼状态中时,包括贤者、洛安少女和青田家武士在内的专业战斗职业者们迅速地确保了周围的照明,之后弥次郎和老乔等人又携带武器探索了相对较好探索的区域,警惕着清扫出一片安全区。 外行人在面对恐惧和威胁的时候,喜欢将自己封锁起来,对恐怖之物视而不见。但这种自我封闭的做法往往反而会导致丧命。 狭路相逢勇者胜,从这句话诞生至今已有千年之久,但时光并未冲淡它的正确性。 亨利点着的蜡烛呈扇形被安置在较为靠近的石柱上,而扩散开来的青田家武士们也是呈扇形的模样进行检查与搜索。从蜡烛到他们背后的出口大约有7米左右的距离,扩散开来的队形虽然相对松散对于接敌而言是一大劣势,但和至关重要的退路保持一定缓冲距离,可以让绫和虎太郎这样的非战斗人员事先撤离。 如果全都挤成一团,他们只会慌忙无措。 只是他们人手不够,若是理想情况的话在这种地方留下一部分人确保退路是更保险的做法。 诡异野兽的战斗力不低,难以杀死并且十分强壮的它需要穿着重甲手持长刀一类重型武器才能对付。不过眼下到了空旷地带亨利的大剑得以发挥,熟知贤者能力的一行人也便对那生物再度出现没有太大的畏惧。 博士小姐依然在思考着试图总结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她之前在通道里边像是自言自语的解释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听懂。知识水平所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时听得到的人里面像虎太郎其实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尽管他对其中一部分立刻反应过来,但那其实也只是简单非黑即白思路得出的结论,和绫想说的东西大相径庭。 个子小小的博士小姐大抵是到了新月洲以后亨利和米拉见到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冒险者,她虽然不善于战斗,但这种对于新知识对于解开谜团如同着魔般的狂热,甚至于在明确见到了危险之后仍旧双眼放光地试图思考试图解谜,却是切切实实的冒险家精神。 而绫的知识也并不只是听着玩玩丰富见闻这么简单。 狮虎喜咬咽喉,而狼犬则善攻下路。犬类的前肢结构与猫科不同难以运用拍击,因而它们更善于用吻部啃咬。不同的野兽其实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攻击方式——面对大猫的时候要小心的是立起身体用爪子尝试抓抱把你按倒咬向咽喉门面的攻击,因而当取中段与上段的守姿;而面对喜欢攻击裆部与大腿,善于用吻部咬住四肢末端如手脚等地方把你拖倒的狼犬,则应该更多考虑下段的防护。 是什么野兽,决定了一行人应当采取的防备思路,能够有效避免他们因为对敌人的未知而应对方式有误出现伤亡。 只是这交手下来,诡异的野兽各方各面不同于任何已知的物种——而这还不是全部。 在外围警戒并探索的老乔等人发现了一些什么东西,和之前交手时注意到的野兽那粗钝的爪子给人的印象正好吻合——那是石头地面和墙壁上到处可见细微到不仔细观察难以察觉的划痕。 “这东西能扒着墙跑?”兽爪显然就是在这样的使用之下被磨钝且出现残破的,这种猜测吻合了一路走来本来空无一物的后方忽然出现另一头野兽吼声的猜测——它大概真是从瀑布旁边的峭壁攀登上去包抄的。 “所以有配合性,是群居的,可这是自然的生物还是只是像之前那些百足和土蜘蛛之间诡异的配合——”更多的东西他们不得而知,只是在这顶高有三米又遍布支撑石柱的矿洞之中要防备一个能上下爬蹿的目标,难度多多少少又增高了一些。 几分钟的检查足以让一行人探明这里的大致地形——从狭窄螺旋通道下来部分的这个平台可以看成是一把打开的新月洲扇子,呈扇形扩散开的这个平台底部便是狭窄的通道,通道就像是扇子的挂穗。 扇子左侧是瀑布,而在上方边缘大致等分的是三条互相有连接深入进去的道路。 虽然有岩柱遮挡视线,但大体上三条路还算是视野通明。而在最靠左侧贴着岩壁部分还开了一些洞,一行人察觉这点之后便走过去想看看有没有可用的物资。入口不高仅有一米五左右,就连米拉和弥次郎都得低头,不过内里倒是有将近两米高度。里面有布满灰尘已经朽烂的床铺,还堆积着一些诸如衣物和饭碗之类的个人物品,显然是矿工们的临时休息处。 除了休息用以外还有几个房间被当成了杂物间,里面也堆放有部分的矿物。而在瞧见里头的矿物到底是些什么以后,不少人都没法再移开眼睛。 三百年光阴,铁器会变成锈褐色,而铜器也会发绿。能历经3个世纪的时光仍旧在火把光照之下显现出闪亮如新的光泽的,基本都是人类世界奉为至宝的贵重金属。 “是金矿,怪不得土蜘蛛一族在传说中和朝廷抗衡了那么久。有这样的财力显然是——”绫没有继续说下去,堆满了整整4个房间的金矿尽管有不少仍需要提纯,但也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有这样的财力来打通关系组建军队,加上善于挖坑藏匿,这一民族会留下与和人主流社会抗衡许久的传说也有其现实依据可言。 但这还不是全部,其他人都在将眼光放在金矿上时,亨利捡起了夹杂在金矿之中的某种暗灰色的矿物,而洛安少女则是好奇地打量起了疑似土蜘蛛族人遗留的衣物。 “怎么都这么小件。”她捡起了地面上的一件已经在岁月的作用下僵硬如薄木板的外套,样式虽然与当今有许多区别,却大致可以看出来应当是男子外套。 可这件外套肩宽达标,长短却很不太正确。 “这是——”而与此同时绫也凑了上去观察亨利拿在手里的矿石。 “似铁非铁。”她踮起脚伸手摸了一下贤者手中的矿石——“是为寒铁。”绫瞪大了双眼,尽管天气燥热又被亨利握在手里好一会儿,矿石却依然冰凉。 “苟铁兹(寒铁)?”没听过的名字让白发的女孩也凑了过来,而亨利也注意到了她顺手拿过来的外套。 “这颜色。”米拉觉得有些眼熟。 “嗯。”而贤者点了点头,随手把矿石丢了回去。 “是秘银。” “因为对外界温度极不敏感,即便是用明火烧许久也仍旧冰冷,所以和人称其为寒铁。” “这也因此。”他看向了洛安少女手里拿着的衣服:“所需锻造温度极高,又需要长时间加温,对于人类工匠而言是处理难度极高的材料。” “能够成熟掌握秘银锻造技艺的。” “只有矮人。” “善掘坑道,所以所谓的土蜘蛛,其实就是过去居住在新月洲的矮人族吗。”尘封的历史真相似乎被揭起一角,除人类以外的几大文明虽然在里加尔也已隐世,但实际上在一些像帕德罗西帝国这样的地方仍旧可以见到他们的存在。 可新月洲却只有人类。 其余几大文明不光毫无踪影,就连关于他们的记载也一并被朝廷抹去。只留下一些只言片语随着时间早已风化的传言。 从服饰和前面发现的餐饮来看这里的矮人显然是与本地和人高度同化的,穿着和他们类似的服饰又吃相似的食物。 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一行人目前不得而知,也并没有太多空当去思考。他们带着任务来的,进来检查这些房间,实际上也是为了寻找能够用得上的物品。 “这个。”跟在后面的愣头青咖莱瓦借着火把余光瞧见了依靠在墙角的某物,他伸手拍了拍灰尘,然后拿了起来。 “哦?”贤者走了过来,用指关节扣了扣,又用手捏了一下。 “橡木制的。”石质房间并没有门,但有门框,摆在旁边的这扇门约莫一米六的长度还有半米宽,上面还装了金属制的边缘和加强条,看起来十分坚固。 “能当盾吧?”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战斗经验的愣头青颇具自知之明,他知晓自己的优点和缺陷,拿着一面大盾的他或许比拿着锐器更有作用。 “还不错。”亨利肯定了咖莱瓦的想法,只是这扇很显然当年刚刚做出来还没来得及装上去的门和周围其他房间的门差距甚大。 或许是为贵重金属矿的房间专门做更坚固的门扉,又或许是曾经这里的住客们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不对,在不安之中以橡木与金属制作了更为坚固的门。 不论如何,它还没来得及装上去,这里便已迎来灭顶之灾。 不惧虫蚀与潮气的橡木在里加尔是被捧上神坛的材料,许多地方甚至将橡木视为圣物。 也只有这样的材料,加上洞窟内部相对稳定缺乏变化的环境,才能历经这么多年的时光仍旧牢固吧。 总而言之,在收获了一些细微知识又给咖莱瓦临时拿了一面盾之后,旁边分头行动的老乔等人还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橡木雕刻的坑道地图,发现这里的地形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之后,一行人便抓紧时间继续前进。 留在原地入口附近的烛光缓慢摇曳,然后忽然“咻——”地一声熄灭。 像是有什么速度极快的东西,带动起了强烈的气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节:恶斗(一) 人和野兽,以及其它个体寿命更为长寿的文明究竟有些什么区别。 若你问见识了许多,走过了许多路途,历经了许多风雨的亨利·梅尔的话,他大抵会回答你“未来”二字。 仍旧稚嫩的我们的洛安少女多半会说是“思考与学习”,而她身畔的武士乃至于夷族出身的璐璐则大抵会归结于“传统”与“精神”。 咖莱瓦与绫应当总结在“知识”之上,可这些其实诸如精灵等种族也并不缺乏。 精灵在魔法上的造诣是公认的,他们拥有人类当中迄今为止都未有人得以问津的大魔导师这种能一个人对抗一整支骑兵的存在;而矮人在锻造技术上的出众知识也远超普通的人类,他们自千百年前就已经掌握的多种合金技术至今都足以令大部分人类赞叹不已。 侏儒一族的工程技术,兽人的传统尚武精神,所有其他人的回答你都可以在别的种族身上找到对应。甚至就连野兽都会思考和学习,猎人都知道嗅觉敏锐的野兽会对人类的味道起反应因而需要躲在下风处,而中过一次陷阱并成功逃脱的也往往不会再被相同的套路捕获。 所以贤者的答案是未来。 精灵会传承魔法,是因为“一向如此”。兽人遵循着可能已经有几千年的古老传统,拒绝改变;侏儒能制作出翱翔于天际的飞艇,也正因如此,他们才看不到脚下人类世界几十年一新的变化。 或许只有与人类接触最多的矮人一族,尚且能够推陈出新。 可这仍是被动的,而且矮人接受新技术的时间是以两三代人——也即是几百年为单位。 思考未来,眼光越过现在,为上百年以后甚至自己都已经死去的年代做好盘算,留下足以影响后人的事物。培育出有能的人。 “立起一块砖,眼里却已看到数百年后这座城邦繁华的模样。” 这是短寿种独有的浪漫与哲学,也正因如此,人类才足以将自己的触角拓展开来。而这种特性,也让他们在面对数倍于己的对手时,能够运用知识预见下一步,夺取先机。 ——被包围了。 和之前像是复数野兽混合体的怪物不同,这次成群结队出现的是相对“正常”的生物。 “是岩虎。”从名字便可看出端倪的虎太郎一眼便认出了这种野兽:“我家中一直挂着它的画像,是家父最心喜的猛兽。” 橙色体毛的岩虎体型相较新月洲一般的老虎更小,更接近豹的体型。它们不像一般的老虎善于在平地躲藏于灌木与草丛伏击,而是利用其相对轻巧灵活但十分强健的身躯在复杂陡峭的山体上追逐山羊这种主要猎物。 这也因此,相较善于平地长途奔跑的豹类,它的四肢更粗短一些,但这种在峭壁上来去自如的能力弥补了长途奔跑的不足,让它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有箭疤。”猎民出身的璐璐立刻注意到包围过来的这些岩虎右耳附近都有伤痕,而她这一提醒本来有些紧张的绫也立刻察觉到所有的岩虎都和之前那些生物一样,有着一模一样的疤痕,仿佛被谁给复制出来的一样。 “不太妙啊,有十八头。”本应是独居掠食者的岩虎以这种规模出现,被前后夹击的一行人卡在走道的中间,两侧往下虽然不是深不见底,却也有个几米距离,若是摔下去必然是会断腿伤腰失去行动能力的。 人可不像岩虎一样能在这种地方快速行进,最佳的选择理应是守势,但亨利却反而要求一行人散开向着两端攻出——这便是贤者凭借自己的知识与对局势未来发展的远见作出的判断。 “拔刀!”亨利简短地叙述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一行人将武器重新分配了一下,弥次郎和老乔等具有较为完善行动能力与经验的人把短矛交给了咖莱瓦与受伤的鸣海以及看起来不堪大用的虎太郎。 他们没有让拿着大盾的咖莱瓦顶上前去,因为本身采矿通道就已经十分狭窄,大盾上前会挡住视线,假如有岩虎从两侧试图攀爬侧袭他们没法及时看到。 咖莱瓦被安排在了唯一的远程射手璐璐的旁边,一手持盾一手持矛保护她与没有作战能力的绫,而其他人就以剑士在前矛手在后的姿态远离中部直接向前突进。 “吼——!”尽管看起来诡异不已,但野兽的本能仍旧使得这些岩虎在攻击之前先发出了威慑性质的咆哮,善于攀爬的它们在平地行动的速度甚至不如普通的老虎,这点给予了一行人足够的迎击时间,而等到他们冲上去的一刹那,所有人立刻意识到了亨利判断的正确性—— 大猫的攻击方式几乎都如出一辙,大幅度的奔跑之后扑起张开前肢试图扑咬目标。 这种方式不光对于人类而言在一瞬间立起身体时它们会有一个很大且容易命中的正面目标,并且动作幅度也极大。 ——换而言之,它们不像只用吻部攻击的狼群一样可以围住你同时好几匹一起上——从来就不是群居动物的岩虎毫无配合,每个个体的动作幅度与活动空间之大哪怕聚集成群,其实同时面对的数量也不会太多。 这就好比剑士的战阵总是会比矛兵更稀疏一样,前者需要活动空间来挥舞武器,而后者只需向前突刺。 “喝啊——!”已经经历过多次战斗,逐渐熟悉这种紧张感的小少爷手持腰刀在奔跑过来的岩虎刚刚立起身体的一瞬间就以一记简单又标准的劈砍命中了它的天灵盖。 “嘭!”的一声重击长刀砍破了岩虎的头皮并造成了头壳骨裂,但猎物是同样顽强的山羊因而长了一副厚实脑壳的岩虎并不至于一击毙命。仅重900克的护身长刀仍不够重,它虽然遭受重创但仍未身死,此时身后的鸣海立刻利用手中武器的长度越过前面顶着的弥次郎向下戳向被他击打趴在地上的岩虎,武士领队准确地刺中了它的背部把它按在地上,而另一侧我们的洛安少女立刻一个侧身扭腰的同时一刀从侧面劈向这只岩虎的颈椎。 她砍了进去,但坚硬的骨骼和强壮的肌肉使得这一刀没能完美切断,米拉因而立刻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刀背上助力,但在切断岩虎头颅彻底击杀的同时她手里的刀也狠狠地磕在了岩石凿刻的道路上。 “当——”的一声,坚硬但相对较脆的和人长刀出现了豁口,但眼下不是能管这些的时候,因为另一头岩虎立刻又扑了上来。 比仍是少年少女的二人更加健壮有力的约书亚听音辨位,在俯身的同时挥刀用手中更长更重的太刀一击便命中腹部将一头扑过来的岩虎腰斩紧接着顺势往上一顶把被切断的岩虎上半身撞到调入两侧之中。重重摔在地上的半截岩虎身躯发出一声最后的哀鸣挣扎着没了声息,而另一侧的老乔也在同一时间用腰刀刺进了一只刚从侧面攀爬上来的岩虎嘴中,在扭刀扩大伤害的同时一脚踹中它的鼻子将其踢回到下方。 几乎全部的其它战斗力都位于这一侧,而另一侧单枪匹马拦下其余几头的,自然便是我们的贤者先生与他威力无比的克莱默尔。 空旷的空间中得以全力发挥的一米五大剑佐以他个人的臂长,亨利的攻击范围几乎和手持短矛的其它人一致。他一个人就涵盖了所有的空间,而且不同于仅有尖部有战斗力的矛或者斧子若是不幸杆子命中了目标就只能造成相当于轻型钝器的伤害甚至把自己折断,大剑修长又锋利的剑刃尽是致命的杀伤部。横斩竖劈,没有一头袭来的岩虎能挨他一剑还只是重伤。 就连趁机爬上了旁边支撑柱试图从半空中下扑的一头也在空中被贤者换成单手握剑潇洒地一记上撩竖着从腹部切成了两半,而他本人在避开喷涌的红色鲜血与岩虎内脏的同时往前顺势绕了个圈改成双手握剑又是一记袈裟斩劈开了一头刚刚伏下身子准备扑起的岩虎的半个头颅。 只剩下下颚的头部喷着鲜血被亨利一脚踹开,他接着又一剑捅进去下一头岩虎的身躯然后一扭大剑就像切纸一样从一侧破出,而生命力顽强的野兽仍旧试图用爪子造成伤害,但贤者仗着自己身上的板甲衣直接撞了上去把它顶过去撞在了后面最后一头岩虎的身上,然后趁它被死去岩虎的尸体压住的时候调转剑尖向下直接从天灵盖插穿了下巴,再用力一扭,龇牙咧嘴露出尖牙的野兽便翻着白眼一阵抽搐死去了。 而在亨利砍瓜切菜般解决了这头所有野兽的同时,其他人也在合作击杀了另一侧的最后一头岩虎。 体格比普通老虎更小的岩虎是敏捷而又出其不意的独行猎手,但因为体重较轻它们的冲击能力不足,又不似狼犬可以集群配合。数量没能形成真正的优势,因此主动进攻集中多人的力量围攻一只逐个击破,选择了正确的方法他们在几分钟内便解决了这一整批十几头的野兽。 “这些的血,是红色的呢。”洛安少女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岩虎和之前那些怪异野兽的区别,尽管没人受伤看起来算是大获全胜,他们却也消耗了不少的体能。本身从山下走上来再进入洞窟之中爬上爬下就已经消耗了部分体力,加上和虫类战斗后回去找援军再过来,因为急着救人也没能好好休息,此刻不少人都已经是气喘吁吁。 战斗时的紧张感使得人感觉精神振奋,但实际上在从狭窄通道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靠着薄荷膏的冰凉刺激在强打精神。此时已是夜晚加上体能消耗未经补充,自进入洞窟一来一直缭绕的如臭鸡蛋的味道也令人头昏目眩,在战斗结束以后精神略一放松,本就受伤的鸣海一个踉跄居然把手里的火把失手掉了下去。 而这一掉不要紧,落到了地下的火把立刻像是激起什么反应一样发出巨大轰鸣“嗤!”地一声在这一侧的下方燃起了熊熊大火。 “怎么回事?!是什么妖法吗!”被吓到的虎太郎直接松开了手里的短矛叫了起来,而更具判断能力和知识储备的亨利与博士小姐则认为是下方有些什么可燃物。 “也许是以前遗留的油。”绫如是说的,燃起的熊熊大火覆盖着地面烧灼着掉落的岩虎尸体毛发同时似乎还对什么东西造成了伤害,一声尖锐的惨叫声传来,令人汗毛倒竖,它听起来像人类又高于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 诡异的感觉还只是心理层面上的,洞窟内本就空气混浊腥臭,此刻多了大火燃烧,燥热的感觉加上进一步的缺氧使人几乎快要昏倒——刚刚作出过一次的决定此刻其正确性又开始被质疑,他们再一次面临选择: 是进一步前进,还是退出去设法再找点人以及尝试把火灭了再走? 先不说龙之介那边是否会帮忙,留在那边的大神和足轻要照顾病倒的人并且保护己方财物与补给——毕竟对方终归是浪人——也抽不开身,他们若是再回去一趟,就这个体力消耗估计也是没法再来的了。 而且依照洞窟内部目前所见的凶险情况,拖延的时间越长,只怕被拖进来的人生还几率就越发渺茫。 龙之介察觉到了众人的迟疑和沉默,虽然性格十分纨绔高傲但似乎在涉及阿惠的问题上他就行动力极高。 也不知是疲惫和恐惧促使还是真心如此——或许两者皆有,他整个人跪了下来,以极低的姿态磕着头涕泪横流地说道: “求求你们,别走啊。” 接连超出认知的危机和一行人展现出的战斗力,令他体会到了自身的无能为力。加之以之前老药师的离去,绝望使得他终于放下了华族的高傲,但这在一方面却也证明了他对阿惠是有多在乎。 “走吧。”鸣海率先表了态,这种下跪的姿态在和人文化里被称作土下座,已是可以展示的最低姿态。若是这样了都还拒绝对方,那他便已是在对同为武士的对方表达鄙夷,认为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哪怕这样低声下气都不足以被自己重视。 亨利看了看其他人,除了赞同基本上也是默许,毕竟人都有共情心,哪怕虎太郎有许多让人反感的地方,他在乎自己重视的人的这份心意却是真实的。 恐惧,瑟瑟发抖,不敢上前战斗,他知晓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却在同行的其它武家子弟都逃避的时候仍旧拼尽全力想找人帮忙救援。 “呼——”米拉看向了自己有了好几个豁口,尖部还折断了的长刀,尽管还有单手刀和小剑可用,但她仍旧有些不安。 除了亨利以外的其他人武器也基本上都出现了一些磨损,只是气喘吁吁的他们仍需要继续前进。 时间不等人,而且本就炎热的夏季此刻加上无名大火燃烧更加令人难以忍耐,不论如何,首先要离开这片区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节:恶斗(二) 离开大火灼烧的矿洞入口部分,一行人步入了一处看起来像是休息站一样的地方。多半是受上方水源侵蚀的缘故,这里的地表尽是湿气,而过去为了抵挡这些也有木质结合防水布制成的临时营帐,只是如今也已经倒塌。 一行人本应尽可能快地继续前行,但在火把照耀之下坍塌的防水布之中却有某些东西反射着光芒吸引了他们的瞩目。 在掀开防水布过后,地面上残留着三柄在水中浸泡了不知多少个世纪却仍旧闪亮如新的武器映入眼帘。 两把装饰着黄金的战斧与一把朴素的暗银色战矛,与新月洲的武器风格差异极大,偏向于里加尔式的风尚,一看便知是矮人所制。显然即便服饰与食物贴近本地,战斗方面他们却还是遵循了矮人的传统——又或者这些其实不是给他们自己用的——总而言之:一大一小的两把斧子长的那把有一米三左右,它们似乎是秘银精制,但却暴殄天物地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没有战损痕迹,更像是匆忙撤离之中遗忘在了这里。 战士出身的人都无法将眼光从上面挪开,他们一眼便可看出这些武器的精美绝伦。但诡异的是当弥次郎用力试图从地面上拿起时,却发现它们像是和岩石地表黏在了一起一样丝毫无法撼动。 以为是自己力气不够大的小少爷让一旁人高马大的愣头青走了过来,然而将近一米九高的咖莱瓦憋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拔起,最后因为沾水手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咔嚓”一声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精神原本有些放松的一行人立刻戒备了起来弥次郎拉起了咖莱瓦而其他人则拿起武器举高火把开始观测周围,但在环视了片刻过后,这个机关似乎同样因为年久失修而失去了效果。 而此刻夜间视力略微有所恢复的亨利察觉到了某物,他上前去对着墙壁上布满灰尘已经卡死的机关用克莱默尔的配重球重重地砸了一下。在外表的岩石碎裂的同时机关转动,数米高的洞窟顶部“咔嚓”一声先是落下了一团泥土砸在地面上,紧接着又有一段卷起来的绳梯展开,但在同时又因为腐化而直接断裂,“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朽烂的木头当中爬出了一群白蚁,肥胖臃肿的蚁后在失去了朽木保护后暴露于地面上不安地挣扎蠕动着。而上方透过长长杂草投下的淡淡月光照亮了地面,显然这是一个隐藏起来的垂直出口。 “这下倒好,可以从这边出去了,前提是我们能找到办法从这里爬上去。”洛安少女感叹了一句。几米高的垂直墙壁绳梯已经断掉,徒手攀岩几乎不可能——不,或许有一个人能行——洛安少女看向了自己的老师——但对其他人还是十分困难的。 好在他们还有剩下预备的麻绳,只是一行人尚且还在思索要不要现在先固定好确保出口退路的时间点,令人不安的声响就再次出现在了洞穴之中。 难忍的恶臭伴随着翅膀拍动的声音出现,一整群十来只个头硕大又灵活矫健的蝙蝠发出“吱吱”的声音从上方冒出,而立刻反应过来的璐璐用手边改良过的投石索迅速而准确地发出了一击命中了一头,但在它发出“吱吱”惨叫落地的一瞬间整个蝙蝠群似乎也被触怒。 “趴下!”像是一阵带着腥臭味的旋风,这群蝙蝠向着一行人袭来。亨利一声大喊奋力地挥舞着火把驱散,而旁边其他人先后趴下老乔还按倒慢了一拍的虎太郎同时,咖莱瓦也少有表现出足够的机警举起了那面临时充当盾牌的橡木门。 “咚咚咚——!”的冲击声在盾牌表面上传来,整个人蹲下的咖莱瓦倾斜着橡木盾挡住了蝙蝠的冲刺,但对于这种体型小而灵活的飞行生物一行人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们只能设法伏低身体并用火把恐吓这些恼人又肮脏的生物。 尖啸着的蝙蝠向着高空拉起重整阵型,下方的璐璐因为趴下的缘故没法使用投石索便掏出也是她不知何时制作的弹弓再度试图攻击,但这次并没有能够命中。 被打伤了一边翅膀的蝙蝠在地上挣扎着张开满是獠牙的嘴仍旧试图靠近一行人,亨利直接上去一脚“啪叽”一声把它给踩死。紧接着在旁边的石板地上抹去了靴底的粘稠血污,看着黑色的液体略微有些沉默。 “退到那三把武器旁边。”贤者在看到黑色的液体之后立刻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如此说着,而其他人虽然不明白理由却还是立刻照做。 “呆子你先站起来举着盾。”洛安少女一点都不客气地对着咖莱瓦下指令,而愣头青也乖乖照做举起盾牌挡在后方。紧接着其他人接连起身。 “走!”其余人等迅速地靠近到了地上那三把无法拿起的武器旁边。 “吱吱——!”不断发出叫喊的蝙蝠群拉到了将近洞窟顶部,在察觉到众人动向的一瞬间向着他们俯冲下来,但就在快要冲到他们头顶的时候地面上的矮人武器忽然散发出了光芒“嘭——!”地一声越过了更为靠近的人类而只是将半空中的蝙蝠震得四散零落。 “咖莱瓦,把盾牌举过头顶。”亨利用一如既往平稳的声音告知了年青人应该的做法,而愣头青愣了一下便紧闭起双眼照做。 “呼——!”贤者在吐出一口气的瞬间对着被冲击打乱了阵势像是在气流中紊乱只能拼命拍打着翅膀维持身姿的蝙蝠挥出了一剑,紧接着双手一扭又挥出了另一剑。 一秒内连续三剑,以惊人的视力和对目标的捕捉能力在大剑切割的轨道上涵盖尽可能多的目标——他并不追求命中躯干的高效杀伤,因为只需要碰到翅膀就足以让这些恶臭的小东西失去行动能力。 仅仅一刹那的时间十几只蝙蝠便只剩下几只,喷溅的黑色体液被咖莱瓦高举的橡木盾牌所拦截,没有沾到人的身上。而掉落在地上的蝙蝠仍旧试图行动,但不知为何也无法靠近一行人的所在。 亨利挥舞着火把而剩下的最后几只蝙蝠迅速地升高到他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恶心。”仍旧发出“吱吱”叫声的重伤蝙蝠被余下的人迅速地用各种方法击杀,而回过神来大喘着气一身冷汗的他们也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地面上的矮人武器,又看向了贤者——显然是希望后者给一个解释。 “是矮人的符文武器,简单来说就是附加有某种魔法的。不适格者无法将它们举起,而污秽之物更是会被武器上的符文所击退。”他走了过来,用火把检查了一下。 “符文已经快失效了,年代真够久的。”武器上流露的光芒和整体做工都让在场的战斗职业者们心驰神往,但矮人制作的武器似乎做了某种只有矮人才能握持的限制。因而这个地方也只能成为他们当成一个相对安全的据点,而他们似乎也并不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亨利在符文武器附近愈发恢复的夜间视力使他注意到了一些什么,上前去进一步地掀开了倒塌的帐篷,在下方发现了好几具伤痕累累的残破和人武士遗骸。 三个世纪以前精致的和人甲胄遍布伤痕,这些伤疤很明显并非人类所为,因为尽是爪痕和咬痕。其中一具还具有一个令人胆寒的硕大伤口——将近1毫米厚的层叠金属胸甲破了一个人头大的口,内里的肋骨直接被折断并且从背后穿出。 像花朵一样扭曲变形绽开的钢板防锈漆剥落的部分已经锈蚀殆尽,但在缺乏阳光照射的洞窟内部尽管已有数百年时间织物部分却仍旧保留着鲜明的颜色。 “小樱威。”鸣海在看清甲胄的模样之后屏住了呼吸——在封闭环境下保留了颜色的武士亡骸两侧硕大的肩甲上联系甲片的系绳在和人专有术语里就称作“威”,而“小樱”则是指这些系绳上印有无数细小的樱花图案。 樱乃是新月国花,虽然女子取名为樱并不少见,但作为纯男性的阶层,武侍者阶级当中迄今为止漫长数千年的历史里取樱花为标志的。 仅有从皇室被贬为藩王的源氏一家。 ——换句话说,在章州腹地这么一个洞窟内他们所发现的,却是远在藩地的最高统治者的尸骸。 这或许还不是全部,因为一行人略微靠近观察,这具藩王的尸身手中还握着一把断刀——尽管浸泡于水中,它却没有任何锈蚀,并且上面还有一些明显不属于和人语言的文字。 “也是符文武器。”亨利语调平稳地作出了判断。 “这并不是和族来讨伐土蜘蛛的部队,他们是同一阵线。”绫左右看着,然后在记事本上不停地手写。如此诸多的细节已经足以让任何人都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月光淡淡地透过山顶的草丛洒落在洞窟内部的地面上。越发深入见到的东西让人细思极恐——虽然乍看之下武士的遗骸仅有几具,但包括洞口的那个在内却无不装备精良,甚至还有一位藩王存在。 在以忠诚著称的和人武士文化当中,一位藩王或者最少是藩王家系直属成员殒命于此。 麾下的随从武士部队会消耗了多少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加上有如此多的金矿和秘银矿,甚至有成品的珍贵符文武器被遗弃于此——数百年前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战斗,规模和惨烈程度也许远超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沉默弥漫在队伍中,遗留的武器和骸骨让人对于这里面的敌对势力有些恐惧——但一个疑问也就摆了出来,倘若这个洞窟内所遭遇的敌人足以摧毁强大的藩王军队,为什么他们目前为止面对的都是小队规模都能应付的威胁?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很简单。 不论那个敌人是什么,想必也是元气大伤,或许至今都尚未恢复。 就在他们用这样的想法试图说服自己的时候。 亨利沉默地用手把米拉拨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握着克莱默尔向前走出了几步。 “咔嚓——咔嚓——”的金属晃荡声响起,紧接着在大部分人铁青的脸色下,一大群盔甲支离破碎的武士亡灵从前方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漫天佛祖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节:恶斗(三) 作为寿命短暂的种族,死亡一直是任何人类文明都无法抹去的阴影。 青春与活力终有一天会化为迟钝与腐朽,曾经以一敌百的老将最终却屈辱地死于年青时绝对不会败北的对手刀下。 所以古来里加尔的帝皇亲王、大公贵族们无不苦苦寻求长生不老之道,这其中有不少宁可牺牲万千子民去触碰禁忌之道也要永远地活下去。 可他们不明白,对情感丰富的短寿种而言,看似赐福的长生其实是一种诅咒。 因为一切都终究会归于乏味,当世间不再有任何能让你心跳加速的事情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见了千百遍因而一切皆是“怎样都好”与“无所谓”。这种麻木空虚但却永恒的“活着”又与“死”有什么区别。 或许是作为这种观念的反例,在灾害频发生命更加易逝的新月洲,也便诞生出了这样一种主要是在武士阶层流传的别样哲学——人生或许不必很长,但要让自己的死具有美感与意义。 如同花期短暂而绚烂的樱花,在枯萎的一瞬间漫天飘零的花瓣既意味着死亡却也美不胜收。 以“美丽的死”来升华短暂的一生,比起浑浑噩噩地活着,死得有意义才是武士们所追求的极致美学。而主人翁视死如归英勇就义,也往往是各种武勇传说当中必不可少的环节。 基于这样的文化基调,在一部分接受了和人文化输出的帝国文人口中,和人的武士化身为极其崇高悍不畏死又无比忠诚的勇者,是贪生怕死的帝国骑士所无法比拟的浪漫存在。 而经受这种文化教育熏陶成长的人在思路上到底与里加尔人有多大区别,当那群摇摇摆摆人多势众一眼看不到头的亡灵从黑暗中走出时,洛安少女清楚地意识到了。 “我留下来,各位撤退吧。”首先是一只手臂受伤的鸣海如是开口,他深知自己战斗力已经受到极大折损因而咬牙做出了这样的觉悟。紧接着旁边的老乔又接着阻止了他:“你背负着比我更重大的责任,断后交给我吧。” 弥次郎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博士小姐抿着嘴唇看着这一群武士,就连虎太郎也因为他们崇高的牺牲精神而久久无法发言——在这样大义凛然的氛围之下,米拉尴尬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开口。 “那个,打得过的。”亚文内拉底层出身的佣兵小姐无法理解大洋彼端武士们的美学,作为备受歧视的洛安人,她迄今为止十余载的人生有大半都是在努力克服尝试艰难求生。 所以她无法理解这些人会在局势尚未到最绝望的情况时就轻易放弃开始追求崇高自我牺牲的做法。 即便可能都会誓死奋斗,但追求的终点却是不一样的。 冒险者的誓死奋战是为了紧紧抓住哪怕仅有千分之一的存活几率,而武士们的战斗则是想给自己写下一个华丽的句号。 可又有什么样的死是真的华丽而绚烂的,死就是死,什么都没有剩下。 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饭菜看不到漂亮的景色,无法体验到完成任务获得报酬的成就感,无法学习更多的知识见识更多人与物。无法听到亲朋好友的欢笑,曾经的遗憾也再无弥补的可能,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与寂寥。 平凡的里加尔人出身的洛安少女,即便与他们共同旅行并肩作战,也许也永远都无法理解尊贵的武士老爷们对于高贵死亡的追求。 但这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对于绝望的定义也许要远比哪怕年岁更高久经自律刻苦文化熏陶日日夜夜苦练剑技,却始终只是驻足于青田家高墙大院之中鸣海等人。 要更苛刻一些。 疲惫与困境是确实存在的,尽管实际上从虎太郎下山求援到往返再到进入洞窟或许还没有超过30分钟的时间,但高强度的接连战斗未得休息足以令人注意力涣散。 但这是第一次这样吗? 从登记挂牌成为正式的冒险者开始,有多少次的战斗是拥有十足胜利把握的。又有多少次是处在艰难的情景之中仅凭毅力咬牙撑下来渡过难关的。 她理解不了。 还能呼吸,还能挥剑,虽然因为接连战斗和有毒的环境而十分疲惫,但头脑是清醒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考虑什么让谁留下牺牲断后这种事——“这是缺乏远见与大局观的天真”也许假如她开口说出这些质疑,鸣海他们会这样反驳吧——可作为专家,所学习的那些格斗技巧与军事知识,不正是为了拿来将“天真的构想”化作“现实”的吗?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拼死一搏便准备放弃了。 她理解不了,即便是同伴,由于出身的文化是如此迥异,双方在面对这种局面时产生的第一想法也依旧可以有天壤之别。 而且她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哪怕米拉开口说了能赢,鸣海和老乔也依然只是沉默以对。 她终究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武力尽数为男性所把控的新月洲武士社会,尽管她证明了自己的战斗力,却仍旧避免不了会被轻视。 “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尽管并未直接开口说出来,但这种常见的仗着年长便认为自己全部正确的思维仍旧通过沉默被传达了过来。 正确与否不是高位者最在乎的东西,权威不容置疑,除了地位以外年龄也通常与权威和资深挂钩。这是任何一行都有的规则,哪怕年青人更有才华与实力也需要低头做人攀上高位再发言。 米拉知道这些,所以哪怕她感到无法理解,也只是言止于此。 所幸这种浪费时间的尴尬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亨利在。 “后面,爪子磨地的声音,又是之前那种野兽,两只。”听力优越的约书亚再次捕捉到了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他直接用简单的语言报出了关键讯息。而绫在听闻这个细节的时候像是为了缓解队伍中的尴尬,也像是忽然灵光一闪,“咻——”地一下立刻掏出了笔记本:“啊!就是这个。” “岩虎虽然作为猫科又擅长攀岩,但实际上由于爪子需要用来捕猎大部分时候它们是用肉垫的部分扒着墙壁。爪子是收缩在里面保持锐利的——可那种诡异的野兽尽管也会攀爬爪子却无法回收因而造成了严重的磨损,这更像是熊或者狗——” 她用极高的语速叙说着:“考虑到其它的多种特征以及一路上遭遇的大部分都是正常生物的外观。可以认为多种生物的嵌合体会因为生态不同而出现器官的互相矛盾——” 绫在不到7秒内的时间里说完了一大段话,而其他人则打消了之前有些尴尬的理念对立立刻整理好了阵型围着那几支无法拿起的秘银武器对着两边分别到来的敌人进行警戒。 “我听不懂,有什么是和我们眼下处境相关的吗?”米拉直言不讳,而绫思考了一下:“你能变成用手支撑地面用脚握着武器吗?” “呃——”洛安少女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可以试试。” “不是那个意思。”博士小姐立刻摇了摇头:“就好像你想砸破盔甲会用锤子,切割东西则用锐器一样。生物的各个部分也有着自己明确的用途。将这些东西强行整合在一起可能会导致互相矛盾。” “就像一个瘦弱的人却选择了重型武器,一个穿着全身重甲的人却试图使用敏捷的刺剑?”白发的女孩儿以她自己的思路理解了绫的意思。 “大概就是这样,现成的生物体具有自己完美的协调性,不像七拼八凑的个体可能各个部分会互相排斥,这种不合理的东西——” “是确实存在的呢,踉踉跄跄在走过来。”鸣海脸色有些发白地看着那些缓慢靠近的亡灵。 “是的,但这种不合理的东西,就好比分明装不上去的七巧锁——”绫继续解释着,她过于学术化的讲解有些难以通达意思因而越来越焦急——旁边的亨利适时地接上了一句:“只能用蛮力强行维持在一起。” “黑的血——”米拉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几乎每次与这些东西相关的事物出现时天空都会泛起淡淡的黑雪。 而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出众的魔导师曾说过那是实质化的魔力。 “自己不具备维持正常的活动能力,是以强大的魔力维系在一起的。”亨利用精简的语言作了总结:“换句话说——” “当这些东西被丢上来的时候,也就代表这洞窟里那个不论是什么的东西,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思路一下子明晰了起来,明明类似多种猛兽合体的那种野兽更加强大,却在袭击一次之后便换成了正常的岩虎。一部分袭来的生物有血有肉除了一些行为以外就是正常的野兽,一部分却流着黑血有着不正常的大小和体貌特征。 底牌和精锐,需要消耗魔力来运用。或许是维持的消耗实在太大所以之前才尽可能想用别的东西来阻止一行人,但现在在土蜘蛛、百足、人面鸟以及岩虎都被斩杀了以后,那个对象不得已也只能强行投入之前已经损耗过的精英战力,甚至将过去战死在这里的武士也复活起来一拥而上。 士气忽然回涨了。绫在短短几十秒内的一通解释尽管有许多人没有彻底听懂,但亨利最终的总结他们却是听明白了。 他们疲惫不堪,但对手同样已经陷入死地。 接下来就回到了武士们熟悉的环节——狭路相逢勇者胜。 贤者蹲了下来,所有人都眼看着他伸手握住了就连咖莱瓦用尽吃奶力气也无法撼动分毫的秘银长矛。 然后把它强行提了起来。 “......”试过上手的弥次郎有些无话可说地看着这一幕,但却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握紧了刀。 微弱的光芒开始闪烁,即便强行把它握起,并非矮人的贤者依然无法获得这把武器的认可——它开始抵触这个打算强行使用自己的对象,进而凝聚起历经几个世纪之久符文仅存的魔力—— ——而这也正是亨利想要的。 ——他根本没打算把这些武器拿来正常使用。 “嘶——呼——”一闪一闪的符文光芒聚集,强行握持不认可你的魔法武器会带来严苛的后果——许许多多的里加尔冒险故事和佣兵之间的口口相传都讲过这样的故事——有灵性的武器会自己选择自己的主人,而不适格者的强行使用。 则会让武器在抗争之中出现两败俱伤。 “咻——!”亨利丢出了手中的符文长矛,它直直地扎进了亡灵堆之中,下一秒残存的所有符文魔力在一瞬间爆发开来,将整支秘银长矛炸成两截的同时也在武士遗骸中间开了个大口子。 “嘭——轰——!!”洞内掀起的冲击波吹得一行人有些睁不开双眼,但一行人回过神来却发觉这并不是实质性的爆风——魔力的爆炸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大,一瞬间只是有一种像是气流一样的东西穿过了他们的身体,但这只是人体内的魔力对外界的感知,并不是真正作用在皮肤上的气流。 ——只是面对亡灵时这种战果却比想象的要好。 失去了肌肉连接只剩下骨骼按照常理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站立与行动的,这些数个世纪以前的遗骸之所以还能立起来不过是因为魔力替代了人体原有的韧带与肌腱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就仿佛扯线木偶的线,亨利自身的魔力波长与符文武器原主人的并不吻合,在贤者有意营造的冲突之下互相抵触的魔力突破了符文的稳定阈值,损坏的符文将秘银之中蕴含的魔力泄露出来造成了冲击。 直接把将亡灵拉扯起来的木偶线给冲断了。 但这还没有结束。 “这是怎么做到的?”博士小姐双眼发光,她敏锐地意识到贤者是清楚亡灵的特性才熟练地作出了这样的操作,但现在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压上去分兵,别让这些骨头合流。之所以能造成这样的伤亡是因为力量分散了。但随着碎掉的亡灵越多对面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亨利没有详解,只是迅速地下达了指令。 “了解。”鸣海等人握住了武器,而璐璐在用投石索丢出去石块却从一只爬起的亡灵肋骨穿过去之后沉默了一下也拿起了多出来的一支长矛。 “呆子跟着我,用盾拍!”米拉毫不犹豫地这样喊着,地上各种支离破碎的骨骼掉了一地踩上去的时候“咔哒咔哒”地响,数个世纪的岁月使得这些遗骸的骨架早已经干枯发脆,它们远没有看起来声势浩大的那么难缠。急急忙忙一刀劈上去原本只是想做一下佯攻之后配合脚步较慢的咖莱瓦掩护再进行击杀的米拉一击便把一具穿着残破甲胄的骷髅打成了两截。 “呃——”连她自己都对这个结果出乎预料,发脆的骨骼由魔力牵引才强行活动起来,但不论是互相之间的吸引力还是本身的力量都远不如有血有肉的活人。 人高马大的咖莱瓦拿着少说有7公斤重的厚实橡木门在冲过来以后成为了一行人当中最具伤害的一人,他一个冲刺就足以让好几个骷髅散架——但背后和约书亚默契地迎上了单体战斗力更高的怪异野兽的贤者却头也不回地提醒他们:“把颅骨碾碎才能结束,还会爬起来,切忌深入!” 他大声地提醒同时一剑挥出,但与洞窟之主意识相连的野兽对这个高大的男人十分忌惮在没有进入攻击范围之前便立刻拉开距离。 “又动了!”弥次郎喊了一声,被冲散的骷髅武士有不少身体没有彻底碎裂的过了一阵子又重新动了起来,因为过于羸弱而轻易冲垮了对方阵线的一行人立刻发现自己陷于包围之中。所幸亨利的及时提醒让他们明白该怎么做,刀劈盾击,匕首突刺,璐璐甚至掏出了作为投石索弹药收集的石块直接握着砸。 武士们苦练的技巧在非人的对手面前没有太大的发挥,此时已经变成了本能和反应速度的主场。他们粗喘着气用任何可用的手法把骷髅从自己和友军的身边推开并且击碎颅骨让里头残存的魔力逃逸。 但挂彩仍旧是难免的,这些武士骷髅握着的残破武器哪怕锈迹斑斑依旧具有足够的锋利度。在他们着甲率不足的情况下有不少人都出现了划痕,小少爷甚至在情急之下抓着骷髅武士的胸甲试图推开时被残破的盔甲边缘也割伤了手。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早就消耗大半的体力在突入战斗之后迅速地流逝使得几乎所有人都大喘着气。燥热的环境和因为运动而上升的体温让汗水连着血水一起打湿了盔甲与衣物甚至还有刀柄,手掌受伤的弥次郎因为汗水打滑差点握不住刀因而“撕拉”一声扯下一块布迅速地缠绕握刀的右手将手掌和刀柄绑在了一起。 武士们仪式性的决斗思路在这一刻终于荡然无存,所有的规矩守则一板一眼的剑术和步法此刻都没有暴力本能来得好用。 但他们却是双眼放光的。 心无旁贷,不拘泥于形式与表面,脱离了技法的套路步骤却又反而将技法更加融入自身之中。 “咻——!!”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的鸣海一枪刺出,准确地击穿了一个武士骷髅的颅骨,而在它尚未完全散架的时候武士一扭短枪把它砸在了旁边一个骷髅的身上。 “咔嚓——啪——!”踩碎了骨头弥次郎用捆死在刀把上的右手单手挥出了一刀,刀磕在对方锈迹斑斑的头盔上出现了一个豁口,但他没有去计较这种细节,在将对手打得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左手握着的短刀准确地扎进了骷髅的眼眶之中,再用力一拍把刀尖刺了进去。 剥离了各种表面上的仪式性作秀,剥离了各种讲究精妙绝伦收个刀都要分好几步的战技。 但他们却是双眼放光的。 武道的真谛是什么。 战胜对手,存活。 它是洋溢着的澎湃的生命之力,是置于绝境彻底剥离了所有多余思考抛弃了包袱。 只余下一个目标的纯粹。 “血战到底!”少有地,一向沉稳的武士领队大声吼出了这句话。 “啊!!”而其他人也齐声回应。 两个部分的战局呈现出不尽相同的局面,与骷髅对战的人战局激烈而焦灼,而这边作为精英的贤者与目盲的剑客遇上的两头野兽却始终处于避战的状态。 “啧——”接连的落空让约书亚发出了一声咂舌,他和亨利的速度都不算低,但占据着洞窟的优势两头野兽仍旧设法避开了他们的大部分攻击。 “咻——”而亨利使用飞刀的攻击由于重量不足仅能造成一些轻伤——这些畜生的生命力之强之前已经体会过了,想要确保击杀依然只能靠大剑长刀。 “约书亚,回防——”“嚓——”地一声,贤者停下了脚步,而约书亚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他们二人被引诱得与后面对付骷髅的其他人以及没有战斗能力的绫与虎太郎脱节的事实。 尽管洞窟之主是否具有这种智慧仍是个疑问,但小心谨慎仍是十分要紧的。 “吼——!”而两人这才稍微往后一退,强壮而敏捷的野兽立刻便转退为攻。 “啧,还真让你猜中了。”约书亚敏锐的听觉在光照不足的洞窟内部成为了比视觉更高效的感官,而亨利在符文武器散发的魔力作用下些许恢复的夜间视力也让他迅速地捕捉到了狂奔过来的两头野兽——以及后面匍匐在地悄悄不发出一点声音向着紧张地观战的博士小姐和虎太郎靠近的触手。 “咻——!夺!!”贤者毫不犹豫地甩出了最后一把飞刀准确地命中了那只触手“呀————!”惨烈的尖叫声立刻响起,而绫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同时贤者一个转身垂下了大剑的剑尖面对袭来的野兽,约书亚则是默契地一个错身疾步冲向了博士小姐的身畔。 “呼——”“哈——!”长达一米五的大剑以极大范围的水平斩挥出的同时,盲目的剑客也在疾跑冲锋的最后高高举起太刀一个冲步以稳固到完全垂直的姿态进行了一记竖斩。 “嚓——”大剑劈开了一头野蛮的畜生紧接着剑尖前半截又砸进了另一头的肩胛骨,而深知攻击距离已经到极限的亨利强行地扭转了剑柄再次使得剑刃弯曲用剑面拍在了野兽的身上。 若是切割只会是划伤,而反倒是不正确的刀筋造成更像拍击的伤害使得这头野兽的动作为之一顿——这也正是亨利所需的全部,在约书亚一刀把触手切成竖起的两部分又接着连续三刀横斩袈裟斩切成碎块的同时,贤者一个大步冲到了动作被攻击迟缓了一下的野兽身旁,直接一脚踹在了它的肚子上。 “嗷吼——”“咚——”被直接踹得砸在了墙壁上的野兽接连受创却仍旧具有活动能力,但接连两次冲击使它从高速状态下脱离也给了贤者挥舞大剑所需的时间。 “吼——嘶”兽吼声戛然而止,像是老虎、熊和狼结合体的硕大头颅“咚——”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而失去了头部的躯体也瞬间倒地。 “哈啊——哈啊——”小脸煞白的博士小姐深蓝色的头发紧贴着额头,她双腿颤抖着无法直立起来而被切断了头部的触手迅速地收缩了回去。“哇——哇啊——”吓呆了的虎太郎虽然还站着却已经失神,他握着武器却丝毫没法派上用场。 “......”立刻回归的亨利瞥了一眼被约书亚切成了碎块的触手——和之前的类似,它张开的唇瓣里面有无数的牙齿,但更吸引贤者注意的是表面一些烧焦的痕迹。 “开始变难了——”尽管双目失明,但约书亚从前方的呐喊和粗喘之中判断出了分兵去迎击骷髅的同伴们陷入僵局的事实。 ——就像之前扯线木偶的比喻,当一个操作者需要同时操作几十个对象时,每一个的行动精度肯定是不如只操作一个的。 战斗力羸弱的骷髅武士迅速地被消灭,但随着数量的减少米拉、弥次郎鸣海和老乔等人的战斗却没有变的轻松。 一方面摧毁骷髅他们消耗了体能,另一方面随着数量的减少这些骷髅的行动却也越来越迅速。 原本连洛安少女挥击都无法招架的骷髅逐渐开始变得能稳固地抵御他们的进攻,脆弱的骨骼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彩,到了最后甚至连骷髅的眼眶都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咚——!”消灭了围攻的对手后,他们由攻改守,由拿着大盾的咖莱瓦抵御着变强的骷髅武士接连不断的攻击,而其他人则一步步地向着贤者和约书亚所在的方向退后。 “还剩5只——”双眼燃着青色火焰的骷髅武士明显不同于之前的那些,越过一地的碎骨与残破的兵器铠甲,他们一步步向着大汗淋漓粗喘着气的一行人逼近。 但在另一侧的威胁被干掉了以后,亨利和约书亚已经可以腾出手来了。 “辛苦了。”盲眼的剑客对着武士们如是说着,在他们后撤围在没有战斗力的虎太郎和博士小姐附近时与亨利一起越了过去迎上了最后的几只精锐骷髅武士。 亡灵发出无声的嘶吼,在高魔力凝聚度的情况下发挥出了尸骸生前的战斗技巧。 但它们尽力的抵抗在压倒性的战斗力优势面前没能撑超过20秒,就像砍瓜切菜一样,亨利和约书亚干净利落地收拾掉了最后的敌人。 “哈——哈——”就连红发的剑客也在这时候开始喘起了气,而放松下来的其他人几乎都是瘫软在了地上,他们大多挂彩,铁制的盔甲变形而皮制的盔甲则在打击之下硬质的大漆外壳崩落。 伤口在汗水下又痒又痛,尽管知道必须迅速地清理伤口进行包扎恢复体力继续前进,此刻包括米拉在内却没有任何人行动得起来。 “结束——了吧?”洛安少女侧着头,因为汗水而凝结在一起的白发随之下垂,而她看着自己的老师,这样问着。 “大概还有最后一个。” “手下都用完了,就要本体上阵了。”亨利如是说着,而他话音刚落,矿洞更深处就传来了一声似人非人的咆哮。 “吼啊啊啊啊啊——”起于野兽一般的吼声,最后却像是女人的叫喊。 不知为何,声音之中传递出一股悲怆,犹如失去孩子母亲的恸哭。 “呜恶恶——”大约是除了绫还有亨利以外体力保存得最为完好的虎太郎一阵寒颤,之后又立刻开始催促起坐在地上的众人:“快点整点起来啊,阿惠还在——” “都拖了这么久了。”焦急而六神无主的虎太郎不停地催促着,精疲力尽又几乎人人带伤的一行人当中有不少都皱眉显露出不满,只是此刻的他们连跟他计较的力气与空余都没有。 “呼——”稍坐片刻清洗打理伤口又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检查了一下盔甲对一些断掉的肩带之类的部分进行了简易的维修,前后开裂的胸甲就用布带直接在腰绕一圈打个死结绑住。武器的损坏程度也不容乐观,但哪怕满是缺口的长刀仍旧可以继续使用,在自己够不到的背后之类的部分就由同伴进行协助检查。迅速地整理完毕又将部分如同空掉的水筒之类的物品放在原地卸下能卸的负重后,一行人重新燃起了火把。 继续往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节:恶斗(四) 洞窟之主——被鸣海说出后一行人便默认了这个称呼——似乎正如亨利推测的那样,已经失去了可用之兵。虽然那些蝙蝠仍旧有少量残余,但在众人继续往前的几分钟后也仍旧没有出现。 随着激烈战斗时“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逐渐平缓下来,连续高强度战斗的后遗症也开始一一显露。尽管大部分人的创伤都只是些微划伤没有过于深入并且已经处理过,但连续挥舞刀剑也使得手臂肌肉酸痛不已。 用力过度紧握武器的手指僵硬成爪,甚至本人想要松开都十分困难。小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因为消耗过度甚至在收刀回鞘的时候抽筋起来痛得僵在原地屏住呼吸站了半天。 不止洛安少女,旁边的弥次郎甚至老乔都是如此。老乔原本想开个玩笑说是自己上了年纪了,但一看别人也是这样只好挠了挠脸颊作罢。 肌肉和骨架都在悲鸣,尽管人数众多分担了压力而且实际上总共加起来时间也还不到一小时,但这段时间他们连续杀死的生物却大概是绝大多数和人武士一辈子加起来都达不到的程度。 不停地来回腾转挪移,不停地挥砍、刺击、敲击,踹开或者推开对手。时间虽然短暂,但运动的强度却不可谓不高。之前处于战斗中紧张感和不停跳动的心脏掩盖了这一切,而现在随着它慢慢消退,止不住的疲劳让眼皮开始打架越来越沉重,而四肢也好似系着沉重的铅球,每挪动一点都需要耗尽毕生的气力。 最严重的还数小少爷,因为他为了推开武士亡灵割伤了自己右手的手掌。伤口虽然不深但却十分狭长,作为重要的持械手出现这样的伤害哪怕并未伤及肌腱却也足以使得战斗力降低。 人的手是相当脆弱却又重要的一个部分,它承受不起太多的伤害却又因为战斗所需无法避免。重视手部防御的里加尔人发明了许多种坚固的手甲,但使用它们的代价是牺牲灵活性与增加负重。佣兵用得起的手甲大多是结构简单以两三块铁板组合在一起形成简易防护的样式,但这种手甲往往会影响手腕和虎口的灵活性,对于使剑而言会造成一定的阻碍。 技术不精的人穿上它们可能反而会妨碍到自己的动作——例如手甲把剑给卡住没能完成格挡——进而丧命。这个原因加上负重、价格、保养和携带等许多原因,绝大多数的里加尔冒险者更倾向于使用剑上的护手进行格挡而不是依赖手甲。 西海岸的征召民兵和东海岸的帝国正规军步兵则普遍会使用简易手甲,因为作为线列步兵的他们主武器是长杆兵器而非以小规模巷战为主的佣兵惯用的刀剑类。在大规模的步兵对战当中,长矛一类兵器很常被对手的大斧子或者戟类重型劈砍武器顺着杆子切掉手指与手掌,因此手甲的防护要更为紧要。 新月洲的武士因为需要兼顾骑射开弓,因此对于手部的护甲如同其他和人甲胄部位一样,进行了轻量化处理。这种代价就是他们所用的手甲只能保护手背和半截大拇指,在近距离攻击的时候十分脆弱易伤。 尽管弥次郎实际上伤到的是自己的掌心这个难以使用铁甲防护的部分,但总的来说这次他们会出现较多伤员也仍旧是与护甲防护能力不足有关。 除去那种体型庞大的混种野兽不提,单就骷髅兵的攻击威力如果当初的全身重甲没有被替换掉,在护甲足够完善与厚重的前提下,他们其实完全可以做到无伤。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们当初作出了决策替换为轻装,现在又陷入了这种局势。与其把精力用在“假设更好的局面”,不如设法以现有的战斗力尽可能取得一个好结果。 亨利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其它人的疲惫,随着继续前进这边似乎矿脉更为集中的缘故,道路开始合并,他们转成贴着洞壁走侧面便是开凿深谷的地形。只需防御一侧可能来袭的敌人加上众人有些精疲力竭,贤者因而改变了队伍的阵型。 体能保存较为完好也算是队内战斗力顶峰的他和约书亚二人在前方稍微拉开一些距离,而咖莱瓦这个空有力气的愣头青则与经验丰富的鸣海配合位于后方防备侧翼和尾部偷袭。余下相对疲惫的人就在中间贴着墙壁,不处于战斗的第一线,温存体能。 除此之外整支队伍还放缓了脚步,尽管虎太郎对此显示出了极大的不满,但在贤者说了句“你可以自己先跑去看看”也只好悻悻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再如何纨绔又任性自我中心,他也仍旧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按说武士世家出身的人在经历战斗之后内心多少都会出现一些变化,只是比对更加兵荒马乱的藩地出身的青田家武士,或许在新京麾下各大州的武家子弟荒废的东西要比想象的更多吧。 这个国家已经太长太长时间没有战争了。过于庞大的武士人口消耗了大量的资源,新京看似养着一支庞大的武人集团,但实际上以这一路南下所见,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却是飘忽不定的。 上位掌权的华族更注重的是政治斗争与派系联合,他们不可避免地朝着文官化发展。而士族尽管理论上需要日日夜夜磨炼自己的技艺,在缺乏肉眼可见的威胁情况下大部分上层贵族却也是放任他们随波逐流。 就好像领地管理一样,兵权终归是新京的,你卖力培训出的是自己的力气,培养好的军队名义上却不归你所有。 所以没有多少州牧或者县令会乐意花这么大的力气——或许有像龙之介这样的例子,但他的存在其实也非常尴尬。 倘若新京没有下指令要求,附近又不存在迫切的威胁,地方华族消耗人力物力来严格培养军队——这种情况下新京非但不会感激,反而可能会怀疑你有谋反叛乱的意图。 因为天高皇帝远,哪怕名义上是属于新京的,付钱和每日沟通交流的却是本地的领导者。很多武士名义上效忠皇帝但实际上却对当地的华族怀抱有极高的忠诚心,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如果华族有叛乱意图,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会忠于新京还是选择追随华族? 龙之介离任以后带走了大批人员,这些人宁可成为被排斥的浪人也要追随原先的县令。这实际上就已经可以算是有举兵谋反嫌疑的了,只是他们自称浪人,自我辩解为“暂时未能找到效忠的华族”而糊弄过去,没有明着造反加上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所以本地华族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处于这种灰色领域罢了。 综合这一系列因素,类似虎太郎这样贵为武家子弟却实际上战斗力堪忧的人也是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无为的废物不光乐得逍遥日子自在,还能活得长久。 所以当初一到章州,全副武装的青田家武士们就被嘲讽是《武勇传》看多了把自己当成几百年前的英豪。 能指望得上的战斗力就只有从藩地一路陪同的青田家武士们,虎太郎比起他那几个留在原地的同伴而言或许都要算得上是勇猛,最少他还有勇气进来。 但这也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的结果了。弥次郎一众藩地出身的青田家武士缺乏的只是经验,他们经过丰富而严格的训练,具有良好的身体基础。而虎太郎细皮嫩肉的模样让人十分怀疑他挥刀会不会因为力气不够把自己给扭伤。 某种程度上来说,真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也许比虎太郎矮一个头的博士小姐反而是个可以仰仗的对象。 尽管她没有力气也未经训练,却拥有极强的行动力和坚定的意志。 ——话归原处。 往前略微又行走了一段之后,一行人逐步意识到这是贴着山壁凿刻的盘旋道路。而从周围火光可以照亮的部分没有见到任何其它岔道来看,这大抵就已经是矿洞的底部了。 应当是秘银或者金矿在这里形成了垂直又有分支的矿脉才采用了这样的挖掘方法,这里的地面十分广阔,但就在一行人准备继续往前时,前方的约书亚却竖起了拳头。 “不太对劲。”他说不出原因,但敏锐的感官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疲倦的本阵众人不停地用薄荷膏涂抹试图强打精神,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浓郁的味道掩盖了周围的气味——但亨利是不受影响的。 “......”贤者皱起眉头,洞底的腐臭气味有如实质,他将火把放低靠近了过去,忽然“嗤!”地一声就点起了一小团火焰,只是很快地便燃烧殆尽,没有像之前鸣海火把掉落时那样熊熊烈焰烧个不停。 “这——”燃起大团火焰的一瞬间周围弥漫如同雾气一般的臭气也都被照亮,走道的末端已经被飘散的雾气所淹没,而一眼看去它们浓厚不已约有一米多高。 “呼——呼——”贤者尝试又挥舞了一下火把,但带起的气流只是让雾气来回飘动并未被点燃。 “似乎得靠很近才会点着。”他这样说着,而博士小姐则从保护圈里钻了出来,她伸出手去抓了一下,然后指尖揉了一揉感受着那份湿润。 “应该是某种可以燃烧的物质,但是因为这里位于洞底很是潮湿,炎热造成了雾气的形成。可燃物和水混合在一起,这里面水分很高,导致相对不易被点燃。”绫如是分析着:“以防万一火把还是举高点好。” 她这样说着,而洛安少女则是看向了贤者欲言又止。 “我在想,魔法能不能。”米拉显然是想着火把有风险的话尝试再次用出之前的照明魔法,但贤者耸了耸肩:“那你倒是放啊。” “糟糕的大人。”魔力与精力息息相关,明摆着知道她累得不行目前用不出还讲这种话的亨利惹来了米拉一个白眼,但洛安少女又接着说:“我在想,那个黑色的。” 她没说完,因为知道自己的老师会明白意思。 “不行,现在还不行。”他摇了摇头:“不是谁都能利用好的。” 米拉沉默了,她对于魔法和魔力的认知还比较有限,但看着周围疲惫不堪的同伴,也或许有一丝丝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她仍旧想着自己能不能做多点什么。 “继续走吧。”但眼下没太多时间去思考。在把火把交给了队伍之中比较高的几名成员用很累人的姿势举高免得点燃雾气引火烧身之后,一行人走下了道路。 而他们才刚刚踏入雾气弥漫的矿洞底部硕大的平面,游离着的好几根触手就借着浓雾的掩护开始向一行人靠近。 “做好迎战准备。”粗壮的触手不可能悄无声息,立刻注意到动静的一行人强打精神地再次拔出了武器。 小臂的肌肉酸楚而手指僵硬,他们努力地试图放松,但却无法改变没法像之前那样发挥全力的事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节:恶斗(五)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五十七节:恶斗(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节:撤离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五十八节:撤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节:血战之后 作为适应性极高的短寿种,人类对于环境变化的承受能力要远比顽固到一辈子拒绝离开自己出生地的长寿种强上许多。精灵族风华绝代的剑圣、魔导师和林间射手需要最少花半个人类世纪的时间来培养,而矮人在胡须能没过脖子之前也不被认为是能独当一面的勇士。 人类的新兵却只需要3个月的时间便可完成从农家或是城市小伙到士兵的转换。 当然,若是以苛刻眼光评判的话人类的士兵素养是远不如其它隐世的大族,但这种强大又迅速的适应能力确确实实是如今人类脚步遍布各地的一大原因。 从冬到夏,几个月的时间接连不断的各种事件让青田家的武士们产生了几近涅槃的变化。从最初耀武扬威自认天下无敌锋芒毕露的年青武士,到一步步接受挫折却又重新站起来,变得内敛,深邃,却又直率。 也或许正是如此,在历经洞窟之中近一小时的血战之后,伤痕累累气喘吁吁归来的他们。 才变得像是里加尔出身的几人一样,开始能感受到质朴的美好。 清冷的月光不分贵贱平等地洒落在出身迥异的众人身上,炎炎夏日在入夜后的山间开始有所收敛,风一道道地吹下来,因为基本上都是全身大汗的缘故夜风感觉起来格外地凉爽。 “好想洗个澡。”米拉抓起自己的领口嗅了嗅,小声嘟哝着。她的衣服全都黏在一块儿,一个小时的蜡烛和火把熏陶加上洞窟内的臭气和战斗喷溅到的各种血液污渍,烟熏火燎的气息加重了气味让人愈发烦躁。只是目前处于旅途之中,即便是简单的淋浴亦是一种奢求,只能用消耗了不少的薄荷膏涂抹在身上尽力掩盖气味,然后在回归到营地的时候换上干净衣裳。 下山的路上阿惠和老药师先后醒了过来,摔了一跤的老药师虽然是后醒的却精神状态恢复的更快一些,反倒是阿惠那边在醒来过后发出几句呓语喊了一句“虎太郎少爷”便又昏了过去。 手忙脚乱的公子哥把她放了下来像是怕她就这样死了摇个不停,直到被米拉骂着“你想杀了她吗”阻止了下来。 精疲力尽的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十分缓慢,而等到他们终于回到下面时,虎太郎的几名华族同伴立刻从火堆旁边跑了过来嘘寒问暖。 这到底是真的关心还是虚情假意无从知晓,这些人确实在面对危险时选择了退缩,但缺乏勇气和漠不关心并不绝对是划等号——冷眼旁观的洛安少女如是想着,她的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独自扎营浩浩荡荡的龙之介一行。 没有多少战斗能力和经验的年青人怯逃是可以理解的,在听闻前任县令的介绍之后她也明白龙之介一行和虎太郎之间微妙的关系和其它种种问题所导致的不愿帮忙。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只是萍水相逢。但考虑到洞窟内部的战斗,若是龙之介一行答应协助的话凭借他们的兵力原本可以不必打得这么勉强。 甚至如果推进得快一点的话,说不定另外两人也能救下来。 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这种假设毫无意义,龙之介一行并不亏欠自己,这只是战斗过后的疲惫和受伤带来的不满在转移怨怼,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正这么想着,洛安少女便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又被人揉乱了。 “有点油,之后找个旅馆洗洗。”贤者表情平淡地耸了耸肩,而气不打一处来的白发女孩则是瞪着他并狠狠地踩了下脚。 “糟糕的大人。”她用亚文内拉语念出了这句话,旁边的人听了只知道语气有点气鼓鼓的但却并不明白意思。 回归到营地之后的一行人都像是瘫倒在地一样坐了下来,留在这边的传教士一行和樱以及其它留守的武士把营地设立了起来,而在商量过后行李丢失的虎太郎也借了其中一个营帐把阿惠带了进去。 因为虎太郎拒绝其它男人进入协助照顾,而洛安少女、璐璐和博士小姐又都很是疲惫,于是留在原地保存了体力的樱就担当了这个责任。 作为过去曾任花魁的存在,有时候手下的其他人遇到不讲理的客人受伤之类也是常有的,因此樱也掌握了一些照顾人的技巧乃至于基础疗伤。 疲惫不堪的武士一行当中鸣海和弥次郎是受了相对严重一些的伤的,之前不过是紧急处理根本算不得靠谱,此刻放松下来又都开始生生痛。随着他们归来的老药师因而便重新为受伤的人做起了检查,尽管亨利将他随身携带的消毒用品拿去战斗了,老药师留在原地的药柜子里却还是有很多备份的。 被救了一命的老爷子自称名为坚,小少爷很快地熟络起来随着足轻们的喊法称他为“坚爷”,一介贵族如此称呼令平民出身的老药师受宠若惊,而之后亨利一行想要付他药水的钱也被他百般婉拒。 “不过是些许自制的药水,哪能与救命之恩相比。”身家虽贫,气节却仍旧在,加之以疗伤技艺确实十分出众,在处理完毕之后弥次郎和鸣海等人稍作商量,便对坚爷提出了在青田家供职随他们一同上路成为随行药师的请求。 “如果少爷不嫌弃这副老身骨拖后腿的话。”平民能在贵族家谋得一官半职是鲜有的,虽然年纪略大加之弥次郎告知的路途遥远他起初有些犹豫,最终却也还是接受了这个工作机会。 多了一个专业药师随行,队伍在各方各面的后勤更有保障。亨利虽说贵为贤者也多少具备一些药草和疗伤的知识,但术业有专精,一些草药是新月洲独有的,贤者终归还是在里加尔待的时间比较长,只能取用一些两地皆有的做法。 尽管如此,他的知识水平令他仍旧在一些方面可以弥补坚爷的知识空缺,因此两人搭起了话,不一会儿竟是撇下其他人畅快地聊了起来。 百无聊赖的洛安少女原想休息但因为黏糊糊的浑身不舒服加上肌肉酸痛却也无法入睡,她四周瞥了一眼,弥次郎和鸣海等人在检查装备;咖莱瓦和博士小姐则在一旁记录起各种东西并互有交流,璐璐跑去营帐里面翻找吃的,而樱则是在照顾阿惠。唯一算得上空闲的传教士一行也闷在自己的营帐里一声不吭而且她也觉得教士们闷得不行没啥可聊的,最后还是篝火边上的香气引来了洛安少女的注意,一顿苦战下来她感觉自己又渴又饿,而早有准备留在营地的人也因此早早便做了准备。 “是什锦粥,熬了挺久的。”负责做饭的足轻们如是介绍着。鲜香味和浓郁的雾气随着揭锅立刻飘散,熬煮许久的黄米变得柔软容易下口,而添加在里边的是之前购买的一些干燥河鲜。被细心挑去刺的鱼和去壳去头的河虾先是浸泡复水然后才被放入熬煮。 水产品的鲜味渗入其中,剁碎了的不知名本地野菜又被少量地添入——足轻们展现出了一贯的手艺,这是十分符合和人美食标准的鲜香之物,米拉也吃得来,但此时此刻她却微微地皱起眉头。 “小姐怎么了,不喜欢吗?”因为是府上的贵客,所以足轻二人也对她用上了敬称,但洛安少女摇了摇头:“就是觉得,现在不太想吃。” 清淡又带有鲜味的食品诚然朴素健康,但战斗过后十分疲惫的身体叫嚷着“这太淡了!”。她有些犹豫,而见到这点两位足轻面面相视,却也暂时没得什么方法。 正在这个时候,没耐心等粥烧好跑去营帐里找干粮的璐璐忽然哇哇叫着跑了出来:“水,哪里有水。”她吐着舌头不停地用小手扇着,而在洛安少女递给她淡水之后立刻仰头大口大口地灌。 “这是怎么了。”等到璐璐喘完气米拉才开口询问,而夷族的女孩大着舌头说道:“吃了尖尖长长的红色果子,看样子还以为很甜。” “像火烧一样。”她补充了一句。 “啊,那个是从龙之介大人那边交换来的,听说是腊墨商人交易来的,想着小姐和先生会不会更想尝尝家乡菜。”足轻们如是回答着,而等到他们去取过来时,米拉一见便双眼放光。 “是辣椒!” “卡、卡普西坤?”拉曼语的发音让两个足轻头晕目眩,而饶是米拉手舞足蹈,她仍旧没法用半生不熟的和人语言给他们解释清楚。 “是一种调味料,味道十分辛辣,大约和新月洲的生姜有些相似。”这时和老药师交流完毕的亨利走了过来再次揉了揉米拉的头,并且这样解释着。 “生姜啊,这么说可以让人身体暖和?”“可现在夏天啊,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两名足轻这样交流着,而贤者瞥了一眼锅里的河虾,又看了旁边泡水复水剩下的一些,摸了摸下巴。 “有葱蒜一类的调味料吗。”他如是询问着,而足轻们略微迟疑了一下:“先生是说荤菜吗,有是有,但大人们都不太爱吃,因为气味重。” 和人的饮食总体来说偏清淡,不像里加尔爱用相对具刺激性的味道。平心而论淡口的对人的身体也要相对好上一些,但类似眼下这般苦战过后,可能反而是气味更重一些的要更吸引人。 “我来吧,你们有兴趣的话学一学。”因为偏里加尔式做法的缘故,见足轻们不太擅长,亨利便走上了前去。 “久违地有老师做饭了。”兴高采烈的洛安少女跑回去营帐内翻找清酒,而亨利则拿起了被处理干净的河虾,再接过了足轻们递来的干燥大蒜,手脚麻利地开始了处理。 尽管武士们不是很爱吃大蒜这种气味浓烈的荤菜,但底层人却还是经常储备,干燥的大蒜相对来说比较耐储存,而且具有一定的健康价值,所以足轻们也少量地携带了一些。 取出了平底锅的亨利从陶罐当中用木勺子舀起一勺猪油倒了上去,尽管天气很热猪油却还是块状的,稍微用勺子摊了一下在篝火热量的作用下逐渐融化,而与此同时贤者便用足轻们用的菜刀把剥开的蒜剁成了碎末。 之后在油化了的时候添加进去,几下翻炒香气立刻弥漫在营地之中,惹来了包括不爱吃这类口味的武士们的围观。 “不曾想先生还如此擅长料理。”鸣海有些佩服,虽然佩服的地方很是奇怪。 “你们可能不太吃得惯,我就不加太多了。”贤者如是说着,又对辣椒进行了些许的处理。 蒜油炒出来后复水的河虾和剁成小块的辣椒一起被加入,之后先是翻炒一番浸油吸取汤汁,之后他将明着燃烧的柴火拨开只留下闷烧的炭火慢慢炙烤。 “好香。”喝了一肚子水的璐璐嗅了嗅鼻子。 “这味道确实引人开胃。”连不爱吃重口的武士们都提起了兴致。 “这是你们称腊墨的国家的一道菜,虽说那边更多用的是海虾。”亨利这样解释着的空当,传教士们也从营帐中跑了出来,很明显是也打算蹭饭。 “僧多粥少啊。”人数众多但是数量却有限,鸣海如是感叹着,而亨利耸了耸肩。 “配粥吃吧。”“也对!”“不能浪费二位的辛苦啊。” “还有酒。”一脸期待的洛安少女举高了手里的清酒这样叫着,而贤者回过头瞥了她一眼:“你啊......” 热腾腾但有些清淡的粥和作为小菜味道浓郁的辣河虾,两者结合起来虽然辣味在热量的作用下更进一步提升使得武士们大多也都哈起了气然后一边吃一边喝水或是清酒,却切切实实地相佐相成。 鲜香淡味的粥在味道浓郁的小菜作用下更好入口,而用一口粥配一口小菜的吃法,冲淡了味道以后不仅武士,连不爱和人食品的传教士们也变得能够接受起来。 “什么味道啊。”阿惠稳定下来以后樱也钻了出来,并且立刻加入了开小灶的行列。 在旁边跑回去跟龙之介报告后又被味道吸引过来的约书亚以及虎太郎等人还有新加入的老药师一齐努力下,最终一切被吃得干干净净,酒足饭饱的一行人懒洋洋地趴在离篝火稍远一些的地方,吹着夜风感受着悠然洒落的月光。 人生惬意,或许莫过于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节:炎阳与蝉鸣(一)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当今和人社会普遍的认知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习惯。主流文化认为会在夜间行动的多是偷鸡摸狗之辈,要么从事下三滥的行业要么胸无大志沉溺于酒色之中,而从大体上来看他们的这种偏见也没有太多错误。 火烛在探洞时消耗一空后,一行人才知道新月洲的照明用具十分昂贵,即便是财大气粗的青田家也并未备上多少。养蜂业似乎在这边并不似里加尔那么旺盛,官家常用的蜂蜡火烛标准为一新月尺长——换算成里加尔标准单位大约是17公分,因为正好是成人手掌中指到手腕的长度所以也俗称“一掌烛”——这种蜡烛一般一支要卖到400文左右。 要知道大部分和人平民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一两银,也即是1000文铜钱。买两支加起来省点用也顶多烧个18小时的蜡烛便只剩下200文来维持家计,有多奢侈也从中可以看出。 民间更常见的是所谓“半掌烛”,顾名思义便是比一掌要短上一半的,这种蜡烛一半价格在100文到130文之间。之所以比一掌烛便宜那么多是因为其材料五花八门,并不是纯粹由蜂蜡构成。里面还添加了一些屠夫剩下边角料熬出的动物油之类较为便宜的原料。 这么做的缺点是点燃的时候会有较为难闻的味道,不像蜂蜡会有舒适的香气。但尽管是这样相对廉价的蜡烛,若是每晚都要点个不停也仍旧有些奢侈。 绝大多数平民夜间使用的照明用具还是更为廉价的油灯或者上山采集木材,自制火把是山民必备的技能。和人的火把与里加尔略有不同,通常是取干燥竹木将尖端劈开填入燃料使用而非裹布浸油。这其中尤以富含油脂的松木为上佳,事实上和人语言当中称呼“火把”的一词便写为“松明”,指的就是富含松脂耐烧的松木。 当然,即便有着多种多样的民间智慧,最节省的方法还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毕竟除了心怀不轨之徒,也很少有人需要趁着夜色做些什么。 吃完夜宵一行人很快地便入睡,夏日的初晨来得很早,6时尚未到阳光就已经洒落,而此时许多人都已经醒来。 早前起来的足轻们从龙之介一行的水车那边又换取了一些淡水正在锅里烹煮军粥。他们并没有用货币直接购买,因为出门在外用互相所需的物资相换反而要更好一些。 之前阿勇几人暂且借用他们的东西并补充水份与其说是龙之介一行足够大方,不如说是卖给亨利这个约书亚的旧识面子,并且他们也有情报需要从一行人身上打听。 没来由的善意是不可信的,天底下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龙之介一行终归是浪人,哪怕其中有约书亚这个旧识也还是不要对他们太过于信任为妙。 当初遇到的泥石流解释是乱砍乱伐并非有意为之而且只是擅自跟上他们的流民造成的,但这种让底层临时人员顶罪的说辞哪个地方都不少见还是不要尽信为妙。即便这确实属实,后面龙之介试图隐瞒事实旁敲侧击从贤者这边获得情报也是没有辩解余地的。 虽然站在他们的角度这也解释得通:对着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全盘托出不仅显得没脑子还很可能完全得不到自己所要的讯息,以他们的立场来说维持警惕方才能活得长久。 但亨利这边又何其不是如此。事事都要你“站在对方立场尝试理解”的人往往不光是立场可疑脑子也不太好用,因为归根结底话说得再漂亮人和人之间也还是存在各种各样的小圈子小团体的。 你所应当做的是优先考虑自己所在的团体的利益,在满足了自保的前提下再去尝试理解对方,而不是像童话读多了的公主大人一样觉得夜不闭户亦无妨天底下都是好心人。 只是人和人之间的圈子团体势力并不总是泾渭分明,像一场大雨中池塘表面泛起的万千涟漪,它们互相影响互相覆盖又此消彼长,所以总有人分不清什么才是自己所属的,一心向着其实并不把你当自己人的圈子——我们扯远了。 总而言之,各取所需保持距离,不必舔着脸去拉关系蹭淡水和其它物资,而是以他们需要的一些东西进行交换。这便是亨利一方和龙之介一方所达成的默契。 这种默契让两方人马能相安无事地并有一定程度的合作,而只要不对互相之间要求更多,也能维持较为良好的氛围。 大人的世界里并不是非黑即白——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的简单思维只会把潜在可能成为朋友的也都逼成敌人,这种中规中矩算不上朋友但也不算敌对的关系才符合大部分萍水相逢的人之间应有的立场。 早早起来的足轻等人炖好的军粥拿给腹泻倒地的阿勇几人食用,等他们吃完之后才舀了一勺猪油加入进去继续熬煮为其他人做准备。在老药师坚爷加入队伍以后他调配的肠胃药帮助下三名武士恢复得比想象的快。早晨起来他们已经可以自己站立,虽然还有些虚弱无法长途步行但已有在营地独自行动的能力。 情况还算比较严重的还是阿惠,她仍旧半梦半醒,有时满身冷汗醒来大叫又有时候睡得像是死了过去一样半分钟才呼吸一次。也因为这个原因,虎太郎在付一行人酬劳的时候显得不情不愿——照他原话来说:“人都成这样真能算成功救下来吗。” 满怀怨怼的公子哥这句话让米拉挽起袖子差点没一拳头揍上去,但虎太郎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极度自我中心的公子哥。他或许会在一些情况下作出让人佩服的举动,但你不能指望他在本质上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不情不愿的公子哥最后给了他们8两金子的酬劳,考虑到本地平民的收入这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但拿出手的虎太郎却显得不是很在意,照他的意思要是阿惠情况好些的话他原本打算给的更多。 不缺钱却吝啬,因为给钱这种行为在他看来是一种奖赏——既然这些人工作完成不到位那凭什么要给钱? 典型的上位者思维。 这笔款项最终被亨利、璐璐、米拉还有咖莱瓦均分,鸣海等青田家的武士虽说也参加并出了很大力气却没有接受,一来他们不缺钱二来身为武士做这种事拿钱显得很不体面。 绫不拿钱也是同理,她也没有太多这方面的需求。作为新京认证的博士在境内受到很大尊敬,她甚至可以直接去很多地方直接蹭吃蹭喝也没有问题。 每人二两金足以支撑相当充裕的生活一年以上时间,这算是没有白费劲去冒险。不过这是光考虑吃住问题的结论。 里加尔的冒险者们能赚得不少的佣金,哪怕被公会抽成一半最终到手的也还有不少,但大部分却始终在底层徘徊,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装备的损耗问题。 刀剑没有外行人想象的那么耐用,哪怕是优质钢材所制一场战斗下来卷刃掉尖等问题也仍会有,这种程度的修复耗费的资金也不算少了。 增加厚度诚然能使得武器更加耐用不易损坏,但截面更厚的刀剑往往会牺牲切割性能,变成又钝又沉的尴尬存在。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你是希望有一把相对脆弱易损需要常常保养打磨但很是好用吹毛断发能杀敌制胜的武器,还是希望有一把不用经常关照也不容易坏,可是打上去无法斩断对手的持剑手哪怕用力能打骨折却效率还是比不过正儿八经钝器的钝剑? 厚重的刀剑还会增加使用者的疲惫度,所以不论是里加尔还是新月洲好用的长剑长刀都不会特别沉重。 好剑难寻,在轻薄顺手的前提下要拥有足够强度的刀剑无一不是出自大师之手,而这种级别的工匠往往是有钱都可能买不到的。因此到头来大部分人就只能选择品质较好的武器然后小心些使用。 就像老话说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和人的剑技甚至有用刀的平面和刀背去格挡对手进攻从而保存较为轻薄的刀刃这种技法,但真到了生死关头还在意这种细节的往往是刀保住了人没命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收入的资金虽然不算少,但考虑到任务中损坏的武器铠甲消耗的物资需要补充的部分,这笔钱便可谓来得快去的也快。 虽说作为青田家的贵客亨利几人可以蹭吃蹭喝也能获得一些武器补给,但在自己有收入资金的情况下还打算白蹭新的武器装备也显得有些不要脸了。 再怎么讲,终归还是自己拿钱去买自己需要的装备来得自由和舒服一些,所以这也是洛安少女在拿到了薪酬之后的盘算——之后到了稍大一点的城镇,她便打算购置一些新的行头。 简短的早饭过后一行人重新上了路,虎太郎几人原本打算自顾自走上不同的路途,但眼见阿惠尚且处于昏迷状态他又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最终便用每日一两银雇佣了樱协助照顾而他们也与青田家一通上路。 白发的女孩对此略微有些不乐意,她个人是希望这个麻烦的公子哥能尽快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但最终看着虎太郎面对昏迷的阿惠焦急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也还是按捺了下去。 由于阿勇等人尚且处于虚弱又承受不住颠簸的情况加之以之前这几名武士的战马也吃了毒浆果身亡,少了代步座驾承重,鸣海跟龙之介一行商讨过后花了一笔钱让他们让渡了一辆里加尔式的重型马车。 容量颇大的四轮马车足以坐下绝大部分的人员还能放下物资,而作为车夫的老乔在原地花了一些时间也便适应了如何操控。乘马的武士加上马车带来的高机动性加上队伍本来规模就不是很大,一行人也得以在龙之介他们那边的大部队整理完毕之前就上路。 按照浅显的了解两方人马之后的目的地方向还是大致相同的,但他们的关系也没有特别密切因而也只是稍作告别亨利他们这边便先行上路。 龙之介一行的大部队都能行走,队伍规模更小的一行人自然走起来速度更快一些。 平稳的道路上几个缓坡过后,队伍开始一点点往下,总算是来到了章州南部的领域。 坐在马车中的白发女孩从防水帆布旁边探出头去,她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些什么。 “是在烧草堆的味道。”旁边的老药师没有往外看,但他却判断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a字交叉框架屋顶的和人农民茅草屋鳞次栉比,已被收割的水稻脱粒后摊在路面上较为干燥的地方进行暴晒,而远处那些割下的稻草集结成堆,一部分便被用泥巴盖起的土窑焖烧制成草炭肥料。 这里的水稻田规模不大,是章州境内少有的能产水稻的地方。得益于附近较为安稳肥沃的水域,这边的产出的水稻多是为坪山县的武士贵族所用。 只是这边似乎也并不总是太平。 “原本是去沼泽里挖便可,但近年来瘴气浓郁常有蛟害人,加上据说有些强盗流寇藏身其中,他们就越来越常自己烧肥了。”这边的村落因为出产水稻较为富裕,也是坚爷常来售卖药膏的地方,所以他多少知晓一点本地风情。 作用多多的稻草本可拿来做些别的事情,现在拿来烧制肥料,显然也是因为保证贵族老爷的饭碗里有白米饭要比农民的生计更加紧要。 和平宁静的田园风光,只要不去思考背后的苦难,这一切就像是诗歌一样美好。 马车悠悠转,而望着村落依靠着的矮山上升腾而起的雾气,坚爷忽然想起来,开口说道: “哦对了,这边还有温泉。” “温泉!”洛安少女双眼放光地回过了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节:炎阳与蝉鸣(二) 短暂驻足的村庄和其它绝大多数和人村庄一样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命名,这里的人们如同新月洲大地的其它大多数区域,都只是用“慕拉”这个简单的词语称呼自己的老家,而这个词便是和人语言当中村子村庄的意思。 隔壁村就直接叫邻村或者“那个村”,这种说法本地人心领神会但外地来客则往往一头雾水,因此时间长了也便有一些以当地产业或者地貌特征取得的俗称。 像一行人现在所在的村子,便简单直白地被称作温泉村。 得益于本地的稻米出产和小有名气的温泉,这里的村子规模和人民生活都相对来说要算好上一些。穷乡僻也并非人人就都过着苦日子,人总是会犯把一个复杂的集体简化为单一刻板印象这种错,像章州普遍比较穷就觉得所有人都是穷得吃不起米饭。但一个小小的村子就像缩小版的国家,它也有着自己的富人穷人阶级划分。 温泉村最有钱的大抵是这边的旅店老板,因为他家的屋子房顶用的是城区人才会用的瓦片而非乡下更常见的茅草。 新月洲过去的诗人曾有过“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这样的诗句——烧陶工人烧了一辈子的陶土,自家屋顶却从来都用不起美观耐久的瓦片,只能以茅草铺就。 底层劳动人民用不起自己生产的物品在哪都很常见,对种植水稻的农民而言黄米才是每日口粮,只有产量充裕的泰州那边平民百姓才能较常吃上稻米,而且也通常只是糙米。 这也因此,哪怕不考虑旅店本身的占地面积,光是使用的实木建材与屋顶上精致的瓦片也已经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大部分新月洲各地旅馆的主人都属于在当地较有名望的存在,因为这个国家缺乏里加尔式的冒险者文化,平民阶级的旅客在这边并不常见——或者说会居住在旅馆的平民旅客并不常见。 大部分平民即便旅游也多是住在破庙或者借本地人柴房之类免费地方暂住一宿,会花钱去住店吃饭的要么是富商携家带口出游要么则是外出游历的年青贵族子弟,而这些人对饮食和各方面都是有较高追求的。 任何商业走到最后,其实都是依赖自己所建立的人脉——这点细细剖析开来其实很是直观。 以米饭为例。 温泉村虽产粮,却优先是供给坪山县的华族的。最上等的精米白面是给华族的贡米,次一级的则是为上士所用。吃稻米这种事本身就属于身份的象征,在这个阶级严苛的国家即便手中有银光是这样你想去跟农户收购稻米,大多数也会惧怕上交的分量不够被贵族惩罚而拒绝乃至于尝试举报。 所以须有人脉,要么和本地贵族沾亲带故要么与税官粮草征收者有密切关系,能够通过商讨与贿赂得到一定的份额配给,打通各路关系才能获得稳定的粮食配给。 除此以外各种礼仪也需多加注意,和人的武士有一大特权名为“无礼讨”——若是平民之于武士缺乏礼节或者乡士对上士缺乏礼节,只要被认为是有所冒犯那么高位者拥有当街拔刀斩杀对方不被过问的权力。 这项特权如今的人已经很少应用,但即便如此倘若旅馆的主要面向客户是贵族的话,上下佣人与厨师小二仍旧需要学习相应的礼节,力求把贵族老爷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培训需要成本,懂得正确礼节以及贵族们在餐饮、熏香甚至于居室榻榻米与床铺柔软度这种信息的人脉得有。可以说光是有钱而没有任何相关知识的话,旅店即便强行开起来了也会因为各方面的不顺最终倒闭。所以一个存在时间漫长的旅馆其主人必定拥有相当盘根错节的人脉,一定程度上在当地村里也会拥有类似里加尔世界乡绅那种地位,受到当地人的尊敬,遇事也会找他们商讨。 权力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因为它非常容易便能引诱人走上滥用的道路。 即便是像现在一行人当中的老乔这样在骑马武士阶级中垫底的乡士,他所拥有的身份地位也能够让温泉村的人直接服从。 若是老乔是个邪恶的贵族的话,他看上哪家农户的姑娘开口要对方服侍,农民是不得反抗的;而像是稻米这样的供应倘若他张口要求农民们全都上缴给自己,这里也并不存在有资格反驳他的人。 假如底层农民胆敢拒绝,那么他可以直接动用“无礼讨”拔刀斩杀。 农民们唯一被赋予的权利就是派人去附近级别比老乔更高的武士家中报告此行此举,而鉴于粮食是上缴给坪山县华族的,武士们又得先去报告给坪山县县令,由那边作出裁决之后再派人过来处理。 而这里头的处理又会涉及到很多复杂的斗争——比方说农民们拒绝了将要交给坪山县县令的稻米给予老乔,那么他们就犯了对贵族无礼的罪,是应当被斩杀的;而老乔占了坪山县华族的稻米,这又是作为乡士的他冒犯了华族,按理说也是应该被斩杀。 那么这两宗罪要先计算哪一宗?像这样通过官僚体系报告的再回来处理的时间点,可能性子不耐烦的老乔便已经拔刀杀了农民扬长而去了,而若是他杀了人没有带走粮食或者只带走一小部分,这件事最后可能便这样不了了之。 因为追究起来十分消耗人力物力。 最后冲突之下损失最严重的还是底层的劳动人民,虽说领地内出了这种事掌权的华族也会面上无光通常都会想方设法挽回颜面,但到最终其实最多也就是让犯了事的乡士登上府邸下跪道歉罢了。 向领主道歉,而不是向他斩杀了的农户道歉。 至于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拥有特权的武士杀了农民并不算一种错误。既然不是错误,那么道歉反倒才是莫名其妙的吧? 权力这种存在便是如此可怖的力量。它并非实体的兵器或者强健的身体这种肉眼可以辨识之物,却拥有比实物更强的威力。基于这样的特点,在来到了武士相对稀少的小乡村旅馆之中,主人会想方设法地伺候好他们一行人,也便是毫不意外的事情了。 紫云武家子弟遍地走会给人一种武士很多的错觉,但即便当今和平了许多年新月洲的武士阶级确实有些过于泛滥,和全国总人口比起来其实也占比不足百分之一。 尽管这百分之一的人口每年所需的俸禄高达国家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但本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想法,新京仍旧还是得养着他们。 能放人的地方基本上都安插了武士上去,不少地方甚至出现了人浮于事的现象,光是税官就有七八个,昨天收完一次今天又来一次。底层的百姓苦不堪言但又没有反抗的权力,向上申报也往往被层层扣押最后石沉大海,哪怕能够送到官老爷的面前又怎么能保证最上面的人就真的是一清二白。 举报不一定能带来好的结果,哪怕只是希望对方收税的时候别压迫得太过分,一旦越过基层执行者向上层报告被本人得知了,农民们往往便会迎来凶残的报复。 占据了大多数的人民生活富足或是苦难,全在掌权者善恶一念之间。领地的民生与负责管理的华族息息相关,一个糟糕透顶的贵族治理下往往会出现贵族们锦衣玉食过着没日没夜的享乐生活,而走出城区往外看村庄则是“良田万亩尽荒废”的矛盾现象。 交不起税的农民们最后往往遁入山林落草为寇只能靠劫掠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过活——从这些来看,坪山县显然是要比起章州其它地方显得安稳的。 尽管这或许并不是虎太郎的父亲那位岩仓县令的功劳,单纯只是因为龙之介当初的斗争消耗了这个县内部的士族实力,而新上任的县令嫡系尚且未能发展壮大,目前而言贪欲尚且能得到满足罢了。 如此讽刺,本应保卫人民的武士在内斗中遭受了挫折元气大伤,却反而让人民过得更加富足了。 早餐时间坐在撑起的纸糊窗户旁,向外看向举着纸风车嬉闹玩耍的小孩,小少爷甚至连筷子都停了下来,爱吃的甜品似乎也有些索然无味。 “累了?还是手还在疼。”坐在对面的洛安少女开口询问,而弥次郎只是摇了摇头。 南下旅途几个月的见闻让这位青田家的少主从原先傲于自己的武士身份与剑技,一点点变得内敛,也多多少少开始质疑起自己所属的阶级存在意义。 他不再盲信自己过去所遵循的价值观,但就好像大部分年青人一样,他也有尝试通过全盘否定过去自己的形式来达成那种想象中的“改变”的倾向。 证据的其中之一就是弥次郎开始学习拉曼语并更常地向亨利甚至是米拉请教,甚至时常会刻意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他在矛盾——尽管是同龄人但所经历的事情却更多的我们的白发女孩儿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她也曾处于这种阶段,一心一意想要与过去的自己撇清干系,但急于求成往往会带来惨重的后果。 只是和当初方才11岁便和老师相遇的自己不同,小少爷拥有一定的成就并且年纪更大,这也使得他更加固执己见。 几句言语是无法让他立刻便停下这种做法的,只能花时间慢慢来改变,一点一滴。 在到达温泉村后经过修整并且泡了小有名气的温泉,在正儿八经的床铺上一夜睡醒变得精神饱满后,米拉的早晨吃的是撒了拌芝麻油的海苔碎的糙米饭,配上腌萝卜片与味增汤。和人供应的饮食一如既往地以清淡为主,习惯之后虽然还算不错,但也时而会怀念里加尔式肉类与油脂比重较高的饮食。 虎太郎等人至此大约就要分道扬镳了,身为坪山县令之子的他一到旅馆便被认出了纹章以贵客待遇伺候,这点倒是遂了米拉的心愿不必再看着这位臭屁的公子哥。而在有旅馆主人好生伺候的情况下,他也便决定在这边停留等到阿惠情况好转了。 虎太郎就在刚刚跑来跟他们通知这件事,并且煞有介事地告诉樱不再需要她照顾了。鉴于她照顾有功给予她比之前口头约定更高的酬劳,然后一脸得意地给了花魁5两金子转身扬长而去,令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切显然是做给对他态度严厉的洛安少女以及旁边另一张桌子上,之前洞窟内抽身离开的老药师坚爷看的——看吧!你们这群人错过了多大的奖励。 这种行为显然对虎太郎来说十分重要,尽管不是很喜欢这位公子哥而且他显摆完了扬长而去,迈大了步子又一次扯到之前拉伤的大腿,一声闷哼之后一瘸一拐走回去的样子很糗。他能恢复这种精神饱满的状态也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一位满怀怨怼的贵族公子哥而且现在还是在他家势力范围之内,怎么想都意味着许多麻烦。 分道扬镳后一行人将要继续南下,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一路奔波加上洞窟之战损耗的不仅是武器护甲,连带着衣物鞋子等一些物品也需要替换。口粮和新的储水用具,各类副食品调味品都需要补充一些。这点还得加上从龙之介一行那边购来的里加尔马车,拉车的马匹所需要的粮草也不少并且车辆本身一些部位也需要维护修理。 浪人集团终归还是个浪人集团,即便龙之介一行识货买来了马车他们却也不见得会懂得如何维护。因此这辆马车实际上有不少地方都出现了松动磨损——而这也是贤者与鸣海老乔等人此刻不在这里的缘由,他们提早吃过早饭便跑去检查马车与拉车的马匹了。 “我也去看看。”早餐吃完按照和人的习惯将餐具收拾在餐盘上等待佣人过来收走,米拉这样说着起了身打算也跑去看,却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啪咔——”地一声大门被粗暴地打开,而还没等店里的人发火,满头大汗的村民就大声喊着:“掌柜的在哪,我家儿子,他们去了沼泽——” 有着黝黑皮肤的矮小男人亚麻材质的衣物上沾满了血液,从上面鲜红尚未氧化的颜色来看,显然是刚刚才沾上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节:炎阳与蝉鸣(三) 自清晨起便响个不停的蝉鸣以强烈的存在感宣扬着正处于夏季的事实,燥热的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沼泽特有的臭味,盛夏的高温是一切的催化剂,所有的不适感都在炎阳的照耀下被放大数千倍——烦人的蝉鸣,出汗的不适,难以放松的燥热。 但却有人在发抖。 “这可真是——”被拉出来的旅店老板意外地年青,约莫三十几岁的他留着一头长发乍看之下宛若女性。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小孩和旁边抱着自己手臂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站着的那一个,又看向满脸焦急的父亲,转过了头最后把目光瞥向坚爷。 时常过来这边售卖药膏的坚爷本就和这边的人有点头之交,因此旅店老板也是知道他药师身份的,但老爷子望着这样的一幕也显得有些头大。 “我尽力吧。”坚爷跑着步回到旅店内部去翻找自己的药箱,而也走出来看的洛安少女和旁边的弥次郎等人瞥了一眼之后便发觉情况不容乐观。 从两名小孩沾湿的衣物以及血肉模糊的腿与腹部来看显然是遭受了来自水下的攻击,因为淤泥和衣物跟鲜血混在一起的缘故伤口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但仍旧渗着血却是确凿的事实。 “啧——”环视了一圈发现周围的成年人都一副六神无主模样的洛安少女凭借着佣兵的经验打算先上去按压住伤口尽可能止血等坚爷回来,但她刚迈出一步那个黝黑的中年男人就拦在了米拉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别靠近老子的孩子!”他紧咬着牙关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米拉愣住了,她从对方遍布血丝的双眼中看出来的尽是无名怒火仿佛自己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她和这个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那是鄙人的客人,也是这位武士府上的贵客。”店长开声如是为洛安少女辩解,而听到是武士的相关人士农夫立刻垂下了头,但又“切”地一声撇过了脸:“就算这样,一个女的还长这幅怪异模样,老子才不会让她靠近孩子!” “要是下了什么诅咒可怎么办!”大声地这样咆哮着的农夫让旁边的弥次郎脸色都黑了起来,而米拉也感觉有些不满,模样与新月洲大众有所区别的洛安白发在这种时候成为了阻碍是她所没有想到的,但这种仇恨似乎并不单单是发色引发。而正在她打算揍倒这个人都要过去给孩子止血的时候,之前还咬牙切齿仿佛这一切都是米拉的错的中年男人忽然之间变了脸色。 “怎么了。”平稳的语调响起之时,她便知道是自己的老师过来了。 在附近马厩里维修马车的亨利、打下手的咖莱瓦和三名上级武士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而瞧见身材高大的贤者和愣头青还有三位地位高贵的武士中年农夫直接就吓得一声不吭,眼见情况紧急洛安少女也没再计较对方那恼人的态度——她转过了头:“好像是去了沼泽玩,被什么给咬了。” “嗯。”贤者点了点头,然后抽出了腰间的工具小刀直接走了过来。 “你你、你这恶鬼想做什么!”中年农夫大叫着闭上眼睛直接朝亨利打出了一拳,但他紧接着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去打水。”在农夫被亨利丢在旁边的同时米拉跑到了不远处的水井那边,而贤者蹲了下来检查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小孩已经没有了声息就直接走向了另一个人。他用小刀麻利地划开了表面包裹的衣物,而在洛安少女提着井水回来后又用水和布迅速地清理干净了伤口表面的芦苇、淤泥和衣物碎片。 “不容乐观啊。”半大的小孩迷离地半睁着眼睛张大了嘴,瘦小的胸膛仍在起伏,但却幅度越来越微弱。 “来了,来了。”穿着粗气的坚爷背着整个药柜走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所以想尽可能地把东西都准备齐全。 中年农夫坐在旁边的地上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因为有武士站着的缘故的他也没胆量再冲上来,只好看着这群异国妖怪对着自己的孩子上下其手。 “多半是鳄鱼,就是你们说的蛟。”十来岁的孩童腹部有着长长的伤口,并且一部分肚皮甚至都翻了起来露出里面粉色的内脏,这显然是被咬到以后来回甩的缘故。 “旁边那个没气了。”亨利拉住了正打算检查另一个人的坚爷,老药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之后卸下来药柜与贤者一并开始处理。 “会松口已经是奇迹了,但这样的伤。”亨利面色与语调依然平静,这幅模样看在旁边的人眼里仿佛他无血无泪,但在这种时候比起像那位父亲一样宣泄情绪,冷静方才是最能保住孩子性命的。 大腿皮开肉绽不停地溢着鲜血,成人巴掌大的一块皮肉被撕了下来,这种伤口即便是对体格更为庞大的成年人而言都是极大的痛楚,更不用说出现在纤细的儿童四肢上。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是血,加上头部似乎还被甩动磕到了什么,即便是两人尽力为之,小孩还是在到达旅馆的5分钟之后就浑身惨白地没了生息。 “死、死了?”在亨利和坚爷都摇了摇头站起来,而旅馆老板告知中年男人这一事实的瞬间,他黝黑的脸一瞬间灰败得像是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 “你们他妈的!!”大声咆哮着的农夫冲向了亨利和坚爷,而贤者用一只手像按小孩一样直接按住了他的头顶把他停在了原地。 “还老子孩子,还老子孩子!”中年男人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贤者的手臂,但却只有他自己感觉到了疼痛。 “锵——”旁边的鸣海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冷冷地看着对方。 “我——你们——”脸上表情变换不停的农夫握紧了拳头又松开,用力地跺脚却再也不敢上前,他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把眼神锁定在了自己唯一幸存的小孩身上—— “秋!!为什么!!”年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在自己父亲叫出名字的一瞬间像是被掠食者盯到的猎物一样战栗了起来。 而他接下去的那句话让在场的不少人都有把这个人暴打一顿的冲动。 “为什么独独你活下来了。” 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充斥着愤怒的中年男人大声地这样叫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脸色惨白的孩子愣在了原地,最后浑身抽搐着像是要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直接就摊在了地上。 “又装惨吗你这废物,你娘亲现在可没在这里护着你!”迈着大步冲上来的中年男人举起了巴掌就准备打自己唯一幸存的小孩,但鸣海一步向前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 “噫,武、武士大人。”原本仿佛滔天的怒火在一瞬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尽数熄灭,中年农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后退,最后站了起来隔得远远的。 “老、老子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他满脸哀愁地这样念叨着,下一秒又换上了那副怒容满面的模样:“老子告诉你,你现在给我过来,秋,你不过来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进门了。” 大声咆哮着的中年男人对唯一一个地位比他低的存在宣示着权威,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的小孩其实早已经昏厥了过去。 “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能失去知觉反而是种幸福。”过去检查的洛安少女瞥见了宽大男士甚平衣物下遍布伤疤的幼小身躯。 “是女孩子啊。”她立刻明白了这位父亲会喊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种话的原因了。 “真是,哎呀,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情绪失控的中年男人忽然撇下自己两个已经过世的儿子转过头大叫着跑了开去,他的大声嚷嚷引来了很多街坊邻居的围观,但贤者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大部分人看到是这个人以后都走了回去当没看见。 “看来在本地是个角色?”他开口这样问道,而旁边的旅店老板温文尔雅地叹了口气:“是的,此人名为阿伦,是个,村子里有些难缠的人物。” “因为家境贫寒,他直至30来岁都未娶妻,直到十四年前出去沼泽采集草炭,捡回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说是自己的妻子。” “然后便一直想要生个男丁。” “接连生了三个女孩之后确实有两个男丁出生,接下来却又连生了四个女孩。阿秋便是他家的四女。”店长回过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短发女孩,米拉背起了她打算带到旅馆内部。 “从四岁起这孩子便不怎么像女生一直和男生混在一起,这次会和自己的两个哥哥一起出门也是。” “因为妻子疯癫孩子又多,基本上他家的小孩都是处于放养状态。许多时候吃不上饭,村里人不忍心孩子受苦因此经常给他们饭吃,也常来鄙人旅馆要饭。但时间长了,阿伦却也借着孩子的面子养成了有事没事便跑来叨扰的恶习,村里人也经常被他借钱有去无回,最后大多便选择视而不见了。他们会去沼泽,多半也是想在那边挖点莲藕野菜去吃吧,真是苦了孩子了。”旅店老板摇了摇头,朝着屋内叫了一句:“阿忠啊,喊两个人过来,送去坟场埋了吧。墓碑就订一两银子那种。” “把她带进去吧,帮这孩子清洗清洗。”一行人中的几位女性都凑在了一块儿,而店长对着她们十分有礼地开口说着。 “嗯。”洛安少女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跟樱、绫还有璐璐一起走向了旅馆内从温泉那边引过来热水的浴室。 女生们走了,死去的小孩也被随从们抬走,剩下还有人清理着门前和木制门框上的血迹。一时间一行人都有些无话可说,片刻过后,还是小少爷先开了口。 “既然养不起,为什么要生呢。”他这样说着,而旅馆老板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阿伦虽然讨厌女孩,因为对他来说儿子才是能继承家业的。但长到14岁的女孩儿就可以嫁给别村的人,出嫁以后不必自己继续养育不说,还可以收获一笔礼金。” “孩子对他来说,就像是商品。” “他的悲痛或许是真的,但到底是因为损失了什么东西而悲痛——不,还是不要继续猜想了。”旅店老板自己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有的事情戳破之后世间就尽是冰冷,所以哪怕是虚假的,也还是倾向于认为他是一位父亲失去了小孩感到痛苦更好。 人总得相信些什么才不至于陷入绝望。 停下了这方面讨论后旅店老板笑了一笑岔开了话题:“不过这位南蛮的老爷居然懂得医术,刚刚的举动也相当沉稳果断。鄙人虽然见识过一些南蛮来客,但像老爷这样的还是头一遭。有兴趣的话,不妨一同饮酒交流见识如何?” “各位老爷若是看得起鄙人的话,也欢迎同行。”店长这样说着,而贤者点了点头:“亨利梅尔。”他如此自我介绍着,而店长也回应:“请称呼鄙人为雅之。” 这件事尚且还不算彻底处理完毕,阿秋该怎么安置以及附近沼泽的情况都还没一个尘埃落定,搞不好他们会在这个村子停留比料想更长的时间也说不定。 但眼下在一大清早便遭遇了这种突发状况,一壶好酒正是众人所需的。 蝉依然在叫,仆人们清理店门口血迹扫帚的“沙沙”声和地板上拿着湿布来回擦的“呲呲”声此起彼伏,与蝉鸣一并构成了算不上悦耳动听的背景音。 随着日照时间累积外边的空气越发燥热,纸糊的门窗基本都被拉开以便透气。 而店长令旁边的侍女为一行人都斟上了酒,安安静静地,所有人也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清酒苦涩辛辣的味道在舌尖流转,不擅长的弥次郎眉头紧皱。他尚且年青,能从中品出所谓的酒香,大抵便已是生活的老手。 竭尽全力仍会有失去,即便是仿佛万能的贤者也常有救不下的生命。 世间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对自己拥有之物心怀感恩好好珍惜善待。 愤怒驱使下人会想向那些令人不快的事物暴力相向,可这究竟是真心想用自己掌握的力量改变,还是不过在假借大义名分发泄自己内心中也存在的毁灭冲动。 两百余载人生。 曾有机会掌握里加尔世界最伟大的一个帝国的最高权力;历经传奇乃至于自己便已是传说之一;足迹遍布里加尔人已知的和未知的所有世界。 人们传唱又在书本上记载他的名号。 海米尔宁;欧罗拉的噩梦;贤者。 但自己就真的比粗野的乡间农夫高贵、聪慧、有能得那么多吗? 所行之事,便一直都是正确的吗。 这是一个亨利没有答案的问题。 年青气盛的弥次郎大抵会打从心底认为自己是高贵的;对自己满怀尊敬的弟子们也许也会从各个角度尝试证明他这个老师是远比刚刚那个不成器不中用的父亲更优秀的存在。 可是在没法拯救那两个小孩这件事上,他和阿伦是平等的。 苦涩的事情充满了人生中的方方面面,但即便如此——正因如此。 每日的饮食才值得细细品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节:炎阳与蝉鸣(四)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六十三节:炎阳与蝉鸣(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节:炎阳与蝉鸣(五) 龙之介一行的浪人部队规模足有一百余人,而且几乎尽数都是重装单位。除了30名骑马武士以外余下的人也大多都是着重甲使用步战大弓和薙刀、大枪的存在。这样的部队行动起来的速度不会太快,即便有马匹代步大型里加尔四轮马车运载辎重,老乔去那边通知他们再回来也得花上一天半的时间。 在外战斗经验较为丰富的这样一支精英武士部队,单论正面作战的话面对数倍于己的布衣流寇都能稳操胜券,但地形并非平原而是沼泽的话,问题就要变得相对复杂起来了。 温泉村附近的沼泽地形经过多年的人类活动和一部分有意开垦,实际上是存在能容许最低程度步行通过的陆路的。只是这些单纯靠芦苇混合泥土压实了的路面在大晴天走少数几人也就算了,百余人规模的重装部队通行实在是很有可能会因为路况过烂而陷于其中。 村人之间的流言说是那一伙流寇盘踞在走陆路大约一天路程的深处,但这所谓的一天路程是以什么人的脚程计算,又是朝哪个方向走出一天路程他们也说不明白。 因为存在的最小尺寸最细致的地图都是以章州整个地方作为概念的州级地图,并且已经有50年未曾更新的缘故,哪怕拿出地图想要在上面找出来让农民们指出流寇具体窝藏在那个地方也行不得通。 没有明确的方向会导致搜索范围变大,比人还高到处都是的恼人芦苇遮挡视野加重了这一问题——实际上这也正是许多村人说不出方位的重要原因。他们或许能顺着踩平的路深入进去寻找资源再根据一些地标走出来,但却没有一个过于明确的东南西北的印象。 两眼一抹黑,只能凭直觉等龙之介一行大部队再过来一起进去碰运气找那帮流寇的话就未免太过于不专业了。 亨利和米拉、璐璐还有村里的一位老猎人在老乔出发的同时便深入了沼泽,在大部队到来之前便轻装上阵进行侦查。 多年的经验和总结出来的规律是他们的仰仗,在正式发起进军产生冲突之前必要的情报有许多,他们需要一个不落地掌握。 就好像上山的猎人不会漫无目的地闲逛单纯碰运气等着猎物撞上门来一样,找寻某个目标,你首先需要做的是代入对方的思路。 猎物是野猪的话,就放低视野去观察植物的根茎部分——野猪喜欢拱那些生长在低处的食物,像是薯类根茎和各种蘑菇都是它们的心头好。泥土翻起来的痕迹和上方较为完好根部却被挖起来啃食过的植被代表有野猪在这附近进食,根据缺口新鲜程度又可以从中推测出进食是在什么时候。 察觉了这点便可尝试寻找兽道和足迹,蹑手蹑脚地处于下风处小心跟踪。 相较之下,鹿类则更偏好浆果、树芽与草本植物一类生长于较高处的存在——若是你发现一株灌木鲜嫩多汁的嫩芽都被啃食干净唯独剩下老而涩的深绿色叶子,那多半是一头鹿干的好活。 生物的喜好也是辨识追踪的重点知识——野猪喜欢在泥潭里打滚让全身覆盖上淤泥从而有一层硬壳抵御蚊虫叮咬,而鹿类则很喜欢用身体在粗糙的树干上来回磨蹭止痒。 从树皮被磨蹭掉的高度可以看出鹿群的规模和个体大小,而泥潭附近的痕迹也总能为你提供附近野猪的一些重要讯息。 那么猎物是人类的话呢? 人类拥有储存器具和各种工具、露营用品等等,有组织有规模的人类具备有一定程度上脱离当地环境进行自给自足的能力。他们可以从别的地方运来口粮和淡水,在短期内不需要在环境中进行过多的活动低调行事。单纯由这一点来看的话,人类显然是相对而言更不易被追踪察觉的目标——可这前提是对方有意隐藏且意志力高昂。 猫咪懂得掩埋自己的粪便,而狗则往往随地排泄。换在人身上也是如此——匿踪的高手可以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但缺乏纪律的流寇又哪里能做到这些。 饮酒作乐,被啃了一半的鱼干随意地丢弃爬满了蚂蚁,喝空了的酒瓶掉在地上甚至被踩得有半个底部陷进了淤泥之中。 “臭死了。”不知哪个家伙在附近解手,留下的尿骚味让洛安少女小眉毛都皱到了一块儿。这群家伙显然并不知道隐藏自己,他们带来的物资在使用过后没有经过妥善的隐藏和掩埋处理,这些人造物在自然环境之中格格不入,成为了最明显的地标。 “绕过这边之后大约行进500米距离。”贤者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空白的草纸笔记本——这是在紫云那边购入的物资其中之一,造纸术发达的月之国不必像里加尔那么依赖羊皮因此纸张价格十分低廉。甚至于都是按本卖而非一张张,这种小尺寸的本子一般是作为账本使用,亨利自己用刀具裁得更小然后用抹了蜂蜡和动物油的防水牛皮缝线装订起来,而此时此刻它便派上了用场。 没有地图就自己绘制一份简易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而且考虑到接下来共同行动的人数之多,单纯只有他一个人认得路的话遇到一些什么情况会缺乏变通性和容错率。 以简单又醒目的地标作为标记点:温泉村出发的地方亨利以一个圆形上面又有如雾气升腾的曲线标注,而行进了一段路途瞧见的是一棵长得歪歪扭扭的柳树,简笔画把握其特征之后更进一步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芦苇丛等等。依次递进,醒目的地标佐以简易的地形左拐右拐小字标注,随着步伐的进展简陋的地图也一点点完善。 而待到邻近傍晚时分,他们便成功地靠近到这处有遗弃的酒樽酒瓶与吃了一半的鱼干所在——这显然便是流寇们营帐的外围了。 “观察一阵再回去。”几近黄昏能见度开始大幅度降低,但亨利却决定利用好夜色再进行一次观察。包括村里猎户在内一共四人的小组观察了一下后便尝试在附近一处芦苇浓密的地方隐藏起来。一行四人轻装上阵,璐璐和猎户带着简陋的猎弓——以武士的概念称作四半弓的一种较短的弓,虽然也有160公分之长。 这种弓相较两米以上的步战大弓小上很多,却又比骑射用的130公分长半弓稍大一些。是一种民间使用相比武士运用更多的弓类型,常见于农夫猎户手中,一些足轻也因其较小的体积带来的密林便携性会选择。 猎弓水平的四半弓以里加尔概念拉力仅有30公斤左右,狩猎100千克上下的成年野鹿都有些勉强,作为战弓只能说是刚刚好到达及格线。 比这还糟的是亨利和米拉新购入的简易和制弩机,因为和人较少用弩的缘故这边的弩机结构非常原始简陋。全木制成的弩机体积比里加尔钢制小弩要大但威力却不足三分之一,唯一的用途也就只是在逃跑的过程中骚扰一下对手或者射击试图在近战开始前造成一些轻微伤害罢了。 尽管如此,有远程武器可以依赖也要多多少少使人安心一些。 以粗磨谷物混水和盐烤制的干粮配上淡水成为了四人今夜的晚餐,在盯梢的情况下也没法追求太多。他们设法在地面上用芦苇铺了一层隔绝湿气,耐心等候了一个多小时在入夜之后借着黑暗的掩护又进一步地摸得更加靠近。 “像个湖心岛,只有一处出入口。外围有巡逻人员。”周边的芦苇似乎经过了人为清理,从酒瓶被遗弃的地点过来以后一行人完全地暴露在了湖心那些流寇的视野之中,而这段距离仍有百米之远。 “幸亏那些人不拘小节。”洛安少女如是感叹着,之前的地方芦苇密密麻麻,但稍微往前跑动一阵便会直接暴露在毫无阻拦的空地之中。好在那些巡逻人员随意丢弃了食物和酒瓶并且在那边解手引起了他们的警惕,知晓已经到了流寇附近便有意隐藏起来等待夜色降临,这下借助黑暗掩护而处于沼泽中间的那些人又点起了火把篝火,敌明我暗,他们匍匐在地上得以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 “啊——哇——”争吵声在远方的营地里传来,因为很是嘈杂的缘故没法听清内容,但在明媚的火光下很明显有两个男人推搡了起来。 “噗通——”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湖心岛一样结构的地方推搡的两人似乎是在醉酒状态下直接掉入了水中,而四人仔细地观察,他们推搡着扑腾着,一会儿竟是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 “哦?水似乎很浅,不到大腿。”这个小细节没有逃过亨利一行人的注意——有这样的优点他们就不必全都集中在直接通往流寇营地的地面通道。 “人员数量在60到80人之间,他们带了营帐而且似乎补给充足。可以看到有长矛之类的武器,但没有立起拒马或者栅栏。”贤者做笔记的同时洛安少女和璐璐还有另一位猎人分别统计了营地左侧、中央和右侧的人员。因为他们在走动并且火光和障碍物遮掩的缘故这个数字有一定的水份,但根据一共11顶营帐来推断似乎也确实差不多是这个人数。 “他们有很多辎重,但没有牛马。”洛安少女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80人规模的部队所需要的补给很多,这些人可以随意遗弃鱼干酒瓶证明他们生活很是充裕。 “水路?”璐璐也显然很是机敏,她反应了过来。 “但没看到大船。”洛安少女显得有些疑惑,营地的另一侧对着比较宽广的水域,虽说有被营帐遮盖住这个可能性,但能一次性承载近百人的大型帆船高耸入云,即便是在夜色下也仍然是很容易辨识的。 “多半是分兵,乘小船过来的。因为沼泽地带可以扎营的干硬地有限,容不下太多人。或者干脆就是派出来作为先头部队驻扎的。”贤者如是推断着,小股步兵有着远超自己运载能力的辎重后勤通常意味着他们只是一支分离出来的支队。考虑到水力运输的承载能力较强,营地之间也许距离相对较远。 “进一步深入找找主力吗,老师?”米拉看向了贤者,不知对方主力在何处的风险是他们在攻打这个营地时可能会被出其不意的援军侧袭,但贤者摇了摇头。 “继续深入风险太大。” 从早晨开始进入沼泽足足走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才到达这个湖心岛流寇营地,夜里行进起来更不方便,再贸然深入只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不让他们报信应该就可以了。”侦查的情报给予了贤者制定一个作战方案所需的足够信息,剩下的就只需要回归到村子然后等待龙之介一行的到来了。 “回去吧。”醉醺醺的巡逻流寇三五成群举着火把一边饮酒吹嘘一边慢悠悠地走着,四人伏低了身体先是慢慢地摸着前进了一段路途,在进入芦苇的掩护之后又加快了速度小跑着离开。 托连日以来艳阳高照的福,干硬的地面不容易留下脚印。尽管如此贤者还是以从芦苇丛深处折下的叶子捆扎一边往回跑一边来回地清扫着地面。 容易掉落的芦苇是沼泽地区泥地上常见的光景因而也不至于引起疑心,人的奔跑脚印是纵向的,而以芦苇叶来回横扫地面杂物掩盖扰乱了足迹的垂直轮廓。不需要完全消除,只要不至于一眼便能看到一排脚印即可。 路途遥远,尽管因为已经知道路并加快了速度返回,回归温泉村的时候也已经是凌晨3时左右。若是老乔成功说服的话,龙之介一行大约还有半天左右能够到达,所以又喝了些热汤泡了一回温泉过后,将笔记转交给在傍晚时分先行入睡此刻醒来正在等候的鸣海和大神,洛安少女和璐璐便抓紧时间先行去休息了。 贤者详细的笔记以和人语言记载,为的便是武士领队可以看懂。而尚未休息的亨利本人也在之后与他们商讨制定了方案,并以更大尺寸的纸张又绘制了几幅地图副本,等待明日交予龙之介让他分发给手下的浪人迅速熟悉地形。 详尽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在他们这边作为斥候外出侦查的这一天余下的人也没有闲着。能修复的装备都被简单地修好,断掉的枪头被装在了新的杆子上,加上雅之店长尝试动员了一些村里的少壮也拿上农具作为战斗力补充,所有人都做足了准备。只待明日龙之介那边的援军到来,便尝试把盘踞的盗匪解决。 虽说原本店长的提案是解决盗匪和恶蛟,但在侦查归来后一行人也不得不承认鳄鱼的问题可能反而是次要的。 “野兽之流,终归是不如人类危险啊。”武士领队如是感叹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节:炎阳与蝉鸣(六) 一个持续4000余年的国家,其丰厚的历史底蕴注定了有许多行为是不会和仅有百年历史的里加尔小王国一样的。 如是的事实在到达新月洲以后,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透过各种细枝末节传达给里加尔一行。 与侦查工作在同一天内完成,经由温泉村旅店老板雅之牵头,全村同意过后。坪山县县令之子贵为华族的岩仓虎太郎亲自签署的《讨剿文书》详细记载了本次发起剿匪的理由,以及具体的参加人员: “兹于丙冥年文月葵亥日,因章州坪山县有温泉村,邻近沼泽蛮地匪患猖獗,民众苦受其扰,而起此讨剿文书。” “雇佣浪人百余名,义务参加者为藩地外出游历武士青田氏一族及其南蛮随行者,另有村民壮丁10余人,皆精通弓箭之法。领导者为岩仓氏虎太郎公子。” “天命昭昭,正义必胜。” 而作为随行人员之一的咖莱瓦用拉曼语在他的笔记本上则如是记载:“大月神历4046年7月3日,我们开始向沼泽进军。” 正式的官方文书用语和日常对话差距甚大,而即便虎太郎之前怎么看怎么是个废柴,在提笔写字之时这位公子哥却显示出了极高的素养。 端正的笔法和严谨的措辞显示出华族应有的教育水平,而之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印章又为这一纸文书赋予了确凿无疑的权力。 已经成年的虎太郎拥有的印章是“代县令”章,因为他的父亲是如今的坪山县县令,若是有事外出或者因故暂时无法掌权的话他会执行代理权限。一些特殊情况下他也可以以官方正式地位颁布类似这样的有公证力的文书作为约束。华族子弟会拥有这种职位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在自治程度更高的藩地也是如此,像弥次郎若是在青知成年了也会有相似的权限。 这份权力在他本人找到供职的地方之前都会保有。它并不是世袭的,只是县令或者镇长权力的延伸。一旦父辈被剥夺了华族地位,代县令之类的身份也会荡然无存。所以充其量只是一个临时的官职,大部分时候也并未被应以实权。但作为新月洲的华族,一旦担任了一官半职,随身携带印玺都是作为严格规范的一环的。 洛安少女并不知晓这些,因为和官职贵族相关的讯息鸣海等人并不会过多透露。她只是以里加尔式的思维,认为虎太郎是这边的贵族子弟那么他的话应该能代表贵族权威。 她没想过这件事情会变得这么正式和公文化,这些人甚至小心翼翼地留下了文书准备日后上交报告。 如是的一幕出乎了里加尔人的预料,凡事都需要正规化的做法正是历史底蕴浓厚的新月洲人才有的特点。尽管有时候这也会显得繁文缛节过多十分地官僚主义,但留下证据和文书印玺,在一些时候却远比只靠一张嘴要来得有信服力。 这一件事情忽然给米拉提了个醒——他们在藩地所发现的那封叛乱贵族的投名状,所拥有的威力大抵是远超认知的。 另一个小插曲是察觉到了虎太郎拥有的实权她忽然对这个人不那么讨厌了,因为尽管这位公子哥有些虚荣和自私,他却并不是一个会应用实权去欺压他人的人。 掌握实权而不滥用,即便是在万分紧急想要营救阿惠的情况下他也反而是降下身份求情而不是摆高姿态搬出代县令的印章压人。 是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权力有多大还是其它问题暂且另说。总而言之,在虎太郎和雅之店长的行动之下,不光将这次行动给正式化以免落下话柄,他们还提供了一部分报酬给龙之介所带领的浪人一行。 少得可怜的报酬更多是以物资补给的形式供给,而虎太郎本人尽管名义上是总指挥却要陪在他的阿惠身边,所以最终出行的人员配置便主要是由战斗人员组成。 快马加鞭的老乔成功说动了龙之介一行,而等到百余人规模全副武装的精英浪人部队到达之时,亨利一行也带着拿着猎弓的当地青壮力等在了温泉村的村口。 “数日不见。”龙之介抽着烟斗对几人简单地问候了几句,之后便单刀直入地话锋转到前来的目的:“那么事不宜迟。” 以慢速行军过来的他们保留了足够的体能,因为需要尽早进入沼泽的缘故,刚刚碰面合流便立刻开始向着内部进军。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按陆路前进。亨利和青田家一众武士以及温泉村壮丁们,在将敌人布防、规模以及附近地形绘图交予龙之介一行并商讨以后,自身却并未走这条之前探索出的陆路。 村民们提供了小型的渡船,而他们这一支人数较少的别动队便准备这次乘水路进发。 这样的分兵策略主要是基于流寇营地附近百余米的可视范围。这个距离即便是骑兵也无法瞬间到达,加之以湖心岛尽管理论上可以淌水过去,下了水势必行军会受到更大的阻碍。 从不可避免地被发现到两军交战,这段时间持续好几分钟的话,部分位于后方无法被龙之介一行攻击到的流寇便可能会乘船逃跑。 而考虑到他们拥有的充沛物资补给,十有在沼泽中还有一股更大的流寇势力他们会去通风报信。在不确定援军规模的情况下最佳做法就是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包围在原地全歼或者逮捕,否则一旦援军过来,在两方人马的夹击下己方就会陷入被动。 由贤者所提出的这一方案得到了作为实质性军事领袖的鸣海与龙之介的赞同,而分兵的双方便这样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向着沼泽内部前进。 由于龙之介一行到达已是午后的缘故,水路出发的亨利一行自然夜里需要在水上度过。 农夫们的渡船前后呈方形,尽管挑的已经算是相当大尺寸,每一艘坐个四五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也已经有些拥挤。 方型且底部较为平整宽大的这种小船一般用来运人或者捕鱼,它的平稳性较尖头船要好,但速度也相应地更慢。里加尔世界斯京海盗著名的长船所拥有的高速袭扰优势在这种民用船上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们只能慢慢地在水里飘一整天的时间去接近营地。 由于隐蔽性的需求亨利要求所有人不得点燃灯笼。 夏夜的沼泽水域算不上凉爽,今夜未有下雨算是一大庆幸,否则光是中间那节的蓑草遮盖根本不足以囊括所有人。 不得点灯,也不得用船上的炊具烹煮热食。他们的晚饭也一样简单朴素只是一些干粮配淡水。 但更让一众乘船新手们感到不安的还是满载的小船摇摇晃晃的感受。 挤满了人的小船吃水颇深,臂弯搭在船舷手掌往下手指可以直接划开碧波。如此浅的船舷让人不由得担心若是有鳄鱼袭击他们船舶根本无法提供防护,因此入夜过后只剩蝉鸣的安静环境里,稍微大的一点“哗啦”水声都能使得船上的众人一惊一乍。 人们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尽可能地蜷缩在船上不要站起来或者坐起来。因为一来这样会显得目标更大,二来一个不小心改变了船舶的重心他们就会落入碧绿的沼泽水域之中。 “谁知道水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就算是温泉村本地出生的人,也仍旧尽可能地远离这些水域。陆地方才能给人安全感,但这片水域右侧基本上都是高高的芦苇,除了流寇所在的湖心岛有硬地以外其它地方要靠岸得先用镰刀割上大半小时的芦苇。 今夜是只能在船上过夜了。 米拉用羽织把自己裹起来以免受沼泽内肆虐的蚊虫袭扰,为了避免味道随风飘出被闻到他们没有点燃蚊香,只用了一些防虫的青草汁液涂抹在身体内侧如腋下脖子根这些地方再用布料裹起。她紧握着自己新换上的月之国式长刀,尽管她并不是十分中意这种比里加尔大手半剑都短的武器。亮晶晶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尽管亨利开口说了几次要她试着睡一睡,洛安少女却始终无法安眠。 “这孩子倒是睡得挺香的。”人挤人的小船上璐璐的小体型成为了优势,她可以相对伸展自己的肢体不受到限制。夷族的少女本来是被安排和老药师坚爷、樱以及博士小姐还有传教士一行一起留在旅店的,但她自己坚持要参加活动做出贡献。 猎民的思想是淳朴简单的:这些人现在是同伴,自己有能力就要帮助同伴。 她没有畏惧的理由,尽管也没有太多和流寇们为敌的理由。 作为佣兵的亨利和米拉获得了一笔和虎太郎之前提供的相比而言显得有点少的报酬。和提供给龙之介一行的一样,这并不全是金钱,而是七拼八凑的物品。洛安少女的新刀就是其中之一。 水平只能算是普通,连作为护手的刀镡稍微摇晃一下刀身都会发出“咔哒咔哒”声响的这把刀是雅之店长个人的藏品之一。 它的锋利程度达标,不用临阵磨刀算是省了不少事。但整体也只是达标够用的程度,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宝刀。 在拿到的时候洛安少女翻了个白眼抱怨说这把刀很可能这场战斗打完直接就坏了,报酬等于没有。但终归多一把可用的武器总好过什么都没。 乘船的别动队人员分成了负责近战和远程射击的两种,挑选出来的十名温泉村壮丁都是擅长打猎的老手。虽然他们的猎弓不如真正的战弓强劲,但本来他们这边也并不负责主要攻击。 小船分成了两个部分,由鸣海作为指挥,康复的阿勇和另外三名武士以及温泉村壮丁们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他们的船每艘只乘坐3-4人,到时候负责站在船上进行弓箭射击。而里加尔一行,我们的贤者与洛安少女,以及愣头青咖莱瓦还有余下的武士和足轻们则是穿上了盔甲使用近战武器,在更靠右的位置行进,到时候直接进行登陆战。 除了原有的人员配置以外,刚刚才分别不久的约书亚也在龙之介的示意下加入了亨利这边的队伍。盲目的红发剑客听力优越且更善于混战而非列阵,把他安排这种小股规模的特种袭击而非龙之介那边的主力进攻更能发挥优势。 桨声微微,船舶在夜里也轮班换人划桨以不消耗过多体力的航速缓慢前进。摇晃的船舶和沼泽内的腥臭味加之以一刻不停的恼人蝉鸣在阵阵疲倦之下竟也出现了像摇篮一样的作用,米拉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便安心地在船上蜷缩着睡去了。 因为选了最大的船,鳄鱼终归没有袭击他们。而当清晨降临之时,波光粼粼的沼泽水面上一时之间也竟然说得上美丽。 亮黄色的朝阳反射着水面,一夜未停的蝉鸣在太阳升起以后似乎更加剧烈了。栖息在这里的各种生物都随着早晨到来开始了活动,鱼儿飞跃尝试吞食爬在芦苇上的昆虫。一阵阵“哗啦”声传来,显然是某种巨物下了水,但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擅捕鱼的白鹭“啪啪”着翅膀从芦苇丛中飞起,一行人控制着速度免得动静过大惊扰了鸟类暴露行踪。今日的餐点也仍旧简朴,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战斗职业者们也都拿起武器解开不便行动的外衣做起了准备。 他们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只待茂密的芦苇丛消失,在那尽头拐角出现流寇营地的一瞬间。 “快到了。”约书亚闭着眼睛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极度的安静之下,远处的人声已经多多少少可以听见。 时间接近中午,他们似乎还是走得有些快。此刻已经距离流寇只剩下百多米距离。 空气中传来些微人声大吵大闹,嬉戏欢笑,却没有战吼与惨叫。 ——是龙之介一行走陆路被什么给拖慢了?还是一行人走太快了。 理论上应该由龙之介一行主力先发起进攻,他们这边再趁注意力被吸引了从水陆攻击的,但现在这点却似乎无法按照计划实现。 没有任何与陆路友军联络手段的一行人必须尽快做出决策——是放缓速度等待龙之介一行发起攻击,听闻战吼与金铁交加之声再加入战局,还是维持这样的速度过去期望对方也准时出现同时发起进攻? 亨利通过手语和鸣海取得了交流,而武士领队最终决定还是保持目前的航速靠近过去。 因为他相信即便是他们这边接敌,凭借武士们还有亨利等人的战斗能力,也足以牵制住敌人让龙之介一行进场。 战斗即将来临,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节:炎阳与蝉鸣(七) 素养低下的流寇不会懂得维持隐蔽,他们的巡逻部队与其说是在警戒不如说只是应付上面安排的任务。 熊熊燃烧的篝火在风向改变之后把柴火余烬的味道传出很远,而浓郁的酒气甚至在小船缓缓地飘出之后就弥漫在众人的口鼻之间。 他们就这样脱离了芦苇丛的掩护,但却没有任何流寇注意到这边。操着藩地口音和北部俚语的污言秽语伴随着放声大笑和饱嗝被尽情放出,此时尚且中午,但他们却已经痛饮了数个小时。而似乎是担心船舶被飘走的缘故,亨利一行靠近过来才发现他们把所有的小艇都用铁链捆绑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在亨利和鸣海的要求下伏低了身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靠近,有的是基于冷静,而像温泉村的壮丁们则可能更多是紧张作祟。 这是极为大胆的行动。因为船队速度并不完全等同,有的人快有的人慢的缘故,亨利打着手语跟鸣海协调,让负责近战和远程的两边人马都慢慢地到达了差不多的位置。 没有急于发起进攻,由于对方没有哨塔缺乏俯视视野并且防备松懈的缘故,借助流寇们自己的小船带来的视野遮蔽他们得以在穿过芦苇丛之后都仍旧保持隐蔽。 一直到远程人员在20米左右的距离列好了阵列,把船锚偷偷地丢下水之后半跪起来开始拉弓搭箭,而前锋人员则攥紧了武器靠近到被铁链捆死的船舶时,营地内的大声笑骂都未曾停下。 “拉弓——” 鸣海举起了手。 “放!!” 十几枚箭矢形成的箭雨算不上遮天蔽日,然而当它们呼啸着落下的时候仍旧造成了惊人的效果。 和人的弓手不似亚文内拉长弓手那般善于数百米距离远程抛射,他们更加惯常在近距离进行平射。尽管这样缺乏超远程密集打击的能力,但箭矢的命中率也相对而言更高。 十之命中了目标。落空的一些都是因为紧张感或者营帐的遮蔽,聚集在外面饮酒作乐的流寇们瞬间迎来了一顿痛击。不少人上一秒还在喝着酒下一秒就被一发箭矢击中脖子倒在了地上。 “敌、敌袭!” “他妈的!痛死我了!!”猎弓终归不是战弓,箭伤未能命中致命部位的大部分中箭者伤而不死,其中有性情较为彪悍的直接把肩膀上的箭头折断抄起放在身边的刀站起身便冲了过来。 “上。”但这也是亨利等人负责登场的时候。 “咔——!”前锋们乘坐的小船和被铁链捆死的敌方小船碰在了一起,捆在一起的船舶成为了一个稳固的登陆平台,但他们没有急于冒进。 “就在这拦住。”亨利掏出了大剑直接一记横斩把一个落了单醉歪歪握着短枪冲上来的流寇两只手齐肘斩断——对方试图以硬木枪杆举起格挡,但又怎么挡得住克莱默尔的威力。 身着盔甲头上佩戴轻型护额的武士和足轻们拿着大枪腰上佩刀在连成一片的小船上拉成了一字横线。 “抬高,射击后方目标!”而鸣海则在后方下了锚漂浮在水面上的船队中大声指挥,临阵磨枪由猎户和武士组成的弓手队伍杂乱不齐但最终还是成功地在他的命令下抬高了弓箭改平射为抛射。 “30米距离,放!”第二轮箭矢越过了前方没有冒进的亨利等人直接落在了乱七八糟一窝蜂冲过来的流寇阵型中央。 “妈呀!”粗口和叫骂连带着摸爬滚打,一窝蜂冲过来的敌人就这样被箭雨打断攻势断成了两个团体。而前锋被切断的十几人本就在第一波箭雨之中好些带伤,此刻没有意识到队友被截流己方失去了人数优势,冲上来的一瞬间迎上了早已做好准备的亨利一行。 “哈!”小少爷和老乔还有大神都以稳固的姿态刺出手指的大枪,流寇们武器残次不齐,有的是长刀有的是大枪还有的只是单手山刀,在训练有素的武士面前他们会落败毫无疑问。 “同样距离,持续射击!”鸣海接着下达指令,而弓兵们也一枝接着一枝地射出箭矢。他们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确认要让猎民出身的温泉村青壮追求准确杀死人类对手有些勉强。因此弓兵们负责的任务一直都只是用远程打击截断敌人打乱他们的阵型,避免前锋一口气被四五十人的压倒性兵力淹没。 这样的配合很显然是奏效的,缺乏战斗意识和优良护甲的流寇们在第一波因为醉酒而大涨的士气下尚且能骂出“他妈的”然后顶着箭伤冲上来。而一旦这第一波一鼓作气的冲锋受到了阻碍,在之后接连不断的箭雨打击下他们很快变得犹豫不决担心远程火力的进攻不敢上前。 但这种效果并不能永远持续,因为猎民出身的弓手并不擅长持续射击。他们在对付猎物的时候不需要像这样频繁拉弓搭箭,所以前10箭过后再拉弓的速度很明显地就变慢了下来。对方终归具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猎弓的杀伤能力不足等到箭雨密度下降了流寇必定会再组织起冲锋。 鸣海不怀疑亨利等人的实力,但蚁多咬死象,流寇人数够多的话最乐观他们这边也会有人负伤——焦急使得武士领队眉头紧皱,但他没有更明显地表现出来,因为这些本就士气低落的民兵弓手一旦看到他失去冷静必定会军心大乱。 “顶住!”亨利等人形成了较为严密的阵线用小范围的攻击打翻武器击退流寇,因为视野遮蔽的缘故这些敌人弓手们是无法命中的,而随着箭雨的稀疏越来越多的人趁这个空当冲了上来。 前锋的压力一点点在变大,尽管贤者将许多人砍翻在地,但这些流寇不知是因为酩酊大醉还是什么原因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有许多人被砍掉了一只手仍旧疯狂进攻,仰仗护甲有些冒进的老乔和小少爷差点就挂了彩,要不是贤者及时地一脚踹翻了他们面前的敌人并且往前来了一次反冲锋击退了流寇们他俩势必会被冲垮。但亨利的离开使得防线出现了缺口,在他两侧的咖莱瓦、璐璐还有米拉的压力瞬间倍增。 以少打多终归还是有些问题,这些人虽然不懂得什么战斗技法装备也很一般但却悍不畏死。 麻烦了——无数的方案从武士领队的脑海中闪现,他开始有些自责认为也许不应当冒进该等着龙之介那边先发起进攻。 所幸的是,透过被冲锋和躲避箭雨摔倒的流寇们自己推翻的营帐看向远方的空地,一队重装的骑马武士也正在这个时候从芦苇丛中冲出,从背后把正打算赶过来支援的流寇巡逻队给砍翻在地。 “上!”龙之介行动果断且毫不留情,被砍到在地的流寇直接被战马践踏踩得血肉横飞。而他显然也注意到这边已经开战,一声令下这三十名骑兵便加速直接冲进了浅滩,以战马更高的机动力涉水冲上了湖心岛。 “后面,后面!他妈的后面!”注意到身后也有敌军的流寇们转过了身准备抵御,但居高临下又全身重装的重装浪人们挥刀的同时指挥战马用沉重的铁蹄践踏,直接就把他们的阵型打得几近崩溃。 “停下射击,起锚靠近!”担心误伤的鸣海果断地下达了指令,而亨利等人也抓住流寇们因为背后攻击而混乱的瞬间击溃了面前还剩下的几个人越过小船往前推进。 “散开!”前锋们终归是科班出身的职业战士,在贤者的指挥下他们分成了三组四散开来从不同的角度进攻流寇。而不再以紧密一字阵列背对友军,有了空隙鸣海也再次命令弓手们张弓搭箭。 “放!”近距离平射对活跃在茂密山林之间猎手而言不是难事,他们在十多米的距离上发挥出了惊人的效率,许多箭矢都命中了流寇的要害,饶是这些人在酒精作用下悍不畏死,命中要害的箭矢也依然可以让他们倒地毙命。 “撤!撤!”前后夹击,流寇们原本松散的阵型逐渐被逼得一点点变得密集。奇书网 慌乱中被推翻的营帐倒在了火堆上逐渐燃烧了起来,贤者用大剑挑起顶端把它甩在沼泽之中使火熄灭免得燃烧的火焰成为警醒流寇援军的狼烟。 “骑兵,回!”来回冲锋砍杀践踏的骑马浪人把流寇一阵践踏之后就被龙之介下令往回拉,因为规模更大的精英步兵队已经压了上来,他们的战术和亨利等人一样,但拿着两米长步用大弓配着掌心宽杀伤箭头的武士弓手队伍又岂是猎户之流能比。 “放!”骑兵往回拉的一瞬间下蹲姿态的40名武士弓手齐刷刷地放出了箭雨,他们压低了姿态免得箭矢穿过去命中亨利一行,而这杀伤力巨大的沉重和矢深深地扎进了每一名命中的流寇身体之中,锋利轻薄又十分宽大的对无甲目标用箭切开了他们的皮肤肌肉伤及重要脏器与血管,原本在酒精和紧张感作用下满面通红的流寇们很快地便失去了血色一个又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步战队——向前!”交锋不过短暂时间有生力量已经丧生了三分之二以上,剩下的大多数还都带伤,流寇们人挤着人眼见着两边的人都压了上来。 亨利低垂着大剑和咖莱瓦还有洛安少女、璐璐等人与分散到另一侧老乔和小少爷等人重新合流。气喘吁吁的前锋们以相对松散的阵型压上前来。而后面鸣海率领的弓兵部队也在侧面靠岸登陆。初次参战的温泉村壮丁们有好几个见到死人直接扶着地面呕了起来,而剩下的人紧握着弓的手也是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并且浑身颤抖。 诡异的亢奋与紧张感弥漫在他们的内心之中,但基于月之国整体对流寇这类存在极度憎恶的大众基调,他们却并没有背负罪恶感这种东西。 这些青壮年本就是自愿参加,在他们看来打击流寇和之后铲除鳄鱼的行为都是在为自己的村子做贡献。实际上愿意参加的人要远多于这部分,但鸣海只挑选了善于用弓的人。 龙之介命令手下的骑兵回归到大道上进行警戒,而余下全副武装的步兵则都来到了湖心岛上。 从20多人对付80多人,到100人对付10多人。大势已去,胜利的天平很明显已经在亨利一行这边。 “我、我们投降!”脱口而出的是熟悉的藩地口音,但看着这些算得上是老乡的流寇弥次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与同情。 “这些财物。”翻倒的营帐里面箱子堆满了华贵的丝绸女子衣物与各种物资,这显然并不是这些人通过任何正当所得获取的。 大声喊着投降的人手里握着的武士长刀鞘上还沾着血,原主人是什么样的命运不难想象。 如同肮脏饥饿的老鼠过境,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果断地投降,而一旦天平倒向自己这边他们又会显露出贪婪凶狠的本性。 忿忿不平的神色在被包围的流寇当中一闪而过,一旦自己这边的人看过去他们便会立刻垂下头表现出顺从的模样。而同一时间又有不少人忍不住朝着沼泽深处望去,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东西现在赶来。这进一步地坐实了亨利之前的推断——明显也注意到这一细节的龙之介立刻下令部队分出一半人返回大道立刻开始就地布防。 他们可不是流寇,龙之介麾下的精英浪人们不光是战士还是工兵。他们从马车上搬下来各种扎营器材与竹扎大盾,略作变换直接就在沼泽陆路上迅速地搭建起了简易的工事。 马车随行是他们迟到的原因,但也因为始终没有放弃辎重的缘故可以像这样就地迅速建筑起防御工事。 “啧——”流寇当中有一人没有忍住发出了咂舌的声音,而龙之介在注意到这个人以后便对手下如此命令:“那个人抓起来,严刑拷打。” “其它的杀了。”毫不留情的浪人领袖如是下令的一瞬间流寇们立刻焦急地挤了起来,有三四人丢下了刀冲出来开始跪地痛哭说自己都是被逼的上有老下有小,而其他人则是咬紧了牙关表示要誓死奋斗。 不论他们怎么挣扎大势已去都是事实,因为龙之介一行才是此战主力的缘故亨利等人也就站在旁边没有过多介入。本来任意处置这些流寇就是龙之介答应协助的条件,之后还得仰仗他们的人力帮忙铲除鳄鱼,温泉村的人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的人生已经定型了。若是说年少无知者仍有回头路,这些平均年龄已经有三十的流寇便基本已经无法回归到正常生活了。 他们不会认真劳作,因为已经尝过违法的痛快并且对此食髓知味,便已失去了脚踏实地的心。 如果老老实实种田你只能吃糙米甚至黄米白薯,而去干流寇的勾当可以吃吃香的喝辣的大鱼大肉整天酗酒,那没多少人能安下心来。 就像杀过人的熊会化身为荒神一样,已经沉溺于劫掠的人身上的业障也已经浓厚到无法消除。 龙之介会对他们这样无情,也许也正是因为他之前手下也有过这样一批人,并且浪人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和他们有共通点吧。 他现在仍能以复仇和武士所信奉的东西约束自己与手下的人,但一旦复仇结束呢? 许多人总觉得了解了对方就会宽恕,也确实有一些仇恨与憎恶是基于误会与无知。但凡事不能以一概全,在龙之介身上,正因为深刻了解,他才拒绝宽恕。 接下来还有主力要应对,没时间浪费。 投降的人和负隅顽抗的人都被一箭射杀,那名在看到防御工事一瞬间就发出咂舌声——显然认出来他们在做什么——的流寇则被击伤以后抓了起来。浪人们过来取走了营地里的建筑材料进一步加固阵地,对其中的财物却都视而不见。 “尸体埋在前面的土地里,留几具丢水边,拿着弓箭在旁边守着。”浪人领袖的进一步命令更加凸显出他丰厚的作战经验,埋起来的尸体是为了防备在夏日炎炎之下造成瘟疫在军队中传播,而留下来的部分则是用来引诱鳄鱼。 引诱出来之后再进行击杀,另一个任务便也完成了。 他选择在湖心岛前面的陆地大道上扎营做进一步深入沼泽进攻或者抵御敌方的准备——这一切都要取决于拷问那个人能得出来的讯息。 龙之介没有选择小小的湖心岛本身,是因为看似四面环水只有一条出路的那个部分纵深不足。一旦出现什么情况也无法及时撤退。 浪人们一刻不停地建筑着营地,而小少爷和鸣海一行也在旁边观摩学习。他们只除去了自己营地附近的芦苇,但却用流寇们的营帐配合己方辎重上的各种工具迅速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哨岗。 基本的围墙和高于芦苇可以观察到远方的哨岗被分别设立,之后他们又以浸湿的兽皮覆盖在木质大盾和哨岗简陋的防箭屋顶上防止被火箭点着。等到防御工事建立完毕以后,他们才将营地设立起来。 雷厉风行地处理完一系列事件,速度之快以至于众人都没什么战斗过的实感。“告一段落了,让村人乘船回去报告吧。你们也留下?”龙之介对着一行人如是说着,而亨利在和鸣海讨论过后也便决定暂且留在这边。 贤者的战斗方法与经验终究是里加尔佣兵式的,同根同源的浪人们的作战手段对于武士们来说更有学习的价值。加上他们也需要充当一个类似于监管的身份确保这件事情落实。 劳累的温泉村壮丁们在得到武士许可从流寇营地中挑选了一些财物后便心满意足地乘船先回去了,而留在原地的一行人则还得考虑第二阶段的战斗。 一部分浪人在营地后方见不到的地方开始了对那名流寇的拷问,惨叫声连连,让米拉有些心情不好因此叫上璐璐和咖莱瓦去到了湖心岛那边。亨利和武士一行最终也决定在湖心岛那一片狼藉之上扎营而不是和浪人们一起,虽然这样会缺乏防御工事保护,但他们也可以在有什么事情发生时乘船离去。 合作不代表要亲密无间,终归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和警戒对他们来说更为安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节:龙与蛇(一) 温泉村所在的地域在章州境内算是海拔较高的,因此方才有建立村落的可能性。往西北去地形一路变低,也便有了大批连成片的沼泽与水域。这些水域与亨利一行人经过的大裂谷相连,往南通过各种转道可以通往新京,而往北则直达藩地。只是这片沼泽和附近河道支流芦苇丛生且害兽横行,即便是熟悉水路的本地人也不太愿意深入,所以大部分时候来往的人走的还是陆路。 稀烂的泥地连灌木都难以生长,四处都是的芦苇成为了这边最常见的建材——平民所用的粗纸可以用它制造,和人夏日爱用的草席、草帽斗笠可以用芦苇编制;它可以用来铺盖屋顶,穗还能做成扫帚;民间小孩还很常用空心的芦苇杆制成芦笛,这是农家孩子少有的娱乐之一。 除此之外这些遍生的芦苇还是新月洲武士们马匹优质的口粮,它的嫩茎和嫩叶十分受牛马欢迎——也正是因为这方面的价值,温泉村的人最早才会定居于这附近。而时至今日也依然会有村人定期收割芦苇制成牧草,除了供给耕牛和旅店马厩以外有一些还会提供给坪山县的武士作为马草。 遍地都是草料给眼下驻扎于此的龙之介麾下的武士部队提供了便利,最少他们不必过于担心马草的问题——虽然这也并不意味着简单。缺乏牛那样的反刍能力,马每天需要食用的草料更多。武士们所用的新月洲战马大多肩高在140公分左右,相较属于较为矮小的种类。然而这样的体格每天仍旧需要最少3到4公斤的草料。 虽然可以通过在其中添加营养相对较高的蔬菜、浆果与谷物来降低草料的需求量,数十匹战马所需要的维持饲料也仍旧是相当可观的。 龙之介的队伍不同于一般武士的地方就在于他麾下如今大浪淘沙剩余的这些人都并不介意挽起袖子干活,他们早就已经放下了武士的矜持,一切都以实用主义为优先。 这点多多少少有点像里加尔佣兵一行,尽管其中仍旧有部分占据领导位置的人不常实际动手,但他们也只是负责的方向不同。他们不像大部分浪人始终都还保持着武士的矜持,自认“这种无主可奉的情况只是暂时的”而不愿意从事挥刀战斗以外的工作,即便不是战斗本身,建筑工事和其它后勤工作他们都乐意动手。 高效而又精准,残忍却又克制。是见证了龙之介一行战斗以后鸣海所给出的评价。他们训练有素并且比青田家一行都还要经验丰富,扎营、维护装备、设立防线和检查伤员照顾马匹的一系列行动几乎都在同一时间进行。并且井然有序,互不干涉。 如此高的素养摆着,然而龙之介的眉头却依然紧皱。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于穷乡僻了。 沼泽是最不适合他麾下这种重装部队的地方,因为这里地形复杂视野又狭窄,很容易被更轻便灵活的部队从侧翼或者后方偷袭。而沼泽地带又缺乏能建筑永久性防御工事的建材——最近的森林需要砍七八个小时的芦苇然后找一条硬地路才能过去,没有足够的木材甚至没有新月洲到处横生的竹子导致他们连想做个像样的围墙都没有办法。 湖心岛已经被歼灭的流寇分队一直保持营帐不设防的状态除了自身防备松懈以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除了纤细柔软的芦苇这里根本没有合适的建材。哪怕有一些硬地你认为或许可以挖泥堆砌一道土墙,但这里毕竟是低地,表面被高温烤干的土层不过半个手掌厚,一铲子下去坑洞里就会渗出水来。挖出的淤泥也因为含水量过高十分稀烂,堆出来的土墙还没半米高就会直接塌陷。 温泉村的大部分建材都来自山上而非沼泽也正是这个原因。 浪人领袖采取了相当保守的措施,可是他们携带来的辎重中的建材有限,哪怕拿了流寇们的营帐框架也不过只能拼凑出最重要的一座简易哨塔。其它的防御工事与其说是围墙更不如说只是几个有面对远程攻击的遮蔽点。 考虑到种种因素,最终他们连流寇们捆绑在一起的小船也拉上了岸。这些船舶被用锤子砸开,龙骨锯断削尖扎入地面,而现成的平整木板则被钉在上面做成了一堵约莫一米五左右高度的围墙。 这还不是结束,龙之介对这些防御工事的安排并非拉出一道椭圆形或者一字型的围墙,而是一左一右,以前后相隔几米的距离错开——亨利一眼便看出这种做法是古典拉曼帝国步兵反骑兵的工事——至今它们都仍旧记载在帕德罗西帝国的《战争事典》之中。显然这位相当喜爱烟草的浪人领袖从里加尔商人那边得到的并不仅仅只有载重能力很强的四轮马车。 但话说回来,他采用这种做法却并非应对骑兵。原因主要有二:第一是哪怕拆了部分船舶建材也仍旧有限;第二则是湖心岛这支流寇分队的规模,以及其平均素养。 龙之介的部队尽是精锐,但不过百人规模。哪怕算上亨利一行与青田家武士们,他们的人数按照月之国概念来说也不过是一支侦查大队。这其中有不少人武力颇高堪称以一敌十,考虑到浪人们精良的盔甲与武器,大部分同时对付好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就好像任何小而精的部队一样,正因为人数稀少,哪怕有极高的战斗力他却也无法接受牺牲。 以一敌十的精英死一个少一个,而走人海战术用炮灰十个换一个的人,却往往死了十个还有一百个。 流寇的一支小分队都足有80人的规模,那么主力部队呢? 保守估计大抵是有数百人的——凭借他对那个像蛇一样狡诈的男人煽动人心的能力了解,在北部出现动荡的情况下,为了一口饭吃跟随他跑到章州的人绝对不会稀少。 而介于这些人未经专业训练,十之他们的做法是一窝蜂地涌上来依靠人数优势进行集群冲锋企图淹没己方。 在这种情况之下,临时拼凑的木质围墙作用堪忧。若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话几百人规模的暴民冲上来光靠推都能把围墙给推倒。所以他选择了从书本上学来的南蛮战法,通过左右错开布置掩体并且在后方布置小规模轻装弓兵的方法,逼迫对方的冲锋从直线变成只能走s型。 如此一来敌人的冲锋速度会被减缓,变相提高了他们到达己方阵线的时间点,给予布置在后方的弓兵部队充足的打击时间。 这种临时阻碍结合低劣的战斗素养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到时候必然会有人试图钻进芦苇丛绕过有围墙的地方前进,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试图扒上围墙。但不论他们怎么选择气势汹汹的前锋部队都必然会受到阻滞,而人挤着人一口气冲上来,无法看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沟通又缺乏指挥的中部和后方部队,极有可能会继续往前挤,导致他们失去阵型冲锋失败。 一个简单的举措,却透露出龙之介经过简短观察便看透了这些流寇的本质,以及他丰富的应对这类敌人的经验。 内行看门道,在咨询过后从亨利那边得到解答的鸣海眼里,这位坪山县的前任县令其深不可测的程度又加重了几分。 营地建起,烧火做饭。流寇营地被敲掉加上乘船的人变少了得以全速划船,回去的温泉村壮丁们到傍晚时分竟然又有半数以上的跑了回来。这些看起来老实的农夫猎户们拿着肥美的鲜鱼和各种食材与锅子跑来一副要感谢犒劳青田家武士们的模样,却有几个眼神游离向放在旁边的流寇财物,内心打的小九九一目了然。 鸣海与弥次郎都不是克扣之人,在与龙之介商量过后他们也准许这些农民再拿去一些衣物之类的用品。虽然没能获得金银财宝让这些人脸色一下子焉了几分,但在看到那些自己永远买不起的华贵衣裳尤其是女性衣物时,几位已经有心上人的年青小伙子又笑开了花。 养在温泉村稻田里的肥美大鱼尽管只不过是平民爱吃的河鱼而非上等海鱼,经过切块炖煮和调味煎烤却也可以成为粗糙的美味。 温泉村算是在整个章州境内副食品较为充裕的村落了,水稻田里农民们总会放养一些鱼虾蟹类。它们能吃掉害虫,一些人不爱吃的部分也能拿来喂养鸭鹅。杀鱼吃虾较为少见,因此鸭蛋鹅蛋加上新月洲普遍存在的豆腐豆干就成为了主要的副食。 以里加尔人的概念,这些人已经算得上是富农。加上村里猎户们偶尔上山打猎,毛皮可以出售去制作防水的刀鞘外包,铠甲装饰和衣物,肉类则也可以成为食品的补充。 虽说并非所有温泉村的村民都过这样的生活,但总的来说还是要比只有谷物和薯类可以吃的更穷的地方要好一些。 和人称为“文月”的七月正值盛夏因此直到傍晚7时都仍旧天色通明,尽管如此一行人仍旧点起了篝火,只为用烟熏火燎驱赶沼泽地带成群结队飞舞的蚊虫。 死尸和鲜血的味道吸引来了这些体长堪比指甲盖长度的硕大吸血虫豸,因为蚊虫袭扰过于严重的缘故,在钓上来了三头鳄鱼并且用重矢射杀以后龙之介便命令把那些被啃食残破的尸体用石头绑起来然后用小船带着沉到稍远的水域之中了。文笔书吧 烹煮食品的任务依然是由青田家的足轻伙夫们担当,休息了这么久加上药物调理终于能吃得下大鱼大肉的阿勇和其它三名武士在今天大量消耗之后胃口大开。不过把食品拿给武士一行和浪人一行以后,尽管已经接近傍晚,这些猎户们却没有留下来一起吃的意思,抱着拿到的衣物和被射杀的鳄鱼立刻就要离开。 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模样,显然是担心武士老爷们反悔又要将流寇的赃物给要回去。 吃了人尸的鳄鱼他们都打算带回去开荤,这件事情让米拉感到有些震惊,但同时回想起自己在遇到老师之前的生活她却也并非不能理解。 “内脏清洗干净就好!蛟肉尝起来可鲜美了!”被问及的时候有一名猎户这样回答,而他话音刚落便被旁边的另一人瞪了一眼——那意思显然是‘跟武士老爷们这么说,不怕他们忽然想尝尝吗’。 也意识到这点的猎户有些尴尬地匆忙转身道别登上了船,之后这些人便用力地划着桨消失在了芦苇丛的另一边。 “估计他们回去都得凌晨了。”老乔感叹了一句。 “何必这样呢,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而三名武士的其中一人如是说着,旁边的阿勇也有些忿忿不平:“这些刁民,不知感恩。” “不平等的对象是建立不起来真正的信赖关系的,因为一旦你们反悔他们没有任何反制措施。”亨利用平静的语调这样讲着,阿勇看了他一眼,但终归也没说什么。 吃完东西以后足轻们把之前掏出来剩下的鱼内脏拿到了一旁,用流寇营地里一个在战斗中被打得变形了的铁锅装了起来。 “这是?”好奇的洛安少女靠近了过去,而足轻们将腥臭的内脏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这是要做灯油呢,小姐。”因为是青田家贵客的缘故,足轻们一直都是这样称呼她的,少有地让洛安少女也体会了一把贵族。 “一分一寸的东西,都要物尽其用。” “鱼的内脏过于腥苦无法入口,但却可以用来熬出鱼油,配上灯芯便可以用了。”因为味道过于浓郁,两名足轻在处理完了以后走到了旁边下风处架起另一个火堆开始长时间的熬煮。他们还用被撕碎的布料做了简单的滤网,在第一回熬煮出内脏以后滤一遍还要再煮一次提高纯度,最后才能装罐等待沉淀。 足轻们居住一直都是和里加尔一行以及武士们分开的,所以他们夜间偶尔会使用的照明器物是什么洛安少女其实也并不知晓。 这次是头一次见他们这样自制灯油。 显然,新月洲的武士老爷们除了保障基本生存以外,并不会给麾下的足轻们提供更多的好处。领着低廉的薪水却要做许许多多的事情,若是有像这样的需求,也只能自己发挥聪明才智了。 但这并不是她,或者甚至亨利可以介入的事情。他们终归只是客人。 胡思乱想着,正在思考今夜要怎么度过,前方同样灯火通明的浪人营地那边约书亚走了过来。 他是来传讯的,龙之介希望亨利一行都过去。 “审问有结果了。”红发的剑士这样说着。 严刑拷打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那个有眼力辨别出龙之介在做防御工事的年青流寇是个出乎意料的硬骨头。但在拷问结果出来之后这点却也变得理所当然——他是一位忍者。 位于章州沼泽更深处的部队,确凿无疑是三郎和他当初在沼泽村的随从。 由亨利一行过去打过照面的清石所率领的忍者部队,正是三郎的心腹精英。而这个年青忍者便是驻扎在这个流寇营地中负责通风报信的存在——如亨利所料,这确实是一支充当警戒性质的分队,被布置在更靠近村落的地方。而三郎所防备的人。 便正是他深知至今仍旧存活,并且还在追猎自己的龙之介。 他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回到了章州,并且知道龙之介仍在这里活动,所以把一部分跟随自己的流寇发配到了这边。本质上这些人全是弃子。他给了他们一定的财物和充沛的补给,只是让这些人在万一的时候心甘情愿地赴死,为隐藏在其中的忍者争取逃离并通知大部队的时间。 贤者的计谋确实奏效了,水陆两边包抄阻止了他们的逃离。若是只从一边进攻的话,那么忍者逃跑报信要么三郎率领的大部队就会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要么他便已逃之夭夭。 确认了这一消息的龙之介神色有些复杂地一口又一口抽着烟半天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而他之所以邀请亨利一行前来商讨,便是想借用贤者的思路,推测三郎若是得知消息会逃走还是进攻。 “他到底来这里找什么?”亨利直接切入了重点——明知章州这种故土有危险却仍旧还要逃回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深刻的理由才对。 能明白这个缘由的话,就能根据对方的目的制定作战计划。 “不明不白,十分遗憾地,那名忍者抓住机会咬开藏匿于嘴中的毒药自尽了。”龙之介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所以只听他说了些什么神奇秘宝,若是能得到的话,化龙升天与皓月同辉也不是难事这样,像猜谜语的话。” “章州真有这样的秘宝的话,还至于像这副模样吗。”他叩了叩桌角让烟灰落在地上。 “他的理智大抵早已被癫狂所替代了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节:龙与蛇(二) 营地内有些嘈杂。 仿佛流寇们又回来了一样,酒瓶和酒杯的碰撞还有欢笑声此起彼伏,明艳的篝火上烹煮的食品香气四溢。人们大多放松了身心大吃大喝。只有当你看到那些在外巡逻和哨塔上站岗的人仍旧坚定且清醒,以及哪怕饮酒作乐的人也仍旧把武器放在身旁甲胄也未曾褪下,才能意识到他们和之前那帮人并不相同。 在审问得出结果以后,龙之介让手下的浪人们开始了这场庆功宴。 11年的追凶终于将要迎来结束,他终于可以洗净自己武士名誉上的污点,夺回自己的荣誉。 许多随行的浪人们都衷心地为龙之介感到高兴,还有不少人痛哭流涕了起来。这复杂的男儿泪包含多种情感,不光是为自己主君也是为自己而流。 因为这漫长的光阴对于这些浪人而言同样充满了苦楚——武士的信条要求他们尽忠,但这份忠义并非没有牺牲。11年的风餐露宿让很多当年还是白净小伙的武士都变成了满脸胡茬头发凌乱皮肤黝黑的大叔,而他们背井离乡许多直至如今都未能成家落户,也无法对父母长辈尽孝。 岁月能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者变得不依赖拐杖都站不起来,也能使得最坚定最忠诚的人弯腰鞠躬向他过去唾弃的对象顶礼膜拜。 里加尔世界有过无数这样的案例:曾经誓死抵抗入侵者水火不容的部族,在经历了惨败之后在成功的文化教育熏陶之下不出两三代人就会出现对如今的统治者忠心耿耿的人。老一辈人还记着战时的仇恨,往往对曾经的侵略者部族带有极高的敌意和排斥意识。可在战后出生的新生代却并不如此。 他们接受着胜利者的教育,享受着作为统治阶级的胜利者们赐予的各种生活,便不由自主地认为他们是更高贵优越而自己应当学习模仿的存在。 这种在所统治的部族之中制造分化对立,培养立场倾向于自己的新人是标准的殖民者做法,过去的拉曼帝国也深谙其道——我们扯远了。 总而言之。 不论曾经有多么坚定的立场和决心——我们不应该怀疑它们被立下时有多坚不可动——也终究会在时光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看着自己追随者们所表现出来的各种情绪,龙之介沉默了。 11年的时间,从最初浩浩荡荡数百人的队伍到如今只剩下一百人出头。 逃离的人大多数是足轻,而剩下的人则大多数是武士。理由花了11年他也已经能够懂得,因为足轻们更现实,他们不那么在乎荣誉这种虚无缥缈又无法填饱肚子的东西。 只有能够吃饱喝足的人才会在乎自己的精神信仰还有礼仪言行,武士们能够舍弃成家的机会放弃正常的生活是因为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们忠诚比这些更加重要——但这也是因为他们从没体会过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 成为浪人的武士和足轻是不一样的。武士浪人虽然在武士社会饱受鄙夷,但他们仍旧拥有贵族的身份和特权,可以骑马;可以着甲。特权和人脉仍旧存在,他们只是一时间不风光,仍旧是人上人,备受敬畏的存在。 可足轻不同,身份地位本就微妙的他们一旦如此几乎便会被与流寇劫匪画上等号。 做同样的事,但不同身份的人只会迎来不同的结局。足轻和武士阶级之间在认知上的巨大差距造就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些逃离的足轻把誓死跟随龙之介的武士当成了不看现实只知发梦的蠢蛋,而留下来的武士们则时常诅咒这些下贱的步兵对荣誉的一无所知,甚至有不少人发誓在讨伐三郎以后要去追寻这些逃兵斩杀他们洗刷耻辱。 而就连这样的声音,也在11年的岁月中逐渐变少,到现在几乎一点都不存在了。 因为足轻们的离去,武士们不得不舍弃了大多数的战马。因为光靠他们的仅剩的人力根本维持不起一整支纯粹的骑兵部队。唯一保留下来的30名骑兵都是部队中最擅长马战的人,他们仍旧需要机动兵力,面对三郎当初掀起暴动后残留在章州各地的流寇势力这种不正规但人数占据优势的步兵,骑兵具有极高的作战效率。 大部分武士变成了以步战为主,并且在这段岁月里一点点学会了自己做饭和制作防御工事。留下来的人放下身段拾起了原本全都由足轻承担的工作,而放不下身段的则理所当然地离开了。 讽刺的是,这些放不下身段离开的人也往往正是当初谴责足轻们逃避行为骂得最凶甚至于声称要斩杀他们的武士。 基于同样的理由——武士们高贵的尊严——他们可以唾弃咒骂甚至打算斩杀那些逃兵,也可以让自己成为逃兵。 而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那些离去的人有的甚至在走之前信誓旦旦地声称是要去斩杀逃兵洗刷荣誉,义正言辞地给自己的行为安插上了大义的名号描绘成一场英雄主义的孤独苦行。 这是多么。 多么。 小到可怜的格局啊。龙之介回想起腊墨人对和人武士的评价,他越发觉得这一切是这么地可悲。但他不会说出来,因为这是凝聚这支队伍仅剩不多的几样东西了。咚咚 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合理的收入——从里加尔人的口中听闻的雇佣士兵的概念最少是有钱和名望的——可他们呢? 被主流社会所排挤,就连平民对他们也是敬而远之又怕又恨。虽然有部分村庄会跟他们交易补给品,但也仅限于此,没了钱就不会认人。 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归属,除了掠夺流寇以外什么收入都没有。但掠夺流寇这种行为,不论用多少华丽辞藻来美化都是有悖武士精神的,所以大部分他麾下的人也都拒绝这么做。他们的清高气节让龙之介十分自豪,但气节填不饱肚子,而11年的光阴也足以让他当初累积的财富几乎消耗一空。 所以这支100人的队伍,已经是他所有的也是最后的力量了。 所以他当初在问亨利他们的时候旁敲侧击而不坦白了讲,除了和人文化造就的暧昧含蓄的表达方式影响以外。 或许也是期待着那个高大的异邦人,那个可以确定肯定是没有牵连的外人,会告诉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吧。 他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眉头紧皱地看着营地内庆祝着的手下们。 三郎有600人规模的部下,而且这还只是计算了他最核心的兵力。 在他一点点消耗掉自己手中的财力和人力的这11年间,那个男人凭借自身的狡诈与聪慧构建起了自己的庞大势力。当藩地出现变故的时候,他带着整整一支帆船队南下逃开了。他带走了自己还有合伙人的财物还有愿意追随他的人,而这么一股庞大的势力南下的过程中又有不少人成为了附庸打算扯大旗好做事。 被歼灭的这支80人的流寇部队就是其中之一,据忍者所说在到达章州以后三郎还吸收了这边的一些过去有牵连的散兵游勇进入自己麾下——也正是从这些人口中他得知了龙之介仍在追杀自己的事实。只是这部分附庸人员编制混乱,所以也没有一个具体的人数。 但保守估计,三郎在沼泽深处的部队恐怕也有千人之众。 是他们的10倍。 这个数字大大地超过了龙之介的想象。哪怕成员构成全都是未经训练的杂牌步兵,一千人的规模也足以让他眉头紧锁。而根据多方面沟通了解到的消息,三郎麾下应该最少还有200人左右的藩地浪人部队和数十名忍者。 这些出身藩地的浪人虽然训练和装备相比新京直辖州的要稍弱一些,但却大多帮三郎都干过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所以上战场不容易怯战。而有这些老兵作为骨干力量镇压,整支部队的士气也能大大提升。 300人的杂牌军,他有信心用自己麾下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浪人们正面击溃。近战手们顶在前线,弓箭手在侧翼发挥远程袭击,再加上半弓与大枪混合同时具备远程打击能力和近战冲击能力的精锐重装浪人骑兵从背后冲锋,可以轻易地带走。 500人的规模,他们就必须转攻为守。寻找有利地形利用工事和陷阱削弱敌方力量,尽可能在正面交战之前以事前建筑的工事、陷阱以及远程打击减少对方人数让他们陷入混乱。争取分而治之,逐个击破。 硬碰硬的正面冲突在这种兵力差距下,优秀的训练和装备能起到的作用虽然有,但因为兵力的绝对劣势也会微乎其微。所以必须尽可能地借助外力。 1000人的规模,哪怕考虑到动员效率以及部分人员是临时投靠的对三郎并不忠心这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并且——从这个已经被敲掉的流寇营地的表现来看,三郎显然也很明白如何运用这类炮灰性质的人员。 箭矢不是无限的,拉弓的武士虽然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射击,却也会消耗体能。工事能被推倒,哪怕挖了壕沟在里面堆满了尖刺,只要人数够而且心够冷酷,也能用尸体把它们填平。 下三滥的本地混混,给予足够的酒精麻痹和奖励的许诺——或许再加上一些武力恫吓——便可以成为好用的炮灰。 武士们箭矢消耗一空,工事被摧毁或者被尸体填平。他们会变得略微疲惫并且失去了远程打击能力,而三郎自己真正的主力却仍旧保留完好,600人的部队仍旧足以在正面战场中取胜。哪怕龙之介有一支骑兵部队,在沼泽这种地形里他们却也得不到最好的发挥。 烂泥地战马是冲不起来的,芦苇遮挡住了视线让低矮的步兵可以很轻易地包围骑兵。机动力和冲击力的优势仅存在于己方伏击对方的第一场战斗中,而且考虑到弓手的数量和会被作为炮灰丢出来的附庸部队的人数,骑兵们很有可能也需要在前期就加入战斗,无法留存箭矢以及作战体能。 这是个死局。 三郎所具有的压倒性兵力优势,使得留存在这里的保守作战方案毫无生路。 虽然他们仍旧具备敌明我暗的情报不对等优势,通过审问拷打他们已经知道了三郎的大致人员配置和兵力,但三郎却对他们已经到来都一无所知——想到这点,龙之介扣了扣手中的烟斗,熄灭了烟草。 为自己争取来这个优势的那个男人或许会有答案。 他悄然地离开了自己的营地走向湖心岛那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节:龙与蛇(三) 你很难用一两个词汇简单概括一处战场。 因为这种地方一向都是人类所有感官与情绪被集中并且放大的所在。 混乱、残忍和血腥的场面充斥在视野之中,鲜红色的动脉血和暗红色的静脉血混杂在一起,把粉色的内脏、黝黑或是洁白的皮肤、五颜六色材质各异衣物与白花花的皮下脂肪平等地染成了脏兮兮又引人瞩目的红。泥土和断掉的芦苇杆子还有盔甲和衣物碎片混杂其中,像是帕尔尼拉最顶尖的糕点师在烘焙好一个蛋糕之后趁热在上面撒上的糖碎。 听力也没有被放过——受了轻伤的人想要把肺里所有空气挤光一样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重伤将死未死之人则气若游丝地试图将自己的临死遗愿或是未了心事诉说予空气。而同一时间又有其它人在大声地以各种各样的语言——或污言秽语,或措辞精妙——地高歌荣誉,呼唤复仇,在胸腔之中鼓动起所有的热血,希冀能以此带来莫大的勇气战胜困局。 汗味、呕吐物、便溺和浓郁的血腥气息混杂在一起充盈于鼻腔与口腔,每次在激战之中张大嘴呼吸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都足以让你翻肠倒胃。 ——可以说,对于普通人而言光是接收一片战场上这些密集的信息便足以让神志陷入混乱。 所以你需要集中,尽可能地过滤掉那些与眼下情形无关的讯息,集中在一个目标上面。 米拉握紧了手里的和制长刀。 和人的打刀柄长以里加尔单位而言约在28公分到30公分之间,比大号的手半剑略长,和里加尔长剑相当,短于双手大剑。 标准的里加尔剑技基础技法在运用和制长刀时可以应用7成以上,而这首当其冲的,便是双手握持的方式与步法和起手式—— 双手武器,重在后手。 她前面靠近刀镡所在位置的右手只有食指和大拇指握实,余下的手指没有紧握,而握刀的位置在刀镡后面约一指距离并未紧贴护手——左手则握着刀柄末端。 你永远可以通过握刀或者握剑的姿势轻易地辨别出一名剑士是否经过专业训练——站姿有误或者两手紧贴在一起握持双手武器这种新手错误自然不提,若是握持姿势与步法整体有板有眼,却在挥剑之时双手僵硬仿佛一个整体,这也必然是不入流的新手。 出色的剑士,两手的肩、肘、腕的活动范围与角度都深刻把控。剑柄不会握死,伸缩腾转自然,佐以重心后置的长刀长剑,令其攻击不光刁钻多变,并且迅猛无比。 技艺精湛至这一步的剑客,便已非矛斧可敌。 “哈——”这人不是流寇,他的站姿稳固,握持短枪的技法也显示出老道经验。 他是三郎麾下的藩地浪人,与我们的洛安少女一样只着轻量化的胸甲。 一米八长度的和制短枪面对一米长的腰刀拥有十足的长度优势,尽管白发的女孩儿身高稍高一些,却并不足以弥补武器的优势。 对方刺了过来,平稳而又凶狠,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但她没有慌张。 她没有尝试躲闪到侧面,因为对方的枪虽长却还没有长到无法及时腾转挪移的程度。与里加尔常见的两米三以上长度的矛相比和人的短枪更具灵活性,加之以武士的复杂运用技法,倘若她尝试以步法避开反而会落入下风。 所以她选择了正面迎击。 简简单单的中位姿态,在对方向前突刺的同时米拉也转动了脚跟足尖用力一步踏出。 “喝!”她刻意倾斜了手中的长刀,在挥出的瞬间以一个从上方劈向对手头部的假动作欺骗了这名浪人让他没有变幻攻击,然后紧接着偏转刀锋用刀背撞开了短枪的枪尖。 “嚓——!”已经受损但仍旧锋利的刀刃切开了硬木杆表面的大漆,而她到这时再以微小的步伐更进一步在把短枪向着右侧格出的同时人往左前方踏出一步并且左手把刀柄往回拉劈出了又狠又准的一斩—— “啪嚓!!”刀刃撕碎了浪人持枪的半个手掌表皮切开筋腱又斩断了骨头,手掌喷着鲜血落下而她紧抓住对方失去反击格挡能力的这一瞬间这次一大步向前准确无误地将刀锋刺入了对手的喉咙之中,向着侧面挥出扩大伤害的同时收回了刀并且连退两步。 “呃——嘶嘶”切开的喉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带着气泡的血液疯狂地溢出而翻着白眼的中年浪人就这样死在了他所轻视的年轻女孩剑下——一如前面的好几个人。 里加尔的长杆步兵很爱用手甲,一些高品质的戟和斧枪还会在杆子上加上一个护手——很大原因便在于:即便长杆兵器相较刀剑而言具有总长度的优势,但因为握持的两手分得较开的缘故,前手却经常是处于刀剑的攻击范畴之内的。 和人的武士以马战为主,他们的步战技法相比里加尔人而言更多考虑同种武器对抗的“公平性”——可战场上没有公平性可言,人们之所以追求好的武器和铠甲就是为了在战斗开始之前尽可能地取得优势。 尽管话说回来,里加尔的贵族剑法也通常考虑的是剑类武器之间的对抗就是了。 名师出高徒。 随着岁月的流逝和自身技法的进步,我们的洛安少女更进一步地体会到自己老师所教授的知识到底有多难能可贵。 亨利所传授的战斗技巧精简又高效,但同时却又具备灵活性和变通性。因为他已然通过无数的基础训练让洛安少女掌握了最根本的“核心”,而她所需要的就是在这幅骨架上根据目前情形的不同选择合理的搭配以应对。 不同的武器,不同的敌人,不同的战场环境,不能以同一套应对方式。 但有些事情是共通的:锋刃武器的劈砍对人体软组织有最大的杀伤力,它也能砍得动一些武器的木柄;而身着铠甲的敌人则最好用刺击攻击缝隙或者反过来用刀柄击打。 不论技法怎么变化,敌人始终是两手两脚的人形。人的关节活动范围和臂长不会突然地增加,若是穿着了铠甲的话还只会减少。 里加尔人在格挡的“同时”进行攻击的剑法精髓对于每一次攻击都要重新开始的和人而言无比陌生,这种迥异的高级技巧是她的优势,而她也深知这一点。恋恋 “奥尼,奥尼啊!逃!逃!”装备精良但人数稀少的浪人们在一边倒的战斗中终于崩溃了,他们转过身试图涉水而逃,但亨利和约书亚一左一右地杀了出来,逼迫着这些人又退回来,与鸣海和弥次郎还有阿勇等人一起完成了包夹。 明媚的正午阳光之中,最后的抵抗也迎来了结束。 15对20,相近的人数规模他们却已经能够在己方无人重伤的情况下完成全歼,并且对手还是算得上精锐的藩地浪人。 “清点一下,把物资烧了,然后快走。”战斗只持续了不到10分钟的时间,在米拉丢掉了手里伤痕累累的刀拔出匕首从面前那个死去浪人身上割开武装带拿了他的太刀的时间点,亨利点燃了火把并且和其他人交接,每个人都拿着一支火把围在了浪人们的营帐面前。 干燥的夏日晴天之下火焰很快地燃烧了起来,而在把能用的武器都收集起来并且把地上的浪人都补刀彻底杀死以后,一行人迅速地乘上了小船并且离开了这片区域。 等到附近三郎麾下的其它人左转右转终于收到消息,在战局结束的数个小时后才姗姗来迟之时,他们也只能看着一地的狼藉却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这怎么回事,立刻追踪!”依然精神抖擞的清石怒容满面,但他下令之后这些人却并未立刻行动。忍者头领回过头看着这群本地招收的流寇,其中有人不以为意地抓耳挠腮,而其他人则眼神躲躲闪闪,显然在盘算着些什么。 “嘶——呼——”清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中的怒意:“去追踪来犯者,抓到的重重有赏!”他改变了措辞,这这些浑身酒气的流寇们这才动弹了起来,他们抓着手里的镰刀和短刀发出乱七八糟的起哄声,然后一窝蜂地朝着陆路的方向乱糟糟地跑了出去。 “啪——”清石头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群唯利是图的小人。” “大人。”一名麾下的忍者在旁边单膝跪地。 “甲组与丙组,可有消息?”忍者之间的交谈他立刻切换了措辞,与流寇沟通用更浅白的言辞是为了隐藏身份,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也是三郎的意思——虽然这些人投奔了他们并且是可以利用的,却并不代表要真正对他们推心置腹予以信赖。 “......已有半日未曾联络。”忍者的报告让清石的烦躁感更进一步地上升,这片充满蚊蝇毒虫和恶蛟巨蟒的沼泽本就充斥着各种凶险,眼下更是有不知哪里来的凶人在到处袭击他们。本来想交给那些流寇去探寻的但这些人消极对待,不得已派遣出了沼泽村的心腹部队和自己的忍者部队,却依然丝毫没有抵御能力。 “我们难道真的是被恶鬼给袭击了吗,妄入不应当进入的领土,三郎大人啊,您所追求之物,招致的是否是毁灭。”清石喃喃自语着,哪怕绞尽脑汁他也仍旧无法和当初在藩地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异邦人联系在一起。他也一点都不觉得是龙之介所能做出的事情,因为龙之介始终是一名华族。 武士们的战争是具备仪式性的,这种仪式性与荣誉尊严挂钩有时候甚至比胜利更重要,这是战斗中敌我双方的共同认知。 这是和人引以为傲深刻入骨的文化一环,却也是拉曼学者所批评的“狭小格局”。 烽烟四起,原本意味着隐蔽性的丧失。可远远看着燃起橘黄色火光的沼泽深处,龙之介却愈发地佩服起那个异邦人来。 “走这边,看,这儿有东西!”高高的芦苇丛另一侧,嘈杂的流寇们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他们正在按照计划被引到偏远的地方。 “过去了,继续前进。”龙之介麾下的浪人们轻装上阵,尽管仍旧着甲,却舍弃了体积过大难以携带的一些装备。 他们没有攻击流寇的意图,百余人的规模的这些乌合之众尽管以手上的兵力完全可以全歼,所有人却都只是在龙之介的命令下半蹲在膝盖深的水里忍受着不适感等待这些人过去。 有不少浪人握紧了刀一副做好了随时拔出刀上阵作战的架势,只是在主上的威压下没有发作。 这绝不是武士的作战方式,一点都不堂堂正正,毫无荣誉,尽是屈辱。 即便浪人们已经接受了许多有违身份的低贱工作,他们却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需要像这样任由分明是可以击败的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忿忿不平的情绪通过不耐烦的急促呼吸被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龙之介——这一切果真就像那个男人所说的一样,分毫不错。 “可以赢。”那天晚上他放下了烟斗,也放下了自尊去向他讨教的时候,那个高大有如恶鬼的男人这样说着。 “可以赢,只要你愿意为了复仇放下一切。” 硬碰硬是绝对赢不了的,兵力上压倒性的劣势让他们不论怎么挣扎都不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取得胜利。 但他们从来也都不需要在正面战场取得胜利。 三郎聚集起来的这些人只是为了钱和填饱肚子而跟随他,他们没有龙之介麾下这一百人所拥有的强大士气与凝聚力——所以他需要在其中安插进自己的心腹。 就像湖心岛那个流寇营地里的忍者,哪怕是从沼泽村跟出来的600人也不一定全都就是忠心耿耿的存在。绝大多数很可能只是因为能吃香的喝辣的才跟着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初三郎可以轻易地背叛樱这个多年的合作伙伴,那么他对于自己麾下的大部分人也必然不会有推心置腹的信任。 亨利为龙之介举了一个他最能理解的比方:“就像是把蝎子、蜈蚣和毒蛇同时放在一个罐子里,它们只是害怕攻击其中一者时被另一者攻击,所以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始终想着捅对方刀子,若是他能拥有这种地位,那么为什么这个人不可以是我。 三郎必然是知道这些人怀有二心的,所以他一方面予以他们财物以及优越的生活,另一方面又在其中安插进忍者和浪人之类更为忠心的存在作为骨干。 “所以,我们要破坏这个平衡。” “毒蛇最能伤人的只有脑袋,身体虽然看起来庞大,但却没有你所担忧的那么大的威胁。” “要用的,叫做斩首战术。”贤者翻转着手里的短刀,点了点简陋的地图。 “失去指挥的部队,规模越大,混乱也只会越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节:龙与蛇(四) 身为曾在新京供职的存在,清石对秩序的重要性具有极其深刻的认知。 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此庞大且领地狭长的月之国正是因为有着诸多的规矩与传统,才能在长达数千年的时光内一直维持总体上的和平与繁荣。 每个人在这个社会当中都有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农民耕种,商人贸易,工匠制作;贵族们尽心尽力地治理领地,学者则以睿智引领他们避免陷入歧途。 巫女与僧侣们以宗教戒律加上皇室颁发的大月律法,以精神信仰和凡世惩戒两种方面的律法约束人们的恶行,维持社会稳定。 所有阶级的人各司其职,尽可能地避免好吃懒做的人出现让所有人都能派上用场,社稷才能有千年安稳。 而即便有这么多的戒律与守则,若还有逾越之人,那么便会轮到忍者部队来出动了。 与许多前辈上忍一样,清石自认是充当了花园中园丁的角色——清理掉错误生长的枝丫,使盆栽长成理想而又规矩的形状。许多忍者的业余爱好是种植盆栽,这点也在意料之中。 维持均衡,清理掉过分肥大长得歪斜了的枝丫,让别的地方也能获得充分的营养。他们不被看到,隐蔽于黑暗之中,但却是让这个国家拥有秩序和平稳的重要角色——最少清石和许多忍者都是这么认为的。 月之国非常庞大,为了能够及时行动,忍者们必须拥有足够深并且足够广的脉络。他们分布在整块新月洲大地,以居酒屋、茶馆、旅店等人员来往较大的地方作为据点,掌握情报并且透过种种隐秘手段传递。在忍者的眼里,整块新月洲大陆都没有秘密。而由于在一些时候消息的上报可能来不及,忍者们也被赋予了一定程度上可以进行先斩后奏的权力。 平民出身的忍者却拥有和武士“无礼讨”一样的生杀大权。这种权力来自数百年前新京颁布的秘密法令《火付法》,它的内容非常具有新月洲特色——以木头、茅草和纸质结构为主的和人房屋星星之火便很容易连成片烧起来,因此对于火苗都要尽早地扑灭。有时候发现了火苗再一路上报最终便会导致灾难扩大到无法解决的地步,因此引用这一典故,忍者们便以谍报与暗杀等形式,成为了新京手中的灭火众。 “一切都是为了皇国,一切都是为了新月洲。” “那个时候真好啊。”时至今日回想起来,清石仍旧会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但忍者已经覆灭了,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逾越的人见得多了,难免会有谁会受其影响。下贱的平民之身却掌握部分与武士同等的特权,有时候甚至有武士都被忍者以叛乱的名义逮捕甚至暗杀。两个阶级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的大背景之下,作为拥有特权又掌握着这么多秘密的存在,必然免不了会有一部分年轻人自大狂傲起来。 拿着新京赋予的权力却不为皇国作贡献而是中饱私囊,并且试图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谋求更多的权力。当这一系列事情败露时,新京理所当然地没有对叛忍怀抱任何容忍与姑息。 清石憎恨着那些不识好歹的族人,但又终归还是珍视自己与手下那些中忍下忍们的性命,没有对新京派来的猎杀部队引颈受戮。 他逃了,在作为忍者大本营的天城受到雷击和鬼族部队强攻,苦练技艺的暗杀者们在压倒性强大的力量面前毫无建树地被撕成碎片,而自己所生养长大的那号称千层迷宫遍布机关与各种训练设备的城市被付之一炬的时候,他转身头也不回地逃了。 同样逃离的还有其它不少忍者,大部分都逃向了藩地,因为那里不在新京的直接管理之下。 他们憎恨那些执行任务毫不留情的女人,憎恨那些因为贪婪而僭越最终为同族带来毁灭的叛忍,也憎恨只能选择背离新京背离皇国的自己。 忍者们仍是忠心的,只是皇国已经不再需要他们的这份忠诚。 郁郁寡欢的许多忍者都沉浸在酒水中早早了结了自己的一生,但清石与其他部分忍者仍旧维持着自己的理念——他们必须矫正这个国家的混乱,只要铲除那些肮脏的东西,只要把秩序带回来将功补过,他们就还有重来的可能性。 所以,寻一位有能力的主人去侍奉,成为了绝大多数忍者的做法。 一切都是为了月之国,为了这持续了四千年的国家能够再持续另一个四千年。弄脏自己的手也不在乎,被新京所误解所排斥也不在乎。不可原谅的只有那些下手不知轻重的女人和引来灾祸的叛忍,但只要戴罪立功,只要创下谁也无法忽视的功绩,恢复到往日地位以后这些都可以再清算。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清石在藩地忠心耿耿地服侍了新主9年时间。即便是在藩地产生了动荡,为了掩护核心人员的撤离包括自己亲兄弟在内的一部分精锐忍者断后丧生,他的忠诚心也仍旧没有丝毫动摇。 藩地的叛军是可憎的会破坏秩序的存在,但以他的身份前去进言也不见得有任何人会买账。所以他痛心疾首,却只能告诉自己先安于现状。 他们逃离了藩地,但南下却带有明确的目的。沼泽村逃难的人里有一部分是那一夜跑来寻欢作乐的藩地新贵,因为事发突然加贺家的武士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他们也没有接收到消息。这些人为了活命以情报换取物资给了三郎许多惊人的秘密,而正是这些秘密引领着他们来到了现如今所在的章州。 神陨之地。 章州有着不同于新月洲其它地方的故事传说,这里的儿歌和民间故事所描绘的不是最常见的稻荷神与地位最高的大月神,而是司风雨的龙神。 但龙已陨落,庞大的龙尸燃着火从夜空落下,砸穿了地面并且深深地埋入大地之中。龙神的尸首流出了无数的液体,清澈甘甜的水使人喝下便可达成永生拥有神力,能像龙神那样掌握风雨。但却又有止不尽的毒,那是对背叛者的憎恨所化成的蛊,诅咒着这片大地使得它永远充斥着瘴气。 民间的传说随着岁月推移变得四分五裂无法自圆其说,背叛者是什么人也只是有许多自相矛盾的猜测。但这样的故事却仍旧在这片大地上深深扎根。或许是瘴气的真实存在使得这个故事更具说服力,但在别的地区,特别是更靠近中部和南部的地方所流传的《建国神话》,在大月神神孙下凡统一新月洲的桥段里,这一段都只是用“地上的主,将他们的国献与,俯首称臣。”一笔带过。 三郎不是个会相信神话故事的人,尽管他确实是章州出生,但对这个故事他过去是嗤之以鼻的。 但逃难的藩地贵胄给他们展示了难以想象的东西,虽然那完全是清澈甘甜的反义词并且也并非液体。但在他吞下那颗黑色的药丸之后,确实在短时间内从一个肥胖白皙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人变成了能单手将一名重装浪人丢出去力大无穷的战士。 在他被三郎下令杀死之前,这人在游女和美酒的诱惑下把他所知道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尽管他知道的不多。 忍者头目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从中看到了什么,他虽然也有些吃惊并且看到了这种药丸的价值——若是有它们在的话,哪怕是面对鬼神也许也有一搏之力——但他只想安分守己,让一切回归秩序。 三郎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他可以组织起自己的势力,他所掌控的地区内也确确实实存在自己的秩序——以他为顶点的秩序。 尽管有时候他会有一些心血来潮的举动,可能让清石心甘情愿地侍奉这么多年,就代表他是一位符合他理想的主人。 但这一切在这段时间内也开始有所动摇了。 千人规模的部队驻扎在沼泽深处,他们在清石的安排下扩散开来:就像过去忍者们在新月洲大地上所做的,他们分散成了好几个小的营地,忍者们隐蔽于流寇之中,掌握周围的动向。 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做。防卫工作,物资流通,安抚人心。别的人或许会因为这种权力的掌控而骄傲自满,但清石只是感到了不安。 自从到达章州以后,他的主人似乎全身心地沉迷于挖掘所谓能赐予神力的神水这件事上。除了带着那沼泽村覆灭时少部分跟着他的女人还有负责根据传说寻找神水的本地猎人和部分浪人去寻找这股传说中的力量以外,他对其它所有事情都不关心不在乎。 恶蛟食人,无孔不入的鼠蚁侵蚀了口粮。误入瘴气使得麾下的人有所减员,流寇们闹内讧以及趁着管理混乱偷盗财物和补给物资肆意挥霍的事情更是时常有之——清石本意是想把所有人都约束在沼泽中,他们的物资足够撑一个月,派出去购买也只需要少量人员便够。 可这些流寇哪有什么秩序可言,乱糟糟往外跑的他们早早就把自己的存在暴露给了周边的村民,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官府给盯上——可即便他把这些报告给三郎,他也显得完全不在乎。 然后事情就到了最糟的地步。 是恶鬼?是这片大地的诅咒?还是官府终于派出了部队。 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有些什么人来到了这附近,而且己方接敌了。遇袭,并且惨败了。 在星罗密布的各个前哨营地被袭击,大火烧掉了他们三分之一的物资和财物以后,不耐烦的三郎直接让他“全权管制”,于是清石选择了通知部队回撤到本阵。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间点,清点人数的他才恍然发现有近乎一半的流寇趁着混乱掳掠了财宝便离去了。 剩下的人数仅有600不到,并且糟糕的是作为心腹精锐的忍者部队和浪人部队有大批人员战死或者失踪。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精准地打击自己麾下的骨干部队,因为缺失了这些人员剩下的流寇乱成一团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时,这个一向沉稳哪怕在失去故乡失去兄弟和诸多同胞的时候都没有慌乱的男人,长达10分钟陷于呆滞之中,无法言语。 是他终于在岁月的面前变得迟钝了吗,又或者一心一意想着忠心侍奉主人维持秩序,有朝一日便能回到过去的日子使得他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的想法浮现在了清石的心中,他握紧了拳头,再一次尝试去向三郎报告并且寻求这位在过去一直很有能力的主人的意见。 然后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在对方玩世不恭的态度之下升起一股无名火,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对着本该侍奉的主人拔出了刀。 但瘦弱的独眼龙却以惊人的速度躲开了他的刀,并且一拳反击便把经验丰富的忍者领队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脊椎重重地撞在大帐厚实的中央支撑柱上,后脑把实木的柱子磕得都凹陷了进去,鲜血开始流淌,头脑昏涨的同时清石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瘫坐在那儿。 “你啊。”而三郎走了过来,用手指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他的胸口,如是说道:“和绝大多数这个国家的人一样,太过于短视了。” “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只想保住现有的东西。” “皇族当了多少年皇族了?武士们的家族又有多少都是传承了上千年的。” “是啊,是啊,荣光万丈,都具有优良的传统。”三郎掏出酒瓶抿了一口然后砸在地上摔碎,无法动弹的清石眼看着破碎的瓶口一点点溢出的黑色液体。 “你知道吗。” “南蛮有腊墨,但不止有腊墨。” “腊墨只不过是南蛮的其中一个国家。” “像章州这么大的一块土地,就可以分成好几个国家,好几位王!高贵的王!高贵却不唯一。他们的王不是被皇室册封的,也不是靠什么千年传承的丰厚底蕴。” “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为什么!”脸上全是青筋浮起剩下的那只眼睛尽是血丝的三郎咆哮着对着瘫坐的清石喊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也这样呢。” “藩地的那帮人要对新京掀起反旗了,反,反得好!可我并不打算选任何一边站。” “你、一定、不、懂、吧。”他又一次一下一下地戳着清石的胸口:“你只想着能回归到往昔的荣耀,只想着新京的大老爷们在吃肉的时候赏你几口汤喝。像条跟在武士老爷们屁股后面的狗一样靠着主人的威风耀武扬威。” “要洗牌了,现在我需要的是有志气的人,像你这样的老古董就沉下去吧。”三郎转过了头,而清石则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像是逐渐要失去意识。 “大人,怎么处理?”一直跟着三郎的一个人这样问他,语气忠诚如侍于君侧的重臣——这曾是他的地位。即便感官已经越来越迟钝,清石的心却反而在这个时候无比清明。 ‘啊,原来我早就’ ‘被排除在外了’ 担当的看似是管理要职,实际上却已经被挤出了核心圈子,三郎不再跟他分享秘密——假如曾经有过的话——只是把他打发去管理那些拖延时间的炮灰。如同仍旧心怀忠义的忍者在新京追杀时不得不将那份忠义藏在心中逃亡一样,他这9年时光献上的忠心。 在这个男人心中也毫无价值。 “丢池子里,应该能把他变成些有用的东西。”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三郎冷冰冰地丢下了这样一句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节:龙与蛇(五) 单纯以外观上的第一印象,外来者总是倾向于认为和人武士所用的长刀十分单调。千篇一律的柄卷握把,千篇一律的刀镡,千篇一律的尺寸与刀型。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观点并没有太大的错漏——作为一个统一了四千余年的国家,月之国当今普遍使用的打刀确实具有高度的一致性。较之里加尔东海岸花哨而西海岸则简约的护手设计,以及从细长的刺剑到宽刃的斩击剑,再从单手剑到手半剑再到长剑乃至于大剑的尺寸大满贯而言,普遍在一米左右且双手使用的和制腰刀确实有些缺乏个性。 和人并非没有其它武器,上至大弓半弓,步战有薙刀野太刀大枪,钝器还有金棒。但论到随身武器,这个包括军事在内文化高度统一的国家确实难以与里加尔大陆繁多风俗迥异的小国之统合相比。 可这结论仍旧不是完全正确的。 就像其他任何乍看之下十分简单无脑的事物,其实正因为背后经过了精妙的计算与丰富的经验累积,方才可以呈现出这种略看都一样,细看各有不同的结果。 相同的长度和剑柄,意味着你可以用同一种技术无缝切换到捡来的武器上。一个惯用长剑的里加尔冒险者若是捡了一把单手剑必然会手忙脚乱,但和人武士在战斗过程中打刀损坏只需要捡起其他人的便可继续使用。这是以“国家”和“大军”作为标准单位实行的武器配给系统,尽管因为长久的和平就连和人自己都不再记得当初的缘由,他们只是按照惯性继续如此罢了。 而根据目标的不同,和制的长刀刀刃也可以有所不同。 ——就像我们的洛安少女最新得到的这把。 米拉其实很不喜欢和人的打刀。 里加尔标准的大手半剑或者长剑基本全长都在110-130公分的层次。而和人的腰刀总是比它们更短,这使得里加尔剑术出身的她不得不适应更短的攻击距离。并且打刀的刀镡只能被动地阻挡对手向着手部进行的攻击,在运用里加尔进阶剑技的“同时”技巧——意味着用护手卡住对手武器在防御的同时向前突刺——时因为护手过小总有对方武器脱离卡位命中自己的风险。 但最重要的,还是和人长刀其制作方式注定的普遍缺乏的对较硬目标的穿刺能力。 最擅长穿刺的形状是矛型,中间起脊而两侧都是斜面的这种武器尖部在刺入目标时受到的阻碍最小,因此在面对一些劈砍无法造成有效伤害的轻型装甲例如皮甲使用恰当的武器进行突刺是可以造成有效伤害的。 双刃的里加尔剑普遍具有这种特点,而单刃的刀类厚重的背部带来更强的斩击能力却也往往是以牺牲突刺能力作为代价。 在大量运用刺击技巧的里加尔剑士手中,更偏重于斩击的和制长刀只能说勉强合适。 但也并非所有刀都注定会是如此。 亮如水的刀刃经过精心打磨几近明镜,她一手握在靠近刀镡的地方,而左手则用掌心抵着握把末端。 风吹过沼泽,芦苇被压得低低的,旁边还有另一种相对矮小的草,开着洁白的花儿,碧绿修长的叶子末端尖尖,有如长剑。 此花名为菖蒲。 而这种善于穿刺的长刀制式,便以其叶子的形状,取名为。 菖蒲造。 “呼——”“呲——踏!”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左脚脚跟一转,右脚踏出,整个身体向前压去紧接着两手直直带着跨步的冲击力将与绿叶极为相似的刀刃送出。 “噗咔——”硬质的角质外壳被极具破坏力的刀尖刺穿并且刺入,紧接着米拉用力地把刀尖往回拉的同时却把后续的刀刃继续向前推利用已经破开的口子扩大伤势。 夹杂着黑色液体的暗红色血液开始流淌。 “咖莱瓦!”她一声大喊,而一旁的愣头青拿着大盾从侧面冲过来用力地把受到重创的妖物砸在了地上。 “喝啊!”人高马大的苏奥米尔裔在运用起重型武器时堪比鬼族,他直接砸碎了倒地妖物的脑壳,但还没喘一口气就被米拉一下拉到了旁边。 “嘭!”又一头干瘪的怪物落了下来,它扭曲的手指指骨膨大撑开了指尖的皮肤异化成骨爪,刚刚就是一个飞扑试图用它挠伤咖莱瓦。愣头青没有着甲,更别提这东西可能有毒。 “咻——啪——”亨利看也不看地单手把这头怪物一剑枭首,干瘪的身躯瞬间像失去操控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地,和其它好几只袭来的怪物一起在众人的同时进攻下失去了行动能力。 少数几只流窜到这边的都被解决,一行人暂时可以松口气观察局势,但他们仍旧维持了紧密阵型,以防止这些行动敏捷的东西从别的方向袭来。 呈现消瘦人形的妖物肋骨与脊椎都凸显于灰绿色的表皮之下,纯黑色的瞳孔分不清眼白和眼瞳,却不知为何从中能感到对生者无尽的憎恶。包括黑色体液在内这一切都令队内一部分人感到无比眼熟,或许只有一点不同。 “太弱了。”旁边的弥次郎如是说道,这些怎么看都是食尸鬼的怪物除了生命力稍微顽强一点以外几乎无法与当初遭遇到的那只相比。对米拉来说,这也和过去在里加尔时遭遇的那些区分甚大。虽然那已经是挺长时间以前,并且我们的洛安少女在战斗方面有了长足的进步,她仍旧还是对当初那些被好几支长矛捅着都还能冲过来对人类进行攻击的食尸鬼印象深刻。 但这些东西除了具备同样令人生厌的恶臭体味以及相对较为顽强的身体与生命能力以外,与那些食尸鬼的区别就像是随便抓一个普通剑士和亨利的区别一样大。 ——可耐不住数量众多。 “魑魅魍魉!”龙之介麾下的浪人们很明显地出现了慌乱的情绪,有吃佛的人甚至念起了经文试图依靠信仰的力量使其退却。尽管他们身上穿着的铠甲足以抵御住这些力道不足的攻击,但像是从三途河爬出来的幽冥黄泉生物极大地震慑了武士们的内心。加上有好几头被砍破了头壳却还在张牙舞爪,尽管人数更多一时间他们的战果却无法与亨利这边相比。 数量大致和浪人等同的食尸鬼包围在浪人部队的外面像是狼群一样不停游走着时不时上前试探进攻,而浪人们则以紧密的圆形阵防备着。 破败的营帐和旁边漂浮着了无生息的数艘大型帆船都诉说着这确凿无疑就是三郎大本营的所在,接连针对骨干部队的袭击之后亨利判断时机已至因此他们发起了总攻,但他们一头撞上的却并非料想中杂乱无章的流寇,而是一群躲藏在芦苇丛之中虎视眈眈的妖物。 弯腰驼背犹如干瘦老人的这些新型的食尸鬼比过去遭遇的保留了更多的人形,它们同样不具备痛觉并且极为凶悍,犹如野生动物一样的强悍身体能力和疯狂的进攻本能使得这些东西面对训练有素的武士都能做到一对一不落下风——尽管这比起过去在帕德罗西帝国遭遇的那种需要一个长杆步兵小队才能对付的弱上不少,考虑到密密麻麻的数量却仍旧使得一行人短时间内无法抽身。 风雨欲来,吹得洛安少女的一头白发与身上的袍子一并飘扬,亨利站在另一侧,鬼怪似乎畏惧着克莱默尔不敢上前,但他也没有独自冒进。 “变阵,背靠帆船,扇形扩散!”圆形阵适合防守但消耗下去对己方士气十分不利,龙之介迅速地下令变换了阵型,让队伍依靠着水边帆船的部分将战斗力集中在前方。 “枪兵队上前,不要畏惧,能流血的东西就能被杀死。弓兵队,慢速自由射击,节约体力与箭矢!”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的敌人,但龙之介仍旧冷静地指挥着手下的队伍。他在判断出这些东西类似狼群以后就让弓兵自由射击而不是集群投射——后者在对付以密集阵型进军的人类时更好用,而对零散的敌人则效果不佳。 “准备冲锋,和他们夹击。”在见到龙之介变了阵型以后鸣海和亨利这边也下达了决定,尽管他们没有战马,但一行人占据的这块小高地即便是步行冲锋也能有不小的助力。 重装浪人部队和亨利一行人的别动队呈90度夹角姿态——这是按照一开始的作战计划布的阵:由亨利他们先对营地发起攻击造成混乱转移注意力之后龙之介的重装浪人一拥而上,以图一口气打崩士气。 但在到达以后发现敌人有所改变他们的战术也因此变得保守,不过眼下配合龙之介那边攻守戒备的扇形阵,并且在主力浪人部队吸引了大批食尸鬼的注意力之后他们也紧抓机会。 “锥形阵吧。”亨利这样说着,而武士领队点了点头。 “咖莱瓦过来。”贤者就比他矮了几公分的愣头青像拎小鸡一样连人带着9公斤重的大盾提了过来。 “前锋就是我,约书亚和咖莱瓦。布置一下侧翼和尾部。”锥形的阵型需要注意外围的战斗能力,所以善于近战的人员都被布置在了外围,但他们这支队伍说到底目前不善于近战的也就只有跟来的璐璐和一只手受伤的鸣海罢了。 较为松散的阵型以亨利作为前锋而咖莱瓦与约书亚在他身后两侧扩大战果,他们在确立了目的以后鸣海掏出了挂在腰上的竹制哨子:“哔——哔哔——哔——”一长两短一长,在重装浪人包围圈之中的龙之介立刻看了过来,瞧见他们的阵型以后前任县令意识到了他们的目的。 “西面友军靠近,小心箭矢不要误伤!”他立刻通知了麾下的浪人:“弓兵队打击两侧,枪兵三队,配合友军进行冲锋!” “哈!”浪人们回应了龙之介的指令,尽管一开始这些妖魔让他们感到惊慌,但作为百战之师只要行动起来很快就能在战斗中找回状态。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面对未知情况最怕的就是指挥官慌了没能给指令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若是陷入这种处境的话整支部队士气崩溃都只是时间问题。 “踏踏——”几十米的距离有着斜坡的优势步行冲锋速度也飞快。 “呼——”大剑垂低,之后伴随着步伐一记斜撩。 “嗷——!”注意力本在浪人那边的食尸鬼回过头来一声咆哮但戛然而止“呲咔——”盖世无双的剑锋之下,从手肘命中的这一剑连带着把半个上半身切开,而它还没落地亨利的第二剑就又已经斩出。 他在斜撩挥到中部的时候两手握剑变换了角度,紧接着直接用一记范围巨大的横斩同时斩杀了三头食尸鬼。 “哈、哈啊啊啊!”愣头青发出有几分不争气的为自己助威的叫声举着大盾冲上去撞开了两头食尸鬼,而另一侧的约书亚则用太刀劈砍也击杀了两头。 “向着两侧扩散开!”鸣海大声地下达了指令,他们以锥形阵凿进去之后却没有凿穿,而是向着两侧扩散开来从背后进一步打散这些正在围攻浪人的食尸鬼。 “三分队,冲!”前任县令也立刻下达了指令,位于西侧持矛的重装浪人们配合亨利一行的冲锋也上前夹击,直接把位于两方人马之间的食尸鬼屠杀殆尽之后他们也立刻向着两侧扩散。 “一队二队,跟上!”打得食尸鬼乱窜之后龙之介立马投入了剩下的兵力。 “弓兵队,拔刀!” “哈!”弓箭略有消耗的弓手也在他的指令下迅速地把弓背在身后拔出了腰刀。 “上前!”大枪直刺,长刀劈砍。夹杂着黑色液体的血液与怪物四肢横飞,尽管生命力十分顽强的食尸鬼有许多半个身子没了都还在张牙舞爪,但掌握到要点在头颈的浪人们也互相配合着利用自己穿着重甲的优势踩踏胸腔在对方拼命的抓挠之下近身用腰刀结果了这些妖物。 战斗迅速地落下了帷幕,气喘吁吁的浪人和亨利一行检查着那些还在活动的食尸鬼迅速进行补刀。浪人们之中有不少都高兴地大声庆祝着胜利,这种氛围影响了阿勇等人使得他们也面露微笑。 但亨利与鸣海还有龙之介这几位实质上的计划制定者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三郎麾下的追随者,是多少。”鸣海忽然开口。 “具体情况无法把握,但根据之前的情报和行动过程中引开的估算,一切顺利的话最少还有五百多人吧。”亨利这样回答,浪人和忍者不光是三郎的心腹,也是他麾下负责坐镇控制这些流寇的存在。保存实力重点击杀骨干,让缺乏纪律的流寇在失去管制之后自由散漫的天性爆发掳掠财宝离去,正是深刻明白这些底层流氓的心理他们才制定了这个作战。 尽管这些人分散到坪山县范围内的话后续的处理会更为麻烦,但再怎么着分散的小股流寇都要比被团结统一起来的力量威胁更小。 有很多事他们可以做别的选择,也许他们应该向坪山县求援,千人规模的流寇的话武士们应该会派出正规部队。但对官僚体系低下运作效率的不信赖以及龙之介浪人集团跟正规华族之间的微妙气氛,真的选择这么做也不一定结果会更好。 情报是在拷问了被俘获的忍者之后才得知的,在进入这边之前他们预料的敌人顶多就是两三百人战斗力低下的流寇。而从目前的遭遇来看,选择尽快进攻也许是正确决策。 “这里大概有一百五十头的.....妖物,先生觉得是不是——”鸣海欲言又止,食尸鬼的身体可以明显看出人的轮廓,加上一部分身上还挂着残破的衣物,部分甚至可以看出男女的特征区分——尽管绝大多数都是男性。 “二位是说,这些是,由人转换得来的?”龙之介显得有些慌乱,他摸了摸身上的烟斗,然后想起因为之前涉水导致烟草浸湿又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只得作罢。 “有这个可能性,只是这种规模的话。”亨利从腰包里掏出了魔石,击发之后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朝着帆船的方向丢了出去。 “嘭嚓——”由德鲁伊制作的魔石由纯粹魔力构成,就像体内含有魔力的人会在面对外围高浓度魔力时出现应激反应——往往体现为得病发烧——魔石也会因为外界的魔法而产生抵消反应。 符合使用者波长的魔石可以在有害的魔力环境内以消耗自身储存的魔力为代价创造一个较为稳固的环境,而在面对这些有害的魔力时被击发的魔石便会—— “嘭——”耀眼的蓝光闪现,紧接着帆船的内部出现了一阵密密麻麻让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就像有无数人同时在船舱中奔跑。 “快让你的人撤回来。”亨利立刻对着龙之介说道。 “所有人,回撤!”而前任县令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听他的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准备火箭火把,得把那些船烧了。” “虽然只是半吊子的东西,但没想到。” 贤者一字一句地说着。 “他真的把门给打开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节:龙与蛇(六)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七十二节:龙与蛇(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节:龙与蛇(七)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七十三节:龙与蛇(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节:龙与蛇(八) 言语中是寄宿着魔力的。 这并非只是通常狭义上的魔法咒语,而是与人类乃至其它同样拥有语言的生命对于世界的理解这种根源性的事情息息相关。 你怎么知道一只猫是不是猫,而一块石头是不是石头? 在具备共同认知的社会文化背景下一个简单的词汇便可以将某物从广袤的背景之中剥离出来——林中的野稚、夏日叫个不停喧嚣的蝉,在被人以言语“定义”的一瞬间,这些个体便从混沌之中脱离,成为可以被观测认知的独立存在。 所以社会中有了名字,因为人们想要把自己和其它人类区分开来;所以君王贵族们有了头衔,因为他们想尽一切可能性让自己与被统治者看起来截然不同。 人们尽一切可能把万物归类划分,为每一种东西命名,又让每一个名字每一个词汇组合都能与某种特定的含义联系在一起。 希望。 绝望。 正义。 邪恶。 简单的词组却足以让人心生憎恶又或者热血。 手无寸铁之人若是被人称之为王,那哪怕数量远超于他的平民们也会为此顶礼膜拜。 所以是了。 言语中是寄宿着魔力的。 因为言语本就是人用来观测、记录、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它定义着一个族群、地区、国家的人对于世界的理解方式,而又反过来因为自身的存在成为一种约束与抑制的力量——国不可一日无君,君无戏言。被人们称作王的人需要表现出与这个称呼相匹配的器量与作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活在其他人的言语与评价之中——为了改变过低的评价或是为了使得自己配得上赞美而努力。 渺小的话语,却又拥有无尽的力量。 “你们的家园”这样的说法触动了温泉村的村民,使得整个村的人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作了起来:上山砍柴、储备燃烧物、用锯子采伐竹子制作武器,人数多带来的劳动力优势在龙之介麾下经验丰富的浪人指挥下发挥良好,战备物资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尽可能地准备起来。 可话语的力量也并不会只作用在一部分人所期望的方面上。 “你们还年轻,快跑吧。” 不少自认已经年老体衰而孩子还有未来的农夫父母连夜打包让自家的青少年出门逃亡。尽管龙之介早已警告了他们关于逃农的严重惩罚和失去田地失去家园流浪生活的恐怖,可在舔犊之情发作时父母并不会想得那么多。而且在他们看来怎样都比留下来送命强。 次日清晨清点劳动力时,看着那些以和人特有的“土下座”方式整个人跪拜在地卑微至极的让自己孩子逃走的父母,前县令虽然表情冰冷到了极点,但最终还是没有下达任何惩罚。 他本着是通人情,加上责罚会导致劳动力和战斗力进一步丧失的想法。但这种宽容给予了可乘之机,接下来的两天又有不少人逃开,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尚且生命力旺盛的年青人。 他们觉得自己还有未来。被保守家园的说法触动的多是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人,而年青人多数都抱有出外闯荡的念头,并不想为了老家誓死奋战。 事后调查时一行人发现煽动这种言论的正是雅之店长召集村民时没有出现的那些参与了湖心岛战斗的青壮年,体会过危险在第一线见识了人命丧失的他们理所当然地比其他人想得更多,所以虽然并肩作战过,这些人反而是对这种说法最不以为然的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许这些人看穿了这个作战的本质,明白整个温泉村的防线不过是争取时间用的。 虽然以他们的战术素养和军事知识而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参加过战斗并幸存下来的人对危险总是具备潜意识的敏感性。然而龙之介也并没有完全说谎,这些人逃亡出去下场几乎除了乞丐就只有流寇。在阶级严苛的和人社会农户家的小子外出闯荡几乎不可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人心交织,所有人都为了不同的东西而战。 龙之介是为了复仇,村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算得上关系能撇得比较干净的里加尔与青田家一行留下来战斗的原因则也很是简单——他们跑不掉。 之前的交锋当中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食尸鬼的紧追不放,若非按照亨利的分兵掩护计划并且付出了惨重的牺牲就连目前的兵力也无法保存。单单只是逃跑,人的脚力是很难跑过这些黑暗扭曲的怪物的。而他们又没有足够多的良马。与其在毫无保护的荒野之中夺命狂奔,不如自己挑选好战场,设置陷阱与防线背水一战,这样存活的几率反而更高。 尽管目的和想法各不相同,但眼下并不是去计较这些不同的时候。与其如此还不如把精力花费在思索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上。 贤者在回归温泉村的第二天时告知了其他人后拿着麻绳独自进入了沼泽,之后拖着一头食尸鬼大摇大摆地归来。他刻意走在大路上让所有的村民都见证了这一幕也算是让那些还在怀疑怪物存在的人彻底闭了嘴。 明显有异于动物和人类的这头食尸鬼被一击毙命,但亨利并不只是为了好玩和威慑把它带回来。 他召集了其他人一起都聚集在山坡上远离村子的乡士居所——这里的主人毫不意外地已经和年青人们一起逃亡,考虑到龙之介的所作所为,这个乡士极有可能是跑去找上级要来惩戒这个夺权的浪人。 但前县令并不在意这种问题,因为他们得先活下来才有机会去受惩罚。 摊开在桌子上的食尸鬼躯体因为刚死所以仍有余温,在旁边帮手的是擅长生物的博士小姐与我们的洛安少女——尽管这两位都因为气味和尸体而有些呕吐的冲动,她们仍旧保持了专业与克制。 经过细心打磨的干净猎刀从食尸鬼的两条锁骨划过,又顺着中间切割到了腹股沟的位置。夹杂着黑色液体的血液溢出,仍旧散发着热气的内脏让原本也站在稍远地方围观的几名武士喉头都动了一下,但他们以极高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仍旧在注视。 就连米拉和绫也停下了动作脸色苍白地缓着气,只有亨利熟练又视若未闻地伸手从切开的地方把肋骨掰开,然后依次检查了内部的器官。 “基本上和人是一样的。”贤者很快地下达了这样的结论,而武士们也识趣地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和人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他用刀子割下了一团看起来像海边和人美食的海胆一样的软质组织——它生长在心脏旁边。 “这是食尸鬼的核心,相当于人类的法力池,这也是引发异变的根源。也是它超乎寻常生物的旺盛生命力与身体能力的根源。”贤者如是说着,尽管大部分人听得半懂不懂,但武士们仍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亨利想表达的信息——“也就是说,这是弱点?” “嗯,而且不止这一处。”贤者尚未说完,另一侧的米拉和绫在强压住肠胃中翻山倒海的感觉以后凑了上去,博士小姐立刻注意到了食尸鬼被切开的胸腔肋骨上明显并非自然生长的东西:“这里。”她指了指上面,而人们顺着她的指向去看。 “肋骨变宽了,边缘还有闭合迹象。”食尸鬼左侧靠近核心的胸腔肋骨很明显和右侧有区分,它不像人类那样是一根根的骨头,圆滑的边缘开始有融合的痕迹,很明显是增强防护的演变。 “嗯,这是不完全的弱点防护。因为这些都是次品。”亨利的话勾起了米拉的回忆,这些在沼泽村附近出现的食尸鬼确实比起当初在里加尔见的要弱上很多,体格也更小并且更容易杀死。 “不止这点。”贤者把手向下探去,将胃袋取出,并且用小刀切开。 酸臭的气息立刻弥漫在房间内,有几人终于忍不住转头跑出去,但绫反而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兴趣:“是消化了一半的食物?” “对的。”亨利点了点头:“完全蜕变的食尸鬼是脱离了人类通常认知的生物,它们几乎无需进食,只需要依赖核心提供的魔力就可以高效率运转。” 他看向了青田家的武士还有龙之介:“相当于一支不需要后勤补给的军队。” 这个概念抛出来在场对军事有所了解的人神色都产生了变化。几百人规模的军队需要的补给就得专门去准备,而上千人乃至上万人的部队规模没有专门的军需官处理的话在开战之前就会出现非战斗减员。历史上许多战役的所谓主场优势实际上就是这么一回事——能受得住补给线,在自家的国土上依靠补给打消耗战,最终便往往能把远道而来的入侵者耗死。 但一支部队如果不需要通常意义上的后勤补给,那会是什么样的概念? 意味着它们可以高速行进,不会被物资辎重拖累;意味着它们可以穿行像贫瘠的山区和雪地这样无法找到补给品的地带——而且以食尸鬼的诞生条件而言,还意味着死尸可以直接转化为战斗力而不是作为食物。 这是一种,在可以理解的程度内感受到的彻骨寒冷。它们扩充兵力的效率、行军的速度和可以行军的地方都远不是人类所能相比的。一旦这股力量被成熟地掌握,那些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扩军积攒兵力的老牌贵族乃至于要塞领地都会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铺天盖地的怪物所淹没。 “应该庆幸的就是这些东西还只是残次品,它还需要依赖食物。”亨利用刀尖挑开了胃容物,立刻显露出来无法被消化的黑色头发很明显来自于人类:“考虑到这一点,三郎麾下的部队应该比我们想的要少。” “他带部队离开帆船附近有可能也并不只是为了捕捉那些被我们引开的流寇。”解剖这头食尸鬼为一行人提供了相当重要的信息,虽然一部分消息亨利之前便已经有推测,但现在才算是彻底坐实。 “也即是说,消耗战于他而言也是不利的。”龙之介抽了一口烟,呼出来用烟草的味道驱散空气中的腥臭味,如是说着。尽管亨利透露出关于食尸鬼的信息令人胆寒,但三郎麾下的东西只是半成品又让人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是的,但现在的根本问题是哪怕考虑到内部消耗,这支部队也仍旧具有很高的规模。” “而且。”贤者一字一句地说着:“因为会感到饥饿,所以发起袭击的时间也许更早。” “他不一定会在捕获了所有的流寇并转化聚集起足够的兵力之后再进攻。”亨利这样说道,然后就像是印证了他的话语一样,一名在村子那边警戒的浪人在这个时候忽然跑了过来。 “大人们,有,有人来了。”他表达得不是很好,让人不清楚是敌人到来还是来自坪山县的援军到来。但这一切等他们前往村子外面临时构筑的防线之后便水落石出——来的是流寇。 数量约有七八十,基本上都是一副神情恍惚精神疲惫的样子。 这是之前被诱敌之计引得散开到四面八方的那些流寇,多半是被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同伴狩猎,惊慌失措之下往温泉村这边逃离,此刻却被拦在了刚刚建立起来的防线之上。 他们吵闹着想要进来,但村民们又拒绝这些人进入。在和食尸鬼交战之前便与这些人起冲突只会无谓地消耗力量,但让把这些流寇放进村子里也是一件后患无穷的事情。 仍怀有些许善心的青田家武士们选择了沉默,但龙之介不是这样的人。 “告诉他们,我们得检查检查确认没有会变成怪物的人。在前面再构筑一道防线,分点物资给他们。”前县令很懂得要达成目标需要付出的牺牲,他不会让这些人进村,却也不会与他们开战。 在已经从亨利的调查那里得知三郎随时会发起攻击的情况下说出需要花时间检查这种话自然不是真心的。 他不会把他们放进来,这种流寇们会买账的说法加上给他们的物资甜头只是让这些人安心呆在外面的借口。11年的浪人生活中攀附上来假借他的名号狐假虎威的流寇他也见得不少了,他不认为这些人会被什么说辞之类的触动,他们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所以要利用好这股力量,就只能让他们处于一个必须为自己而战的地步。 青田家的武士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这种作为指挥官所必须要的冷血与果断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悖武士美德与信条的。但这却是最高效率最现实的做法。 战略和一开始制订的仍是一致的——对三郎进行斩首战术。 食尸鬼几乎只听从于原初魔力的拥有者,因为那即是魔力本身的具象化投影。三郎与藩地的那些人通过什么方法以凡人之身成功做到了驱使这些弱化版的食尸鬼,他们拥有了在短时间内便可以急剧膨胀的强大力量,但也造就了一个比传统军队更严重的弱点——严重依赖首脑。 传统的军队大将被斩首都足以造成士气的严重折损,但只要还有中层和基层军官士官骨干存在,军队就还能维持一定的战斗力。 可食尸鬼只是野兽。 它们是被魔力所污染演变,变成“生物该有的样子”的扭曲野兽。它们不遵从社会结构、军事体系,只凭本能行事。 所以一旦那个以一己之力操控全局的首脑被击杀,它们就会瞬间崩盘。 温泉村构筑起来的完整防线不过是为精锐小队击杀三郎争取时间和打掩护分散注意力用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节:龙与蛇(九)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七十五节:龙与蛇(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节:龙与蛇(十)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七十六节:龙与蛇(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节:躁动清晨的告别 《贤者与少女》第一百七十七节:躁动清晨的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节:应行之道 里加尔的老练冒险者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所有愣头青都觉得自己很懂战争,尤其是那些从未参与过战争的。” 这听起来像是常有的老一辈和新生代之间惯例的互相鄙夷——就像那些新生代军人与冒险者会认为过时的经验已经派不上用处一样,老人也常常轻蔑那些经验不足的晚辈异想天开的观点。 但就像我们以前说过的,任何偏见与谣言往往都存在一定的事实根基。 ——温泉村的战事传开了。 由于以里加尔式的大型马车为主要代步工具,一行人的行程实际上远比当初设想更花时间。帝国产的大型四轮马车运载能力优越却对道路有较高要求。虽然提供了遮风避雨的移动屏障并且具有极高的载重能力,他们却被限制在国道上无法轻易离开。 因此当脚程相对缓慢的一行人步入章州西南方向边境之时,他们略有惊讶细思一下却又好理解地发现这里几乎人人都在讨论温泉村的战事。 而且没有多少意外地,大部分人对于战局中人类的表现是予以了极低的评价。 队伍构成相当复杂的一行人在镇口的茶馆落了脚,由于还得安置马车,先进门的是亨利等里加尔一行。尽管有许多异乡人面孔,但因为已经接近中部的缘故这里的人却也没有投来太多的关注。或许在他们离开之后会成为新的话题,但眼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却更热衷于纸上谈兵讨论已成定局的温泉村战事。 大白天便一身酒气的中年人用亲身经历过的语气痛心疾首地说着那些惨痛的牺牲,马后炮地讲着如果是自己的话会如何做,仿佛只要他在的话这一切便不会发生。而旁边又有年轻人附和着也表达了质疑,认为尽是那些农民与浪人低劣的战斗素养导致了温泉村的惨事。 “说到底什么妖魔,不过是些野兽罢了吧。” “夸大其词夸大其词,败者总爱把对方描述得太强大。”类似的言论刚一进去就不停地传来。边境总是会聚集着大量来来往往的人,但这些人都未曾带着行李,穿着打扮也更像是本地人。但现在是农忙时节,会在大白天便待在茶馆的多是以听闻故事为乐的游手好闲之人。 自己生活愈是乏味,就愈是喜好嚼舌根讨论各种谣言八卦。 待到挂着家纹的青田家一行武士处理完事务入门时,不少人都瞥了过来,为他们投来了比先进门的里加尔一行更多的关注。显然比起异乡人,这些人更在意的是贵族老爷。但也仅仅只是害怕失言冒犯暂时禁了声,过一会儿见弥次郎等人没有理睬他们便继续讨论了起来。 作为亲身经历过战事的人,原本米拉和其余几人都是有些好奇这些人在讨论些什么的,但她越听那好看的小眉毛就越是皱到了一起。 “只要勇敢就行了,齐心协力哪有什么事情办不到。” “一定是浪人临阵脱逃了!” 战斗是有武士参与的,虽然青田家一行在坪山县的人过去之前就离开了,而之前虎太郎写的官方文书详细内容也基本不可能给平民知道,所以他们不知道参加的武士到底姓甚名谁又有多少人倒也正常。但都已经知道农民和浪人参与战斗这种细节,这些人却只字不提参与战斗的武士,把问题全都甩到参战的农民和浪人的身上,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武士阶级他们得罪不起,但鄙夷一下浪人和农民在和人社会的大文化背景下却是正确的。 一个是失去了侍奉的主子的无业游民,另一个则与他们同为底层。比起辱骂士族与华族,这种慷慨激昂的痛心疾首要“更安全”“更不会危害自己”。 这场惨胜需要一个罪魁祸首,一个谁都能拿出来批评辱骂而又不会得罪人的对象。在阶级苛刻的新月洲,会选择浪人和参战的农民作为这个对象理所当然。 龙之介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才留在了温泉村。 但尽管如此,在茶馆中听闻这些未曾参加过那场战斗又甚至一生中从未有斗争经验的人夸夸其谈,将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人贬低到毫无价值,仍旧令米拉有揍人的冲动。 更让人不爽的还在于这些人讨论了大半天,口中所谓“绝佳的避免这种惨状的方法”。 就是“勇气”和“精神”。 他们似乎认为只要农民们足够勇猛,那些他们素未谋面的浪人“没有临阵脱逃”,那么便可以轻易取胜。 没有战术考量,没有依据地理进行的规划,没有装备和人员素养等等任何稍有深度的观点——仅仅只是把惨状归咎于“不够努力”“太没有勇气”,然后信心十足地基于这种设想口诛笔伐。 如此的一幕,身在其中者不停点头称是认为自己看破了迷局有先见之明,而旁观者稍微有些知识的则是对于这种愚昧感到无话可说。 但他们仍自顾自地在继续讨论,于是自然有人发作了。 “哼”充斥不屑的冷笑声传来,但并非从一行人座位之中传出。七嘴八舌讨论的游手好闲之徒们都安静了起来,转过头看向了那个留着中长发的年青人——从打扮来看,显然是一位学者。 “尔等看问题的方式还是太浅显了。”鄙夷的话语虽被说出,意外的是这些人却并没有反感,而是一脸恭敬:“原来卿大人来了,还请大人指点?” 他们似乎与这位年轻学者熟识并相当尊重,而这位被称为卿的年青人也对这种卑微的态度十分受用——他的下巴翘得更高了:“尔等所知的信息仍有不足,人啊,得了解全局才能做出评判。” 他这样说着,接着却也确实说了一些诸如布防细节和战场经过之类的大概——对于布防的观点基本上与当初亨利所做的相似:控制在靠近沼泽那边的入口,建立防线设立一个扼要点,但接下来的部分却差距甚大。 “是战史学院的。”坐在亨利等人身后,因为博士服脏了换成平民女子服饰的绫瞥了一眼这名学者的服饰,如是说着。 和人的博士各有所长,其下的学者也分为各种专精。天阁大书院麾下共分三大局,国土局善于土木工程与道路修建;星咏局研究星象与天地万物,而史书局则负责记录四千余年的漫长历史。 国土局着眼于“现在”,进行建设与改良工作,是最务实的。而史书局负责挖掘古物与记载历史,是作为“过去”的一种载体。博士小姐所属的星咏则关注天像与大地变化,预测蝗灾、火山爆发等自然灾害,为“未来”作出预警。 而这位学者所属的战史是史书局麾下的一个分支,专门研究与战事相关的历史。这样一想他的发言会得到这些纸上谈兵的外行人的尊重也便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些人看来恐怕这便是所谓的权威人士。 可他的发言仍旧很有问题。 “武装起农夫,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地进行训练。依托屏障,与能以一敌十的武士与浪人并肩作战。” “哪怕敌人有数百之数,只要将全体村民集结起来,每个人做到最少击杀一头野兽,剩下的由武士对付,便不足为惧。” ——这绝对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外行。 只听他那些精妙又言之凿凿的战损比,洛安少女就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把人想成了是绝对不会动摇的机器,只要把一个村民训练到某种程度,丢上去就绝对每一次都能完美发挥,做到成功击杀一个对手。 按他这样的完美算法,哪怕村民们与敌人付出的战损比是1:1,比方说敌人有600,只要200名村民牺牲自己解决了其中的200,剩下的400便可以由100名经验丰富可以以一敌百的浪人与武士以很小的代价解决。 这是教科书一般的纸上谈兵,因为它足够详细,各个步骤拆分开来听起来都有理有据,所以平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之前也显得十分自信的那名中年人有些怯怯地开口,像是小声自言自语一样反驳了一句:“可这不会太顺利了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这引来了卿大人的不悦,他皱起了眉头,大声地叱责:“解决问题避免出现任何意外,掌控战局就是高位者的任务。所以你是庶民。” 旁边的人附和着:“卿大人可是在棋局上从未遇到过敌手,料事如神的存在。”令他的眉毛又松了开来,鼻子抬到天一般高。 “头痛啊,这种人,星咏局也有不少。”绫显得有些无奈地扶着自己的额头。 完美,料事如神,所有事都能照着他的预测发展——这乍听之下有些像亨利的经历——所以这是一个新月洲版本的贤者?自然不是,你真的在亨利的身边足够长时间的话,就会知道贤者与这种人相差甚远。 这位年轻的学者仍是短视的,就像在练习场上战无不胜的武士一样。 实战与练习,战场与棋局,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是信息量。 练习赛与下棋几乎都是1对1的,你知道对手是谁,知道对手大约是什么样的实力,也知道战斗会在什么地方发生。 可实战不一样。 适合平原冲击的里加尔板甲骑士在高低差众多山区地形复杂的新月洲必然会碰壁,而哪怕是里加尔骑士与新月洲武士,这两种聚集了庞大资金需要耗费十载以上岁月才能培养成功,基本可以作为社会精英战士阶级的代表。 也远不是完美而又无敌的。 占据社会1%的精英武侍者阶级,总是在扮演一个国家或者地区门面一样的存在。由于封闭化的军事训练体系带来的神秘感,民间也往往对这类存在拥有“不可战胜”的印象。 但在如今已然遥远的里加尔世界上级佣兵的圈子里,流传着一套步兵对付骑士的法则: 长枪兵抵御骑士的冲锋,戟兵利用武器的倒钩将骑士拉下马来,最后是剑士近身从防护相对薄弱的大腿内侧、臀部以及腋下后颈等部位进行攻击。 只需要三名训练有素的步兵就可以在付出较小代价的情况下击败一位重装骑士。虽然考虑到战马冲锋的力道单凭一支长枪要挡住概率相当低所以枪兵必须承担较高的风险,但拦下战马的手法也并不只有一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步战佣兵装备成本远比骑士更低。 需要着甲的只有迎接冲击的枪兵,因为受伤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最低限度也需要装备前胸、大腿以及头盔等防具。但戟兵与剑士是可以只装备头盔的,尽管落马的骑士仍旧具备足够强悍的战斗力所以这一反骑兵配置也顶多只能拼个46开的胜率,但却毫无疑问是以数量试图胜过质量的良好范例。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实战不会像练习赛一样是一对一。战场上只论胜败不论礼节,哪怕你能一个打十个,对面在知道这点的时候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就每次派10个人给你杀,而是一口气派50个或者100个。 战损比是永远做不到如同纸面数据如同棋局那么完美的。以一敌十的存在若是一口气被50个人围攻,那么他有可能连1个人都未能击杀就会阵亡。 年轻的学者阿卿享受着赞美声,他运用自己所擅长的知识分析讲解,得到了想要的关注度。 而实际上参加过战斗的一行人却安静不语。 “卖弄是通病呢。”绫感叹了一句,像这样的事她恐怕见过不少。 人会被自己擅长之物束缚。 就像遇到一道打不开的门,力士会尝试以蛮力打开;小偷会尝试撬锁;而资金丰富的商人第一反应是雇佣他人解决。人们在遇到某事的时候总会倾向于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去解决问题——而有的时候,甚至除了这种方法不会考虑其它方案。 被擅长的事物束缚了思想,到最后视野越来越狭窄,除了与其相关的东西其它都视而不见。 掌握一定知识的人喜好卖弄,沉浸于被其他人赞赏的声音之中,也只是人之常情。 这或许也正是我们的贤者先生的可贵之处。 他拥有许多知识,或许充沛到足以影响足以改变一个民族甚至一个帝国的命运。 但他从不将这些强加于人。 自那天。 自他没有选择成为帝皇,成为海米尔宁一世,而是选择了贤者这一条道路的那一天起。 君王是统治者,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宛如活着的神明。他的意志即是权力光圈下不二的真理,若是选择手握这样的权柄,或许这两百年时间他能做到的远比现在这样默默无闻的人生要更多吧。但这不是他选择行走的路。 王是以自己的意志重塑世界的存在,但贤者即是世界的意志本身。 泯然于众人,说着诸多语言,了解着诸多风土人情。融入其中,吸收,而又将自己所知给予。 “贤者”这个称呼最早的来源已经很难考据,但就好像他接过这个称号的那个人一样,被人们报以信赖如是称呼着的人。 力量总是来自于人民的。 王永远是孤独的。 因为王的力量来自于自身的权柄,只有当王掌握着自己的权柄时他们才拥有强大的力量,历史上有无数活着的时候战果累累的国王一经身死国家便分崩离析辉煌不再。 但贤者不是。 所有有所接触,共同旅行,受其影响受其熏陶的人,都可以成为他意志的延伸。 这是一种以更大的时间尺度进行的思考,其结果并非一两代人甚至是一两百年这样对于人类而言已经十分漫长的时间内能成型的。正因为有着悠长的寿命却又并非是精灵那样的天然长寿种,他才能有这样独特的视野。 不论是多么英武的王都会衰老生病,最终死去。 盛极一时的大帝国会衰亡,会毁灭。 但只要有人在,一切就都尚未结束。 他所做的事情其实算不上有多重要,因为若是参与程度高到变得割舍了他这个存在一切就会分崩离析的话,便与初衷相违背了。 但仅仅是在驻足不前的人背后轻轻推一把;仅仅是给予迷惘之人一个正确的前进方向;仅仅是以其身姿当仁不让地告诉世人尚未到绝望的时刻。 仅仅只是,牵起一个想要改变自己人生的少女的手。 有时候便足以改变潮流。 他不希望强加自己的意志,不希望所有人都成为亨利梅尔赞同亨利梅尔认为亨利梅尔便是一切真理。 孩子们有自己应行的道路。 他只是个引路人。 种子终有一天会发芽,会茁壮成长。 即便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但这一路共同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这些旅途所积攒下来的东西。 会伴随他们一直走下去。 化为力量,不论将来遇到什么,哪怕想法不同,哪怕处理方式大相径庭。 那也是“正确”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节:心之瘴 “瘴州之地民不聊生,其魔障不止于毒虫恶蛟,亦扎根人心。尤以边境为甚,杀人越货屡见不鲜,此地刁民对王道律法嗤之以鼻。虽为和民,却与蛮夷等同,顽固难以教化。”——《月行录·北篇》 ———— 离开温泉村之后一行人由于方向缘由并没有前往坪山县城所在。他们的目标是前往新京所以要尽可能往南走,但进入了章州之后想要离开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国道虽然好走,有一些路途却也并不彻底安全。漫长而平直的道路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总会发生失踪案件,在离开最后一个较为平稳的镇子之前,作为物资补给中介人,收了一笔不菲资金的旅店老板作出了一副非常关切的样子仔细告诫一行人行走之时要万般小心。 似乎在他看来就连带着武装出门训练有素的武士们在这种地方也算不上安全。 在没有冒险者文化、旅人相对稀少的新月洲,这位旅店老板难得地令里加尔出身的几人回忆起了故乡的旅馆——里加尔的旅店总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因为冒险者本来就是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各种各样的信息会借由他们的吹嘘、交谈和讨论、甚至是酒后不经意间的吐露传播,所以民间也有“旅店老板是最好的情报商”这样的说法。 当然,如果是正经的挂牌注册冒险者的话,从公会那边获得经过信息整理的规范情报要远比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来得更高效。但对普通人而言旅店的老板确实有一种知道很多秘密的印象。 新月洲的这种同位存在一般是茶馆,这里的饮茶文化很是盛行。即便平民与行脚商人、游方僧侣住不起旅店通常在破庙留宿,也常常会上茶馆喝上一碗粗茶或是讨要些素食和淡水。 唯有在权力能触及到的距离之外,像是边境这种三不管地带,才会有类似里加尔一样混乱而又密集的信息来往与交流。 和人对里加尔人“南蛮”的蔑称也与这一切有一些关系,因为这种里加尔人习以为常的混乱是会令习惯了礼仪与克制的和人感到厌恶和难以接受的。 这个数千年的国家把太多东西刻到了骨子里——初次见面需要问好;出门需要告知;吃饭前需要先表达感谢。他们将纪律与秩序视为最重要的东西,上下阶级之间的关系远比里加尔那边更加严苛。从好的方面来看,和人的社会确实看起来更加平稳有序。但这种平稳是建立在所有人都循规蹈矩,不越位甚至不许有相关思考的前提下。 最有知识的学者阶级被挂上了镣铐,他们只能作为新月洲的“头脑”,绝不可动手。 而武侍者阶级又在数千年时光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化对于主上的忠诚,以至于他们并不是“一支忠于主子部队”,而是“一支由很多个忠于主子的个体组成的部队”。 这看起来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但两者间的区别就在于每个个体所认定的忠诚标准都有些许差异。 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忠于主上,优先考虑的是作为“个人”的自己如何尽忠,而不是作为集体。 所有人都循规蹈矩,待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那这个社会的文明、繁荣与平稳程度足以令第一次面见这幅景象的里加尔蛮夷们震惊。 而完全不出乎预料的,和人对于“越位”的惩罚也是极为严重的。 整个社会都对越位者拥有极其高的敌视态度。 农民放弃耕种会被责罚,一旦成为逃农几乎就不可能再过安稳的日子。 武士是尊贵的,可一旦失去侍奉的主人成为浪人,那便是连平民都可唾弃的存在——尽管他们通常不敢当面这么做就是了。 强压之下必有不满,不满积压到一定程度便会展现出来。 而章州边境那些被主流视为刁民蛮夷聚集之地的区域,便是这种对此不满的人会大量聚集的地方。 想要成为商人最后却变成逃农的年青农夫? 过去曾在武术大会上取得不错成绩却迟迟找不到侍奉的主人已然步入中年的浪人。就像里加尔同样混乱的地区一样? 这里充满了拥有各种过去和故事的人们,而亨利一行不偏不倚反而选择了这样的地方——正是本着叶隐于林的想法。 什么地方最适合藏一个秘密。 不是所谓无人能找到的地方? 因为根本没有这种地方存在。最适合藏一个秘密的地方? 就是有很多秘密的地方。 三人成虎。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虽然以他们的队伍构成只要与人接触免不了会受到关注,但因为信息混乱并且这种地方传出来的情报对于和人主流社会而言可信度极低? 反而能成为一行人行踪一定程度上的掩护。 想要从必然还在搜寻相关信息的反叛者手中彻底藏匿行踪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他们在遇袭之后便已经明白。既然无法彻底抹去信息? 那么除了尽可能选那些他们不好下手的区域行走以外?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出假情报。 边境的人会为了5个铜板就摆出一副老相识的样子跟你套近乎。哪怕他们在离开之后真有那些贵族老爷派出来的仆从想去打探消息,那衣着样貌一看便是肥羊的仆人来了,他的每一两银子都能从一个不同的人口中获得完全不同的“亲眼所见”的信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建立在和其他人有限的接触上。他们需要的只是经过并且短暂停留。如果变成长时间留着的话? 不说可能存在的追杀者? 本地的流氓也足够让人头痛。 毕竟和人主流社会对这种地方的偏见,也并不尽是对背离社会者的蔑视。 马车在走过一处有人烟迹象的郊外时,一行人见到了即便在所谓“南蛮”的里加尔世界其实也不算常见的一幕。 很明显是被截杀的平民男女老少一并被弃于路边的坑洞之中,从被反绑的双手和多数都位于后颈和肩部的胡乱砍伤来看,显然是服从于流寇交出了财物? 却仍旧未能保住性命。 比这更悲哀的是他们的遭遇并没有在死后结束,一行人过来的时候有两个矮小的男人正在坑里摸索着。其中一人试图从破破烂烂的衣物里再翻找出一些财物? 未能得逞之后便扒下死人的鞋子对比了一下看看自己是否能穿。 另一个人则对着已经死去的女人的尸体上下摩挲,丝毫不在意脏污与血腥。 一行人过来时马车的声响惊动了他们? 两个人转过来先是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试图躲藏,之后又打量着他们的马车与随行的女性? 目光之中流露着贪婪。 此时仍是季夏? 尽管章州位于较为靠北的地带? 因为新月洲整体纬度较之里加尔大陆要低的缘由,实际上气温十分炎热。 死尸的气息没有很是浓重,多半是他们到来之前才刚刚结束。而这两个男子所做的事情,便是和人用语语境中正儿八经的“食尸鬼”。 他们多半是跟在流寇的身后,等流寇们杀人越货完事了,再跟过来看看能不能捡点残羹剩饭。 如同自然界中的食腐动物一样,这些矮小瘦弱没有能力自己杀人的人,就成为了专门捡强盗屠杀过后的尸体的“食尸鬼”。 他们不像盯着金银财宝的流寇劫匪想着发大财。像这样在腐臭气息浓重的尸坑里摸索半天,只是为了尸体上翻出来一口尚有余温的干粮,或者扒下来一件尚且能穿的衣服。 保障最低限度的生存,或者是正常情况下一辈子不可能实现的男女方面的需求。 武士们敬仰猛兽,所以对待一些有名的流寇土匪他们甚至会以正道进行征讨。就像斗熊斗狼之人总会声名远扬。但对这种如老鼠一样卑劣的“食尸鬼”,他们拥有的只有唾弃和憎恶。 “抬弓——”鸣海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 仍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两个男人站在尸坑里,像看到猫的老鼠一样绷紧了身体不敢逃离。紧接着松弦的声音响起,他们自己也倒下成为了尸体。 精致的和弓重矢毫不费力地贯穿了心脏,在两人倒下的瞬间黑白混色的犬鹫尾羽染上了鲜血也变得脏污。 这一枚武士大弓的箭矢甚至要比这两人的性命更加值钱——但射出箭矢的武士面上只有厌恶之情,即便还可以回收他们却也不想下到那个坑里去。 杀掉一头猛兽,头颅与射杀它的弓矢或者用来斩杀的剑会被冠以名号,这是一种光荣。 但杀掉一只老鼠却毫无荣誉可言。 没有人对武士们这种毫不留情的杀戮说些什么,即便是心地柔软的博士小姐或是出身教育较为不同的里加尔一行。 不论这两人到底经历过一些什么,过于严苛的社会制度诚然不能完全让人苟同,但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类的底线,那也已经超过了可以同情的范畴了。 “去找出那些流寇吧,虽然节外生枝并非好事,但对已经降服的手无寸铁之人痛下杀手。”鸣海这样说着,看向了小少爷,后者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先生,夷人的小姐,拜托了。”武士们对着亨利与猎民出身的璐璐发出了这样的请求,他们自身虽然有战斗技能却不善于追踪。这场屠杀发生在几小时前,痕迹仍旧新鲜,但却也不是外行人能轻易察觉的。 “衣着不错,但只是麻料。女子身上还挂着香包,不过被砍破了所以没被拿走。似乎是商人家庭,大家族一起出门旅行。”两个“食尸鬼”被射杀之后,米拉和其余几人从马车上下来,略微观察了一下。 “如果我们能早到一点的话。”弥次郎这样说着。 “说到底手无寸铁的平民为何要选这种险道。”而阿勇则是忿忿不平,旁边的武士也附和着:“这家的男子也过于懦弱,直接降服都未能鼓起勇气反抗。” 各种各样得意见和声音在旁边此起彼伏,亨利和璐璐检查着被踏平的杂草、撩断的树枝和血迹足印整理着人数和方向的各种信息,而绫双手合十对着尸坑鞠了一躬。 “抱歉了,之后会好好埋葬的。” “6个人,其中有一个是瘸子。” “没有什么代步工具,光靠脚力还带着财物,应该还走不远。”贤者回过了头,而鸣海看了一眼弥次郎,下达了指令。 “解开牵引,换上马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八十节:幼蛇与顽疾 满怀愤慨的武士们,在跟随亨利与璐璐指引下追击到流寇营地亲眼看到那些犯下了滔天罪行的劫匪时,有好几人当场愣住了。 因为这是一群年纪和米拉还有弥次郎相近的少年少女。 他们正在煮着夺来的口粮,当浩浩荡荡全副武装的武士一行出现时,这些衣着破烂的少年少女先是愣了一会,紧接着便抓起了掉漆生锈的打刀与斧子,对着他们摆出了恶狠狠的模样。 那些明显是武士所用的刀不知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缺乏保养加上胡乱使用尽是缺口。而他们握刀的姿势与站姿也歪歪扭扭,但上面因为沾血而生锈的模样却表明它仍旧是一把致命的凶器。 4男2女,从模样上来看最年长的一个恐怕也没有超过15岁。 但这些孩子到底杀过多少人了呢。 武士们的犹豫很快被打消,因为对面也意识到来者不善。本着年青气盛的凶狠劲,他们用章州方言嚷嚷着,从篝火旁边站了起来摆起了架势。 “下马拔刀,别浪费箭矢。”鸣海即便看到了这些流寇的年龄也仍旧冷静,他一声令下,武士们齐刷刷地下马抽刀。阿勇和另一名武士把马匹牵到了另一侧避免受到影响。亨利打量了一下周遭的地形,这是一片常见的林间空地,这些年幼的流寇把捡来的物资全都堆积在这里,用破烂的东西搭建起了几处脏兮兮又十分阴暗的帐篷——里面或许还有其他人。 “不要冒进,等他们过来。” 空地前方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它的两侧是能攻入的通道,而其它地方长了较为密集的灌木,人进去的话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阻碍。 鸣海的决策是正确的,但对方尽管不识兵道似乎也潜意识里意识到在自家地盘战斗会有主场优势——一开始气势汹汹打算冲上来的几名少年,在最年长的那个流寇说了些什么以后便没有从榕树后面出来,只是紧握着武器恶狠狠地盯着这边。 最年长者发号施令,他们往后又退了一些,而且一部分人还似乎打算转移到大榕树的另一侧去把那边也给堵住。 体格和力量上无法与大部分已经成年的武士相比,这些少年少女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所以他们打算以打一场防守战。 这种敏锐的直觉表面,或许这些人的实战经验要比当今月之国的大部分武士都更丰富——最少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楚的认知。 但外行终归是外行。 “射杀。”鸣海直接对着负责指挥的少年下达了指令,身后的武士从马上取下了半弓,在幼年流寇们还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箭便射穿了他们领队的胸口。 鲜血溢出,从未遭受过这种攻击的流寇头目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击穿了自己胸口的箭羽仰头倒下。旁边的少女叫了起来丢下武器跑过来扶着他,而其它少年则是瞬间目眦欲裂咆哮着冲了过来——正如他所料。 关系紧密的小团体备受爱戴的领队同时也是这些凶狠的少年的约束力,他们就像是尚且年幼不知保存实力的幼蛇,每次咬中猎物都会一口气释放所有的毒液。 从之前被胡乱砍杀的平民尸首上的伤痕便可看出这点。 但那些平民是被伏击的,或许还许下了某种不讨他们性命的承诺才乖乖被反绑双手,所以这之中必然有一个如同智囊一样管控全局,制订计划的存在。 擒贼先擒王,这是兵法家的常识。 倒地的少年伸出手试图阻止,但气血上涌的其他幼蛇已经一口气全都冲了上来。 他们进入了开阔地带,从什么方向进攻一目了然。 于是这立刻成为了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这些少年少女尽管凶狠且手上有过人命,但他们不过是面对毫无抵抗的平民方才能有战果。 外行人的剑总是很好预判?因为他们总爱把武器用很大的角度挥舞?自以为这样便能砍得更深。 鸣海摆出了中段持剑的姿势,一马当先的少年单手握着刀把它整个甩到身后然后奔跑着用力地试图挥舞——但正因为他想象中“更有力”的挥舞姿态?他正面空门大开毫无防护。 平平无奇的一击竖劈。 脚跟转动向前冲步的同时准确地劈下?重达1公斤的背部加厚的长刀带着迅猛的力道命中了他的前额,在打击之下当场毙命的少年膝盖一软手中锈迹斑斑的刀掉落在地上直接以跪姿死在了鸣海的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其他人的愤怒更甚?但这只是让他们死得更快。 不需要任何花样。 只需要从十几乃至几十年如一日的杀人技艺当中择选出面对当下环境的最优解,然后发挥出来。 亨利和米拉甚至没有上场?武士们仅用30秒就解决了发狂冲上来的少年少女们。 只剩下挨了一箭一息尚存的领头流寇和他旁边瘸腿的少女。 这两人已无反抗的力气或是心思?但鸣海仍旧没有姑息。 “斩草除根。” 最后两人咽气的一瞬间,里面堆满杂物的帐篷有声音响动,紧接着一个脏兮兮干枯又苍老的女人钻了出来。她满头灰白的头发,在看见这一切的时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接着抓起一把剪刀就笔直地朝着鸣海冲了过来。 她用章州方言叫着如同“恶鬼偿命”之类的词汇?但武士领队一个错身就躲开,接着反手一刀击中了后颈。 倒地的女人出乎意料地并没有死,她以惊人的意志拖着一路的血迹爬到了死掉的流寇少年身边,呢喃着一些什么用手抓住了破烂的衣物才咽下了气。 “是母亲。”一同过来的璐璐忽然这样说道。 “年纪差有些大,看着应该有50多了。”洛安少女看着死不瞑目的这对流寇母子?武士们在鸣海的指挥下进入了营地警戒着搜捕,而站在原地的几人则这样讨论着。 武士们执行了自己的正义。 他们没有错?这些人姑息不得。 鸣海的冷静果决是必须的。 就像亨利过去在夷地对付过的熊一样,倘若因为看起来仍旧年幼就想着怀柔尽可能不下杀手?那只会留下更多的隐患。 妇人之仁在这种情况下会导致己方的伤亡,即便未经训练?即便锈迹斑斑?那些刀捅一下也仍旧能致人死地。 但尽管客观上没有错?却正如当初与巫女部队的鬼族交战一般,他们仍旧。 内心中都有些五味杂陈。 和人社会长年太平,武士的信条又是守护君主与无力之人的。 这正是矛盾产生的地方——这些少年少女本该是处于被保护的地位,可他们又罪无可赦。 武士领队或许已然看清这些,但其他人——尤其是动手斩杀了冲过来的那名身高不过140公分的少女的阿勇,却很明显地惆怅了起来。 “别陷进去。”亨利对着他们这样说。 人生难免会遇到这样的事,这种时候的大忌就是过度思考。 “忽略,用其它事情覆盖,继续前进。” 人生两百余载,若是每一件大大小小的悔事与矛盾都堆集在心头,他怕也早已选择隐居避人。 遗忘是一种赐福。 活得没心没肺一点或许才是正解,可谁又知道人生的正解。 这便是旅行的意义,邂逅与离别,遭遇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化为精神上的食粮——只是是否走对了方向,却也又因人而异。 地上死去的流寇之母口中喊着的“恶鬼”大概是真心实意的,不论自家孩子犯了些什么罪,在她看来都只有杀了他的鸣海是罪恶滔天之人。 这是她心中的“正道”。 面对矛盾的考验,要么选择遗忘,要么选择忽视,忠实与某种信条。 这是黑白分明的“善恶论”不论在什么国家什么文化当中都会诞生的原因,一旦你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并把所有有悖这个立场的人以“敌人”和“恶”划分,那你最少不会再迷惘。 所谓的自由思想与独立思考,听起来很美好,但其实并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 选择它,所需要承担的东西太过于沉重了。 信奉某种信条,遵循某种生活方式,按照规矩行事而非自行判断。那样的话即便出问题了,也可以将责任推脱到“陈旧的规矩”上去。 这样生存下去大抵是会变得轻松许多的吧。 话归原处。 流寇的营地搜出来许多上了年份的东西,包括这些在内,从被烟火熏黑的帐篷支柱还有缝缝补补的遮蔽来看,这似乎是一个传承了很久的地方,旁边还有简易的墓地。 好几代以打劫为生的人以此为家,那6名少年少女或许都是兄弟姐妹。 “宛如难以治愈的顽疾,真庆幸我等将其斩草除根。”上士中的大神在检查完了营地以后如是说着。 “庆幸” 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正面词汇。 迄今为止有多少的家庭因为路过这附近而家破人亡,有多少人遭遇了血光之灾。 他们来得太晚了。 多愁善感一些,或许还会想着若是这些少年少女们在更年幼尚未沾血的时候被领走的话,是否可以过上别样的人生。 可人生便没有如果。 所以只能庆幸这一切在当下结束了。 又一场谈不上辉煌的胜利。 与当初作为理想武士的愿景越发背道而驰的同时,青田家一行却也以整个新月洲几乎不可能有其它武士拥有的速度飞快地成熟着。 他们或许不再能成为过去所憧憬的《武勇录》里书写的力挽狂澜拯救万人的大英雄。 但这种成熟的特性,却会在危机来临时使他们能生存下来。 “后悔等到一切结束时再做,战斗的时候所需要的是果断。” 舍弃了天真与理想化的武士才是真正的新月之刀。 剥开了被赋予的神圣化崇高化的社会地位,剥开了那些被千年累积的教养与文化内涵培养出来的高雅举止与言谈。 武士。 从来都是杀人者。 尸体被堆积了起来,连带着那些陈年旧物。一行人直至这个时候细看,才发现这株榕树早已枯死。 虽说是在较为人烟罕见的地方,但为了避免瘟疫,武士们还是选择了用火焚烧尸体。 火焰碰到了榕树下垂的树须,顺着烧了上去,在触碰到干枯树叶的一瞬间快速地扩散了开来。 大火使得一行人都急忙退散,好在因为可燃物都被集中过来的缘故,应当是不会扩大到周围得。 风雨已至,乱世的迹象像潜藏于黑夜的野兽一般伺机而动虎视眈眈。 新月的剑不能有犹豫,大意与天真会带来杀身之祸。即便胜果苦涩也需要咽下,像是久未进食之人一样将所有东西嚼碎吞咽化为己身继续前进的能量。 四千年的月之国的一切即将面临考验。 陈旧腐朽的许多事物都会像是枯木一样在暴风雨中折断,但在那之后却也必然还会焕发新生。 就像这株已经枯死却仍旧遮蔽了阳光的榕树一样。 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 除了衰亡,或许还意味着生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节:不知火海的无根草(一) 从章州继续南下,算是正式进入了月之国较为繁荣的中部地区。 这点尤以海岸线附近为盛。 从三不管的边境离开章州后一行人的路线并非直线往南,而是向着西边稍微前进了一阵。这其中有马车行进道路限制的原因,也有物资补给方面的需求。 里加尔制的四轮商用马车有新月洲尚未普及的先进技术——虽是四轮制成,它实际上却具备不错的机动能力。这个特殊的结构据说来自与拉曼人交好的工程大师侏儒一族,名为方向盘。 简单讲便是将连着牵引杆的前轮部分以一个枢轴作为中心点,造成了前面两个轮子可以独立转向的模式。 除此之外,龙之介当初费了重金购入的马车还装有先进的减震系统。车轴并非与车身刚性结合,而是有一道弧形的弹性淬火钢材制成的支撑架作为缓冲,使得马车即便在相对崎岖的道路上行走也不至于震坏乘客与货品。 如此精良的钢材冶炼工艺在帝国也并不多见,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传教士一行实际上也颇为惊讶——这也情有可原,因为这台马车实际上是结合了矮人与侏儒工艺的南境城邦联盟出品。 南方的拉曼人与群山矮人土地接壤也互有商业往来,在帕尔尼拉所发生的事变之前藉由这层关系也有不少矮人在帝国境内活动。但如今随着帕德罗西帝国境内政治风向的变动,“唯拉曼独尊”思潮很明显地出现了复兴迹象,即便是不同民族的人族都有些心惊胆战,便更不用提那些区分更大的他族。 矮人族的工艺总是令人族赞叹,这并非单指他们的水平难以企及,许多人类中的铁匠大师锻造的作品也是为传世之宝。但最高水平与平均水平须要分开来讲,人类的锻造大师如昙花一现,而矮人制品不光水平高超并且能保持惊人的一致性。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能批量生产质量高超的金属制品。 这种结果是由说好听点叫严谨说难听点叫固执的种族个性造就的。这种苛刻与谨慎创造出了具备高度统一性的精良成品,却也限制了自由发挥创作的空间,使得矮人族往往就像是他们居住的群山中那些矿石一样顽固不化——我们扯远了。 总而言之,从龙之介那边获得的这几辆马车制作优良且性能极佳。但这却并不完全意味着好处。 就像拉曼人爱用的花护手刺剑,复杂的东西精妙并且具备其自身的实用价值,却也意味着保养和维护需要更多精力。 比起里加尔西海岸简单的直护手,犹如鸟笼甚至还有树叶与繁花雕刻的东海岸样式护手光是防锈就需要费上好大的功夫——这点沿用到眼下的情况亦是如此。 具备弹性的钢制马车减震或许舒适,但行走在潮湿的新月洲山林之间它锈蚀的速度也有些令人不安。 而且这本就是龙之介为百余人的队伍准备的辎重马车,眼下一行人这边人数比当初的浪人部队少了许多。虽然空旷的马车内部铺上寝具直接作为移动的庇护所也相当舒适,但总的来说空置的地方太多,考虑到马匹每日所需消耗和维护耗费的精力,还继续这样上路是有些贪多嚼不烂了。 所以这次前往繁荣的海岸线原因有很多,除了物资补给、除锈维护,他们还想设法卖掉一部分马车与马匹以减轻负担。 在脱离了东面较为人烟稀少的地方后,愈是接近海岸线,行走在国道上的一行人见到的异乡人面孔的便愈多。 穿着和人服饰和穿着里加尔服饰的拉曼人混迹在和人的队伍之中,周围的人似乎也对于他们的存在习以为常。这点令洛安少女与咖莱瓦有些惊讶,但也正因这样他们也不必再藏在马车之中,可以出来透透气。 在稍微与路过的拉曼族裔打听过后,他们得知虽然新京限制南蛮商船只能在部分港口停泊交易,但却没有限制人员乘坐和人的船舶去往其它地方。 所以来自里加尔的船虽然集中在更往南的地方,但船上的异乡人乘客们却借由转搭和人的商船扩散到了更大的范围之中。 这又是一个连传教士们都不知道的信息。原因从那位好心解答的拉曼大叔富有特色的南方拉曼口音便可知一二——这些拉曼人几乎全都是南境城邦联盟出身的。 帕德罗西帝国与水城艾拉虽为南北拉曼一本同源,但有些东西却仍旧是存在隔阂的。 尤其再考虑到传教士们的宗教背景与南境城邦联盟的商人实际上历来颇有冲突。 白色教会是具备绝对权威的一神教,虽然我们在谈起帝国历史时总说的时代已然过去?如今的教会日落西山不再具备以前的话语权?但这只是部分专家学者的观点。在许多地方尤其是帝国北部各大骑士团的根据地,教会依然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把控着财富和知识的他们信奉人类需要严格律己避免享乐不吃俗世烟火?应以自身奉献于比人更高的唯一至高存在——而商人们的想法恰好相反。 商人追求个人的乐趣与个人的财富?对宗教戒律哪怕不是嗤之以鼻也往往阳奉阴违。 一方讲究严格律己一切皆是身外之物唯献身于神乃是最高;一方则认为应当以人为本,生于人世不去享受过于浪费。 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学使得他们水火不容?而介于两者之间的贵族阶级这种俗世掌权者,便通常变成了宗教与资本会去争夺影响的对象。 ——这也恰恰会是南境商人们所作所为传教士一无所知的原因。 因为现如今的帕德罗西帝国贵族很明显更受商人影响?他们更倾向于个人的名声与财富?逐利而行,而不是像千百年前那样对白色教会马首是瞻。 如此各种缘由,作为拉曼商人势力代表的南境城邦联盟自然是成为了教会的眼中钉。 而当双方的水火不容转移到新月洲的土地上,就出现了如此奇葩的一副景象——煽动华族叛乱的白色教会传教士被新京所敌视与警戒?需要低调做人不能出风头甚至要避免被看到。与此同时明明同样是拉曼人?南境城邦联盟的商人们却可以自由地行走且融入当地环境之中。 新的信息给一行人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思考,亨利一行是可以更多地抛头露面享受新鲜空气了。但传教士们却仍旧必须尽可能地闷在马车里——虽说他们实际上只要更换服饰便也可以自由行走,但让教士换下宗教服装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坚持立场导致的结果是愈发不能与人接触,这点越是到南蛮人活动剧烈的地区就越是严重——反倒在北方的藩地不是很明显。 因为在拉曼人越多的地方,人们就越是能分清楚商人和教士的区别。 几家欢喜几家愁?在传教士们不得不更加避人耳目的情况下,亨利与米拉还有咖莱瓦几人倒是大摇大摆地上了街去。 车水马龙?海鲜独有的腥臭气息一入城门便扑面而来。 此地名为水俣港,是中部以捕鱼为生的一个渔业大港。 我们过去便曾说过新月洲大陆若是从上空俯瞰很像一轮弯月?而水俣港便是位于接近中部凹下去的部分。因为这一地势影响,附近的海域相对平稳。而再加上中部海水较为温暖的缘故?这里的海产也是极为丰富。 这片海被称作不知火海。 和人语言中发音为“西拉努”或者“西拉努伊”的所谓“不知火”是一种独特的海市蜃楼现象?用里加尔人可以理解的转译的话便是类似于“鬼火”的概念——即在不可能出现火焰的地方看见火。 而冠以这一名号的不知火海?自然便是经常被人在海面上目睹火焰的一片海域。 民间对此有许多传言:像是海难死者的幽魂之类的说法层出不穷,但暂且没有一个能令所有人都信服的解答。 来到这边,实际上多多少少令洛安少女回想起了帕尔尼拉。 尽管建筑风格差异巨大,但同为海港城市所具备的那种咸腥的空气、飞个不停的海鸥、繁忙之中透露着生机与活力的特点,却是共通的。 一直到来到水俣港,她才真真正正有月之国是一个大国的实感。 这一路以来所看见所感受到的东西虽然也都一直在向她强调着月之国的历史悠长与丰富的文化知识储备,但这些内涵性质的东西需要去深思才会体悟,而像是这样数十艘巨大的船舶停泊在海面上风帆宛如密林,高耸的城楼上卫兵站了一整排的模样,一眼便能让你体会到新月国力之强。 滩涂地上渔夫们正在晒网,港口旁用大号鱼篓装着的海产品被接力运输。来往的客人中异邦人的面孔不再算是少见。虽说一行人普遍较高的身高惹来了一些关注,但也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各忙各的。 他们径直前往了打听得来的耗材区,由于船舶众多,负责制作和出售相关耗材的杂货店也因而兴盛。 里加尔式的习惯终归有一些是改不掉的,尽管来到新月洲已经很长时间也穿过和人服饰用过和人的工具与武器,他们还是更倾向于使用从里加尔带来的那些。 皮靴与各种皮具一路旅行都已经破败不堪,船舶上防水处理很是重要,因此在海港他们终于能买到较多蜂蜡这种耗材。 打蜡上油,修补缝线,皮具便能重新焕发新生。 优质的牛皮制品能顶上百年的岁月,亨利已经替换掉的上一个大剑剑挂便是这样的存在。北地的冰霜给它留下了裂纹,而南方的潮湿又使得肩带出现了黑色的霉斑。结构一致的崭新剑挂经过这一路风霜也开始呈现出深邃的褐色,在气候湿度相对较高的新月洲它不至于开裂,但这一路上缺乏合适保养材料仍旧导致有些僵硬老化,缺乏韧性。 打磨用的浮石、保养皮具用的油与蜂蜡,坚固的缝纫线与针,这些东西都在面向海员的杂货店里有所销售。冒险者出身的我们的贤者先生与洛安少女带上璐璐与绫还有咖莱瓦负责的是这些用品的购入,而武士一行则前去购入大宗物资诸如主副食品,并且负责想办法处理掉一部分马车与马匹。 余下的花魁小姐与坚爷一同去往了附近的药店。 在三郎已死的现如今,曾一度失去目标的樱没有消沉多久便走了出来。她最终决定将自己本就略懂的医术进一步挖掘,拜了坚爷为师,打算成为医女将医术作为自己今后谋生的手段。 除了只能窝在旅店中的传教士一行以外,其他人都各自有各自的任务要去完成。 贤者与洛安少女购入了足量却又不超量的维护用品,冒险者都需要精于对自身负重和资金支出的计算。不能看啥啥都要,因为一方面买不起另一方面背不动。 能够满足“节省并且小心使用的话便够用”这个指标就够了。非常充足无需担忧的物资补给跟维护用品听起来很美,因为你的容错率变高了,哪怕遗失一部分也仍旧有剩下的。 但买了、又带上太多用不上的东西,实际上只会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新月洲的蜂蜡一如皮革,不如养蜂与畜牧业盛行的里加尔那般多,因此价格是里加尔的三倍有余——这让洛安少女有些肉疼,但他们还是买了。除此以外为马车避震系统做防锈处理的油漆他们也买了一些——选的是原材料,因为这样能只花8成的钱。 武士们的盔甲和打刀刀鞘、薙刀与大枪还有大弓上涂的是大漆,是从天然漆树上割下来的树液再调兑颜料制成。 这是高档次的名贵物品,涂装一套甲胄所需的大漆便已是平民两个月的生活费用。所以自然不会是最常见得耗材。 亨利一行所买的是亚麻籽油。亚麻在新月洲种植相当普遍,其中油用的品种榨出来的植物油用途广泛价格也相对低廉。 用亚麻籽油勾兑如同朱砂之类的矿物粉末增加粘稠度,再用猪毛抑或马毛刷子均匀涂抹在帆布上,便可做成防水帆布。只要搅拌比例合适,这种自制油漆具有不错的遮盖力。在用火山浮石为马车减震进行除锈过后再涂上油漆,便可较好地保护钢制的部分不那么容易受潮湿的环境影响。 要做的事情尚且有许多,但眼下,在购物完毕之后。 他们想先去好好吃一顿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节:不知火海的无根草(二) 临海的城市总是在饮食上与其他地方有较大区分,尤其是像水俣附近这样物产丰富的海域更是如此。 从贝类到鱼虾蟹再到乌贼章鱼,海边的食材实在五花八门。但这里的菜肴不光海鲜用料所占的比例很高,菜系和烹饪风格也与新月洲其它地方有较大区分——而究其原因,却还要与这些来来往往的南蛮异乡人有关。 正统的和人料理里加尔人都是吃不惯的。 讲究淡口、小而精,萝卜清汤豆腐丝。不光以素菜为主,且对于调味极其苛刻。和人除了一些特殊吃法以外几乎都只会用上盐和发酵的豆酱、酱油一类进行调理,生怕用的作料太多会使得原有的味道被遮盖。 而里加尔各地的烹饪方式却基本都是相反的——里加尔人更追求丰富的口感,以多种调料的混合为佳。 和人认为里加尔人的口味过重,而里加尔人则又认为新月洲的吃法太淡。这种对于饮食的不同需求此消彼长,随着来到新月洲的南蛮人数量增加与影响范围扩散,意料之中的一幕——许多更倾向于里加尔式口味的餐馆——也便由此诞生。 在有大批南方商人活动的水俣海港,数量不少口味与传统和人餐馆差距甚大的店铺林立。而亨利一行人在完成购物并将物品寄存之后,循着似是而非有些熟悉的香气进入的,便是这样的一家餐馆。 这显然曾是一家和人的旅店,但拉曼厨师们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改建了——过去曾经封闭起来与餐厅隔开的厨房附近被拆空,坐在门口附近的桌椅便可直接往里看到走动的厨师和帮佣们。 虽然仍旧谈不上是如同回家一般的感觉,但看着临时改建的厨房挂着的香肠与熏肉还有架子上摆放的奶酪,这已经熟悉起来的月之国建筑风格中格格不入的异乡人厨师与食材,还是有些令人恍惚。 这间餐馆中的食材海鲜占比并不是很高,可它却仍旧是一间只有在海滨才能建起的餐馆。 沿海便利的交通使得一些更具里加尔风格的食品也可以藉由船舶运输,所以即便不是产地他们却也能设法弄到一些原汁原味的里加尔式食材供应——虽说因为产量问题价格必然是比本地家常菜要贵一些的,但却也还在接受范围内。 这些在亨利他们之前便已经来到月之国的拉曼人是以什么作为契机开始售卖里加尔式料理的,他们不得而知。但当那分明看到他们一副异乡人面孔却仍旧操着一口流利和人语言的拉曼裔少年帮佣上来问要些什么的时候,洛安少女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那边的炖菜看起来不错,来一些?”因为不清楚和人语言中拉曼式炖菜这个词该如何发音,贤者用拉曼语向着这个矮小的少年说着。而对方愣了一下:“是的,好。”他有些结巴,带着些口音的拉曼语反倒不如和人语言流利。 “抱歉,不知道您是那边的。因为东边的客人也会来。”少年这样说着,用木笔在蜡板上记下了一行人要的东西,然后以和人的礼仪鞠了一躬便小跑着回到了厨房。 “东边?”洛安少女好奇地发问。 “奥托洛呗。”贤者耸了耸肩:“以前坐船来的时候不是恶补过地理知识吗,虽然很多东西模糊不清也有些差距。” “但奥托洛不是在里加尔的西边。”旁边的愣头青有些迷糊,而也跟着他们的博士小姐两眼放光:“是圆球理论吗,在腊墨这已经是公认的正解?新月对此还有一些争执。” “原来如此,怪不得腊墨的船舶可以这样远航。”她自言自语着点了点头,咖莱瓦不太跟得上绫的思路,旁边的米拉则是把整个侧脸贴在了冰凉的木桌子上叫嚷着:“好饿,老师你为什么要点炖菜。” 显然饥饿已经让白发的女孩儿失去了思考和探索的能力,她捂着肚子把脸贴在桌子上小眉毛皱到了一块儿,而亨利则是再次耸了耸肩:“你嫌慢就不要跟着我点啊。” “我又不知道哪个好吃啊。”她嘟哝着,所幸像是炖菜这样耗时很长的菜肴通常都是大锅煮的,他们也没有等上太长的时间。 热腾腾的南方拉曼风炖菜很快被端了上来,用和式的陶盘装着的里加尔炖菜看起来就像这间店铺内其他东西一样格格不入。番茄汤鲜红鲜红的颜色让从未见过这一切的博士小姐咽了咽口水相当迟疑,而同样第一次见这种料理的璐璐倒是凑过去闻了一闻便直接拿起了勺子。 有啥吃啥的猎民和养尊处优的学者大小姐在面对新食品时表现出的态度天差地别。 充沛的知识有时候不一定会带来自信。有道是不知者无畏,正因为所知的东西很多乃至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固定观念,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才会慢上一拍,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鲜红又带着酸味的番茄,对守旧的和人而言或许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事物。 虽然从这间店铺能随意运用来看应当是已经带来了种子在本地也有所种植的,但它特殊的风味要在新月洲推广开来大抵还是有些难度。 南方的拉曼料理总是离不开番茄这种存在,鲜红色的炖菜和各种汤面是一间拉曼餐馆血统纯正的证明。 一行人品尝的炖菜属于家常料理,它的汤汁虽然也可以配上面包或是面食吃,但取决于添加进去的食材,也有本身作为一道主食这样的吃法。 他们这次吃的这道炖菜便是这样的做法。 切块的肉和洋葱先用小火加油翻炒提出香味,之后加入锅中先行炖煮。随后再添入土豆、番茄以及胡萝卜。调味用海边产的粗盐,在里加尔大陆的原版还会加上一些胡椒,但众人所吃的新月洲版本却用的是本地产的豆蔻与丁香——这种香料和人只在少数料理会用。 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慢慢炖煮直到所有东西都浸透了汤汁,让坚韧的肉类变得软烂容易下口。 “应该是羊腿肉。”长时间炖煮的肉用木勺子轻微摆弄一下便会散开,里面的肉丝透着红色饱满多汁。香气引诱着人动起勺子,而入口之后它也并未让人失望。 丰富的口味和不同食材时而爽脆时而柔嫩的口感让人很是着迷,即便一开始有所迟疑,最终就连相对来说算得上是本地人的两位也吃得下去了。 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源于,这种炖菜已经按照本地人的口味进行调整过。 餐馆内和人面孔的人并不少见,虽说深蓝发色的武士贵胄并不多,但也可以看出来当地人对其有一定的接受程度。 炖菜的味道相对里加尔的原版较淡,刺激性强烈的洋葱没有放许多,而番茄或许是由于品种不同,和人喜好的鲜味要远比酸味更重。 独到,令人熟悉却又不尽相同。 就像所有去到异国他乡的菜肴一样,这道南方拉曼炖菜也因为本地的风土人情而产生了变化。 只是明明身在海边,吃的却是这样与海鲜无关的炖菜有些好笑。 这间餐馆显然仍是相对平民的,尽管含有肉类的菜肴价格较高,但几人却也光是一道炖菜就能吃得心满意足。亨利在走之前还过去厨房跟厨师打招呼想知道是否可以买一些携带用的食材,除了作为己方开小灶的消耗以外也有给不能出门的传教士们以及负责看护他们的约书亚带点慰问品的意思。 可怜巴巴的传教士一行分明来到了有许多拉曼风格餐饮的地方却不能出门,所以多少给他们带点面包面饼之类,算是安抚一下。 亨利与厨师的交谈,吃得饱饱的洛安少女在一旁也听到了。 这间店的历史比想象的要长,已经开了有两代人的时间。之前来问他们要什么的帮佣少年是在新月洲土地上出生的第二代拉曼人。 背井离乡来到这边开店的理由若是铺开来讲或许讲到晚上也不会结束因此贤者也没有打听,但看着他们在这里忙进忙出的模样,再联想到少年有些结巴的拉曼语,恐怕对他来说祖辈故乡已经成为童话故事里的概念。 新京限制南蛮的商船不让他们乱跑,但却并不限制陆路前进或是在什么地方安居。 这是一片里加尔有许多人甚至都不曾知晓其存在的土地,也正因如此,它也成为了一些想要逃避过去的人绝佳的开始崭新人生的地方。 虽然从这家历经几代人却仍旧显得格格不入的店铺便可看出,彻底融入月之国,大概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永远都是异乡人。 本地的和人会图一时新奇来品尝,也许有人会喜欢上更经常地到来。 但他们永远都只是南蛮。 新月洲的一切是一个完美的闭环,完美到容不下任何多余的枝节。 背井离乡,远渡重洋。像这个帮佣少年一样在异国土地上出生的二代,既不识得祖辈的故土,又难以彻底融入当地。他们就像是无根草,哪里都找不到真正的归宿。 在这片土地上的南蛮人,到底还有多少是像这样的呢。 从交谈里透露出的些微思绪触动了米拉作为洛安人敏感的地方——洛安是个流亡的民族,尽管在老师的帮助下西海岸已经找到了肯接纳洛安的人,这却仍旧是深埋在他们这个民族灵魂深处的记忆。 店里的厨师和少年还有其它帮佣们的故土在南境,即便他们或许因为某些原因回不去了。 但最少他们知道在那儿。 可洛安人的故土又在哪里。 她想起那些自己民族中的传说,又看向了旁边吃饱了闭目养神的璐璐——冥冥之中,米拉感觉自己也许能在这趟新月洲之旅里找到答案。 一出店门口,咸腥的海风便再度扑面而来。 旁边有家和人的路边摊叫卖着“海老烧!”,米拉有些好奇,细看之后又向绫发问,才知道所谓海老便是里加尔称作“虾”的存在——因为长着长须,所以和人管它叫海老。 所谓的海老烧就是渔家不要卖相不好的小虾,配上葱和面粉摊开来煎的东西。 因为是廉价的食品所以连油水都没有多少,但在走出门之后本来觉得炖菜吃的挺饱的洛安少女看着看着。 馋虫又动了。 “你啊。”贤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新月洲并没有佣兵公会这种便利的组织,没能承接任务保持金钱收入的情况下他们的消费也变得相对节省。过去洛安少女经常在书本上花大价钱的情况在新月洲也尴尬地碰壁了——因为廉价的知识是学堂免费讲解,而高深的知识又被书院把控。 她一介异乡人之身,总不能放弃迄今为止的生活跑去寒窗苦读考个学者身份吧。 因为这一系列的原因,钱也就只能更多地花在吃东西上面了。 捧着用荷叶包裹的煎虾饼,不文雅地一边走路一边吃东西的洛安少女和旁边对她的胃口有些感叹的其他人一同踏上了返回下榻旅馆的道路。 亨利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东西,其中还有几个和人风格的陶罐,即便密封着,属于腌制品的浓郁气味仍旧飘散而出。 熏制的肉类和奶酪还有里加尔风味的面食只要保持干燥都可以存放挺长时间,除此之外贤者还买了一些香辛料——数量不多,因为大宗食品是弥次郎他们那边负责采购,他充其量只是弄点里加尔口味的东西偶尔开开小灶罢了。 人流量密集的渔港内部来来往往,他们这一行人也没有吸引来多少注意。 回到旅馆时从门口的马车上装满的物资和少了一台马车看来武士这边也已经解决了问题。但里头的空气有些安静得诡异,贤者与洛安少女对了一眼,都暗自做好了拔出武器的准备。 但料想中的危险并没有到来。 只是这却一点都没有让人轻松起来。 门后的青田家武士们几乎都是阴沉着脸的。 本来已经和亨利关系缓和的阿勇一行人在见到推门而入的贤者的一瞬间恶狠狠地瞪了过来,而弥次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又立刻撇开了视线。 原因,或许便出在他们环绕中的,那一老一少,一主一仆。 那是青田家的仆从与弥次郎的妹妹。 而他们带来的。 是青田家覆灭的消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节:不知火海的无根草(三) 步入7月,天气虽然仍旧燥热,但和人传统意义上的夏日却已接近于结束。 吵闹的蝉鸣声变得稀稀拉拉。 只有雄蝉会发出恼人的蝉鸣,那是它们求偶的歌声。而那初夏盛夏时原本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的声响,如今却只剩下几个鸣了一夏却仍未找到伴儿的,还在有气无力一抽一搭断断续续地努力着。 但这终归是徒劳的。 十数年埋藏在土中隐忍的光阴换来的短短一夏的光明,却并不见得对所有个体而言都会迎来一个美满的结局。 机会从不是公平给予的,它不会因为看见你有多努力便予以怜悯。所谓的努力便能得到回报是人世间最大的谎言——运气有时候远比这更重要。 最强而有力最优秀的雄蝉可能刚刚褪壳尚未来得及发出一声鸣叫便被天敌吞食,而不见得那么强的雄蝉恰好在雌性很多的区域出现于是留下了大量的后代。 这种无序甚至于可谓“混乱”与“不公”的性质一直存在于自然之中。而人类厌恶这种无序与混乱,因此建立起牧场、农田,乃至社会制度都追求高效率的优选优育。力图将所有资源都集结在所谓‘精英个体’之上——可‘精英’是谁定夺的? 血脉更为高贵者,便拥有更高的生存权吗。 血脉更为高贵者,便可肆意夺取他人的生存权吗。 仅剩的青田家系成员们,在收到的消息冲击下引发的思考各不相同。 阿勇和那其余三名武士精神深刻入骨的人因为无力解决已经发生的事情,却又满怀愤慨,因此将敌意投向了里加尔一行——认定是他们的到来引发了这一事件。 面对这些又变得充满敌意的目光洛安少女有些气愤,但贤者按住了她。 挑起矛盾引发不必要的争端有害无益。阿勇等人是纯粹的武者,即便同为武士他们也与鸣海还有弥次郎这样现任与未来的领导者有别——他们只会按武者的想法思考。而在眼下,他们需要一个敌人,一个引发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去憎恨。 他们得立起一个标靶,来将自己悲愤而又怨怼充斥着的无力感释放出去。 不必去跟他们计较,情况有变的话自然敌意也会抹消。 包括弥次郎在内的人显然都将原因与之前亨利向他们挑明了的投名状联系在了一起,认为正是因为经手了这样危险的东西青田家才会迎来覆灭。 唯一或许抱有不同意见的就只有鸣海,除了手微微有些发抖脸色泛白以外武士领队表现得相当冷静。他在和亨利对上眼光的时候贤者也看出来那双眼睛之中并不带有它意——鸣海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走向了存放于屋内的行李。 这间并不大的客栈已经被他们整间租下,就连老板和帮佣也暂且离开,屋内日常起居由足轻代劳。 像这样的模式于出行的贵族而言并不少见,因为贵族总得忧心被人毒杀,因此将客栈整间租下让自己随从把控饮食更为安全——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作为继承人的弥次郎若是成年的话,在青知会拥有代镇长的印玺,一如之前在温泉村虎太郎所拥有的坪山县代县令印玺。 这是职务上作为一镇之长辅佐的权力证明。它相当重要,但却还不是最为重要的。 一个贵族家系最重要的物品,是家谱。 以特殊纸张书写,记载了成员与血脉溯源的这一纸文书,就是他们在新月洲的身份证明——诚然那与庶民截然不同的发色也可以从肉眼上便瞧出区分,但武士与武士之间也是不平等的。 暂且失去侍奉君主的武士会成为浪人,但这只是一时的。只要家谱尚在能证明自己出身高贵,他日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但遗失了家谱,便再无回归主流社会的可能性。 这种东西一般都保存在一个家族最安全的地方,莫说是带出门了,连借阅都需要经过层层考验与监视——因为家谱中还会藏有一些秘密。 所以当鸣海从那一直被悉心保管着的行李中取出青田家的家谱时,不少人刹那间便明白了这实际上与亨利他们来访青知并无直接关联。 “老爷,其实早就。”鸣海欲言又止,他将家谱连着一封信递给了弥次郎。 阿勇几人呆住了,他们来回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场结伴旅行从一开始就是你情我愿的,只是以和人的含蓄他们从来不会挑明了说。青田家的家主在遇到了亨利一行,知晓他们也背负着某种任务要踏上旅途时便决定让弥次郎一同前进。 背后的诸多考量以及这一切的结果实际上早已注定。 尽管在场很多人不愿看见这样的结果,包括知情的鸣海在内实际上还期待着事情结束后回到青知将家谱归还。 但这一切还是走向了最坏的打算。 新京和藩地之间的明争暗斗,孑然一身的浪人如同龙之介尚且可以选择那边都不站;而像已逝的三郎那样的狂徒甚至号称要成为第三方势力——可有家有业武士们没得这种选择。 尤其是以青知作为根基的青田家。 他们跑不掉。 这点从青知的地理位置便可看出——它四通八达的水道用于商业可以将竹器贩卖至遥远南方,那么若是用来运兵呢? 军事上有个概念叫做“扼要点”,指的是只要把控住便可以将自己的军队输送向各个方向,又或者是阻止敌军行军的战略要地。而青知好巧不巧便正是完美符合这种扼要点概念的藩地战略要地。 新月洲有个古老的寓言叫怀璧其罪。 而青田家便是这个故事中的匹夫。 弥次郎揭开了蜡封,安静地读着他的父亲留下来的最后的话语。 家主看得很透。 他们是如此地卑微又渺小。 尽管拥有的地盘算得上富庶,但这只有在和平年代算得上是一项优势。 遵循传统武士教育又与南方通商的他们在情感上都倾向于新京,可地域上却位于藩地。 藩地与新京之间的不和是古来便有之的,细微摩擦也从未停歇。但在送走他们之前,他却很明显地读到了某些不一样的气氛——这次有些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情感与立场上倾向于新京的青田家必然已经被排挤在藩地的圈子以外,而介于青知镇的重要地理位置,一旦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们却也是首当其冲的。 可他们离新京也太远了。 即便表明忠心告知威胁,新京也极大可能只会予以一些口头上的安慰——藩地的王终究是降格的皇族,新京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介忠诚于自己的末流华族就跟藩王们撕破面皮出兵援护。 他们只会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与鼓励的词句。 所以青田家的覆灭,青知的易主,他早已预见。 装傻充愣的表面之下,因为缜密的心思早早便察觉到的危机时常使得他辗转难眠。 而亨利一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们把握着某些对于即将到来的风雨而言极为重要的信息——敏锐的家主在这个时间点瞧见了亨利他们一行如此奇怪的人员组成,立刻意识到这点。 所以他以成人礼游历的名义,在尽可能避开眼线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派出了这支全都是青壮年或是忠心耿耿老仆从的青田家队伍。 这是青田家的种子,留下来的虽然是在当地更有名望的人,但基本上都是已老去的上一代武士。 一路上看似是青田家以其财力和物力还有地位为里加尔一行提供了便利与帮助,但实际上他们对亨利一行的需求度也并不低。 家主在信中仔细叮咛弥次郎千万莫要耍小孩脾气,可以从里加尔一行尤其是亨利身上学习的东西有许许多多。 这趟旅途的终点是新京。 但区区青田家并没有把握着任何足以令新京重视的材料。 可亨利他们有。 不过一介边境藩地的末流华族,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只有将自己和足够重要的东西死死绑定,才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人一样奋尽全力地往上爬。 才有可能他日东山再起。 语重心长又满怀沉思、显然经过仔细斟酌的话语透过纸笔一字一句地传来。 尽管这一路的坎坷已经让他们的队伍缩水减员严重,但这些人当初却无一不是家主亲自挑选出来,作为种子留下的。 他未能预见到这一路上的许多艰辛,尽管如此他仍旧做了十足的努力。 上一代已经全军覆没了,但连同一路奔波赶来的弥次郎的妹妹,青田家的新一代却仍旧还存活。 本来将敌意甩到里加尔一行头上的阿勇等人有些不知所措,而在读完了自己父亲的长长亲笔信,弥次郎也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太长太长的时间里,他沉浸在作为一介武人的小世界中。 他甚至内心深处是有一些鄙夷自己那看似懦弱的父亲的——觉得他从不是一个武士的典范,不够杀伐果决,不够勇猛坚强。 但这一路的旅途让他开始想更多的事情。 凡事只会拔刀的人终究有一天也会死于刀口下。 他之所以过去的日子里可以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沉浸在作为武士的小世界里,幻想着如同《武勇传》里边那般充满了荣誉的战斗最终作为一个完美的武士死去。 也仅仅只是因为。 那些不那么完美的事情、那些糟心的勾心斗角、那一切一切‘不纯粹’的东西。 都被父亲给挡下来罢了。 那个看起来懦弱无能的背影,到底扛下了多少即便是如今大有成长的他也觉得无力解决的压力。 正因为有他在守护着,自己才能像这样无拘无束一心一意地投入到武艺的世界中去。 可父亲已经不在了—— “兄长大人。” 妹妹靠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而小少爷这才注意到从刚刚开始他就攥紧了拳头。 他低下头,看着那仍旧纯真可怜的双眼。 父亲以及不在了。 母亲也不在了。 可他还在。 “青田家没有灭亡。”他抬起脸来,此时此刻的表情坚决得让我们的洛安少女都有些动容。 “我们还在。”他这样说着。 只是如此简单的话语,却足以扫清众人心头的阴霾。 “是。”鸣海低下了头:“家主阁下。” 老乔揉着眼睛转过了头,而阿勇几人则是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暂且在水俣修整,接下来的路途可能会更为艰辛。” “为此我需要所有人都保持在最好的状态,我需要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 他最后转过头看向了贤者。 “可以,亲自教我剑术与,其它许多事情吗。” 青田家的新任家主如是说着。 “老师。”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节:不知火海的无根草(四) 任何行业中的所谓顶尖者,其水平的高超都并非三言两语得以概括。 外行与初学者们能瞧得见那些亮眼的技术,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又精准的动作;而步入中流者或许会不服气地认为自己‘偶尔’也能有像那样精彩绝伦的操作,进而认为所谓的‘顶级’不过是被外行过度吹嘘的存在,并大声宣扬自己‘与其差距并不大’的论调。 讽刺的是,这种井底之蛙式的自认正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触及顶级的证明。 行业的顶尖之人,是弄潮儿,是引领一个行业进步的存在。 他们开辟江河,将原本被认为无法实现的事情完成,甚至于更进一步将这种事情推广作为新的基础新的标准。 而这些大言不惭的中下层阶级者拼尽一切努力去实现的某个‘荣誉’,对于这些行业先锋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标准’。 他们在技术上难得能实现一次的绝佳发挥,于对方而言却不过是又一次吃饭喝水一样的寻常。所以这种差距远比他们口中所声称的更大——但这却还不是最根本的问题。 顶尖之人所具备的,不光是技术上全面而强悍的能力。 还有对于他们所从事之物深刻而独到的理解水平。 ——和人的剑客有9成时间握的是木刀。 他们以它空挥磨炼身体肌肉去记住动作,以它与对手进行格斗拼刀掌握剑斗中的距离感与体能控制以及步法。以木刀为基础的剑术流派源远流长,甚至形成了固定的比武大会,并结合枪术诞生出了以木棍为主体号称‘一棍精通通百家’,可以模拟所有兵器的棍法。 这并无差错,精心调整过的木刀可以具备接近于钢刀的重心与手感,而它相对而言又不那么危险——这正是过去的剑客们推广它的原因——可它终归不是刀剑。 我们的洛安少女早在刚刚接触刀剑不久,方才学会挥剑,贤者便以开刃的真剑与她进行过对抗。 而两剑交锋,她立刻便意识到了刀剑与木棍的硕大区分。 ——而这正是和人的武士们当下所缺乏的东西。 下定了决心学习任何可用之物的弥次郎紧握着长刀,而另一侧亨利也是如此。 开刃的和式打刀表面亮如水,寒锋令围观者中的部分人有些担忧,尽管他们也做了一些防护措施,但这毕竟还是锐利的凶器。 小少爷的额头有些冒汗,他也对此不甚理解——他觉着自己已经有一些实战经验了目前剑术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这是他开的口,既然决定了要相信对方那这种时候也不能再迟疑。 贤者单手握着刀,因为对他而言和人打刀的柄短的不太适合双手使用,同时这其实也是教学的一环。 千年和平光阴中因为比武的需求而逐渐变样的刀法,就像这个国家其它经历了太长时间岁月的东西一样,已经逐渐成为了某种枷锁。 禁锢着武士们的技法。 乃至灵魂。 “请赐教!”弥次郎端端正正地举着刀,以极其标准的新月洲剑法起步,一个冲步拉近距离之后一刀直直劈下——他没有迟疑,不光是反应不容他留情,还因为他相信亨利不可能避不开。 可贤者没有躲。 他呆立在原地就连剑都没有举起来格挡,这使得小少爷有了刹那间的慌张——‘这没问题吧’的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来的瞬间他的步伐也为之一顿——他忽然有些怕真的砍中了对方,而这个迟疑的刹那,亨利便动了起来。 “当——”单手握刀,两刃交锋。 弥次郎迟疑的一瞬间仍旧停留在高举状态下的长刀被亨利用护手格挡住,紧接着贤者利用身高和体能优势顺势把他的刀逆着向上推。 小少爷这时反应了过来,但速度还是慢了半拍,贤者单手把他的刀推到高处以后用刀柄往下毫不留情地砸中了弥次郎缺乏防护的持刀手手背。 吃痛的小少爷立刻松开了手但意识到不低的他没再做纠缠,急忙一个变相用脚跟蹬地松开长刀的同时用左手反手拔出了短刀。 “呼呼——”被松开的腰刀落在了客栈小院的泥地上,而亨利看都不看就用脚尖一挑把它滑到了远处。 “不错。”贤者在进行这一切的同时悠哉地对弥次郎拔出短刀继续战斗的反应作出了评价,同时却违背所有剑客教学地拉近距离不利用自己手中长刀的优势而是跟更灵活的短刀打起了接近战——但这同样只是个幌子。 “!”小少爷从亨利前倾的身体注意到他拉近距离的动向,而按照标准的剑客教学他直接也拉近了距离以进入短刀更好发挥的近距离。 “不错,只要拉近到近距离,更长的刀便无法劈砍从而难以——”老乔在旁边对这一判断赞赏有加。 但米拉和约书亚却明白。 弥次郎中计了。 “嚓——咻!” 速度快得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亨利没有举刀没有摆出任何标准的起手式,他甚至不是把刀往前刺的反而是缩紧了大臂将手肘往后收—— 明晃晃的刀尖指在弥次郎的鼻尖,让他冷汗直流,若是刚刚冲得再快一点,他就要被戳中了。 ——或者说他就把自己的脸送到这把刀的刀尖上去了。 而这个时候他手里的短刀却还有20公分才能接触到贤者。 “这。”新月洲出身的剑客们都呆住了。 “明白了些什么吗?”亨利收回了刀,而小少爷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紧张而憋住了呼吸,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感觉明白了,却又,难以言说。”他显然略有所悟,其它的武士亦是如此,但却说不出来。 “新月的剑技多以木刀模拟作为基础,其中更甚者甚至有所谓模拟百样兵器的短棍。” “可木棍,终归不是锐器呀。”贤者竖起了一根手指,言简意赅。 “啊!”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阿勇,其它的武士们也若有所悟。 “木刀若要击倒对手,需一板一眼以强力打击。模拟刺击时更甚,因为木刀的尖部是圆润的木质,若不配上冲步的话击中穿着防具的对手,对方恐怕都无法注意到冲击。”亨利接着说道。 “所以,以比武追求为主的剑术,在漫长的岁月当中便形成了。” “要用足够大足够狠的动作,剑术才具备威力的印象。”他一针见血,而旁边的洛安少女也跟着猛点头——来到新月洲以后她交战过的和人剑客也有不少,而她发现的一点就是这些家伙都特别喜欢大开大合的斩击,好像不把刀高高举起就没法劈砍一样。 “可锐器并不需要这样。”贤者举起了手中的打刀,用手指指着它的尖部到刃部。 “它不是木棍。” “仅仅是存在于此,仅仅是将它陈列在对手的面前,锐器便具备有杀伤力。”这个历经的战斗恐怕已经逾越千万的男人毫无保留地透露着他对于兵器的了解:“木刀需要用足够的速度和力量挥舞才有打击能力,因为它圆润的木质刀身若无这些加持便没有丝毫威胁。” “可钢剑即便在最近的距离,用最小幅度的动作贴着对手的皮肤轻轻一拉。” “也会使人血流如注。” “标准的剑术训练没有错,那些挥舞方法也确实能造成最高的伤害。” “但实战中对手不会永远都给你能够最佳发挥的空间,如果被限制在无法大幅度挥舞的狭窄空间会怎么办?如果敌我混战对手的身后有友军存在若是穿刺过度可能会伤到自己人又该怎么做?”他一字一句地询问,而自认这一路上已经经历过许多实战经验大涨原本信心也有些膨胀的武士们都沉默了。 “剑乃锐器,它不需要总是大开大合奋力挥舞才能发挥出其威力。” “你所需要的,是把模拟钢剑用却已经有些走火入魔的木刀技法忘掉。”他这样说着:“用你们和人的比喻,叫‘破而后立’。” “不要被标准所束缚,以为剑只能按照招式挥舞。却也不要忘掉那些标准。记住手中的武器是锐器而非木棍,以这种新的认知去将之前的方法融会贯通。” “等你熟练掌握这一切后,我们再来上第二课。” 短短一瞬的交锋加上这一席话,就像久未完成的画作被填上了最后一笔,令多多少少感觉自己有些问题却进步缓慢的小少爷茅塞顿开。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过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长刀。 亨利也收起了刀,而米拉凑了过来,白了他一眼。 “老师你也太偷懒了吧,和教我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而且这种简单的东西早点告诉他们不好么。”她这样说着,语气看起来是责怪实际上却有些小得意。 “因为他有基础啊。”贤者耸了耸肩:“只是有一些关键节点与认知走歪了。练习的时间越是长久、水平越高,形成的认知就越发牢固与深刻。” “除非本人有改变的意思,否则说了也没用吧。”一如既往地,我们的贤者先生看得很透。 “倒也是。”洛安少女点了点头,这么长时间的交往她算是也明白了这些新月洲人的德行——他们对自己文化的许多事情异常自信与固执,若不是本人有求知的意向的话,开口‘教学’只会被他们觉得是卖弄而导致矛盾。 ——但她接着反应了过来。 “等下,我怎么感觉刚刚被鄙视了。”她回想了一下刚刚的话越想越不对味,但贤者只是耸了耸肩:“说你没基础不只是事实而已嘛。” “你这个糟糕的人。”气的跳脚的洛安少女追着自己的老师跑到了另一侧,而院子里的小少爷与其他武士们稍微讨论了一下后又盯着自己手里的刀陷入了沉思。 日落月升,7月缓缓地在这个渔港的上空飘过。 这是他们最后的悠闲日子。 时年大月历4164年8月7日,新月洲立秋节庆。 位于北部的新京军事重镇泰州。 陷入了黑暗之中。 先是定时来往的联络人员错过了报告,之后原本络绎不绝的商人旅客在进入泰州境内后一概失踪。 察觉到异样,新京派遣去侦查的斥候也接连一去不返,不论是多么精锐的武士都失去了声息。 但凡入境便一概失踪。 仿佛连传信的斑鸠都无法飞离泰州的上空。 章州往北的区域在新京的地图上被涂上了鲜红的颜色——没有任何消息能从其中传出,他们完全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8月20,新京不得不再次派出之前便伤痕累累的巫女部队——面对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这些掌握神力的存在是唯一的仰仗。 但就连她们也失去了声息。 8月29日,一封来源不明的匿名信被送到了新京。 上面清楚地写着。 “新月之剑已折。” 恐慌开始在高层华族之间弥漫,不安感令他们之中许多人都开始增加自己住宅附近的安防——最少明面上的说法都是如此。 一夜之间,新京城遍地戎装。 忠于新京的将领们在命令下率领少股部队前往章州,而在紫云寻欢作乐的武家子弟们也收到了他们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有的天字第一号召集令——‘就地武装,为皇帝誓死奋战。’ 紫云要变成前线了。 尽管忧心于与藩地彻底撕破面皮会导致的一系列问题所以新京仍旧苦思冥想着要用何种借口解释。 但南北的两大势力终于都动了起来。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贤者与少女》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节:不知火海的无根草(五) 青田家覆灭一事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一方面弥次郎下定了决心要扛起重任,而另一方面他们之后的行程也需要更为小心谨慎——但撇去这些更加长远的考量,受这件事影响,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被摆在了面前。 ——他们的资金需要认真规划了。 此次旅程要穿越南北,路途遥远而武士们又是重装前进。人与马的消耗加上装备的维护等诸多考量,一开始准备的资金实际上相当充足。 而且因为时间可能很长的缘故,为了激励士气这笔资金还包括了随行者们的俸禄。 由于武士精神中“自律”方面的传统要求,和人武士阶级的俸禄一般以年为单位发放而非月薪——这是为了磨炼他们刻苦耐劳的心智与自律能力。若是沉迷于酒色之中,年俸一经手便全部花光,那么接下来的一整年都会穷困潦倒。 年俸的数额没有定数,虽然有个大致的约定俗成,但视乎当地华族的收入水平也有一定幅度的增减。 青田家最低级的足轻年俸是3两金——也即是3万文钱。尽管实在算不上是宽裕,却也已经远超平民一年辛苦劳作才得换算1两的收入。 老乔作为乡士又是青田家自家人所以享有族亲补贴,年俸是9两,相当于3名足轻的收入。并且他在青知还有一定自己的产业,算上这些额外的收入,实际上与上士水平相当。 青田家最顶尖的上士年俸保底是万文钱算是能过不错的生活了,但这还只是作为上士身份本身的俸禄——他们若是在府上担当要职,还有职位上的薪水。 职位薪水一般以月薪格式发放,因此大部分有供职的武士都会以月薪满足日常需求,而年俸则是储存起来用作修建家业或是打造一口宝刀一套好甲。 武器和铠甲都是消耗品。新月洲到底是经历过了漫长的和平,可是刀匠与甲匠们仍旧需要生活。制作的多却没有什么大型战役消耗,逐渐地,此类物品就变得有些泛滥。因此尽管新月洲并没有里加尔式的佣兵文化,市面上却也存在有一定程度的二手兵器流通——最便宜的打刀如今只要700文钱就能买到,但一般这种都品质存疑。钢材拙劣,护手与握把松动并且保养状况极差。极有可能一次空挥便直接在手中折断。 这种刀剑一般是打算远行的平民商人买去护身用的,但它们大多数的命运都是在拔出来之前主人就已被劫匪杀死,而刀具因为过于破败直接被劫匪原样卖回去给武器商贩。 稍微有点剑术知识与经验的人——如同我们的白发女孩儿这样的剑客——是绝对不会图省钱选这种武器的。 因为它修复起来耗费的精力和金钱便已经足够你买一把崭新的武器,并且这种品质存疑的武器也实在没有修复的价值。 冒险者虽然大部分都在底层徘徊,但正因如此他们才绝对不会在武器和护甲这种赖以为生的东西上面省钱。 正儿八经的剑士看得上的剑少说也要2-3两银,也即是2-3000文铜钱的级别。这种层次的一般可靠朴素,能用、不花哨。而武士们满是装饰精工制作的刀剑,则直接跨入“万”的行列,通常一把较为有名的刀匠制作的刀都要3万文——也即是3两金子起步。 ——这可是足轻一年的俸禄。 一套崭新的量身定做的普通武士铠甲也差不多是这个价钱。但就如同武器一样,漫长的岁月下来总有些失去主人独自留存的铠甲。由于新月洲禁止平民阶级私自藏匿铠甲,这些东西的流通要比刀剑更隐蔽一些,但市场也是确实存在的。 有许多贫穷的华族在武装自己麾下足轻时会选择廉价的二手黑市盔甲重新涂漆改装,加之以足轻的铠甲覆盖面积较小结构也更简单,一套足轻铁甲往往只需要3000文左右的价格。 ——尽管如此,这些装备乘以数量依然十分可观。 足轻的大枪是400文一柄,哪怕以黑市铠甲计算3000文一套,再加上其它装备,武装1名足轻也往往需要6-7两银子。 100名足轻就是6-70两金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知道当初作为坪山县县令的龙之介月薪也不过2两金,一年下来一共24两——也就是说光看职位薪水的话即便是县令这种层次的华族一年的纯收入也只能配得起30名左右足轻的装备。 然后再加上日常衣食住行的消耗、足轻的年俸。可以说若是一个华族不懂得经营领地只会领那点俸禄,那么他连养一支20人极小规模的足轻部队都做不到。 青田家自然不在此列,青知镇贸易发达而他们累积下来的财富也非常可观。 由于队伍构成当中有大量的武士存在,弥次郎一行一开始出发的时候携带的资金的非常充裕的。这之后随着观念改变购买的物资较为节省,加上接连减员,如今仍旧剩有8成——可这笔资金考虑到接下去的情况,却远远没有听上去那么宽裕。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 这是剩余的唯一资金,青田家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得不到补充,而队伍内部的武士们今后不止一次的俸禄也都需要从这笔资金当中拨出。 当初准备的不过是一年的俸禄,除非弥次郎想一年过后就把其他人都赶走留自己孤家寡人,否则他就得准备好数年的资金。 尽管弥次郎相信现在还留着的人会像是龙之介的部下那样愿意吃苦耐劳也跟着他,但他也不愿意亏待这些人。 青田家主考虑了许多问题,但或许是因为更多资金携带不便容易节外生枝或许也是打算让弥次郎自食其力,他忽略了重建所需要的庞大资金。给他们带上的资金以旅程来说绰绰有余,但若是要重新打拼家业,便需要好生考量多做节俭了。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弥次郎却仍旧还是没有在俸禄的问题上亏待同行的其他人。 确定尊亨利为师以后他开出了相当于上士年俸的报酬,但贤者考虑到很多问题并没有要。他只是要了跟足轻一样的薪酬——也即是一年3两金,而弥次郎便一次付清了这笔钱,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教学能持续多长时间。 再算上传教士一行给的护送费用,总的来说即便这边没有佣兵公会,亨利和我们的洛安少女暂时也算得上是吃喝不愁。 同样领这种薪水的还有老药师坚爷与成为了学徒的樱,甚至有由于接连立功被弥次郎安上了向导身份的璐璐。不过他们是将这3两银分开,以月薪形式领取,每月2500文铜钱。 相较平民而言这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收入了,存下来的话等这趟路途结束他们也可以在某些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余下算是青田家一行以外的还有不少人,像是传教士一行与咖莱瓦还有约书亚甚至是博士小姐,但这些人就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收获俸禄了。 传教士一行的原因很是简单,他们本身也是站在雇佣亨利一行护卫的角度,暂时来说青田家也对他们没有什么需求。介于身份尴尬他们不能抛头露面上街去采购,互相照顾,青田家管个饭就够了。 约书亚虽然有技艺,但他本人并没有太多的追求所以有饭吃便可,而剑术方面上在过去与亨利等人分别之后他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这基于本身视力缘故而演化出的高速剑技并不是普通人能学来的,所以像贤者那样成为导师的做法也行不通。 但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向青田家的一行人提一些意见与建议就是了。 咖莱瓦有传教士们给的护卫费用,和亨利还有米拉一起算的。两人也自然不会克扣他。但这个年轻人自从与博士小姐碰面以后就变得更加注重于书面的世界了,他有时候甚至专心到废寝忘食,仿佛只要保证了他能将这一路的见闻全都记在书本上,那么就连呼吸都不是必要的。 这种专注让我们的洛安少女在旁边看着,分明她是年纪更小的一方,却有一种莫名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找到了自己热心事业的欣慰感。 ——而最后,博士小姐。 青田家未能给她任何俸禄而只能保证餐饮与安全的原因非常简单。 他们不配。 绫平易近人的性格加上行动派的特点总是会让你忘记她身份的高贵,但博士这个身份真的是只要摆出来就可以让识货的人五体投地。 作为新月洲顶尖智囊团的一员,能请得起一名博士的只有一州州牧——这不光是薪酬问题,还有身份问题。 大书院的博士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成为的,他们身份高贵并且拥有充沛的知识。这些知识不可能是拿来解决某个人的家庭纠纷的,通常这得是领地上有涉及到成千上万人生活的大问题。 稀少而珍贵的头脑应该被用在更重要的问题上——越是从他人口中了解新月洲的博士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米拉就越是觉得绫真是个奇葩。 只身一人跨越千里来到北地只是为了自己的一个猜想,但或许也正是这种着魔了一样对真相探寻的态度,才能让她以女子之身年纪轻轻就成为博士。 ——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拥有充沛的知识却为人低调不拘小节的人,这也不是她身边第一个了。 绫对金钱不是很敏感,出身高贵对生活方面却没有太高要求算是万幸。因为如果她是个娇生惯养的人,这么高贵的身份要求青田家的人花钱伺候自己他们还真没办法违抗。 总而言之,给予随行者们的俸禄弥次郎不愿意也不会削减。而考虑到接下来的问题需要节俭,他们除了从日常生活方面下手了,还做了另一个在常人看来也许有些过头了的决策。 ——前往典当行。 弥次郎和自己的妹妹作为华族家的子女都是有许多财宝的,包括名贵的衣物在内,他们值钱的东西有很多。 但除了一些具备纪念价值的东西,小少爷决定把它们全都换成行动资金。 家园都已不复存在,穿金戴银又有什么意义。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