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1.1 实木地板 1.2 鸡不下蛋 1.3 娘要嫁人 1.4 只患不均 1.5 捅马蜂窝 1.6 以物易物 1.7 小伙伴们 1.8 马桶厕筹 1.9 修缮祖宅 1.10 耿氏制陶 1.11 大器已成 1.12 何方妖孽 1.13 心有猛虎 1.14 公孙剑器 1.15 平辈相交 1.16 白马公孙 1.17 忽左忽右 1.18 张家小胖 1.19 同胞兄弟 1.20 互不相识 1.21 脸怎么黑 1.22 我记下了 1.23 痹体之术 1.24 麒麟之子 1.25 张家谢礼 1.26 开荒种田 1.27 优倡商贾 1.28 地陷神术 1.29 同坑好友 1.30 一书在手 1.31 庄园我有 1.32 织席贩履 1.33 出访鸿儒 1.34 牵招卖马 1.35 刘备掷金 1.36 一金知心 1.37 人主之风 1.38 祠堂传艺 1.39 汉风速递 1.40 蜜蜂分箱 1.41 黄骠产子 1.42 刘备四友 1.43 楼桑特产 1.44 闭门造车 1.45 初次远行 1.46 尽释前嫌 1.47 仓楼覆道 1.48 水塔浴室 1.49 世平赴约 1.50 试钉马掌 1.51 流民来附 1.52 契约精神 1.53 楼桑少君 1.54 五齐之甘 1.55 安得猛士 1.56 人马如龙 1.57 楼桑武卒 1.58 耿雍认主 1.59 大兴土木 1.60 故人夜来 1.61 时不我待 1.62 仓廪府库 1.63 泰山贼众 正文 1.64 万夫莫敌 正文 1.65 扫平天下 正文 1.66 有女士异 正文 1.67 何为楼桑 正文 1.68 清溪桥楼 正文 1.69 塞向堇户 正文 1.70 青徐流民 正文 1.71 穷厄之寇 正文 1.72 血染清溪 正文 1.73 死无对证 正文 1.74 楼桑重器 正文 1.75 一钱太守 正文 1.76 洛阳来使 正文 1.77 酎金补齐 正文 1.78 陆城亭侯 正文 1.79 围湖造屋 正文 1.80 善水良才 正文 1.81 投石问路 正文 1.82 辽东婢女 正文 1.83 尚书来访 正文 1.84 百工居肆 楼桑 1.85 学而实习 楼桑 1.86 义舍病院 楼桑 1.87 开门揖盗 楼桑 1.88 暗流涌动 楼桑 1.89 牵招一怒 楼桑 1.90 苍天已死 楼桑 1.91 英雄同契 楼桑 1.92 轻身为国 楼桑 1.93 葡萄苜蓿 楼桑 1.94 熨斗直衣 楼桑 1.95 本末倒置 楼桑 1.96 防患未燃 楼桑 1.97 堪比高官 楼桑 1.98 白湖水榭 楼桑 1.99 北疆来人 楼桑 1.100 三郡乌桓 楼桑 1.101 管中窥豹 楼桑 1.102 平波水砦 楼桑 1.103 铁脊蛇矛 楼桑 1.104 北上贩马 楼桑 1.105 胡口夺食 楼桑 1.106 名不虚传 楼桑 1.107 林间马场 楼桑 1.108 天下名骑 楼桑 1.109 旧友重聚 楼桑 1.110 因何马贵 楼桑 1.111 计程马车 楼桑 1.112 泊楼车位 楼桑 1.113 单耳陶杯 楼桑 1.114 辟祸楼桑 楼桑 1.115 木轨直道 楼桑 1.116 孟尝遗风 楼桑 1.117 倒履相迎 楼桑 1.118 陈寔遗盗 楼桑 1.119 北海一龙 楼桑 1.120 尚未割席 楼桑 1.121 上下勠力 楼桑 1.122 温室药圃 楼桑 1.123 文无第一 楼桑 1.124 国士待之 楼桑 1.125 校场演武 楼桑 1.126 甲骑具装 楼桑 1.127 金丝毛毯 楼桑 1.128 虎狼之士 楼桑 1.129 棋逢对手 楼桑 1.130 鲜卑寇边 楼桑 1.131 胡杂骑兵 楼桑 1.132 为君取食 楼桑 1.133 侵掠如火 楼桑 1.134 一刀之威 楼桑 1.135 为主捉刀 楼桑 1.136 借刀杀人 楼桑 1.137 共饮此杯 楼桑 1.138 战争红利 楼桑 1.139 不争正妻 楼桑 1.140 守土有功 楼桑 1.141 投水而舂 楼桑 1.142 上谷乌桓 楼桑 1.143 以食为天 楼桑 1.144 田贵如马 楼桑 1.145 有轨骡车 楼桑 1.146 铸轨直道 楼桑 1.147 不负韶华 楼桑 1.148 如期而至 楼桑 1.149 厉兵秣马 楼桑 1.150 待我长成 楼桑 1.151 便宜行事 楼桑 1.152 南下平乱 楼桑 1.153 巧施连环 楼桑 1.154 火攻破敌 楼桑 1.155 恩威并济 楼桑 1.156 仁道在迩 楼桑 1.157 江淮上甲 楼桑 1.158 攻城拔寨 楼桑 1.159 无当飞军 楼桑 1.160 解甲归田 临乡 1.1 全在水里 临乡 1.2 圈地为邑 临乡 1.3 贡金补全 临乡 1.4 郦督二沟 临乡 1.5 黄门侍郎 临乡 1.6 王侯之乐 临乡 1.7 郦城大建 临乡 1.8 围淤为田 临乡 1.9 车轮舫舟 临乡 1.10 义结金兰 临乡 1.11 佐世之才 临乡 1.12 缣车载祸 临乡 1.13 民情得疏 临乡 1.14 一龙仕主 临乡 1.15 督亢新城 临乡 1.16 山蛮甲胄 临乡 1.17 甄选女官 临乡 1.18 士异出仕 临乡 1.19 楼桑诸技 临乡 1.20 绣衣直指 临乡 1.21 兵符将令 临乡 1.22 薪尽火传 临乡 1.23 督亢城仓 临乡 1.24 举不避亲 临乡 1.25 黄龙见谯 临乡 1.26 坞堡治所 临乡 1.27 板楯连弩 临乡 1.28 雌雄双剑 临乡 1.29 浮屠佛祠 临乡 1.30 旱极而蝗 临乡 1.31 直捣敌巢 临乡 1.32 循路而进 临乡 1.33 无双割草 临乡 1.34 内忧外患 临乡 1.35 西乌铁骑 临乡 1.36 寒光耀雪 临乡 1.37 兵发北进 临乡 1.38 溯谷而行 临乡 1.39 王庭行踪 临乡 1.40 兵车夜行 临乡 1.41 功亏一篑 临乡 1.42 兵行险着 临乡 1.43 大军围城 临乡 1.44 白檀守备 临乡 1.45 生死大敌 临乡 1.46 阵前示威 临乡 1.47 丹阳劲卒 临乡 1.48 反间之计 临乡 1.49 将计就计 临乡 1.50 无中生有 临乡 1.51 以命填河 临乡 1.52 将计就计 临乡 1.53 青色火焰 临乡 1.54 七日血战 临乡 1.55 马踏联营 临乡 1.56 英雄末路 临乡 1.57 意欲何为 临乡 1.58 后会无期 临乡 1.59 班师凯旋 临乡 1.60 接风洗尘 临乡 1.61 论功封爵 临乡 1.62 赤麂皮尉 临乡 1.63 福祸相依 临乡 1.64 百练清刚 临乡 1.65 洛阳邸报 临乡 1.66 飞廉斩薙 临乡 1.67 大明轮船 临乡 1.68 西林大建 临乡 1.69 吾家麒麟 临乡 1.70 奉诏和亲 临乡 1.71 以鹿为帜 临乡 1.72 雌鸡化雄 临乡 1.73 西林马场 临乡 1.74 青虹下坠 临乡 1.75 蔡邕来了 临乡 1.76 以国为家 临乡 1.77 学富百车 临乡 1.78 大藏书阁 临乡 1.79 十里楼桑 临乡 1.80 西邸卖官 临乡 1.81 围猎祭祖 临乡 1.82 膂臂当车 临乡 1.83 盖世英雄 临乡 1.84 清官难断 临乡 1.85 佩韦佩弦 临乡 1.86 学坛祭酒 临乡 1.87 大汉风骨 临乡 1.88 高手云集 临乡 1.89 一骑绝尘 临乡 1.90 沉月女校 临乡 1.91 车骑填巷 临乡 1.92 南有乔木 临乡 1.93 再筑新城 临乡 1.94 阳球诛暴 临乡 1.95 崔烈买官 临乡 1.96 酒精花露 临乡 1.97 玉色琉璃 临乡 1.98 南港新城 临乡 1.99 冠军履锋 临乡 1.100 喜事将近 临乡 1.101 善始善终 临乡 1.102 家国天下 临乡 1.103 人力秧机 临乡 1.104 沧海遗珠 临乡 1.105 未来可期 临乡 1.106 巡视南境 临乡 1.107 九河之地 临乡 1.108 日新月异 临乡 1.109 突飞猛进 临乡 1.110 见缝插针 临乡 1.111 撤塔并港 临乡 1.112 分户析产 临乡 1.113 翻云覆雨 临乡 1.114 支渠四通 临乡 1.115 亡胡千家 临乡 1.116 东部鲜卑 临乡 1.117 归义降侯 临乡 1.118 元服之礼 临乡 1.119 妻妇之礼 临乡 1.120 不忘初心 临乡 1.121 十里长筵 临乡 1.122 破而后立 临乡 1.123 温泉别馆 临乡 1.124 明以照奸 临乡 1.125 赛马效应 临乡 1.126 后继有人 临乡 1.127 三面合围 临乡 1.128 堂议三问 临乡 1.129 仁义之基 临乡 1.130 南广阳城 临乡 1.131 美玉生烟 临乡 1.132 吞光神铠 临乡 1.133 往甯难了 临乡 1.134 大利匠城 临乡 1.135 丰年多禾 临乡 1.136 和亲之礼 临乡 1.137 百无禁忌 临乡 1.138 丰收在望 临乡 1.139 户限为穿 临乡 1.140 情理之中 临乡 1.141 以一济全 临乡 1.142 意料之外 临乡 1.143 动则生阳 临乡 1.144 计断九月 临乡 1.145 督亢秋成 临乡 1.146 心中有爱 临乡 1.147 药到病除 临乡 1.148 七色婢女 临乡 1.149 圣上好驴 临乡 1.150 洛阳上计 临乡 1.1 雪夜敌踪 临乡 1.2 无孔不入 临乡 1.3 夜宿乌林 雒阳 1.4 阴阳连环 雒阳 1.5 何方神圣 雒阳 1.6 暗渡陈仓 雒阳 1.7 无郭之都 雒阳 1.8 神都洛阳 雒阳 1.9 三英齐聚 雒阳 1.10 桃园结义 雒阳 1.11 洛阳安家 雒阳 1.12 再见恩师 雒阳 1.13 改造闾里 雒阳 1.14 西域风云 雒阳 1.15 五毒之冠 雒阳 1.16 降服烈马 雒阳 1.17 正月旦会 雒阳 1.18 岂若麒麟 雒阳 1.19 君前臣名 雒阳 1.20 五供九宾 雒阳 1.21 驴马同价 雒阳 1.22 东西合璧 雒阳 1.23 真骨舍利 雒阳 1.24 犬鹿相狎 雒阳 1.25 相遇上陵 雒阳 1.26 太后召见 雒阳 1.27 路中捍鬼 雒阳 1.28 帝王家事 雒阳 1.29 负荆请罪 雒阳 1.30 洛阳小市 雒阳 1.31 绶带密诏 雒阳 1.32 铜钱雨落 雒阳 1.33 回马箭术 雒阳 1.34 恩同再造 雒阳 1.35 南宫一游 雒阳 1.36 再见太后 雒阳 1.37 菟园游猎 雒阳 1.38 麒麟识英 雒阳 1.39 一棒成名 雒阳 1.40 洛阳酒家 1.1 实木地板 1.41 河洛群英 1.1 实木地板 1.42 唯有我等 1.1 实木地板 1.43 切莫辜负 1.1 实木地板 1.44 非同寻常 1.1 实木地板 1.45 入园面后 1.1 实木地板 1.46 菟园解骖 1.1 实木地板 1.47 击鞠建队 1.1 实木地板 1.48 后宫争斗 1.1 实木地板 1.49 销金洞窟 1.1 实木地板 1.50 神灭无鬼 1.1 实木地板 1.51 梁冀金山 1.1 实木地板 1.52 洛阳金市 1.1 实木地板 1.53 前朝旧事 1.1 实木地板 1.54 君臣有道 1.1 实木地板 1.55 莫不如此 1.1 实木地板 1.56 静观其变 1.1 实木地板 1.57 借鸡生蛋 1.1 实木地板 1.58 金水商肆 1.1 实木地板 1.59 乱我心曲 1.1 实木地板 1.60 广而告之 1.1 实木地板 1.61 董卓献车 1.1 实木地板 1.62 五陵少年 1.1 实木地板 1.63 击鞠大赛 1.1 实木地板 1.64 连赢三局 1.1 实木地板 1.65 形势急转 1.1 实木地板 1.66 麒麟腾空 1.1 实木地板 1.67 胜券在握 1.1 实木地板 1.68 以和为贵 1.1 实木地板 1.69 货比三家 1.1 实木地板 1.70 价低者得 1.1 实木地板 1.71 各路神仙 1.1 实木地板 1.72 百害不侵 1.1 实木地板 1.73 谣言四起 1.1 实木地板 1.74 唐突佳人 《刘备的日常》正文 1.75 真相大白 《刘备的日常》正文 1.76 麒麟续命 《刘备的日常》正文 1.77 始料未及 《刘备的日常》正文 1.78 捧珠之恩 《刘备的日常》正文 1.79 心愿终了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0 喜讯传来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1 夜入太仓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2 仓楼藏秘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3 身世成谜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4 蟾宫折冠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5 多长为宜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6 摒除破绽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7 性命相托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8 未尽全功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9 终得圆满 《刘备的日常》正文 上架感言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0 贵不可言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1 娶七夫人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2 仅此足已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3 花开七朵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4 百官缺席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5 闭门谢客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6 西行在即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7 霞楼仙居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8 千金之躯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9 生死相托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0 连夜谋划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1 三日之义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2 捧日而立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3 兵发西进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4 龙吟虎啸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5 烈女庞娥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6 羌胡合流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7 无人可用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8 名动西京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9 麴氏先登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0 攻略河西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1 陇右鲜卑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2 果然有差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3 对面而弈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4 太平劫案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5 天下棋局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6 各有所求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7 无人清白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8 并州狼骑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9 单刀直入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0 三英齐发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1 一骑破万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2 亦是豪杰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3 坐观风云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4 羌乱再起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5 此事拿手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6 壮士八百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7 兔死狐悲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8 了无踪迹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9 垂帘理政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0 抗颺虓虎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1 猛虎破闸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2 马儿吃饱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3 首遭弹劾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4 君何所求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5 喜得千金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6 包罗万种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7 我有三策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8 故技重施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9 龟兹诸情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0 尽数归心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1 乔装出兵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2 投石问路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3 孤城剿匪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4 光武遗脉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5 兵临龟兹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6 有恃无恐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7 轻身入城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8 宫前之变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9 凤燃九天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0 一战功成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1 平定龟兹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2 乌莲白卓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3 经营西域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4 鹿死谁手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5 瞒天过海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6 偷梁换柱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7 尘埃落定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8 含笑九泉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9 威震西域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0 改造它乾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1 猎杀游戏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2 统一货币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3 女亚马逊!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4 奴隶贸易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5 片羽吉光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6 猛兽斗场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7 遥远绿洲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8 无法拒绝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9 顶级名产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0 乞伏来投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1 鲜卑五姓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2 三日猎狩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3 战团威力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4 生死交替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5 绿洲熔炉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6 封国在即 《刘备的日常》正文 1.77 女王驾临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8 为战而生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9 胴体雕青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0 罗袜未染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1 三日分晓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2 两全其美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3 长史女卫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4 南巡于阗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5 抛砖引玉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6 鬼火焚街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7 都护西域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8 封大将军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9 开立幕府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0 封赏群臣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1 英雄少年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2 汉矛无缨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3 西域使馆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4 开馆典礼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5 回京在即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6 远古回响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7 生命礼赞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8 东归洛阳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99 款到发货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0 六县为国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 分兵入关 《刘备的日常》正文 1.2 经商有道 《刘备的日常》正文 1.3 摔杯居首 《刘备的日常》正文 1.4 安汉兴刘 《刘备的日常》正文 1.5 米中掺沙 《刘备的日常》正文 1.6 饮酒四礼 《刘备的日常》正文 1.7 旧友重聚 《刘备的日常》正文 1.8 配享太庙 《刘备的日常》正文 1.9 策封为王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0 入九龙门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1 祸起宫墙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2 屠苏续恨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3 药入病走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4 余毒未了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5 安邦定国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6 天下富贵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7 将府五校 《刘备的日常》正文 1.18 千里圩田 关东 1.19 马儿快跑 关东 1.20 生得好看 关东 1.21 御风而行 关东 1.22 马儿成名 关东 1.23 王宫女官 关东 1.24 犁种宿野 关东 1.25 人艰不拆 关东 1.26 循迹追凶 关东 1.27 为君离忧 关东 1.28 长短之利 关东 1.29 养女死士 关东 1.30 大医治世 关东 1.31 清忠五宦 关东 1.32 皇后召唤 关东 1.33 同舟共渡 关东 1.34 无法交换 关东 1.35 多事之秋 关东 1.36 计中之计 关东 1.37 冰山露角 关东 1.38 为国除贼 关东 1.39 分功之义 关东 1.40 国之恶疾 关东 1.41 早去早回 关东 1.42 天下大同 关东 1.43 蓟国锄奸 关东 1.44 杯弓蛇影 关东 1.45 再得贵子 关东 1.46 大乱在即 关东 1.47 为朕所用 关东 1.48 不药自愈 关东 1.49 上表回国 关东 1.50 大河之子 关东 1.51 故国在望 关东 1.52 母子相见 关东 1.53 惊涛暗涌 关东 1.54 蓟国四师 关东 1.55 筑台募士 关东 1.56 巡视国境 关东 1.57 谋录不尽 关东 1.58 岁不我与 关东 1.59 将星闪耀 关东 1.60 八关都邑 关东 1.61 变废为宝 关东 1.62 猜忌暗生 关东 1.63 筑城为先 关东 1.64 定国之谋 关东 1.65 阴藏杀机 关东 1.66 海贼中计 关东 1.67 水战剿匪 关东 1.68 斩旗夺船 关东 1.69 海贼联盟 关东 1.70 封侯拜相 关东 1.71 一较长短 关东 1.72 误打误撞 关东 1.73 为女聘师 关东 1.74 黄金台上 关东 1.75 金阙在望 关东 1.76 难分良泰 关东 1.77 各有封赏 关东 1.78 河北豪杰 关东 1.79 撤村并邑 关东 1.80 贼兵来袭 关东 1.81 四子降临 关东 1.82 捷足先登 关东 1.83 诛心之谋 关东 1.84 王道治国 关东 1.85 兴兵讨贼 关东 1.86 精兵尽出 关东 1.87 富贵同享 关东 1.88 二贼授首 关东 1.89 无铜身轻 关东 1.90 万军丛中 关东 1.91 饭稻羹鱼 关东 1.92 多子多福 关东 1.93 少年长吏 关东 1.94 贵不能言 关东 1.95 互相成全 关东 1.96 海贼围城 关东 1.97 莫问神鬼 关东 1.98 水火相济 关东 1.99 一网打尽 关东 1.100 与我一战 关东 1.101 如虎添翼 关东 1.102 载满而还 关东 1.103 蓟国双壁 关东 1.104 太平贼反 关东 1.105 野火燎原 关东 1.106 万民饥流 关东 1.107 铸造新币 关东 1.108 命续二载 关东 1.109 宁有种乎 关东 1.110 熊罴入梦 关东 1.111 神国之谋 关东 1.112 虚席以待 关东 1.113 七国联盟 关东 1.114 一州之地 关东 1.115 耕三余一 关东 1.116 如日之升 关东 1.117 七国马会 关东 1.118 乱臣贼子 关东 1.119 时局崩坏 关东 1.120 四面合围 关东 1.121 书生意气 关东 1.122 左伯皮纸 关东 1.123 天赐之幸 关东 1.124 献履贡袜 关东 1.125 除旧迎新 关东 1.126 分胙之礼 关东 1.127 因时而变 关东 1.128 孤很欣慰 关东 1.129 山海之盟 关东 1.130 不可定期 关东 1.131 麒麟送子 关东 1.132 千里送药 关东 1.132 千里送药 关东 1.133 兵锋四起 关东 1.134 累世通家 关东 1.135 兵出陇右 关东 1.136 后果前因 关东 1.137 和亲典礼 关东 1.138 尽如人意 关东 1.139 八日之幸 关东 1.140 天降流火 关东 1.141 人间正道 关东 1.142 道破天机 关东 1.143 七十二妃 关东 1.144 攻坚克难 关东 1.145 机关杀阵 关东 1.146 东井戒火 关东 1.147 同类相动 关东 1.148 暗语弦音 关东 1.149 蝴蝶效应 关东 1.150 机关算尽 关东 1.151 终破邺城 关东 1.152 纵敌长寇 关东 1.153 以身挡箭 关东 1.154 一念之间 关东 1.155 拳拳之心 关东 1.156 金牌免死 关东 1.157 定不辜负 关东 1.158 兵贵神速 关东 1.159 白波立寨 关东 1.160 女中豪杰 关东 1.161 兵发关西 关东 1.162 一战扬名 关东 1.163 顾此失彼 关东 1.164 尽数灭口 关东 1.165 往昔之约 关东 1.166 白衣飞将 关东 1.167 忠孝两难 关东 1.168 英雄当出 关东 1.169 先登陷陈 关东 1.170 列城豪侠 关东 1.171 事出有因 关东 1.172 自掘坟墓 关东 1.173 丝路流金 关东 1.174 夜半十分 关东 1.175 茱萸托思 关东 1.176 左膀右臂 关东 1.177 困龙之地 关东 1.178 苌孝仁皇 关东 1.179 清白无鬼 关东 1.180 破解之策 关东 1.181 生死两命 关东 1.182 取舍有道 关东 1.183 包藏祸心 关东 1.184 是个难题 关东 1.185 诸王称臣 关东 1.186 当仁不让 关东 1.187 良平之奇 关东 1.188 二桃三士 关东 1.189 争权夺势 关东 1.190 军师节哀 关东 1.191 天下雄兵 关东 1.192 兵进陇关 关东 1.193 依山下寨 关东 1.194 心生瑕衅 关东 1.195 无双连环 关东 1.196 前狼后虎 关东 1.197 峥嵘已露 关东 1.198 大权独揽 关东 1.199 半天一夜 关东 1.200 终破陇关 关东 1.1 末路之难 关东 1.2 平羌之策 关东 1.3 全身而返 关东 1.4 买一饶一 陇右 1.5 重操旧业 陇右 1.6 网开一面 陇右 1.7 野火将熄 陇右 1.8 北面而事 陇右 1.9 雄甲天下 陇右 1.10 雕版印钞 陇右 1.11 反客为主 陇右 1.12 为君之道 陇右 1.13 大贤良师 陇右 1.14 撒豆成兵 陇右 1.15 退居其次 陇右 1.16 破敌为先 陇右 1.17 猛虎搏兔 陇右 1.18 决心未定 陇右 1.19 半渡而击 陇右 1.20 何足挂齿 陇右 1.21 三人成虎 陇右 1.22 毋需言反 陇右 1.23 百骑踏营 陇右 1.24 家国同构 陇右 1.25 辛陈杜赵 陇右 1.26 敦煌六姓 陇右 1.27 以身举债 陇右 1.28 火烧长社 陇右 1.29 回光返照 陇右 1.30 未琢璞玉 陇右 1.31 经纬之道 陇右 1.32 明隐之争 陇右 1.33 剑器大宗 陇右 1.34 庸人自扰 陇右 1.35 苦后回甘 陇右 1.36 浑天大阵 陇右 1.37 鱼龙漫衍 陇右 1.38 人头落地 陇右 1.39 火雨焚城 陇右 1.40 群盗蜂起 陇右 1.41 波橘云诡 陇右 1.42 凿路先锋 陇右 1.43 白马杨氏 陇右 1.44 降集氐羌 陇右 1.45 权利觉醒 陇右 1.46 鹰击长空 陇右 1.47 再增三县 陇右 1.48 鬼神难诬 陇右 1.49 三路大捷 陇右 1.50 下辩除石 陇右 1.51 提头之难 陇右 1.52 家恨国仇 陇右 1.53 人生百戏 陇右 1.54 燕齐以安 陇右 1.55 情义无价 陇右 1.56 拱手相送 陇右 1.57 赏罚未定 陇右 1.58 夹缝求生 陇右 1.59 开疆辟土 陇右 1.60 群羌之力 陇右 1.61 语破天机 陇右 1.62 汉人西徙 陇右 1.63 悬楼列肆 陇右 1.64 自降身份 陇右 1.65 西羌兵谏 陇右 1.66 人财两全 陇右 1.67 冬季攻略 陇右 1.68 燕人来也 陇右 1.69 张飞劫亲 陇右 1.70 虎啸山林 陇右 1.71 戏送大礼 陇右 1.72 羚羊挂角 陇右 1.73 何须杀人 陇右 1.74 再掠女豪 陇右 1.75 粗中有细 陇右 1.76 智机千变 陇右 1.77 攻心之策 陇右 1.78 顾全大局 陇右 1.79 别开生面 陇右 1.80 汉羌联盟 陇右 1.81 融为一体 陇右 1.82 年末大赏 陇右 1.83 古羌遗规 陇右 1.84 护氐校尉 陇右 1.85 得陇望蜀 陇右 1.86 兵锋所指 陇右 1.87 年终腊赐 陇右 1.88 皆有所属 陇右 1.89 未改初心 陇右 1.90 麦积冬狩 陇右 1.91 龙有逆鳞 陇右 1.92 黄金分割 陇右 1.93 古羌悬棺 陇右 1.94 不虚此行 陇右 1.95 白虹贯日 陇右 1.96 开年见喜 陇右 1.97 固辞不就 陇右 1.98 四海升平 陇右 1.99 进身之阶 陇右 1.100 取之有道 陇右 1.101 老臣谋国 陇右 1.102 腰牌傍身 陇右 1.103 玉石俱焚 陇右 1.104 见字如面 陇右 1.105 天师三分 陇右 1.106 重症猛药 陇右 1.107 以梦为茧 陇右 1.108 浮生若梦 陇右 1.109 吾道不孤 陇右 1.110 门下五吏 陇右 1.111 鸣蝉蜕壳 陇右 1.112 幼兽初生 陇右 1.113 求开党锢 陇右 1.114 难兄难弟 陇右 1.115 死而复生 陇右 1.116 一进一出 陇右 1.117 盗亦有道 陇右 1.118 义重于生 陇右 1.119 匡弼辅正 陇右 1.120 黑山飞燕 陇右 1.121 怒海潮升 陇右 1.122 谁与争锋 陇右 1.123 勇冠三军 陇右 1.124 大器免成 陇右 1.125 偶露峥嵘 陇右 1.126 价高者得 陇右 1.127 徵辟天下 陇右 1.128 挥金僚朋 陇右 1.129 化戈为帛 陇右 1.130 輔車相依 陇右 1.131 深闺待嫁 陇右 1.132 生死两难 陇右 1.133 强者之姿 陇右 1.134 公之于众 陇右 1.135 各有奇谋 陇右 1.136 悲秋尽露 陇右 1.137 和气生财 陇右 1.138 壮士解腕 陇右 1.139 治国有术 陇右 1.140 孤家寡人 陇右 1.141 舍我其谁 陇右 1.142 万物生辉 陇右 1.143 杂羌兵谏 陇右 1.144 首尾难顾 陇右 1.145 无人接盘 陇右 1.146 握发吐哺 陇右 1.147 双食君俸 陇右 1.148 附内而生 陇右 1.149 白驹过隙 陇右 1.150 势如水火 陇右 1.151 王者之心 陇右 1.152 九令五尹 陇右 1.153 下阶之梯 陇右 1.154 数年之期 陇右 1.155 羊大为美 陇右 1.156 蓟王子馆 陇右 1.157 类同相召 陇右 1.158 常山之蛇 陇右 1.159 毕生之年 陇右 1.160 孕大含深 陇右 1.161 毕协赏罚 陇右 1.162 毕生所愿 陇右 1.163 拈花摘叶 陇右 1.164 追本溯源 陇右 1.165 浮萍无根 陇右 1.166 胜者为王 陇右 1.167 万里征程 陇右 1.168 面面俱到 陇右 1.169 白玉之精 陇右 1.170 黄泉相见 陇右 1.171 无福消受 陇右 1.172 喜讯频传 陇右 1.173 亩锺之田 陇右 1.174 人间巨物 陇右 1.175 菩萨女蛮 陇右 1.176 蓟王东归 陇右 1.177 广而无用 陇右 1.178 一门争义 陇右 1.179 百废初兴 陇右 1.180 身有所长 陇右 1.181 蓟王献宝 陇右 1.182 马齿徒增 陇右 1.183 欲取姑予 陇右 1.184 如约而娶 陇右 1.185 天经地义 陇右 1.186 福寿未央 陇右 1.187 西运东输 陇右 1.188 风闻奏事 陇右 1.189 江淮孤生 陇右 1.190 且要珍惜 陇右 1.191 何必谈钱 陇右 1.192 言行若一 陇右 1.193 少不言愁 陇右 1.194 无事相安 陇右 1.195 蓟王登朝 陇右 1.196 三方推演 陇右 1.197 因时而化 陇右 1.198 绝席而坐 陇右 1.199 有容乃大 陇右 1.200 永安上寿 陇右 1.1 十里少年 陇右 1.2 西邸惊变 陇右 1.3 香消玉损 陇右 1.4 大祸滔天 九州 1.5 空穴来风 九州 1.6 破财消灾 九州 1.7 披丧送亲 九州 1.8 剑拔弩张 九州 1.9 牛刀小试 九州 1.10 大梦初醒 九州 1.11 檀口温汤 九州 1.12 淫不破义 九州 1.13 红颜薄命 九州 1.14 死而不僵 九州 1.15 爱恨入土 九州 1.16 嫁祸江东 九州 1.17 同轨毕至 九州 1.18 如芒在背 九州 1.19 编户分迁 九州 1.20 软语温言 九州 1.21 博士披香 九州 1.22 天下残局 九州 1.23 夫复何言 九州 1.24 多多益善 九州 1.25 水到渠成 九州 1.26 以直报怨 九州 1.27 六县俱名 九州 1.28 竖子成名 九州 1.29 扶摇直上 九州 1.30 一门出仕 九州 1.31 春秋决狱 九州 1.32 公孙二雄 九州 1.33 天助我主 九州 1.34 先礼后兵 九州 1.35 三高三服 九州 1.36 培肥改土 九州 1.37 鳌头独占 九州 1.38 一日成盐 九州 1.39 天予吾王 九州 1.40 有心无力 九州 1.41 铸山煮海 九州 1.42 善利其器 九州 1.43 百般不厌 九州 1.44 螽斯衍庆 九州 1.45 江淮双生 九州 1.46 辟邪三宝 九州 1.47 甲子之约 九州 1.48 微观天下 九州 1.49 观星定海 九州 1.50 明日未知 九州 1.51 情不乱法 九州 1.52 空空如也 九州 1.53 望庐而还 九州 1.54 一国之主 九州 1.55 负阴抱阳 九州 1.56 风向突变 九州 1.57 无双再起 九州 1.58 万般皆好 九州 1.59 增益人生 九州 1.60 伏波定海 九州 1.61 冲风之末 九州 1.62 风月常新 九州 1.63 钉接榫合 九州 1.64 輶轩之使 九州 1.65 东界牧马 九州 1.66 以稀为贵 九州 1.67 黑夜女王 九州 1.68 万乘巡海 九州 1.69 强宗骁帅 九州 1.70 海濒广潟 九州 1.71 如同吹灰 九州 1.72 天国之味 九州 1.73 有教无类 九州 1.74 部贵五宗 九州 1.75 大汉一藩 九州 1.76 献图明志 九州 1.77 半岛锁链 九州 1.78 风起云蒸 九州 1.79 牵发而动 九州 1.80 毋论大小 九州 1.81 忠奸莫辨 九州 1.82 飞虻流火 九州 1.83 纷华靡丽 九州 1.84 东海扬尘 九州 1.85 帝国拼图 九州 1.86 鼓角齐鸣 九州 1.87 温故知新 九州 1.88 藩强朝弱 九州 1.89 一州之国 九州 1.90 白身野士 九州 1.91 一人之外 九州 1.92 万世太平 九州 1.93 共襄盛举 九州 1.94 此生足矣 九州 1.95 西园八校 九州 1.96 百亿地产 九州 1.97 凤引九雏 九州 1.98 正大光明 九州 1.99 八贤共治 九州 1.100 蛛丝马迹 九州 1.101 向虎山行 九州 1.102 自荐枕席 九州 1.103 入幕之宾 九州 1.104 扫榻以待 九州 1.105 凤阙龙楼 九州 1.106 偷天换日 九州 1.107 克坚平难 九州 1.108 积重难返 九州 1.109 黑山飞燕 九州 1.110 连环杀局 九州 1.111 无名之辈 九州 1.112 莫如勤王 九州 1.113 天命所归 九州 1.114 割肉饲虎 九州 1.115 龙见于野 九州 1.116 回天无术 九州 1.117 嫁祸安国 九州 1.118 举国哀恸 九州 1.119 作壁上观 九州 1.120 三方妥协 九州 1.121 各取所需 九州 1.122 西园火并 九州 1.123 无人祭奠 九州 1.124 绝境弄险 九州 1.125 急流勇退 九州 1.126 诸事不宜 九州 1.127 无诏不离 九州 1.128 废史立牧 九州 1.129 各方博弈 九州 1.130 红尘浊世 九州 1.131 再造新莽 九州 1.132 一脉相承 九州 1.133 夺母之恨 九州 1.134 添光增益 九州 1.135 借兵剿匪 九州 1.136 天下共主 九州 1.137 各自圈地 九州 1.138 一席之地 九州 1.139 开枝散叶 九州 1.140 添兵增灶 九州 1.141 文昌武盛 九州 1.142 阴风不止 九州 1.143 未战先乱 九州 1.144 唯剩一问 九州 1.145 狡兔三窟 九州 1.146 何须十年 九州 1.147 事大而急 九州 1.148 三举乡党 九州 1.149 内外双轨 九州 1.150 天地人和 九州 1.151 天作之合 九州 1.152 传檄天下 九州 1.153 拾人牙慧 九州 1.154 众星捧月 九州 1.155 天下鼎沸 九州 1.156 仁至义尽 九州 1.157 麦穗两岐 九州 1.158 天下咽喉 九州 1.159 乱世之才 九州 1.160 兵威将胆 九州 1.161 孤燕折翅 九州 1.162 恩若兄弟 九州 1.163 双料博士 九州 1.164 首尾呼应 九州 1.165 动则灭国 九州 1.166 心生毒计 九州 1.167 麒麟可乎 九州 1.168 千里投怀 九州 1.169 百日分晓 九州 1.170 树大招风 九州 1.171 北蓟南宛 九州 1.172 春昼初长 九州 1.173 饮鸩止渴 九州 1.174 去芜存菁 九州 1.175 汉世之杰 九州 1.176 巨人之志 九州 1.177 拔毒食鲜 九州 1.178 四氏云霞 九州 1.179 瑞轮蓂荚 九州 1.180 同道中人 九州 1.181 歪门邪道 九州 1.182 群仙聚会 九州 1.183 龙向天飞 九州 1.184 天命有归 九州 1.185 定国奇谋 九州 1.186 五子连台 九州 1.187 夺舍续命 九州 1.188 以身应谶 九州 1.189 天下宗王 九州 1.190 迷途知返 九州 1.191 明灯指路 九州 1.192 共赴巫山 九州 1.193 应运而生 九州 1.194 焉知非福 九州 1.195 祸福相依 九州 1.196 少年无拘 九州 1.197 福莫大焉 九州 1.198 狗邪灭国 九州 1.199 千里追凶 九州 1.200 穷凶奇虣 九州 1.1 伏虣藏虎 四海 1.2 乱世苟活 四海 1.3 插标卖首 四海 1.4 四平八稳 四海 1.5 舌绽春雷 四海 1.6 惊天动地 四海 1.7 杀机毕露 四海 1.8 环璧珠玉 四海 1.9 麻姑献寿 四海 1.10 坐井观天 四海 1.11 艳后无忌 四海 1.12 战意横生 四海 1.13 敲山震虎 四海 1.14 万象更新 四海 1.15 正视己心 四海 1.16 乾坤倒悬 四海 1.17 轻徭薄税 四海 1.18 灭国之危 四海 1.19 与生俱来 四海 1.20 皇命加身 四海 1.21 解我心忧 四海 1.22 天下机关 四海 1.23 投桃报李 四海 1.24 一如旧典 四海 1.25 言之尚早 四海 1.26 群雁无首 四海 1.27 身后之谋 四海 1.28 挹娄庐士 四海 1.29 奋威扬武 四海 1.30 铁臂神弓 四海 1.31 便衣出行 四海 1.32 无心插柳 四海 1.33 四郡亡胡 四海 1.34 望文生义 四海 1.35 传火天下 四海 1.36 兵乱在即 四海 1.37芳兰生门 四海 1.38 明日为王 四海 1.39 善罢甘休 四海 1.40 何惧偷生 四海 1.41 闭关锁国 四海 1.42 撑犁孤涂 四海 1.43 天机莫测 四海 1.44 丰取刻与 四海 1.45 好治不病 四海 1.46 寻机而动 四海 1.47 一念之差 四海 1.48 百善孝先 四海 1.49 覆水难收 四海 1.50 宫廷之变 四海 1.51 谁言废立 四海 1.52 二宫流血 四海 1.53 寸步不让 四海 1.54 四方杀局 四海 1.55 众怒难犯 四海 1.56 痛并乐极 四海 1.57 指点迷津 四海 1.58 睚眦必报 四海 1.59 各有归宿 四海 1.60 权重秩卑 四海 1.61 怒其不争 四海 1.62 阴阳连环 四海 1.63 焉能见疑 四海 1.64 朝闻夕逝 四海 1.65 三岁见老 四海 1.66 百艸滋茂 四海 1.67 画地为牢 四海 1.68 为而不争 四海 1.69 义立而王 四海 1.70 王道如砥 四海 1.71 命运时然 四海 1.72 欲壑难平 四海 1.73 大行天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钱能通神。古往今来,无往不利。蓟国虽富庶,却藏富于民。蓟王不过百亩溪谷美田,横竖一里宫殿。产业若干,外加陵园。满打满算,资产亦远不足百亿大钱。 钱从何来? “此事易耳。”荀攸言道:“九坂悬楼,即便一楼作价五百万钱,亦莫过二千悬楼,足以凑齐。”蓟王威信天下。眼看天下大乱,兵匪一家。能保身家性命,一世平安者,唯我蓟王。天下贵胄又不舍洛阳富贵荣华,迁入函园,二全齐美。 贾诩笑道:“如此,蓟国券钞,当大行天下。” “计将安出?”田丰忙问。 “只需如此如此……”贾诩久居洛阳,掌管金水小市。殖货诸事,无人能及。唯二位国相,能与之比肩。 蓟国纸币,之所以唤作“券钞”。正因其兼具“券”的契约性。换言之:券钞持有者,与蓟王刘备,签订券。双方共同约定:此钞的价值,与等量角钱同。 由此可知。“券钞”并非“自身”价值几何,而是“约定”价值几何。 时下重诺轻死,无信不立。上至王侯,下到黎民,契约精神,深入髓里。史载:汉文帝四年,“(河阳)侯(陈)信坐不偿人责过六月,夺侯,国除”。 即便是王侯,欠债超过一定期限,也受惩罚。甚是夺侯除国。足见事大。 券钞之所以迅速风靡丝路沿线。正因蓟王威信天下,一诺千金。与蓟王签订券,自万无一失。 于是乎。当三公九卿,洛阳勋贵,还在为如何支付,争论不休时。“九坂悬楼,琉璃宝钞”,横空出世。面值千万蓟钱。正面与一般琉璃宝钞,别无二致。背面细则,却洋洋洒洒,约定凭此宝钞,可购得九坂悬楼豪宅一座。 前后皆加盖『蓟王之玺』。 《后汉·光武纪》建武三年注引蔡邕《独断》:“皇帝六玺,皆玉螭虎纽,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皆以武都紫泥封之。”又有传国玉玺,合称“七玺”。 “传国玉玺”取材于“和氏璧”。乃奉始皇帝之命所镌,为秦以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受命于天,既寿永(且)昌”。 余下六玺,乃皇帝常用,俗称“天子六玺”。 《汉官旧仪》载有“六玺”之具体用法:皇帝行玺,凡封命(诸侯王及官员)用之;皇帝之玺,凡赐诸侯王用之;皇帝信玺,凡发兵用之;天子行玺,征召大臣用之;天子之玺,策拜外国事务用之;天子信玺,事天地鬼神。 虽不比天子,然一枚鲜如赤阳的蓟王玺印,足矣。 蓟王罚铜百亿,洛阳人尽皆知。掐指一算,也不过千座九坂悬楼,而已。 先前还忧心蓟王势必拆东补西,入不敷出的各色人等。长吁短叹,咋舌不已。 蓟王之强,今日终得亲见。 十里九坂,究竟能造楼几何。当远超一千之数。 “楼钞”一出,便引一干人等,暗中询问。普通琉璃宝钞,又当如何? 贾诩答曰:自与“楼钞”等同。 众人纷纷醒悟。一枚千万面值的琉璃宝钞,便可换来一栋九坂悬楼。便有太皇董太后取琉璃宝钞给侄董承。如愿换来豪楼一座。虽还只是模型展示,然蓟国良工皆已标注好样式、尺寸、位置。断不会差之毫厘。 话说。蓟国营城术冠绝天下,蓟王威信海内。何必见疑。 洛阳贵胄,何其多也。有孟津大火,阿阁兵乱。此时不避入函园,更待何时。 “楼钞”竟被炒至数倍,仍一票难求。 首批百张“楼钞”,眨眼间被抢购一空。 抢购者,欢天喜地,欣喜若狂。落空者,捶胸顿足,哭爹喊娘。 便在此时,忽闻普通琉璃宝钞,亦可等价购得九坂悬楼。于是乎,“疑似”手握琉璃宝钞的勋贵门前,车马障道,排成长龙。 “何以至此?”少帝居高远眺,好发问。 又迁回云台殿暂居的太皇窦太后答曰:“争的不是悬楼,而是身家性命。” “买楼能保命。”少帝这便醒悟。 “然也。”太皇窦太后轻轻颔首。 “蓟王威信天下,是福是祸?”少帝忽问。 “自然是福。”太皇窦太后,谆谆善诱:“先帝托孤蓟王,才有陛下登基。” “(朕)当如何自处?” “顺应天命。” “如此,当取琉璃宝钞。”少帝脱口而出。 “陛下明见。”太皇窦太后欣然点头。 果不其然。待各路人马,重聚瑶光殿。众口铄金,异口同声:“宜取琉璃宝钞。” 饶是足智多谋贾文和,亦难掩肉疼之色:“悉听……尊便。” 安身方能立命。乱世将至,迁居洛阳京畿,犹不稳妥。迁入函园,方称万无一失。正如太皇窦太后所言,争的不是楼,而是命。 传蓟国。蓟王刘备深受启发。 百忙之中,专开朝会。商讨“券钞”事宜。 刘备言道:“宝钞与券钞,相辅相成。先前只对应铜钱。然洛阳楼钞之事,却让孤深受启发。蓟国名产,皆可制钞。” 饶是二位国相,亦不明所以。 耿雍起身奏问:“主公何意?” 刘备笑而不答,反目视大夏令刘晔:“子扬且说,今季盐田,收成如何。” “回禀主公,盐府各牢,百五十万亩盐田,以亩产十六石计,可得青盐二千四百万石。青盐一石五百钱,折钱百二十亿。” “如此,今季可发‘盐钞’百二十亿钱。” 不等众人领悟,刘备又问上计令陈逸:“今季稻谷,当收几何?” “不算官田,当有四亿石新谷入仓。”陈逸奏曰:“折千二百亿钱。” 刘备笑道:“如此,今季可发‘谷钞’千二百亿钱。” 耿雍起身奏问:“盐田、稻田,诸如此类,年年丰产,券钞年年发否?” “只发增量。若减产,则将减产折钱,收归赀库。待来年丰产,在适当发放。”刘备答曰。 “规矩取其无私,绳取其直,权衡取其平。”耿雍遂醒悟:“主公欲‘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乎?” “然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74 判若鸿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当然,刘备只是打个比方。货币发行总量,当考虑流通状况。 上计令陈逸,最有发言权:“年前,各州郡船商,贩购稻谷,计一亿二千余万石。其中,万石以上海船(商队),往来三百六十五回;万石以下河船(商队),往来二万三千二百七十三回。随船贩来各地皮毛珍货、铜铁矿石、丝麻木料,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有买有卖,钱币往来。”刘备欣然点头:“无需足额发行。”钱币是来回流动的,实际用量远小于价值重量。 “正是如此。”陈逸脑筋飞转:“今季盐、谷二项,共收千三百亿角钱。国中名产,如寝器、丝绸、铁器、牛马、机关器(车、船皆属此类)、城池营造等,大宗贸易往来……或,只需百亿券钞足以。” “可也。”刘备欣然点头:“可分‘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各发二十亿。‘楼钞’暂且不发。” “遵命。”右国相耿雍这便领命。 将作令苏伯又问:“敢问主公,五钞当如何区分?” 刘备答曰:“布钞,可购布匹绸缎,桑麻缫丝,诸如此类。器钞可购寝器、瓷器、铁器、机关器,诸如此类。畜钞可购禽蛋肉奶,猪马牛羊,诸如此类。” “羊毛又当如何?”苏伯再问。 “布钞。”刘备答曰:“除看出处,亦虑用途。羊毛用于织造,当入布钞。” 众人这便心领神会。 左国相崔钧又起身奏问:“敢问主公,五钞之间,当如何兑换。” “等值兑换。”刘备笑答。 “若与一般券钞等同,何必再分。”苏伯不解。 刘备早有定计:“当收‘兑率’。”便是指“兑换率”。 “兑率几何?”崔钧再问。 “暂定‘百取一(1%)’。”刘备答曰:“若兑换成铜钱,亦收‘百取一’。” “先前所发券钞,又当如何。”耿雍起身奏问。 “先前所发,可称‘通钞’。百无禁忌,不收兑率。琉璃宝钞,亦如此例。”此乃点睛之笔。 耿雍奏道:“敢问主公,可将‘通钞’、‘楼钞’、‘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合称‘蓟钞’乎?” “可也。”刘备欣然点头。 将作令苏伯再问:“敢问主公,角钱还铸否。” “自然要铸。”刘备答曰:“此乃货币之本。乃蓟国‘本币’。” 刘备开始将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布武天下所建立的赫赫威信,巧妙变现了。 赀库收取兑率,是其一。发行券钞,乃其二。抬升宝钞币值,乃其三。百取一,等于“千取十(10‰)”。为便于购买全部蓟国名产,自会有人出“千取五(5‰)”的兑率点,购买琉璃宝钞,或是收购通钞。一张面值千万的琉璃宝钞,当最少增值五万钱。 当然,用铜钱自无需支付兑率。然正如贾诩所言,一缗钱重十三斤。一千万钱,重十三万斤。若以亿计,足重几何。不说丝路游商。便是船商,往来贩运蓟国名产,需用一艘千石商船,来专门运送一千万枚铜钱。若改用券钞,这艘千石商船,便可用来运送珍货,贩往蓟国。赚取的利润,又何止区区百取一的兑率。 一言蔽之。赀库开始盈利了。 『货币只有流通,才有价值』。右丞贾诩,豪掷百亿琉璃宝钞,足额支付蓟王罚金。其中大半被藏于密室之中。毫无价值可言。等同于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品”。 类似工艺品,蓟国将作馆,想做多少,便可做多少。 当然,说是全无价值,也是不对的。 《周礼·夏官·量人》:“量人(注①),掌建国之法,以分国为九州,营国城郭,营后宫。”贾公彦疏:“云‘营后宫’者,谓若《典命》注,公之宫方九百步,天子千二百步之类也。” 上古时,公之宫方九百步,天子千二百步。 实在是有些小。 前汉时,每户齐民宅地九百方步,其中屋舍占百二十方步。换成蓟国通行说法,此为“一进院落”。为体现楼钞的价值。四大谋主商定,将九坂悬楼万户齐民“一进楼院”,悉数阔建成公卿“三进楼院”。总数骤降至三千户。 其中二千户,用来支付百亿罚金。剩下一千户,当获利五十亿蓟钱。 改造后的微缩模型可见:豪宅从山脚,沿坂而上,六街七宅,直与山头齐平(九坂坞建在山头之上)。三层宅院,如梯台逆升。玉宇琼楼,鳞次栉比,金碧辉煌,气象壮观。 面积扩为三倍。价格暴增至五倍。值五千万钱。然对外所售,仍作价楼钞千万。 董承欣喜若狂,告知太皇董太后。然手握琉璃宝钞的太皇窦太后,却倍加珍惜琉璃宝钞不提。 此账不难。先前千万宝钞,能买九坂悬楼一座。今悬楼价高,值五千万钱。等同于,宝钞的购买力,亦增至五千万。若楼价再涨,宝钞自当再增值。等增至一亿钱,再出手不迟! 对洛阳勋贵而言。迁籍名额,从一万骤降至三千。僧多粥少。唯破釜沉舟,砸锅卖铁。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 安身立命。惜财更需惜命。 何以至此? 只因蓟王威信天下。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双传难度),信立而霸(传难度),权谋立而亡(极难难度)。” 时至今日,蓟王若“信立而霸”,传难度当可通关。若要“义立而王”,双传难度下无伤通关,解锁三国完美真·结局,还力有不逮。 所差,便是从“立信”,到“立义”的“判若鸿沟”。若此时兴兵,是为不义。不义如何立义。 若要活得容易。三墩无需改名。叫刘平,远胜刘备。 “阿母,名字能改回来吗?” “那为娘先把这些吃穿用度还回去。” “哦,那算了。” “名字是族长所赐,不可轻改。再说,刘备刘平,又有何谓,不都是你么?” 何为豪杰。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虽千万人吾往,纵百死不悔。 这便是,刘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75 永不更迭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琉璃宝钞之妙用,随处可见。 比如,时人兴厚葬风俗。无数铜钱埋藏地下,不再流通,造成市面缺钱之困。琉璃宝钞当可迎刃而解。 再有勋贵豪强厚葬,何必费劲堆积铜钱。只需携几块琉璃宝钞入土,足可颐享黄泉。事死如事生。 《汉·食货志》载:“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铸五铢钱,至平帝元始中(共计119年),成钱二百八十亿万(280亿枚)余云”。自五铢问世,铸币从未间断。 据此推算。两汉官铸五铢,当不下五百亿枚。若再算郡国五铢,及私铸钱等诸多劣币,或有千亿规模,亦未可知。 时下。良莠不齐,琳良满目之各式五铢,正经由四海商贩,源源不断贩来蓟国。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蓟国来者不拒。诸多私铸钱,皆可按铢重折算成两汉五铢,再以五兑一,兑换成蓟国角钱。若不愿再受铜重之苦,可足额兑换琉璃宝钞,亦或是各式券钞。若在赀库开设账户,更为方便。可随用随取。 天下铜钱,为何皆运来蓟国? 比起缺钱之困,天下更缺粮。去年,各州郡船商,贩购蓟国稻谷,计一亿二千余万石。 看似惊人。然以壮劳力一年口粮三十石计。不过活四百万口。以一家老小计,正好二千万口。乃时下大汉全部人口。 天下皆不种田乎? 非也。乃因有太多人口,隐瞒未报。 上计署据此估算:黄巾乱后,减口三千万,至少有一千万,被豪强隐匿。 天灾之后,必出人祸。 如何解决。 陇右之法,或是出路。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若豪强皆知,换用农作机关器后,二三老农,便可日种一顷。还会豢养如此之多的人口么。 何为天下共主。 不选边站队,亦不区别对待。可称“共主”也。 少时,恩师谆谆教导:豪门寒门,皆是百姓。若豪门越豪,寒门越寒,乃政之失。寒门亦能出贵子,方为“君之道”。 血洗一部分人,去拯救另一部分人。待另一部分人变成被血洗的那一部人时,再血洗一次。如此反复,便是所谓“皇朝更迭”。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注①)。”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刘备要试试看,能否“永不更迭”。 俗语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又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蓟王百亿罚金掷出。 朝野上下,一团和气。再,无可指摘。 至于蓟国公审右国令,亦听之任之。终归是“人死不能复生”。抚慰南北二宫,丧子、丧夫、丧父之痛。朝政终有起色。先帝皇长子继位,称“少帝”。如前汉旧制,今汉有“前少帝”刘懿,故刘辩又称“后少帝”。嫡祖母太皇窦太后垂帘监国,临朝称制。待少帝元服,还政于朝。少帝尊生母灵思皇后何氏,为太后。祖母孝仁皇后董氏,为太皇董太后。 拜永乐少府杨彪为太傅。 三拜蓟王刘备为太保,加九锡。蓟王上陈情表,谦辞不受。少帝欲再增封数县,亦被蓟王婉拒。蓟王如此淡泊名利,反令少帝不知所措。问过帘后太皇窦太后,这便和颜悦色,冲右丞贾诩问道:“蓟王何所求?” 贾诩伏地奏曰:“我主位极人臣,已无欲无求。若还有一丝夙愿未了,便是未曾泛舟大江南北。敢问陛下,可否许我主,南下江左,择址营造港津,以利通商之便。” 少帝又问计帘后。将太皇所言,默记于心,这才稚声言道:“江左广袤,枝津众多。蓟王欲建港津几何?” “当屈指可数。” “如此,便‘以十为限’,如何?” “下臣,叩谢陛下。”贾诩肃容下拜。 “加黄钺”、“加虎贲”、“岛夷之事,蓟王自决”、“自建十港津”。几任陛下,皆待蓟王不薄。如何能行不义之事。 蓟国将作馆,琉璃暖阁。 公审已毕,条条大罪,皆已上报蓟王,择日再报朝堂。谋逆大罪,遇赦不赦。便有大功,亦不可免。 右国令所作所为,蓟国上下,人尽皆知。咬牙切齿,喟然长叹,兼而有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右国令当世鬼才,一身技,惊天地泣鬼神。奈何与大贤良师,逆乱天下。真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小弟甘愿罚铜百亿,认领连坐之罪。”张甯柔声道:“朝堂已有消息传来,阿父之事,当由小弟自决。事后再‘上表’、‘告庙’即可。” “如此,为父死而无憾也。”右国令笑叹:“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全人之义,服人之德。大汉三兴在望。” “小弟还说,阿父且安心静养,华大夫当细心诊治。一切各安天命,不必心急。”言及此处,饶是甯姐姐,亦落泪。 “老臣,遵命。”右国令冲临乡方向,肃容下拜。 起身后,反笑劝:“吾儿切莫做那‘小女子姿态’。我死之后,诸事还需女儿一力承担。” “小弟如今羽翼已丰,席卷天下,指日可待。又何须……”张甯欲言又止。 “大业未成,无以家为。”知女莫若父。 “阿父心中只有天下,却无女儿。”张甯委屈出声。 “家、国、天下。”右国令笑道:“为父夜观天象,你与主公,乃金玉良配。必终成眷属。” “阿父此言,有几分真假。” “天机不可泄露。”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 “主公安然无恙,文和何故忧思不减?”荀攸登楼相见。 “右国令之事,公达细观否?”贾诩反问。 “然也。”荀攸又问:“有何不妥?” 若论揣度人心,因势利导,贾文和堪称无可匹敌:“且看此句。” 荀攸急忙接过,逐字诵读:“右国令问:‘少时,王上曾对甯儿言道,若彼此敌对,可饶三次不死。不知然否。’主公答曰:‘然也。’” “嘶——”细细琢磨,越发惊惧。猛抬头,只见神鬼莫测之贾文和,亦显露哭容:“参考右国令之所作所为。诩不禁窃惟,张甯犯下何事,竟需我主‘饶三次不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76 世道无常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永乐宫。 废帝与废后,相伴入殿。向太皇董太后辞行。少帝本欲贬废帝为勃海王。勃海乃富庶大郡,得此善待,亦不枉称帝一场。然却被废帝婉拒。言,愿回封邑。于是,重为合肥侯。与妃袁氏,择日离京。 “不孝子,拜见母亲。”废帝伏地行礼。 “起来说话。”太皇董太后,一时感慨万千:“陛下已免合肥三年税赋,又并临近乡邑。此去封国,当洗心革面,万勿再生事端。” “谢陛下。”废帝再拜起身:“为帝一年,如梦似幻。今大梦已醒,当改过自新。” “万人敬仰,大位难坐。”太皇董太后叹道:“洛阳之事,本不该将你牵扯其中。遥想当年,凭空一场大富贵,砸中我等孤儿寡母。悠悠十余载,蓦然回首,能远避洛阳是非地,是福是祸,亦未可知也。” “母亲所言极是。洛阳深宫,明争暗斗。刀光剑影,生死一线。非,常人可久居。”废帝感同身受。 “我儿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已殊为不易。”自帘后瞥了眼废后袁氏,太皇董太后叹道:“此去宜早日开枝散叶,延天家血脉。” “遵命。”废帝面无表情。 “尔等皆退下。”太皇董太后,屏退左右。 “遵命。”中常侍封谞领宫人婢女,各自退下不提。 “我儿且近前来。”待殿中只有母子三人,太皇董太后言道。 “喏。”废帝趋步抵近帘下。 “入帘内相见。”太皇董太后又道。 “喏。”废帝不疑有他,掀帘入内,对面而拜。 太皇董太后,目光慈炯,伸手搀扶:“少时我儿不在身边,未能尽哺育之责。累及我儿身染狂病。今日,便补少时之缺。”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问过太医令张奉。言,心病还须心药医。废帝狂病,乃因少时母爱缺憾。只需得偿所愿,狂病自当不药而愈。 语出太医令之口,太皇董太后自当深信不疑。 须臾。待废帝面带泪痕,携废后出殿。整个人似放下千钧重担,内外为之一新。 封谞猛地眨了眨眼,急忙躬身上前。恭送废帝、废后登车。 车内无外人,废帝终是泪流满面。废后取手巾为其拭泪。二人自成婚以来,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起因,便是废帝身染隐疾,不能正常兴人伦。谁能想到。亲害二宫流血,险造社稷倾覆的废帝顽疾,竟如此轻松治愈。 果然“药到病除,效如桴鼓”。 今隐疾痊愈,再无缺憾。正所谓,亡羊补牢,犹未迟也。待回封国,必成一代贤侯。只可惜,若早知如此,先行治愈,又岂会有今日一别。总归是,人算不如天算。 车驾驶出宫门前,忽听开道左驺喝问:“何人拦路!” 便有同伴言道:“噤声,此乃程中大夫。” 程中大夫,搀扶身受宫刑的黄纲,相伴走到车下:“奴婢愿同行。” 废帝隔帘问道:“我已不是天子,合肥地窄民稀,二位何苦如此。” 程中大夫答曰:“身受君恩,无以为报。今生已不作他想,只乞收留。” “如此,二位且登后车随行。”袁氏忽言道。 “喏。” “夫人何故?”废帝问道。 袁氏顾盼生辉,言语中似别有深意:“危难之秋,正是用人之际。岂能拒之门外。” “夫人言之有理。”废帝轻轻颔首,未能觉察有异。 车驾出宫,再出南郭平城门,渡洛水时,百官在“三雍”之明堂前,列队相送。忆阿阁大平座上,百官舍命相护,废帝不由泪洒衣襟:“卿不负我,是我负卿。” 一声叹息,随风而逝。唯有收拾心情,横渡洛水,寻路南下合肥。 朝出洛阳,中至伊阙。后世称龙门。两山对峙,地势险要,伊水流其间,望之若阙,故称“伊阙”。伊阙为洛阳南下“内门户”,洛阳八关之伊阙关,便设在此。出关再向南行,便是广成关。广成关,因上古仙人广成子而得名。乃洛阳南下“外门户”。位于广成苑之南,世称“两山夹一川”。时下乃宛襄、荆楚,进出京洛之通关要道。 “启禀君侯。天色将晚,关门已闭。便是赶到关下,亦无法出关。不若在广成苑中馆舍,借住一宿。”便有东园左驺,车前通报。 “也罢,夜宿广成苑。”废帝隔帘言道。 “喏。”车队遂转去广成苑。 广成苑之前身,乃是广成泽。“因原野以作苑,顺流泉而为沼”,便是说此处。前汉时,关中置大型皇家御苑二处,一在西都长安,曰“上林苑”;一在东都洛阳,曰“广成苑”。及今汉,光武定都洛阳,长安上林苑日渐式微,遂在洛阳新置上林苑,并复梁县广成苑。光和三年,先帝曾命人重修广成苑,五年十月,又“巡狩于广成苑”。 知是废帝就国,苑中丞不敢怠慢,悉心安置不提。话说不出二载,已换三帝。世道无常,焉知后事如何。若他日废帝复立,举手之劳留个善缘,岂不美哉。 是夜。馆舍内一干人等,熟睡正酣。 忽闻杀声四起。废帝猛然睁眼。顺手取来佩剑,将袁氏护于身后。 “何人行刺。”袁氏披衣坐起,竟不慌乱。 “必是大将军何进。”废帝冷笑:“阿阁之上,被我削去一耳。借故寻仇,欲行灭口。” “传言夫君狂病发作,拔剑伤人。莫非,此中另有隐情。”袁氏果然聪慧。 “大将军谋刺之前,被我削耳在后。” “既如此,夫君何不明言。” “如你所闻,彼时狂病大发,即便实言相告,又有几人能信。”彼时废帝心有隐忧。 廊下人影闪动。随行左驺,乃先帝催督“修宫钱”之东园骑士:“时拜三公者,皆输东园礼钱千万,令中使督之,名为左驺。其所之往,辄迎致礼敬,厚加赠赂。”平日里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喝五吆六惯了。便是虎贲,日日纸醉金迷,还能剩几分战力。徒遭夜袭,未及披甲,便被乱刀砍杀。 知今夜凶多吉少。废帝柔声道:“只我一人,死不足惜。累及夫人,共赴黄泉,实非所愿。” “你我既是夫妻,自当同生共死。”袁氏紧握防身匕首,眉宇间已有死志。 千钧一发,忽听弩声如雷。 廊下刺客,浑身飙血,乱箭穿心而亡。 一轮射罢,再无活口。 “君侯且安心。我等乃蓟王门下绣衣。一路暗中守护,当万无一失。” 声从屋顶而来,废帝问道:“你是何人?” “绣衣前都尉,阎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77 兼济天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原是阎都尉。”废帝终是安心:“可是右丞指派。” “正是奉我家右丞之命,一路护驾。”阎行话音未落。便有绣衣吏从屋顶坠下,将廊前尸身悉数拖走。又泼水洗去血迹。 “右丞神机妙算,非常人也。”废帝这便弃剑,与袁氏相伴安睡。 一夜无话。 蓟国千里稻作,已近尾声。将各城上报汇总,方知喜讯频出。亩产六石有余,熟田几近七石。可得新谷四亿石有余。三十税一,取田赋千三百三十余万石。再加千万亩官田所得,本季蓟太仓,足可入新谷,八千余万石。高于先前上计署预估。 时有童谚:“蓟国熟,天下足。” 广输天下一亿二千余万石,乃至多年仓储见底。今季一次补完,蓟国上下终长出一口气。去年乱后初平,天下大饥。各地豪强,大肆购买。除去果腹,亦存足备用,谨防来年颗粒无收。今季当无需此数。上计署估算,八千万石,足可兼济天下。 蓟国藏富于民。农人多举家逃难而来,不舍食新谷。却奉王命,将仓中多年积谷,悉数贩卖给四海粮商,新谷亦不例外。本季新谷,当惜售。若无王命,再不贩卖。 随分户不析产,蓟国户数,持续降低。户均只剩八口。来年,或多为七口之家。掐指一算,蓟王已种田二十载。编户家中子嗣长成,渐兴分户。蓟国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境内陂泽丰沛,皆可辟为良田。先前荒无人烟,今足有九百万民,百二十万户。加之周遭胡夷,不断迁入。来年今日,当破千万口。一国之力,可敌半幅天下。 蓟国人口,从蓟都十城,四面扩散。迁入蓟西、蓟东、蓟南、蓟北,远至安北、辽海二郡。蓟国水陆通达。千里之途,一日乃还。走亲访友,十分便利。且随热泉广注,蓟国水路经年不冻,四季通航。机关客船,平稳舒适。实在是便宜(biàn yí)至极。 除去蓟粮,还有蓟盐、蓟锦、蓟等,乃蓟国名列前茅之大宗贸易。南北客商,丝路游商,还有海外藩商,慕名而来。 百取一的市租,竟收了一亿二千五百万。足见商业繁盛。百取一的工税,足收一亿二千一百万。亦见百工繁盛。堪称工商俱荣。说轻农重商,显然不对。三十税一的田赋,折钱四十亿。封建时代,以农为本。即便工商再发达,国民亦难脱耕地。蓟王未雨绸缪。将蓟国良田与民爵挂钩,实在是神来之笔。 天下饥民如何择选。又何必多言。若非群盗蜂起,道路断绝。外加当地豪强阻拦。天下百姓,皆奔蓟王而来。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孔圣人皆如此,何况平常百姓。 收获季节,自然欣喜。丰年乐岁终身饱,千家万户俱欢颜。右国令之事,渐被国人释怀。蓟国工匠,亦各自心安。然右国令毕竟是墨门钜子。眼看时日无多,遂上表,请立墨门新主。蓟王本有意将作令苏伯,继任墨门钜子之位。奈何苏伯固辞不就。言,老迈昏聩,有心无力。打理将作馆,亦渐力有不逮。如何还有精力,统御墨门千万工匠。 刘备遣人询问右国令,可有心仪之选。 右国令答曰:黄承彦。 黄承彦乃沔南名士,高爽开列。精墨门诸技,难得亦通儒学。正值壮年,当可为主公一用。 此人不出刘备所料。奈何,此时若举家迁居蓟国,万一碰不到我家诸葛丞相,不能谓孔明曰:“闻君择妇,身有丑女,黄头黑色,而才堪配。”孔明许,即载送之。时人以为笑乐,乡里为之谚曰:“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这可如何是好。 俗语曰“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刘备颇多瞻前顾后。便在踌躇不定,犹豫不决间。忽灵光一现。想到了甘宁百骑踏营。 命里有时终须有。 这便欣然应允。遣门下督郑泰,携右国令手,往襄阳徵辟黄承彦。 司马徽知刘备不计前嫌,徵辟黄承彦。终是折服。举荐诸多颍川俊杰,出仕蓟国。此乃后话不提。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少帝登基,何进声势复起。 宾客盈门,车马障道。 今日亦如此般。便有心腹家奴,堂前通禀:“报,司隶校尉袁绍,投帖谒见。” “哦?”大将军何进不置可否,目视心腹许攸:“长史以为如何。” “袁绍曾为大将军府长史,只因袁氏嫁入帝室而疏远。今废帝离宫,返回封国。袁绍来投,乃天助大将军也。”许攸果然多智。 主簿陈琳亦进言道:“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今少帝初登大位,太皇窦太后垂帘监国。正值用人之际,若能将袁绍收归门内,当大有裨益。” “如此,某当亲迎。”何进遂定计。 “拜见大将军。”见何进亲自出迎,袁绍跪地行大礼。 “本初别来无恙乎?”何进居高笑问。 “一言难尽。”袁绍再拜。 “且与某堂中一叙。”何进上前搀扶,执其手曰:“阿阁兵乱,朝中百官多有死伤。本初来投,某喜不自禁。” “多谢大将军,不计前嫌。”袁绍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何进开怀大笑。 黄门北寺狱。 封闭许久的牢门,缓缓开启。 一人掩面而入。正是曾位列十常侍,却侥幸逃得性命的永乐太仆,封谞。 见牢中张让、赵忠等人,披头散发,犹如厉鬼。封谞得意洋洋,倨傲行礼:“诸位大人,何至于此乎。” “哼哼!”监内张让,咧嘴一笑:“封常侍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我等之今日,便是常侍之明日。” 封谞掩鼻斥道:“好一个先帝阿父。死到临头,犹不悔过。” “要杀要剐,是死是活,封常侍,何不直言。”旁边赵忠,惨笑答话。 “想死容易,想活亦不难。”封谞随口问道:“不知诸大人,愿死愿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等。”赵忠伏地答曰。 封谞竖起三根手指:“有三事若能如愿,太皇便可开一面。” “速速说来。”张让如何能等。 “其一,先帝曾密令尔等,将卖官所得亿万铜钱,暗中输于城中‘子钱家’,今《集簿》何在?”封谞言道。 “你如何得知!”赵忠大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78 城上金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子钱家”,乃指放债取息之人。犹言高利贷者。贷出钱后,除收回全部本钱,还能另得一笔不菲的利钱。仿佛“钱能生子”一般。故将本钱称“母钱”,利钱称“子钱”,操此业者,称“子钱家”。 前汉时,长安子钱家毋盐氏(无盐氏),趁吴楚七国兵起,放债取息,成为关中巨富。 《史记·货殖列传》:“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齎贷(jī dài 借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毋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十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毋盐氏息十倍,用此富关中。” 话说。七国乱时,长安城中“列侯封君”的封邑,多数远在关东。而长安却在关中。远离封邑,鞭长莫及。列候封君一时难以备齐车马、兵器,急需筹钱购买。唯有向长安城中子钱家举债。但因战局如何,尚难判断。长安子钱家,担心关东一旦失守,列侯封君的封邑,便会化为乌有,难以收回贷款。故不愿放贷。 唯毋盐氏,审时度势。以为大汉立朝已过五十载,初期虽也发生过异姓王叛乱,但很快便被荡平。加之秦末汉初,战乱不休,人心思定,叛乱不得人心。故此次同姓王之乱,亦必败无疑。理应抓住千载难逢之机,大赚一笔。然表面上却装作和其他子钱家一样,对战争前景很不乐观,一再向举债者言明:战争何时结束尚难预料,风险无法控制。除非肯出高利,否则绝不出借分文。 列侯封君,急于领兵平乱,于是纷纷以十倍利,从毋盐氏处,共借得一千万钱。巨债压身,如何能不发奋。仅三个月,便荡平七国之乱。列侯封君纷纷还款,毋盐氏因此富埒关中。一千万钱,三个月完成小目标,赚它一个亿。 用后世的观点来看。以毋盐氏为代表的长安子钱家,便是妥妥的银行家的雏形。 尤其对风险和获利的认知,几乎与后世银行家别无二致。即:风险与收益成正比。 子钱家,与一般高利贷者最大的不同。便是他们处于行业内的顶端:只向列侯封君放贷。如此,再想汉文帝四年,“(河阳)侯(陈)信坐不偿人责过六月,夺侯,国除”。当可知,河阳侯陈信,必是向长安子钱家举债未偿,故而被夺侯除国。此事亦足见,子钱家势大。绝非一般商贾。 前汉时如此,今汉亦如此。只是子钱家,也和勋贵一起,从长安搬到了洛阳。 然,今汉不同前汉。列候只坐享其成,无治国理政之权。故洛阳子钱家,开始向次一等的勋贵豪强放贷。 刘备的赀库,亦有此功能。然却面向全部国民。且多是低息,甚至无息贷款。别说十倍利,便是十取一(10%)的利息,都没有过。最高不过千取五(5‰)。 正因子钱家暴利。先帝将卖官鬻爵得来的大量钱币,暗中放给洛阳子钱家。攫取丰厚利润。记录铜钱笔笔去向,契约、券的《子钱集簿》,便握在张让、赵忠之手。 封谞笑道:“诸大人死到临头,还未醒悟。可知累日来,有多少洛阳权贵,暗地奔走。太皇董太后、太皇窦太后、何太后处,苦主盈门。皆为……” “我等开罪?”钩盾令宋典,脱口而出。 “呵呵!”封谞一声冷笑:“皆欲诛灭诸大人三族!” “人死债灭。”张让已醒悟:“只需杀了我等,抄出《子钱集簿》,先帝散出去的无数铜钱,便再无去向。洛阳子钱家,获利何止百倍!” 赵忠却道:“不瞒封常侍,我等之所以苟活于世,便是想凭《子钱集簿》翻身。今若交出,如何保满门老小,一世富贵。” “也罢。”封谞笑道:“老朽之言,诸位大人已断难再信。如此,便换个人来。” 话音未落,封谞三击掌。 牢门重启。另有一人,下入监牢。 监内众人,定睛细观。脱口而出:“少令?!” “左丰,拜见诸位老大人。”正是黄门令左丰。 张让、赵忠,心领神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封谞笑问:“诸位大人,能信否?” “少令出面,老奴等,如何能不深信。”张让伏地答曰:“事关重大,少令且附耳。” “好。”左丰这便近前。 张让踌躇再三。性命攸关,唯吐露实言。然还未开口,已涕泗横流,似有锥心之痛。无它,只因利重,如割心头之肉。 左丰亦不相逼。待哭罢,张让便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封谞支起耳朵,断断续续,只听得:鸡鸣堂、城上金乌、河间姹女,诸如此类。 心念一动,便忆起桓帝年间,京城一首广为流传的童谚:“城上乌,尾毕逋;公为吏,子为徒;一徒死,百乘车。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童谚前半句,以“城上乌鸦摇动尾巴”之比兴手法为始,预言桓帝登基后蛮夷反叛,暗示时局崩坏。后句“车班班,入河间”,预示桓帝即将驾崩,朝中又派大队车舆、人马,往河间国迎立桓帝从侄刘宏入京,是为汉灵帝。灵帝即位后,与母永乐董太后卖官鬻爵,于是这位来自河间的美丽女子,整天忙于数钱,仿佛住进了金钱盖成的宫殿。故后半句又以“石上舂黄粱米”作比兴,讽永乐太后虽攒铜无数,却异常吝啬,三餐只食黄粱米。并指出灵帝朝纲败坏,天下正直之士皆欲击鼓鸣冤,却被朝廷鹰犬怒止。 “城上金乌”喻灵帝像乌鸦一样喜独食,不与民共享。而“河间姹女”,自是指永乐董太后。今日之太皇董太后。 显然,西邸鸡鸣堂,便是《子钱集簿》藏匿之处。 听张让道尽机密。左丰这便起身:“诸大人且安心。只需得偿所愿,满门家小,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有劳少令。”监内众宦,流泪下拜。 封谞目睹一切,不由得心生感叹。这天下,仍是汉家之天下。 出北寺狱。封谞这便与左丰别过,自行返回永乐宫不提。 左丰则赶往西园,寻找“兹事体大”的《子钱集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79 河间姹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灵帝末,西园内起裸游馆千间,引渠水绕流,乘舟可达馆中。灵帝命年十四至年十八宫人,皆解上衣共裸浴,煮西域茵墀香为汤,以余汁入渠,名流香渠。于馆北又作鸡鸣堂,醉生梦死,酣睡不醒。遂让内侍学鸡叫,以假乱真。引雄鸡争鸣,方能将其唤醒。 西园因先帝而兴,又因先帝而衰。 直至灵思皇后,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西园才渐有起色。今少帝继位,何后母凭子贵。西园自成一宫,愈发凸立于南北二宫之外。三宫大致呈“品”字形鼎立。南宫排列在前,北宫与西园,并居于后。故已有园内宫人,称西园为“西宫”。何太后,尊“西宫太后”。 西园,香渠环绕,垣墙高耸。内中广厦千间,堂馆列肆,悬溜迭石,花鸟鱼虫,不一而足。先前园中万余宫女,有近半数得返西园。且多是未曾侍寝的采女。先帝驾崩,物是人非。何太后入主,自无需再裙下开裆。已备不时之需。 鸡鸣堂内,雄鸡犹在。鸡鸣时分,雄鸡唱晓。唤园中宫人起身忙碌。何太后怀中天家麒麟子,事关国运,非同小可。先前不觉,待从先帝陵园返回,得见天日,宫人无不感激涕零。对何太后,忠心无二。 为何如此? 不妨试想,哀帝崩后,诏令赵飞燕守陵,飞燕当日即自杀身亡。班婕妤充奉园陵,一年后亦病逝,因葬园中。 足见园中冷落,堪比永巷暴室。 对于习惯了声色犬马,富贵荣华的妃嫔宫人而言,更是日夜煎熬,生不如死。正因亲身所历,故对救其脱离苦海的何太后,感激不尽,誓效死力。再加西园卫,恪尽职守。何太后可谓固若金汤,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饶是大宦官曹节、程璜等人,亦轻易不得入内。唯有一人例外,便是黄门令,左丰。 世人皆知,少令执掌黄门署,乃蓟王心腹。先帝时,便受重用。待沙丘台上托孤蓟王,更受新帝与少帝器重。尤其阿阁兵乱,中常侍及其党羽,死伤殆尽。中、小黄门觅得出头之日。如今南北二宫,诸多禁中署寺,皆由中黄门掌管。中、小黄门,又以黄门令左丰,马首是瞻。 难得蓟王刘备与三宫帝后,皆关系上佳。行事不偏不倚,有礼有节,无可指摘。更加赫赫威名,冠盖宇内,威信天下。三宫帝后,对黄门令左丰,焉能不善加笼络。须知,结好少令,便是结好蓟王。 饶是西园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见面亦先行礼。喜笑颜开,唤一声:少令。 鸡鸣堂,豢养雄鸡无数。构造参考蓟国所建新式鸡埘。一鸡一舍。下垫细沙笼屉,外置饮食槽枥。屉中细沙,日日更换,谨防积粪。还有流香渠中温水,淋浴盥洗。雄鸡各个精神抖擞,神气十足。 若非张让实言相告。如何能在层层鸡埘间,密阁夹层中,寻到《子钱集簿》及『城上金乌』并『河间姹女』两枚陛下放贷私印。以及,与城中十位子钱家相认之『虞山鬼母』玺印。 事不宜迟。 到手后,黄门令这便轻车出宫,直奔西郭函园,二崤城。 中堡,瑶光殿。四位谋主,已等候多时。 “少令。”右丞贾诩领众人,殿前相见。 “右丞。”怀揣先帝禁器,一路上左丰如坐针毡。直到将漆木匣交出,这才终得心安。 贾诩不疑有他,遂开匣视之。 左丰解释道:“匣中《子钱集簿》,详细录有‘子母’铜钱往来。两枚金镶玉玺,乃先帝与洛阳子钱家,信往来之签印。虞山鬼母印,则为与城中十位子钱家相见之信物。” 贾诩轻轻颔首,取鎏金玉玺相看。一枚『城上金乌』,一枚『河间姹女』。 “金乌”之意,正如先前封谞所思所想。“姹女”,亦作“奼女”,言指,少女,美女,美少女。 今汉魏伯阳所著《周易参同契》亦有:“河上姹女,灵而最神,得火则飞,不见埃尘。”之句。后世注曰:“河上姹女者,真汞也。见火则飞腾,如鬼隐龙潜,莫知所往。” 故姹女,又有仙女之意。亦多被引申为妖女。河间姹女,自是太皇董太后无疑。 “二枚私印,如何使用?”贾诩又问。 “母钱往来,皆用『河间姹女』。子钱往来,则用『城上金乌』。”左丰答曰。 贾诩轻轻颔首,又取『虞山鬼母』细观:“莫非此乃‘子母印’?” “然也。”左丰欣然笑道:“南海小虞山中有鬼母,能产天、地、鬼。一产十鬼,朝产之,暮食之,今苍梧有鬼姑神是也。虎头龙足,蟒目蛟眉。谓之‘虞山鬼母’者,便如玺钮所刻。” 子母印,乃“套印”之一种。由大小两个或多个印套合起来的印章。多见于今汉。一般铸有兽、龟等钮,大印腹空,小印嵌入腹内,如“母抱子”状,故称“子母印”。 后世释曰:“子母印,兴于汉,盛于六朝。制印而空其中,纳小印其内,如屉。外者为母,内者为子。多作深细朱文,母印作‘某某印信’,子印则刻姓名或表字。母印纽作母兽,则子印作子兽,套成如母抱子状。亦有母印纽作兽身,子印纽作兽首,套合而成完兽者,故一名“套印”。传世者,有双套印(即一母一子)、三套印(即一母二子)、四套印(即一母三子)。四套印不多见。” 贾诩手中,却是罕见之“十一套印”。“一母十子”,典出“虞山鬼母”。 换言之。洛阳城中,有十位子钱家,与先帝暗通曲款。将西园卖官所得海量钱币,偷运出宫,放债攫取暴利。 将张让所述其中关窍,悉数密语右丞贾诩。黄门令左丰,心中再无禁忌。 将右丞所赠,装有千万琉璃宝钞的饕餮锦囊,收入袖中。左丰随口问道:“敢问右丞,此物何用?” 贾诩笑答:“不义之财,非我主不可正当其用也。此物若握于张让、赵忠之手,必生祸乱。由我主代为保管,则可趋利避害。” 左丰深以为然:“右丞言之有理。”宫中百废待兴,黄门令不敢久留。这便告辞离去。 目送车驾出城,荀攸笑道:“洛阳贵胄,皆为鱼肉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0 债台高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贾诩言道:“天下大乱,群盗蜂起。洛阳贵胄,穷奢极欲,骄奢淫逸,不知收敛。质卖家中值钱祖物,犹不足够。大肆举债,已是常态。这二年,金水质舍,门庭若市。进出皆是洛阳勋贵。那时便听闻,城中子钱家,大肆放贷。本不知铜钱所出。今日方知,乃先帝谋划。” 沮授亦会其意:“‘出纳王命,王之喉舌’。先帝大肆放贷,扼天下之喉舌。”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欠了先帝钱银无数,如何还敢对先帝母子行事,说三道四。 田丰叹道:“黄巾乱时,闻宗室贵胄,常往宗正处哭诉,令先帝不厌其烦。后渐不闻,本以为宗室贵胄多有收敛。今日看来,皆举债度日。重利盘剥,苦不堪言。” 沮授不禁问道:“若一般人家,多半质卖儿女,家破人亡。换作勋贵,又当如何?” 贾诩答曰:“行走禁中,通风报信;往来署寺,平事捞人。不一而足。一言蔽之,终归是有利可图。” 荀攸忽道:“先前洛阳勋贵,累我主罚铜百亿。想必所得大半,用来还债。若欠债两清,恐不易行事。” 贾诩却摇头:“如黄门令所言,‘母钱生子钱,生生而不息’。还完子钱,方能还母钱。洛阳贵胄债台高筑,若想一次还清,恐非易事。百亿罚金,禁中取其三。百官亦取其三。贵胄取其四。看似最多,然洛阳贵胄,公子王孙,多如过江之鲫,如何能足够。” “账目究竟如何,何不将子钱家悉数召来一问。”沮授言道。 “便依公予之言。”贾诩笑道。 翌日,数十辆机关马车,出洛阳城郭,汇聚南下,皆奔伊阙关而来。 伊阙关前,伊阙山。 见前方车马,停于道旁,后车徐徐止步。 车内东主,纷纷取袖中手绘简图查看:“似无需出关。” 踌躇间,忽闻钟声阵阵,雄浑悠长。 众人推窗窥探。只见密林之中,山巅之上,有一座连绵楼宇。钟声便从此处传来。 见一老迈樵夫路过,便有人上前询问:“敢问老丈,山中高楼,何人营造?” “此楼悬于绝壁,下临溪水。建成已半年有余。老朽亦不知何人所造。”樵夫答曰。 “伊阙关前,还有楼否?” “只此一楼,别无其他。” “多谢。” “不敢。” 送走樵夫,便有东主言道:“楼悬绝壁,必有原因。何不近前一观。” 众人遂寻路入山。 本以为山路崎岖难行,岂料驰聘无阻,一路驶入山门。抬头可见连绵楼宇,悬于绝壁。宛如悬空一般。另有无名清溪,自山中涌出,汇入伊水。 青山碧水,华楼悬空。般般入画,美不胜收。 车将停稳,便有清秀童子,含笑行礼,引路在前。一问三不知,只因口不能言。 楼内另有童子,虽目不能视,闻声却自行避让。 众目相对,皆心领神会。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乃为保密。正是此行之所在。 乘天梯登顶阁。终见此间主人。一鹤发童颜,矍铄老者。 示意众人各自落座。老者取细竹,于身前沙盘:“签印何在?” “签印在此。”十人取昨夜投入门下密信示之。信上签印,正是『城上金乌』并『河间姹女』。 老者轻轻颔首,又写道:“十鬼何在?” 众人取十鬼子印在手:“十鬼在此。” 老者遂从袖中取出鬼母大印,一头一尾,上刻‘天亡’二字。交由童子捧出,十人将子印,逐一塞入,严丝合缝。又各自翻掌,受童子一印。 掌心赤红印文,正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计十二字。 “左行孙。” “有余裕。” “常罗侯。” “不(fǒu)单行。” “为自化。” “尧非舜。” “存仁礼。” “不(fǒu)双至。” “为已甚。” “桀不群。” 十人依次报上名号。正与印文相呼应。究竟是巧合,还是各用化名,亦未可知。 “敢问老丈,高姓大名?”十人异口同声。 老者写道:“老朽秦太仓。” “见过秦太仓。”十人再拜。 “不知张常侍、赵常侍,今何在?”左行孙问道。 秦太仓写道:“二位常侍,尚在黄门诏狱。今后由老朽主事。” “一切如故否?”不单行问道。 秦太仓又写道:“一切如故。” “先帝崩后,二位中常侍尚有余力,勉强可为。今张、赵,大势已去。单凭秦太仓,如何能,力挽狂澜。”桀不群阴森一笑:“今既已知『鬼母天亡』印之所在,料想『城上金乌』并『河间姹女』二印,亦落入秦老之手。如若我等夺之灭口,秦老又当如何?” 秦太仓轻轻颔首,疾曰:“尽可一试。” 众目相对。桀不群猛抬手。 机关袖箭,奔雷而出,直取咽喉。 砰! 秦太仓坐像,四分五裂。众人这才惊觉,老者身前竟竖着面白琉璃屏。 便有童子数人,再取新屏立在身前。又将嵌入袖箭的碎屏移去。 白琉璃唯蓟国能造。价值连城。专供王宫用度。 不用说。眼前老者,幕后主人呼之欲出。 “还试否?”秦太仓又写道。 十人面面相觑。桀不群,面无血色,浑身恶寒。 见无人应声,秦太仓便又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喏。”十人齐声应诺,遂将往来条目,争相进献。笔笔出入,皆与《子钱集簿》相对应。 略作思量,秦太仓欣然点头,道:“往后还钱,无需再去西园。直入金水赀库即可。” 十人幡然悔悟。果不其然! “我等,敢不从命!” 桀不群急于献媚:“敢问秦老,不其侯,欠债不偿,已过六月。当如何行事?” “欠债不还,夺侯除国。”不双至冷笑:“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秦太仓,先前曾掌蟾宫折桂馆,对洛阳权贵知之甚祥。“不其侯”其人,自也不例外:“可是大司徒伏湛七世孙,娶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为妻,生六子一女之,侍中伏完。” “正是此人。”桀不群答曰。 “万勿轻动,当由我主定夺。”秦太仓谨慎以待。 “喏。” “举债千万以上者,是否还借?”常罗侯再问。 “但借无妨。”秦太仓手。 “资不抵债,又当如何?”存仁礼追问。 “千金一诺,亦无不可。”秦太仓续写。 见众人满头雾水,秦太仓写解惑:“千金换一诺,用时见分晓。”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醒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1 天下喉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送走十位子钱家。秦太仓遂入密道,循地下暗渠,乘舟抵达函园蓟王陵。与右丞贾诩,于右耳室相见。 蓟王陵,乃由菟园销金窟改造。时正有条不紊,督造之中,远未完成。两侧耳室,先行造毕,用于会客。右耳室乃右丞贾诩专用。左耳室,自是左丞荀攸专属。 搭满脚手架的地宫中央,今为幕府主记室。置“记室掾”,主记录,掌文。下设“幕门候吏”,简称“候吏”。又称“候人”,掌整治道路、稽查姦盗,及迎送宾客。与一般主记室不同,此处还掌洛阳风闻,禁中消息,军情谍报,闾里流言,乃是隶属于幕府的间谍细作机构。 “以中情出,小曰间,大曰谍”。分“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五类。各种情报,分门别类,由诸“幕门候吏”掌管。其中:“‘耳目’七人,主往来听言视变,览四方之事,军中之情”;“‘羽翼’四人,主扬威名,震远方,摇动四境,以弱敌心”;“‘游士(游缴)’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 “拜见右丞。”经过数道关卡,秦太仓入耳室相见。 秦太仓与麾下童子,托贾诩之福,得以幸免。自蟾宫折桂馆毁于大火,馆众各奔东西。秦太仓亦深居简出,隐姓埋名。直到从黄门令左丰处取得先帝《子钱集簿》诸物,贾诩遂向大宦官曹节,索来秦太仓,置在“蜃楼”之中。 悬于绝壁,本为守备销金窟暗渠出口的悬楼,取名“蜃楼”,正当适宜。先有蟾宫,再入蜃楼。终归与蟾蜍有缘。 “秦公免礼。”贾诩请其落座:“如何?” “事已成。子钱家并无异议。”秦太仓答曰。 “可有所获?”贾诩又问。 “‘不其侯’欠债未还,已过六月。子钱家问,当如何行事。” “哦?”贾诩遂命记室掾,查阅不其侯名录。 片刻之后,便有所得。佐呈交记室掾,朗声诵读:“建武六年(30年),大司徒伏湛封不其侯,食邑三千六百户,城周十里,已袭八代。今不其侯名(伏)完,沉深大度,颇有文才。延熹元年,尚桓帝女阳安长公主,为侍中。” “既食三千六百户,因何举债度日。”贾诩又道:“继续读来。” “光和五年,先帝授童恢为不其令。童恢,字汉宗,琅琊姑幕人。到任三年,勤于政事,体恤民情,不其百姓安居乐业。以致邻县百姓举家迁徙不其县定居者,多达二万余户。民尝为虎所害,乃设槛捕之,生获二虎。恢咒虎曰:‘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虎狼当食六畜,而残暴于人。王法杀人者伤,伤人则论法。汝若是杀人者,当垂头服罪;自知非者,当号呼称冤。’一虎低头闭目,状如震惧,即时杀之。其一视恢鸣吼,踊跃自奋,遂令放释。吏人为之歌颂,称‘童公审虎’。刺史赞曰:‘耕织种牧,皆有条章。一境清净,牢狱连年无囚。’” “此乃大贤也。”饶是贾诩,亦不禁称道。 记室掾又道:“不其乃异姓侯。虽得循吏牧守,城周十里,民三万户。然世代只得食三千六百户。不其侯国,亦常省称‘不其县’。其主官称‘令’而非‘相’。” “原来如此。”贾诩轻轻颔首:“换言之,不其侯国,在不其境内。” “正是如此。” “阳安长公主,自有汤沐邑。嫁于不其侯,因何沦落至此?”贾诩又问。 “阳安,本春秋时道国地。前汉置阳安县,今汉属汝南郡。黄巾乱后,汝南群盗蜂起,阳安亦未能幸免,今为贼人所占。阳安长公主向来奢侈,汤沐邑虽无进项,然奢靡之风不减。不得已,唯有举债度日。”记室掾答曰。 “难怪。”贾诩眸中精光毕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稍作思量,这便计上心来:“传令子钱家,约不其侯金水汤馆相见。” “喏!”记室掾领命。 “有劳秦公。且回蜃楼休息吧。”贾诩笑道。 “老朽告退。”秦太仓起身出室。 待记室掾返回,贾诩又问:“不其县城,今又如何。” 记室掾按录索引,将条目娓娓道来:“秦时,称里罗城。横竖不足二里。后经历次扩建,今不其城,设门九座,四面各有城门二座,西南另设水门一座,通不其港。墙高四丈,易守难攻。” “甚好。”贾诩欣然点头。此处当有大用。 “文和欲围魏救赵乎?”荀攸亦从左耳室赶来相见。 “然也。”贾诩欣然笑道。 得密信暗授机宜,子钱家桀不群,遂约不其侯伏完,汤馆相见。 约定时间,二楼雅座,桀不群先到。将信上机宜,默记于心。待无差错,抬头正见不其侯伏完,面色凝重,姗姗来迟。 四目相对。不其侯伏完,眸中惊恐,一闪而逝。桀不群这便了然,必囊中无钱。 “见过君侯。”桀不群先行礼。终归礼不可废。 “见过子钱家。”伏完还礼。 宾主落座,桀不群开门见山:“千万欠钱,半年已过。君侯若再不归还,某当殿前上告。” “切莫如此。”伏完急忙摆手:“恳请再宽限数日。只需收复汤沐邑,千万铜钱,又有何难。” “汝南群盗蜂起,道路断绝。便是年内收复,眼看大雪封路,青黄不接,如何转圜?”桀不群皱眉道。 “唉……”时局崩坏至此,伏完焉能不知。 见他愁眉苦脸,束手无策。桀不群,试言道:“所谓和气生财。情非得已,亦不愿坐视君侯,走投无路。临来时,忽灵光一现,想到一法。就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且说来一听。”病急乱投医。事到如今,伏完亦顾不得许多。 “君侯显爵,已袭八代。闻城周十里,有民三万户。奈何世代只得食三千六百户。若得增封,岂非美哉。”桀不群笑道。 “谈何容易。”伏完摇头苦笑:“非功不侯,非刘不王。蒙荫祖上从龙之功,世代得享食邑。如今天下播乱,群盗蜂起。想我……如何能投笔从戎,再立新功。” 桀不群笑道:“旁人难如登天。然君侯却手到擒来。” “何不直言。”伏完请教。 “闻君侯有一女,贞淑聪惠,何不配入天家。”桀不群言道。 “寿儿不过数岁,总角童子如何婚配。不可不可。”伏完连连摆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2 为人作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当今天子,亦不满十岁。岂非良配?”桀不群笑道。 “子钱家有所不知,论辈分我家寿儿犹长天子一辈,姑侄如何般配。”伏完再拒。终归是舍不得拖自家女儿下水。 “君侯不闻‘亲上加亲’乎?”桀不群说起汉宫旧事。 “所谓‘重亲’者,乃是乱伦常之举。断不可为也。”伏完心意已决。 见伏完咬死不松口,桀不群终道明心意:“若如此,只剩一途,能偿君侯所举巨债。” “还望子钱家,不吝赐教。”伏完起身行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便先前义正言辞,然道义上终归是过不去。 桀不群,坦然受之:“君侯夫妇,坐拥二雄城,却无法牟其利。何不交给我等,代为打理。待收回子母铜钱,所欠巨债,再完璧归赵,还与君侯,如何?” “嘶——”伏完倒吸一口凉气,转而言道:“如子钱家所言,今群盗蜂起,道路断绝。不其县,尚有水路可通南北。饶是如此,海贼亦时常劫船骚境,船家苦不堪言,纷纷北投蓟国避难。阳安县,更深陷群盗之中。城池已为贼所据,官军数次攻伐,皆功败垂成。若要收复,谈何容易。” “阳安诸情,君侯知否?”桀不群不为所动,似早有虑及。 “阳安,乃春秋时道国都城,为‘屏藩周室’。秦时属颍川郡,汉设汝南郡。两汉四百年间,曾三为阳安侯国。前汉,绥和二年(前7年)五月,哀帝封舅丁明,为阳安侯。待平帝元始元年(1年),丁明身死爵废,阳安复为县。今汉,光武建武十七年(41年),废皇后郭圣通之弟郭况,‘徙封大国,为阳安侯’。元初四年(117年),开国重臣邓禹之曾孙邓珍,三封阳安,食三千五百户。前后三家阳安侯,皆夺侯除国。今为阳安长公主汤沐邑。”伏完娓娓道来。 一言蔽之,“乃是富庶大县。”桀不群言道。 “然也。”伏完答曰:“黄巾尚未乱时,民户过万,乃是一等大县。” “若能收回,何愁债台高筑。”桀不群言道:“二县若交给我等打理,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君侯举债,便可还清。且长公主与君侯食俸,年年足奉,不差分毫。” “此话当真?”如此利好,伏完走投无路,焉能不动心。 “如假包换。”桀不群答曰。 “口说无凭。” “立字为据。”桀不群高深一笑:“便以十年为期。君侯还清欠债,且与长公主,年年足俸。” “稍待!”伏完顾不得许多,起身而去。 桀不群自斟自饮,亦不着急。 半个时辰后。伏完又急急忙返回:“此事,我已告知长公主。长公主并无异议。却不知当,当如何施为?” “劳烦君侯并长公主,与我签订券。并授封邑令、相等一切要职。全权打理二处食邑。”桀不群娓娓道来。 “不其县,尚能如愿。然阳安,深陷贼窝,如何转圜?”伏完问道。 “此事不劳君侯费心。”桀不群言道:“只需订立券,无论成败与否,君侯与长公主皆可坐享足额食俸。待满十年,欠债一笔勾销。” “伏完并长公主,深谢君之大恩!”后顾无忧,焉能不敬谢。 “如此,待明日,我将亲自登门。与君侯并长公主,订立券。”桀不群言尽于此。 “恭候大驾。”伏完心满意足,起身告辞。 待消息传回幕府主记室,又上报右丞。 贾诩欣然一笑:“天下喉舌,尽归我主矣。” 中堡,瑶光殿。 幕府文武同堂议事。 “不其、阳安二县,皆是‘飞地’。”前军校尉关羽问道:“又非大哥封国。十年后,需物归原主。岂非为他人做嫁衣。” 贾诩笑道:“如云长所言,此举乃‘为人嫁衣’,然与我主而言,却是‘假道灭虢’之计也。” 关羽与张飞四目相对,这便抱拳言道:“还望右丞不吝赐教。” 贾诩遂道破天机:“主公乃当世明主,麒麟降世,天命所归。今汉气数已尽,能三兴炎汉者,唯我主一人耳。今日封王蓟国,明日当奋取天下。待‘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普天之下,皆为我主所有,又何必在意,一城一池之得失。” 荀攸又为众人解惑:“诚如云长所言,不其、阳安二县,乃两处飞地。然若善加经营,当可为我主一用。试想,一旦兵锋所指,有二县就近供应粮草辎重,县中城池辟为大军营地。岂非美哉?” 话已至此,关羽、张飞等武臣,焉还不知。喜得张飞直搓手:“右丞出手,非比寻常。不知,只此二城乎?” “哦?”贾诩、荀攸并田丰、沮授,四大谋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猛张飞叫嚷道:“右丞何不明言!” 荀攸再为其解惑:“桓帝只此一女乎?” “哦……”猛张飞似懂非懂。 蓟王地宫耳室,记室掾娓娓道来: “桓帝有三女,长女刘华,封阳安长公主,下嫁伏完。次女刘坚,封颍阴长公主,三女刘脩,封阳翟长公主。” “汉制,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蕃王。”贾诩言道:“阳安、颍阴、阳翟三县,皆在河南。亦饱受贼乱荼毒,食俸大减。却不知颍阴及阳翟,二位长公主,今又如何?” “二位长公主并未许配人家,仍居禁中。”记室掾答曰:“食邑皆有阳安长公主代为打理。黄巾乱后,二县民不聊生,多举家逃难,食俸大减。” “数年之间,已历二帝。今少帝继位,与桓帝之女,又能有几分亲。想必,宫中用度,亦渐缩减。节衣缩食,怨念自生。待阳安长公主如约获利,颍阴及阳翟二位长公主,又焉能不动心。”贾诩笑道。 记室掾心领神会:“若三皇女皆如此,洛阳宗亲贵胄,多如过江之鲫。焉能不群起效仿。” “家、国、天下。”贾诩目光深邃:“我主已得民心,再得勋贵、宗室。大业成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3 以赀征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今汉亲疏有别。 蓟王刘备虽得民心,然就家、国、天下,三级封建体系而言。远未称足够。甚是连各地名门望族,世家豪强,亦未能绑上战车。诸如四世三公之袁绍,又投身大将军门下,足见权衡取舍。 正不知该如何着手,岂料洛阳贵胄,自投罗,将天下人望,拱手相送。 贾文和足智多谋,巧施连环。券一卷,黑字白绢。轻描淡写,获阳安、不其,二县治权。当然,从隶属上而言,二县仍是阳安长公主与不其侯伏完封邑,此事断不会更改。故若只着眼于此,此举不啻为人做嫁衣。然远瞩高瞻,从战略效用上而言,此举与冀州六国,异曲同工。二县,自上而下,全面与蓟国接轨。 须知,谓食邑者,并非予取予求,全部拥有。景帝后,列侯封君不领朝廷俸禄,以封地食邑内租税,充作俸禄。封君的收入,包括在封地内征收的田租、户赋、市税,不过数项而已。余下过半赋税,皆充公用。正因封地内,大小官吏,皆不取食于封君。自也不算家臣,只忠于朝廷。此举对防止诸侯逆乱,大有裨益。然封君之权,却一再削弱。 封内地官吏虽不隶属,却有为封君收税之义务。 时下除征收人口税外,还需征财产税,即“赀赋”。编户齐民,家产须计赀登记,计赀的范围包括:田、宅、车、马、牛、奴婢等,一切财产。家赀,采取自报、核实与评议相结合之法。编户自报家赀后,须由县、乡组织审核、评议。且乡有秩、啬夫也须“知民贫富,为赋多少,平其差品”,分门别类,登记造册。 税率一般定为“赀万钱,算百二十(1.2%)”。即,家赀一万,纳税百二十钱。采取阶梯纳税法。“家赀”多而“户等”高者,则出税多。家赀少而户等低者,则出税少。家赀不足二、三万者,还可适当减免。 时下户等,分为“细民”或“小家”、“中家”、“大家”三个等级。大体按家赀多寡来划分。一般而言,家产不满三万者属于“小家”,家产不满三万、二万以下乃至不满千钱,均为下贫之户,可享减免优惠。家产在四万以上到十万者为“中家”,而“大家”则在十万以上或百万不等。百万以上,便是豪强巨富。 “赀赋”与“缗钱”的差别便在于,赀赋乃是家庭财产税。凡国民,下至编户,上至爵民,皆需依法纳税。而缗钱,乃是与“山泽之赋”类似,属于“产品税”。对贸易商品,进行征税。 先前。户户分得水田一顷,良宅一进,车、马、牛、羊、机关器,皆是从蓟王处赊买,分期偿还。未能偿还完欠款前,一切皆属于蓟王。故只征“缗钱”,而无“赀赋”。 今蓟国千里国土,百二十万户。有大半编户,早已还清尾款。拥有了田、宅、车、马、牛、机关器等,全部产权。家赀颇丰。故“赀赋”,本季亦提上日程。 蓟王轻徭薄赋,藏富于民。户户五十亩美田,市价百万。良宅一进作价五百万。单此二项,若“赀万钱,算百二十”,每年需缴纳赀赋,七万二千钱。实在太过苛刻。 蓟王海纳百川,又乾纲独断:普通编户,以田一顷,宅一进、耕马一架,牛车一辆,猪羊一牢,农作机关器一套,诸如此类,凡以一计,单此一项,则无需缴纳赀赋。无独有偶,超出部分,则“赀十万钱,算百二十(1.2‰)”。 饶是如此,本季赀赋,亦足收一亿四千四百余万。换言之,除去基本持有,蓟国户户皆有十万以上的多余家赀。国民之富,足见一斑。 百官朝论时。便有赀库令提出,存于赀库的诸多铜钱,是否也应算作家赀。 刘备不禁心生感叹。 赀赋,其实是财产税中的不动产税,家庭存款属于所得税范畴。 明知二税并不等同。然蓟王还是断然否决,赀库存款无需收税。 安次令又问:刍稾税与缗钱,又当如何收取。 刘备答曰:刍稾税等同于田赋。当刍稾变成青储饲料而贩卖时,则收缗钱。二税所出,亦不相同。刍稾税、田赋,皆出农人。缗钱则出商人。且同一批货物,无论几经人手,在流通环节,只收一次。换言之,农人卖给游商,游商几经转手,最后卖给牧民,整个流通环节,只征一次缗钱。便是最初从农人手中购来的那次。贩出如此,贩入亦如此。 蓟王明以照奸。百官心领神会。 蓟国稻作已尽尾声。颗粒归仓,指日可待。百官衣不解带,食不甘味,辛劳多日。刘备特命人备下宫宴。珍馐美馔,美酒佳肴,流水筵席,与家臣同乐。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卸下千钧重担,文武百官俱欢颜。 蓟国千里稻作,得新谷四亿石。一国之力,足以济天下。殿中百官皆有功勋,如何能不满怀欣慰。 蓟国种田营城,天下无敌。蓟国兵锋所指,亦所向披靡。若我主罔顾大义,早已席卷天下。广纳四海如探囊取物。正因我主恪守臣节,只手擎天。才尤其令人心折。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备起身离席。由王傅黄忠、二位国相、门下祭酒等,代为宴客。蓟王得以脱身,返回后宫。先去西宫问候太妃,再返北宫合欢殿。与众妃鸳鸯于飞,同塌合欢。 入殿时,又见函园贵人领诸函园美人,全身披甲,守在殿前。 刘备笑问:“爱妃何故如此?” 女王希雷娅,明眸皓齿,一笑倾国:“今夜又得新人。王妃恐力有不逮,故让我等枕戈待旦。” “左右并无强敌环伺,何必枕戈而眠。”刘备笑问。 “夫君身怀伟器,入室操戈。北海六氏,如何久持。必丢盔卸甲,一败涂地。若等夫君弹冠相庆,泣血枕戈。岂非不美。”女王希雷娅出口成章。 “好一个弹冠相庆……”东迁亚马逊,汉化之深。 蓟王亦心折首肯,甘拜下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4 尽入彀中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北海六氏,乃刘备从漠北带回。出身鲜卑六氏王族,万中挑一。先入长安宫,验明正身,习汉宫仪。待时机成熟,方被宋贵人,甄选入宫。 话说,刘备漠北之行,曾驻扎的兵车营地,今正轰轰烈烈,就地筑城。为与青州北海郡区分,故名“北海离宫”。简称“北宫城”。先前各部所赠数万部族,刘备回国前,悉数留在城中。乃此次筑城主力。一切用度,皆从苍海郡输送。无需横穿大漠,省时省力。 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六氏美人,初经人事,还需熟门熟路之领路人。此人,便是同出鲜卑一脉的副伏罗妃。言传身教,一夜承欢。待方枘圆凿,破觚斲雕(pò gū zhuó diāo),后宫又添半生半熟,新妇六人。迁居蕊珠馆,与乌莲、副伏罗氏,朝夕相伴。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刘备抽身自去。然成妇礼却不可废。由宫中女侍医善后,六氏新妇梳妆打扮,艰难挪步,前往西宫拜见太妃。 待礼毕,太妃当赐六人“美人”位。因居蕊珠馆。故称“蕊珠美人”。“号随宫名”,大汉由来已久。谓安身立命。究竟何处安身,对汉人而言,尤为重要。 先前,程璜请改永安宫为长乐宫,便是因此。西园宫人,自称西邸为西宫,亦是如此。传闻,长乐太仆程璜自请升“长信太仆”,只因太皇太后,居于长信宫。“帝祖母称长信宫,故有长信少府……仆为太仆,皆二千石,在少府上。其崩则省,不常置。”少帝已许之。 昨日大朝,又加夜宴。百官皆醉,今日无事。刘备直升大藏阁。士贵人,左国令赵娥,皆在。士贵人自退居后宫,左国令一职便由赵娥继任。士贵人闲来无事,刘备遂命其掌管宫中大藏阁。藏阁,乃仿洛阳南宫之东观而造。亦是藏档案典籍,理百官贺帖上疏,蓟王闲读百家著述之所。取名“瑞麟阁”。内置女官,称“瑞麟博士”。皆出身白湖女校。博学多才,温婉聪慧。 “夫君,洛阳来函。”士贵人将今早将将送到的右丞密函,面呈刘备。 得蓟王溺宠漫灌,士贵人得偿所愿,成功孕身。有道是“贵精不贵多”。后宫三百佳丽,人各一子足矣。男女毋论。蓟国三百余城,西域五十余国,外加海外港城,陇右牢城,诸如此类,应足够分。 蓟国一城,堪比一县。城主便是县侯。三百余子,能分得一城,远比祖上中山靖王时,好过太多。须知,中山靖王百二十子,乃是存活下来的子嗣。那些半途夭折的子嗣,皆未录入其中。换言之,满打满算,中山靖王或亦如刘备这般多子。 幸赖蓟国医疗卫生防护条件,远超当下。且后宫多胡女,身强体健,皆是妙龄,生育上佳。况且混血本就基因优良。故新生儿夭折率极低。东宫内外,百花香露日日泼洒消毒,排列白琉璃恒温婴儿房,以御风寒暑热,再加女侍医精心呵护,幸未有婴儿夭折。凡有小疾,则入病舍,隔离治疗。不日痊愈,再适时送回不迟。 便是刘备入东宫,亦需沐浴更衣,香薰消毒,谨防疫病带入。正如华大夫所言,许多儿童常见病,只需过了幼齿期,便不会再得。即便不幸患上儿童常见病,待长成亦不会轻易复发。正如黄叙幼时过敏性哮喘,长大后,已很少再犯。 刘备深以为然。 三百子嗣,取名着实犯难。问过母亲,如何相认。母亲答曰:这有何难?行列顺下,蓟王百五十子、蓟王三百子。诸如此类。待长成,再取大名即可。 便也只能如此了。 见刘备取密函细看,眉头微蹙,久久无语。 士贵人柔声问道:“夫君因何烦恼?” “贾文和天纵才。”刘备叹道:“若投枭雄,许如鱼得水。” 士贵人劝道:“夫君切莫妄自菲薄。枭,恶鸟也;雄,强也。枭雄者,言如恶鸟之强也。犹言雄长、魁首。此等人物,多豺狼野心,潜包祸谋。行事唯利是图,急功近利。常摧挠栋梁,除灭忠正。只能共苦,不可同甘。更无容人之量。若天下英杰争相附之,难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飞来横祸,身首异处。若如右丞这般,天下才,虽得其用,必不能全其才。日夜提心吊胆,顾后瞻前。郁郁而终,抱憾终生,何言才智得舒。” 刘备自嘲一笑:“只怕,随孤亦不能一展所长。” 士贵人不禁莞尔:“莫非右丞又出绝计,夫君不忍下快刀。” 刘备苦笑:“然也。” 这便将密函,递给士贵人一观。 “果然神鬼莫测,绝妙之谋!”士贵人美眸骤亮:“《子钱集簿》在手,天下贵胄尽入彀中。有诗谓‘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天下权贵,齐聚洛阳。虽各有封邑,然大半时光,皆在洛阳第宅中度过。天下大乱,道路断绝。食俸因而大减,为维持生计,只得举债度日。先帝卖官鬻爵,竟暗寻子钱家,放高利之贷。若论巧立名目,中饱私囊,煌煌四百年,先帝无人能及也。” “说重点。”刘备无奈。 士贵人嫣然一笑,顾盼生辉:“料想,如不其侯这般,表面风光无限,内中高筑债台者,何其多也。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券为凭,如山铁证。若不能如约偿还,轻则信誉扫地,重则夺侯除国。此乃天授夫君‘天下之权柄’也。‘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谓天赐良机,不可错失也。” “子钱乃先帝所放。今平白无故,握于手中。”刘备笑道:“总觉有所亏欠。” “借用孙破虏一言:‘普天之下,能将不义之财正当其用者,唯王上一人耳。’试想,若《子钱集簿》握于赵忠、张让之手,必用来谋以复起,重掌禁中,称霸朝野,荼毒天下。若被洛阳子钱家所得,必为虎作伥,谋取私利,不惜祸乱朝堂,迫害忠良。只有握于夫君之手,债台高筑之洛阳贵胄,方能息事宁人,无债一身轻。暂获治理食邑之权,于公于私,于君于民,皆利好。待权贵封邑,皆如蓟国这般安居乐业。何愁天下不定。” 言及此处。刘备如何还能不自醒:“爱妃言之有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5 推己及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稳妥起见,夫君何不命右丞将《子钱集簿》快马呈报国中。”士贵人又道。 “无需原本,抄录一份送来即可。”刘备言道:“文和已将秦太仓置于蜃楼,代为处理子钱事宜。此举并无不妥,当听之任之。” “如此也好。”士贵人轻轻颔首,然眸中却隐有忧虑。 同榻共枕,相濡以沫,如胶如漆,亲密无间。刘备焉能不知贵人心中所想:“《子钱集簿》乃出先帝之手。原簿所在,唯文和一人知晓。便是秦太仓亦只有删减抄本。足见其中涉及人、物,非同小可。不宜外露。” “妾已尽知。”士贵人亦不勉强。 刘备宽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文和随为夫久矣,知之甚深。断不会孟浪行事。画蛇添足,反而不美。” “夫君明见。”闻君一席话,士贵人心结尽消。刘备当世明主,非常人所及。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横竖一里的宫城,东南西北中,各宫皆巧夺天工,别用洞天。织室、花厅、歌舞楼,演武场,温泉游馆等,各式建筑,不一而足。便是击鞠,亦有全尺寸场地。足见阔气。 后宫佳丽,兴趣盎然,各有分工,各尽其职。若为人母,还需往来东宫,适时哺乳。话说,自婴儿大潮至今,后宫佳丽,几皆为人母。那股浓郁的乳香,混合百花芬芳,经久不散,沁人心脾。 然蓟王却未觉有异。 谓“如入兰芝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俱化矣”为其一。刘备虽自幼与孤母相依为命,然断奶及时,是其二。又得名师谆谆善诱,忠臣挚友肝胆相照,长姐一身二主言传身教,乃其三。再加大是大非,戎马历练,无论生理还是心理,皆趋近完满。 同样少年丧父。然比起自幼与母亲及兄长天各一方的合肥侯。来自母亲的乐观与坚强,让刘备的成长经历,平坦很多。且自带豪杰属性,轻财重义,善识人。『识人方可交心』,切记。正因为人处世,慎重交友,使得不同层次的情感积累,丰富而鲜明。断不会扭曲,更不会劣化、异变。情感无法分层,其实是人格懵懂的表现。 此亦足见,家庭对子女的塑造,尤其重要。 有其(父)母必有其子(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先严于律己,方能宽以待人。切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终归是推己及人,将心比心。 个人癖好与人格缺陷,一线之隔便在于:大雅“无伤”。 总归是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一言蔽之,生产关系要与生产力相匹配。 后宫大藏阁,对宫中全体成员开放。平时嫔妃宫人,皆可自由进出,借阅阁中藏。话说,蓟王曾上表,求东观及兰台内,四百年皇家典藏。先帝有求必应。命人将历代所录精品备份,悉数运来。蓟王遂命人雕版刊印,装订成册。左伯纸的大量问世,及活字印刷术,让图储藏,突飞猛进。竹简木牍,已退出蓟国朝野,及百姓日常。蓟远销海内,亦是明证。 若非乱世将至,诸多技艺,丧失传承。与“张芝笔”、“韦诞墨”齐名,研妙辉光,墨色如漆的左伯纸,必早于数百年,大行其道。三国时,简牍用量回升。并非纸不如简,只因受时局所限,产量不尽人意。 待刘备理完往来文,自行离去。稍后,便有瑞麟女博士,将《子钱集簿》之事,飞鸽出宫。传往楼桑将作馆,琉璃暖阁。 “好一个贾文和!”刚服下麻沸散,镇去全身骨痛的右国令,草草看后,不由得满面红光,眸生异彩。 “阿父切莫动气。”张甯急忙劝道:“贾诩常有谋,何足为。若是张小胖用计,才需惊。” “此谋机关算尽,非同小可。”右国令笑答:“便是为父身后之事,亦被贾文和,计入其中也。” “贾诩竟多智如斯乎?”张甯不信。论才智高绝,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强过父亲。 “然也。”右国令言道:“先帝《子钱集簿》,为贾诩所获。贾诩假不其侯债台高筑,以还债为名,得二县治权。洛阳贵胄何其多也。勋贵食邑遍布天下富庶之地。尤其豫州一地,临近京师,大小封邑,比冀州亦不逞多让。” 张甯心领神会:“冀州黄巾,余众遍地。大小渠帅,不下百属。尤以汝南最盛。刘辟、龚都、黄邵、何曼、何仪,各据险要,众各数万。只需收归,当可为贾诩一用。” “十年为期,取其治政之权。十年之内,天下大势,必见分晓。” 话已至此,张甯焉能不知:“阿父之意,以‘子钱家’名义,收编黄巾军,出兵光复列候封君食邑。再暗中交由蓟国打理。成为蓟国一片境外之地。” “然也。”右国令欣然点头:“今汉大小封国过百。便是其中半数归附蓟王,天下可定矣。” 仰视亲父,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张甯一时泪如雨下。 父女连心。右国令神情渐缓:“太史公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趣异也’。为父为天下兴亡,死得其所。” “阿父功在当下,惠及千秋。然却无人可知,无以为念。女儿不平。”张甯哭诉。 “我家世代修道,求羽化升仙。名利身外物,弃之不足惜。”右国令早已看开。 张甯却道:“若小弟不使人记。女儿当为阿父著立传,传于后世。” 右国令含笑点头:“便依女儿之言。” 收拾心情,张甯问道:“当如何施为?” “平原术士襄楷、教中元老宋、假司马彭脱、将作令苏伯、上计令陈逸、大将军长史许攸,皆可引为助力。”右国令言道:“趁还有些阳寿,为父将教中辛密,悉数告知我儿。便于日后行事。” “女儿遵命。”张甯含泪下拜。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儿扪心自问,若如寻常女子,添入后宫之中。可是心中所愿。”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甯目光如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6 恩深似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除去蓟国,蓟王治下,皆种田大成。 陇右六百万民,五十余万户。今季得新谷,一亿万千万石。 西域都护府百万领民,十万户余,今季得新谷三千万石。都护府自给自足,绰绰有余。还能反哺西域五十五国。陇上新麦,已源源不断输往关中大地。三辅京畿,乃是大河两岸,数百万民众皆食陇右新粮。 尤其陇右新谷,多半出自羌人牢城。令洛阳公卿刮目相看。先帝在时,蓟王颇多顾忌。如今连扶二帝登基,蓟王声名盖世,无人可及。为早日“抚羌户,定人心”,遂上陈情表,将牢城田宅、车马、牛羊,机关器,比照国民低价,售于羌户。约定,田宅二项,共计六十万大钱。然,首付不可低于三层。计十八万钱。 须知,除去刑期内无偿劳动,羌户每月足有二十日,可赚得日薪二百大钱。夫妇二人,一年辛劳,可得九万六千钱。十八万钱,便是二年所得。事实上,一年十万钱,乃是羌户最大得利。普通羌户,每月不过十五日,夫妇二人,一年可得七万二千钱。所得皆存于赀库,平日少量支取,充作家用。今悉数划归蓟王,犹不足够。 如之奈何。 无妨。赀库无息贷款,可足额补缺。以剩下刑期计,所欠房贷每月分期偿还。不影响生活。待期满,再签劵,分十年还完尾款。 允许流徙羌人,定居牢城,已是喜大普奔。田宅车马,如此低价,欣喜若狂。再闻分期贷款,补足首期,喜极而泣。 羌人歌以颂之:君恩抵海深,羌人永不忘;君义比天高,羌人以身报。 关键是,陇右烂账,一笔勾销。非但分文不欠,还足有盈余。足令幕府上下,卸下心头大石。 蓟王威信天下,终归未砸了金字招牌。天下有识之士之担心,被蓟王大笔一挥,消弭于无形。陇右再无兵患。 蓟王公私分明。于公,羌胡皆是囚徒,刑期未满,自归幕府所辖。于私,钟存慧妃,得先帝赐婚,乃西羌女王,非凉州隶属。即便羌人刑期皆满,就地转为编户,凉州牧亦无管辖权。羌人内迁,联盟松散,存在可类比南匈奴王庭。部落内政自决,军政从属于护羌校尉。氐人亦如此这般,部落内政自决,军政从属于护氐校尉。小月氏胡等,自成属国,如张掖属国、居延属国等,同样内政自决,外事由各自属国都尉都护。陇右将校,皆以蓟王刘备,马首是瞻。何必多言。 陇右六百万民中,汉人不过五十余万。羌氐据多半。只需握有羌氐诸胡,陇右断难飞出蓟王掌心。如此一来。陇右与西域连成一体。便可经由长城内外,与蓟国紧密相连。何太后曾言,蓟王手握四州之地。便是指:西域、凉州、幽州、冀州。还有并州大半。若非董卓节外生枝,并州牧一职,自不出蓟王麾下。 时至今日,大河已北,蓟国影响力,毋庸置疑。各地郡县港津,生产生活,正全面与蓟国接轨。 刘备不时窃想。河北之主会不会难逃覆灭命运。曹操雄踞大河之南,今已为兖州牧。麾下数万人马,足可以少胜多。当真,不好说啊…… 立冬之后,气温陡降。北国四季分明,一夜白霜。 赶在大河结冻,渤海冰封前。船商往来贩卖蓟国新谷,尤其繁忙。各地上计吏,早在太皇窦太后上寿礼前,便齐聚洛阳。鞠城兵乱,死伤惨重。创伤不急抚平,朝廷走马观灯,新帝被废,少帝登基。今汉少帝何其多也,朝野皆见惯不怪。 改元不必了。一切如旧。待来年募得好时机,再改不迟。 朝廷各方,争权夺利,乱后抚恤,迟迟未能顾及。此亦为郡国免于上计,埋下祸根。 黄门北寺狱。 封谞再来宣诏:“尝闻‘背主负恩,人臣首恶;大逆不道,王法必诛’。阿阁兵祸,难辞其咎。朕念尔等,入宫数十载,服侍桓灵二帝,薄有微功。且老将至也,故开一面:守先帝陵,了此残生。” “老奴,遵命。”赵忠、张让,涕泪下拜。 封谞又道:“奉太皇(窦)太后口谕,拨乱反正,百废待兴。毕岚、宋典,复职入宫。” “奴婢,叩谢天恩!”毕岚、宋典喜极。 “二位大人,且收拾行囊,即刻上路吧。”封谞命人打开监门枷锁,为四人松绑。 “多谢封常侍,活命之恩。”赵忠再拜。 “想当初,你我十二人,号‘十常侍’,称雄南北二宫。今却苟活于世。物是人非。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封某,恭送二位大人。”封谞此言,有感而发,颇为动情。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张让头也不回,轻身出狱。 “后会无期。”封谞恭送。 张让、赵忠,直入西邸。一路皆有虎贲郎,仗剑监视,不时呵斥。二人岂敢怠慢,草草收拾行装,槛车发往先帝陵山。狱中党羽,悉数装车,一并往西北文陵。 九死一生,不知悔改。槛车刚出宫门,赵忠便问道:“太皇(董)太后‘开一面’,可是‘投鼠忌器’。” “然也。”张让轻轻颔首。 “为今之计,又当如何?”赵忠再问。 “先入先帝陵山,再从长计议。”张让模棱两可。 “闻先帝陵中宫人,半数已返西园。我等此去,难有出头之日。”赵忠悲叹。 “去了再说。”张让似胸有成竹:“只需结好董氏一门,未必没有出头之机。” “你我同生共死,何不明言?”赵忠忙问。 张让略作思量,这便言道:“且附耳上来。” 赵忠不疑有他,连忙靠近。 闻张让耳语,赵忠瞠目结舌。许久,才颤声惊道:“竟还有此等闻!” 张让切齿冷笑:“先前‘兄终弟及’,如今‘父死子继’。少帝乃出何后,自幼长在史道人家中,与太皇董太后不亲。然王美人贵子,却自幼长于永乐宫中。乃太皇董太后亲手抚育。董氏一门,如何能坐视何氏一支独大,史侯坐享大位。” “此便是我等翻身之机。”赵忠心领神会。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我等此次出宫,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只恨《子钱集簿》为蓟王所得。不然洛阳贵胄,皆可收归帐下。”赵忠摇头叹息。 “《子钱集簿》兹事体大,我等无福消受。弃不足惜。”张让目光闪烁:“却不知,洛阳外宅窖藏铜钱,可还在否?” “不好!外宅地窖,乃毕岚、宋典命人营造。只怕…凶多吉少。”余财一朝散尽,赵忠心如刀割。 “无妨。”略作思量,张让又有定计。 见他目光深沉,赵忠忙问:“计将安出?” “我等既‘入宝山,焉能空手而还’。”张让阴毒一笑。 “嘶——”赵忠如何能不醒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7 三宫鼎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初冬已至,天降飞雪。背阴处已结薄冰。然蓟国黄金水路,碧水长流,奔流向东。 常闻闹中取静,苦中作乐。乱世之中,得享太平,尤其珍贵。大河冰封前,最后一批船队离港。各地城仓,开始转运八千万石新谷,平衡仓储。冬季于蓟国而言,并无不同。雪橇马车往来奔驰,串联起丝路沿线,直至西域都护府。大宗商品,往来运输。丝路流金,从未中断。 发烟石炭,竟不再供应蓟国。只因薮中各城,不断开凿出深井热泉。将作馆来报,或雍奴薮中,遍地热泉。关于地热,蓟王谨慎对待。只用于沐浴采暖,河道升温。断不可贪得无厌。 无烟石炭,多用于炙烤取暖。 蓟国温泉有两种。一为暖泉,温度适中,多用于沐浴、育种。二为热泉,温度近沸,多用于采暖、升温。以“双层内胆保温陶管”,远距离输送地热温泉。辅以无烟木炭,足可供“采暖季”所需。 坐拥清洁能源,实在是太方便。 废史立牧,立竿见影。各地贼匪,纷被剿灭。然各州牧,养兵自重,尾大不掉,渐成新患。 朝堂“撤牧复史”之声,时有耳闻。奈何少帝大位未稳,不敢操之过急。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二门外戚,亦需借外镇助力。故在此事上,颇多抵触轻慢之心。上疏皆石沉大海。朝野有识之士,无不扼腕叹息。 少帝得太傅杨彪言传身教,知行日增。一改先前天真烂漫,顽童心性。颇有少主之风。奈何杨彪分身乏术,故太皇窦太后,问计群臣,天下还有何人,可为君师。 骠骑将军董重,荐前司徒袁隗。 大将军何进,举前太尉陈耽。 二人皆为帝师。 太尉张延,坐荡寇将军周慎战败之罪,因而罢免。三公九卿,皆举张温为太尉。百官又举中山无极人甄举为执金吾。 太皇窦太后,拜执金吾王斌为长信少府。升大宦官程璜为长信太仆。升五官中郎将邹靖为长信卫尉。凑足“长信三卿”。 太皇董太后,拜兖州牧曹操之父,曹嵩为永乐少府。擢升亲侄董承为永乐卫尉。与永乐太仆封谞,凑足“永乐三卿”。 少帝登基,母凭子贵。何太后自不甘人后。先拜袁逢为长乐少府。袁逢,字周阳,汝南汝阳人。太尉袁汤之子,司隶校尉袁绍和长水校尉袁术生父。出身汝南袁氏,以宽厚笃诚著称。 二升中常侍郭胜为长乐太仆。长乐太仆,也称中太仆,“掌皇太后舆马,不常置。” 再升西园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为长乐卫尉,西园诸校,除典军校尉胡毋班,弃官随废帝而去,悉数投归门下。长乐卫尉,为太后属官,掌长乐宫卫士守卫宫门及宫中巡逻。“长乐少府……长乐又有卫尉,仆为太仆,皆(中)二千石,位在少府上,其崩则省,不常置。” 凑足“长乐三卿”。并得少帝应允,改西园为长乐宫。 程璜代太皇窦太后上疏,亦改永安宫为长信宫。 太皇董太后仍号永乐。 三宫鼎立之势,乃成。 内有三宫帝后,鼎力辅佐少帝。外有蓟王威震天下。陇右转运粮秣、关东输来金钱。洛阳据守八关,当固若金汤。难得陇上小麦,蓟国粳米,足量贩来。宫中内外,朝野上下,豪右公卿,四郭百姓皆弹冠相庆。 京师不乱,天下得安。 长乐宫(西邸),长秋殿(万金堂)。 大将军何进,略有微醺,入宫拜见。 累日来,宾客盈门,酒宴不断。大将军志得意满,侥幸偷生,否极泰来,焉能不长出一口恶气。 “拜见太后。”然礼不可废。 “便在大将军笑语欢歌时,骠骑将军董重,连举二人。”何太后自帘内言道。 “董重保举何人?”何进忙问。 “先举越骑校尉曹冲,为北军中候。后举武威张济,为五官中郎将。” “哼!”何进冷笑:“痴心妄想。” “张济乃董重部将,边郡草莽,不足为虑。然,董重因何要举曹冲?”何太后颇多不解。 “曹冲乃曹节胞弟。行事低调,素来声名不显。臣倒听闻,与城门校尉赵延等,俱与蓟王交好。”大将军何进答曰。 “我儿登基,三宫分立。大长秋兼领尚令曹节,却置身事外。传闻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然传闻终不可信。此时,董重却举曹冲节制北军五校。背后可有深意?” “这……”太后所虑,何进焉能不知。 “三代黄门中老者,唯曹节、程璜,硕果仅存。南北二宫,朝野上下,二人党羽不计其数。先时,程璜投奔太皇窦太后,至今未知其意。难不成,曹节已投靠太皇董太后不成?” “黄门二老,投奔二位太皇太后,似也合乎情理。”大将军何进,斟酌言道。 见何进不知其中利害,何太后这便屏退左右,密语相告:“先前,二人为太后时,曾在上林苑内平乐观中,指天为誓,共扶贵子。虽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然‘举头三尺有神明’。二人盟约,仍在否?” “竟有此事!”何进大惊,不禁又追问:“此等隐秘,太后因何知晓?” “乃程中大夫告知。”何后语出惊人。 “程中大夫乃程璜养女,如何……” “你当朕因何饶过黄纲性命。”何后冷笑:“又放二人,脱籍出宫。” “嘶——”大将军何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此事棘手。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大将军意欲何为?”何太后忽觉腹中悸动,急忙吐气放松。 “贵子正豢养于永乐宫中,不若一把火烧去,死无对证。”何进面露狰狞。 “放火烧宫,万一火起,玉石俱焚。”何太后摇头:“不可鲁莽行事。” “或遣一刺客入宫,杀尽童子。”何进又道。 “永乐宫守卫森严,且贵子混迹于一众逐鬼童子之中,急切间如何分辨。”何太后再摇头。 “依太后之见,当该如何?”何进遂问。 “宫人名册,皆握于前永巷令徐奉之手。后徐奉殒命,被掖庭令毕岚接管。大将军何不遣人暗中逼问,再验明正身。如此,有的放矢,方可一击而中。”何太后轻描淡写,却杀气逼人。言下之意,只需将逐鬼童子逐个辨认,剩下贵子,自无处藏身。 何进心领神会:“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8 腰缠万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须臾。大将军何进,去而复返:“太后腹中麒麟子,乃先帝……嫡子。论尊贵,远非王美人贵子可比。何须多此一举。” “万一是贵女,又当如何!”何太后怒叱。何进吞吞吐吐,如何能不令太后生厌。 “哦!哦!”大将军何进幡然醒悟:“太后息怒,臣,这便去办。” 三宫鼎立,各有僚属。 换言之,三宫各成体系。不受原先宫规所左右。何太后尽起西园卫。太皇董太后麾下,乃出羽林卫。太皇窦太后麾下,多北军精锐。少帝由虎贲中郎将王越,贴身守卫。 正因三宫鼎立,互为掣肘,危机四伏。故各人安危,又岂能假他人之手。帝后三卿,卫尉护安危,太仆保起居,少府通内外。三卿从出身而言,多为名门、宦官、外戚,皆是心腹重臣。 先前,太皇董太后,欲拜执金吾王斌为少府。王斌乃已故王美人长兄,贵子舅父,算是外戚。奈何太皇窦太后,先拜王斌为长信少府。太皇董太后,退而求其次,拜曹嵩为永乐少府。 帝后三卿,皆食中二千石。位同九卿。若有特进等加官,当高于九卿。 先帝崩后,万金堂下销金窟,被何太后与太皇董太后瓜分。西园既改长乐宫,自当大肆改造。位于南宫之中的永乐宫,亦大兴土木,不逞多让。唯太皇窦太后永安离宫,虽改名长信宫,却动静全无。 三后鼎立,明争暗斗。营造与否,并不重要。然断不可,弱了气焰。何太后与太皇董太后,财大气粗,挥金如土。长此以往,中小黄门、宫人女婢,必被收买,为其耳目。程璜焉能坐视太皇窦太后势弱。奈何先帝遗产,分毫未得。囊中羞涩,如何营造。 不愧是蔡邕口中之“程大人”。论宫中人脉,已历五帝的程璜,比曹节亦不逞多让。这便从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处,逼问出十常侍窖藏铜钱之所在。命人寻访四郭,悉数挖出。送入函园钱堡,以五兑二,换来琉璃宝钞十亿。用于营造长信宫。 此窖藏铜钱,皆是子钱。俗称“铜子”。足见高利贷之暴利。 无需运回国。钱堡便可回炉重铸成角钱。不知不觉间,大汉正迅速完成钱币替换。洛阳街市,两汉五铢钱渐被四出五铢替代。精美的蓟国防水券钞,亦迅速风靡。铜重之苦,何必多言。“腰缠万贯”,非人力可为。一缗钱重十三斤。千钱为一贯,万贯便是十三万斤。足需一艘千石商船,方能盛下。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作者考虑过鹤的感受么。 然若换成蓟国千角券钞,万贯不过百钞。便是十万贯,腰间亦足可缠下。 如前所说。券钞乃是与蓟王契约定价。蓟王威信天下,便是为安置陇右五百万羌氐,花钱如流水,信誉亦未曾减损分毫。蓟国今季稻收四千万石的消息,已便传海内。蓟王兑现能力,何必多言。 重利诱惑之下。必有利欲熏心者,铤而走险。然雕版,油墨先不谈。券钞专用纸,从何而来? 左伯造纸术,普天之下,唯蓟国独有。“肠衣压膜术”,又是一绝。小小一张券钞。技艺之高绝,远超整个时代。百角至千角,大面值券钞,还有蓟王“烫印”。赤鹿焰角、三足踆乌,光华流转,栩栩如生。直令人叹为观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何下手仿冒。 本以为券钞,必先兴于勋贵。岂料最先兴起之处,竟是洛阳金市。细思之下,亦有道理。勋贵自无需携大量铜钱,可用价值更高的马蹄金、麟趾金、亦或是昆冈美玉来代替。唯有金市商贾,整日与大量铜钱为伴。对铜重之苦,感同身受。于是悉数将库存铜钱,就近运往九坂坞前堡,兑换成蓟国券钞。单单百取一的兑率,便让蓟王赚了个盆盈钵满。更何况还有五兑一的暴利。 先前,贾诩替蓟王讨来江东十港,开埠之权。便是要将蓟国的一切便利,原样复制到江东大地。金水小市、十里函园,诸如这般。并将蓟国支付体系,迅速扩散江东大地。 凡天下钱、粮,皆归蓟王所握。这万里江山,还能跑到哪去。 蓟人众多福利中,还有一项让洛阳商贾,眼热不已。 赀库账户。 乱世将至。将家财悉数存入蓟国赀库,于大江南北随意支取。如此一来,无铜身轻。逃难时,说走便走。轻车快马,无需费力打包全部身家。此等便利,何必多言。退一万步说,便是贼人胆敢抄掠蓟国赀库,与我等何干? 蓟王威信天下,又岂能不足额赔偿。 先前孟津大火,鞠城兵乱。城中勋贵死伤无数。四郭百姓,焉能不未雨绸缪。 便有金市豪商数人,夜入函园,登二崤城官堡,拜见右丞贾诩。 言及请开账户之事。 贾诩笑曰:这有何难。只需迁入函园,为我主守陵,便是蓟人。当坐享蓟国一切便利。赀库账户,自然拥有。 豪商大喜而归。不出数日,三仟栋九坂悬楼,价格暴涨。 知所购悬楼已涨至亿钱,董承大惊失色。对太皇董太后,更是钦佩不已。 窥一斑而知全豹。时下信义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岁不我与。还举棋不定,观望之中的洛阳贵胄,纷纷出手。皆用蓟王罚金,换取悬楼安居。百亿罚金,大半回流。剩下千栋九坂悬楼,再高价卖给城中豪商。 蓟王将赫赫威信,堂堂正正,溢价兑现。比作奸犯科,偷奸耍滑,赚取不义之财,不知高明多少倍。 千金不如一诺。 古往今来,信义价更高。 长乐宫,长秋殿。 大将军何进,例行拜见。 “如何?”何太后自帘内问道。 “臣已命人逼问毕岚,逐鬼童子出身。然所有名册,皆被削去。无从考证。”大将军答曰。 “好一个程中大夫。”何太后冷笑:“先削名册,再告辛密。如此,既得偿所愿,远走高飞,又令朕空口无凭,无所作为。” “此人,着实可恨。”何进怒骂。 “此事,当徐徐图之。”此话出口,何太后似也轻松不少。亦为人母,将心比心。若非事关重大,又岂忍心残害幼儿。 “太后所言极是,当徐徐…图之。”大将军何进,亦暗松一口气。 “五官中郎将,便让董重取之。北军中候,戍卫皇城,断不容有失。大将军可有适宜之选。” “武猛都尉丁原,当可一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89 文昭武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可是先前孟津放火之人。”何太后问道。 “正是此人。”大将军何进,不知太后何意。 “敢在京畿放火,必是猛士。野性难驯,大将军可能驾驭。”何太后又问。 “丁原为人粗略,有武勇,善骑射。与臣对路,太后当可安心。”何进又答。 “如此甚好。”正如何进所言。同样出身草莽,丁原对何进,自当忠心不二。 “洛阳八关,万勿守好。”何太后叮嘱道:“岁末将近,我儿初继大位,平安守岁,乃重中之重。”何太后之意,万事开头难。鞠城兵乱,洛阳贵胄死伤惨重。万幸有蓟王罚铜百亿,方才平息众怒。多事之秋,民心不定,安稳守岁至关重要。 “臣,遵命。” 何太后仍不放心:“函园悬楼,作价一亿。然洛阳豪商贵胄,却趋之若鹜,唯恐不及。便是步广里、永和里内,朝中重臣,皇亲国戚,亦纷纷迁往园内别居。大将军可知何故?” “乃因……”言及蓟王,大将军何进,忽生有心无力:“蓟王威信天下,武布四海。加之黄巾乱后,群盗蜂起。乃至天下板荡,人心惶惶。故,花钱保命。” “诚如大将所言。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时人岂不惜命。故求仙拜神,导引服丹,只求益寿延年。又如何肯死于非命。洛阳号八关都邑,固若金汤。饶是如此,仍不足安抚人心。何况八关之外,万里江山?长此以往,不等蓟王寿终正寝,千里封国分崩离析。我儿已将锦绣河山,拱手相送矣。” 言及心事,大将军何进,斗胆发问:“敢问太后。当真不愿蓟王,继任大统?” “今汉亲疏有别。蓟王虽出高祖一脉,然与今汉天家,血脉疏离,如何继位。”下意识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何太后柔声言道:“腹中麒麟子,乃先帝遗腹。大将军不见,高祖虽是龙种,却为太公血脉。朕腹中麒麟子,亦如高祖这般。切记。” “臣已尽知。”何进已会其意。 “‘夫帝王之作,必有神人之助。非德无以建业,非命无以定众。或以文昭,或以武兴,或以圣立,或以人崇。’大将军谨记,坐稳江山,文昭、武兴、圣立、人崇,之外,还需有神助。”何太后自从迁居西邸,为先帝守丧。潜心修习,饱读藏。知行倍增,当真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 闻“文昭武兴,圣立人崇”之句,大将军何进,忽心生感触:“传闻蓟王少时,本名‘平’。后宗族大考,选为刘氏四子之一。宗祠内,老族长以‘文修武备’为四子命名。论年岁,刘备行三,本该名‘武’。不料阴差阳错,列为最末。故而名‘备’。” “哦?”何太后眸生异彩:“竟还有此事。” “然也。”何进点头道。 “大兄可知,因何‘行三居末(排行老三,为何居于末尾)’?”何太后追问。 闻太后改称“大兄”。何进亦大胆说起家常:“传闻,刘备先被呵斥出堂,待诸童子考毕,方才被唤入。故列在末尾。” “原来如此。”何太后轻轻颔首:“依大兄所言,蓟王名‘备’,亦是神助。” “洛阳,皆如此传。”何进答曰。 “风闻而已。”何太后不为所动:“我儿继任大位,何氏一门必然显贵。大将军万勿多疑,需恪守本分。” “臣,醒得。”何进再拜。 永和里。 “高门华屋,斋馆敞丽,楸槐荫途,桐杨夹植。”里中所居,非富即贵。时人称之为“贵里”。 不其侯府邸。 不其侯夫妇大开中门相迎。 正是长社、益阳,二长公主,登门拜访。长社、益阳,二长公主乃桓帝之妹。早已嫁人,各有汤沐邑。然黄巾逆乱,二人举家迁来洛阳别居。数年间,可谓遍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至于汤沐邑,不提也罢。 宾主落座。 益阳县主(公主以县名为封号,因称县主)开门见山:“闻华儿(阳安长公主刘华)与城中子钱家相熟,不知然否?” “姑母欲举债否?”阳安长公主低声问道。 “实不相瞒,正有此意。”换做长社县主答曰:“黄巾逆乱,火烧长社。汤邑被毁,民众流离。入不敷出,唯有举债。” 长社之战,名传天下。一把大火虽扑灭黄巾,却让长社百姓损失惨重。城邑残破,万民流徙。如今,几成荒地。可想而知,习惯了坐享其成的长社县主,生活有多不易。 “二位姑母之意,(女)侄已尽知。这便约城中子钱家相见。”阳安长公主欣然应允。 “我却听闻,华儿先前举债颇多,久未偿还。却不知何故,得享衣食无忧?”益阳县主话里有话,显然是听到风声。 桓帝崩后,二位姑母,便是至亲之人。阳安长公主亦不藏私,这便将与子钱家所签券之事,和盘托出。 “年年食俸不减,举债十年偿还。”长社、益阳,二长公主,惊疑不定:“天下还有此等好事?” 见妻来看。陪坐在侧的不其侯伏完,这便起身言道:“公主之言,千真万确。” “如此,我二人汤邑,可作价几何?”长社县主忙问。 “这……”伏完如何能知,遂言道:“何不请子钱家,登门详谈。” “速去,速去。”二位县主,异口同声。足见生活急迫。 不久,便有子钱家登门。 “子钱家左行孙,拜见拜见君侯。” “桀不群何在?”主事之人,自是伏完。 “城中子钱家,家家皆一样。”左行孙笑容可掬:“君侯只管吩咐。” “如此,且随我来。”正如左行孙所言,城中子钱家,伏完没少光顾,焉能不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债台高筑,又岂是举一家之债。 登堂入室,见垂帘中悬。帘后人影闪动,左行孙遂心领神会。 伏完请其落座:“且问子钱家,一县之地,作价几何?” 左行孙一团和气:“闻长公主与君侯,已将名下封邑,押与桀氏。不知还有何地?” “类比阳安,一县之地,作价几何?”伏完又道。 “亦是长公主汤邑否?”左行孙明知故问。 “然也。”伏完神色尴尬。 “如阳安这般残破,或可借五千万钱。”左行孙开价。 “长社又当如何?”帘后长社县主脱口而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0 多钱善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敢问帘后何人也?”左行孙反问。 知子钱家谨慎,伏完这便答曰:“乃长社长公主。” “拜见长公主。”左行孙肃容下拜:“不知长公主驾到,庶民失礼。” “不知者不怪。”有道是“财帛动人心”。忽闻五千万钱,长社长公主哪还顾及这许多:“子钱家且速速答来。” “长社一片焦土。庶民,实不知该如何转圜。”利字当头,六亲不认。左行孙压价。 “子钱家有所不知。火烧城外荒原,并未延及城内。城池尚在,或不逊于阳安。”长社县主抬价。 “终归是战乱之地。百姓流离,十不存一。且颍川时局动荡,毗邻汝南,蟊贼横行。乃大乱之地也。”左行孙再压价。 “颍川与汝南,尚夹有陈国。陈王(刘)宠有勇,善弩射。黄巾乱时,郡县皆弃城走,宠有强弩数千张,出军都亭。国人素闻王善射,不敢反叛,陈(国)独得完。国相会稽骆俊,素有恩义,时天下饥荒,邻郡人多归就之,俊倾赈赡,并得全活。百姓归之者,众十余万人。”长社县主言道:“长社百姓,亦多投靠。只需遣一人往陈国说之。长社百姓,陈王必然放归。”长社县主再抬价。 陈国刘宠,亦有盛名。左行孙欣然点头:“若如长公主所言,长社亦可作价五千万钱。” “子钱家此言当真?”长社县主大喜。 “然也。”左行孙擅自做主,虽心有不安,却面色不改。 长社县主又细问道:“当以十年为期,举债一笔勾销,年年食租不减。” “然也。”左行孙急于脱身。 “如此,子钱家可敢与我立字为据。”长社县主,狂喜之中,又心生忐忑。生怕子钱家变卦。 “择吉日,定与长公主,立为凭。”左行孙终归不敢擅自做主。需快马奔赴蜃楼,请秦太仓定夺。 “择日不如撞日。”长社县主恐夜长梦多,如何能放他离去。这便命人升起垂帘,与之相见。 抬眼见帘后三妇皆披王服,左行孙肃容行礼:“拜见诸长公主。” 伏完这便为其介绍:“长社、益阳,长公主。” 左行孙依次见礼。 益阳县主笑道:“子钱家既不嫌长社一片焦土,益阳可否同价?” “不知帘后竟有二(县)主,一亿大钱,离身矣。”左行孙肉疼之情,溢于言表。 二位县主相视而笑,眼中皆透着丝轻松。洛阳贵胄,多如过江之鲫。禁中顾此失彼,难全其美。更加先帝崩天,新帝被废。少帝继位,终归年幼无知。人情世故,如何能体恤。 求人不如求己,人救不如自救。 先前之所以不敢妄动,只因举债不还,夺侯除国。 十年为期,食俸不少,举债一笔勾销。此等美事,如何能放过。再者说来,汤邑何人治理,对县主而言,别无不同。只需食俸不减,便交由子钱家打理,又有何妨?子钱家生财有道,别有门路,亦未可知。 或有人问:此事对县主而言,自是天大利好。然对蓟国而言,又好在何处? 须知,大汉郡国并行,列候次减。 郡县制与分封制,双轨并存。先为十三刺史部时,或别无不同。然自废史立牧,州牧大权独揽,掌一州军政。此时,差别显而易见:国主、县主之封邑,州牧不可擅权。如先前刺史时一般,便是州牧亦只有监督察举之权。国相、县令人选,州牧、郡守举荐后,仍由朝廷任命。 一言蔽之,废史立牧后,郡、国双轨制,区别越发明显。 试想,长沙郡内益阳县,便是荆州牧亦无权插手,如同一片独立王国。若类似封国遍及天下,对蓟王而言,是何等之利好! 不出数日,桓帝二妹三女,计五位县主,争先恐后,质押五县,食俸不减,各向城中子钱家,举债五千万钱。多事之秋,此举虽有失体面,亦是无奈之举。难不成,让桓帝亲属,皆饿死不成。然若让禁中出钱供养桓帝亲属,还不如饿死。须知,洛阳宗亲何其多也。若开此先例,便有无数列候封君,入宫哭诉,求取钱财。 此风断不可长。 两害相较,取其轻。不愿出钱,不能饿死。唯有向子钱家举债一途。 五位长公主齐来陈情。太皇窦太后遂请宗正,尚令,并太皇董太后,何太后,与少帝,三后一帝,共商此事。 “换言之,由子钱家代为打理汤邑,十年后归还。举债一笔勾销,年年食俸不减。”少帝问道:“当真如此乎?” “回禀陛下,当真如此。”长社县主起身奏曰。 “无利可图,莫非子钱家亦行善乎?”少帝道。 “无利不起早。子钱家,以钱生钱,绝非善类。”太皇董太后亦道:“券何在?” “券在此。”长社县主遂将券奉上。 太皇董太后命人取来一观:“券上只说‘租赁荒县,为期十年’。并未言及长公主家事,及治民之权。便是‘荒县’二字,亦大而化之,未曾细说。或可类比‘荒山’,究竟何为‘荒县’,见仁见智。实无可指摘。” “城中子钱家,各个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精于此术,如何能授人以柄。”何太后转问曹节:“尚令以为如何?” “此乃天家私事,老奴岂敢多言。”曹节五体投地。 见他中气十足,老而弥坚,何太后暗自叹息:“但说无妨。” 曹节又等二位太皇太后出声,这才斟酌言道:“黄巾乱后,群盗蜂起。道路断绝,州郡自顾不暇。我朝郡国并行,废史立牧后,州牧大权独揽。然对境内封国,却有心无力。老奴窃以为,事急从权,或可一试。” “如尚令所言,州郡尚力有不逮,子钱家,如何讨贼安民?”宗正刘虞问道。 “此便是非同寻常之处。”曹节言道:“老奴实不知,荒县如何生钱。” 然少帝却颇觉有趣:“所谓‘眼见为真’,何不拭目以待。” “君无戏言。”太皇窦太后谆谆善诱:“陛下既已许,便姑且一试。稳妥起见,劳烦宗正与尚令,拟定具体之法。不可有违汉律礼法,折损天家颜面。” “遵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1 伯牙绝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此事看似匪夷所思。实则不然。 子钱家,自上古时便存在至今。前汉时长安子钱家毋盐氏,趁吴楚七国兵乱,放债取息,成为关中巨富。并被史家引为记录。仅此事,足见一斑。 换言之。列候封君,向子钱家举债,自两汉以来,乃是常有之事。大规模向列候封君放贷,汉律亦未禁止。且早有先例。 类比前汉吴楚七国兵乱,时下亦是天下大乱。 形势所迫,身逢危难。封君逼不得已,向子钱家举债。只需合乎礼法汉律。朝野上下,并不异议。关于券如何签订,既能规避所有律法,又足够约束力,子钱家轻车熟路,信手拈来。便是名师大儒,饱学之士,面对“租赁荒县,为期十年”白绢黑字,亦无可指摘。 关键是“荒县”无从定义。唯一类比,便是“荒山”、“荒地”,诸如此类。租赁荒山、荒地,合法合规。如此看来,租赁荒县,亦无可厚非。 总之,游走于律法边缘,模棱两可之间。谁也拿不准,自无从引经据典。便是这毫厘之间,足可令子钱家,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用后世的话说,我去,擦了个边。 甚至于荒县,如何界定。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仅此一句,足矣。 又至于子钱家如何盈利,此乃家门不传之秘。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或有人问: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无人尊刘。便是陈王刘宠,亦被袁术遣人杀之。何况一县之主乎? 此一时,彼一时也。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彼时关东大乱,汉廷西迁长安。关东群雄争霸,无人再尊号令。然时下,蓟王虎踞幽冀,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九百万民,披甲控弦猛士,十万有余。谁敢望其项背,又有谁敢捋其虎须。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必“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 一味因循守旧,拘泥成法,固执不知变通,不能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解决问题。不啻于“郑人买履”,“胶柱鼓瑟”,“刻舟求剑”。 一言蔽之,具体事件,具体分析。 试想,有蓟王在北。何人敢不遵王命,不守王法,不听号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出三日。桓帝五县主,将长社、益阳、阳安、颍阴、阳翟,五县汤邑,质与子钱家,各举债五千万钱的消息,便风传洛阳内外。引一时哗然。 便在洛阳贵胄,各自观望时。 洛阳子钱家,代五县主招募义勇,徵辟高士,光复食邑的消息,又遍传京畿。 二则消息,一前一后。众人细细品味,这才幡然醒悟。原是如此盈利。只需光复食邑,安置流民,复耕田地。赋税便会源源不断,取之不尽。山林川泽,资源矿产,亦可大肆贩卖。更何况,前后二帝,又免黄巾乱区,数年赋税。以十年为期,三年修养,三年生息,足可收回借贷。余下四年,当取十倍暴利。 何以知之? 岂不闻春秋时,越王勾践,十年休养生息,十年厉兵秣马,一战灭吴,缔成霸业。二十年称霸足矣。区区五千万钱,何须十年? 言之有理。 “伊水又北入伊阙,昔大禹疏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如阙,伊水历其间北流,故谓之伊阙矣。”后世称龙门,龙门石窟便位于此。时下尚无。 伊阙山,蜃楼。 便有一青衫公子,木屐斗笠,翩然而至。 “公子所为何来?”便有无语童子,举板相问。 青衫公子笑答:“为求洛阳二顷田。” 童子面面相觑,又板问道:“悬楼峭壁,临崖而居。别无寸土,何来二顷?” 青衫公子又笑:“家中之事,尔等黄口孺子如何能知。速去见家翁。有无良田,一问便知。” 童子不敢怠慢,又曰:“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扶风宋,宋元异。” “公子稍候。”童子这便乘天梯,升顶阁通报。 须臾,天梯落下。童子举板:“公子请移步。” 青衫公子,欣然步入天梯,直升顶阁,与秦太仓相见。秦太仓曾掌蟾宫折桂馆。与宋公子多有交往。先前,宋为赎回宋皇后,不惜盗掘梁冀金山。只可惜棋差一招。被蓟王刘备捷足先登,豪掷一亿,赎宋皇后回。今宋氏已身怀六甲,为昭阳贵人。蓟王,染翰操觚,磨砻浸灌,极尽宠溺之能事。 “‘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此乃先秦苏季子名言。宋公子此来,不为求田,只为学苏秦,佩六国印耳。”秦太仓于座前。 青衫公子起身行礼:“如秦公所言。元异,奉右国令之命,南下豫州,收服汝南黄巾,代为打理五县,为王上所用。” “右国令之事,老朽亦略有耳闻。天下士,大忠似奸。直令人钦佩不已。不瞒公子,右丞已有交待。言,若右国令遣人来此,当有求必应。音犹在耳,公子已翩然至矣。” “右丞足智多谋,不在右国令之下。”宋叹道。 秦太仓一语破天机:“二贤联手,共施连环。” “原来如此。”更一语惊醒梦中人。 贾诩得《子钱集簿》,知不其侯欠债未还。遂出计,赚来五县治权。心知右国令必窥之,于是六百里传回国中,此乃抛砖引玉之“上环”。右国令会其意,于是欣然出手,命宋赶来相助,便是“下环”。时人皆知,贾诩惯用连环。却无人知晓,右国令亦精于此计。 二人琴瑟和鸣,伯牙绝弦。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能得二人辅佐,真乃刘备之幸。 秦太仓从座下,取一漆木长匣:“内中有五县令印各一,留白敕令十卷,及通关传符数枚。从此刻起,公子已是五县之令。为五位长公主取食。” “事不宜迟,元异告辞。”宋公子起身拜别。 “后会有期。”秦太仓手相送。 目送宋乘天梯下楼。秦太仓忽一声叹息。 翩翩浊世佳公子,奈何此生却步右国令后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2 家贼难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五位长公主汤邑,长社、益阳、阳安、颍阴、阳翟。除益阳县,属荆州长沙郡外。长社、阳安、颍阴、阳翟四县,皆位于豫州境内。长社、颍阴、阳翟,三县隶属颍川郡。阳安一县,则属汝南郡。 豫州刺史部,下辖颍川郡、汝南郡二郡,梁国、沛国、陈国、鲁国四国,县九十又七。 颍川郡,先秦始置,以颍水得名。县一十七。“阳乾山,颍水所出,东至下蔡入淮。过郡三,行千五百里。” 汝南郡,高祖始置,以汝水得名。县三十七。“高陵山,汝水出,东南至新蔡入淮。过郡四,行千三百四十里。” 颍川、汝南二郡,乃天下大郡。 桓帝又择其中大县,封女、妹,为汤沐邑。亦是人之常情。 也正因人口众多,农商发达。亦是豫州黄巾,盘踞之地。“汝南,颍川黄巾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众各数万。”还有诸如吴霸、吴桓各部,纵横江淮,往来荆扬。汝南黄巾,老幼妇孺,不下数十万人众。 如蝗虫过境,乃至五县主,绝享食俸。寄身洛阳,入不敷出,生活日渐拮据。缕缕入宫哭诉,反令先帝及董太后不厌其烦。唯有向子钱家举债度日。 在商言商。先帝见有利可图,于是指使张让、赵忠,暗通洛阳子钱家。将卖官鬻爵所得巨款,放与洛阳宗亲贵戚,牟取暴利。重利盘剥之下,不其侯首当其冲,难以偿还。才有如今之事。 黄巾复起,盘踞周遭,荼毒愈烈。 颍川、汝南二郡,世家豪强,唯有结墙自保。乃至整个豫州大地,坞堡林立,沟壑纵横。 坞堡又称坞壁。始于秦而兴于汉。本是边疆地域修筑的防御工事。然随内忧外患,遂转入大汉腹地。此与汉家衰落、秩序混乱及地方“宗贼”兴起,互为表里。 早在新莽末年,天下大乱时,地方豪族便纷纷筑坞自保。终汉一朝,流民毒瘤,始终未能解决。先帝以来,天灾人祸,接而连三,乃至流民暴增。更加黄巾逆乱,诸方黄巾“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汉廷为应对黄巾逆贼,“大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鼓励四方豪强,修筑坞壁,招募私兵部曲,共御黄巾。豪右大姓,因而有恃无恐。时至今日,地方豪强,已拥有大量佃户、奴仆、部曲、私兵。并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或联合官兵,围剿黄巾;或转与黄巾勾结,攻掠县城。成为“宗贼”。 复起后的黄巾余部,裹挟流民,亦是举族同行。“群辈相随,军无辎重,唯以钞掠为资。“ 宗贼与蛾贼,遂成豫州大患。并迅速向江南蔓延。 “凡聚众据险者,因欲久支岁月及给养能自足之故,必择险阻而又可以耕种及有水泉之地。其具备二者之地,必为山顶平原,及溪涧水源之地。”利用山险,建立据点,方能有效保全自己。 官兵唯有据守县城。不仅需提防黄巾蛾贼,还需谨防地方宗贼。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蛾贼呼啸山林,不时下山抄掠。宗贼抱团结社,阴奉阳违。二贼连番祸乱,更有贪官污吏,趁乱取利,中饱私囊。乃至政令不通,民不聊生,赋税大减。 便在此时,一辆机关马车,顶风朔雪,驶入阳翟县城。 几近岁末,隆冬将至。守城兵丁,蜷身缩颈,无精打采。 传符便悬在车前,抬眼可见。队率细细看过,不由一惊。急忙整队上前:“拜见明庭。” “诸位辛苦。”车内便是新任阳翟令:“县寺何在,前方引路。” “喏。”队率不敢怠慢,这便引明庭车驾入城。蓟国机关马车,经南阳不断外传,天下通行。然为节省成本,常多删减。诸如避震板簧,能省则省,搪瓷轮毂,亦无可能。琉璃风灯,更绝无仅有。便是车内坐垫,也暗自降低档次。 然明庭所乘车驾,却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蓟国安车。便是驽马亦油光发亮,能耐极寒之鲜卑良马。全套车驾,作价数百乃至千万钱。一言蔽之,非富则贵。 队率如何敢怠慢。 阳翟县城,即是长公主汤邑,又是颍川郡治。城高墙厚,乃是坚城一座。城池略呈方形,内外二郭,对开四门。长公主宫,位于城内西北。 先前,南阳太守秦颉,败张曼成。黄巾军改以赵弘为帅,据宛城。朱儁与董卓并击汝南、陈国黄巾,追波才到阳翟,后在西华大败彭脱。余军想逃到宛城,孙坚登城先入,众人蚁附而进,大破敌军,讨平豫州一带黄巾。 自此,阳翟城便再未沦陷,一直握于汉庭之手。 闻新任县令单车到任。留守属吏,出治所相迎。 车门徐徐开启,踏板折叠落地。 锦衣狐裘,面如冠玉。好一位洛阳贵公子。 一时贵气扑面。与苦读寒士,可谓云泥之别。众人这便收拢心思,尽显谦卑。 举手投足,温文儒雅。出口便是如假包换之洛阳官话:“诸位免礼。宋某初为外官,政务不精。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我等敢不从命。”好一个“初为外官”!众人心领神会。必是五陵公子无疑,或是长公主入幕之宾,亦未可知。 三老奉酒,已等之不及。这便迎入官舍。 草草勘验过公文敕令,遂引为上座。官婢送上香茗,贵公子取琉璃杯自饮。 润唇即止:“宋某此来,乃为长公主取食。” 一众属吏,四目相对,皆面露惭色。 “阳翟雄城大县,何以至此?” 阳翟功曹,起身答话:“禀明庭,城外黄巾呼啸山林,时常下山抄掠。民众苦不堪言,田中五谷将熟,便被贼寇抢割一空。故今季税赋,难以收取。” “来时,我见境内坞堡绵延。莫非,豪右大姓之粮,亦被黄巾抄尽。” “这……”功曹便是阳翟人氏,焉能不知宗贼之祸。只是,城中属吏,多沾亲带故。或为爪牙,或为耳目。如何敢直言相告。 “豪右之事,暂且不谈。且说,阳翟境内,哪只黄巾势大。”明庭又问。 “具茨山黄邵。”功曹脱口而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3 香饵悬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诸位衣食何来?”阳翟令又问。 “粮谷乃是向城中商肆赊来。不敢隐瞒明庭,我等已有半年,未曾领食薪俸。”功曹躬身答曰。 “县尉何在?”阳翟令忽问。先前已知,县丞随前任县令弃官而去。 “卑下在。”阳翟县尉,起身答话。 “车内坐榻,下有一匣。且与我取来。” “喏!”县尉略显迟疑,却不敢忤逆。 闻此言,一众属吏暗自叹息。果然是贵公子一枚。取件私物,仆从即可。何须使唤四百石县尉。 须臾,县尉回。将一漆木手匣,双手奉上。 阳翟令又取铜钥,递给县尉,示其开锁。 县尉不疑有他。倍加小心,打开手匣。偷眼一看,心头一颤。表情越发恭敬。 匣中厚厚一沓,正是蓟国千角券钞。怕是有数百上千张。 “诸位自便。”阳翟令,示意众人上前。 功曹、主簿等门下属吏,趋步近前。抬眼一看,表情与县尉如出一辙。 “我等……我等……”家中无米下锅久已,功曹一声叹息:“多谢明庭矜恤之义。”遂带头取出九十张千角券钞。阳翟乃大县,功曹、丞尉等,皆秩四百石俸。月谷五十斛,年六百石。折钱十八万。半年俸禄,正好九万五铢钱。然,明庭所发,却是五兑一之蓟国大钱。 属吏依次上前,争先恐后,取走五倍半年薪俸。 再看匣中,足有富余。 薪俸在手,士气高涨。 阳翟令言道:“岁末将至,天寒地冻。待雪大封山,为时晚矣。传令:凡有贼寇下山,既往不咎。悬扁市中街巷,张榜城门亭舍。务必,人尽皆知。” “喏!”便在众人面面相觑时,县尉已抱拳应诺。半年薪俸,五倍补齐。如此权贵,何必见疑。 目送县尉大步而出,众属吏一时表情各异。 阳翟令,如沐春风:“阳翟乃长公主汤邑。食俸多寡事小。然被贼人所害,百姓生灵涂炭,长公主颜面无存,兹事体大。奉长公主口谕:荡平贼寇,保境安民。” “卑下,遵命。” 话说。阳翟令竟不住官舍。车入长公主行宫。翌日方知,新任阳翟令,还身兼长公主家令。 必是洛阳权贵。 便有耳目将消息送出城外坞堡。宗贼豪强,嗤鼻一笑:“五陵公子,涉世未深。以为黄巾贼人,如家奴苍头,任其驱使。单凭一道敕令,便可招降宿贼黄邵。痴心妄想!” 堂内大小贼酋,纷纷叫嚣:“一绮襦纨袴子弟,不知天高地厚。行事犹如儿戏,有何惧哉!”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把把薪足火旺。 又闻阳翟令,命人修葺城中逃难人家空置宅院,清理废墟圈建流民营地;重修城内兵营、城外烽堠。花钱如流水。满城上下,皆为驱策。竞相奔走,忙得不亦乐乎。 所出,皆是蓟国千角券钞,当真富可敌国。 尤其举手投足,一身贵气,绝非寻常人家可比。便是城内豪强巨富,亦自惭形秽。必是洛阳贵胄无疑。许还与天家沾亲带故,亦未可知也。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又说“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士”。古往今来,无往不利。天南海北,无一例外。 以阳翟令,兼长公主家令,何必多言。 城中豪商粗略计算。不出十日,明庭已豪掷百万大钱。诚如其所言,此来不为税赋,只为挽回颜面。 蓟国券钞,虽皆出将作馆。然宋所携,并非私印,乃右国令多年食俸积余。蓟国行高薪养廉。类比右丞贾诩,右国令一年千万薪俸。悠悠十余载,可想而知。 明庭此来,既不为刮地三尺。城中豪商巨富,顿时安心。凡有所出,必有所应。好一个政通人和,局面大好。 又据县尉回忆。那日登车取钱,只见坐榻之下,摆满漆木钱匣。众人闻之,无不咋舌。 又过十日。这日清晨,便有乌压压的人群,拖家带口,围满城下。不下十万之众。 县尉大惊通报。 明庭却神态自若:“兵卒登城,擂鼓三通。待我亲去问话。” “喏!”县尉安敢迟疑。 三通鼓罢,阳翟令登临谯楼,俯瞰城下:“何人围城?” 便有一将,打马近前:“某乃黄巾渠帅黄邵是也。” “所为何来?”见兵卒惊惧骚动,明庭又问。 “特来归降。”黄邵答曰。 “明庭不可!”阳翟功曹、主簿等人,已闻讯赶来。 “有何不可?”明庭明知故问。 “城下黄巾贼寇,不下十万之众。若阴怀不轨,诈降攻城。一旦放入,万事休矣。”主簿亦劝。 俯瞰城下,老弱妇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明庭问道:“若是诈降,何必带上家小。” “这……”众人顿时无语。 “贼人既来,我当亲出,以示赤诚。”十足贵公子做派。 见明庭心意已决,众人仍苦劝:“明庭贵胄之躯,岂能亲身涉险。不如,让我等代劳。” “不可。若不见我,(黄)邵必生疑。”明庭笑道:“打开城门。” “速速落桥!”县尉咬牙发令。 吊桥隆隆落下,城门徐徐开启。便有一人,轻身出城。过河与黄邵相见。 待看清来人相貌,黄邵一路担忧落地。 “见过宋上使。” “见过黄渠帅。”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谨遵神师号令,率众归降‘宗王’。”黄邵再拜。 “谨遵神师号令,特来恭候渠帅大驾。”宋回拜:“且与我入城吧。” “喏!”黄邵一时唏嘘不已。山中岁月,寒暑自知。 见明庭与黄邵,把臂同行,共入城中。城头一时鸦雀无声。屡败官兵豪强,神出鬼没,杀人如麻。撒豆成兵,来去如风。只需看上一眼便魂飞魄散的妖贼黄邵,就这么……降了? 县尉粗声一笑:“诸君且随我,城下相迎。” “同去,同去。”黄邵只身入城,又岂是诈降。 待十万黄巾,拖家带口,列队入城。病患暂入流民营地,各家分批安置于空宅之内。一万黄巾精卒,最后入驻城北大营,以备整编。满城肃然。 阳翟百姓,关门闭户,各自窃窃私语,又惊又俱,亦喜亦忧。 车入官舍,明庭当众宣读敕令。赦免黄邵之罪,拜为阳翟县丞,兼领长公主洗马。一万黄巾宿贼,悉数留用。 又过数日,便有南阳兵甲车队,源源不断运抵县中。 城内兵营,整日磨刀霍霍,杀声震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4 与王雷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汉人处处以高为贵。 身高、位高、才高、名高、德高,诸如此类。 以及崇高。 当来自洛阳的贵公子,豪掷百万,不为求财,不为求名,只为找回“天家体面”时。这个崇高的目标,以及为此目标所采取的行动,及产生的后果。皆超出了阳翟百姓的预期。 属于不可估量的“知障”。 于是乎,当贵公子抱着此崇高目标,悬扁市中街巷,张榜城门亭舍,招降黄巾余众。而屡败官兵、神出鬼没、杀人如麻、撒豆成兵、来去如风,被看上一眼便魂飞魄散的妖贼黄邵,举众来降时。 整个“崇高逻辑环”,随之完满成立。并被阳翟百姓当做经验积累。无人敢生疑。 贵公子豪掷百万,找回天家体面。果真应验。 为何如此? 只因平常百姓,习惯仰望洛阳。自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权贵,所思所想,所欲所求。 于是乎。当平常思维逻辑,及一般生活经验,不再成立时。自然而然,将其拔升到更高的层次。是为“崇高”也。 就此事而言。 阳翟百姓与城外豪强宗贼,皆不认为:单凭一道敕令,妖贼黄邵便会举众来降。然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妖贼黄邵,当真来降。此事何解? 没错。洛阳贵公子的“崇高”,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此乃,我等无法匹及的,高贵。 宋出身扶风名门,曾为外戚,贵为濦强侯。自幼熏染的高贵,又岂能假冒。 如此一来,当宋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俯问民间疾苦,走访鳏寡孤独。送衣赠粮,施医喂药时。那股来自洛阳的高贵,足以温暖人心。 宋二下敕令,城中百姓官吏之“通贼者”,只需痛改前非,则既往不咎。 只因阳翟功曹、主簿等人密告。前任县令及丞,与城外豪强,暗通曲款,狼狈成奸。克扣官俸军资,属吏敢怒不敢言。知新任县令到任,又将库中钱财席卷一空,弃官而逃。故才半年,未能领食俸禄。 又道,城中官吏,多为豪强耳目。需雷霆铲除。 宋这才二下敕令。 效果斐然。 官吏痛哭流涕,皆来请罪。宋好言宽慰,悉数赦免。又叮嘱道,前罪可免,后罪难逃。如若再犯,数罪并罚。 一众罪官,指天为誓,绝不再犯。 安抚民心,整顿吏治,招降贼众,厉兵秣马。不出半月,内外气象,为之一新。 宋三下敕令,请阳翟豪强大姓,城内赴宴。 收到请简(请柬),坞内豪强,日夜不安,如坐针毡。明知是“鸿门宴”,然却又不敢忤逆。 只因县令高贵,黄邵凶狠。 十万黄巾,一万宿贼,皆换披南阳精工兵甲,为县令所用。如此强兵,久踞阳翟,对城外地形、各坞守备,知之甚详,如数家珍。如何能敌。 “县令身份,可曾知晓?”城外各堡主,紧急密会。 “出身豪门,配五县令印。此来,乃为长社、益阳、阳安、颍阴、阳翟,五位长公主取食。”急切间,也只打听到个大概。 “配五县令印,为五县主取食。”单此一项,足令各堡主心惊齿寒。 “十万黄巾,粮从何来?”便有人想到据守顽抗。 “乃城内粮商,开仓放粮。据说,足可支撑到来年解冻。县令已许诺,以蓟国新谷,三倍赠还。” “嘶——”众人无不抽气。 便有堡主叹道:“县令行事,与蓟王颇多雷同。” 不说还好。此言一出,士气更衰。 “此宴,去是不去?”又有人问道。 坞堡有近有远。家底有厚有薄。强者不愿屈就,弱者降意已生。难有共识。于是不欢而散。 约定之日。果有临近县城之堡主,如约而至。人数约莫少半。大半堡主借口未至。 宴会设在长公主行宫。与会诸人,受宠若惊。长公主虽久居洛阳,不常往来行宫。然宫中用度,皆类比藩王。此等席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又见县令,颐指气使。宫中奴婢,俯首帖耳。丝毫不敢忤逆。 诸堡主众目相对,苦乐自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县令举杯起身:“诸位皆知,宋某此来,乃为长公主办事。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长公主身居洛阳,不知民间疾苦。县中属吏,宫中奴婢,竟绝俸半载。又闻蓟王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诸位,以为然否?” 便有堡主起身答话:“明廷所言极是。先前之所以拒不纳赋,只因外有黄巾流寇,内有贪官污吏。可谓外忧而内患。如今外忧内患,悉数剪灭。我等自当足额补齐。” “诸位,以为如何?” “我等,皆如此想。” 县令欣然点头:“又闻县中百姓,多避入坞堡,沦为奴仆佃户。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贵人当面,如何敢隐瞒。 “悉数放归,既往不咎。如若隐藏,数罪并罚。”县令掷地有声。 “喏!” “与我满饮此杯,请。”县令举杯相邀。 “请——”众宾客同声回敬。 落杯后,县令目视东席:“黄丞何在。” “黄邵在。”黄邵起身答话。 “今日未赴宴者,明日请来一见。”县令轻描淡写。 “喏!”黄邵杀气腾腾。 夜宴欢声笑语,尽兴而归。 翌日破晓,数千精卒,坚兵利甲,杀奔而出。 所向披靡,攻破坞堡。将一未曾赴宴堡主,举家押回。堡中积粮,皆分与奴仆。兼并良田,皆还于佃户。又迁千户黄巾众入住堡中,屯田自守。 如此反复。三日破五堡。分迁黄巾五千户。得金玉珠宝,丝绸铜钱,兵器甲胄无数。县令犒赏三军,一时欢声雷动。士气冲冠。 以战养战,黄巾得心应手。与先前之大不同,便在“师出有名”。 县令乘胜追击。四下敕令。 近郊小股黄巾,纷纷来投。日聚数百成千。积少成多,不断壮大队伍。再破五堡。共计分迁万户黄巾众,与堡中原有居民杂居。坞堡遂改城邑。称“黄巾坞”,或“黄巾固”。 “汉末黄巾保聚于其地,因以为名。齐人谓垒堡为‘固’。” 换言之,黄邵或是齐人。 县令一时名声大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5 黄巾屯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宋五下敕令。与阳翟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家眷连坐;伤人及盗抵罪。 黄巾军拖家带口。便是宿贼,亦皆肃然。待消磨贼性,严明军纪,当可为蓟王一用。至于贼性难改,为祸一方者,自有黄邵收拾。先前人人喊打,狼狈度日。山中酷寒,老幼常饥饿难熬。如今从良,苦尽甘来,焉能再反。 被举家抄没的十位堡主,皆是当地大族。如何处理,事关重大。 阳翟令,托言需长公主决断,悉数槛车送往洛阳。交由右丞发落。 目送槛车出城,百姓、官吏皆长出一口气。足见豪强宗贼,恶名昭彰。百姓谈虎色变。 余下堡主,心有戚戚。如何还敢负隅顽抗。这便负荆请罪,自投门前。 阳翟令亲出松绑,好言宽慰。赠送南阳仿造农作机关器若干,已补人手缺失。放归奴仆、佃户,重新造册,分配田宅,授予耕牛、农作机关器。上计吏统计毕,阳翟计有三万户。其中黄巾众万五千余户。占据过半。还有大量临近郡县流民,未及入册。 里魁、亭长、邑宰(坞堡之长),多有空缺。 阳翟令六下敕令。选贤举能,“及选茂才、孝廉、贤良方正、惇朴、有道、明经、宽博、武猛、治剧,此皆‘名自命’而‘号自定’,羣(qún 群)臣所当尽情竭虑,称君诏也。” 尤其是邑宰,乃乡邑之长。下设三老,有秩、啬夫,游徼。还有邑丞及尉。阳翟乃长公主汤邑,又是大县。故邑宰秩三百石,邑丞、邑尉,秩二百石。堪比一小县。三老,有秩、啬夫,游徼,皆得二百石。 政令一出,颍川士人,闻风而动。“颍川郡,秦置。洛阳东南五百里。十七城:阳翟、襄、襄城、昆阳、定陵、舞阳、郾、临颍、颍阳、颍阴、许、新汲、鄢陵、长社、阳城、父城、轮氏”。中州(指颍川、汝南、南阳三郡)乃今汉学术中心。可谓人才济济。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三秦饶俊异,汝颖多士。” 乱世之中,苟活不易。 三百石俸,足够吸引。 君不见,名满天下陈太丘,亦不过三百石。 阳翟辛氏,乃是名门大族。黄巾乱时,辛毗、辛评二杰,领家人北上。入四方馆,登六层楼。后受领郎中令一职,为中山王、河间王分忧。今已是中山、河间二国相。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阳翟辛氏大量北上,定居蓟国。留下虽是旁枝,却也足用。又有颍川长社人,枣祗(zhī),来投。枣祗本姓棘,因先祖避难(一说避仇)改姓枣。辟为属吏,上疏献策“黄巾屯田”。 屯田之法,古而有之。前汉景帝时,晁错上《守边备塞疏》,主张“屯田自给”,光武中兴,伏波将军马援亦曾在陇西屯田。然两汉屯田,只限于边塞,为确保军粮供应。 按照县令心中所想,安民之法,乃与蓟国等同:既将黄巾编为齐民,户户授以田宅,牛马、机关器,先行租赁,分期偿还。诸如此类。 换言之,非边关屯田制,而是蓟国圩田制。 见县令心有疑虑。枣祗解释道:与流民举族投奔蓟国不同。黄巾毕竟是流寇出身。关系杂乱,分户困难。强行分户,反易生乱。更何况,黄巾众来自天南海北,民籍早已无存,无同乡宗亲作保,又如何能取信。今战乱频出,更兼蝗旱泛滥,各地皆有荒田。单以豫州为例,战乱以来,百姓逃亡,十室九空,几无产出。万顷之地,无人耕种,遂被豪强大姓圈占。更加百万黄巾盘踞,四下抄掠,各郡流民无数,居无定所。身处绝境而走投无路。唯有避入豪强坞堡,自卖为奴。若将荒田、黄巾与流民,三者皆充分利用,改边关军屯为民屯,一举数得:既能令民饱食,亦足可补长公主食赋,更促黄巾与流民,二相融合。待各自成家,知根知底,那时,再编户为民,不迟。 县令纳其言,并举枣祗为典农校尉,全权负责屯田事宜。 枣祗大刀阔斧。首将无主农田,收归官有。再分与黄巾众及各地流民。按军队编制,编撰成伍、什、屯、曲。统一提供土地、良种、耕牛及农作机关器。屯田所获,按兵屯之法:征收百分之五十(50%),外加“牛器租”十分之一(10%)。以十年为期,耕满十年,土地转为私有,田租降为“三十税一”。 竟要征屯民六成所获!县中官吏群起反对。如此横征暴敛,别说蓟国“三十税一”,便是“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五成)”,亦不能相比。 此举与暴政何异。 枣祗又解释道:黄巾众与流民所耕,乃是我县官田。蓟国虽“三十税一”,然田宅皆是农人先行赊买,分期偿还。单一进宅院,并一顷良田,便作价六十万蓟钱。同以十年为期,每年要额外缴纳六万钱赋税。又岂只是三十税一。以亩产六石计,足有六成有余。 阳翟主簿,怒而抗辩:蓟国稻作,一季二收。稻花鱼如何不算?何况蓟国年年大建。青壮健妇,筑城通渠,日赚二百大钱。更加男耕女织,名产何其多也。 枣祗亦大声反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蓟国营城,非一日之功。终归是万事开头难。遥想二十年前,楼桑少君,首开稻作。又岂有一季二收,数城大建,各式名产?不正如,我等眼前这般。 县令遂纳枣祗之议。 枣祗首创“寓兵于农”、“兵农合一”之先例。屯田第一年,便“得谷百万斛”。 赞枣祗之举,“丰足军用,摧灭群逆,克定天下,以隆王室。” 兵马齐整,官吏就位。钱粮足备,民心可用。 岁不我与。不等岁末雪大封路,宋便轻车简从,奔赴长社。 已知公子配五县令印,为五主取食。不可久居一地。留守文武属吏,齐来都亭相送。 宋依依惜别,后会有期。车驾东行数里,忽被人拦住去路。 护卫挥鞭喝问:“何人拦路。” “在下郭嘉,愿助公子一臂之力。”来人悠然自得,不卑不亢。 见他年轻体弱,尚未及冠便口出狂言。护卫嗤鼻一笑:“黄口孺子,不足为用。” 郭嘉扬眉笑道:“闻蓟国‘少年多长吏’。二千及冠者,我辈亦不甘人后,奋勇而争先。年后郭嘉将满十六,掐指一算,只剩四载矣!” “哇哈哈……”一众黄巾卫,捧腹大笑。 “就凭你,还想二千及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6 不幸之幸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事喧哗。”车内宋出声,黄巾卫这才各自收敛。 便有队率近前通报:“乃一黄口孺子,车前拦路。自诩二千及冠,还差四年。故我等这才捧腹。” “年方十六。”宋心中一动:“且引来一见。” “喏。” 闻明庭要见,黄巾卫这便下马。搜身后,引少年至车下。 “郭嘉见过公子。”神态自若,不卑不亢。 宋见他眉清目秀,身着布衣却难掩英气。心中大喜,遂下车相见:“足下从何处来。” “郭嘉便是阳翟本地人氏。”少年答曰。 “又为何来。”宋二问。 “欲投公子,平豫州黄巾祸乱。”少年再答。 “闻足下欲二千及冠。何不北上蓟国,登顶黄金阙,一鸣惊人,天下闻。返来投我。”宋三问。 “公子既来,郭嘉又何必舍近求远。”少年成竹在胸。 “哦?”宋一愣,佯装不解:“此话何意?” 郭嘉笑答:“公子配五县令印,为长公主取食。连下六道敕令,道道皆与蓟王同。短短月余,已令券钞,大行其道。公子莫不是为王上收拢黄巾否?” 郭嘉此语,看似毫无关联。然句句,切中要害。身配五县令印,今汉前所未有。能为五位长公主取食,必受命于汉室。所出政令,所用钱财,皆来自蓟国。种种迹象累加,汉室宗亲,必是蓟王无疑。 “招降黄巾,乃我所为。与蓟王何干?”宋反问。 “普天之下,能纳百川者,唯蓟王耳。”郭嘉一语中的。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论容人之量,蓟王首屈一指。少时纳顺阳卫,庇陈逸、胡辅。又广收天下流民,容白波、黑山、葛陂黄巾。一言蔽之:“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宋算是默认:“足下且与我同行。” “敢不从命。” 登车对坐,二人重新见过。 “扶风宋,字元异。”同名同姓何其多也。大儒刘宠与陈王刘宠,皆出身宗室亦重名。足见一斑。且前朝旧事,早已随风散尽。郭嘉年幼,如何能知。故宋直言相告。 “阳翟郭嘉,字奉孝。”郭嘉亦未觉有异。 “此去长社,奉孝以为,当从何处着手。” “先前火烧长社,百里一片焦土。民众多逃难。尤以避入陈国者居多。陈王宠,勇武善射。贼人不敢犯境。故四野乡民,蜂拥而至。传闻已聚十万众。料想,长社百姓亦多有避入。明廷此去,当从此处着手。” “奉孝所言极是。”宋欣然点头。转而又问:“若陈王不愿放归,又当如何。” 郭嘉笑道:“游民过境,寸草不生。州县皆如临大敌,拒之门外,唯恐入境。陈国又岂会例外。” “所谓事出必有因,反常则为妖。”宋心领神会。 陈国,前汉初为淮阳国,后数次更改。东汉初,复置淮阳国。章帝建初七年(82年)分汝南郡八县,改封广平王刘羡为西平王,后改陈王。章和二年(88年),改淮阳国为陈国。下领九城,户十一万二千六百五十三,口百五十四万七千五百七十二。 坐拥九县之地,百五十万众。陈乃大国。 陈王刘宠,勇武善射。国相骆俊,素有威恩。豫州黄巾,聚众为患。郡县破败,唯陈独富强。陈王宠,乃宗王之翘楚。本以为当如光武故事,举兵三兴大汉。不料却惨死于刺客之手,身死国灭。如此强王,如此贤相,因何双双死于刺客之手。刺客张闿,乃黄巾余孽。先投陶谦,于泰山华、费间杀曹操父,曹嵩,取财物,奔淮南投袁术。后奉袁术之命,假装过路陈国,刺杀陈王宠及国相骆俊。 张闿先时截杀曹嵩,曹操怒而起兵,屠灭徐州数县。此事天下皆知。张闿二刺,陈王及国相,焉能不做防备。 此贼竟接连得手。正如宋所言,反常则妖。 车入长社。目光所及,一片荒芜。黄狗窜于野,百里无人烟。所谓据险而守。先前董卓之所以固守长社,正因长社为长公主食邑,乃雄城一座。城高墙厚,远非一般小县可比。当可固守。 汉室出嫁长公主,多长居于洛阳宅第。汤邑内建有行宫,宫内奴婢齐备,却不久居。长社亦如此。不料城池屡遭战火,毁坏严重。 临近县城,少许有些人气。近郊村落,先前为黄巾霸占。今乡民虽陆续返乡,却也十室九空。人烟稀少。民情远逊阳翟。处于“无吏治”状态。正是荒县一座。 待抵近,见吊桥高悬,城墙残破。黄巾卫挥鞭大喝,许久才有人应声。待吊桥落下,车马入城。一问方知,门前守军,竟只剩一耄耋老卒。天寒地冻,本缩在避风处打盹。将将入睡,便被人喝醒。这才知晓,乃新任县令就任。 城内民居,多有损毁。砖石巨木,皆备拆除,用于守城。街上行人,目光呆滞,身如浮萍。怎叫一个凄凉了得。 问清县寺所在,车队一路无阻。所幸县寺曾为汉军将官营地。保存还算完好。然内中属吏,早已散空。问过留守佐吏方知,战后民生凋敝,实无油水可捞,前任县令弃官而去。无人主事,一众属吏,不得食俸,亦自行散去。 所谓异地为官,坐地为吏。佐吏又言,属吏多散居城中,只需一声唤,即可来见。 也因长社残破。便是刮地三尺,亦刨不出三瓜两枣。周遭并无黄巾乱军盘踞。算是不幸之幸。 郭嘉四处看过,进言道:“公子宜当重整吏治,再去陈国求援。” “此言甚善。”宋传令,招城中属吏来见。 丞、尉皆在。唯主簿,随前任县令而去。宋如阳翟故事。先补齐俸禄,再谈吏治民生。 钱到人到。 一朝散去的兵卒、佐吏,悉数就位。官婢仆从,闻讯而来。(县)寺内外,顿时有了人气。 果然洛阳贵公子。问清民情大概,又令人往阳翟购粮。悬扁市中,张榜街巷,权且安抚民心。三日后,宋携郭嘉,奔赴陈国。 便在此时。蓟国徵辟车队,亦顶风冒雪,抵达国境。 闻钟声悠扬却颇为凌乱,便有高士推窗询问:“敢问郑公,钟声何来?” 郑泰答曰:“乃‘自鸣钟楼’发声。某南下时,便已建成,钟声凌乱,当在调试之中。” “钟楼立于何处?”高士又问。 “楼桑清溪,桥楼市中。” “可否先去一观。” “可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7 钟鸣漏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自鸣钟,顾名思义,便是借助流水等外力,使其自行鸣响之大钟。 铸钟,并不稀。熹平六年,毕岚奉先帝命,铸铜人四列于仓龙、玄武阙,又铸四钟,皆受二千斛,悬于玉堂及云台殿前。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 然待车驾转往楼桑。遥见重楼高阁之中,有一望楼高耸。便是郑泰口中“自鸣钟楼”时,车内高人颇多意外。 此钟,圆面似鼓,封于白琉璃壁中。又待抵近,只见鼓面之上,还等分刻度。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以示十二时辰,每个时辰,又等分为“十刻”。形状颇似“日晷”。 日晷,又称“日规”。通常由铜制指针和石制圆盘组成。铜针唤做“晷针”,石盘唤做“晷面”。晷针垂直穿过晷面中心,起“立竿见影”之效。针影所在,便是此刻时辰。安放时,呈南高北低,使晷面平行于天赤道面,如此一来,晷针上端指向北天极,下端正好指向南天极。 然再细看,又有所不同。钟楼日晷,晷针并非垂直穿过晷面中心,反横卧其上。如此设置,怎能“立竿见影”。 再抵近。高人还发现,每个时辰内,每一刻,亦被细分成十二小格。莫非,将一日细分成“时、刻”,仍不足够。还需再将“刻分”不成? 车内高士,不禁骇然。蓟人时刻之精准,已至此乎。 不及抵达。钟声再响。街上行人纷纷驻足仰望。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之十里长街,竟一时寂静无声。待钟声停歇,众人才有说有笑,各自忙碌。回归日常。 蓟国将作馆,鬼斧神工。自鸣钟楼,乃出王上手绘图板。右国令领将作馆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虽不知有何用。然自公审后,王上画地为牢,将右国令禁锢琉璃暖阁。之所以迟迟不颁王命,只因右国令时日无多。王上乃长情之主。念旧日之功,不忍刀斧加身。更不忍心致右国令,死于非命。正应了那句,人各有命。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右国令之功过,见仁见智。然对国人,尤其是楼桑而言,右国令乃一代贤臣。故时人也将右国令倾尽毕生才学,打造自鸣钟楼一事,视做最后的记念。而右国令又何尝不是将此神机巧之物,当做最后的道别。 朗朗钟声,便是右国令振聋发聩之音也。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车驾停于楼下。怀揣疑问,车内高士乘天梯,直升顶阁。 阁楼内,齿轮连动,目不暇接。 居中老者,正是右国令。 高士趋步近前,墨礼参拜:“拜见钜子。” “承彦来了。”右国令伸手虚扶:“路上可好?” “诸事顺利。”黄承彦答曰。 “可曾见过主公?”右国令见他一路风尘,便又问道。 “未及觐见。”黄承彦如实作答。 “今是白身,尚且无妨。待为人臣,切莫如此。先公而后私。”右国令叮嘱道。 “谨遵钜子教诲。”黄承彦再拜。 “可是被钟声所引。”右国令笑问。同出墨门,焉能不知。 “然也。”黄承彦虚心求教:“敢问钜子,阁上日晷,因何大有不同?” “此非日晷,而是‘瑞轮冥荚’。”右国令随口道破。 “竟是瑞轮冥荚……”黄承彦惊问:“截然不同。” “乃主公改良。‘木圣’所造冥荚,乃是‘日荚’,可示日期。然主公此荚,却集‘时荚’、‘刻荚’、‘分荚’于一体。非但能示十二时辰、还能示刻、分。” “钟声又是何故?”待领会原理,黄承彦又问。 “依主公所想,每到一个时辰,便敲钟报时。故此钟,又称‘时钟’。” “原来如此。”黄承彦亦是墨门高人,略作思量,原理便融会贯通。至于如何施为,内藏机关,如何运作,还需日后细观。 “速去王都,觐见主公。”右国令言道:“来日方长。” “喏。”黄承彦亦不敢耽搁。 “荆楚大鸟,抵王之庭。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目送天梯落下,右国令喃喃低语,徐徐下拜:“老臣,拜别主公。” 是夜。钟声悠扬,随风入梦。刘备猛然惊醒。 “小弟?”枕边公孙长姐,亦惊动。 “姐姐可曾听到钟声?”刘备问道。 “片刻之前,隐约可辨。”公孙氏亦有耳闻。 “不好。”刘备似有所悟:“右国令或已辞世。” “小弟切莫多心,或只是梦而已。” 刘备轻轻摇头:“速整衣,若右国令有事,快马片刻至矣。” “好。” 须臾,便有快马奔冲入宫。值夜御姬,肃容入殿:“右国令辞世。” “唉——”刘备仰天长叹。该来的,终归会来。 “甯姐姐何在?”刘备忙问。 “琉璃暖阁,守在右国令身侧。”御姬答曰。 “右国令可有遗愿未了。” “右国令手在此。”御姬将遗言呈上。 刘备急忙接过,展开细观。“一切皆遵右国令遗愿。” “喏。” “备马。” “小弟不可。”王妃急忙阻拦:“此时将作馆必人心惶惶。恐为宵小所趁。何不待明日再去。” “甯姐姐与弟,自幼相识,情逾骨肉,恩深义重。此时不奔丧,更待何时。姐姐无需担心,自有绣衣同去。” “如此,也好。”王妃言道:“可速去。妾稍后便到。” “嗯。”事不宜迟。刘备出王宫,在宫门处与史涣汇合,领一众绣衣吏,呼啸而去。 黄駥千里良驹。一路飞驰,片刻而至。 马不停蹄,驰入将作馆,独升琉璃暖阁。 终与甯姐姐相见。 “弟来了。”甯姐姐端坐榻前,头也不回。榻上正是与世长辞的右国令。 “是。”刘备先冲榻上右国令,肃容行礼,再缓步走到身侧。 “姐姐节哀。” “虽知命中注定,奈何……”张甯哽咽难言。 刘备感同身受。 “家父,一生忙于江山社稷,片刻不得闲。今长睡不醒。亦算是,难得清闲。”张甯含泪一笑。 刘备已顾不得许多。这便伸手揽住肩头。试着张了张嘴,却不言以对。 张甯紧紧抱住刘备,一时泪如雨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8 斯人已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久,王妃亦赶到。 少时楼桑祖宅,二人一个守中庭,一个伏后院。虽彼此心知,却素未谋面。后虽相见,身份已改。甯姐姐变换身份,时常登门,拜访窦氏琼英。与长姐有数面之缘,不过是点头之交。 时至今日,才算真正相识。 “请节哀。”长姐柔声宽慰。 “谢王妃。”张甯已止住悲痛。 三人并坐,直至天明。 王傅黄忠,二位国相,将作令苏伯等,国中重臣,皆已闻讯赶来。 将作令苏伯,含泪进言:“右国令戴罪之身,主公当避嫌。” “无妨。”刘备言道:“既是君臣,亦是至亲。当执晚辈礼。请老族长出面,打理身后事宜。楼桑刘氏宗人,皆来吊唁。” “遵命。”苏伯拭泪而去。 人死为大。刘备以晚辈之礼,为右国令披麻戴孝。楼桑刘氏宗人,亦如此般。百官皆同亲友吊唁。楼桑民众自发前来祭拜。刘备亲笔墓志铭。国人方知,右国令并非八顾之夏馥。而是天师道二代天师,张道陵次子,张机,张安子:天师道二嗣师,兼领墨门钜子。神机百变,世间士。与夏馥相交莫逆,引为知己。馥死后,借其身份,北上蓟国,拜右国令,领将作事宜。十年如一日,大利国民。今寿终正寝,驾鹤西去。 至于右国令的另一个身份,太平道神上宗师。先前公审时,认罪中已详实记录。无需赘述。 遵右国令遗愿,柩车远赴林虑山,正阳亭。与院中老松下夏馥墓,并葬。 出殡时,刘备与王妃,十里相送。刘氏宗人,墨门子弟,陪同远行。夏馥弟,夏静亦同往。如刘备所言,身份是假,情意是真。 “小弟留步。”张甯言道:“国事为重。” “甯姐姐……”速去速回,终归未能出口。既为人子,又岂能不守孝三载。 “小弟珍重。”张甯轻身登车:“宫中,且留间华室,待我归来。” “一言为定。”刘备心头忽觉一轻,却总归难舍。身居高位,利益羁绊。尤显真情可贵。情义无价。 “王妃珍重。”扬鞭启程时,张甯又道。 “珍重。”公孙长姐与刘备并肩而立。目送柩车远去。 “斯人已去,小心风寒。”待柩车隐去,公孙长姐柔声劝道。 “嗯。”不忍长姐受冻,刘备亦轻轻点头:“且回。” 回宫后,长姐亲为刘备沐。待热汤驱走寒意,洗漱更衣,相拥而眠。 翌日,蓟王下诏。蓟国再不置右国令一职。只称左国令。 将作馆,改称将作寺。将作令秩二千石。 拜墨门新任钜子黄承彦,为左国令。 于南宫披香殿,另置少府。掌宫中署寺、宫廷开支、宫官俸禄、国主祭祀及春腊二赐等,蓟王家事。并与门下署分管王室内外诸事。属官有: “太官令”,掌宫廷膳食、酿酒、种菜、食用珍禽及献四时果品,领宫婢百人; “汤官令”,主供饼饵果实、货食之事,下设“汤官饮监”,协助汤官令,监督宫廷饮食,领宫婢百人; “太医令”,掌诸侍医,主医药,有侍医三十,分管各项医务,设“尚药监”,中宫药长,督诸侍医诊病用药; “导官令”,主择米粮,兼管宫中女犯; “若卢令”,主藏兵器,关押罪臣女眷及其亲戚女眷,并设郎中二十人主弩射; “考工令”,主作器械,包括弓弩刀铠及祭祀、生活用器; “织室令”,主织作缯帛,供应宫廷被服,织作文绣,郊庙祭服等; “佽飞令”,掌弋射凫雁,以供祭祀宗庙,兼造部分兵器; “东园令”,主作陵内器物,包括东园秘器棺椁、东园温明金缕玉衣等; “御府令”,掌国主金钱珍宝、衣服等; “庖人令”,掌屠宰货食,烹饪宫宴; “尚方令”,主作珍宝器物,包括藏经之器及上好兵器、用器,分设左、中、右尚方; “钩盾令”,主管国内苑囿、王家私田(包括妃嫔)及宝货; “中藏令”,掌金银财货,兼作用器; “中令”,侍奉国主日常工作及生活。若用宦官,则称中令,任用士人,多称尚令,下设中仆射一人,左右丞各一人,侍郎三十六人,令史二十一人。 蓟王宫无宦官。故少府内官职,皆有女官充任。 少府不设主官。由中台,统领诸署监。除左国令赵娥,为中令。秩二千石,掌管少府。少府诸署监,多由先前女官升任。如太医令,便是由侍医长,华大夫长女,华妁升任。 少府位于南宫披香殿。与北宫外门下署,遥相呼应。分管蓟王家,内外事宜。 能者多劳。少府十五令,及属吏人选,一时难以募齐。暂由七位小姐姐,安氏四姐妹及昭阳、兰林、函园三贵人,协同掌管。 如王妃所言。斯人已逝,爱恨入土。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刘备上陈情表,通报右国令,沉疴病逝。了结这段恩怨。虽非刀斧加身,凌迟处死。然有蓟王百亿罚金托底,洛阳朝野亦无人说三道四。 更何况。单论情义,天家诸人、汉室宗亲、洛阳贵胄,对先帝又有几分真情可言。 得知右国令辞世。右丞贾诩等人,亦各自安心。墨门终与太平道,分道扬镳。合二为一,重新一统的墨门,经由将作寺,轻装前行,一飞冲天。蓟国,再无后患。 然神上宗师,余威犹存。太平圣女与神上使,仍统御着天下黄巾。 身后之事,神上宗师羽化升仙前,早已安排妥当。 甯姐姐此去,名为守丧。实则统领天下黄巾,为蓟王大业,再发余热。蓟王恪守臣节,坐拥千里国土,兵锋不过大河之南。然天下黄巾,遍及大汉十三州之八。不啻于伏兵遍地,待天下有变,蓟王挥师南下,当可一用。 或有人问,费尽心机,为人做嫁衣。到死一无所有,右国令何苦来哉? 然,上下五千年,总有高人辈出,看破世俗红尘,不追名逐利,不封侯拜相。奔走国事,以天下兴亡为己任。 一言蔽之,人各有志。 历史上的张机,只知其人,未知其事。然在大汉的星空下,却熠熠生辉。 堪称无双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99 谨慎择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少府建立,标志着女官正式取代宦官。成为蓟国常备吏员。 宫中女官,多来自白湖沉月阁女校。沉月阁主乃是士异,校中女师,故称沉月博士。新任中令赵娥,举沉月女校,博士祭酒荀采,任中仆射一职。位仅次中令,秩比二千石,位高权重。 荀采,字女荀。乃荀爽之女,聪敏多才。少时随从侄荀攸等人,北上蓟国。与士异相见恨晚,引为金兰之交。士异拜左国令,入宫任职。便将沉月女校,交由荀采打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数载已过。荀采年近双十,仍未出嫁。 初,其父荀爽,尚有信催促。然近二年,却绝口不提。欲结亲者,踏破家门。然荀爽却尽数回绝。只说小女远赴蓟国,何时回乡,并无定期。求亲之人,怏怏而回。只“远赴蓟国”一句,荀爽心意,众人已尽知矣。强求亦是无用。 荀爽,颍川颍阴人,字慈明,一名谞,号硕儒。经学大家,荀淑六子。时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赞其为“荀氏八龙”之首。足见高才。 既是慈明无双之女,才学自无可挑剔。然行走宫中,需慎而又慎。刘备又询问士贵人。 士贵人言道:荀采信守,不贰其心。当可担此大任。 刘备遂召荀采入宫,拜为中仆射。南宫正式成为女官办公、起居之所。披香殿为少府,十五属寺,皆位列其中。宫官围绕而居。与蓟国百官一样,女官享有休沐等法定假期及春腊二赐等,各项福利。原则上,女官嫁娶随意。然,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除非刘氏宗女,南宫女官,又岂能轻易外嫁旁人。 连名士荀爽,都不能免俗。更何况常人。结亲如结盟。乱世将至,谨慎择友。万勿“一失足成千古恨”。 陈县,陈王宫,正殿。 宋趋步入殿:“下臣拜见王上。” “你便是配五县令印,为五县主取食之人?”陈王宠正值壮年,雄壮英武。 “正是下臣。”宋答曰。 “所为何来?” “乃为求援。”说着,宋将漆木手匣呈上:“区区薄礼,聊表心意。” 侍从接过,查看无误,转呈陈王。 打开视之,乃是琉璃宝钞一块,面值千万。 “如此重礼,受之有愧。”陈王神态如常:“却不知尊驾,替何人所送。” 宋答曰:“乃替‘宗主’所献。” “尊驾‘宗主’,是何人也?”陈王追问。 “天下共主也。”宋又答。 “果然如此。”陈王轻轻颔首:“五县主绝享食俸,举债度日。出手焉能如此阔绰。尊驾既不愿明言,孤亦不强求。然送礼之人,身份已呼之欲出。”跟着,话锋一转:”传闻,冀州六国,与‘尊主’相交莫逆,早已暗结盟约。不知然否?” “冀州之事,下臣不便多言。”宋再拜。 “既如此,尊驾此来,只为五县主取食乎?” “乱世将至,人心思变。存亡之际,汉室宗亲,自当休戚与共。王上何不先与五县主‘联手对敌’。”宋言简意赅。 “好一个联手对敌。”陈王心领神会:“如尊驾所知,豫州下辖颍川、汝南、鲁,三郡,亦有梁、沛、陈,三国。又与徐州下邳、彭城、琅邪、东海,四国毗邻。七国连横,乃一州之地。不知‘五主’,愿与七国联手取食否?” “诸侯联盟,兹事体大。下臣不敢妄断,需禀报宗主。”饶是宋,亦未曾料到,陈王宠竟有此布局。换言之,类比河北七国联盟,河南诸侯王,亦早有盟约。很有可能,亦是七国联盟:梁、沛、陈、下邳、彭城、东海、琅邪! “孤醒得。”陈王宠笑道:“如此,先解长社县主之忧。”显然,陈王宠将宋,视为蓟王代言人,方才吐露心迹。河南七国,与河北七国,南北合纵,上下夹攻,天下可定乎? “谢王上。”宋再拜。 避入陈国的原长社百姓,被陈王宠悉数放归。又赠送足量过冬粮秣辎重,随队同返。人手充足,物料齐备。趁大雪封路前,修缮城池,待来年开春,便可恢复生产。 连定二县,宋与郭嘉,顾不得庆祝。遂将陈王结盟邀约,六百里发往洛阳蜃楼。秦太仓经暗渠水道,送往地宫耳室。请右丞定夺。 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贾诩将宋手,传阅众人。这便言道:“诸位以为如何?” 细看幕府主记室,记室掾亲自呈来的陈王宠生平。左丞荀攸言道:“陈王宠,素有大志。熹平二年(173年),陈国国相师迁,追奏前任国相魏愔,曾与陈王宠共祭天神,有不法企图,实属大逆不道之罪。便有御史上奏,当遣使者,案查此事。时灵帝刚刚诛杀勃海王刘悝满门,不忍再施罪行与宗室。于是诏命槛车押魏愔、师迁,入黄门北寺诏狱,遣中常侍王甫与尚令、侍御史等,共同拷问。魏愔借口说,乃是与陈王,共祭‘黄老君’,求长生之福而已,并无不法企图。王甫等遂奏称,魏愔为国相,职责在于匡扶国主,然却行为不端;师迁诬告国主,乃大逆罔上,于是二人皆杀。灵帝遂下诏,赦免刘宠,不予追究。” “如此说来,前国相魏愔,与陈王宠共祭天神。必事出有因。”田丰亦道。 “正是如此。”荀攸轻轻颔首:“今日所见,陈王宠,早有预谋。许十二年前,便有所图谋。” “此人心机深沉,自觉勇武过人,而有恃无恐。然行事不密,早有先例。若与之结盟,非我主之福。”田丰一语中的。 “元皓所言极是。”荀攸亦赞同。见贾诩一言不发,遂笑问:“文和,以为如何?” 贾诩笑道:“此乃先帝时,陈年旧案。中常侍王甫与尚令曹节,二人主审。然,不分青红皂白,将魏愔、师迁,前后两任国相,一同扑杀。此举,更像是灭口。” “文和言之有理。”荀攸轻轻颔首:“为今之计,若能从曹节口中,问出陈年隐秘。我等方可依计行事。” “我去。”贾诩言道:“料想,时至今日,曹节当不会再做隐瞒。” 十里函园,曹节别馆。 车驾停于后巷。右丞贾诩,熟门熟路,登堂拜见。 大长秋兼领尚令,大宦官曹节,正在榻上小憩。 贾诩立于廊下,耐心等待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0 通明达照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营城术,天下第一。函园便利一如蓟国。水暖水洗水淋齐备。便是隆冬时节,室内亦温润如春。水绿琉璃,窗明几净。虽不比白琉璃,纤毫毕现。然透光足以。 琉璃器的使用,蓟王亦非第一人。那位据说能作掌上舞的赵飞燕,居住在“昭阳殿”时,“窗扉多是绿琉璃,亦皆照达,毛发不得藏焉”。汉武帝“起祠神屋”时,门窗也皆用“琉璃为之,光照洞彻”。可见,“窗明几净”的居室,汉时已有。 只不过,蓟国将琉璃烧造技艺,发扬光大。多年前,售卖翠玉琼浆与琉璃香露时,蓟王便上表,请开琉璃之禁。让百姓亦能享用琉璃器。此亦符合惯例,故先帝欣然应允。 正如汉初时,百姓一律不得穿各色彩衣,只能穿本色麻布。直到前汉末,才允许平民服“青绿之衣”。各式绿琉璃,随之风靡蓟国。然,因烧造困难,故价格不菲。 以琉璃窗为例。 用竖直棂条,做成的窗扇,棂条一般为数,七自十三根不等。若棂条过长,则需在半腰上加横棂。如蓟国常用“一码三箭窗”,便是在竖棂条的上、中、下部,装三根水平横棂。单个“箭窗”大小的绿琉璃,作价一万钱。试想,一栋宅院装下来,耗费几何。 曹节别馆,直棂门窗,皆用双层水绿琉璃。何其奢侈。 即便室外飞雪连天,曹节亦春衫高卧,暖意横生。 所谓“千金难买回笼觉”。又曰“老不以筋骨为能’。到了曹节这般年岁,睡眠质量,尤显重要。 故贾诩立于廊下,耐心等待,未曾叨扰。直到曹节自醒,大氅已被披满残雪。听闻右丞已恭候多时,曹节急忙命人迎入。 贾诩除大氅,着常服入内。见贾诩面色红润,立于雪窟却毫无寒意。曹节不禁询问。 贾诩言道,内穿毳裘中衣,袖悬被中香炉,裹足羊毛冬袜,故丝毫不觉寒意。 曹节欣然点头:“闻蓟王常冬季兴兵,本以为北疆勇士,能耐极寒。今日方知,得利于防寒保暖。” 贾诩笑道:“鄙国在北,四季分明。春暖秋凉,酷暑隆冬。幸有我主励精图治,解民生之苦。” “蓟王天家麒麟,自毋需多言。”曹节笑问:“右丞此来,所为何事?” “老大人当知,自先帝崩后,《子钱集簿》,便落入我主之手。洛阳子钱家,皆以我主马首是瞻。”贾诩开门见山。 如前所说。曹节、程璜,历经数帝,在洛阳朝野,可谓根深蒂固。《子钱集簿》之事,如何能瞒得过此二人。 果然,见贾诩实言相告,曹节欣然一笑:“老朽亦有听闻。幸得蓟王出手,否则洛阳子钱家,必兴‘子钱之乱’。洛阳满城权贵,举债度日者,十有八九。一旦欠债不还,必轰动朝野。那时,朝中各派,必你来我往,争相检举劾奏。轻则百官罢黜,重则朝政崩坏。” “一切皆瞒不过老大人。”贾诩拜服。 “天家贵胄,竟沦落至此,老朽亦心有戚戚。”曹节摇头叹道。 “正因如此,我主才想方设法,护天家贵胄以周全。五县主之事,想必老大人亦有耳闻。” “洛阳人尽皆知。”曹节轻轻颔首。 贾诩这便道出此行关键:“黄巾乱时,长社大火,县内化为一片焦土。后又历经战乱,民众多举家逃难。避入陈国者,十有八九。敢问老大人,前相魏愔与陈王宠‘共祭天神’之事……” “右丞因何又此问?” 见曹节面色如常,贾诩这便笃定:“只因长社令前往陈国索要流民,陈王虽许之,然却……” “欲与蓟王暗结共盟。”曹节一语道破。 “正是如此。”贾诩再拜:“人心不古,忠奸莫辨。不知陈王,是忠是奸。” “若知陈王之事,还需提及三人。”曹节言道:“勃海王刘悝、长乐太仆侯览、会稽妖贼许生。” 此三人,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着,如何相干?贾诩急忙请教:“愿闻其详。” “勃海王刘悝,惨遭冤杀,全家毙命。先帝因梦中受桓帝斥责,日夜忧扰。时听闻勃海王,尚有遗腹子,先帝本欲重立为藩。然却被中常侍王甫,百般阻挠。” “正是王甫命人诬告,才令勃海王身死除国。” “然也。王甫之所以能得逞,乃因勃海王亦犯藩王大忌。” 贾诩这便言道:“传闻,桓帝崩后,皇太后窦妙并大将军窦武,策立时为解渎亭侯之先帝,继承大统,并遣人往河间国迎驾。民间流言,说勃海王愤恨皇兄(桓帝)未能传位与己,故欲擅自发兵,抢夺迎驾诏。” “确实如此。”曹节言道:“正是老朽持节,前往河间国迎驾。‘兄终弟及’,亦合乎古法。勃海王之怒,老朽自能体会。本欲大事化小,隐瞒不报。不料此事被王甫得知。时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与勃海王,关系甚佳,王甫暗中调查,窃以为此中另有隐情,便将此事告之司隶校尉段颎。段颎遂将郑飒捕入黄门北寺狱,严刑拷打。王甫又指使尚令廉忠诬奏郑飒等人阴谋篡位,欲立刘悝为帝。乃至先帝发雷霆之怒,灭勃海王满门。” “原来如此……”贾诩一声叹息。有汉一朝,宗室篡位,乃历代帝王心头大忌。勃海王如此行事,焉能不惹来灭门之灾。再深思。陛下崩于困龙台时,忽下遗命。‘兄终弟及’,传位于合肥侯。或许,正因忌惮勃海王故事。 “时渤海王妃,乃先帝宋皇后之姑。知王甫罗织罪名,构陷勃海王,宋皇后于是暗求长乐太仆侯览,出面相帮。”虽是陈年旧事,然曹节却记忆犹新:“中常侍侯览,延熹年间赐爵关内侯。因诛梁冀有功,进封高乡侯。专横跋扈,贪婪放纵。先后夺民田地一百一十八顷,宅第三百八十一所,模仿宫苑,兴建府第十六处。妻略人妇,肆虐百姓。为母大起冢墓,诸如此类,举不胜举。督邮张俭,破其家宅,藉没资财。侯览遂诬张俭与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为‘党人’,起‘党锢之祸’。被杀、被徙者,三百余人。被囚禁者六、七百人。侯览又乘势,夺我长乐太仆之职。专权南北二宫。然却万不该蹚渤海王,这趟浑水。” 贾诩心领神会:“于是王甫命有司举奏侯览专权骄奢,先帝怒而策收其印绶,侯览走投无路,自杀身亡。阿附者,皆免官。” “然也。”曹节轻轻颔首:“熹平元年五月,侯览亡后,王甫再无人掣肘。冬,十月。诏冀州刺史收勃海王全家,刘悝不堪拷打,遂自杀。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傅、相以下悉伏诛。” “右丞可有心得?”曹节忽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1 问鼎中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贾诩脱口而出:“当年秋,七月,甲寅,有人朱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禁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 “不愧是右丞。”曹节一声长叹:“侯览先诬张俭与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为‘党人’,借故夺我长乐太仆之职。须知,长乐少府、长乐太仆,乃太后三卿。侯览之所以诬告,非为起‘党锢之祸’,只为报与张俭私仇,兼为其主,剪灭窦太后党羽。而后再杀窦太后。” 贾诩已然醒悟:“莫非‘朱雀阙者’,乃是老大人?”侯览之主,究竟是何人。时过境迁,又何必再深究。终归与此事无关。 “然也。”曹节笑道:“见宫中有人借故,欲幽杀太后。老朽这才留示警。为行自保,唯有将自己与王甫,名列其中。王甫无端遭陷,深恨留之人。诏司隶校尉刘猛逐捕,十日一报。猛以‘诽言直’,不肯急捕。月馀,主名不立;猛坐贬为谏议大夫,以御史中丞段颎代之。颎四出逐捕,太学生牵连入狱者千馀人。最后无果而终。王甫由此深恨党人,却不恨我。” “只因‘朱雀阙’,老大人与王甫赫然并列。”贾诩答曰。 “然也。”曹节得意一笑,又急忙收拢笑意:“如此,方才保住太后性命。” 贾诩含笑点头,却未揭破。事实上,“朱雀阙”乃一石二鸟之计。为全窦太后性命是其一。其二,乃是借刀杀人,王甫所深恨者,并非党人,而是另一位大内官,程璜。只因曹节与王甫,皆名列朱雀阙上,唯独程璜不见其名。故宫中传闻,乃程璜所写。王甫焉能不生疑。稍后,才有程璜与王甫的互杀。杀侯览者,必是曹节、王甫、程璜,三人之一。 言及此处。贾诩这才醒悟。“二次党锢之祸”,竟因四位大内官,内斗而起。却牵连如此广大,影响如此深远,荼毒如此恶劣。一己之私,险毁社稷国祚。宦官之祸,何其剧也! “却不知,与陈王宠有何干系?”贾诩又问。 “永康元年十二月,桓帝驾崩,遗诏命刘悝复为勃海王。此其一也。”曹节目光深邃。 “莫非还是二道诏命。”贾诩心中一动,掷地有声:“兄终弟及!” “然也。桓帝先复刘悝勃海王位,再传其大汉帝位。”曹节龇牙一笑:“罪王如何继位?必先赦免其罪。” “换言之,前大将军窦武与窦太后,暗自将第二道诏命撕毁,另立解渎亭侯,是为灵帝。”贾诩言道。 “桓帝口出遗命,时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皆在场。”曹节将细节补全。 “难怪王甫要杀二人。中常侍郑飒、中黄门董腾,素与刘悝交好。必将诏之事,暗中告知。”再联想民间传闻,勃海王并非愤恨皇兄未传位与己,而是恨大将军窦武并窦太后销毁桓帝传位诏,故才擅自发兵,欲夺迎驾诏。 “二道传位诏,乃桓帝弥留之际,口述。知者甚少。时在场众人,除去桓帝身边亲随,窦太后,窦大将军,贵人田圣,还有陈王刘宠。” 天子崩,“四海之内咸悲,臣下若丧考妣”,为“观君父之棺柩”。诸侯赴京奔天子丧,地方官吏率领吏民望都而哭,举国哀悼。 “刘宠勇猛过人,善使弓弩,十发十中,中皆同处。乃汉室强宗。桓帝知传位于弟,大将军窦武必不能相容。便嘱托陈王刘宠,效仿明帝时,东平宪王刘苍为骠骑将军故事,辅佐勃海王刘悝继位。”曹节言道:“奈何事与愿违。窦大将军先撕遗诏,窦太后再杀田圣灭口。宫内无人应声,陈王刘宠孤掌难鸣。后得窦太后作保,刘宠放归封国。此事就此作罢。时永康元年(167年)十二月。” “待熹平元年(172年)十月,先帝诛勃海王满门。陈王宠,窃以为先帝旧事重提,欲除后患。故提前谋划,与国相魏愔‘共祭天神’。”贾诩接着道。 “所谓‘共祭天神’,实则杀白马盟誓。”曹节终道破谜底:“时‘共祭盟誓’者,除去陈王刘宠,还有梁王刘元、沛王刘琮、下邳王刘意、彭城王刘和、琅邪王刘据、东海王刘祗(注①)。” “如前汉,七国之乱。” “然也。”曹节叹道:“稍有不慎,便将重蹈前汉覆辙。王甫严刑拷打,悉知此事,惊恐之下,遂密报先帝。因兹事体大,先帝密召近臣问计。程璜遂进言道,诸王结盟,乃因见勃海王满门惨死,生怕飞来横祸。断不可逼迫太甚,谨防铤而走险。不如赦免陈王刘宠之罪,以安其心。兼分诸王联盟之心。” “先帝犹豫不决。便在此时,形势突变。年前十一月,有会稽妖贼许生起句章,自称‘越王’,其子许昌在句章称帝,自号‘阳明皇帝’,众以万数。先前不过小患,不足为虑。岂料年后,忽兵精粮足,不断壮大,渐成大患。扬州刺史臧旻密报,乃因贼人得七王暗中资助。” “养贼自重。”贾诩焉能不知。 “权衡之下,先帝这才下定决心,赦免陈王刘宠之罪。”曹节终将前朝隐秘道出。至于隐匿多少,又篡改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沉思片刻,贾诩言道:“先帝驾崩,少帝继位。前朝旧事,已随风散去。陈王刘宠再无性命之忧,因何还要与我主暗中结盟。” 此乃明知故问。曹节亦不说破:“先帝一念之仁,乃至养虎成患。如前汉故事:天下板荡,群盗蜂起,必有宗室趁乱兴兵,觊觎大位。” “老大人言下之意,陈王刘宠欲结盟兴兵,谋夺天下。”言罢,贾诩忽又笑问:“若如此。老大人以为,我主又该如何是好?” 曹节下意识张口,却只字未出。须臾,似笑非笑,语透深意:“老奴窃以为,此一时,彼一时也。” 贾诩心领神会:“老大人之言,诩自当带到。”曹节先前之言,忽改称‘老奴’,“此一时,彼一时也”显然是说与蓟王听。言下之意,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是否结盟,且看谁能问鼎中原。 一言蔽之,谁才是最大得利。 “老而无用,难以久持。言尽于此,右丞且自去。”说完,曹节便又高卧榻上,瞌目小憩。 “告辞。”贾诩拜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2 避易就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听贾诩道完前朝隐秘。田丰下意识皱眉:“此事不妥。” “有何蹊跷?”荀攸问道。 田丰言道:“若真如曹节所言,陈王宠七国结盟,欲行兵谏。且养贼自重,暗行不端。天下诸侯若皆如此,先帝如何能不忌惮。因何独善待我主。有求必应,有功必赏。少复祖爵,再封乡侯,又并六县为国,增封二十县余。此,又作何解?” 论揣度人心,贾诩无人能及:“多年前,中常侍封谞亲赴楼桑,宣先帝诏。传闻,左右袖中,各置一诏。试问我主,是封侯还是复爵。” “此事人尽皆知。价格不一,封侯易而复爵难。”荀攸笑道。 “然也。此乃赏封与分封之别。”贾诩又道:“我主当世明主,毅然决然,避易就难,择选复爵。” 荀攸不禁莞尔:“封谞遂传先帝口谕:既复祖爵,所欠‘酎金’便需补齐。自前汉元朔二年,武帝时坐酎金失侯,至今建宁四年,计二百八十三年。依‘酎金律’,封地每年、每千人需缴贡金四两。计千一百三十二两。” 饶是贾诩,言及此事亦满怀钦佩:“我主说‘便宜’。” 田丰、沮授,四目相对,不知所以:“二位何意?” “先帝乃是皇商。借用主公一语:‘钱货两讫,童叟无欺’。”贾诩终于道出关键:“正因我主补齐酎金,光复祖爵。故我主陆城侯爵位,乃是从前汉继承。享有前汉封君列候的诸多便利。” “治政之权!”沮授脱口而出。电光石火间,已一通百通。 先帝看上去,给予蓟王诸多便利。远非今汉封君列候可比。然归根结底,并非对刘备个人优待。而是恪守皇商信誉。刘备既愿花高价,补齐二百八十三年之酎金。于是乎,在商言商。先帝便尽可能提供前汉时陆城侯理应享有的一切权利。 简言之:刘备足额支付酎金,先帝足量兑现“侯权”。 一言蔽之:与朕做生意,钱货两讫,童叟无欺。少君侯尽可安心! “卖官鬻爵,果然是门生意。”田丰目瞪口呆。表情已说明一切。 “我主年年纳足献费。逢佳节寿诞,南北二宫,三后一帝,从未失礼。饶是如此,每逢开口,皆付足铜钱。”贾诩目光深邃:“正因我主深知先帝秉性。表面上之亲密,皆因背后利益。与先帝的关系,不过是场交易。如此说来,我主掷金无数,何曾亏欠分毫。” “我主曾言,所谓盟约,不过是互相妥协,各取所需。此言,深谙交易之道。”荀攸笑道:“先帝对我主的种种优待,皆是生意。乃利益使然。”当然,从维护商业伙伴,尤其是大客户的关系而言。先帝亦会对蓟王,释放出足够的善意。然却并不能改变,交易的本质。 此,便是为何先帝明知,以陈王宠为首的封君列候,皆对洛阳朝堂,芥蒂日深,需小心防备。却又独“优待”蓟王之根本原因。 在商言商。自断财路,犹如弑杀父母。莫开玩笑。顶级大客户,如何能不全力维系。 “生意是生意,人情归人情。”切莫混为一谈。 悉知后果前因。如何能不浮以大白(注①)。 翠玉琼浆,珀色瑶光。琉璃耳杯,四人对饮。尽起欢声笑语。 “我主乃长情之人。右国令之事,便足见一斑。先前生怕念及先帝优宠,不肯问鼎中原。既知往来皆利益,我等再无心忧。”荀攸笑叹。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贾诩一声长吁:“时至今日,方知我主,恩怨分明。” “一语括之,活得明白。”田丰语出深意:“乱世至矣。世人唯有如我主,方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陈王刘宠之事,诸君以为如何?”沮授毕竟年轻。 “疏不间亲,卑不谋尊。”贾诩和煦一笑:“细说详情,六百里请主公定夺。” “此言大善。沮授受教。”四大谋主,皆当世人杰。相处日久,取长补短,各有精进。 洛阳城外,先帝文陵地宫。 忽听一声巨响。一众小黄门,灰头土脸,赶来通报。 “大喜,阿父;大喜,阿母。”亲随小黄门扑通跪地:“宫门已开,珠光宝气,闪瞎人眼。” “切莫恣意。恐扰先帝在天之灵。”赵忠面含笑意,出言示警:“只取所需,不可损器。” “喏!”小黄门这便领命而去。 须臾,便见各式珍宝,被陆续运出。多是海内珍,天下珠玉。还有十块琉璃宝钞,面值千万。 张让龇牙一笑:“如此,当有转圜余地。” “计将安出?”赵忠问道。 “时至今日,能保我等一世富贵者,唯太皇董太后一人。”张让言道。 “不可。”赵忠摇头:“先帝地宫明器,多出西园。太皇董太后必然亲见。若知我等盗掘帝陵,大逆不道。如何肯轻饶。” “太皇董太后只识铜钱,何曾学会鉴宝?将地宫珍宝,悉数折成宝钞。再去寻封谞不迟。”张让早有定计。 “唉,封谞先前不过我等走狗跟随,今日反要去求他。”赵忠一声长叹:“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赵常侍稍安。”张让眼中火光熊熊:“我等刀锯余人,身如浮萍,需傍树而生。只需攀上太皇董太后高枝,重掌二宫,指日可待。” “那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赵忠咬牙切齿。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何进与心腹府掾,齐聚霞楼顶阁。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一曲终了。何进三击掌,伶人舞姬,鱼贯而退。 “禁中传闻,二位太皇为太后时,曾歃血为盟,指天而誓:共扶贵子,登基称帝。诸君以为如何?” 长史许攸,起身言道:“敢问大将军,此事有几分把握。” “十之八九。”何进答曰。 众人了然。消息必出自何太后。许攸言道:“事关生死,不可不察。” 主簿陈琳亦起身进言:“若如此,陛下由太皇窦太后朝夕相伴,实非我等之福。” 许攸接着道:“为今之计,宜将太皇窦太后,尽早请回长信宫。需防质帝‘鸩饼’故事。” 何进轻轻颔首:“陛下不能常伴生母,乃人伦大逆也。然,太皇窦太后垂帘监国,已成定局。朝政所出,并无差错,如之奈何。” 许攸笑道:“这有何难?” “愿闻其详。”何进大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3 寡情薄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静观其变。”许攸语出惊人。 惹大将军不喜:“此,便是长史之良策乎。” 许攸笑容不减:“然也。” 见大将军面露愠怒,与会众人各自摇头,许攸这才娓娓道来:“大汉朝堂,三宫鼎力。二位太皇并太后,各自为政,势均而力敌。凡有一方擅动,必引三方连动。若动摇根基,乃至大厦倾覆,悔之晚矣。此其一也。” 似乎有理。大将军闻言,表情稍有和缓:“其二如何?” “前汉时,汲黯对武帝言:‘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谓‘后来者居上’,亦如《荀子·议兵》所言:‘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此其二也。” “后来居上,后发先至。”主簿陈琳忽有心得:“子远所指,莫非太后腹中麒麟子乎。” “知我者,孔璋也。”许攸遂道破心机:“太后有二子。皇长子‘前轻’,麒麟子‘后重’。若少帝真有质帝‘鸩饼’之难,臣窃以为,继位者非王美人贵子,而是太后腹中麒麟嫡子也。且二宫太皇,若鸩杀少帝。则被天下口诛笔伐,便是蓟王亦再难保。那时,大将军振臂一呼,废二宫太皇,如探囊取物。再立麒麟子登基,一统南北二宫,手握一朝之政。再无人掣肘也。” 大将军忙问:“焉知太后腹中必是麟子。” 许攸笑道:“天降异象,必利国祚。此乃天意,焉能生女乎。”言下之意。无论如何,何太后也不会坐视十月怀胎,却生麟女。必要时,以假乱真,亦未不可。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大将军终是放心。略作思量,便已醒悟。先前,太后借口追查永乐宫逐鬼童子出身,而逼问掖庭令毕岚。拿到全部宫生子名册。如今想来,何太后未尝不是未雨绸缪,为“麒麟子”,预备替身。 主簿陈琳这才醒悟:“莫非,当今少帝,乃做饵乎?” 许攸眸中精光闪烁:“孙子曰:‘饵兵勿食。’鱼贪饵而亡,兵贪饵而败。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少帝但有意外,二位太皇难辞其咎。依臣料想,太后亦如此想,亦如此为。” 见何进面露喜色,举止如常,主簿陈琳遂三缄其口。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大汉深宫之内,有多少真情可言。 如此寡情薄义,又怎好意思开口,索蓟王三十亿钱。美其名曰,抚慰丧子、丧夫、丧父之痛。不过是心中欲壑难填。 何太后稳坐长乐宫。将皇长子置于不顾。想必心中,早有取舍。 主簿陈琳暗自垂首,不忍再想。 临近岁末,北国千里冰封。一片银装素裹中,蓟国渠碧水东流。商船往来,转运新谷。画舫穿梭,运送旅人。走亲访友,红白喜事。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蓟国一如既往,四平八稳。 自并土封国,得县二十又七。纳高句丽、扶余、三韩、沃沮、倭人。如一场饕餮大餐后,消化成首要议题。俗语谓“贪多嚼不烂”。正因如此,刘备才婉拒少帝再增数县之议。 蓟王自以为,治下这片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有民九百万众,城邑三百座余的国土,足够了。再多一二县,对一统天下而言,并无增益。反引人侧目。令洛阳朝堂,更加忌惮。 闻蓟王后宫,鲜有妃嫔孕身,足见蓟王已志得意满,此生足慰。一个没有了企图心的诸侯王,如同饱食之猛虎。便有羊群路过虎穴,亦不会正眼相看。 一味欲壑难填,终会令人生厌。 进退之道,取舍之间。蓟王堪称典范。 兵精粮足,吏治清明。百业兴盛,国泰民安。正腊节前,腊赐如期而至。 蓟国高薪养廉。腊赐之丰厚,毋需多言。公道自在人心。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居其位而谋其政。恪尽职守,廉洁奉公。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偶有害群之马,势必雷霆铲除。维持自上而下的吏治体系,高效运转而不崩坏。正因上至国君,明以照奸;下至百姓,嫉恶如仇。 唯德才是举。树大而根深。 南宫少府,招募女官,成为蓟国街头巷尾,最热门谈资。 女官分属百官。只论品秩,毋论男女。嫁娶自由,出入如常。比起只管禁中之事的汉宫女官,蓟国女官,竟与百官趋同。堪称男女平等之典范。 此事之所以能成。只因两汉开明风气使然。女子地位之高,远非后世王朝可望其项背。长公主仪同藩王,取食一大县,便足见一斑。 更何况。两汉深宫,本就有女官。蓟王此举,乃循祖制。并未首开先河。 再者说来。蓟王少时,太妃亦可默记名篇四百篇。大汉才女,又岂止蔡琰一人。 刘备已下令,陇右大震关,升平里内四海馆;蓟西郡内,黄金台上四方馆,同开女官评议。甄选女官。天下才女,无不心生向往。 北宫,瑞麟阁。 刘备细读贾诩手,遂问计士贵人:“与陈王宠结盟一事,贵人以为如何。” “陈王宠身陷前朝旧事,又曾养贼自重。虽为自保,却失臣节。今先帝已崩,本该安稳,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与之牵连,恐非夫君之福。”士贵人言道。 自从南宫划归少府,刘备为避嫌,已命中令赵娥,若无十万火急,无需往返北宫。凡事上疏转呈即可。若遇棘手政务,待百官同朝时,再当面陈情不迟。 此时瑞麟阁,只有蓟王后宫佳丽,通行往来。 “天下大乱,必有宗室趁乱而兴。此乃朝堂大忌。陈王宠,素有大志。是否有奋取天下之心,亦未可知。”刘备言道。 话说,史上初平元年(190年),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刘宠率军屯驻阳夏,自称辅汉大将军。到建安二年(197年),陈国被袁绍攻灭。七年间,时局动荡,然刘宠却并未趁乱称帝。 如此说来,刘宠自称辅汉大将军,与桓帝曾遗命陈王宠,效仿明帝时,东平宪王刘苍为骠骑将军故事,辅佐勃海王刘悝继位,或可前后佐证。刘宠并无称帝野心。 略作沉思,刘备言道:“且去信陈王刘宠,梁王刘元、沛王刘琮、下邳王刘宜、彭城王刘和、琅邪王刘熙、东海王刘祗,可愿加入蓟国赛马会。” “喏。”士贵人心领神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4 穷无出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赛马会?”陈王宠面露狐疑。 “然也。”宋笑容不减。 陈王宠略作思量,似有所悟:“冀州六国主,常入蓟国赛马。莫非也如此这般?” “冀州六国并蓟国,合称七国马会。”宋笑答。 “好一个七国马会。”言及此处,陈王宠焉能不心领神会:“孤亦好赛马。奈何陈国地处中原腹地,苦无北疆良马,驰骋赛场。蓟国号‘万马之邦’,若能入七国马会,何乐而不为。” “如此,何不效七国,在‘天中(豫州号九州之中)’另设马会。徐豫七国,兴于淮水,宜称‘长淮马会’。”宋笑道。 “甚好。”陈王宠欣然点头:“长淮马会与七国马会,又当如何相处?” “七国宜助长淮,兴建马场,训练骑手及赛马。举办十四国赛马会。诸如此类。为便于人员物资往来,可先开放港津,互设会馆。”宋答曰。 “如此,甚好。”陈王眸中精光一闪。心中已会其意。豫州蟊贼遍地,道路断绝。水路却相对太平。尤其是蓟国明轮船队,一般水匪,根本难以靠近。蓟国十万民船,亦多经机关改良,结伴往来沿海及内河航线。何其便利。 蓟国船户的设立,可谓神来之笔。让泛舟四海,随船就居的船民,亦得享国之便利。类似西林车楼。民船经由船坞升级改良,运力倍增。兼顾安全防护与宜居。唯一忧心,便是经停(蓟)国外港津时,无本国官吏照应。若能在他国港津,设蓟国商馆,或直接开设蓟国港市。对协调货物运输,处理商贸纠纷,维护本国商人利益,皆大有裨益。 马会往来,便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如前所说。通商港津,对蓟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同在异域钉入一枚楔子,获得可靠战略支点。蓟国风物,源源不断舶来。潜移默化,外输强势文明。 时人凡论及逐鹿天下,便会下意识想到兵锋所指,攻城略地。所思所想,多半是陆上攻伐。事实上,在蓟王看来,除去陆路交通,水路亦是另一条隐秘战线。 蓟国水运,冠绝天下。大军乘船,逆入江河淮泗,迂回背后。如此上下夹攻,腹背受敌,何人能挡蓟国强兵。如此说来,港津的重要性,尤为显著。蓟王索十座江东港津,目的便在于此。 正是蓟王的融合共生,包罗万种。纳三韩盐户、岛夷船卒、挹娄庐士,令蓟国水军横行天下。 水陆并进,上下夹击。兵锋所指,无往不利。 不兴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兵不血刃,潜移默化。不断积累战略优势。蓟王威信天下。少时随恩师南下讨逆,堆钱伐贼,名震江淮。又平西域,中立幕府。虽早已就国,然赫赫威名,正被丝路游商,四海船商,持续不断,大肆扩散。 西域都护府,已有源源不断,域外奴隶,举家逃来。 毋论其他。单凭一条“三十税一”,足令天下农奴,为之疯狂。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当逃难奴隶,安居绿洲。消息再被丝路游商带回原籍,可想而知,会造成何等连锁反应。即便各地奴隶主,严加看管,再难脱身。然遥远绿洲的传说,却似野火燎原。如同向往传说中的天堂,被奴隶世代流传。 试想,有朝一日,绿洲主人兵锋所指。城中大量奴隶,自当揭竿而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没办法。封建制本就比奴隶制先进。 当然,唯一掣肘,便是“外族入侵”。如何能让域外奴隶,认可蓟王的解放者,而非征服者身份。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便是和亲。 四百年前,我家陈丞相,力排众议,和亲匈奴。四百年后,乃至王庭分裂,南匈奴归附,北匈奴远遁。东胡各部视汉家为母族。蓟王娶鲜卑大阏氏,鲜卑各部悉数归附。今为东胡共主。和亲西域五十五国,都护府制霸绿洲。和亲钟羌女豪,五百万羌氐诸胡尽数归心。和亲倭女王,蓟国明轮船队纵横列岛。 如此看来,滞留大震关城,被钟存慧妃,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穷尽地主之谊,悉心款待的罗马皇后鲁琪拉。其重要性,又何必多言。 又闻神权之于罗马,也很重要? 嗯…… 郡国并行,列候次减。 正月旦会,对蓟国而言,亦是一年一度的盛会。 卑官在前,尊官于后。宗亲外戚、功臣爵民,百使贡职、众港奉计。 除去一年一度的赛马总决赛。还有各港津龙舟竞赛之优胜者,齐聚南港总决上游。诸如此类,可玩可观,津津乐道。一言蔽之,老少咸宜,男女平等,兼顾和谐共生,环境友好。 民情如水,宜疏不宜堵。归根结底,凡事,皆要有个“出路”。“一刀切”,绝非明主所为。 蓟国自立国以来,治政理民,便是如此。比如封建时代,最珍贵的田产。户户一顷,然蓟王并未专权独断,严于律法。非要户户一顷,不可多占。趋利避害,终归是人之常情。为得暴利,必有人投机钻营,铤而走险。 想要更多田宅,可也。 民爵二十等,武功爵十一等。皆可实现。士农工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蓟国民众,皆有章可循,有法可依。 不分青红皂白,绳之於苛政厉法。强堵悠悠众口,乃至百姓穷无出路。不啻于“怠慢废兴,不务恳恻,淫刑放滥(注①)”。 “淫祀多青鬼”。淫刑放滥,必出奸佞。 律法存在的意义,除去判审罪恶,还需引人向善。便是所谓“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郭嘉,奉孝?”南港游麟号,爵室大平座,率百官赏龙舟竞速的蓟王,一时目瞪口呆。 “然也。”左相崔钧,断不会记错:“颍川阳翟人氏,年后当满十六。自诩二千及冠,还剩四载。” 蓟王笑中耐人寻味:“口出郭奉孝,孤深信不疑。” “这……”左右无不惊诧。 “奉孝既来,当不使孤有大失也。”这句喃喃低语,左右皆未得听闻。 前期,当稳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5 礼乐刑政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鸣镝射空,鼓声隆隆。 百舸争流,奋楫者先;千帆竟发,勇进者胜。 短桨称楫,长桨称棹(zhào)。南港笔直航道上,龙舟楫士奋力划水,周典并进。你争我夺,难分良泰。两岸围观人群,山呼海啸,欢声雷动。 龙舟楫士,多出自蓟国船户。民船虽皆改成机关轮桨,然划船技艺,断不可弃。蓟王推出龙舟竞赛的目的,也在于此。总归是物极其用,技艺需以人为本。与骑手类似,职业楫手,亦开始在蓟国各港城,悄然兴起。 许过不久,龙舟便将与赛马并驾齐驱。成为另一项全民运动。 此亦是刘备所乐见。 正月旦会前。正腊罢朝,百官俱贺岁。与民同乐,正当时宜。 蓟国文修武偃,大治之兴。国中路不拾遗,国民丰衣足食。宽法严律,吏治清明。好一片人间乐土。 “主公何不兴乐府。”上庠令郑玄,趁机进言。 “乐府”,始于秦,武帝后加改扩。乃是掌管音乐之署寺。用来训练乐工,制定乐谱及采集歌词。因采集大量民歌,后乐府亦成为特有的诗体名称,称“乐府诗”。主官称“乐府令”。武帝时,乐府令下设三丞。至成帝末,乐府人员多达八百余人,成为一个规模庞大的音乐机构。哀帝登基,下诏罢乐府官,大量裁减乐府人员,择其精华划归太乐令统辖。从此后,汉代再无乐府建制。 今汉,管理音乐的署寺,一为“太予乐署”,主官称“太予乐令”,相当于前汉时太乐令,隶属太常卿。一为黄门鼓吹署,由承华令掌管,隶属少府。今汉乐府诗,主要是由黄门鼓吹署搜集、整理、演唱及保存。 天下皆知,蓟国无宦官。黄门鼓吹署,自难成立。 太予乐署,只掌管宫廷雅乐。称“太予乐”。“太”亦作“大”。蔡邕《礼乐志》:“汉乐四品:一曰太予乐,典郊庙、上陵殿诸食举之乐;二曰周颂雅乐,典辟雍、飨射、六宗、社稷之乐;三曰黄门鼓吹,天子所以宴乐群臣;四日短箫铙歌,军乐也。”汉宫所用四乐,统归“太乐署”,“太乐官”掌握。明帝永平三年(60 年),改“太乐署”为“太予乐署”,改“太乐令”为“太予乐令”。置太予乐令一人,秩六百石。下属员吏二十五人,乐工、舞人三百八十人。 换言之,雅乐和民乐,分属二署。 乐府,更偏民乐。 既无黄门鼓吹署搜集、演唱民乐。此时立乐府,正当时宜。 “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素王孔子所设“六艺”——礼、乐、射、御、、数。“乐”位列四艺之前,仅次于“礼”。因“乐经”失传,故才称“五经”。音乐的重要性,足见一斑。 《礼记》更将“礼”、“乐”并立:“礼节民心,乐和民声。” 新开一署,事关重大。知蓟王不喜劳民伤财,右相耿雍遂问道:“请问郑公,国中不缺乐师,民乐亦广为传唱。为何还要新设一署。” “右相当知,国中胡汉杂糅,乡音俚语,南曲北调。胡笳、胡琴、羌笛、胡旋、胡腾,亦广为流传。新设乐府,宜将胡乐,亦纳入其中。取长补短,善莫大焉。” “原来如此。”刘备欣然点头:“何人可当乐府令。” 郑玄笑道:“东凌令杜公良,乃适合之选。” 先时,蓟王开东凌矿邑,造铸币铜锭。并将首任东凌令,授予与华大夫等人并称“蓟国四”之杜夔,杜公良。 杜夔善钟律,聪思过人,丝竹八音,靡所不能。投奔蓟国,先拜太学坛博士祭酒,传授音律。复为东凌令,领其弟子邵登、张泰、桑馥、陈顽等,并良工千人,北赴燕山,为蓟国长公主刘萌,修造汤沐邑。 数年来,一干人等,负土开山,凿壁烧砖,造悬楼梯田,辟水井暗渠。纳燕山边民万户。今汤邑已成,称“东凌铜邑”。此城,四面环山,北山陡峭而少林木,南山沟深而多平缓,溪流环绕,易守难攻。乃是与右北平汗鲁单于乌延所部,互市商邑。车马行人,不绝于道。十分繁盛。 刘备笑道:“郑公莫不是想听杜公良,亲奏钟鼎之乐。” “主公明见。”郑玄笑道:“东凌邑远在燕山,冶炼铸铜,将作寺良匠足以。何须杜公良坐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时立乐府,集民乐,和民声,非杜公良莫属。” 不愧是儒学正宗。郑玄深知,解决口腹之欲,急需心智之养。民众需要更高级的精神食粮。又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此时设乐府,引民向善,与民同乐。自然合情合理。 刘备看向左国令黄承彦:“东凌令一职,国令可有合适之选。” “大匠师柴玉,可当此大任。”黄承彦起身奏对。黄承彦自北上蓟国,受领高职。将作寺一众匠师,方才安心。先时恐主公卸磨杀驴,后又恐连坐延祸。直到黄承彦继任钜子,兼领左国令。蓟国工匠,终得释怀。更加蓟王,披麻戴孝,执晚辈礼,为右国令发丧。如何能不感激涕零。忠心俸主,永无二心。 刘备又问将作令苏伯:“柴玉其人如何?” “柴玉巧有才智,形器之中,多所造作,深得国人器重喜爱。”苏伯答曰:“乃东凌令不二之选。” “如此,诏命杜公良携弟子归,筹建乐府。拜柴玉为东凌令,执掌铸造事宜。”蓟王遂颁王命。 “喏。”中令赵娥,这便领命。 “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蔡少师起身行礼:“可喜可贺。” 蓟王亦笑:“贺喜岂无诗?” 便有座上宾,长揖及地,引吭高歌。 一曲唱罢,蓟王又笑:“有诗岂无酒?” 便有王宫侍女取翠玉琼浆,人手一瓶。 刘备笑道:“喜贺诗就酒,隔壶手自温。” 蓟王出口成句。席上众人,纷纷思下句。 便在此时,忽听稚嫩童声响起:“上宾思下句,急煞后来人。” 刘备不禁莞尔:“好一个‘急煞后来人’!” “何人吟出?”门下祭酒司马徽,抚掌笑问。 便有一女童,俏生生站起:“蔡琰多嘴。” 见她不过总角童子一枚,司马徽打趣道:“何其急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6 百般不利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蔡琰小脸通红,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蓟王已笑道:“蔡师有女能传业。” “主公谬赞。老臣得此女,足慰平生。”蔡邕宠爱之深,只眼可辨。每逢宴饮聚会,必带在身边。凡有好友登门,亦令蔡琰抚琴款待。伯喈女公子,声名在外。三岁看老,必是才女。 蓟王遂取随身玉佩相赠:“琰儿既续接下句,理应得赏。”上下句,犹如后世对联或行酒令。并非诗词歌赋。不过是信手拈来,博众一乐。 “谢王上。”蔡琰亦不扭捏。大方出列,双手捧过。再拜后,自行入后列。 门下署四方馆长朱建平,笑道:“蔡师此女,贵不可言。” 朱建平号称铁口神断。蔡邕大喜过望:“承蒙先生,赐赠金玉良言。” “主公既开少府女官,依琰儿之博学才辩,妙于音律。二千及冠,亦未可知。”司马徽亦赞。 “孤与诸君拭目以待。”蓟王欣然笑道。 俯瞰白琉璃落地舷窗外,百舸争流。君臣同契,其乐融融。 千里国土,欣欣向荣。 蓟王沉稳大度,喜怒不形于色。公正严明,好恶不浮于表。张弛有度,亦不穷兵黩武,急于求成。一切顺其自然。 乱世激流,江山板荡,蓟国中流砥柱,稳如磐石。尤显难能可贵。 国力蒸蒸日上。今日强过昨日,明日必超今日。反观洛阳朝堂,尔虞我诈,你争我夺,血流不止,日渐衰弱。 此消彼长,高下立判。 蓟国之美好,非身临其境,设身处地不可尽知也。 归根结底。乃海纳百川,化繁为简的汉家风尚,与思妙想,包罗万象之蓟王,互相成就,相得益彰。 洛阳西郭,平乐馆。 新帝被废,遣归封邑。太皇董太后,重置卖官。少帝年幼,由太皇窦太后垂帘。二宫太皇,关系融洽。虽说太皇董太后凡有所请,太皇窦太后必有所应。然长此以往,亦难免遭人诟病。万一,有侍御史胆大劾奏,岂非不美。故先前卖官百无禁忌,如今却颇多取舍。凡入馆求官者,非重利不应。如此勉强维系,然获利却不及先前万一。 一言蔽之。三宫鼎力,谁也不敢恣意妄为。 适会正腊,公卿罢朝,洛阳城内城外,俱贺岁。得亲随小黄门快报,封谞顾不得安居守岁,顶风冒雪,入馆相见。 “竟是尔等。”见求官之人,竟是赵忠、张让。永乐太仆,颇多讶异:“二位常侍,侥幸留得性命。不谨守先帝陵,了此残生。何故再生是非。” “封常侍言之有理。然,住惯深宫大殿,习惯前呼后拥。如何能守先帝孤陵,就此终老一生。”张让直言相告:“此来,为求重入宫门。若能如愿,愿奉一亿大钱。” “嘶——”惊闻大钱一亿,饶是封谞,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俗谓“财帛动人心”。总归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皆不能免俗。封谞又如何能例外。 “二位常侍,竟还有此等身家。”封谞将信将疑。 “呵呵!”张让耸肩一笑:“承蒙先帝厚爱,西邸卖官得财,半数交由我手。城内窖藏铜钱,又岂是区区掖庭令能尽知也?” 先前长信太仆程璜,严词逼问。掘来子钱无数,正大兴土木,修缮长信宫。此事宫人尽知。有漏之鱼,亦是人之常情。心念至此,封谞遂言道:“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少帝继位,多用新人。二位大人,根基尽失,此时入宫,又能如何。” “不求权倾朝野,只求安身之所。”张让言道:“大长秋并长信太仆,年岁已高。以十年期,当不久于人世。十年之后,你我三人,正值壮年,远未称老。三人联手,可保董太皇万事无忧,我等富贵荣华,长命百岁。” “原来二位觊觎两位老大人身后之位。”封谞摇头道:“长信太仆乃窦太皇三卿,董太皇如何能许。” “大钱十亿。”赵忠一锤定音。 封谞胸有激雷而血气翻涌:“二位稍待,容我去去就来。” 这便车驾入宫,细说详情。 太皇董太后亦大吃一惊:“二阉奴,竟还有此等身家。” “民谚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赵忠、张让,服侍先帝,深受所器。大事小情,皆需过二人之目,中署进项,皆需过二人之手。传闻孟陀散尽家财,只求张让府中苍头一跪。二人手握大钱十亿,不求隐居深山,反乞重入禁中。所求,乃大。”封谞语透深意。 太皇董太后,略作思量,便心领神会:“重掌大权,一雪前耻。” “太皇明见。”封谞再拜。 “刀锯余人,睚眦必报。”太皇董太后心有余悸:“合肥侯乃朕之骨血。阿阁兵乱,亦因我儿而起。若令赵忠、张让,重掌大权,董氏一门危矣。” “敢问太皇。若二人求之不成,反投何太后,又当如何?”封谞再问。 太皇董太后心头一沉:“必与朕百般不利。” “二人出手便是十亿。财能通神,当无往不利。何太后精于商贾之术,善买卖交易。且二人与何氏一门,并无仇怨,平白无故得一笔巨财,再得忠犬二人,何太后必欣然接纳。此消彼长,与太皇及董氏一门,皆不利。”封谞字字珠玑。 “言之有理。”太皇董太后一声长叹:“大钱十亿,着实诱人。” “宜当纳之,以观后效。”封谞进言道。 “二人乃兵乱主谋。洛阳贵胄死伤无数,能保全性命,已殊为不易。若再入宫,必有人暗生间隙。如何行事,方能堵悠悠众口。”太皇董太后仍心有忧虑。 “当效仿毕岚、宋典故事。可借口宫署有缺,不能尽职。事急从权,故将二人招回一用。”封谞对曰。 “如此,当授予何职?”太皇董太后又问。 “凡四百石以上,六百石以下,皆可。”封谞笑答。 “豪掷十亿,却只得稗官,二人岂能心甘。”太皇董太后再道。 “六百石足以。”将心比心。同为刀锯余人,封谞自心知肚明:“只需能重入禁中,二人必感激涕零。又岂会挑肥拣瘦。” “如此,朕当允之。”太皇董太后笑道:“二人可为四百石署长。” “遵命。”封谞欣然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7 忍辱偷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封谞车驾出宫,重回西郭平乐馆。 入堂与二人相见。遂将太皇董太后之言,如实相告。 “黄门署长,玉堂署长?”张让并赵忠,脸上表情,可想而知。 玉堂署,宫署名。位于南宫玉堂殿。属少府,其主官称“玉堂署长”,掌玉堂署诸事。《后汉·百官志》:“黄门署长、画室署长、玉堂署长各一人。丙署长七人。皆四百石。本注曰:宦者。各主中宫别处。” 而黄门署长,犹在黄门令左丰之下。赵忠、张让乃中常侍,秩比二千石。永乐董太皇却授此稗官,极尽羞辱之能事。 然张让、赵忠,电光石火,已各自收拢表情,换作感激涕零,齐齐下拜:“老奴叩谢天恩。”举手投足,颇多忍辱偷生。 俯瞰二人如两只老狗跪在脚下,摇尾乞怜。封谞志得意满,皮笑肉不笑:“既已得偿所愿,二位署长,当兑现承诺。奉足十亿大钱。” 张让、赵忠,四目相对。遂各取一漆木钱匣,双手奉上:“请封常侍过目。” 封谞眼中,贪念横生:“莫非是……蓟国琉璃宝钞!” “然也。”张让肉疼一笑。 如今宝钞,足已升值十倍。为入住函园三千栋九坂悬楼,洛阳勋贵,险挤破头。话说,京师权贵,多如过江之鲫。你争我夺,房价越炒越高。然市面上,琉璃宝钞本就稀少。又谓“物以稀为贵”。诸如太皇董太后等,倍加深藏惜售。“有市无价”,多重成因,助推宝钞市价,一路走高。 十枚千万面值琉璃宝钞,时下确可作价十亿。 赵忠、张让,言之凿凿,并未欺瞒。 此,亦是乱世将至,物价飞涨之端倪。一言蔽之。与性命攸关的一切,皆会扶摇直上九万里。令寻常人等,遥不可及。便是普通权贵,亦高不可攀。 与日渐衰败的洛阳城,风光迥异。 函园阳港,蓟国明轮船队,贩来本季新谷。九坂客堡,陇右商队,转运陇上小麦。更兼园中名产,汇聚东西。“舳舻相接,帆樯如林”,“车水马龙,日无暇晷”。 终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园内百姓,衣食无忧。凡迁入园中,皆可获蓟国民籍。坐享蓟人一切便利。即便园外没有良田,单凭祖传手艺,一身本领,亦或是应募工匠市卒,刀笔小吏,甚至巧言善辩,为人市侩,助人帮闲,足可饱食安居。 园中游人如织,无处不可营生。 有五位长公主珠玉在前。洛阳子钱家,宅前里道,车马如龙。封君列候,日日盈门。皆要以食邑举债,十年偿还。子钱家,笑脸相迎,命人录成册,束之高阁。美其名曰,细细斟酌。实则右丞贾诩已由秦太仓传令,暂且搁置。 原因不复杂。接连放债,太过瞩目是其一。乡亭列候,食邑太过分散为其二。知陈王宠暗结七国联盟,大有可为,乃其三。 经营串联徐豫二州的七大王国,远比去开荒散落各地的乡邑,更易施为。右丞已命秦太仓并子钱家,详加梳理。非县侯不取。然对乡亭“小侯”,亦不可轻慢。当以五县七国为中心,先将与之毗邻的小侯封邑,纳入其中。如同增封,不断扩大面积。 今“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又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若与大国毗邻,便是小国亦可善加利用。 终归是,家、国、天下。 彼此同气连枝。蓟王亦不忍坐视汉室宗亲,乱世之中,死于非命。 悉知洛阳诸事,蓟王六百里传语右丞等人。若九坂悬楼售罄,宜当将园中留存宅院,授予小侯。至于洛阳百姓,若遇兵灾,当大开园门,放入避难。 今“十常侍”已名存实亡。大将军何进与骠骑将军董重,分庭抗礼。太皇窦太后,作壁上观。三宫鼎力,当不至于祸起萧墙。各方轮番厮杀,终引董卓火烧洛阳。 当不至于。 步出平乐馆。赵忠、张让,各自仰天长叹。一亿琉璃,离我而去。 “入宫之后,又当如何。”赵忠低声相问。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张让沉声作答。 “只恨封谞,落井下石。你我二人贵为中常侍,却只得四百石小吏。此等羞辱,必百倍奉还。”登车时,赵忠愤而咒骂。 “董太皇此举,或大有深意。”并坐温暖车厢,张让吐尽胸中寒意:“黄门,玉堂二署,非同寻常。黄门之署,职任亲近,百物在焉,以供天子。玉堂之署,乃待诏(注①)之处,且南宫玉堂殿,亦是少帝起居问政之所。二署,皆可亲近少帝。” 赵忠亦醒悟:“莫非,董太皇欲使我等为其耳目,监视少帝!” “十有八九。”张让阴森一笑:“若果真如此,我等重掌禁中,指日可待。” 赵忠亦奸笑:“如此看来,二宫太皇之盟,并非牢不可破。” “只需投其所好,虚与委蛇,引三宫明争暗斗。我等趁机上位。当如你所言,重掌大权,指日可待。”张让眼中阴霾,一闪而逝。 车驾绕函园西出。繁华远去,车马渐稀。车内二人各想心事,一时无言。 “中常侍还有几人?”张让忽问。 “曹节、程璜、郭胜、封谞、毕岚、宋典,及你我。”赵忠答曰。 “呵呵,竟还有八人。”张让笑中透着凄凉。 “只恨不与我等一心。”赵忠恨意丛生。 “无妨。曹节、程璜,垂垂将死。郭胜、封谞,暂且得意。毕岚、宋典,当可为我等一用。先从园中择选十人,随我等入宫。余下人等,留守帝陵。暗自操练,已备不时之需。”张让已有定计。 “好。”赵忠言听计从。屡遭大难,共赴生死。二人关系之深,何须多言。 “田忌赛马,先输后赢。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张让紧握双拳,一时战意横生。 论忍辱偷生,夹缝求存。刀锯余人若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速回帝陵!”张让尖喝一声。 “喏!”车前小黄门催马挥鞭。 一路卷风扬雪,呼啸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8 礼不可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如蓟王所言,盟约的实质,乃是“互相妥协,各取所需”。当各自“所需趋同”,并最大化时。联盟便会产生。 各方诉求,同质化越高,联盟越牢不可破。 比如,为了生存。 冀州六国与蓟国,陈王宠与徐豫六国,皆如此。大难临头,抱团取暖。 说白了,联盟其实亦是一场交易。被交易的,必然是利益。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利益越大,人情越少。于是,处于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利益攸关者”,便会越发显得薄情寡义。久而久之,便成了“孤家寡人”。 尤其当饱受苦难者,一步登天。痛定思痛,追权逐利,无所不用其极。 先帝与董太皇母子,赵忠、张让等十常侍,皆如此。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吃相难看。 就蓟王而言。发家致富的法子,其实有很多。然正因“穷怕了”,先帝与董太皇母子,才想到了最易上手,来钱最快,最为暴利的卖官鬻爵。 单从交易来看。卖官鬻爵对先帝与董太皇母子而言,“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垄断经营,供不应求,没有成本,不用售后。着实有太多利好。 然而,当真没有成本么。 有。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皆是卖官鬻爵,不断消耗的成本。先帝与董太皇母子因一己之私欲,不惜将作恶成本,转嫁给全体国民。所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注①)”。如此不断亏空,乃至百孔千疮。 大厦倾覆,社稷崩塌,不过是时间早晚。 事实上,蓟王号称当世明主,威信天下。赚得少么? 王家与民家,自家与众家,皆要顾及。 一言蔽之,家国同构。既为人主,切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所谓明主,莫过如此。 此语当作何解?很简单,如同高空抛物。从金字塔顶端(王者),即便是一颗小小的石子(小恶)投下来,也能令无辜百姓,死于非命。刘先主能有如此见地,当是明主。 更何况蓟王刘备。身为王者,为人处世,万勿随心所欲,起一个很坏的头。 上行而下效。先帝好驴,乃至驴同马价。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蓟王好…… 咦,不说也罢。 先前不过一县之地,如今千里封国。天下高人,仁人志士,尽皆来投。“礼仪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彰,国乃灭亡。”国有四维,自当全面发育,不可有失偏颇。 于是,上庠令郑玄、门下祭酒司马徽、左国令黄承彦,联名上疏,《请祭上陵之礼》。 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 原先,祭祖皆去楼桑陆城侯祠。然,今时不同往日。上庠令郑玄、门下祭酒司马徽、左国令黄承彦,乃是请蓟王亲赴中山靖王陵,隆重祭祖。 其重要性,堪比告庙。 中山靖王,乃景帝之子,武帝异母兄。诸侯王庙,距天子太庙,一步之遥。远非亭侯祖庙可比。此举之大义,不言而喻。更无须避嫌。 今汉诸侯王,皆循此例。蓟王如此行事,自当无可厚非。 “光武帝建武二年正月,立高庙于洛阳。四时祫祀,高帝为太祖,文帝为太宗,武帝为世宗,如旧。余帝四时春以正月,夏以四月,秋以七月,冬以十月及腊,一岁五祀。”五祀为太常所职,帝王不必亲临。唯上陵祭,需陛下亲临。“百官、四姓亲家妇女、公主、诸王大夫、外国朝者侍子、郡国计吏会陵”。 蓟国百官、亲家妇女、公主、番邦侍子、海外港津……何其多也。单说蓟王亲家,足有数十家之多。各国使节乃九宾之一,自也要参加。 实在太过隆重,也太过劳师动众。 刘备本欲搁置。然太妃却说:礼不可废。 此乃国君应尽的义务,亦是必须履行之礼法。众目睽睽,岂能因私废公。 刘备这便传令左右国相,拟定名册。待上陵礼时,领一干人等,乘游麟号,出南港,浩浩荡荡,奔赴靖陵县,祭祀先祖。 汉人事死如事生。陆城侯亦不能忘。断不可绝祀。问计群臣,郑玄言,当在子嗣中,分封陆城侯,以祭宗庙。 陆城侯,坐享楼桑食俸。楼桑乃蓟国商都,繁华首屈一指。众多子嗣中,何人为陆城侯,刘备举棋不定。此乃蓟王家事,群臣皆避嫌。问过母亲,亦让刘备自断。刘备不得已,唯请教远在洛阳的恩师。 恩师卢植回信曰:可先封嫡长子。待元服,再立为王太子,待太子有子,再酌情增封为临乡侯。将陆城侯,传与太子嫡子。如此,代代相传。 之所以如此行事,只因与一般封君列候不同。刘备少复祖爵,又增封临乡侯,乃至蓟王。是为上逆。将陆城侯神主(注②),迁入靖陵祖庙,“同殿异室”还不够。楼桑陆城侯祠,亦需四时祭拜。故陆城侯一脉,不可断绝。 刘备深以为然。上陵礼前,六百里上表,求封嫡长子刘封为陆城侯。 蓟王无小事。 即便公卿罢朝,尚令曹节亦亲自入宫通禀。 蓟王今日分封嫡长子,明日必分封诸子、诸女。对洛阳朝堂而言,乃大大利好。何须太皇窦太后开口,太皇董太后、何太后、少帝、大将军何进,三公九卿,皆欣然。无有异议。 洛阳朝堂,六百里策立蓟王嫡长子刘封,为陆城侯。并赐下诸多御用之物。极尽恩宠。 对蓟国而言,亦是利好。蓟王分封嫡长子,乃立储之信号。国不可一入无主。蓟王春秋鼎盛,然身系万千臣民,为万无一失,此举宜早不宜迟。 所幸,蓟国无立储之争。只因有嫡长子。 金玉有价而情义无价。 蓟王与王妃之事,天下皆知。一路相伴至今,当真羡煞旁人。 蓟王自是豪杰。王妃又何曾弱了半分。只说贫贱之知不可忘。谁又曾想,富贵夫妻难白头。 还是那句话,利益太多,真情太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09 多管齐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约定时日,蓟王遂领九宾,赴靖陵,行“上陵礼”。 仪轨大同小异。先祭后宴。无需赘述。 靖王陵山,已重修毕。围绕陵山,靖陵县城,亦营造过半。原先北平城,改为北平关。与南关扼守东西国境。首任北平关长,为许家少主许定。葛陂黄巾渠帅彭脱,今为城尉,同守此城。与太行八径内黑山营寨,上下呼应。四郡亡胡,及并州南匈奴,多有部民翻山往来。靖陵令赵商,请开互市。蓟王欣然应允。 如此一来,并州各部,再无需穿越代郡、上谷二郡,前往蓟国。只需横穿太行山脉,便可在靖陵互市。靖陵县因此日渐繁华。 毕竟是蓟国西境,远离国都。蓟王领九宾,行上陵礼。对县中官民而言,乃开年头等大事。国主亲临,对安抚民心,提振士气,皆有效。时人对君王的敬畏,深入髓里。 “徐水出北平,东至高阳入于博(水),又东入滱是也。”“(滱水)又东北入于易(水)。”将作寺良匠,掘深井热泉注入,令徐水终年不冻。靖陵县亦并入蓟国黄金水道。蓟国因水而兴。漕运之便,毋需多言。 千里国土,一日可达。人员物资往来,何其便利。正因往来便利,亦不断有分户百姓,举家西迁。融合大势所趋。 随三韩盐户、扶余四加、高句丽等,东夷各部,接连迁入。蓟国东境,民已足够。北上流民,正经千里水道,运往西部诸县。据上计署估算,年内人口破千万,当指日可待。 不知为何,本已日渐稀少的流民,年后不降反增。各流民营地属吏,问过方知。逃难百姓,皆来自大河两岸,豪强坞堡。本是奴仆、佃户。然随蓟国农作机关器,大量贩卖。三五老农,日种一顷。豪强大姓囤积在坞堡内的海量人口,随之失去价值。空耗食粮,不如遣散。于是举家被驱赶出坞。从奴仆、佃户,沦落为失地流民。 为活命,唯有结伴北上,投奔蓟国。 此事,早在陇右时,便已发生。 可以预见。机关器的全面普及,正迅速改变封建时代。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生产关系必定要匹配生产力。机关器取代人力,成为农耕的主力。亦是时代之必然。流民对豪强无用,然对蓟国而言,却有大用。亦无须担心,饥民拥塞。 蓟国高度发达的城邑,足以吸纳多余人口。其中,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的工坊,取代营城筑路,成为吸纳劳力的大户。 以“机织工坊”为例。经将作寺不断改良升级的羊毛织机,被豪商成批买来。排列坊中,招募城内织女,大批量织造羊毛织物。赚取成倍利润。 少时,刘备与乌莲击掌为誓。约定羊毛价同桑麻。此举,令草原各部,欣喜若狂。乌莲更被草原妇人,顶礼膜拜。只因“割毛数载,再卖整羊”,取利多出数倍。据牧民估算,如今一只羊的价值,是先前五倍有余。换言之,养一只羊,等于原先养五只羊。养一群羊,等于原先养五群羊。 同样一只羊,因何身价倍涨?正因能多割羊毛。 原先,草原户户喂羊,毛皮家家皆有。如何能卖与他人? 然贩来蓟国,却大不相同。蓟国无绵羊是其一。九百万巨大市场是其二。羊毛保暖防寒已被认可是其三。青储饲料补贴是其四。种种利好,助长草原各部,绵羊存栏量激增。优质羊毛,一年两割,源源不断贩来蓟国。先被豪商购入织坊,产出毛料再卖成衣坊,裁剪成衣,贩卖全国。并被游商,输往天南海北。 蓟国经由撤村并邑,不断推进的城邑化聚拢人口;加之机关器的推陈出新,全面普及;及汉胡融合大势,已不可逆。多管齐下。让服务于城内居民的各式工坊,应运而生。原先散落在街头巷尾,独门独户的小手工业者,正迅速向规模雇佣化生产的“坊工”转变。 所谓“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工坊又称“工肆”。因工肆多集中经营,便被蓟王统称为“工坊”。 其形式,可类比后世工业区。坊内百工,称“坊工”。建制与“市”相似:工坊四面围以垣墙,居中建坊楼,上立旗帜,以为坊吏候望之所;楼顶置钟鼓,晨鼓暮钟,开坊闭坊;楼外布告栏,亦张贴有各工肆,招募坊工、招募护卫、招募骡队等,各式布告;楼内坊吏,亦为招聘双方,提供订立券、质量验收、信用担保、预接订单、庸金结算等,各式服务;自然也有坊卒,往来巡视,谨防宵小,亦防烟火。 工坊乃蓟王一手圈定。 先前并未有如此规模的“机造业(机关器制造业)”出现。乃蓟国始兴。右丞耿雍遂问,税赋当如何收取。 蓟王早有定计,当收工税,百取二(2%)。换言之,比起工匠百取一,工坊足高出一倍。且产生货品,入流通,当取市租。若囤积,则收缗钱。贩国外,再取关税。诸如此类。然每个环节,交易各方,只需纳一次税。 百官拜服。 除工坊外,各式作坊,亦悄然兴起:油坊、磨坊、碓坊、酒坊、染坊、坊、酱坊、茶坊、屠坊,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事实上,正因双传难度下,蓟王成功挽救并复兴了以墨门为代表的华夏科技线。让资本的萌芽,提前千年出现。且还是国有资本。只需机关器不断演变,终有一日会取代畜力。那时,草原人民必载歌载舞,不再为患。华夏再无胡乱之危。 便是时下,蓟国机关诸器,已足可威震天下,无往不利。 豫州颍川郡,颍阴县。高祖六年(前201年),析许县,置颍阴县,封灌婴为颍阴侯,食二千五百户。属颍川郡。后国除为县,今汉因之。 新年伊始,配五县令印的洛阳贵公子,正与郭嘉并立城头,谈笑自若。 城头守军,及县中属吏,各个如临大敌。只因县令已发敕令,招降黄巾何仪,何曼余部。 何仪,何曼、兄弟二人,自黄巾之乱后,一直盘踞在汝南与颍川一带,聚众数万。颍阴饱受其害,郡县畏之如虎。岂料明庭一道敕令,便拖家带口,下山归降。 着实令我等,始料不及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0 逐鹿之利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先招黄邵,再收何仪,何曼。 只叹洛阳贵公子,手眼通天。无人窃以为,与黄巾暗中勾连。 何仪,何曼各聚众数万,二部相加亦足有十余万众。其中宿贼三千,精壮万余,余下皆老弱妇孺。极利屯田。 “阳翟、长社、颍阴,三县毗邻,如‘品’字相依。今有黄邵、何仪、何曼三将驻守,典农校尉枣祗治民,且距洛阳不过五百里。轻骑快马,旦夕可至。”郭嘉矗立城头,指点江山:“王上雄姿杰出,有九五之略。此虽是飞地,然足可一用。” “《易·乾》:‘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此卦言九五,阳气盛至於天,故云‘飞龙在天’。犹若圣人有龙德、飞腾而居天位也。”宋笑道:“奉孝以九五喻天子乎?” “然也。”郭嘉洒脱一笑,毫不避嫌:“王上雄踞河北,已并数州之地。河南今由我等谋划,当不费吹灰之力也。” “奉孝可知,年末龙舟竞渡,闻奉孝口出‘二千及冠,还剩四载’。王上如何作答?”宋笑问。 “王上当信我。”郭嘉自信一笑。 “王上当文武重臣之面,言‘孤深信不疑’。” 饶是自信满满如郭嘉,犹难自禁,面北而拜:“王上谬赞。” “王上少称麒麟,善寻宝识人。凡有所出,必有所中。无有例外。相伴奉孝四载,我当坐看二千及冠。”宋谦谦君子,大仇得报,平生无憾。 “敢不从命。”郭嘉回拜。 待直身,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便在此时,斥候飞马城下:“禀明廷。城北官道,正有大股黄巾,直扑城下。” “再报。”宋眸中精光乍现。 “喏!” “除去黄巾,此地流民亦多。”郭嘉进言道:“何不再开民屯。” “愿闻其详。” “窃以为,屯田可分军屯、民屯二种。皆用军中编制,可置典农校尉、典民都尉、屯田都尉等职,掌屯田事宜。屯田兵卒,且耕且战,屯户只取田赋,除徭役。” “军中编制,且耕且战。”宋欣然点头:“奉孝欲为王上屯兵河南。” “然也。”郭嘉忽笑:“王上‘三府分立,布天下棋局’。都护府中立西域,幕府扼守关中并京畿,再加蓟国虎踞幽冀,我等当为四府:串并徐豫,兼顾荆扬。” “交州又当如何?”宋试问。 “交州士燮,必与王上一心。何须我等费心。”天下大势,郭嘉一清二楚。 “奉孝果然胸藏锦绣。”宋叹服。郭嘉此言,竟与右国令,如出一辙。 “只需坐等天下有变,王上兴仁义之师,天下群起响应,三兴炎汉,指日可待。”郭嘉遥看黄巾众蜂拥而至,不由会心一笑。 侧看郭嘉年少英发,宋忽忆往昔,万般滋味一声叹:“山河万里披锦绣,乱世总是出英雄。” 俯瞰黄巾众抵近城下,打头二人,颇为雄壮,宋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何仪,何曼!”二人仰头答话。 “意欲何为!” “率众来降。” “城下相见。” “悉听尊便。” 吊桥下落,城门徐徐开启。示意郭嘉留步,宋孤身过河,与二人桥头相见。 “见过神上使。”何仪,何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自黄巾溃败,落草为寇。东躲西藏,东抄西掠。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当中艰辛,至今难以下咽。 “见过二位渠帅。”宋亦感同身受。 “奉神师命,归降‘宗王’。”二人单膝跪地。 “奉神师命,恭迎渠帅入城。”宋伸手搀扶。 三人并肩入城。城内城外,皆长出一口气。郭嘉笑中,尽是深意。 一如阳翟。城内大营,已清扫完备。空置民居,亦修缮一新。先入瓮城营地,洗漱更衣,剔除病患。分批入城安居。城外坞堡宗贼,待饱食足睡,更换兵甲装备,再摧枯拉朽,一战破之。 “此地可有良才?”宋问道。 “颍阴荀氏,皆迁居蓟国。唯剩荀彧东行访友,至今未归。”郭嘉答曰。 “我亦有耳闻。传闻幕府左丞荀攸,遍举族中良才,唯此人未至。”宋试问:“奉孝可知何故?” 郭嘉叹道:“文若曾与我私语:我观今汉,气数未尽,就此盖棺,何其急也。” 略作思量,宋亦心领神会:“莫非不欲见大汉三兴?” “许或如此。”郭嘉答曰:“文若此去兖州,必事出有因。” “兖州牧乃曹孟德。”宋心中一动:“奉孝可知,荀彧受何人所邀。” “好友程立。”郭嘉与荀彧,必是好友。 “此人如何?” “程立有谋,能断大事。”郭嘉评价颇高。 “何以知之?” 郭嘉这便娓娓道来。 程立,字仲德。东郡东阿人。黄巾乱时,东阿县丞王度,烧县库从贼。县令逾墙逃走,吏民负老携幼,东逃渠丘山中避难。时,程昱尚在故里,暗中命人侦敌。见王度等人得城而不能守,出城西五六里外屯兵。 于是向县中大户薛房等人说道:“今贼人既得城郭,却不能屯居。不过想趁机虏掠财物,全无坚甲利兵以盈攻守之志。我等何不回城守之。且城高郭厚,又多谷米,今若果还,寻县令坚守,王度必不能久持。那时再出城相击,贼人必破。” 薛房等,皆以为然,吏民却不肯相从。程昱无奈叹息:“愚民不可共计大事。”遂心生一计。密遣数骑,在渠丘山顶,高举贼人幡旗,令薛房等人望见大呼:“贼兵已至!”吏民见势,争相奔逃入城,寻县令一同坚守。王度仓促来攻,不能胜,正欲退走。程昱率吏民出城追击,王度大败。东阿由此保全。 “此人今何在?”宋再问。 “传闻已被兖州牧曹孟德,举为寿张令。”郭嘉答曰。 “可惜,可惜……”宋摇头道:“荀彧所投非人也。” “明庭何有此言?”郭嘉不禁问道。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室式微,人心思变。若王上不能力挽狂澜,必鹿死他人之手。”宋深看郭嘉一眼:“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论取天下大利,自当是‘逐鹿之利’。无可出其右也。亦无人能免俗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1 义高于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郦寄卖友,见利忘义’。”郭嘉轻轻颔首:“明庭之意,嘉已尽知。” “荀彧想保今汉社稷,故欲寻一明主佐之。奈何逐鹿大利,又有几人能免俗。”宋叹了口气:“举世皆浊,何人独清;众人皆醉,谁能独醒。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试想,便是身边鸡犬,亦不会令得道之人,将锦绣河山,拱手相让。” “明廷有先见之明。”郭嘉拜服。 趁黄巾众入城恢复元气。宋命有司整理好田宅集簿,传命各坞堡宗贼,如期归还。若苦主全家流亡,则收归公田。至于所签卖地券,凭春秋决狱,“乘人之危,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悉数判为无效。 城内苦主,喜极而泣。 城外堡主,苦不堪言。 洛阳贵公子佩五县令印,又身兼五县主家令。必出身权贵。论大义,不及。论权柄,更不及。论兵卒,远远不及。却又难舍坞外无数良田,左右为难。首鼠两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券引自汉律,然春秋决狱却出自大义。大义高于汉律。若执此律而有违大义者,皆可判负。毋庸置疑。 换言之,虽依照汉律,双方签订田宅买卖券。然签订时,苦主并非自愿,或为情势所逼,或为人所胁迫,皆不成立。一言蔽之,法有所限,道义盖顶。此,便是我煌煌天汉,有道,有义。 三日后。何仪,何曼并黄邵所部,三路齐出,上下夹击。尽灭颍阴宗贼。槛车发往洛阳,交由右丞定夺不提。堡中屯粮、牛马、机关器,悉数分与屯户。一时欢声雷动。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三县乃长公主食邑。明廷既为长公主取食,攻破坞壁,抄尽豪强,天经地义。至于堡中存粮积财,如何使用。全凭贵公子独断。便是悉数划归长公主所有,亦无可厚非。今却散于流民,如何能不令人感激涕零。齐称:公子高义。 掐头去尾,不过月余。宋已尽收三县民心。长淮两岸,豫州大地,无数流民正拖家带口,齐奔三县而来。 宋纳郭嘉之言,将流民亦编为屯户。与黄巾屯户杂居。数万黄巾卒,则就地军屯。除去数千精卒,守备县城,余下兵丁,皆散布于各处军堡,且耕且战。宋又表何仪,何曼,为左右屯田都尉,领三县屯田诸事。再表黄邵为“武猛都尉”,统帅三县之兵。 “及选茂才、孝廉、贤良方正、惇朴、有道、明经、宽博、武猛、治剧,此皆名自命而号自定。”其中“名自命”、“号自定”,便是“典农校尉”、“屯田都尉”、“武猛都尉”之来由。 因是长公主汤邑。置二千石校尉、都尉,亦无不可。又谓事急从权。只需汤邑财政足够支付,洛阳朝堂亦乐见其成。 毕竟,五县主生活拮据,入不敷出,举债度日。不得已将“荒县”质押子钱家,换来五千万大钱,及十年食俸的内中隐情,天家三后少帝,皆心知肚明。虽理有所欠,然情有可原。还能当真坐视五县主,举家饿死不成。 宋虽不过是千石县令,却兼长公主家令。疏到郡中,自有二千石太守代为举荐。校尉、都尉,皆比二千石,由郡守保举,正当适宜。 里魁、亭长、邑宰,皆交由郭嘉招募。郭嘉天纵才。治区区一县,百里之地,何其易耳。话说,庞统初投刘先主,被任命为耒阳一县之令,彼情彼景,亦如此这般啊。 诚然。之所以政通人和,与宋的神上使身份,亦大有干系。此时的黄巾众,早已蜕变成一个半军事化的组织。令行禁止,渠帅之命,不可违。转为军民屯田,既保留了原先隶属,又得安身立命。何乐而不为。 黄巾屯田,着实是一着妙棋。 三县既定,颍川亦安。 五长公主汤邑中,位于豫州者,只剩汝南郡阳安一县。数县相距不远,快马半日往来。即便异地办公,亦无不可。于是携五百黄巾卫,宋、郭嘉,择日启程,南下阳安。阳安县,曾三为阳安侯国。“徙封大国,为阳安侯”,仅此一句,便知阳安曾富可敌国。 封为长公主汤邑,自在情理之中。 与颍川三县不同。汝南郡中,除去黄巾余部,还有一部宗贼,实力强悍。 “此人名唤李通,字文达,小字万亿。年方十九。”麾下黄巾别帅,这便将汝南诸情,娓娓道来。 李通,江夏平春人,以游侠闻名于江汝之地,趁黄巾大乱,和同郡人陈恭起兵于朗陵,少年多附之。时有宗贼周直,众两千余户,与陈恭、李通,外和内违。李通欲杀周直而陈恭难之。知陈恭无断,李通乃独定策,置酒会,趁酒酣杀之。众人大惊,李通诛其党帅,尽并其营。后陈恭妻弟陈郃,杀陈恭而据其众。李通怒而兴兵,破陈郃营寨,斩陈郃首级祭奠陈恭。时汝南大饥,李通倾家荡产赈灾救民,与士平分糟糠,众皆争相归附,至此后,盗贼皆不敢来犯。 “此乃豪杰。”郭嘉言道。 “李通立营何处?”宋又问。 “安昌城中。” 成帝河平四年(前25年),于朗陵县西北立安昌侯国;绥和二年(前7年),东北境又建阳安侯国。今汉省安昌入朗陵。 换言之,若去阳安,当经李通大营。 “李通与黄巾关系如何?”郭嘉忽问。 别帅言道:“与大帅吴霸,颇有仇怨。”黄巾渠帅之下,称“大帅”。大帅之下,称“别帅”。如此说来,吴霸实力不弱。或亦有数万之众。 “却不知李通此人,是否愿降。”宋言道。 “明廷无需多虑。且容我入城相劝。”郭嘉毛遂自荐。 宋大惊:“奉孝乃王佐之才,岂可只身涉险。” “无妨。”郭嘉笑道:“李通此人,忠义双全,大义独断。起兵朗陵,乃不得已而为之。乱世之中,能保一方百姓。且与士平分糟糠,又岂会害我一介生。明廷且安心,此去即便无成,亦性命无忧。” “如此,有劳奉孝。”宋仍不忘叮嘱道:“若事不可为,宜当速归,切莫强求。” “遵命。”郭嘉这便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2 不辱君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沙沟水)东南径安昌城西,汉成帝河平四年封丞相张禹为侯国”。初始元年(8年),王莽废安昌侯国为县。今汉省安昌入朗陵县。 李通为防汝南、颍川黄巾,立营城中。所部称“义军”,或称“义贼”。与“宗贼”最大不同,便是一个“义”字。 义贼和宗贼,皆属私兵性质。朱儁为交州刺史时,亦曾在本郡检选家兵五千,携往平叛。然与朱儁家兵最大不同,义贼和宗贼首领,并无诰命在身。属于非法组织。然若声势浩大,屡败官兵,终归会等来一册诰命。如白波、黑山首领,皆获朝廷任命,便循此例。后世美其名曰:“招安”。 正应了那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又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黄巾逆乱,群盗蜂起。郡县秩序,荡然无存。长吏多弃官,翻墙而去,乡民唯有依附豪强大姓,结社自保。比起豪强地主,乡野百姓更愿依附豪杰。李通便是如此。 安昌城外。郭嘉儒服缣巾,单人匹马,赶到城下。 门前乡勇,握缰喝问:“何人入城!” “在下阳翟郭嘉,奉我家公子命,拜见李渠帅。”郭嘉顺势下马。 “你家公子,是何人也?”乡勇又问。 “洛阳宋公子。”郭嘉笑道。 “洛阳……宋公子。”乡勇似有所悟:“等着!” 小跑入城,须臾又狂奔而出:“足下请随我来。” “请。”郭嘉含笑点头。 安昌本是侯国都邑。城高墙厚,内外二郭。极利固守。城内居民,虽面有饥色,却服帽齐整,并无异样。显然,未受恫吓胁迫。郭嘉更加笃定。 内城侯府,便是李通大营所在。 郭嘉一介生,未曾佩剑。卫兵抬眼扫过,这便放入。 登堂入室。见上首端坐一人,阔面重颐,浓眉无须,英武而年少,郭嘉趋步近前:“阳翟郭嘉,拜见渠帅。” “足下从阳翟来?”李通问道。 “非也,乃从颍阴来。”郭嘉答曰。 “哦?”李通又问:“既是阳翟人氏,为何别居颍阴。” “因随我家公子,往来阳翟、长社、颍阴三县。今欲南下阳安,路经此地,特来拜见。”郭嘉答曰。 “莫非你家公子,便是佩五县令印,为五县主取食的宋明廷。”话已至此,李通焉能不知。 “然也。”郭嘉从袖中取名帖,双手奉上。与一般竹质名刺不同,此帖乃蓟纸制成。四周包裹蜀锦,居中名字皆为烫印。此名帖乃蓟国高官专享。腊赐时,千石以上方得发放。 “足下所为何来。”李通细看名帖,又问道。 “特来说降。”郭嘉开门见山。 “哦?”李通一愣:“你家公子虽佩五县令印,却与我朗陵并无瓜葛。莫非欲使我为长公主家奴否?” “非也。”郭嘉笑道:“欲使渠帅为国效力。” “汝南乃大汉一郡,何来一国。”李通自当问个明白。 郭嘉又道:“管子曰:‘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是为‘家国天下’也。既为汉人,又焉能无家国。” 李通轻轻颔首:“明廷如何使我‘为国效力’。” 郭嘉答曰:“公子欲拜渠帅为阳安都尉,秩比二千石。麾下部曲,皆编为大汉兵卒。守备一方。” “令公子不过千石令,如何能举我为都尉。”李通不解。 “我家公子单车入城,已定三县。先后举数人为校尉,都尉。既命郭嘉前来,又岂能独令渠帅例外。”郭嘉答曰。 李通闻言,不禁沉思。三县之事,亦有耳闻。洛阳贵公子一道敕令,便使黄巾渠帅,举众来投。安民屯田,三县大治。此人身份神秘,只说贵不可言。却无人知其出身。颇多神秘。 李通素来谨慎,焉能不生疑:“敢问足下,令公子可是太平道中人。” 郭嘉亦不禁一愣:“渠帅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我与黄巾贼众,时有往来。且与大帅吴霸,颇有仇怨。此人时常下山袭扰,并与刘辟、龚都等黄巾余部,遥相呼应。合称‘汝南群寇’。故深知黄巾众秉性:因屡遭围剿,死伤无数,汝南黄巾各部‘只信黄巾,毋信赤(帻)’。令公子若仅是洛阳贵胄,又岂能令黄巾,轻易归降。” 《后汉·舆服志下》:“武吏常赤帻,成其威也。”时下赤帻,多指官兵。 李通言下之意,黄巾与汉庭势不两立。如何能投靠五位大汉县主。若大军围剿,迫不得已,还好说。洛阳贵公子不过单人轻车,空口白牙。单凭一道敕令,如何能令一众黄巾宿贼,心悦诚服。若非有诈,必有隐情。 “渠帅既有所问,在下便尝试作答。”郭嘉言道:“黄巾彼时势大,欲夺天下。然兵败如山倒,大贤良师及各方渠帅,先后殒命。今沦落深山,早已不复先前。之所以‘只信黄巾,毋信赤’。窃以为,乃因人人喊打。便如渠帅,亦与之为敌。黄巾焉能轻信他人。然我家公子,却不同。” “令公子有何不同?” “我家公子轻车入城,先补官吏薪俸,又掷百万营城。便是赊取粮秣,亦约定三倍偿还。此行,只为长公主取食,全天家体面。”言及此处,郭嘉笑问:“敢问渠帅,体面值几钱?” “生死一线,存亡之间。必拼死一搏,无所不用其极。要体面何用?”李通答曰。 “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对落草为寇的黄巾而言,生死存亡才是头等大事,所谓“体面”一文不值。 “诚如渠帅所言。黄巾余众,之所以‘只信黄巾’,只因所遇官兵乡勇,皆欲取其首级,邀功请赏。此乃世俗之举。唯我家公子,为全天家体面。换言之,必不会拿首级邀功请赏。乃高士之举。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我家公子既‘不辱君命’。黄巾众焉能不信。” 郭嘉所引,出自《论语·子路篇》: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踁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注①) 孔子言下之意,“士”有三等。下士,言必信,行必果。中士,宗族称孝,乡党称弟。高士,行己有耻,不辱君命。 郭嘉言外之意,公子非但:言必信,行必果;宗族称孝,乡党称弟;且还行己有耻,不辱君命。 何为君命?为五县主取食,全天家体面。不为取黄巾首级,邀功请赏。一言蔽之,有更崇高的追求。 敕令既出,黄巾余众,焉能不信。 李通轻轻颔首:“不辱君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3 冰释前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然也。”郭嘉轻轻颔首。 郭嘉用其智计无双,将黄巾众纳降之事,归结为一个信任问题。先指出黄巾众今非昔比,早已沦为没有信仰,没有目标,唯剩苟活的流寇。又谓丧家之犬,人人痛打。所过郡县,官军私兵,皆趁机剿灭,斩首邀功。久而久之,于是“只信黄巾,毋信赤’。 洛阳贵公子,却截然不同。带着更高级的需求而来。若想为长公主取食,再全天家体面,黄巾是绕不开的难题,亟待解决。又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费一兵一卒,招降黄巾余众,破宗贼坞壁,得钱粮无数。又使之就地屯田,五五分成。一石二鸟,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总而言之,既能令黄巾信服,举众来降;又能为长公主取食,全天家脸面。 最小代价,最大得益。如此行事的内在逻辑,亦能让李通信服。 郭嘉口出之“道理环”,全无破绽。 思前想后,李通欣然点头:“令公子补齐官俸,豪掷百万,三倍偿还。乃‘城门立木’也。先信于吏民,再取信黄巾。如此豪阔,视名利为粪土。于是黄巾皆信以为:令公子此来,当不为取我等首级。” “渠帅明见。”郭嘉言道:“我家公子既能纳降黄巾余众,又岂会将忠义如渠帅,拒之门外。” 言下之意。有黄巾贼众垫底,李通素有义名,贵公子焉能不善待。 李通抱拳道:“闻君一席话,李通茅塞顿开。愿率众归降。” 郭嘉大喜:“得渠帅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敢问足下,明廷现在何处,我等又当如何行事。” “只需谨守城池,不日当见分晓。待敕令送达,令渠帅如愿。再与我家公子,阳安相会不迟。”郭嘉笑道。 “李某,敢不从命。”如此宽松之条件,李通焉能再疑。 “告辞。”郭嘉言尽于此,来去自由。 “不送。”李通起身回礼。 单骑入城,单骑出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毫不拖泥带水,郭嘉亦是豪杰高士。 与宋相见,郭嘉长揖笑道:“幸不辱命。” 宋眼中异彩,一闪而逝:“奉孝大才。” “只需敕令一到,李通当可为王上一用。” “宜当速办。”宋欣然点头。 “若要尽收其心,还需与黄巾大帅吴霸,冰释前嫌。汝南黄巾刘辟、龚都等部,宜早招降。”郭嘉又道。 “奉孝所言极是。”宋点头称是:“此去阳安,当先招降龚都。” “敢问明廷,龚都何在?”郭嘉笑问。 “上蔡西南,伏牛山中。”宋亦笑。心照不宣,何必多言。 伏牛山东西绵延千里,形如卧牛,盘踞豫州大地,故称伏牛山。黄巾各部,大多依附此山,安营扎寨,据险而守。龚都亦不例外。 “可先去上蔡,协调诸事。”郭嘉言道。 “可也。”宋欣然点头。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一直别居濯龙园的舞阳君,与何太后相见。 “母亲所为何来?”见舞阳君欲言又止,何太后索性先问。 “乃为汤邑而来。”自家女儿当面,舞阳君亦不做遮掩。既号“舞阳”,食邑自在舞阳县。舞阳,夏禹时即得名。因在舞水(?水)之阳,故称。同在颍川郡内,与荆州南阳郡毗邻。樊哙、吴汉,皆曾封侯于此。黄巾乱前,足称富庶。然黄巾之乱,舞阳亦饱受其害。县内豪强大姓,筑壁自保。民众多逃入南阳,食俸大减。 何太后言道:“母亲可是想将封邑质给城中子钱家。得大钱五千万,取俸十年。” “然也。”舞阳君急忙点头。 “唉……”何太后一声长叹,似已早知:“不瞒母亲。先帝万年公主,亦如此想。”先帝之女,母产后不久即死。光和三年封万年公主。 高祖十年(前197),葬太上皇于栎阳北原,号万年陵。分置万年县以奉陵邑。与栎阳县同城而治,时属内史。景帝五年(前152年)修“东渭桥”以便长安、栎阳交通。武帝时属左冯翊,太始二年(前95年),武帝纳赵中大夫白公建议,开凿白渠。引泾水,西起泾阳谷口,尾入栎阳,全长二百余里,灌田四千五百余顷,栎阳遂成关中产粮要地。今汉省栎阳入万年。二县合一,自是一等一的富庶大县。 “左冯翊并无贼寇,食俸年年足享。万年公主因何要学我等苦命之人。”舞阳君不解。 “传闻万年公主从长社长公主处得知,若以万年县质押,可得一亿大钱,坐享十年食俸。” “原来如此。”换言之,平白无故,得一亿大钱。十年后汤浴,原样归还。心念至此,舞阳君又问:“不知太后如何答复。” “夫复何言?”何太后苦笑。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既开此例,又岂能厚此薄彼。 “却不知子钱家,背后金主,是何人也。”舞阳君叹道。 何太后低声言道:“传闻,乃先帝首开。本由赵忠、张让暗中掌管。” “先帝崩后,又是何人?”舞阳君追问。 “赵忠、张让,身涉谋逆大罪,却先免死罪,又赦徒刑。今更重回禁中,为二署之长。母亲何必多问。” “董太皇。”舞阳君心领神会。 “料想,必是如此。”何太后冷笑:“早先,郭常侍亦曾隐约听闻‘城上金乌,河间姹女’。乃出洛阳童谚,河间姹女,自是董氏无疑。” “有其母必有其子。先帝卖官鬻爵,乃至天怒人怨,崩于外。亦是受董氏蛊惑。”舞阳君转念一想:“既如此,此事作罢。” “为何作罢。”何太后笑道:“母亲自去质与子钱家,换五千万大钱傍身。” “也好。”舞阳君展颜一笑。达成所愿,心中自是欣喜。然又想起一事,这便言道:“苗儿久在南阳,远离京畿。宜当速归。兄弟齐心,护太后及何氏一门周全。” “母亲且放宽心,待了结南阳之事,二兄可封万户侯,领车骑将军。”何太后早有定计。 “左右车骑,又当如何?”舞阳君又问。 “宜当外出,牧守一方。”何太后言道:“论忠于汉室,皇甫嵩、朱儁,并称纯臣。我儿今为少帝,忠于汉室,便是忠于我儿。当可一用。” “此等家国大事,太后拿主意便好。”舞阳君颇知避嫌。 何太后正欲开口,下腹忽痛,急忙收声。 舞阳君亦为人母,自然知晓。表情颇多复杂难明:“太后何苦如此。” “彼时形势所迫。为保全家性命,唯绝境弄险。”待安抚好腹中麟子,何太后笑道:“如今看来,当有效。” 舞阳君面露惭色:“只是我何门之女,皆为蓟王……着实,着实,难以启齿。” 见母亲尚存一丝羞耻之心,何太后暗生慨叹:“悔不该,错入帝王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4 贪婪无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春争日,夏争时,万物宜早不宜迟”。 出长乐宫,舞阳君车驾直奔金市,寻洛阳子钱家,质押汤邑不提。 在封君县主及绝大多数勋贵看来,此乃极大利好。甚至有百利而无一害。十年为期,年年食俸不减,还可另得五千万大钱。更有甚者,子钱家乃是用琉璃宝钞足额支付。琉璃宝钞,堪称无价之宝。可购一切蓟国名产。甚至早已暴增至一亿大钱的九坂悬楼,亦只需一枚千万琉璃宝钞,便可得偿所愿。 房价涨,而售价不变。亦如蓟王对国中百姓,及陇右羌胡一般无二。 四出文钱乃蓟国本币。琉璃宝钞,具有国券性质。类似于后世国债,拥有不菲的收益率。蓟国琉璃宝钞,之所以被疯抢。只因蓟王威信天下。蓟国名产丰盛,故琉璃宝钞扶摇直上九万里,甚至盖过黄金。 俗语“太平文物,乱世金”。便是这个理。 或有人问,何不囤积粮谷?须知,蓟国今季得新谷四亿石。三百大钱一石,金水小市,函园商肆,足量供应。何必囤在自家后院,徒遭人惦记。 “受者曰赊,予者曰贳(shì)。” 奈何子钱家只贳封君县主。便是列候亦不可得。 闻舞阳君亦得琉璃宝钞五块。太皇董太后,如何能不眼馋心热。只恨历经慎园贵人、孝仁皇后、永乐太后、永乐太皇太后,却无封邑。如之奈何。 见太皇怏怏不乐。永乐太仆封谞,计上心来:“太皇何不质‘贵子’?” “贵子如何能质!”董太皇脱口斥道。 封谞谄媚一笑:“依我朝惯例,少帝继位,贵子理应封王。太皇便可假言贵子年幼,无法就食于国,仍需豢养深宫。封国需人代为打理……” “原来如此!”董太皇幡然醒悟:“依你之见,贵子当封于何地。” “此乃太皇家事,老奴岂敢多嘴。”封谞欲言又止。 “速速说来。”董太皇焉能不知。 “勃海王,正当适宜。”封谞早有准备:“勃海本有八城,户十三万二千三百八十九,口百一十万六千五百。五县:南皮、东光、章武、阳信、脩,三侯国:高城、重合、浮阳。先帝时,脩县划归河间。今还有七城。黄巾乱后,人口仍余多半。” 贵子名协,灵帝次子,少帝异母弟,母为王荣,幼为董太后抚养,举止端庄,时称“董侯”。史上少帝即位,便封其为勃海王。 见帘后董太皇,沉思不语。封谞又进言道:“勃海富庶,可比万年公主汤邑。一县当质亿钱。七县便是……” “十亿。”董太皇掷地有声。 封谞微微愣神,遂心领神会:“勃海坐拥渔盐之利。料想,洛阳子钱家,定不会拒绝。” 帘后董太后眸中锋芒,一闪而逝:“金市子钱家,各个富可敌国。传闻先帝卖官所得,亦曾交由子钱家贳贷。所得子钱,皆窖藏于洛阳城中秘舍。可恨被程璜疾足先登。悉数取来,修缮长信宫。每每思及,朕便心痛难当。窦太皇,毕竟孤家寡人。窦氏门内无后,断不可与朕相比。若能以贵子封国,赊来十亿宝钞,年年食俸足享。朕,方能聊以**。” 董太皇,唆使先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利欲熏心,贪婪无餍(tān lán wú yàn)。焉能不对程璜尽掘先帝子钱,耿耿于怀。 便想借质押贵子封国,扳回一局。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今汉天家,竟出此等母子。朝纲岂能不败,社稷焉能维系。 问题是,“自纳金钱,盈满堂室”。钱财不用来享受,存之何用? 倒是蓟王一语中的。存的不是钱,而是安全满足感。先前孤儿寡母,困守十里乡亭。生活拮据,食不果腹。一朝富贵,焉能不“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于是囤钱积财,只为补少时缺钱之憾。 然家国天下。只顾自家,枉顾众家。乃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先帝母子,虽代人受过,亦难辞其咎。 封谞出永乐宫,便急忙赶来玉堂殿,与黄门令左丰相见。 “幸不辱命。”封谞笑容可掬。 左丰心领神会:“右丞自不会亏待老大人。” “多谢,多谢。”封谞喜上眉梢,转而又问:“且问少令,此乃王上之意,还是右丞之意?” “王上既命右丞掌京畿诸事。右丞之意,便是王上之意。”左丰笑答。 “言之有理。”封谞这便释怀。一切皆无所谓。然若事成却未得钱。倒头来白忙一场,岂非不美。至于江山社稷,鹿死谁手。又与我等刀锯余人何干。君不见先帝在时,阿谀奉承,百般讨好,无所不用其极。先帝崩后,被唤做阿父、阿母的张让、赵忠,竟大逆不道,盗掘帝陵殉葬明器。黄门内宦行事之狠绝,足见一斑。 正如蓟王所言,与宦官论情义,自讨没趣。孟子曰:“以义治国,何必言利。”然与宦官言利,则无往不利。 目送封谞欢喜而去。黄门令左丰,这便遣人将消息传出宫。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事成矣。”贾诩抚掌而笑。 “冀州当无忧矣。”荀攸笑问:“何人可为勃海相。” “我主当避嫌。”田丰言道。 “徐璆如何?”荀攸言道:“中平元年,与朱儁共破南阳黄巾。因时董太后侄张忠嫉恨,与诸内宦无端捏造,罗织罪名,朝廷遂将徐璆槛车召回。终因破贼有功,得免官归家。” “可也。”贾诩欣然点头:“六百里传国中,请主公定夺。” 沮授却疑道:“徐璆为荆州刺史时,董太皇姊子张忠,为南阳太守,因势放滥,臧罢数亿。临行前,董太皇遣中常侍封谞将外甥张忠,暗中托付给徐璆。徐璆不应,太皇怒而结怨。今既是董太皇质押勃海国,又岂能令徐璆为相。” 贾诩笑答:“质国求财,必遭嫌弃。唯有与子钱家暗中行事,不可明目张胆。举仇人为相,借此掩人耳目,董太皇方可避嫌。且徐璆为政清严,素有威惠。保举此人,二宫少帝,文武百官,当无异议。二全其美,董太皇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沮授拜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5 平生罕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毋论如何包藏祸心,皆需外裹金缕玉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便是此意。即便看上去不是很美,也需面子上过得去。 表面上,太皇董太后,诏问少帝,欲封贵子为勃海王。乃出一片呵护之心。亦是宗法所依。又“外举不避仇”,徵徐璆为勃海国相。此诏一出,满朝文武,交口称赞。太皇窦太后及少帝皆无异议。何太后亦难节外生枝,唯有默许。 实则,董太皇暗藏私心。先行寻金市十位子钱家,共出大钱十亿,合质勃海七城。并得勃海七城,各级人事任免大权。便是国相徐璆,只需子钱家合议罢免,太皇董太后亦需想方设法,达成所愿。 正因宝钞限量惜售。蓟王才分发:“楼钞”、“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以为补充。并与“通钞”、“宝钞”,合称“蓟钞”。 一言蔽之。琉璃宝钞无法自行兑换,唯赀库对外发售。且还有极高的指向性:多奉禁中。普通权贵,平生罕见。此次封君县主质押汤邑,洛阳子钱家以足额琉璃宝钞支付,引无数权贵艳羡。便是董太皇亦不能免俗。更何况市价已炒到十倍。 先后有桓帝五县主、灵帝公主、舞阳君及勃海王,质押食邑,得宝钞琉璃。不费一兵一卒,计十四县落入“子钱家”之手。得来不费吹灰之力。须知,蓟王种田二十载,方得二十七县。掐头去尾,不出月余,便赚来十四县。何其……暴利。 或有人问:租期不过十载,终归无自家封邑得利长久。 且不说,高祖起于布衣,奋剑豪取天下,“八载之间,海内克定”。以刘备仁主之姿,焉用八载(作者按:八载足可再写八卷,计千六百章)。 春,二月,江夏兵赵慈反,杀南阳太守秦颉。 庚戌,改元光熹,大赦天下。 佯装打道回京的河南尹何苗并长水校尉袁术,得五千四郡亡胡突骑相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戈一击。击溃赵慈乱军,一举平定南阳。 “南阳,光武之所兴,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淮,可以运谷粟;南通荆湖、巴蜀,可以取财货;北拒三都,可以遣救援。”乃今汉“帝乡”,号称陪都。 赵慈残部,窜入汝南,欲与黄巾合流。 班师回朝前,何苗表袁术为南阳太守。袁术得一大郡,励精图治,乱世积势。此时,袁术年少英发,满腔热血,只为匡扶汉室。与后来“及窃伪号,淫侈滋甚,媵御数百,无不兼罗纨,厌梁肉,自下饥困,莫之简恤”的篡国汉贼,不可同日而语。 先拜名士阎象为主簿,杨弘任长史,韩胤为别驾。后又得纪灵、桥蕤(ruí)、张勋、乐就、李丰、梁纲等将校,安抚民情、整顿兵马、打造机关诸器。不出数月,气象一新。南阳渐呈大治之象。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上蔡都亭客舍。 便有探马来报:“报,赵慈残部沿舞水顺下,乱入汝南。已入嵖岈山中。” “取图来。”郭嘉言道。 “喏。”便有黄巾卫取汝南山川地形图。 “奉孝以为,贼兵欲往何处。”宋问道。 郭嘉并指一点:“必是此处。” “冶炉城。”略作思量,宋心领神会:“贼人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如要重整旗鼓,必先修缮兵甲,补充弩矢。此城自古便是冶铁重镇,春秋时为韩国铸剑之地。城在嵖岈山之东,吴房县境。贼人欲先取之,再谋复起。” “明廷所言极是。”郭嘉笑道:“此乃天赐良机也。宜当降服余勇,收归己用。” “奉孝将兵,亦多多益善否。”宋笑问。 “知我者,明廷也。”郭嘉欣然一笑。 待黄巾渠帅龚都,领麾下亲随数人,乔装抵达,与宋相见。这便将冶炉城周遭详情地理,娓娓道来。 冶炉城之东北,有城合赙,俗称“合伯”。战国时亦属韩,以产利剑著称。《史记·苏秦列传》:“韩卒之剑戟皆出於冥山、棠谿(溪)、墨阳、合赙、邓师……皆‘陆断牛马,水截鵠雁(言其锋利)’。”《战国策》曰:“韩之剑戟,出于棠溪。”《史记》亦载:“天下之剑韩为众。一曰棠谿,二曰墨曜,三曰合伯,四曰邓师,五曰宛冯,六曰龙泉,七曰太阿,八曰莫邪,九曰干将。”天下九剑,棠谿居首,龙泉只排第六。 “吴房(县),有棠谿亭”,“有龙渊水,淬刀剑特坚利”。棠谿宝剑,千锤百炼,光鉴寒霜,驰名天下。今豪侠名士所佩,多出此地。棠谿剑与古锭刀并著于世。然却双双被蓟国陨星剑、雁翎刀所取代。剑刀不能过河北。 先前,南阳大乱,城内铸剑师,亦多逃入棠谿谷地。后又逢汝南大乱,长吏弃官,道路断绝。棠谿工匠遂拥兵自重。类比宗贼,然却谨守门户,与世隔绝。首领出自“棠谿氏”,名“典”。虽从不劫掠百姓,却亦用兵器与贼人交换粮秣。黄巾与宗贼,皆来者不拒。 棠谿氏,姬姓,吴王阖闾弟夫槩,奔楚为棠谿氏。 “可是前五官中郎将,棠谿典。字伯并,颍川鄢陵人。时为大长秋曹腾,向朝廷举荐。”宋竟识得此人:“熹平四年,蔡邕与五官中郎将棠谿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称‘熹平石经’。” “已是十一年前旧事。”郭嘉言道:“明廷可知棠谿典下落。” “未知也。”宋言道:“只闻坐蔡邕髡钳流徙之罪而免官。其人下落,不得而知。” 郭嘉笑道:“明廷安坐,待郭嘉前去打探一二。” “不可!”宋急忙劝阻:“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且棠谿匠人,据城自守,善恶难辨。此去不啻自投虎穴,智者不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郭嘉言道:“若能收归己用,何须再从南阳贩来兵甲。与我有大利。” “某愿同往。”龚都抱拳道:“明廷安心,定护掾史(郭嘉)周全。” “如此……”宋言道:“当速去速回。” “喏。”二人领命而去。 棠谿亭在吴房县西北百里,有棠谿城。棠谿、冶炉、合伯三城,皆位于棠谿谷地,背靠冥山铁矿。“十里棠谿,十里城”,“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酒幡掩翠柳,铁歌秦更天”。所铸“棠谿之剑,天下之铦也”。 郭嘉乘宋安车,朝发夕至,抵达城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6 我有一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来者何人。”城头兵卒,高声喝问。 “阳翟郭嘉。”郭嘉推窗答曰。 “意欲何为。” “自为交易。” “尊驾稍待。”果然来者不拒。 待吊桥落下,城门洞开。龚都遂引车驾入城。 棠谿城横竖一里余,东西略长,南北稍短。坐落在十里棠谿亭内,从建制上说,乃是乡邑。棠谿城居中,与冶炉、合伯二城,各距数里,匠人自成聚落,便是三城民众来源。三城互为犄角,大致呈“品”字形。冶炉城乃为冶铁,合伯城多为铸剑,棠谿城多为工匠生活起居。 车驾一路行来,只见沿棠谿水两岸,排列无数冶炼高炉。围绕棠谿湖,冶铁炉尤其多。炉顶烟囱耸立,吞云吐雾。烟气汇聚于顶,连成长龙。云蒸霞蔚,顺棠谿水而下,如雾似幻,热气腾腾。两岸冰雪消融,嫩芽早发。 除去木炭,石炭及鱼油,亦是常备燃料。炉旁还设橐龠(tuó yuè)鼓风助火。 另有许多圆窑,广布于冶炼场周围。圆窑由:窑门、火池、窑膛、烟囱,四部分组成。窑建在炉前。除用于烧瓦、砖、鼓风管等,建炉诸材外,还有烘范、铁器热处理及烧制陶器等,多种功用。 高炉炉体,皆用耐火砖垒砌。炉基则由粘土加小鹅卵石、炭末、矿石粉等,夯土版筑而成,异常坚固。“加料口”位于炉顶,匠人将矿石及木炭等混合物料,倾入炉缸,点火冶炼。炼好的铁水则由“出铁水口”流出,注入炉前模具,铸成铁板或铁碇。故炉前还搭建有“工棚”,不仅可遮风挡雨,防止铁水流出后遇水冷却或爆炸;还可利用架设在横梁上的杠杆,向炉顶加入混合物料,搬运新铸铁碇,及清理炉内结瘤积铁。 高炉炉缸,呈椭圆形。分:炼炉、锻炉、炒钢炉、熔铁炉等,不一而足。时下熔铁,已采用先进的“换热式热风炉”。而椭圆形炼炉及鼓风设施的运用,既增大了炉缸体积,有利于提高冶铁容量;又能缩短风管距高炉中心区的距离,进而提高生产效率。类似高炉,可日产铸铁一吨。 话说,炉缸由圆形到椭圆,乃是炼铁历史上的一次技术革新。直到一千多年后,西方才有类似炉体出现。 窥一斑而知全豹。单单一个椭圆炼炉,便可知大汉技艺之强,独步天下。 时下,性能趋近于钢,被后世称为“球墨铸铁”的高强度铸铁技艺,早已全面普及。铸铁脱碳成钢,亦非难事。淬火、冷锻、炒钢……各地名匠,各有其独到之处。 冷兵器时代,二项决定性技艺:种田和冶铁,大汉皆无可匹敌。 言归正传。 城内街巷纵横,酒垆、商肆,不一而足。还有一座占地颇广的府邸。前汉时为“铁官长”官寺。前汉时,产铁地区置铁官,设铁官长,主鼓铸;不产铁的地区,置小铁官,铸旧铁。今汉除铁官。现为匠人首领,棠谿典居所。 府中卫士,神情肃穆,皆披铁甲。虎背熊腰,双臂尤其健硕,皆是打铁力士出身。 郭嘉还发现,甲胄上铭文,各不相同。有棠谿,墨曜,合伯,邓师,宛冯,龙渊,太阿,莫邪,干将,不一而足。话说,棠谿、龙渊、干将、莫邪等九大名剑,皆出于此。换言之,棠谿亭十里之内,有九大铸派。各以所铸宝剑名为剑炉名。又以剑炉名为门派号。 果不其然。 待郭嘉并龚都,登堂入室。只见上首端坐一饶须老者。须发花白,年过百半。各有四人,分列左右。包头冒絮(头巾),居中绣有墨曜,合伯,邓师,宛冯,龙渊,太阿,莫邪,干将,八大铸剑门派。上首老者,自戴棠谿冒絮。不多不少,共计九派。 “阳翟郭嘉,拜见棠谿‘老将军’。” “你识得老夫?”如此说来,此人必是前五官中郎将,棠谿典无疑。 “在下实不知也。”郭嘉实言相告:“来时,幸有耳闻。” “听何人所说。”老者又问。 “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又是何人?” “扶风宋,宋元异。” 闻此言,老者猛然一愣。须臾,这才言道:“我亦识得。只是,此人早已作古,举家被戮。” “侥幸偷生,一言难尽。”郭嘉答曰。 五官中郎将棠谿典,乃是大长秋曹腾,向朝廷举荐。熹平元年,宋与曹氏联姻,娶侍中、长水校尉沛国曹炽之女为妻。曹炽叔父,便是大长秋曹腾。换言之,棠谿典与宋氏,及曹氏,必有深交。焉能不识濦强侯宋。 郭嘉取宋随身玉佩奉上。棠谿典表情,可想而知:“果真是故人。” “公子人在上蔡。因悉知一密情,故遣郭嘉来报。” “何事如此紧急。” “日前,南阳败军,乱入汝南。藏身嵖岈山中,不日便将偷袭此地,补充兵器。”郭嘉答曰。 坐上众人表情各异。棠谿典问道:“何来南阳败军。” 棠谿匠人,闭门自守,作壁上观。消息闭塞,亦是常情。 郭嘉遂将赵慈率众袭杀南阳太守秦颉诸事,娓娓道来。 “竟有此事。”坐上各人,交头接耳。 见一时难有定论,郭嘉又道:“此乃江夏募兵,先前曾随太守秦颉,大小百战,平黄巾之乱。胡骑铁蹄之下,仍能大半逃亡。其战力与流寇贼众,不可同日而语。不知老将军,守城诸器,是否齐备。” “我等醉心铸剑,并不通机关术。”棠谿典摇头:“所存弓弩,抵御流寇绰绰有余。然若与百战精兵交战,则力有不逮。” 便有合伯派首领,起身言道:“败军远来,必弃甲丢盔。苦无攻城诸器,又短粮草。我等坚壁清野,据城而守,当立不败之地也。” “此言差矣。”郭嘉言道:“败军既来,必有内应。黄巾乱时,听闻有诸多南阳工匠,逃难至此。当中必有败军细作。若趁乱夜开城门,万事休矣。” “南阳籍工匠集簿何在?”棠谿典喝问。 “回禀大匠,南阳籍工匠有数千之众。一时难以区分。”便有邓师首领,起身答话。 “悉数拿下便是。”宛冯首领言道。 “不可。若如此,必生骚乱。许不等败军攻城,我等已亡于自祸。”邓师首领,连连摆手。 堂内各派,你一言我一语,吵成一团。无非是瞻前顾后,顾后瞻前。 便在此时。郭嘉轻咳一声,引各方齐齐来看:“在下有一计,可解内忧外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7 凤凰于飞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愿闻其详。”棠谿典,力排众议。 “乱军此来,乃为兵甲。敢问老将军,武库立于何处。”郭嘉言道。 “武库便在此城。”棠谿典答曰。 “如此,棠谿城,必是贼人主攻之处。”郭嘉言道:“败军远来,必不肯强攻。我若是赵慈,当兵分三路:二路佯攻冶炉、合伯二城;一路伏兵于半道,截击棠谿城援军。而后更换衣甲,乔装败军,赚开棠谿城门。事若不济,则围而不攻,待城内细作,夜开城门,再一战而胜之。” “哦……”在座众人,耳语纷纷。 饶是曾为五官中郎将的棠谿典,亦点头认可:“能料敌于先,足下高才。” “老将军谬赞。”郭嘉笑道。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便有龙渊派首领,起身问道:“足下有何妙计?” “在下之计,唤做‘凤凰于飞’。”郭嘉欣然一笑。 “此句,出自《诗经·大雅》:‘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凤、凰展翅于飞,必引群鸟跟随。”棠谿典言道:“计将安出。” “只需如此如此……”郭嘉长揖近前,低声耳语。 待听完,棠谿典眼中精光乍现:“此计高妙。” “老将军只需依计行事,可保门下周全。”郭嘉云淡风轻依旧。 “诸炉听令行事,不可擅违。”棠谿典冲堂内喝道。 “喏!”八大剑炉首领,齐声领命。 须臾,郭嘉出府。在八大首领的陪同下,依次走访各剑炉。能有八大首领一路相陪,此人非富则贵。引沿途工匠,纷纷侧目。稍后听闻,佩五县令印,为长公主取食之洛阳贵公子,豪掷重金,将武库存兵,订购一空。 消息一出,百工欢腾。乱世之中,保全性命,首当其冲。棠谿十里之亭,数万匠户。醉心技艺,不事生产。人吃马嚼,耗费极多。唯有贩卖兵甲,以钱购粮一途。知贵公子买空武库,焉能不喜。三年之内,当无缺粮之危。 便有南阳细作,连夜将消息送上嵖岈山,败军草创大营。 见一众别帅,各个摩拳擦掌。赵慈不动声色,反问道:“洛阳贵公子,意欲何为。” “城中传言,乃为笼络安昌李通。故订购兵器,送往之。”细作答曰。 “此去安昌,途经何处。”赵慈身经百战,耳濡目染,绝非无知莽夫。 “必经凤鸣谷。”细作取手绘草图视之:“此谷距嵖岈山,不过二十余里。渠帅只需趁夜下山,伏于谷中,便可尽取坚兵利甲为己用。” “渠帅!”众别帅大喜。 “不妥。”赵慈摇头道:“如你所言。我等顺下汝南,据嵖岈山。此事,即便棠谿匠人不知,身佩五县令印之洛阳贵公子,焉能不知?且凤鸣谷距我大寨,近在咫尺。骡马过境,不啻‘送羊入虎口’。此事有诈。” “渠帅以为,该当如何?”细作忙问。 “再去详查,内中必有隐情。”赵慈言道。 “喏。”细作连夜返回。不出二日,趁夜又来:“果如渠帅所言,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也。” “细细说来。”赵慈喝道。 “途径凤鸣谷之骡队,所运不过是寻常草料。兵甲则绕嵖岈山,东运上蔡。此时贵公子,人便在上蔡城中。”细作又取草图视之。 “贵公子意欲何为。”赵慈追问。 “传闻,贵公子新晋招降黄巾渠帅龚都部。棠谿兵甲,乃为笼络龚都所用。” “原来如此!”麾下别帅,恍然大悟。贵公子收服黄巾余部之事,人尽皆知。 细作又道:“此路,距嵖岈山亦不远。只需择一险地设伏,必手到擒来。” 赵慈目光在棠谿亭与上蔡县之间,往来游弋。忽又问道:“此批兵甲,需几人运送。” “贵公子买空武库。城内匠兵,当大半出城。”细作随口答曰。 “换言之,城内守备必然空虚。”赵慈诡笑:“粮草辎重,囤于何处。” “粮仓、武库,皆在棠谿城中。冶炉、合伯二城,只存矿石、薪炭,诸如此类。”细作又答。 “试想,若南下凤鸣谷骡队被劫,余众必原路逃回棠谿城中。”赵慈言道。 “这是自然。”细作答曰:“此队人马,本就充作饵兵。乃行声东击西,疑兵之计耳。但见渠帅四面杀出,必转身逃回。” 赵慈又笑:“若我等,佯装不知,看似中计。实则,趁骡队入凤鸣谷,前后包抄,断其后路,将疑兵悉数俘获,再乔装返回。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细作大惊:“若如此,城内守军必无防备。攻城易耳。只是,敢问渠帅,兵甲皆出,城中武库已空。取之何用?” “兵甲乃是死物,匠人却是活物。只需占据棠谿城,匠人百工自当归服。再锻兵甲,亦未迟也。”赵慈豪气干云:“我等兵败远来,苦无根基。若能取立足之本,方大有可为。待人员齐整,兵甲足备。再放手一搏,当所向披靡。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话已至此,细作焉能还不醒悟:“工匠家小,皆在棠谿城中。若渠帅取之,必然归降。” “渠帅妙计,我等拜服!”一众别帅,心悦诚服。 “且速回,断不可走漏风声。”赵慈叮嘱道。 “喏。”细作领命而归。 “洛阳公子,欺我粗鄙,不通兵法。此战,当令其瞠目相看。”赵慈自鸣得意。 “若能取棠谿匠人城,我等当有一线生机。”便有别帅,长出一口浊气。 又有别帅进言:“那时,再图后事不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此战分晓。”赵慈一语中的。 待约定时日,果有一队骡马,浩浩荡荡出城。沿棠谿谷地,穿吴房县境,顺下安昌。貌似为李通送去棠谿精工兵甲。三十余里谷道,积雪深厚,崎岖难行。直到日落,才抵凤鸣谷口。草草进食,又举火夜行,深入谷中。 伏于两侧山脊的赵慈,不禁嗤鼻一笑:“深夜举火,人马嘶鸣,生怕我等不知也。” “渠帅料敌于先,岂是一众匠人能敌。”便有别帅,趁机溜须拍马。 赵慈欣然笑纳:“待整队入谷,伏兵尽出。” “喏。” 骡队悉数入谷,杀声四起。 队中工匠,早有准备。将所驮囊袋,尽数割去。翻身上马,掉头奔回。 岂料大雪球,隆隆滚下,障塞归路。 “降者不杀!”败军纷纷叫嚣。 “壮士饶命!”便有匠兵高声求饶:“袋中并无兵甲,我等皆是饵兵!” 忽觉喉咙骤寒,环首长刀已架于颈间。持刀之人,咧嘴一笑:“尔等雕虫小技,某已尽知也!” “敢问壮士何名?”匠兵颤声发问。 “江夏赵慈!”那人吐气开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8 求死不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呃……”匠兵一时失声。本以为是惊吓过度,脑际一片空白,故不知英雄出处。 然转念一想,仍就不知。 瞥见匠兵怪异之情,赵慈龇牙一笑:“今日不知,明日当知。” “壮士所言……极是。”匠兵笑比哭难看。 “就地换装,连夜启程。”赵慈一声大喝。 “喏!”败军纷纷领命。剥除匠人衣甲,胡乱裹在破烂甲胄之外。又将早春二月,除去外衣,瑟瑟发抖的一干人等,聚拢到一处。 “烦劳尔等,随某走一趟。”赵慈横刀而立,不怒自威:“只需听命,全家可活。如若不然,不留鸡犬!” “敢不从命,敢不从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何能不听命行事。 “头领何在。”赵慈又问。 “老朽在此。”便有骡队头领,自行出列。 见他年迈,不忍折辱。赵慈和颜悦色:“老丈领队在前,择选面熟者百人,原路折返。” “喏。”老匠人岂敢反抗。 命留守兵卒,将一干人等,押去山寨。骡队披星戴月,原路赶回。轻装逃命,自当迅捷。原路折返,亦比来时平坦。天将露白,骡队已抵达棠谿城下。 “来者何人!”城头队率,高声喝问。 被直抵后心的尖刀,推到队前。骡队老头领,唯有强行答话:“正是我等。路遇贼寇,侥幸逃脱。” “原是郑阿翁。”火光下辨清相貌,队率又问:“何处遇伏。” “凤鸣谷中。” “果不出大匠所料。”城头队率,好言宽慰:“诸位辛苦,速速入城吧。” “速开城门!” “喏。” 目视吊桥徐徐落下,城下败军各个紧咬牙关,呼吸急促。 “万勿轻动。”赵慈一声低喝。 待吊起落地,城门洞开。提到嗓子眼的担心,亦随之落地。 “阿翁先行。”赵慈自身后耳语。 “唉。”骡队头领,依令行事。 败军借骡马遮掩,蜂拥入城。城头队率,只当是惊魂未定,争相入城,故不疑有他。 待千余败军,冲入城内。赵慈暗出一口浊气:“大匠现在何处。” 骡队头领,如实作答:“城中铁官寺。” “擒贼擒王,随我来。” “喏。” “尔等兵分数路,攻占城门。莫放走一人。” “得令。” “匠人尚未察觉,切莫喊杀。” “省得。” “胜败在此一举,诸位奋起。” “呼喝。” 别帅自行分兵,抢占城门。赵慈领麾下精卒,借老丈指路,杀奔铁官寺而去。 城中匠人,尚在熟睡。街上空无一人。乱军心无旁骛,一路疾行,不做他想。便是赵慈本人,亦难免心潮澎湃。热血冲冠,未觉有异。 只在破门而入时,疑心骤起:“此处为何亦无人守卫。” 便听身后心腹言道:“必是抽掉大队人马,送兵甲去上蔡。乃至城中守备空虚。” “言之有理。”开弓已无回头箭。蜂拥入院,赵慈猛挥刀。 “杀——”杀声大作。 一路行来,憋闷许久的杀气,喷薄而出。败军个个势若疯虎,扑向官舍。 便在此时,忽闻鸣镝射空。 院中举火如龙。墙上、平座,廊前、屋脊。弓弩手列成人墙,将乱军四面合围。锋矢犹如点点寒星笼罩,一望无垠。 “渠帅!”一干人等,目眦尽裂。 不及回头。刀车已堵死院门。墙外惊呼声起,必是同伴遇袭。 “中计也!”赵慈两眼一黑,险昏死过去。万幸被同伴扛住,咬牙缓过神来。 “赵慈何在。”声出顶阁大平座。 “赵某在此。”赵慈分开人群,走到场中:“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杀某一人,莫害我袍泽兄弟。” “渠帅!”身后败军,各个虎目含泪。 “弃刀免死。”阁上那人又道。 “弃刀!”万箭齐发,留刀何用。 顶阁内,郭嘉与棠谿典,凭栏俯瞰,相视而笑。一切尽在掌握。 须臾。赵慈及一众别帅,五花大绑,被龚都压入大堂。先前数路兵分,攻占城门的败军,悉数被俘。赵慈问过方知,未等抵近,便遇刀车障道,墙上撤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见事不可为,唯弃刀跪地,乞求活命。 堂内上首,端坐一人。须发灰白,不怒自威。 身前侧席,一人作陪。面含笑意,自有风仪。 棠谿典言道:“反贼赵慈,知罪否。” “技不如人,认输。”赵慈问道:“此计,出自何人之手。” 棠谿典伸手侧席:“便是这位。” “高姓大名。”赵慈自要死个明白。 “阳翟郭嘉。”郭嘉含笑以对。 “此计,可有出处。”赵慈又问。 “信手拈来,并无出处。”郭嘉笑道:“倒临时起意,取了个名字。” “可否赐教。” “凤凰于飞。” 赵慈默记于心,死而无憾。 见他面露死志,身后党羽已视死如归。郭嘉遂生惜才之心:“南阳太守秦颉之事,我亦有耳闻。然尔等怒而兴兵,破六县泄私愤。亦是十恶不赦之大罪。” “足下既知我等之事,可愿细听内因。”赵慈忽悲怆一笑。 “愿闻其样。”郭嘉心中一动。 “年前,河南尹巡察南阳,与我密语。言,只需兵谏,便可如愿。我等一介武夫,语出河南尹,如何能不言听计从。于是愤而起兵,破六县已壮声势。岂料……” “岂料河南尹领突骑五千,反戈一击。”郭嘉如何能不醒悟:“杀良冒功。” “我等猝不及防,唯奔逃活命。”赵慈言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乞斩我一人,饶过曾为大汉搏命的一众袍泽兄弟。” “渠帅何必求他,有死而已!”便有别帅,愤而出声。 “老将军以为如何?”郭嘉拜问。 “此事,奉孝当自决。”棠谿典答曰。类似尔虞我诈,曾经历过宋氏兴亡的五官中郎将,自有深切体会。 “我家公子,领五县令印,为五县主取食。乃洛阳一等一之贵胄。自有门路,令尔等蒙冤昭雪。”郭嘉问道:“愿降否?” 堂内众人,表情各异,齐看赵慈。 赵慈却摇头:“权贵视我如走狗。便是换了个主人,又能如何。不过是摇尾乞怜,苟活于世。求速死。” “求速死!”堂内众人,齐声附和。 见郭嘉又看,棠谿典终于开口:“当可一用。” “我主在北,求死不易。”郭嘉取蓟国名帖视之。 饶是棠谿典,亦浑身一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19 司金典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好一个凤凰于飞。”贾诩笑赞。 “凤皇于飞,刿刿其羽。”荀攸笑道:“文和可窥破,此‘信手拈来’之计。” 贾诩轻轻颔首:“此乃‘连枝环’。” “莫非是‘分枝连环计’。”沮授亦有所悟。 “然也。”贾诩笑道:“所谓‘花开二朵,各表一枝’。此连环计,有二分支。以棠谿城为始,二路骡队,一路南下,一路东进。二路皆需穿嵖岈山而过。南下乃为饵兵,此一路,郭嘉先已料定,赵慈必能识破。然却不知,识破后,赵慈当如何择选:若只取兵甲,必伏击东路;然若取棠谿城,则必乔装,逆行南路。于是,郭嘉做两全之备。南路无需赘述。且看东路。先命龚都领麾下宿贼,伏于水北,若赵慈挥军来夺,匠人者弃兵甲而走。待乱军搬重甲入山,精疲力尽时,行背后一击,一战而胜。再一鼓作气,势如破竹,攻取山中大寨。” “如若不来。则知赵慈非为兵甲,欲取棠谿城是也。龚都于是当机立断,与骡队同返。抢先伏于城内,静待赵慈自投彀中。”沮授轻轻颔首:“雄为凤,雌为凰。凤、凰,乃二鸟也。” “然也。”贾诩笑道:“凤、凰于飞,刿刿其羽。何其醒目。必引群鸟,追逐相随。而赵慈等南阳败兵,便是群鸟也。” “奉孝少时,便名著乡里。年不过十六,便能顾全局。待二千及冠,恐不在我等之下。”荀攸笑叹。 “河南有此人,我主无忧矣。”田丰一语中的。 便在此时,阎行将蓟王手送入。 贾诩细细看过,将中警句,朗声诵读:“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谋主所谋,千秋万世;谋士所谋,寸阴尺璧。”谋主、谋士,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遂将手传阅众人。 细观之后,田丰叹道:“我主之心,臣已尽知也。” “蓟国之强,天下已无出其右。然若兴不义之兵,虽能一蹴而就,登临大位。必上行而下效,引后世子孙,天下万民争相效仿。为夺大位,自相残杀,无所不用其极。乃至祸起萧墙,终为外人所乘。”言及此处,荀攸已泪洒当场。 “家国天下。岂能为一己之私,而枉顾天下。”田丰一语中的。 贾诩笑叹:“坐不坐大位,称不称汉帝。与我主而言,并无所谓。” 棠谿城。 宋车驾入城,与棠谿典相见。 遥想当初,棠谿典一时老泪纵横。郭嘉如何能不醒悟。棠谿典,必是宋氏外戚重臣。与宋父,不其侯拜执金吾宋酆,相交莫逆。所谓坐蔡邕徙边之罪,不过是借口。只因心向宋皇后,才被内宦清洗。宋皇后无辜被害,宋氏一门死于非命。心灰意冷,归乡后,入棠谿亭,为匠人首领。醉心铸造,不问世事。 岂料多年后,竟与宋相见。 宾主落座,棠谿典以袖拭泪:“贤侄因何死里逃生,又因何辗转至此。” “一言难尽。”叔父当面,宋遂将多年经历,娓娓道来。知宋皇后竟也未死,今已为蓟王昭阳贵人。棠谿典老怀大慰。换言之,宋今为何人效力,棠谿典此时亦,心知肚明。 “棠谿亭十里之地。数万匠户,愿为‘宗王’,效犬马之力!”棠谿典目光如炬。 “谢叔父成全。”宋肃容下拜。 “蓟国将作寺,不日当遣良匠百人南下。传授蓟国锻造、营城及机关诸技。”宋言道:“我已表叔父为汝南金曹掾,兼领‘司金都尉’。棠谿峡至棠谿湖、棠谿城,棠谿源百里之地,皆为叔父所辖。” 金曹掾,为金曹长官,掌货币盐铁事。公府置金曹,其长官正称掾,副称属;郡县亦置金曹,其正长官称掾,副长官称史。均省称金曹。 司金都尉,掌冶金等事,典作农战之具。与“武猛”、“典农”、“屯田”校尉类似,“司金”亦是“名自命而号自定”。属于郡都尉,秩比二千石。 “老臣领命。”棠谿典面北而拜。 “得棠谿兵甲,豫州亦称‘精兵之地’也。”郭嘉笑道。 “先有黄巾屯田,再得棠谿囤兵(甲)。如奉孝所言,豫州大地,当无往不利。”宋笑道:“奉孝可知,舞阳县,亦为王上所获。舞阳令印,正快马送来。” “恭喜公子,配六县令印。”郭嘉笑拜。 堂内众人,纷纷抚掌而笑。 笑罢,宋又命赵慈入内:“我已举子善为‘司金司马’,驻守棠谿城。护匠人周全。” “卑下领命。”赵慈不愿再为勋贵走狗,却甘为蓟王鹰犬。换言之,蓟王虽贵为王爵。然普天之下,无人拿蓟王与“勋贵”等量齐观。蓟王乃汉室贵胄,绝非洛阳勋贵可比。细细体会,便知二者判若鸿沟。 乱军别帅,皆为曲候。与匠兵力士,一同整编。严加训练,拱卫棠谿。龚都所部,皆披棠谿兵甲,护送宋一行,抵达阳安。 阳安“以界内(阳安)山为名”。入先前诸县一般无二。饱受黄巾刘辟所部袭扰,县令弃城而逃。闻贵公子姗姗而来,一众吏民,翘首以盼。城外堡主宗贼,各自心惊胆颤。 本以为轻车简从,岂料迤迤逦逦。队中虎贲,全身披甲,气势如虹。直令人望而生畏。 便愈发陪着小心,恭迎明廷入内。 先张榜安民,再将欠薪补齐。三下敕令,命黄巾渠帅刘辟,并安昌渠帅李通,双双入城来见。 有颍川三县,珠玉在前。城内百姓,尽皆心安。 果不其然。三日后,十万黄巾围城。领头之人,虎背熊腰,阔面钢髯。头包黄巾,身披铁衣。正是渠帅刘辟,字元开。传言此人,忠勇敢战,力大开山。故名‘辟’。乃豫州黄巾之首。今日一见,果非常人。 宋亲出相见。 “见过神上使。” “见过刘渠帅。” “奉神师之命,投靠‘宗王’。” “奉神师之命,特来恭迎大驾。” 二人交代完毕,这便并肩入城。与郭嘉、龚都、吴霸相见。十万黄巾,就地屯田。 不出十日。安昌渠帅李通,亦引数十骑入城。如愿表为阳安都尉,仍驻安昌。屯护汝南西界,控淮汝之间。 又表汝南西平人和洽,为朗陵令。得淮汝豪侠邓当,为朗陵尉。 表黄巾军大帅吴霸,为舞阳都尉,驻守舞阳。表黄巾渠帅龚都为河堤都尉,刘辟为农都尉。游走淮汝之间。 至此,颍川、汝南黄巾,悉数招降。二郡再无贼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0 随行就市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龚都并吴霸所部,十万黄巾,迁入舞阳县。 得宋开解,吴霸与李通,摒弃前嫌,颇多莫逆同契。 话说,自宋配五县令印,轻车入阳翟。不出数月,平豫州黄巾之乱。得刘辟、黄邵、龚都、何仪、何曼、吴霸,六部,五十五万黄巾。再加李通所部数万,计六十万众。更得数万百战宿贼。只需假以时日,磨尽匪气,知耻而后勇,当可为蓟王一用。 如今皆充黄巾军屯。农时耕种,农闲练兵。辅以棠谿精工兵甲,机关诸器。颍阴与汝南二郡,尽在掌握。再与陈王宠等七王国,互通有无,同气连枝。徐豫当如幽冀。渐与蓟国趋同。 诚然。表龚都为河堤都尉,刘辟为农都尉,令其二部,游走于淮汝之间。名为典农通渠,实则讨贼剿匪,荡平豪强宗贼。顺带穿渠引水,开荒屯田。 黄巾乱前。颍川、汝南二郡,共有人口三百五十余万。乱后十不存一,有少半裹挟入黄巾,少半被豪强隐匿。黄巾各部纷纷来投,先得人口少半。坞堡悉数被攻破,再得人口少半。重新登记造册,或可得近二百万口。宋焉能不大喜过望。 通渠修路,营城造屋。一切皆比同蓟国制式。便是将校属吏薪俸,亦皆用蓟钞足额发放。蓟国赀库,更在各港津,如雨后春笋般,悄然建立。 只是与印象中,金碧辉煌,气派非常的蓟国赀库不同。豫州赀库,乃是一艘机关斗舰。外包搪瓷装甲,内衬防火石绵。上立挹娄庐士,下有披甲虎贲。楼船便是厅堂,船舱既是钱库。平时泊于港津,翻转船翼,悬梯上下。可办理诸多钱货事宜。十分方便。受此启发,蓟国船商纷纷将机关楼船,改造成楼船商肆。便是十万船户,只需合法经营,亦可随行就市,大肆贩卖蓟国名产。 楼船吞吐量巨大,更集方便快捷于一身。货物无需转运上岸,更无须圈建港市。且凡有风吹草动,便可扬帆而去,追之不及。实在有诸多利好。 于是,蓟国“船肆”,悄然在豫州大地兴起。只需在港津,建起“非”字形泊位。大小楼船、斗舰,自蓟国满载而来,排列下锚,即刻开张营业。船肆聚集之港津,久而久之,港市自成。 理所当然。为护蓟国船商之身家性命。蓟国水军护航左右,蓟国港吏随斗舰赀库而来。维持治安,处理纠纷,征收税金,抓捕罪犯,诸如此类,自也是理所当然。 蓟国有十万船户。换言之,大小民船,最少十万只。 贩运天南海北,售卖环宇海内。结伴往来。凡有船肆聚集,帆樯林立。此港便车水马龙,民众蜂拥而至。商业繁盛,后被称之为:“海市”。乃至斗舰赀库,携带无关人员,越来越多。于是,南港令李永上疏蓟王。求建“明轮市楼”。 所谓明轮市楼,便是指在明轮楼船上,建立市楼。随船肆驶往大江南北,管理蓟国海市。 蓟王欣然允诺。 因市楼又称旗楼。故明轮市楼,俗称“旗船”或“旗舰”。 多管齐下。蓟钞终于横渡大河,流行于江淮大地。尤其是颍阴与汝南。“阳乾山,颍水所出,东至下蔡入淮。过郡三,行千五百里”,“高陵山,汝水出,东南至新蔡入淮。过郡四,行千三百四十里”。二郡因水而兴,正可借船运之便。 蓟国豪商田韶,见巨利可图。遂将家中万丈船只,大半改为船肆。田氏商号,享誉海内。 当然。金字招牌,还是『蓟王家肆』。蓟国名产,商家定制,开始兴起。不同商号,根据不同目标人群,针对性的定制各家专属名品,成为流行所趋。 可以预见,“品牌”当应运而生。 亦如几位谋主,所想所思。只需将蓟国的诸多先进性,放之四海而皆准。至于自己称不称帝,蓟王并无所谓。 故而。蓟王心正身安,蓟国四平八稳。 长社诸事,已上正规。身佩六县令印,为六封君县主取食的宋,越显权重,不可有丝毫闪失。郭嘉遂召左屯田都尉何曼,领五百黄巾卫,亲护左右。何曼身长九尺,怪力无穷,善奔逐步战,却不知能否如典韦那般,生裂虎豹。 此去舞阳,乃为安置龚都并吴霸所部,十万黄巾,迁入事宜。 待豫州五县事毕。宋并郭嘉,将奔赴荆州长沙益阳县,为益阳长公主取食。 “此去舞阳,当先拜见一高士。”宋言道。 “可是颍川四长韩嬴公之子,韩融。”韩韶字仲黄,颍川舞阳人,与同颍川郡人的钟皓、荀淑、陈寔,皆以清高有德行闻名于世,合称颍川四长。因任嬴县长,故称“韩嬴公”。子韩融,字元长,有先父之风。朝廷屡辟不就,正赋闲在家。 “明廷莫非欲请韩公(韩融)出仕。”郭嘉笑问。 “然也。” “欲拜何职。”郭嘉又问。 “自然是颍阴太守。”宋又答。 二人一问一答。写意轻松,皆随车驾呼啸而去。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凯旋归来的河南尹何苗,散朝后,即来拜见:“臣何苗,拜见太后。” “二兄请起。”一举平定南阳之乱,何太后如何能不高看一眼。 “谢太后。”何苗难掩欢喜。话说,太后何曾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过。 “赐座。” “谢座。” “一别半载,二兄颇多神采。此去南阳,必所获颇多。”何太后笑赞。 “臣,不敢贪功。幸赖太后、陛下及大将军庇护。”何苗果有长进。 “五千胡骑,现在何处。”何太后忽问。 “驻扎广成关下。”何苗答曰。 “广成苑内,广成聚,可辟为营地。”何太后言道。 “只是五千突骑,人吃马嚼,耗费颇多。”何苗言下之意,养不起。 “无妨。”何太后已有良策:“挑选七百精骑入北军,首领可升为胡骑校尉。再择千骑,补西园卫之缺。余下三千,当为车骑将军营士。” “臣,叩谢天恩!”何苗大喜,跟着又问:“左右车骑,又作何处?” “左右车骑,当出为幽、冀二州牧。朝中正值用人之际,王允、桓典,入朝为九卿。” 何苗闻言,忐忑不安:“太后需谨慎。切莫惹恼玄德。” 何太后轻抚下腹隆起,双瞳剪水:“料想,蓟王当不至于此。” “太后,明见。”何苗幡然醒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1 功在不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楼桑,将作寺。 蓟王亲临,必事出有因。 仲春二月,“温室实验田”中,麦穗金黄,满室飘香。 “试验”二字,出自王充《论衡·遭虎》:“等类众多,行事比肩,略举较著,以定实验也。”蓟王赋其新意。每每在新技艺推广前,必经由将作寺,实验论证。名曰:试验田。 待工匠掘出底泥,陪同官吏,无不惊呼出声。 “敢问主公,莫非皆沙壤!”右相耿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然也。”刘备轻轻颔首。 耿雍又问:“主公欲圩田……大漠乎?”蓟国圩田制,天下知名。 “大漠无需急。”刘备笑道:“先为西域圩田。” “臣等,愿闻其详。”上庠令郑玄长揖求教,被刘备双手托起。 “诸君,还记得‘毛遂治滏’否。”刘备笑问。 “臣记得。”左相崔钧答曰:“毛遂自荐,请兵有功,赵王封其为谏议大夫,封邑曲梁。此地虽是沃土,却因地势低洼。滏、洺等水,常泛滥成灾,百姓生活贫苦。毛遂先筑河堤,迫洺水改道北流。又令民夫和‘红胶泥’,将滏水河床抹厚五尺,不留空隙。此后,滏水再无溃决之虞,河道畅通,一泻千里。” 刘备笑道:“沙壤之所以能蓄水,便因三尺之下,皆是红胶和泥。胶泥经骄阳暴晒,无需火烤,便会硬化如陶。等同于将此片沙田,盛入巨大陶碗。再引肥水至田埂,连通埋于沙田下的滴漏竹管,不断滋润。遇曝晒,水汽自升,无缺水之困,谷物因而萌生。” 说完。刘备又命工匠取来一截钻孔竹筒,遍示众人。 与时人用来计时的漏壶,完全不同。此竹筒,开孔如笛,居中排列腰际。只需水位越过腰线,便可四时滴漏。 “莫非主公欲从冀州运红胶泥,远赴西域。”右相耿雍言指,代价不菲。 刘备摇头道:“非也。类似黏土,无处不有。便是大河底泥,亦可烘干垫底。只需命匠人出城搜寻,当可就近运来。” 门下祭酒司马徽笑问:“先看革帐温室,又看沙壤种田。主公欲为长城军屯乎?” “然也。”刘备道破心意:“大漠终归是心腹大患。前汉所筑长城,多有损毁。孤欲重筑,设立坞堡,令兵士屯田自养。而后。徐徐逆进,筑城通渠,种田大漠。” 先不论能否实现。我主雄心,无人可及。 就刘备所知,只需搞定蒸发与渗漏,沙地种田,亦无不可。支渠四通,胶泥垫底;肥水滴灌,温棚遮阳。应当可行。只需持续种田数载,不断改良土壤,待防风林木长成,水性循环小气候形成。再续种田,当事半而功倍。 “先从西域始。”刘备一锤定音。 西域实不缺水。只因地表蒸发剧烈,难以存留。前汉时,西域都护府,针对性的修筑了地下水利工程。时称“井渠”。穿渠校尉,便负此责。“汉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敦煌。遣使者按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欲通渠转谷。”后人注“卑鞮侯井”曰:“大井六,通渠也。” 后世称“坎儿井”。乃是一种结构十分巧妙的特殊灌溉系统。由竖井、暗渠、明渠和涝坝,四部分组成。其构造原理:在高山雪水潜流处,寻其水源地,间隔打下深浅不等之竖井;而后再依地势高下,于井底修通暗渠,沟通各井,引水下流。地下渠道出水口,与地面渠道相连,将地下水引至地面灌溉桑田。如此,即可避表层沙土渗漏,又可防长距离输送水汽蒸发。 自刘备中西域而立幕府。二位府丞,在前人基础上,严格按照蓟国施工规范及营造技艺。将西域井渠,发扬光大。引水涵管,皆用硬质陶管。引水入城尚不足够,还需分润各家各户。前院凿竖井引出,建水塔蓄水。引流锅炉房。酌情升温加热,输往家中各处。雨污分流后,肥水经污水管,排往城外,滋养农田。如此,循环往复。 西域石炭储量丰富,开采便利。冶炼采暖,皆有大用。蓟国营城术,已惠及西域五十五国,各个绿洲城邑。然如群星拱月,居中好大一块荒漠,弃之可惜。于是蓟王便想:沿水路枝津,试行屯田。若将河渠比脉络。这片制霸西域正中,巨大的流沙枯叶,是否能枯叶逢春。且看蓟王能否,回春有术。 众人随蓟王,逐次看过。各式田地,不一而足。还有用空心砖,砌成一高一矮,前后防风墙,顶部搭建竹棚,铺设革膜。既防风防砂透光保暖,又可阻断水汽蒸发。类后世简易大棚。 各种直指西域的种田技艺,直令一干人等,大开眼界。 单单透光革膜,竟不下数十种之多。足见用心良苦。 “膜,幕也。”上庠令郑玄叹道:“此物,先前多用于国人院中药圃。今日方知,乃有大用。” “去年,草原各部,共计贩入活羊百万。皆是多年老羊,无从割毛。羊皮多被制成革膜,羊肠用于券钞封膜。取食鲜肉,腌成蜡肉,炼脂成油,骨粉亦为精饲料。”右相耿雍笑道:“一张羊皮,方二步(约1㎡)。一亩所需,不过四百六十张。” 将作令苏伯,却纠正道:“四百张足以。” “为何?”郑玄请教。 苏伯答曰:“膈膜需绷紧,方利透光。故拉伸之下,一亩大田,四百张足以。” “原来如此。”众人欣然点头。 “一年之革,可覆二千五百亩。”左相崔钧笑道:“此,还只是羊皮。再加豚、牛等皮,年可制革膜,三万亩。” “竟有如此之多。”众人无不诧异。 上计令陈逸忽笑:“诸君可知,我国三百余城,一日食豚(猪)几何?” “未知也。”此乃上计署所辖,他人焉能得知。 “一万头。”见众人皆惊,陈逸笑道:“须知。国人食豚,远不及食牛羊。” 话说,后世《东京梦华录》有载,仅汴梁城一天,便要吃掉上万头猪。蓟国三百余城,九百万口,还吃不过汴梁一城之众。 日食猪万头。以年计,可得革膜,万八千二百五十亩。若类比后世汴梁,日食十万头。以年计,可得革膜,十八万二千五百亩。无需如此之多。猪、牛、羊,皮革之和,年可制膜十万亩。蓟王便心满意足。 此事易耳。蓟国五万,陇右二万五,都护府二万五。不出二载,便可实现。 上庠令郑玄,不由诵起荀子《劝学》名篇:“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蓟王种田,着实强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2 见我如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之强,方方面面。 窥一斑而知全豹。 如,早已毫无技术可言,随处可见,便是异地工匠,看过一眼,便会制作的双瓮化粪池,及雨污分流地下管。对城邑水体的保护,可谓功莫大焉。 前汉长安,百万之都。人吃马嚼,积粪何其多。粪尿污水,无序排放。乃至直渗地表,造成水质咸卤。“(长安)地大人众,加之岁久,奎底垫隘,秽恶聚而不泄,则水多咸苦。”只此一句,毋需多言。 隋,开皇二年(582年),杨坚废北周静帝,自立为帝,定都关中。有感于长安“制度狭小,又宫内多妖异”,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于是,择汉长安城东南二十里,龙首原之南,另造新城。时称“大兴城”。便是后世隋唐“新长安”。然因受制于龙首原,地势高差,排污不畅。且草草修造,只修主渠,未能“支渠四通”,乃至城中民宅,多无从排污。 无奈又造“渗井”:利用废弃水井,倾倒污水。污水经由渗井,不断渗入地下,从而达到排污效果。长此以往,可想而知。至宋元时,长安地下水质,已与污水无异。甚至于整个关中地区,水体全面恶化。后世王朝,再无意定都关中。长安从此沦为废都,与水质恶化,不无关系。 事戒不虞曰知备。 知微见著。蓟王未雨绸缪。单单一套看似简单,并无复杂可言的排污管,足可流芳后世。 一言蔽之。环境要友好。“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洛阳南宫,玉堂前殿。 新任玉堂署长张让,躬身垂首,姿态谦卑。然凡有路过,无不表情错愕。更有人掩面而走,不忍相见。贵为先帝阿父,权倾朝野时,一干人等,极尽溜须拍马,阿谀逢迎之能事。散尽家财,只求张让家奴一跪。如今物是人非。本以为,此生再不相见。岂料张让、赵忠,重又入宫。人前人后,处之泰然。 能屈能伸,真丈夫也。我等,实不及也。 须臾,待四下无人。便有心腹小黄门,出殿相见。 “今日如何?”张让背身问道。 “少帝欲封贵子为勃海王,拜广陵徐璆为国相。”小黄门言简意赅。 “我儿且慢。此事当真?”电光石火,张让似有所得。 “亲耳听闻,自当是真。”小黄门言道。 “好,且速回。莫令人生疑。”张让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喏。” 目送小黄门,避人耳目,潜回大殿。张让这便奔赴北宫,寻黄门署长赵忠。 “此,必是董太皇之意。”赵忠一语中的。 张让轻轻颔首:“金市传闻。洛阳子钱十家,共掷大钱十亿,租赁河北‘荒国’。料想,必与此事相关。” 饶是赵忠,亦不由瞠目结舌:“莫非,董太皇为贵子谋国是假,为己谋利是真。” “然也。”张让叹息道:“论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四百年煌煌天汉,先帝母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等刀锯余人,拍马不及也。” “可有机乘?”赵忠问道。 “自当有机可乘。”张让早有定计:“宜遣人入长乐宫,暗中通禀何太后。” “少帝既有定计,不日当自行通禀,何须我等多此一举。”赵忠问道。 “所谓‘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提前告知太后,乃投石问路之计也。张让嘿声一笑:“董太皇,欲使我等为细作,此事可大可小。若授人以柄,万事休矣。你我岂能坐以待毙。” “与太后暗通曲款,乃为示好。”赵忠醒悟。 “然也。”张让点头道:“三宫勾心斗角,你我左右逢源,方有机可乘。” “如此,甚好。”赵忠心领神会。 “毕岚、宋典,可有回信?”张让又问。 “二人皆避而远之。一时难以转圜。”赵忠叹道。 张让又道:“左右车骑,不日将出为外官。何太后欲表何苗领车骑,封万户侯。料想,何太后必以此事要挟,令何苗如愿。” “董太皇又何尝不是?”赵忠叹道:“若想封贵子为勃海王,董太皇亦需令何太后得偿所愿。” 一言蔽之,互相妥协,各取所需。 “却不知,窦太皇,会作何想。”张让忽问。 “窦太皇看似无欲无求。然依我所见,却并非如此。传闻。阿阁兵乱时,《废帝诏》乃出窦太皇之手,非为人胁迫。”赵忠忽压低声音:“是夜,窦太皇与少帝,乔装出城。被贾诩所阻。” “消息何处得来。”张让大吃一惊。 “我弟赵延,乃是城门校尉。”赵忠言道:“凡有风吹草动,焉能不知。” “窦太皇先拟《废帝诏》,又裹挟皇太子远行……”张让灵光一现,幡然醒悟:“欲立贵子,登基为帝!” 赵忠亦颔首:“换言之。平乐观内,二后歃血结盟,指天为誓,共扶贵子。乃,确有其事。” 张让浑身一凛,眼中野火熊熊:“此,便是我等梦寐以求,翻身之机也!” “当如何行事。”赵忠问道。 “可记得,熹平元年,朱雀阙之事乎。”张让阴森一笑。 “熹平元年,首开党锢,连坐太学生千人。有人朱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禁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赵忠脱口而出。 张让狞笑:“何不效仿前人,再朱雀阙。” “当何句?”赵忠忙问。 “且附耳。”略作思量,张让竟已成句:“民不聊生,长乐、永乐卖官贩爵,蜺墯鸡化,乃妇人干政,所致也。” “嘶——”赵忠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自稳住心神。转念一想,便已醒悟:“乃离间窦太皇之计也。” 张让眼中厉色尽起。切齿言道:“句中只提董太皇与何太后卖官,妇人干政。却只字未提窦太皇。窦太皇未曾卖官是其一,垂帘监国乃遵循祖制是其二。自当无可指摘。” “此乃,人尽皆知。”赵忠顺言道:“然将此丑事,直朱雀阙上,大白于天下。任人说三道四,论长言短,乃至颜面无存。二宫如何能不,恼羞成怒。” “料想,二宫必严惩‘摇脣鼓舌,擅生是非’之人。”张让接口道。 赵忠亦切齿而笑:“窃以为。当属太皇窦太后,嫌疑最大。” “我亦如,此想。”二人相视而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3 宦海沉浮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蜺墯鸡化,乃二事并称。 光和元年(178年),“夏,四月,丙辰,地震。侍中寺雌鸡化为雄”。谓“鸡化”。 同年,“六月,丁丑,有黑气堕帝所御温德殿东庭中,长十余丈,似龙”。谓“蜺墯”。蜺,虹也;墯,同“堕”。 “秋,七月,壬子,青虹见玉堂后殿庭中。”异象频生,于是先帝召,光禄大夫杨赐、议郎蔡邕等,诣金商门,问以灾异及消复之术。 时,议郎蔡邕对曰:“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妖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蜺墯、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 遂有“蜺墯鸡化”之语。 “何时写。”赵忠似迫不及待。 “不急。”历经宦海浮沉,生死之间。张让分寸拿捏,远胜常人:“待事有定论,贵子为勃海王,何苗封车骑。再朱雀阙不迟。” “便如此行事。”赵忠言道。 “告辞。”殿前当值,不敢有失。张让这便告辞。 “不送。”赵忠亦生怕被旁人窥探,节外生枝。虽说二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越是翻身在望,越需谨小慎微。恐阴沟翻船。 目送群臣退朝,少帝悄声问道:“敢问太皇。王允、桓典之事,该作何处?” 太皇窦太后,自帘后言道:“先帝托孤蓟王。河北之事,宜当咨之。” “如此,朕便遣使去问。”少帝言道。 “无需遣使北上。”太皇窦太后又道:“可去洛阳西郭,十里函园。问计二崤城内,右丞贾诩便可。” “好。”少帝轻轻颔首:“以后皆如此例。” 待记下此条,少帝又问:“河南尹,拜车骑之事,又当如何。” “河南尹乃陛下至亲,不可等闲视之。今讨贼有功,理应封赏。外戚拜将军,封万户侯,亦是我朝惯例。”太皇窦太后答曰。 不料少帝却撇嘴道:“朕为‘史侯’时,所谓‘至亲’,从未登门。无非是做了皇帝,才念及与朕至亲。” 太皇窦太后言道:“陛下年幼即掌天下权柄,必引觊觎无数。民谚说‘虎毒不食子’。又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踉蹡学步时,自需至亲搀扶。待羽翼渐丰,方可展翅高飞。” “谢太皇教诲。”少帝暗自记下后,又问:“封协弟勃海王之事,亦如此例乎?” “可也。”太皇窦太后,轻轻颔首。 须臾,太皇忽反问:“疼吗?” “朕,无恙。”少帝浑然不觉。 太皇笑道:“若有一日,陛下觉得心疼。便是长大,可为人主。” “哦……”少帝似懂非懂。又问:“太皇可心疼?” “也曾疼过。” 片刻之后。黄门令左丰,乘黄门署车出宫。入十里函园,逆上二崤城。 坂上遍布桩柱,脚手架林立。蓟国能工巧匠,散布其间。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井然有序。此乃督造中的三仟栋亿万豪宅。自山脚,沿坂而上。分六街七宅,直与山头齐平。三进宅院,如梯台逆升。只需筑成,必是玉宇琼楼,鳞次栉比,金碧辉煌,冠绝京畿。 煌煌天汉,以高为贵。无人能免俗。便是蓟王,亦不例外。 左丰挑帘细看。见十里长坂,皆起楼院。如此规模的督造,洛阳已百年难见。加之,当中必有一栋,为其所有。黄门令左丰,焉能不心比蜜甜。 沿双“之”字形交错坡道,迂回上山。吊桥徐徐下落伸展,平铺对岸。桥头堡上军士,吹响号角。恭迎天使入城。 中堡,瑶光殿。 宾主落座。寒暄过后,左丰道明来意:“鞠城兵乱,百官多有折损。少帝继位,百废待兴。值用人之际,欲将幽、冀二州牧,调回朝堂,拜为九卿。陛下及太皇,遣奴婢来问:蓟王以为然否?” 贾诩肃容下拜:“我主并无异议。却不知,河北二雄州,何人继领。” “乃左右车骑,皇甫嵩并朱儁。” “我主曾言:左右车骑,乃大汉栋梁之臣。雄州托付雄臣,正当适宜。”贾诩再拜:“陛下、太皇,圣明。” “如此,奴婢这便回宫复命。”左丰亦暗松一口气。蓟国横亘幽冀,若二州所托非人,乃至百姓揭竿,群盗蜂起。殃及蓟国,蓟王发雷霆之怒,乃至风云突变。悔之晚矣。 如前所说,车骑将军不常置。战时拜官,事后便罢。然自黄巾乱后,渐有为常设将军之趋势。 车骑将军位比三公,秩万石。然若出为州牧,不过二千石官。官秩不足,食邑补。于是: 槐里侯皇甫嵩,除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增食二千户。 钱塘侯朱儁,除右车骑将军,领幽州牧,亦增食二千户。 原幽州牧王允,冀州牧桓典,一并入朝为九卿。九卿乃中二千石官,自也是荣升。 二人奉诏回京,蓟王亲为饯行。又命水军楼船护送,再赠九坂悬楼,令其栖身。自二人到任,安土息民,吏治清明。萧规曹随,与蓟国相向而行。幽冀二州,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皆已趋同。律法规章,亦比照《蓟法》。赀库更是遍地开花。打击豪强,肃清宗贼,不遗余力。王允、桓典,皆是强项令。无私铁面,不徇私情。上行而下效,河北大地,毒瘤顽疾,被二人并蓟王,联手肃清。 蓟国“圩田制”,正全面推行。 送别二人,勃海王相徐璆,又行将到任。勃海国与蓟国毗邻。国相徐璆,入乡随俗,亲赴临乡,觐见蓟王。 徐璆,字孟玉。广陵海西人。前度辽将军,徐淑之子。少履清爽,立朝正色。有其掌勃海诸事,刘备自可安心。蓟王今为托孤重臣,权倾朝野。官吏前来拜谒,看上去乃例行公事。实则不然。 皆是假拜谒为名,行认主大礼。 天线有识之士,人尽皆知:今汉气数已尽。忠于汉室的志士忠臣,转投蓟王门下,欲匡扶明主,三兴汉室。一言蔽之,人心向背。 徐璆自不例外。待皇甫嵩、朱儁到任,亦如此这般。蓟王刘备,又焉能无觉。 更何况,凡遇河北之事。少帝必遣黄门令,车上二崤城,询问蓟王之意。由此可知,洛阳朝堂,对蓟王是何等敬畏。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矗立观天阁上,蓟王忽生一丝寒意。 从此往后,有进无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4 事与愿违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永乐宫。 董太皇三卿,与骠骑将军董重,悉数到场。 帘后太皇董太后,面沉似水。帘外众人,如坐针毡。 只因不知何人,朱雀阙。言:“民不聊生,长乐、永乐卖官贩爵,蜺墯鸡化,乃妇人干政,所致也。” 兹事体大。值班中黄门,急忙入宫通禀。三宫本欲息事宁人,奈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半日,洛阳城已人尽皆知。 遥想先帝年间。亦有人朱雀阙。引宦官大肆海捕,牵连者数以千计。 旧事记忆犹新,今朝又出此事。鞠城兵乱,惨痛未消。洛阳民众,焉能无惧。 阙,矛头直指,太皇董太后及何太后。三宫鼎立,共辅少帝。平衡朝野,势均力敌。本是治国良策,续命良药。岂料将将开年,便有人迫不及待。朝政日非,国祚不继。汉庭沦落至此,虽是天灾,更是人祸。 朱雀门,为北宫之南门。门侧高楼,称朱雀阙。因历代帝王出入,多经朱雀门,故此门最为尊贵。建造亦格外巍峨壮观。“偃师去宫三十五里,望朱雀阙,其上郁朴与天连。” 于此阙。除去醒目,亦想令少帝出入时可见。 “奸佞之辈,何其多也。”董太皇切齿生恨。 “太皇息怒。”董重劝道:“若有损圣体,徒令小人得意。” “骠骑将军,所言极是。”永乐少府曹嵩亦劝:“太皇且息雷霆之怒。”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之恨,董太皇问道。 “三宫鼎立,不可示弱。亦不可,持强凌弱。公事公办。当交有司,彻查背后主谋。”曹嵩答曰。 “少府,所言极是。”董重亦道:“何太后,亦牵连其中。且看西宫(长乐宫)如何应对。” “卑不谋尊,疏不间亲。”董太后,恨意难平:“先时阙上所王甫、曹节,一介家奴耳。如今竟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直二宫帝后。诸君以为,背后主谋,是何人也。” “这……”董重欲言又止。其中深意,今时今日之董骠骑,又岂能不知。 “卑不谋尊”,便是后世所谓“对等原则”。如此说来,先前朱雀阙者,必是宦官或朝臣。今日朱雀阙者,多半是汉室宗亲。三宫鼎立,二宫并阙上,唯长信宫,独善其身。董太皇言下之意,殿内众人又如何能不,心知肚明。 曹嵩答曰:“太皇,切莫起疑。此事颇多蹊跷。老臣窃以为,若真乃长信宫所为,岂非太过明显。” “朕,亦如此想。”董太后心领神会,这便悄然收拢怒气。 “二桃杀三士。”永乐卫尉董承,忽言道。 “此话怎讲。”董重忙问。 “三宫鼎立,人尽皆知。贼人却只太皇与何太后,唯窦太皇未曾提及。臣窃以为,此乃贼人有意为之。”董承言道:“我等,万勿中计。” “然,亦不可不察。”董太皇这便下诏:“命司隶校尉袁绍逐捕。十日,不,五日一会。” “喏。” 长乐宫,长秋殿。 气氛同样肃杀。 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长乐少府袁逢、长乐卫尉蹇硕、长乐太仆郭胜,悉数在列。 “何人所为。”帘内何太后,低声相问。颇多心平气顺。 大将军何进,起身言道:“无胆鼠辈耳,太后实无须在意。” “此事已满城风雨。然,朕深居简出,卖官干政,从何说起。”被奸人污蔑,何太后竟不动气。果然今非昔比。 长乐少府袁逢,起身进言:“太后所言极是。老臣窃以为,贼人之所以牵连附会,正是其阴谋之所出。” “愿闻其详。”何太后问道。 “老臣以为,贼人将太后及董太皇,并阙上,却独遗漏窦太皇。乃有意为之。无非是无中生有,挑三宫争斗,坐收其利。” “贼人何所求。”何太后又问。 “恕老臣,不得而知。”袁逢答曰。 何太后,又看何进:“大将军知否。” “臣,倒有所得。”大将军何进遂将临行前,长史许攸之言,娓娓道来:“所谓‘卑不谋尊’。宫中家奴,焉敢大逆罔上,诬陷其主。臣窃以为,此,必出汉室宗亲之手。” 何太后轻轻颔首:“继续说来。” 轻咳一声,何进再接再厉:“汉室宗亲,所怀不满,皆在中:‘卖官贩爵’、‘妇人干政’。看似大义凛然,实则暗藏私心。乃因‘卖官贩爵’、‘妇人干政’所得之利,未能分润宗室罢了。” “哦?”此乃何太后,未曾料到。 “黄巾乱后,群盗蜂起。万民饥流,道路断绝。洛阳贵胄,食俸大减。唯举债度日。传闻,先帝暗授巨资与金市子钱家。贳贷宗亲贵胄,得海量子钱。重利盘剥,乃至无法偿还。不得已,唯将食邑,质与子钱家。奈何,金市子钱家眼高于顶。只贳封君县主。诸多乡亭小侯,皆未能如愿。故奋笔于阙上,以泄心中不满。” 略作思量,何太后欣然点头:“府中何人进言。” 大将军不敢隐瞒:“乃我长史,南阳许攸。” “可是同乡。”何太后又问。 “正是臣之乡党。”何进对曰。 “此人当可重用。”何太后言道:“待大将军方便,引来与朕一观。” “喏。”大将军这便领命。 “若如大将军所言,此事当如何转圜。” 见太后看来,少府袁逢,再起奏道:“若真乃宗室不满。只需善待,便可消除。” 何太后又看何苗:“骠骑将军,以为如何?” “臣……”何苗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何太后言道。 “所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臣,窃以为。金市子钱家,之所以不愿贳贷小侯,乃因无利可图也。天下小侯,何其多也。食邑散落大河上下,广布南北东西。需海量人手代为打理,故无从收拾获利。”偷看何太后表情,何苗咬牙道:“太后若救天下小侯,需广费钱财。若一二载,便也罢了。然若遥遥无期,太后纵有万贯赀财,又如何能够。” 何太后欣然一笑:“大将军以为如何。” 来时,何进便已有定计:“始与朝政,使先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论‘卖官贩爵’,永乐董太皇,尤胜先帝。传闻,近日又假勃海王年幼,无法就国,已暗将勃海七城,质与子钱家。为期十载,得琉璃宝钞十亿。料想,此事宗室亦有所闻,故才奋笔于阙上。” “勃海王,生于光和四年。十年之后,亦不过十五少年。神鬼不知,得钱十亿。永乐董太皇,好算计。”何太后一声冷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5 息事宁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朱雀阙之谋,之所以令张让、赵忠,事与愿违。原因有二。 “卑不谋尊”的政治对等原则是其一。“敢逆汉室者,必出汉家亲”。于是自然而然,将目标人群,圈定为洛阳贵胄,汉室宗亲。 “列候次减”的利益分配模式乃其二。“天家吃肉,我喝汤”。“吃肉喝汤”,便指自上而下,分封制的利益分配。 然,先帝母子,却赢者通吃。卖官鬻爵也就罢了,还趁人之危,暗放子钱。将宗室贵胄,一二百年积攒的家底,吃干抹净,不留一个铜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逼不得已,唯将食邑质押子钱家,苟且续命。奈何子钱家,挑肥拣瘦。只贳封君县主,乡亭小侯一概不取。三宫少帝,不闻不问。任我等自生自灭。 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于是乎,便有了“朱雀阙”之事。 道理都通。乃至何太后,深信不疑。且又误以为,先帝《子钱集簿》,今握于太皇董太后之手。又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息事宁人,平宗室众怒。唯太皇董太后出手,命金市子钱家贳贷小侯,自当迎刃而解。 长乐太仆郭胜,进言道:“先帝《子钱集簿》,究竟握于谁手,此事尚无定论。且,是否有《子钱集簿》,亦未可知。若董太皇咬死不认,又当如何?” 何太后冷声道:“母子卖官贩爵,敛财无数。惹天怒人怨,先帝崩于困龙台,犹不悔改。今洛阳宗室亦怒而发声,窦氏如何还能稳坐高位。” 车骑将军何苗,急忙起身进言:“如太后所言。若令洛阳宗亲,‘骨肉离心,人有畔(叛)志’,社稷危矣。” “事关宗室存续,社稷存亡。不可不察。”长乐少府袁逢,亦起身言道:“料想,只需好言相劝,董太皇必当领会。密令洛阳子钱家,善待宗室诸侯。” “此事,宜当谨慎。”长乐太仆郭胜劝道:“老奴窃以为,太后切莫当面提及《子钱集簿》为宜。”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太后冷笑:“他母子既然做得,旁人又如何不能说得。” “当真说不得。”何苗亦苦劝:“料想,太后便是提及,董太皇亦百般抵赖,断不会认。只因,如若认了,便坐实朱雀阙上‘卖官贩爵’、‘妇人干政’之言。乃至德行有污,颜面无存。若引百官劾奏,宗室群起而攻。董氏如何还能窃居太皇大位。” 何进亦随之进言:“车骑将军所言极是。太后万勿逼迫太紧。反令董氏一门恼羞成怒。” “国祚至此,夫复何言!”何太后一声悲叹。 见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齐齐来看。 长乐少府袁逢,遂起身进谏:“太后息怒。今少帝继位,窦太皇垂帘。必不会重蹈,先帝覆辙。只需忍耐数年,则万事无忧矣。”言下之意,道路曲折,然前途光明。 可谓一语中的。何太后言道:“既如此,诸君以为,该当如何。” 长乐少府袁逢,计上心来:“何不请窦太皇出面,趁三月上巳节时,三宫与少帝,泛舟濯龙园。席间,太后见机行事。料想,董太皇必欣然悔悟。” “少府乃老成谋国之言。”何进大喜。 “臣,附议。”何苗亦无话可说。 “如此,朕便依计行事。”何太后轻轻颔首。 “太后明见。”众人下拜。 数日后。北宫,永巷,黄门署。 张让、赵忠,相约密会。 “如何?”赵忠忙问。 “事与愿违。”张让摇头叹气:“三宫皆无动静,亦无风传。唯董太皇诏命司隶校尉袁绍逐捕,五日一会。” “怎会如此?”赵忠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实不知也。”张让苦笑:“天亡你我,非人力可为。” 二人枯坐,相对无言。 “先前,家中来人,言颍川旧宅尚在。”不知过了多久,张让忽言道:“不如上乞骸骨,就此归乡,或可得善终。” 赵忠惨笑一声:“你我刀锯余人,树敌无数。天下恨不能食肉寝皮。若离深宫,不出洛阳八关,必满门惨死,如何善终。” “唉,事已至此,又当如何。”张让唏嘘。 “若不想隐姓埋名,举家避居深山,世代与野兽为伍。唯有放手一搏,有进无退。”赵忠言道:“一计不成,再出二计。” “如此,也罢。”张让咬牙站起。二人垂头丧气,各自别过不提。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司隶校尉袁绍、越骑校尉曹冲,城门校尉赵延,三人联袂而来。 右丞贾诩,左丞荀攸,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并幕府五校,关羽、张飞、徐晃、周泰、典韦。齐来相见。 众人早已熟络。如关张、徐晃,皆曾随刘备,菟园击鞠。与袁绍乃是故交,自无需见外。 于是,袁绍开门见山,将朱雀阙之事,娓娓道来:“董太皇诏命逐捕,五日一会。袁绍束手无策,全无头绪。不得已,登门叨扰。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话说。贾诩前些日,刚从大宦官曹节处,得知先帝年间,朱雀阙密情。不料音犹在耳,宫中又出此事。与何后及董太皇,疑神疑鬼,胡乱攀咬,截然不同。因知《子钱集簿》下落。故贾诩首先便排除,何太后、董太后及窦太后,三宫嫌疑。此乃二桃杀三士之计也。欲令三宫争斗,祸起萧墙。如此一来,方可浑水摸鱼,火中取栗。再联想赵忠、张让,豪掷宝钞一亿,重回禁中。背后主谋,已呼之欲出了。 电光石火间。贾诩与荀攸四目相对,各自心领神会。 贾诩斟酌言道:“且问本初。欲捕贼,还是欲除祸乎?” 袁绍心念一转,这便言道:“捕贼其次,除祸为先。” “此事涉及天家二后,尤其直指太皇董太后。先帝西园卖官,明码标价,妇孺皆知。董太皇‘自纳金钱,盈满堂室’,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当应阙‘卖官贩爵’之说。然‘妇人干政’,又从何说起。”贾诩循循善诱。 “陛下年幼,由太皇窦太后垂帘辅政。若论‘妇人干政’,必是指太皇窦太后垂帘无疑。”袁绍言道:“然少帝年幼,太皇监国,乃我朝祖制。前后两汉,多有先例。当无可指摘。” “阙看似语无伦次,胡乱攀咬。实则煞费苦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贾诩言道:“阙一明一暗,皆有所指。看似批‘卖官贩爵’、‘妇人干政’。实则暗伏杀机,直指少帝。” 袁绍惊问:“何以见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6 向死而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此阙,虚虚实实,假假真真。表面看来,‘卖官贩爵’是真,‘妇人干政’是假。貌似为天下万民仗义执言,实则暗藏祸心,只为泄私愤。又似挑拨三宫,引帝后争斗,实则暗中为少帝诉苦。一言蔽之,‘妇人干政’,乃背后主谋以己度人,替少帝发声。所谓‘信以为真’。是真是假,不在阙本身。且看听闻之人,信与不信。”论揣度人心,贾诩无人可及。 “听闻之人,信与不信。”袁绍亦出身名门,沉思许久,恍然大悟:“‘卖官贩爵’是真,‘妇人干政’亦是真。只为让不明真相者,信以为真。” “背后主谋窃以为:太皇窦太后垂帘监国,少帝必心怀不满。故阙‘妇人干政’,只为讨好少帝。”贾诩一语惊醒梦中人。 “讨好少帝。”袁绍眸中精光一闪:“阙必出黄门内宦之手!” “诩与本初,所见略同。”贾诩言尽于此。 “多谢文和,指点迷津。”袁绍奋然起身。这便与曹冲、赵延,告辞离去。重任压肩,不敢稍待。若不能限期破案,袁绍等人连坐之罪难逃。 “张让,赵忠必死矣。”荀攸叹道。 贾诩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张让、赵忠,大难不死,自当谨小慎微。故行事之前,必先除后患。袁绍不过司隶校尉,如何能查清禁中阴谋脉络。窃以为,张让,赵忠,或有一线生机。” “生机何来。”田丰问道。 “少帝与何太后。”贾诩答曰。 荀攸已会其意:“只怕少帝与何太后,信以为真。” “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贾诩叹道:“此乃‘苦肉计’也。” “二哥。右丞等人,所言何意?”张飞附耳问道。 关羽徐徐睁眼:“为兄亦不知也。” “哦。”张飞亦不多嘴,自顾正坐不提。 却听徐晃低声言道:“所谓智者千虑,颇费神机。我等武夫,只管一心杀敌便是。” 周泰亦笑:“公明之言,甚合我意。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且看右丞,司空等人。我等只管冲锋在前,破敌于先。” 典韦咧嘴一笑:“是极,是极。” “这洛阳城,纵有百般好,亦不如临乡之万一。”张飞粗声道:“俺想念大哥,恨不能早回。” “为兄又何尝不是。”关羽劝道:“洛阳乃京师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等守备此城,亦是为大哥效力。三弟稍安勿躁。” “唉。”张飞重重点头。 洛阳风传:太皇董太后,诏命司隶校尉袁绍,抓捕欺君罔上,妖言惑众之徒,五日一会。 情势如火,逼不得已。袁绍亲登二崤城求教右丞贾诩。下山后,即刻入宫禀报太皇董太后。得太皇亲授“尚方斩马剑”,并虎贲中郎将王越,黄门令左丰,兵戈入宫,大肆搜捕嫌犯。 尚方,亦作上方。乃掌造御用器物之官署,隶属少府。秦已有之,汉负盛名。所制剑,锐可斩马,故号尚方斩马剑。为帝王御用。持赐此剑者,如陛下亲临,可先斩后奏。 羽林虎贲,如狼似虎。南北二宫,鸡飞狗跳。那夜当值宫人,悉数捕入黄门北寺狱。为防串供,分别关押,严加审讯。 赵忠一日数惊。眼看东窗事发,顾不得许多,这便急急忙赶来南宫玉堂偏殿,与张让相见。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赵忠心急如焚。 “赵常侍,何故如此失态。”张让明知故问。 “行事不密,行事不密。”赵忠捶胸顿足:“朱雀阙之事,竟被袁绍小儿窥破。领禁中鹰犬,海捕黄门,严加拷问。不出三日,必牵连你我。眼看全家老小,性命不保。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张让仍后知后觉,反问道:“既如此,赵常侍理应避嫌,为何着急见我。” “今日乃是上巳节。三宫帝后与少帝,此时正泛舟濯龙园上。四处无人,故来寻你。”赵忠答曰。 “原是上巳节已至。”如此佳节,张让竟全然不知。 见他垂垂老矣,不复先前一腔抱负。赵忠不由得,心生凉意:“也罢,你我同生共死,黄泉作伴。” 目视赵忠颓然坐地。张让眸中精光一闪:“赵常侍切莫泄气。有道是‘事在人为’。究竟后事如何,何不拭目以待。” “此话怎讲?”赵忠忙问。 “背水一战。是生是死,且看你我造化。”张让语透深意。 “究竟有何关窍,事到如今,何不明言。”生死关头,赵忠如何能忍。 张让正欲开口,忽听殿外金戈大作。 这便话锋一转:“赵常侍且暗自思量:普天之下,究竟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 “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赵忠来不及细想,司隶校尉袁绍,已杀奔入殿。 目视赵忠、张让。袁绍按剑直立,徐徐抱拳:“二位大人,且随某走一趟。” “敢问袁校尉,不知我二人究竟牵扯何事。”张让谈笑如常。 “哼哼!”袁绍龇牙一笑:“夷三族之大罪。” “本初当知。我等垂垂将死之人,侥幸活命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求权倾朝野,只为一日三餐,人活到老。”张让目光深邃,袁绍竟不敢对视:“不知,可否?” “二位大人,切莫难为在下。”见二人淫威犹存,袁绍遂收拢傲气:“袁某,亦是奉命行事。” “如此,也罢。”张让目视赵忠,含笑发问:“你我二人,便随本初走一趟,如何?” “有何不可?”赵忠傲然一笑,颐指气使:“前方带路!” 目送二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袁绍等人,一时竟惊疑不定。 上巳节这天,蓟王携妃嫔百官,前往紫渊王子馆。 祓除畔浴,驱除邪疾乃其一。送嫡长子刘封等八王子入学,乃其二。八王子皆已足岁,宜当蒙学。有四少师言传身教。必一日千里。 蓟王三百子嗣,男女各半。年前王妃、七妃、安氏四妃,先后产子。年后昭阳贵人、兰林贵人,亦将临盆。蓟王长居宫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有多少宫妃,珠胎暗结,断不可妄下定论。宜当“且复重申,以观后效”。 待诸王子,拜师礼成。史涣遂将右丞六百石手,呈至蓟王当面。 细看后,蓟王一声长叹:“背水一战,向死而生。内宦不除,天下难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7 万法归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夫君因何叹息。”身侧王妃公孙氏,柔声问道。 刘备笑答:“非是不舍封儿,只因洛阳来函,心生感慨。” “哦。”王妃这便不问。长姐与七位小姐姐,为刘备所生八王子,皆在王宫婴儿大潮前。年长百子数岁。已到开蒙之年。去年,嫡长子刘封,便已足岁。刘备恐他一人就学,太过孤单,便又等了一年。今八兄弟同日拜师,生活起居,皆可作伴。刘备与其母,皆可安心。 王子馆所传,乃郑玄与国中鸿儒,并太学博士,集诸子百家之大成,新晋修订的“大儒学”,又称“鸿学”。此,亦是蓟王所悟,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真谛。非为摒弃百家杂学,而是求同存异,海纳百川。万法归宗,百家皆融入儒学正宗。 遥想先秦时,百家争鸣。诸子坐而论道。本门学说,凡有漏洞,必被群起而攻,乃至破绽百出。于是勤学苦思,知耻后勇,不断去伪存菁,将本门学说,发扬光大。各派理论,随之大成。 一言蔽之,道理缜密,少有漏洞。 在历代前人之基础上。再得儒宗郑玄,鸿儒陈寔,通儒崔寔,硕儒蔡邕、刘宠,大儒陈纪、孙嵩、赵岐等人,秉承蓟国包罗万象,集蓟太学坛博论之精要,及百官治政心得,融会贯通乃成。先成格局框架,再举国之力,代代填充。使之有血有肉,与时俱进。 不出数代,蓟国鸿学,当大行天下。 王子馆与太学坛、白湖女校,同时试行。且看成效如何。 待七位小姐姐,先后步入寝室,刘备这便安寝不提。 “金鸭暖消沈水。笑比梅花鸾鉴里。嗅香还嚼蕊。琼户倚来重倚。又见夕阳西坠。” 洛阳,北宫,黄门北寺狱。 张让、赵忠,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披头散发,面如枯槁。 行刑狱卒虽手下留情。然一顿皮鞭吃下来,亦险要了老命。尤其赵忠,身娇体贵。被先帝唤做“阿母”,只因少时,得赵忠开蒙,先帝才通晓床榻之私。鞭笞时,受痛不住,欲咬舌自尽。若非张让苦劝,此时已追先帝而去。 所幸有亲随小黄门,重资贿赂狱吏,哭泣为二人涂抹伤药,终捡回一条老命。 “先前,阿阁举事,你独闯永乐宫,却不杀董太后。乃至功亏一篑。我问为何,你却不答。”赵忠抽气出声:“朱雀阙,又如此这般。你我同生共死,何故隐瞒。” 张让惨笑:“先前问你,可有答案?” 赵忠焉能不知:“先前你问,普天之下,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我等,皆汉室家奴。自是一国之主,大汉帝君,能断我等生死。黄门孺子皆知。又何必问我。” 张让咧嘴惨笑:“自阿阁兵乱,宫中黄门,死伤过半。今三宫鼎立,中小黄门,各有归属。然,独有一人例外。” “何人例外?”赵忠忙问。 “少帝。”张让答曰。 “少帝?”赵忠似有所悟。 张让这才将“朱雀阙”之谋,和盘托出:“曰:民不聊生,长乐、永乐卖官贩爵,蜺墯鸡化,乃妇人干政,所致也。此句,虚虚实实,一明一暗。永乐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宫人皆知。蜺墯鸡化,乃先帝年间旧事,亦有据可查。若有心,此二事,一问便知。试想,若阙前半句之言,皆考证为真。后半句‘妇人干政’,可当真否?” 赵忠幡然醒悟:“阙,乃欲为少帝得见!” “然也。”张让阴沉一笑:“少帝,自幼长于宫外史道人家中,故号‘史侯’。宫中一无玩伴,二无食母。更无我等服侍身侧。实属孤家寡人,孤立无援。少帝看似顽劣,实则机敏过人,憨中透精。奈何初入禁中,无人可托付。你我此时阙,乃学毛遂自荐,争愿自効也!” “原来如此!”赵忠终于释怀:“然少帝年幼,能知你苦心否?” 张让惨笑:“五五之间。” 话音未落,忽听监外兵戈大作。二人急忙收声。 须臾,便有一人,独下牢内。 大氅落下,正是少帝。 张让、赵忠,如打鸡血,翻身跪地:“叩见陛下。” 少帝隔栅俯看二人惨貌,似心生不忍。遂从袖中取酒壶、吃食,放在监前:“酒食乃朕从宴上顺来,二位请自便。” “老奴,谢陛下。”张让、赵忠伸手取来,狼吞虎咽。一人喂食,一人喂酒。吃饱喝足,再互换。如此反复,直到皆酒足饭饱。 打了个酒嗝,张让伏地叩拜:“珍馐美馔,犹存陛下圣体之温。老奴感激不尽。” 少帝轻轻点头:“阙,出二位之手否?” “然也。”张让认领。 “意欲何为。”少帝又问。 “为陛下张目(助长声势)。” “如今事发,求死可乎。” “我等,刀锯余人,苟且偷生。天家老犬,百无一用。今为陛下,杀身自効,虽受斧钺汤鑊,诚甘乐之。”张让涕泗横流。 “好一条天家老犬。”少帝微微一笑。 “陛下谬赞。”张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少帝又道:“今日上巳节,太后设宴濯龙园。二位太皇与朕齐聚。本以为乃是寻常家宴,不足为。岂料席间,太后离席敬酒,被董太皇挥袖打翻。也不知太后说了什么,惹恼董太皇。故而忿恨大骂:‘汝今辀张,怙汝兄耶!吾敕骠骑断何进头,如反手耳(你今气焰嚣张,还不是依仗你兄何进。朕命骠骑将军砍下何进人头,易如反掌耳)!’” 张让心中狂喜,却面露悲切:“虽是家宴失语,然,何太后必如实以告大将军。” 少帝轻轻颔首:“今日之事,董太皇,亦当告知董骠骑。” “陛下圣明。”张让再拜。 “依你之见,朕,该当如何。” “太后与太皇,二宫之争。实乃何、董二氏,外戚之争。今,朝臣分立,各为其主。明日早朝,必互相攀咬。”偷看少帝表情,张让咬牙道:“二虎相争,必有死伤。然,依老奴之见,未尝不是幸事一桩。” “幸从何来。”少帝追问。 “外戚坐大,必恃强凌主。今汉以来,多有幼主被废,被黜,乃至被害,正是因此。故,何、董二戚之争,于陛下有百利而,无一害。”说完,张让以头触地。 少帝趋步近前,俯身言道:“朕欲学‘桓帝除跋扈将军旧事’。与二常侍,歃血为盟。二位敢否?” 张让、赵忠,四目相对,齐齐咬破手臂,歃血为誓:“愿为陛下效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8 势不两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出三日。上巳节,二后濯龙园之争,已遍传洛阳。 潜伏在三宫鼎立,一团和气之下。自少帝继位以来,便百废待兴的朝政时局,矛盾随之激化。 大将军何进,并其弟车骑将军何苗等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交通州郡,辜较财利,悉入西省。蕃后故事不得留京师,舆服有章,膳羞有品。请永乐后迁宫本国。” 意思是说:董太皇指使前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与州、郡官府相互勾结,垄断各地进贡珍宝财货,输往永乐宫。按照旧例,藩国王后,不能留居京城,奏请迁董氏回河间国旧宅。 此疏奏上,不啻晴天霹雳。引轩然大波,可想而知。如前所说。太皇董太后,并无太后头衔,乃“孝仁皇后”自行升辈,故得尊“太皇董太后”。事实上,垂帘监国之太皇窦太后,才是如假包换的大汉太皇太后。 董太皇虽未得策封,然依祖宗家法,亦无可指摘。且两汉多有先例。毕竟“家国天下”,家事即国事。奈何大将军何进,照本宣科,恪守汉礼,亦有凭有据,无可指摘。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大将军何进,乃一介匹夫,盛怒之下,冒然行事。可想而知,朝堂是何等震动。 骠骑将军董重,亦称兵强马壮。麾下骁将张绣,传言有千夫不当之勇。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于是纠结党羽,上疏反奏大将军“坐麾下武猛都尉丁原,火烧孟津,祸乱京师之罪”,理应撤职查办,交由三司会审。 各式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朝堂之下,剑拔弩张。 少帝何曾见过此等激烈场面。一时竟目瞪口呆。倒是帘内太皇窦太后,正襟危坐。冷眼旁观,全然无觉。 待少帝忍不住回身询问。窦太皇这才柔声答曰:“结党营私,尸位素餐;色厉内荏,外强中干。陛下且安坐。只需谨记,函园内有幕府锐士一万,无人敢擅自兴兵。” “敢问太皇,蓟王可信否?”少帝忽问。 “自然可信。蓟王威信天下,从未食言。”窦太皇答曰。 “敢问太皇,蓟王忠否?”少帝终于问出口。 “若无蓟王,朕早已殒命。料想董太皇,亦难善终。至于陛下,唯自求多福。”窦太皇言道:“蓟王为人究竟如何,假以时日,陛下自有答案。” 少帝轻轻颔首。遂与帘后窦太皇,相伴静坐。俯瞰群臣,面红耳赤,争论不休。 垂首立于座下的黄门令左丰,暗自叹息。大汉朝堂,何时成了西园列肆。贤良远避,唯剩一群狗官,咆哮公堂。先帝在天有灵,必然“朕心甚慰”。 永乐宫。 董太皇恼羞成怒,怒而生恨。恨意绵绵,竟一病不起。太医令张奉刚出,董骠骑便怒气冲冲,赶来相见。 “太皇切莫动怒。”董重伏地叩首,恨声言道:“何屠之所以明目张胆,乃因其有恃无恐。” 帘内董太皇,微微睁眼:“何屠何所恃。” “何太后麒麟送子。”董重含恨挥拳:“传闻,上巳节当晚,何太后便遣长乐太仆郭胜,车驾入函园。二崤城上,当右丞之面,伏地恸哭。言,太皇逼迫,何太后母子危在旦夕,恐性命不保。乞蓟王活命。” “唉……”帘后董太皇,一声长叹:“确是朕口不择言。被何氏拿住把柄,才有今日之祸。怨不得旁人。” 董重又进言道:“洛阳八关,皆握于何屠之手。更有车骑将军何苗,引五千胡骑,暗伏于后。以一敌二,臣虽不惧,然若蓟王亦心向何氏,则吾门危矣。” “骠骑所惧,可是蓟王问罪。”帘内董太皇,起身问道。 “正是。”董重如实相告。蓟王托孤二帝,威信天下。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先时鞠城兵乱,幕府五校齐出,一举荡平京畿。前军校尉关羽青龙偃月刀下,无一合之敌。号“关刀莫敌”。三弟张飞,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便是徐晃、周泰、典韦之流,亦难有三合之敌。董重焉能无惧。 更何况。何苗麾下五千亡胡突骑,并董重麾下万余西凉游骑,皆与蓟国千丝万缕。只需蓟王一声令下,必阵前倒戈。又岂会为何、董二外戚,效死力。 “所谓‘母凭子贵’。古往今来,莫不如是。”董太皇悲声一笑:“何氏好心机。” “传闻二位太皇,曾歃血为盟,不知然否?”殿中并无旁人,董重索性直言。 “然也。”董太皇亦未隐瞒。 “如此当可转圜。少帝年幼,由窦太皇垂帘监国。何屠所奏,需经窦太皇批复,方可诏命天下。若窦太皇不许,(董)太皇自无需‘迁宫本国’。”董重言道:“待此事作罢,再徐徐图之。废立少帝,扶立贵子。” “朕已与何氏撕破脸。且有过在先。何氏如何肯轻饶。”董太皇又道。 “能消何氏心头之恨者,唯蓟王一人耳。”董重已有计较:“待我亲登二崤城,向蓟王负荆请罪。” “蓟王富可敌国,天下还有何物能动其心。”董太皇摇头:“此去,必无功而返。” “依太皇之意,又当如何。”董重忙问。 “待朕手陈情,六百里送往蓟国,面呈太妃。”董太皇言道:“朕,毕竟是少帝祖母。何氏亦是晚辈。料想,太妃必能体会。” “太皇妙计。”董重大喜:“然二崤城,亦不可不去。” “如此,也好。”董太皇轻轻颔首。 目送董重离去,永乐太仆封谞,欲言又止。 “且说。”董太皇言道。 “太皇何苦委曲求全。不如向董骠骑明言。何太后即便‘麒麟送子,母凭子贵’。又岂能与太皇相提并论。”封谞脱口而出。 “朕,岂能与南阳屠户,一般见识。”董太皇嗤鼻一笑,竟全然无惧:“一门上下,恬不知耻。为达目的,竟用如此卑劣手段。遣史子眇于群仙会,盗采麒麟之菁。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史子眇其人,如今魂飞魄散,皆是咎由自取。”封谞言道:“麒麟圣体,非同寻常。一般人等,无福消受。” “先称病不出,闭门谢客。”董太皇果然无病:“且看何屠如何闹腾。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太皇明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29 心腹大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黄门北寺狱。 张让,赵忠,被各自心腹小黄门,搀扶出狱。恰逢深春三月。日光明媚,草木青翠欲滴。满目鲜活景色。 得少帝下诏赦免。二人即刻官复原职。张让仍为玉堂署长。赵忠为北宫黄门署长。然中常侍身份,却得以恢复。侍奉少帝左右,成为幸臣。 恰逢董太后称病卧榻,闭门不出。自无人反对。此时此刻,袁绍这才幡然醒悟。朱雀阙,乃是为学毛遂自荐,而精心设计的一出苦肉计。目的,不在怒揭永乐、长乐之短,离间三宫关系。只为取信少帝,好借机翻身。 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少帝果亲下监牢,歃血为盟,赦二人死罪。 正如张让所言。黄门虽避入深宫,傍树而生。然天家帝胄,又何尝能少了黄门爪牙,宦官鹰犬。少帝,亦不例外。 见赵忠、张让,投靠少帝,何太后颇多欣慰。懂得梳理羽翼,乃人主所为。 然不知为何,垂帘监国的太皇窦太后,亦听之任之。并未阻拦。当真“心中无痛”? 赵忠、张让复起。先前同被发配城外,为先帝守陵的亲随中小黄门,得以复归。见二人声势渐涨,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遂与二人重归于好。朋比为奸,一如昨日。合称“四常侍”。皆为少帝所用。 先前三宫鼎立,少帝傍树而生。如今茁壮成长,巨木参天,指日可待。只需元服,太皇窦太后还政于朝,自行迁往长信宫颐养天年。少帝自当坐稳大位。 唯一掣肘,便是何、董二戚。董氏,乃因祖母董太皇而兴。何氏,乃因生母何太后而兴。所谓“手心手背,皆是肉”。岂能厚此薄彼。于是,少帝向太皇窦太后陈情,为二家说和。 始作俑者,朱雀阙之事,亦随之不了了之。话说,董太皇之所以席间失仪,挥袖打翻何太后敬酒,又口出狂言。便是受阙所累,心中积怒,被何太后一句“宗室无食,太皇怜惜”点燃。这才引发连环争斗。 南宫,玉堂后殿。 洗漱包扎,修养数日。气象一新的张让、赵忠,入宫面圣。 “老奴,叩见陛下。” “二位常侍,速速请起。”少帝稚气未脱:“赐座。” “陛下当面,岂有老奴坐席。”赵忠谄媚一笑:“我等习惯站立。” “如此也罢。”少帝亦不强求。遂将一手札,递给二人。 二人四目相对,便由张让取来一观。 “蓟国八王子同日入馆,蓟国四少师传授鸿学。”此条目,看不出所以然。张让问道:“陛下何意?” “蓟国二十七县,三百余城,九百万民。先前,蓟王已封太子刘封,为陆城侯。十余年后,诸子长成,可还再封否?”少帝随口一问。 “此乃祖制推恩,蓟王自当分封诸子。”赵忠答曰。 “若蓟王不欲再分,该当如何。”少帝又问。 “此乃……此乃……”问到此处,赵忠如何还能不领会圣意。 张让答曰:“此举有违祖宗家法,当(声)讨之。” 少帝言道:“蓟王长朕十五岁。如不出意外,蓟王必先薨于朕前。蓟王若薨,该当如何?” “这……”饶是张让,亦心惊胆颤。 “蓟王赫赫威名,忠义无双,然若薨后,诸子并无此、此等威望。陛下当,当……”深吸一口气,张让不顾鞭疮崩裂,五体投地:“予取予求,易如反掌。” “张常侍所言,有几分是真。”少帝追问。 “老奴句句肺腑。”张让以头触地。 “以常侍所见,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合三人之力,能守洛阳安稳,令朕坐等蓟王薨否?”少帝天真一笑,却杀气逼人。 “洛阳号称八关都邑,固若金汤。且蓟王忠义无双,必不会轻易兴兵谋反。若有万一,三人皆陛下至亲,当鼎力相助。当可为陛下一用。”张让答道。 “如此。我与二常侍歃血之盟,可行乎?” 张让、赵忠心领神会:“老奴等,定助陛下除‘跋扈将军’,虽万死不辞!” 少帝徐徐伸出手掌:“跋扈四将军。” 少帝之意,张让、赵忠,时至今日,已全然领会。 话说,后世有少年周处,危害乡里,时人将其同南山虎、长桥蛟并称“三害”。周处除三害,少帝欲除四害:大将军何进、辅汉大将军刘备、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 从少帝视角而言。外戚与宗室,并称心腹大害。欲行驱虎吞狼,先令外戚与宗室,相互制衡:若蓟王兴兵谋逆,则命外戚固守八关,传檄天下,共击之;若蓟王恪守臣节,至死不渝,则待蓟王薨后,国力大减,一战胜之。 所谓恶虎相争,必有死伤。 待外戚与宗室,两败俱伤。少帝自可坐收,渔翁之利。 二崤城,中堡,瑶光殿前阙楼。 贾诩眺望帝都灯火,欣然一笑:“如此年纪,能设此谋,亦称难能可贵。” 荀攸叹道:“我主当世豪杰,情义无双。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不求君临天下,却力保道义长存。我主当面,欲权谋立国者,必自寻死路也。” “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注①)。”田丰言道:“少帝若敢动我主身后心思,乃天亡今汉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沮授言道:“逐鹿天下,已有定数。” 后世权谋者,欲大行天下,必兴缛文,禁刀兵。阉割国人尚武精神。于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高”。天下皆握笔,再无人握刀。如此,方可操弄权术人心,养蛊荼毒天下。笔墨唾沫,终归杀不了人。能奈我何? 煌煌天汉,文盛武昌。 断不可毁于一众阴谋家之手。 颍川,舞阳县。 宋并郭嘉,携龚都并吴霸所部,十万黄巾,迁入舞阳县。先入城安民,再荡平宗贼。大兴黄巾屯田。又举韩融为颍阴太守,治政安民。久必大兴。 诸事皆入正轨。宋与郭嘉,遂马不停蹄,奔赴荆州长沙益阳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0 瑌石武夫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殷商之世,长沙属扬越之地,为百越分支。春秋战国时,长沙又属楚国黔中郡。秦始设长沙郡,前汉另置长沙国。 今汉复置长沙郡。改抚睦为临湘县,为郡治。隶属荆州刺史部,下辖:临湘、攸、茶陵、安成、酃、湘南(侯国)、连道、昭陵、益阳、下隽、罗、容陵、醴陵十三县。凡户二十五万五千八百五十四,口百五十万九千三百七十二。 乃是一等一的富庶大郡。 “此郡黄巾之乱虽未波及,然却饱受南蛮之苦。”郭嘉将长沙诸情,娓娓道来:“时有武陵蛮、长沙蛮、零陵蛮等,枝属庞杂。更加宗贼祸乱,吏治败坏,纲常无存。荆南四郡荼毒尤烈。其中,武陵郡为荆南四郡中最西之郡,与长沙关系亦甚密切。武陵有‘五溪蛮’。因‘居武陵者有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谓之五溪蛮’。主事农业,以染织著称。前汉初置武陵郡。光武中兴,趁天下大乱,武陵蛮夷特盛。常据其险隘,大寇郡县。被伏波将军马援等将讨平。后逐渐南迁。桓灵以来,趁黄巾大乱,群盗蜂起,渐有死灰复燃之势。更有甚者,蛮人常与当地宗贼,暗通曲款,里应外合,抄掠郡县。占据要津,阻断道路。渐成心腹大害。依嘉所料,不出数载,必生大乱。” “南蛮种出何处?”宋问道。 “民间传说,高辛氏之犬名曰盘瓠(hù),帝妻之女,乃生六男六女,自相夫妻,是为南蛮。其后滋蔓,今长沙、武陵蛮是也。与西南夷(云贵一带蛮族),上下呼应。穿山越水,聚散无常。”郭嘉答曰。 “内有宗贼,外有南蛮。又无黄巾余部,引为助力。你我此行,当倍加艰难。”宋苦笑。 “亦有利好。”郭嘉打趣道:“长沙兵素以勇猛著称。《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瑌( ruǎn)石武夫’。疏云:‘瑌石出雁门,武夫出长沙也。’便是指长沙卒。” “奉孝之意,募兵讨贼。”宋言道。 “此其一也。南蛮山越,同气连枝。王上少时南下,堆钱伐贼。平二郡山蛮之乱。后强宗骁帅,举族北上,迁入蓟国安居。若能得王上一道诏,则大事可定矣。”郭嘉言道。 宋忽笑带深意,从袖中取敕令一卷:“奉孝且看。” 郭嘉不疑有他,急忙接过。 展开一观,顿时泪洒当场。 宋笑道:“王上知奉孝欲二千及冠。便成人之美,先授千石东曹掾,兼领王宫行人。待克定河南,再酌情升迁。” 东曹掾,官名。前汉丞相府,今汉三公府皆置。自三公至郡县,皆有掾属,人员由主官自行选用,无需朝廷任命,长官与属吏有君臣名分。太尉府东西曹掾,秩比四百石,月五十斛。西曹掌府史署用,东曹初出督为刺史,后掌二千石长吏迁除及军吏。属为副曹官,二百石。 蓟王门下署,亦设诸曹。东曹掾,六百里授予郭嘉。秩千石俸,远非太尉府可比。 “臣,领命。”郭嘉掸衣整冠,面北而拜。 “王上亦有留白敕令随同送到。命我等便宜行事。”宋离席搀扶。正如郭嘉所思,蓟王早有准备。 二人自江北登船,泛江而下。领浩浩荡荡蓟国海市船队,往长沙郡而来。 “今,长沙太守,是何人也?”郭嘉问道。 便有随船市吏答曰:“乃吴(郡)人苏代。宗贼首领,前任太守弃官而去,遂自领太守。” “武陵太守又是何人。” “武陵太守乃曹寅。”市吏亦有记录。 “南蛮因何屡叛不止。”宋续问。 市吏答曰:“武陵等蛮,朝廷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乃至蛮人,反复无常。”賨布óng bù)乃秦汉时,南蛮所交人头税。蛮人谓赋为賨。据《后汉·南蛮传》载,汉在武陵蛮区,“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在板楯蛮区,除罗、朴、督、鄂、度、夕、龚七姓以外,余户每口每年交纳四十钱,是为賨钱。 “大人一匹,小口二丈。”宋问道:“莫非此布,比蜀锦还珍贵否?” “非也。”市吏答曰:“乃寻常麻布。只因郡县官吏,多加盘剥。常借口品相不足,令蛮人多纳十倍,乃至数十倍賨布。故蛮人时常积怒而反。更加荆州宗贼甚盛,吴人苏代,华容贝羽,长沙区星,零、桂周朝、郭石、苏马,及江夏贼张虎、陈生等,各自拥兵,祸乱地方,州郡不能制,乃至乱象渐生。” “原来如此。”宋轻轻颔首。便又问道:“荆州之地,何人甚有威望。” “当属荆州从事朱治。”市吏答曰。 “且前往拜见。”宋这便定计。 “喏。”市吏遂去传命。 郭嘉笑问:“明廷欲纳南蛮乎?” “正有此意。”宋笑道:“益阳不过一县之地,然南蛮却遍及荆南四郡。若以益阳为基,合众南蛮。则荆南四郡之土,当可为王上一用。” “若得荆南四郡,荆州半幅收入囊中。再有蓟国明轮船队,往来大江南北。蓟国风物,源源舶来。久必归于王化。”郭嘉已会其意:“‘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于我主而言,可谓‘名不虚传’。” 宋笑道:“好一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诚如奉孝所言,王上虽威信天下,却非穷兵黩武,血战得来。而是潜移默化,如沐春风。令人欣欣然而向往之。” “此时当有酒。”郭嘉甚是可惜。 宋又笑:“王上六百里来函,特意叮嘱:奉孝年幼,切莫令其沉湎于酒色……” “知我者,主公也。”郭嘉一声叹。 舟楫士挥动旗语,船队这便列队转向,驶往洞庭湖西滨,州治汉寿县。 汉寿县,前汉时为武陵索县地。今汉阳嘉三年(134年),改索县为汉寿县,取“大汉江山,万寿无疆”之意。位于洞庭湖西畔,既是荆南山区向洞庭平原过渡之地,又是各大水系注入洞庭湖必经之所。扼控汉寿,从防备及平定武陵蛮乱而言,乃上佳之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1 鸠占鹊巢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汉寿位于洞庭西畔,益阳位于洞庭之南。二地毗邻,可经由沅水及资水汇聚之“益阳江口”,相互往来。漕运十分便利。 荆州刺史王叡,曾上疏劾奏南阳太守秦颉,贪墨军粮,中饱私囊。这才引出何苗与袁术,南阳之行。及江夏赵慈兵谏败逃汝南。究竟南阳太守秦颉,为谁所害。赵慈称并不知晓。 换言之,很有可能,秦颉死于乱军之下,亦或是遭人暗算。究竟是不是何苗授意,袁术动手。如今已无从可知。 船泊汉寿港,随行楼船大舡,纷纷下锚各自泊位,旌旗招展,鼓乐喧天。船肆开张,海市自成。城内百姓,扶老携幼,皆奔蓟国海市而来。 汉寿,地处水陆要冲。东临益阳,西靠临沅,后世称“西楚唇齿、川黔咽喉、云贵门户”。境内沅水、澧水、沧水、浪水、酉水等,诸多枝津故渎,纵横交织,陂泽湖淀,星罗棋布。通江达海,物阜民丰。正因富庶,益阳才被封为长公主汤邑。 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初为县吏,后举孝廉,州里辟其为从事。随荆州刺史王叡,讨伐黄巾,多有功勋。宋身份特殊,且明为五县主取食,实则为蓟王效力。故此行,当避刺史王叡,拜会从事朱治,正当时宜。 由海市令,投帖相约,市中舡垆相见。市有长吏,称市长。蓟国百业繁盛,商贸发达。市中百工、商贾日渐增多。市籍过万户,便除长置令。称“市令”,秩六百石,可称“令君”。海市,亦如此般。蓟国有船民十万户。其中已有万户,改舡成肆,入籍海市。故海市长吏,亦称令。 舡垆即酒垆。舡舍即客舍。舡池即汤池。船,俗作舡。换言之,凡民用,多称“舡”。除民用外,多称“船”。 按蓟国划分。甲板之上,方可迎宾送客。甲板之下,乃船夫舟子自用,及安置机关诸器,辎重存储所需。 民用大舡,一般无舯楼。自首至尾,一层排建长屋。二层分置艏楼与艉楼。中空部分,乃为中甲板。艉楼独建第三层。对应军舰之庐、飞庐、爵室。 艏楼二层包厢,市吏引朱治入内,与宋、郭嘉相见。 “见过治中。”宋先行礼。朱治位卑权重,乃是州官。 “见过明廷。”朱治忙回礼。宋乃洛阳贵公子,为五县主取食。朱治亦不敢托大。 宋又引郭嘉相见。 待众人落座,海市令为三人斟满耳杯,便告罪离去,轻轻闭合直棂门。 宋举杯相敬:“治中当知,鄙人此来,乃为益阳长公主取食。奈何长沙宗贼当道,南蛮阻路。今孤身前来,无兵讨贼。当如何行事,还请治中,不吝赐教。” 三人对饮。不等落杯,朱治已言道:“苏代虽据长沙,实乃一介武夫,不足为虑。其人本是吴郡豪强,颇有资财。豢养门客,圈占山田,霸占一方。后趁黄巾之乱,大肆收拢佃户流民。亦曾携部曲私兵数千,渡江北上,助取荆州黄巾。颇得王使君(王叡)所赖。又奉命南下长沙,名为募兵,实则霸占城池,私吞赋税,输为王使君所用。” “莫非王刺史,有不臣之心?”宋问道。 “非也。所谓‘事急从权’。我朝刺史,只有监察之职,并无治政之权。先时黄巾逆乱,王使君缺兵少粮,郡县各有匪患,郡兵捉襟见肘,自顾不暇,颇多瞻前顾后,阳奉阴违,不尊调遣。故使君才不得已而为之。命苏代、贝羽等人,取而代之。集各郡物力人力,一举平定荆州黄巾。”朱治言道。 “原来如此。”宋问道:“如此说来,年后王使君被一道敕令,调入京畿。必与此擅权之举,大有干系。” “然也。”朱治反问道:“传闻,朝堂有意在荆州,亦兴废史立牧。不知然否?” “然也。”宋轻轻颔首:“如不出意料。首任荆州牧,当是宗室俊杰,‘八俊’之刘表。” “新帝时,曾拜太常刘焉为益州刺史。侍御史刘瑶为扬州刺史。侍中刘岱为青州刺史。今少帝再拜刘表为荆州牧,重用宗室之心,一脉相承。”朱治言道。 宋轻轻颔首:“天下逆乱,人心思变。危难关头,宗室自当出力,力挽狂澜。诚如蓟王这般。” “言之有理。”朱治又道:“苏代、贝羽等人,乃王使君任命。必阳奉阴违,不听州牧号令。逼急必反。传闻,正是苏代暗中贿赂长沙蛮,逐走前任太守,鹊巢鸠占,取而代之。苏代在长沙广募党羽。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明廷此去益阳为长公主取食,苏代必遣蛮人生乱。断不能容明廷,轻易如愿。” “治中可有良策。”宋肃容求教。 “驱虎吞狼。”朱治早有定计:“区氏为长沙大姓,首领区星,与苏代颇有积怨。明廷若能暗中结好此人,再重资笼络蛮人。只需长沙蛮作壁上观,不裹挟其中,益阳可定也。” 郭嘉却道:“苏代不除,益阳难安。” 宋轻轻颔首,遂出言相邀:“治中可否与我,引见区星。” “不瞒明廷。王使君既去,我等一众属吏,人人自危。鄙人亦不例外。正准备收拾行囊,弃官而去。”朱治自嘲一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烦请明廷恕罪。”难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早已打定主意,弃官而去。故无所顾忌。 宋言道:“荆南四郡,宗贼遍地,蛮人盘踞。群贼环伺,鹰睃狼顾。益阳一县,如何能独善其身。宋某身负王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日之疏。治中既已弃官,何不与我同行。” 说完,便从袖中取留白敕令,徐徐展开。郭嘉遂取笔墨侍奉。 “明廷何意?”朱治大惊。 “我欲表治中为‘治粟都尉’,不知意下如何?”宋提笔笑问。 治粟都尉,汉初置,武帝时又名搜粟都尉,掌领大农,主天下盐铁等。《史记·平准》:“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代僅筦(管)天下盐铁。”韩信亦曾任此职。《史记·淮阴侯列传》:“滕公(夏侯婴)其(韩信)言,壮其貌,释而不斩。与语,大说(悦)之。言於上,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也。” 今汉虽不常置。然亦无不可。 真不愧是洛阳贵公子。留白敕令,竟事先加盖九卿之宗正寺卿大印。宗正,掌汉室宗亲及外戚勋贵等相关事宜。换言之,宋如假包换,确是为益阳长公主取食。然治粟都尉一职,绝非只是长公主家将。掌州郡大农、盐铁。亦可为百姓谋福利。且秩比二千石,远非治中从事可比。 朱治欣然领命:“敢不从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2 谨遵医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既领要职,朱治自当不吐不快:“督邮庞季,乃江夏人氏。素有大才,却不得重用。若能同行,遣其劝降,江夏贼张虎、陈生麾下数千义贼,当可为明廷一用。” “都尉以为,当授何职。”宋又取一卷留白敕令。行事如此利落,实令朱治钦佩不已。 “既如此……”朱治亦不见外。略作思量,这便试言道:“长沙太守,可乎。” “可也。”宋挥毫而就。新任长沙太守,新鲜出炉。事不宜迟,这便交由朱治,前往招募庞季。 宗正位列九卿。虽无三公开府徵辟之权,却可当朝举荐贤良。更何况,牵扯益阳长公主。无需蓟王出面,疏报尚台,自当手到擒来。区区二千石太守,少帝自然舍得。 庞季仕途不顺,心灰意冷之时,骤得二千石高位,焉能不效死力。连夜赶来与宋、郭嘉相见,众人促膝长谈,引为知己。不等天光大亮,便又单骑往张虎、陈生水砦说降。 十日后。张虎、陈生,率大小船只数百艘,水贼三千来投。拜为左、右治粟司马。皆大欢喜。 于海市订购蓟国水军制式兵甲,粮草辎重,改造机关舟船,诸如此类。稍作整备。宋、郭嘉等人,携部众赴益阳,占据要津,接管城防。张榜安民,补足食俸,固守城池不提。城外宗贼,先不急讨伐。待蓟国水军初代角端兵甲运到,三千兵卒悉数换装毕。宋这才命人投区星,入城相见。 岂料却吃了一记闭门羹。 问过方知。区星独子,身患大疫。腹胀如鼓,卧床不起。城中医者言,乃“水症”、“虫瘕”等,不一而足。亦有蛮人巫祝称之为“蛊胀”。 民间俗语谓“水瘟”,后世称之为“吸血虫病”。 益阳,因处沅水及资水汇聚江口,水流和缓,水体温和,乃令血吸虫滋生。再加水患频发,人畜相继侵害,乃至前汉初元元年(前48年),因水瘟大疫,十室九空。益阳竟由县降为亭,足见为祸之烈。 时至今日,方才恢复元气。不料大疫又有泛滥趋势。 自刘备南下讨贼。悠悠十余载,蓟国亦多有山蛮举族迁徙。多年前流民营地,便见此症。遂隔离治疗。华大夫领衔国医馆,治疗此症,颇有心得。归纳整理出:杀虫、吐下、逐瘀、逐水、扶正等五法。 配有五蛊丸、雄黄丸、神金丸、积块丸、大戟丸、吐酒石散等,各式丸药方剂。只需针对不同症状,综合用药,当有良效。尤其吐酒石散,乃方技馆搜罗天下方技,偶然得之。被华大夫死马当活马医,作为“吐下法”,试用重症患者。岂料竟起死回生,成为特效药。神医药,兼而有之。故此病,在蓟国渐已绝迹。 究其原因,蓟国地处河北,四季分明,酷暑寒冬。吸血虫,无法存活。加之城邑卫生防护及医疗救治,皆冠绝大汉。故即便不幸身染不治之症,尤安乐死一人而已,断不会造成大面积传播。 生活习惯,亦是重点。时至今日,蓟国已无人食鱼脍等生鲜,亦无人饮生水。最大程度杜绝“病从口入”。 只可惜。蓟国诸多“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习以为常”,荆南大地,仍未能普及。 欲尽收益阳民心,需从区星始。 快船驶回海市,请来蓟国船医。为区星独子诊治。 “如何?”区星忙问。 “此症救治不难。”船医当场下药。 “是否将我儿诊籍,快马送回蓟国……”区星仍不放心。 “此症何须恩师劳神。”船医不悦:“若不能愈,我陪你性命便是。” “如此,有劳先生。”区星岂敢多言。 药到病除,不敢托大。然药入见效,却立竿见影。 上吐下泻,腹胀渐消。秽物倾入白垩消毒,再掘深坑掩埋。断不可令其二次污染。 见独子转圜,区星涕泗横流,纳头便拜:“先生妙手回春,恩同再造。请受区某一拜!” 船医已见惯不怪。坦然受之,谆谆善诱:“切勿食生,绝饮生水。春秋时节亦不宜入污泽戏水。切记,切记。” “谨遵先生所嘱。”区星如何能不,铭记肺腑。 “江南之地,春秋皆不宜入水。只因水温不曝不寒,毒虫滋生。此地若行圩田,当筑堤排水,骄阳暴晒成铁板一块。待秋季水冷,再放水滋田。”船医言道。 “多谢先生指点。”宋大喜。足额奉上诊金,将船医送回。 独子转危为安,区星心结尽释。所谓“大恩不言谢”。这便当堂下拜,唯宋马首是瞻。 “苏代挟威渡江,笼络蛮人。暗中结好零、桂诸郡之周朝、郭石、苏马等,大姓宗贼。却独与我家,势不两立。”区星面露得意。 宋心领神会:“一山不容二虎。” “明廷所言极是。”区星傲然一笑:“苏代欲独霸长沙,又岂容我家,分一杯羹。”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宋正色求教。 区星却是不答,反问道:“敢问明廷,此来只为长公主取食乎。” 宋逐字逐句答曰:“安置流民,招抚夷蛮;荡灭贼寇,平定荆南。” “明廷究竟为谁卖命。”区星抱拳相问。 俗谓“明人不说暗话”。区星亦称豪杰,不可相欺。宋遂从袖中取蓟国高官名帖视之。 扫眼一看,区星焕然冰释:“愿为明廷效犬马之劳。” “待事成,当举为长沙都尉。”宋许诺。 “多谢明廷!”区星喜大再拜。 “且说,如何铲除苏代、周朝、郭石、苏马之辈。”宋伸手扶起。 “周朝、郭石、苏马,困守零、桂诸郡,皆不足为虑。苏代所仗,唯‘长沙蛮’耳。然荆南蛮族,同气连枝。皆遵五溪蛮王号令行事。我与五溪蛮王相熟。若得重资笼络,五溪蛮王必勒令长沙蛮渠(酋长),不得擅动。” 郭嘉笑道:“若能从蛮族借来雄兵,数路兵分。明廷恩威并施,诛宗贼无道,余下抚而用之,人心必附。那时,荆南四郡,传檄而定。何其易也。” 宋欣然点头:“如此,且与我引见蛮王。” “喏!”区星这便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3 如有神助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城外港津,先行扩建。排建“韭”字形泊位,只因益阳在资水南,即“资水之阴”。故港津向北扩。益阳之名,与水无关。益阳境内,亦无益水。世人多有望文生义:“在益水之阳,当为县名。”乃是谬误。 为避水患,城邑建于资水南岸,一座滨水矮丘。高差适宜,排水通畅,无洪水之虞。内外二郭,内城先秦已有,高踞山巅,本是旧县。今为益阳长公主行宫。自坂上到山脚,为外郭。乃今汉县城。城外,东、南一马平川,可通江边。北临资水,另有丘岩,上筑烽堠,以布哨望。东侧别有枝津,名唤“兰溪”。溪水经东南,蜿蜒向西,而后北转,注入资水。 资水、兰溪,相汇于城下,共组城河。西、南有远山。遇战乱,可入深山避险。东南三里有桥,桥头建有营堡,扼守官道。此城,依天然水险,扼地势风威。一言蔽之,远山近水,富贵天成。 城池坐西面东。每当雨后初晴,旭日东升。溢彩流光,举头可见。故称“益阳”。益,“溢”也。意为水从器中漫出。如《吕氏春秋》有“澭水暴益”之句。此,或是益阳县名之所出。 矗立内郭谯楼,俯瞰资水对岸无边陂泽。郭嘉意气风发。笑言,可辟万倾良田。 宋亦笑:“先修河堤,扩建航道。资水港归为民用,兰溪可另建城仓军港。此城与蓟国南广阳,颇多神似。唯一区别,便是港津在北。” 郭嘉心领神会:“明廷欲效南广阳,用蓟国营城术,修造此城乎。” “然也。”宋笑答:“待海市舶来,且问市令,修造一城,作价几何。” “此地,既有山川之险,又有水运之便。此城,依山而建,即可免于水患,又坐拥地势之利。固若金汤,易守难攻。”郭嘉指点江山:“只需固守此城,结好五溪蛮。修造港津,串联郡县。蓟国风物随海市源源不断,潜移默化。荆南大地,唾手可得也。” “知我者,奉孝也。”宋抚掌而笑。 笑声未落。眺望资水,帆樯如林。正是蓟国船肆,列队而来。 “明廷心想事成,如有神助也。”郭嘉笑道。 “且去一观。”二人并肩下楼,共赴城外港津。 资水港,由治粟都尉朱治携左右司马拱卫。岸边滨水大营已草建水砦。三千义贼入驻。大小船只,进出有度,颇有章法。待海市开张,众人遂登旗船,与海市令相见。 海市令先呈见面礼。箱中三套新式角端将官兵甲,乃船上匠师,先前在汉寿时,为朱治,张虎、陈生,三人量身打造。宋、郭嘉、及庞季,亦得蓟式府衣(官员常服)一袭。内衬软鳞甲,可防刀箭暗袭。同在汉寿时,量体裁衣。 宋领众人笑纳。又言道:“且问令君,以蓟国营城术,修造益阳,作价几何?” “若面面俱到,内外皆用蓟国制式,此城或需亿钱。若只改水洗水暖水淋等内外水路,千万足以。”海市令答曰。 “先改水路。”宋言道:“听闻少帝曾赐王上,营造江东港津十座。不知,可否在益阳设港。” “若如此。营城所需,则无需明廷另行破费。”港市令大喜。 益阳河汊纵横,枝津遍地。水系广布荆南四郡。此地设港,可通江海。极其便利。 “如此,某代(长公)主,拜谢王上。” “不敢言谢。”海市令回拜。 忽闻楼外惊呼喧哗。便有市卒居高喝问。挹娄庐士,各个弓开满月。千钧一发,又听有人高喊:“箭下留人!” 宋听声辨人:“乃区星返回。此人干系重大,令君手下留情。” 海市令遂用挹娄语,高声传令。挹娄庐士,闻声收弓。 出左舷下观。只见十数南蛮武士,斑斓袍裙,獭皮高冠,背身抽刀,围成战圈。 居中有一少年武夫,狼腰虎背,碧眼突出,气势凶猛,好似人熊直立。 与一般蛮人被发跣足,纹身插翎,颇多不同。这群蛮人,必是族中贵胄。 “明廷切莫动手。”区星亦看到船上宋等人。 “切莫慌张,且登船一叙。”与海市令耳语数句,宋俯身言道。 “喏!”区星遂步入战圈。隔着人墙,蛮语少年武士。 蛮人少年,口出号令,武士这才纷纷收刀。机关舷梯徐徐落下,区星领众人,列队登船。“有邑君长,皆赐印绶,冠用獭皮。名渠帅曰精夫,相呼为姎徒。今长沙武陵蛮是也。” 机关楼船,虽泊于岸,却宛如坞垒壁堡,高居水岸之上。若只是一艘,便也罢了。奈何海市内,楼船排列,樯桅如林。行走于汉家大舡之间,犹如蚍蜉撼树,怯意横生。稍有风吹草动,便拔刀护身。这才引来市中骚乱。 宾主同堂,区星遂为双方引见: “五溪(蛮)王子,沙摩柯。” “益阳,宋明廷。” “见过殿下。”宋领众人先行礼。 “见过明廷。”沙摩柯汉话流利。 “请上座。” “请。” 宾主落座,沙摩柯年少气盛:“父王遣我来问,明廷募兵几何?” 宋微微一愣。待与区星四目相对,这便心领神会:“非为募兵,而为招募青壮,修筑城邑。” “可是日薪二百大钱!”沙摩柯大喜。 “何以知之?”宋笑问。 “陇右诸事,蛮人尽知。”沙摩柯大手一挥:“且问明廷,所需人手几何。” 郭嘉起身行礼:“敢问殿下,贵部有青壮几何。” “五溪青壮,数十万计。”见郭嘉亦翩翩年少,沙摩柯遂笑问:“足否?” “远不足也。”郭嘉摇头一笑:“闻蓟王于陇右,遍地营城圩田,招募羌氐足有五百万众。殿下区区数十万计,何足道哉。” 宋为五县主取食,大江两岸,人尽皆知。沙摩柯来前,必备足功课。故毫不见疑:“若五溪不够,荆南四郡,当有百万之众。” “百万之众,勉强一用。”郭嘉笑问:“何时可至?” “这……”饶是少年英雄沙摩柯,亦瞠目结舌。只因客庸百万众,一日需花费几何,足月又当几何,满载更加几何,沙摩柯已然算不清了。 忽听身后蛮人武士中,有人稚声言道:“百万之众,日得角钱二亿。敢问这位公子,钱在何处?”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少年,朱唇碧眼,风姿俊逸。 饶是郭嘉,亦惊为天人:“公子何许人也?” “融漓(注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4 光融天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融姓,出上古祝融氏。“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帝喾为首领时,重黎为火正,后世尊为火神。后代遂以祝融为氏,称“祝融氏”。祝融部族,原居中原。后迁江南,与蛮夷杂居,渐分为祝姓与融姓二支。称“二姓同宗。” 融姓,多见于南蛮及西南夷。大汉罕有。 融漓,乃是取漓水为名。漓水出阳海山。“湘漓同源,分为二分,南为漓水,北则湘川”。参考五溪蛮人,以武陵境内五条溪流为号。此人能以一整条漓水为名,身份可想而知。且以阳海山为界,漓水南流,入西南夷。此人,或非五溪蛮族,亦未可知。然,既非五溪蛮,因何伙同至此。且举手投足,似深得五溪蛮王子,沙摩柯所敬。 此人身份,必非比寻常。 心念至此,郭嘉肃容下拜:“郭嘉,拜见公子。” “免礼。”融漓竟坦然受之:“你且答我。海量巨资,今存何处。据我所知,蓟国角钱,名‘四出文钱’。足重五铢,亿万铜钱又当如何携带?” 郭嘉笑道:“公子尚未得知,大汉江北州郡,皆已得免铜重之苦。” “如何减免?”融漓又问。 郭嘉遂从袖中取钱夹视之:“夹中券钞,公子可取来一观。” 沙摩柯伸手接下,检查无误,才递给身后融漓。 融漓轻轻一瞥,眉宇间疑窦渐生。并指将钱夹中券钞取出。不料指尖微颤,散落一地,花花绿绿。 券钞上“仟角”篆字,及那枚鲜丽无比的『蓟王之玺』印。还有正面“赤鹿焰角”,背面“三足踆乌”的烫印防伪。皆让融漓等人,目不转睛。券钞工艺之精湛,印刷之精美,用料之上乘,冠绝今汉,远超蛮人认知。 略作思量,融漓问道:“莫非一张券钞,可充角钱一缗。” “然也。”郭嘉轻轻颔首。 如此算来。散落在漆木地板上的券钞,竟不下数万钱。待细看钞上所印券,融漓这才醒悟:“原来如此。荀子曰:‘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是谓‘约定俗成’。券钞乃是券,蓟王以信义约定。” “公子所言极是。蓟王威信天下,从未食言。公子当知,宝钞在大江南北,丝路西东,早已相沿成习。”郭嘉手指其中一张新版券钞言道:“新钞所绘,乃楼桑八景之三足擎波。” “楼桑八景,天下知名。”融漓眸中,烟波浩渺:“蓟国种种神,令人心向往之。‘南人’亦不例外。”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公子若得闲暇,可随海市,共赴蓟国,游览一番。”郭嘉笑道。 “多谢告知。”融漓再无疑问。 郭嘉亦回礼入座。 沙摩柯言道:“明廷当真欲募,百万蛮人否?” “然也。”宋与郭嘉,相处日久,颇多心意相通。焉能不知奉孝之意。料想,蛮人轻易之间,如何能凑足百万之众。 “口说无凭。”沙摩柯目光清洌。显然已深信不疑。 “殿下稍待。”宋遂冲身旁海市令耳语数句。海市令亲自出堂,从楼船赀库,取一漆木钱匣。呈于座前。 打开视之,满满一匣三足擎波,新版千角券钞。 “匣中券钞值百万。”宋笑道:“可为凭据。” “咕咚!”沙摩柯一干人等,齐吞口涎。百万巨资,近在咫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沙摩柯只手按住百万钱匣,只手取牛角匕,割面盟誓:“兹事体大,沙摩柯不敢擅断,当由父王定夺。” “我等,恭候蛮王大驾。”宋欣然一笑,如沐春风。 虽说蛮人,性狭多疑。然百万券钞掷出,眼都不眨。出手如此阔绰,又何必见疑。 海市令笑道:“明廷既得‘百万南蛮’,荆南四郡,当所向披靡。” “蛮夷邸可建矣。”郭嘉亦笑:“不日当有蛮人,入海市大肆采买。敢问令君,百货足够否。” 海市令答曰:“既奉王命而来,自当足备。诸位当可放心。” 见宋、郭嘉与海市令,一问一答,颇多默契。区星终是安心。亦暗自打定主意,定要绑上蓟王战车。便是为充作马前卒,亦甘之如饴。 堂内朱治等人,各有所悟。宋与蓟王,必渊源颇深。洛阳公子,一身贵气。又不惜工本,为五县主取食。能与蓟王沾亲带故,亦合情合理。 只是众人,尚且不知。宋之妹,便是原大汉帝后,今蓟国昭阳贵人。而宋,更死里逃生,洗心革面。本人经历,亦足称传。 财能通神,无有例外。 券钞购买力之强悍,蛮人在海市,终得深刻体会。 前三日,多买回火腿腊肉,香肠粳米,诸如此类。又三日,乃精工兵甲,农作机关器。再三日,乃美酒锦衣,百花香露、火玉华胜、金丝毛毯、毳裘锦褥、鸡鸣华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如何豪购。便是百万券钞,亦很快见底。各家船肆,笑脸相迎,殷勤备至。然琳琅满目之蓟国名产,却丝毫未减。问过方知,楼下船舱,存货尚足。百万券钞掷出,名声不显,水花不见。蛮人无不骇然。 这便各自返寨,将所见所闻,所闻所见,细细道来。口如悬河,绘声绘色。五溪蛮区,一时老少皆知。 又过三日,便有五溪蛮王,携巫祝、精夫,齐来益阳。与宋于长公主行宫相见。 “我等蛮人,散布山野。越岭翻山,往来不便。若想凑足百万青壮,颇费时日。益阳周遭,可先遣一万青壮,‘举家’前来。”蛮王开门见山:“不知明廷,纳否。” “南蛮万户,益阳城内,恐无可容纳。”宋笑问:“城外多宗贼坞堡,若能攻破,当可安居。” 蛮王与身后五溪精夫,耳语数句,又征询巫祝之意。这便轻轻颔首:“若效仿陇右羌户,编为‘蛮户’。我辈青壮,当为明廷,斩棘披荆。死而无怨。” “可也。”宋郑重顿首。 “明廷可愿与我,歃血为盟。”话出口时,蛮王竟虎目含泪。 “可也。”宋欣然一笑。 陪坐侧席的郭嘉,忽心生慨叹。有史以来。何曾见过蛮王,如此委曲求全。 煌煌天汉,煜煜生辉。 星汉灿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5 逆流而进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临乡,王宫正殿。 腊赐不久,开年又发春赐。会十日大朝,百官皆披新装入殿。各个楚楚衣冠,万象始新。 新开海市,万众瞩目。 蓟国有船民十万户。仅以户户一艘明轮机关船计,当有十万大舡,纵横江海。船民以船为家,楼船即船楼。仿照西林邑中车楼,民船皆入船坞改造。安装畜力机关诸器,及水暖水洗等诸多生活便利,还有钉接榫合、搪瓷装甲、防火石绵、等船身加固防护改造,林林总总,诸如此类。 新式民用楼舡,已大规模使用:首定龙骨,二定底板,三隔舱板,四于隔舱板与外板捆接处,旁设肋骨的“船壳造船法”。让原本因船体结构强度不足,造成“船大载少”,无法合理利用舱室,装运更多人员物资的蓟国轮船,运力暴增。千石商船,运力暴增至五千。三千大舡,足可装运万石。 蓟王新座舰,三体楼船“踆乌号”,已将明轮改造成潜轮。不仅能避浪大空转,亦令平时功效倍增。须知,明轮有一半空置于水上。而潜轮却皆没于水中。单从轮上桨叶粗略计算,亦足称倍增。更加侧舷拆除明轮后,减少水流阻力。亦利行船。 为将现有明轮船,改造成潜轮。将作寺历经千难。别出心裁,于左右舷船壳外,各置一机关暗槽,形似一根长刳木。槽内排列轮浆,经由“机关螳螂臂”收放,用于行船。停泊时,螳螂臂缩回,暗槽闭合。航行时,暗槽开启,螳螂臂推列轮入水。排列轮组,藏于船底。此时蓟国机关轮船,相当于后世一只巨大的“旱冰鞋”。 此举,不仅成功将明轮改成潜轮。且还出人意料,大大增强了船身稳定。 匠人如何能知晓。竟鬼斧神工,将“减摇龙骨”与“潜水轮浆”,合二为一。 航速暴增一倍。“日夜行千里”,亦不是梦。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 随海市兴起,泛舟宇内。船的重要性,首当其冲。 “前朝五溪蛮事,诸位可有所闻。”蓟王居高下问。 上庠令郑玄,起身奏曰:“光武时,伏波将军马援,统中郎将马成、耿舒、刘匡、孙永等,率四万大军征五溪蛮。据《马援传》所载,时有二线:‘初,军次下隽,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险;从“充”则涂夷而运远。’耿舒主走‘充’道,马援欲行‘壶头’。 老臣窃以为,耿舒欲行速战,捣巢擒王:故沿澧水而上,攻取五溪蛮王相单程所屯充县。马援则欲治根本,一举剪灭蛮乱:逆沅水而上,先于沅陵、辰阳一带,灭五溪蛮主力,而后光复武陵郡治义陵县。 (光武)帝从(马)援策。三月,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而船不得上。暑热又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 刘备轻轻颔首:“伏波将军之所以兵败,只因贼人乘高守隘,水疾而船不得逆进。” “老臣,亦如此想。”郑玄答曰。 “蓟国机关轮船,可逆流而进乎。”蓟王又问。 左国令黄承彦奏曰:“当无往不利。” “主公欲征南蛮乎。”郑玄惊问。名不正则言不顺。先帝虽赐黄钺,然蛮人未反,如何能擅自杀戮。 “非也。孤欲使海市诸船,重走伏波将军讨贼路线。逆沅水而进,泊于辰阳、义陵旧港,与蛮人互通有无。”蓟王道明心意。 “此举,乃为威慑也!”门下祭酒司马徽笑道。 “此其一也。待海市抵达,蛮人当知,天堑水险,不足为屏。”蓟王言道:“孤欲将今汉初,并入辰阳的义陵、无阳等,前汉旧地,再行析出。效仿陇右,用于安置蛮人,乃其二也。” “若如此,荆南可定矣。”司马微拜服。 “五溪蛮区,亦如此例。”蓟王高屋建瓴:“就地安置与迁居山外,双轨并进。沿沅水及其枝津清、舞、巫、澧水等,广建港津泊位,开凿牵引栈道。以利行船。” “臣等,遵命。”真乃我等明主也。 “通航建港,当交由何人主持。”右相耿雍奏问。 “孤,欲效陇右,表奏朝堂,新开‘护南蛮校尉’,治武陵。另表一人为水衡都尉,主理通航建港。” 护南蛮校尉,主护荆州蛮夷,典统蛮族军兵,立府置僚佐。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循行,问所疾苦。 水衡都尉,本是掌皇室财政之官:“古山林之官曰衡,掌诸池苑,故称‘水衡’。”武帝元鼎二年始置。今汉裁撤,将其执掌皇室财政部分,归入少府。水利船运部分,则划归都水使者。三国时,魏复置,掌水军舟船器械,晋以后不常置,南朝宋曾置水衡令。唐曾改都水监为水衡都尉,旋复旧称。 “当表何人,受领二雄职。”右相耿雍再问。 刘备早有定计:“宗室刘景升从子(刘)磐,忠义骁勇,可授护南蛮校尉。孤小师弟周瑜从兄,周晖,可领水衡都尉一职。” 周晖,字公耀,庐江舒人。留居祖宅,未能随宗族北上蓟国。其人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 左相崔钧,心领神会:“闻,朝堂欲使刘表为荆州牧。主公,表其从子为护南蛮校尉,亦是顺水人情。然水衡都尉一职,看似权轻,实则‘任重而道远’。事关主公‘兵不血刃,威信天下’。远非护南蛮校尉可比。” 门下祭酒司马徽言道:“若不举刘景升从子居雄职,主公连举二人治荆南,必令其忌惮。此乃权宜之计也。” 论政治成熟。此时蓟王,一如身体及心智之成熟。 说白了,此亦是利益交换。刘表即将拜荆州牧,如何能坐视蓟王,图谋荆南半壁领土。而在常人眼中,护南蛮校尉之权重,远非水衡都尉可比。然在蓟王看来。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水衡都尉,疏通水路,兴建港津,与蛮人通商互市,互通有无。职责,远非护南蛮校尉可比。 殿中百官,亦皆领会。齐齐拜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6 鸦雀无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洛阳,南宫,玉堂前殿。 少帝临朝,百官就位。 见尚令曹节,抱恙出席。群臣心领神会,必有要事无疑。少帝端坐许久,忽然惊觉。今日早朝,因何鸦雀无声。 话说,自有人朱雀阙,乃至上巳家宴时二后翻脸,直至董太后称病不出。群臣便争吵不休。少帝先前还端着担心,生怕殿内撕斗,亦或是皓首老臣,力竭殒命。然时间长了,便也习以为常。 本以为,今日亦如先前。岂料自从坐稳,竟无人抢先发声,互相攀咬。 反常则妖。少帝低声问帘后,何故如此? 窦太皇答曰:“陛下既知不同寻常,且细看殿中群臣,有何不同。” 少帝依次看过,遂言道:“尚令曹节亦在。” “然也。曹节执掌尚台,若无要事,何须他亲自出面。然,时至今日,四海之内,能称大事者,必与蓟王相关。”窦太皇答曰。 “谢太皇教诲。朕,记下了。”少帝又默记一则:凡尚令曹节朝见,必与蓟国相关。 “尚令,无恙否?”少帝含笑发问。 “开春以来,老奴旧疾颇有转圜。许,还能侍奉太皇、陛下,三五载。”曹节五体投地,毫不拖泥带水,何必言老。 “朕心,甚慰。”少帝笑问:“可有要事?” “启禀陛下,蓟王六百里上表陈情。先请效仿先帝置护氐校尉,新置护南蛮校尉,治汉寿。举太常从子刘磐,为首任护南蛮校尉。二请重置水衡都尉,主通航建港。另举前安阳侯,太尉周景之孙(周)晖,为首任水衡都尉。”曹节一气呵成,而色不变。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少帝又问帘后:“蓟王上表陈情,又将人选一并举荐。焉有拒绝之理。” “朕倒是听闻,江表宗贼大兴,常与黄巾余孽,及蛮夷勾结。蓟王心系社稷,恐江表逆乱,欲分而化之。故请开护南蛮校尉,又举太常刘表从子担此要职。必是得知,陛下欲拜刘表为荆州牧,送顺水人情耳。至于重设水衡都尉,只因先前陛下许蓟王,可在江表兴十港。港津远在国境之外,蓟王不敢僭越。于是请立水衡都尉,并举安阳侯长孙领此职。”窦太皇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少帝恍然大悟:“却不知,安阳侯长孙与蓟王有何干系。” “安阳侯子,前洛阳令周异,此时便在蓟国为官。其子周瑜,与蓟王师出同门。”窦太皇如数家珍。 “难怪。”少帝欣然笑道:“时人常言,蓟王爱恨分明,先公后私。今日得见,方知其中之妙。” 帘后窦太皇,会心一笑:“莫非陛下以为,蓟王举太常从子为公,举师弟从兄为私乎?” “然也。”少帝轻轻点头。嫡祖母当面,何必隐藏。 “家国天下,家事亦国事。蓟王此举,自家能获利几何?”窦太皇谆谆善诱。 “这……”少帝喃喃低语:“听闻蓟王家有美田百亩,宫城、王陵各一,另有金水小市等产业若干,及后宫佳丽三百余。” 深看少帝一眼。窦太皇不动声色,暗中规劝:“陛下对蓟王,知之甚祥。” 少帝猛然醒悟:“朕,知错。” “楚有雏凤,羽翼未丰。三年不飞,又三年不鸣,再三年后,待其长成。”窦太皇,言犹未尽。 少帝已,心领神会:“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见孺子可教。窦太皇索性言无不尽:“陛下收赵忠、张让为羽翼。若为自保,无可厚非。然切莫动,权谋之念。只需怀赤诚之心,则鬼神避易,诸邪不侵。凡有逆乱不臣,则天下共击之。然若兴权谋之术,妄图操弄人心。则万民离心,天下弃如敝屣。昔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虽九败于项羽,却四面楚歌,一战功成。楚汉十战,高祖九败,何以久持?乃受万民所供养也。霸王九胜,却自刎乌江,不敢见江东父老。何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也。我煌煌天汉,国祚四百年。仁孝立国,道义当先。陛下,切记。” 一言蔽之,别玩心机,勿动心眼,莫抖机灵。安坐大位,保你一世平安。 班门弄斧,雕虫小技。诸如贾诩、荀攸,智多近妖者,只眼可辨。然后将计就计,死无葬身之地。 少帝面露惭色:“谨遵太皇教诲。” 窦太皇言道:“蓟王所举,并无不妥。” “遵命。”少帝亦无从反驳。 俯瞰文武百官,少帝朗声言道:“诸君以为如何?” 大将军何进,起身奏报:“蓟王此举,利国利民。臣,无异议。” “臣等,无异议。” 窦太皇言犹在耳,此情此景令少帝感怀颇深。万勿授人以柄,落天下口食。 “准奏。” 果然蓟王无难事。 传长沙益阳县。海市令遂遣探险船队,逆行沅水,摸索航道,记录沿线险滩,及两岸风土民情。 得一万五溪蛮卒,并三千义贼。宋声势大涨。先不急攻掠县中坞堡。皆换装楼桑兵甲,知晓令行禁止。又饱食酣睡,犒赏三军。这才杀奔而出。 宗贼私兵,如何能挡。不等强攻,许多坞堡便遭里应外合,一夜沦陷。家小装船,输往洛阳,听候右丞发落。米粮开仓,田券烧光,家奴释放。绫罗绸缎,金玉珠宝,皆等价兑换成券钞,用于购买牲畜、良种、砖石、木料、农作机关器,诸如此类。蛮汉毗邻而居,高楼错落有致。为防毒物水患滋扰,皆比照蓟国式样,造干栏重楼。 荆南多山,巨木参天。命人砍伐,顺流而下。卤水盐渍后,正当其用。周遭亦多井盐。南郡巫县,乃华夏最早盐产地之一。距今汉已三千年之久。上古时为巫咸国,有天然卤泉自山洞流出,因盐而兴:“当虞夏之际,巫国以盐业兴“。惠及先秦及两汉。后世称“一泉流白玉,万里走黄金”、“吴蜀之货,咸荟于此”、“利分秦楚域,泽沛汉唐年”,足见兴盛。 天然卤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浸泡盐渍木,谁来心疼。 益阳欣欣向荣,汉蛮俱欢颜。却有一人,整日寝食难安。 正是长沙太守,吴人苏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7 如左右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大难临头,抱团取暖。 苏代遂传贝羽、周朝、郭石、苏马。十万火急,赶来相见。 “自益阳令到任,山蛮渐不尊号令。其麾下已有一万蛮卒,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更加三千江夏宿贼,为其操舟把柂(舵)。纵横荆南,指日可待。”目视舱内众人,苏代肃容发问:“眼看家业不保,如之奈何。” 长沙郡治临湘,“以地临湘水为名”。水路通畅。诸人皆泛舟而来,与太守同船密商。 “洛阳公子,此来乃为益阳长公主取食。清扫境内大姓,收降蛮族,重编民户,皆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华容长贝羽言道。 “益阳毗邻临湘,经三石矶水路,旦夕可至。临湘,乃长沙郡治。长沙蛮拖家带口,皆奔益阳而去。传闻,益阳令豪掷亿万,欲雇百万蛮人。区区一县之地,如何容纳?此人来历成迷,我托禁中内宦多方打探,竟无人知晓。若只为五县主取食,倒也罢了。然若觊觎长沙乃至荆南四郡,则不可不防。”自益阳令到任,却不来投帖谒见上官。苏代心头便升起一丝莫名的危机。 前任太守被蛮人逐走,群龙无首。恰逢平乱关键,事急从权,前荆州刺史王叡,故命苏代先领,而后向朝廷举荐。岂料至今音讯全无。年后悉知,王使君已去职,不日将被调往京畿。名不正则言不顺。奈何骑虎难下。于是,苏代一不做二不休。自领长沙太守。本欲倚仗长沙蛮,拥兵自固。如今,蛮人骚动,焉不警醒。 “洛阳公子先前在豫州时,亦如此行事。招降黄巾余众及各地流民,命其屯田自守,为长公主取食。传闻与邻近诸县,秋毫无犯。”周朝抱拳相劝:“府君,何必见疑。” 苏代正欲反驳,忽听船头巨响。舱内众人,前俯后仰。必是与别船,迎头相撞。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不等坐稳,便有亲随,踉跄入内,跪地哭诉:“新任长沙太守,公车已至城下!” “何来新任太守!”苏代大惊。众人失色。 “新任太守,不是旁人。乃前督邮庞季是也。”亲随如丧考妣。 “嘶——”苏代倒吸一口凉气。 华容长贝羽猛然起身:“莫非王使君,另举庞季,取而代之。”所谓卸磨杀驴。先前为平黄巾,故与我等虚与委蛇。如今逆乱皆平,入为京官。便翻脸无情,不认旧账。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苏代仰天长吁,再低头已泪流满面:“士可杀,不可辱。王使君既如此待我,尔等亦无例外。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我等身家性命,皆委荆南。如何能割舍。”周朝与郭石、苏马六目相对,这便齐齐抱拳:“愿听府君号令!” “孙子曰:‘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正如你我,此时这般。”苏代目视众人,遂发号令:“命兵卒驱赶,切莫放入,亦不可伤其性命。” “喏!”事关身家性命,亲随恶向胆边生。这便领命而去。 “重金贿赂长沙蛮渠,引为助力。”华容长贝羽言道:“不日,当遣私兵三千南下。舟船百艘,助府君御敌。” “谢明廷仗义。”苏代大喜。 “我等亦调遣家兵,赶来相助。”周朝、郭石、苏马,亦定下决心。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苏代长揖送行:“就此别过。” “告辞!” 临湘港津,一艘普通民船。宋与郭嘉,临窗对坐。见庞季公车驶回,郭嘉笑道:“事成矣。” 待庞季弃车登船,二人起身相迎:“府君受累。” 庞季笑言:“幸不辱命。” “哦?”众人抚掌而笑。 “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待民船离岸,庞季问道。 “苏代必纠结党羽,闭门固守。待援兵抵达,再寻机截杀府君于城下。”郭嘉早有定计:“花开二朵,凤凰于飞。” “又出此计?”宋一愣。 郭嘉笑道:“此计足矣。” “计将安出。”庞季请教。 郭嘉低声言道:“只需如此如此……” “妙计!”庞季叹服。心念一转,已然醒悟:“奉孝让我公车出行,乃行打草惊蛇也。” “然也。”郭嘉欣然点头。 吴越世仇,同舟时,尚能共济。更何况苏代、贝羽、周朝、郭石、苏马等,宗贼联盟。宗贼之内,家族及地域性极强。乱世之中,唯自家人能信得过。华容长贝羽北渡长江,立刻调配私兵三千,大小舟船百艘,南下驰援。 华容县南有云梦大泽。泽中水系通江,穿洞庭可逆入湘水。以长江为界,云梦在北,洞庭居南。泛滥时节,云梦与洞庭相连,缥缈无垠。枯水时,各自分属,散布泥泽。汉末赤壁之战,曹操兵至乌林,已能“引军从华容道步归”。足见水浅。 话说,华容百艘舟船,逆入洞庭。忽见巨大楼船列队,拦住去路。问过方知,乃海市归蓟。便不疑有他。下锚静候不提。岂料百艘赤马快船,自楼船间空隙水道,拦腰杀出,顺风点火。春夏多东南信风。华容在洞庭西北,便落在了下风口。 瞬息之间,变生肘腋。 将将下锚,如何走脱。 赤马火船,烈焰席卷如火马奔腾。迎头撞入船阵。火雨四溅,引燃余船。 “弃船,弃船!”船上私兵,胡乱入水。奈何周遭水域已成火海。必有鱼油溅落。 矗立旗船爵室,郭嘉笑道:“都尉可命二位司马,迂回火圈之外。搜救水中乱军,以备后用。” “喏!”治粟都尉朱治,这便领命而去。 “果然凤凰于飞。”宋笑叹。 夜半时分。便有百艘华容兵船入北津港。港吏验过传证文,确认无误,遂夜开砦门,遣人一路送往东南五里外之临湘县城。 临湘,乃长沙郡治。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头守军皆是苏代所募家兵部曲。验过兵符,又与华容水军首领,面对机宜。确认无误,这便落下吊桥,放入城中。 说时迟,那时快。 城门初开,城外华容水军便蜂拥而入。 城头队率,正欲呵斥。胸口一痛,已遭暗箭射落。 “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8 清波涤尘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零陵、桂阳二郡,在武陵、长沙之南。山高水长,往来路远。紧赶慢赶,待周朝、郭石、苏马,领麾下私兵抵达,已是五日后。此,亦称神速。 “湘水又北,迳南津城西;西对桔洲(非橘子洲),或作吉字,为南津洲尾,水西有洲子戌,故郭尚存。” 周朝等人,船自南来,泊入南津港。南津与北津,一上一下,扼守湘水,为临湘门户。 待船入泊位,下锚栓缆。便有港吏,笑脸相迎。 “府君何在?”周朝倨傲发问。 “府君已在城中恭候多日。”港吏谄媚笑答。 “如此,且前方带路。”周朝不疑有他。 “请。”港吏依令行事。 目送周朝、郭石、苏马,携一众亲随,大摇大摆,乘车而去。矗立砦门,长揖相送的港吏徐徐起身。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来人。” “在。” “奉府君令,犒赏三军。”港吏龇牙一笑。 “喏!” 闻府君犒赏,船上私兵欢呼雀跃。争相下船,往水砦而去。 “长沙可定矣。”于民船内窥得一切,郭嘉遂笑道。 “奉孝凤凰于飞之计,实有大玄机。”宋叹服。 周朝、郭石、苏马麾下私兵,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嬉笑入水砦大营。见营中已摆下流水长席。酒肉飘香,馋涎欲滴。这便争抢入席,胡吃海塞,大快朵颐。毫无戒备。 不急动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鸣镝射空,伏兵四出。 口舌生硬,醉眼朦胧。手脚不听使唤,如何捉刀厮杀。皆被打翻在地,捆成蚂蚱。 便是周朝、郭石、苏马等人,亦不例外。车队将入瓮城,便被团团围住。好一记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待五花大绑,押入监牢,与苏代相见。众人这才醒悟,吾等中计矣! 又过三日。周朝、郭石、苏马阖家老小,塞满监牢。问过方知,自三人领兵驰援,蛮人便趁守备空虚,攻杀入坞。堡中钱粮、牲畜、奴仆、佃户,皆被蛮人所占。万顷良田券,更被付之一炬。亿万家财,付之东流。 周朝、郭石、苏马一众家小,整日以泪洗面。又三日,悉数押入槛船,输往洛阳。听候右丞发落。话说,自宋轻车南下。一路走来,攻破宗贼坞堡无数,得豪强家小已聚数万之众。恰逢陇右汉人稀缺。右丞遂判徒刑,悉数发往陇右牢城。与羌人为伍,冲调汉羌血脉。 新任长沙太守庞季,公车入城,张榜安民。不出三日,苏代同党,皆趁夜弃官,不知所踪。 庞季遂命公署,举荐贤良。 便有佐吏,荐前临湘令周规。 周规,会稽上虞人,与朱儁同县。初受征辟,曾向公府借钱百万以整饰衣冠。后家贫不能偿还,朱儁于是以自家缯帛为其还债。朱母因而责怪。朱儁却以先贫后富的道理,安慰母亲。成为佳话。 《汉制》曰:列侯所食县曰国,皇太后、公主所食曰邑,有蛮夷曰道。凡县万户以上为令,减万户为长。 话说,周规曾为临湘令。秩千石俸。月谷九十斛,年一千零八十石,为官三年,便可还清。何以仍家贫不能还债。 原来,只因周规出身寒微,故到任后,能体恤民力,注重生产。时任长沙太守乃丹阳人,抗徐,字伯徐。其姓一作杭,故又称杭徐。有胆智策略,以善捕盗闻名。 桓帝延熹九年,二月,抗徐(误作‘程徐’),循例外出,巡察诸县。为便于出行,遂命各县修治道路。周规以为,早春二月正是农忙之时,不宜夺占农时,贻误生产,拒不从命。抗徐遣督邮斥责,周规竟弃官而去。抗徐心中有愧,急遣功曹携印绶、文追之,当面谢罪请还。周规谓功曹曰:“府君爱马蹄,不重民力。”说完,径直而去。 千石高官,弃如敝履。乃至百万欠债,无力偿还。如此说来。先前举债百万整饰衣冠,不为私欲,乃为顾全体统。后愤而弃官,足见品性高洁,不爱势贪财。 “一言不合怒而弃官”,见仁见智。然去官二十载,吏民仍思之不忘。足称循吏。 另有临湘人虞芝,先前荐为南阳从事。时太守张忠,与豪强王室联姻,王室后犯重罪,虞芝依法治其罪。荆州刺史王叡畏王室势大,召虞说情。虞芝对曰:“吾年往志尽,譬如八里老马,生死同愤,且欲立效于明时耳!”遂弃官而去。 虞芝又举同县桓阶,字伯序。赞其“年少方惇,有义直之节”。乃前尚桓胜之长子。与其弟桓彝、桓纂、并著乡里。 另有临湘人吴臣(误作‘吴巨’),区星举宗亲区景,双双出仕。 再辟周规为临湘令。拜虞芝为治中,桓阶为别驾。 封吴臣为长沙都尉,区景为长沙司马。俘获私兵,招募乡勇,皆交由二人统御。长沙得五千兵卒,足可震慑宵小。 区星则表为水衡司马,另有大用。 庐江舒县,临江港津。 遥见一艘巨船,如立鸡群,泊在水岸。 人群纷纷驻足远眺,啧啧称。忽闻背后蹄声隆隆,又见官道扬尘。路上行人急忙惊呼避让。 百乘轻车,呼啸而过。正是周家大郎。 列队入港,依次勒马。 缰绳随手抛与副驾,周晖飞身跳下。 手搭凉棚,仰望蓟国巨舰。周晖冲赶来迎接的港吏言道:“此船何名?” 港吏赔笑作答:“启禀少君侯,此乃蓟王座舰游麟号。” 周晖浑身一颤:“瑜弟先前传。言,王上赠我衡水都尉舰,奔赴荆南。莫非,便是此船?” 此言一出,满场惊呼。 港吏双目圆睁,颤声问道:“王上竟将座舰,转赠……少君侯?” 周晖急忙问道:“可有别船?” “蓟国来船,只此,一艘。”港吏狂吞口涎。 “可是周都尉。”便有蓟国船吏,躬身相问。 “正是。”周晖以印绶示之。 确认无误,船吏躬身相邀:“请都尉登船。” 话音落地,鸦雀无声。 饶是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的安阳少君侯,亦不由得,心怀激荡。 “闻蓟王世之豪杰,天下无出其右。今日得见,心悦诚服!”周晖冲周遭乡亲父老,长揖及地:“晖此去,定当洗心革面,清波涤尘。以全青云之志。” “恭送周郎。”父老争相送别。 苍天有眼,庐江终除一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39 垄断江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洛阳马市,胡姬酒肆。 刘表如约而至。 “拜见太常。”推门视之,右丞贾诩已恭候多时。 “见过右丞。”刘表亦回礼。 之所以不去函园,亦不去金水小市,反择此地。乃贾诩有意为之。若选蓟王家业,恐刘表心生压迫,以为逼迫。马市胡姬酒肆,酒客皆披常服,身份不彰,地位不显。亦无人品头论足。置身其间,心平气和,悠然自得。 宾主落座,贾诩举杯相敬。落杯后,遂道明心意:“我主上表,请开护南蛮校尉,又举太常从子出仕。只因悉知太常不日当外放为荆州牧。故未雨绸缪,先行谋划。防荆南蛮族与群盗勾结。” 刘表笑道:“右丞今日相邀,莫非是为解我心忧?” 贾诩答曰:“不敢。” 刘表言道:“荆州划江而治,分荆南与荆北。荆北临豫州黄巾,荆南有蛮夷作乱;水贼横行江淮,宗贼结坞连堡;更有贪官污吏,监守自盗。内忧而外患。其中,谓心腹大患者,‘宗贼’首当其冲。常言道,祸起萧墙,家贼难防。不知又丞可有此意。” “然也。”刘表竟有此等见识,着实令人意外。贾诩奋生言道:“太常当知,蓟国船人,舟行天下。荆南各港津,多有往来。年前,我主曾向陛下讨来开港之权。既为便于两地互通。故对江表诸事,知之甚深。蛮夷跋山涉水,聚散无常。然趁中原大乱,朝廷一心讨贼,无暇他顾,江淮宗贼坐大。勾结黄巾,笼络蛮夷,私设家规,不遵王法。我主曾言:‘今宗室势衰,人心思变。若宗贼趁乱坐大,任其吞并人口、田地、山川、林泽,而后相互结亲,合纵连横,沆瀣一气。待觅得良机,摇身一变,将己洗白成‘世家’。则,大汉江山不保,万民皆沦为家奴’。” “宗贼积势成世家。”刘表亦领会。 “然也。‘夫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故于我主而言,宗贼才是黄巾之后,心腹大害。” 刘表心中一动:“金市子钱家,以食邑为质,贳封君县主。可与蓟王相关。” 贾诩肃容下拜:“我主言:‘唯汉室宗亲,可灭宗贼’!” 刘表涣然冰释:“大汉郡国并行。封君列候,遍及天下十三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何能坐视宗贼,兼并田地、掠我子民。故蓟王不惜耗费巨资,为封君县主取食。闻有洛阳宋公子,配五县令印。所到之处,收黄巾,破坞堡,安民屯田。保我大汉江山。” “太常明见。”贾诩再拜。 刘表位列江夏八俊,岂无容人雅量:“玄德恐我恨其插手荆州之事,故先表我从子,再令右丞设宴开解。何其小觑我也?” 说完离席,双手将贾诩扶起:“我亦是,汉室宗亲。” 闻此言,贾诩不觉已泪流。 家国天下,郡国并行;非功不侯,非刘不王。仅此一句,足以。 分封立国,分配权利。正因天生对立。唯封君列候,才不会与宗贼同流合污。一言蔽之,除汉室宗亲,无人能灭宗贼。甚至为逐鹿中原,汉末群雄与其结盟者,亦不在少数。此举更加剧了宗贼洗白蜕变。 三国至魏晋,世家坐大,再无宗贼。只因宗贼蜕变成了世家。此亦有先例。 河西四郡,诸多大姓,多出关东流徙士族。先与当地豪强联姻,站位脚跟。再种田经商,积累钱货。而后族中子弟,习文学武,出仕为官。不出三代,洗净原罪。摇身一变,成河西名门。所幸,只因河西偏僻,且有羌人祸乱,再加帝国东顾,陇右及关中,无利可图。故为祸不显。 关东宗贼,却是心腹大害。 后世以为,门阀的前身是世家,然世家的前身又是何物? 刘备给出答案:宗贼。 按照后世的理论,资本的原始积累,必是鲜血淋淋。“剥夺的历史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宗贼裹挟在黄巾之乱、诸侯争霸、乃至五胡乱华,华夏持续五百年的乱世之中。吸食社稷髓骨,啃嚼万民血肉。不断壮大,终成门阀。垄断江山。 何为垄断? 垄,田埂也。断,分割也。 几大门阀以田埂,分割江山。 为江山社稷,天下万民计,刘备决然不许,宗贼坐大。 于是分而化之,先斩其左膀右臂。将黄巾、水贼、蛮夷等,诸多与宗贼裹挟在一起,为其羽翼,或为其遮掩的“外衣”,悉数割离。直至露出包藏之祸心。将宗贼大白于天下。 历代史家,多用春秋笔法。将天下时局民情,暗行分割,藏于人物传记之中。乃至云山雾罩,不知所以。待江山被门阀垄断。乃至“天下英雄入吾彀中”。文人士子皆成刀笔喉舌,史家终成绝唱。 再无人言及,宗贼之祸。 更待“中自有千锺粟,中自有黄金屋,中自有颜如玉。” 还有谁人,敢一言不合,愤而弃官。为保头上乌纱,无所不用其极。纵刀山火海,百死不悔。自行弃官,愚不可及也。 唯我大汉,文武双全。 百无禁忌,传承有度。 若非设身处地,活在当下。身临其境,耳濡目染。刘备如何能得知,天下未曾亡于黄巾,亦非亡于诸侯,而是亡于宗贼。 一言蔽之,汉之末,起于黄巾,乱于诸侯,亡于宗贼。 刘备窃以为,黄巾、诸侯、宗贼,并称家贼。 家贼不除,社稷难续。 刘表亦出汉室,自当深有体会。 锦绣江山,鹿死谁手。刘备本不在意。然纵观天下英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解乾坤之倒悬,救万民于水火。 舍孤其谁。 少时,母亲谆谆善诱。自家和众家,皆要顾及。于是刘备弃修祖宅坞堡,大建楼桑。与宗亲好友,四方百姓,福祸同当。遂成今日之蓟国。蓟国是蓟人之国。大汉又是谁人之大汉? 海纳百川,包罗万种。试问天下又有何人,有此等气魄胸襟,真知灼见。 存续墨门,庇护王学。只问苍生,不问鬼神。 然,何时问鼎? 蓟王不急,天下何其急也。 送别刘表,贾诩一时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0 青云之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大汉“家国天下”,与后世皇朝“家天下”,一字之差,云泥之别。切记,切记。 分封与郡县,两种制度,双轨并存,唯大汉绝无仅有。 换言之。一朝两制,二千年前,华夏先辈,早有先例。后世胡人,何必稀。 先前少帝遍数蓟王家产。若蓟王在场,定会欣然一笑:陛下少数了楼桑老宅一座。想我蓟王,便是如此磊落。 五溪蛮王子沙摩柯,并融漓公子,领一众喽罗,整日混迹于海市。遍尝天下美味,看遍四海珍。花钱如流水。吃喝玩乐,衣食住行。海市应有尽有。足不出市,坐享蓟国一切便利。 蛮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当地民众。海市每到一地,人山人海,便如同过节一般。 这日清晨。 忽听海市欢呼雀跃。众人急忙冲上甲板。只见一艘巨船,徐徐入港。船之大,便是海市旗船,亦无法相比。 沙摩柯急忙请教:“此船何名?” “此乃王上座舰,游麟号。”甲板守卫笑道。 “莫非蓟王亲临?”融漓眼中一亮。 “非也,非也。”船舍守卫,乃船家所雇东胡游侠,对南蛮甚是友善:“闻王上已造新船,号‘三足乌’,远超游麟号。此船,已赠与水衡宋都尉,时下乃水衡都尉座舰。” “如此大船,随手送人。你家王上,着实阔气。”沙摩柯口中啧啧有声。 东胡游侠,嘿声一笑:“王子所言极是。论天下豪杰,无人可出王上之右。” “敢问壮士,水衡都尉,所为何来?”融漓忽问。 “听闻,乃为通航建港。当今天子,许王上筑江表十港。水衡都尉便揽此责。”东胡游侠答曰。 “原来如此。”融漓喃喃低语。 见他如此,沙摩柯不由暗吁一口气。甲板看客越聚越多,众人这便鱼贯返回客舍。 不等落座,沙摩柯已张口问道:“融漓可是思乡?” 融漓轻轻颔首:“我在五溪盘桓已久,大王仍未有定论。家中老小,危在旦夕,不得不行,迟恐生变。” “非我阿爹,不愿出兵。只是山高水远,往来不便。再加汉人豪强大姓,时常侵占山林,掠我族人。故不敢轻动。”沙摩柯挠头道:“如若不然,我等随你走一趟便是。” “王子岂能随我孤身涉险。”融漓摇头一笑:“算了。” 沙摩柯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族中大事,还轮不到他做主。 临近滨水长堤,游麟号投下缆绳,被机关绞盘,徐徐拖到泊位。待舷梯落下,新任水衡都尉周晖,携三百门客,次第下船。 “见过周都尉。”宋、郭嘉等人,赶来迎接。 “同殿为臣,无须多礼。”宋佩五县令印,为封君县主取食。郭嘉乃新任东曹掾,主东曹,职掌二千石长吏迁除及军吏。周晖岂敢托大。 “城内已备下酒宴,为都尉接风洗尘。”宋伸手相邀。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周晖亦不推迟。 “都尉请。” “明廷请。” 换乘公车入城。于益阳长公主行宫赴宴。 诸如武陵太守、长沙太守,治粟都尉,皆列席作陪。让周晖对宋身份,更为惊。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熏得一身贵气。 席间推杯换盏,气氛热烈。更加宋妙语连珠,周晖欣然笑纳。一来二回,尽皆熟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离席相敬,落杯后这便言道:“都尉可知,所为何来?” “不过疏通水路,兴建港津,诸如此类。”周晖答曰。 宋却摇头:“非也。水衡都尉,乃武帝元鼎二年始置,下设:钟官、辨铜、山林、均输、等官,掌上林苑,兼主税入及皇室收支,以及铸钱。” “哦?”周晖似有所悟:“朝廷敕令,只说复置水衡都尉。并未言明职权是否与前汉雷同。” “未曾明言,便是默许也。”宋笑道:“王上六百里传下口谕。海市亦归都尉所辖。” “原来如此。”周晖幡然醒悟:“得王上如此器重。先举为二千石官,又赐赠座舰游麟号,今再委以海市重任。却不知,王上意欲何为。” “都尉,当领海市,重走伏波将军征蛮旧路。于前汉旧县,重建港津。与蛮人互通有无。”宋实言相告。 “昔日伏波将军饮恨荆南。王上使我重走伏波水路,名为互市,实则威慑矣。”能窥破蓟王之谋,周晖亦称英才。 “此其一也。”宋又道:“王上欲重开旧县,将蛮人就近安置。效仿陇右羌人,将百万蛮人,收归己用。编为‘蛮户’。” “百万蛮人,收归己用。”周晖眸中酒气,瞬间散尽:“遍走荆南水路,新设十港……城。安置蛮人,编之为户。伏十万精兵于荆南。待天下有变,水路并进,南北夹击。夺江左之地,如探囊取物。” 宋与其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来,满饮此杯。” 周晖一饮而尽,而后掷杯于地:“愿为主公驱策。” 说完离席,面北而拜。乃为认主也。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古往今来,莫不如是。”郭嘉笑叹。 “丈夫生世,当配七尺剑,升天子阶。岂能碌碌终老榻上,埋骨于乡野。与籍籍无名,孤魂野鬼为伴。”周晖奋而起身:“今蒙主公不弃,委以重任。自当披肝沥胆,不坠青云之志。” “好一个不坠青云志!”与会众人,轰然叫好。 宋与郭嘉,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周晖,看似飞鹰走犬,玩世不恭。实则,胸藏锦绣,腹隐珠玑。乃是小师弟周瑜,亲向蓟王所荐。行事可比宋,单车出洛,连平五县。 大汉家国天下,非功不侯。能熏得一身贵气者。又岂是酒囊饭袋,寻常人等。 刘备待知晓周晖日常所作所为,欣然应允。世家公子,视钱财如粪土。世间俗物,难动其心志。毕生所求,唯剩名扬天下,青史留名。此与,饱食思淫,是一个道理。荣华富贵,难以满足。正如周晖这般。 又谓,饥寒起盗心。饥寒交迫,乃至心术不正者,凡骤登高位后,为敛财贿,无所不用其极。亦是许多贪官毕生之写照。 一言蔽之。选才任能,贫富无差,德才兼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1 唯利机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翌日清晨,客舍门扉,忽被人轻轻叩响。 “门,闻也”。“一扇曰户,两扇曰门。又在于堂室东曰户,在于宅区域曰门。” “门外何人?”正是融漓公子。 “鄙人郭嘉,公子起身否?” “稍待。”融漓公子理好衣冠,这才开门相迎。 “见过公子。”郭嘉笑容可掬。 “见过主簿。”融漓略显慌乱:“请舍内叙话。” “请。” 宾主落座,郭嘉忽轻一嗅:“公子所携香囊,香味甚是特。可否将配方相赠?” 融漓面色微红:“并无香囊,乃我体香。” “恕罪,恕罪。”郭嘉急忙道歉。眸中笑意暗生。 “无妨。”融漓急忙掩饰:“不知者,不罪。” “公子汉话纯熟,然却与五溪乡音,多有不同。是否来自别处?”郭嘉亦不追究。 “我非五溪族人,乃郁林西瓯(ōu)人氏。”融漓实言相告。 “原来如此。”郭嘉轻轻点头:“既是交州人氏,因何滞留五溪。” “家生变故,辟祸至此。”融漓随口答曰。 郭嘉又未追究。于是道明来意:“朝廷重开衡水都尉,不日当领海市,逆沅水而上,与五溪互市。公子既来已久,可否将水路,详情告知。” 深看郭嘉一眼,融漓言道:“沅陵(县),山岭崎峻,水流凶急,更多滩险。尤以沅水近沅陵一段,清浪、横石、九矶、白溶等,险滩接二连三。又以清浪最险。素以‘浅、险、急、窄、弯’著称。长滩直泻五十余里,亦是千里沅水,百余滩险中,最长一道。顺流而下,只需片刻,然逆水行船,却需整日。” 见郭嘉不置可否,融漓又道:“时伏波将军马援,逆沅水抵清浪滩时,大军困守南岸壶头山,难有寸进。曾叹曰‘滔滔武陵一河深,鸟不飞渡兽不临’。便是五溪人渡此地,亦需下船步行,待过了清浪滩,方才登船前行。再到九矶、横石等滩时,还需借助岸上力士挽船,方能过滩。” “原来如此。”郭嘉轻轻颔首:“大如游麟号,能渡否?” “决然不能。”融漓断然摇头。 见郭嘉面露疑色,似乎不信。融漓再言道:“先前来时,我曾在两岸山岩,见一‘石’。密布孔洞,状如蜂窝。五溪人称‘蜂窝岩’。问过方知,并非天然。石上蜂窝,乃五溪无数船夫舟子,撑篙时,击出之‘篙眼’。顺流飞下,便要迎头撞上礁岩时,包铁竹篙,倾力一撑。铁石相击,星火未尽,已去十里。稍有迟疑,船毁人亡。” “换言之,若渡沅水,必除水下礁岩。” “这……”融漓迟疑言道:“水流凶急,无从下锚。匠人凡下水,即被湍流卷走。如何除礁。” “公子欲知详情,何不同往一观?”郭嘉故作神秘。 “如此,也好。”融漓轻轻点头。 这便叫上沙摩柯等人,一同前往。 沅水下游开阔,利于行船。然到壶头山,便遇险滩。建武二十四年,伏波将军马援,引兵至此,因山高滩险,大军困于山下,难有寸进。时天气炎热,士卒多病死,马援令部下凿石为室以避暑,相传共建四十八室,内可容数席。 乘游麟号,并大小船肆,逆入沅水,沙摩柯等人矗立甲板,议论纷纷:“听闻王上曾‘下辩除石’,解当地水患。许别有他法,亦未可知。” “清浪滩礁石遍布,如水中石林。且水流凶急,一泻百里。无从下锚,更无立锥之地,便有能工巧匠,又如何施为?”沙摩柯却是不信。 “前有蓟国机关船,逆入沅水。却不知可与今日之事相关。”又有人言道。 “何必费心,一观便知。”沙摩柯大手一挥。 怀揣疑问,数日航行,众人终抵达壶头山。 “这是……”甲板上众人,早已惊呆。 只见,壶头山滨水岩上,竟凭空建起一排机关悬楼。好似栈道,挂于山岩。而在壶头山对岸,亦有数艘机关船,列队搁浅岸边。数道悬索,经由悬楼与船上机关吊臂,横拦水面。 另有一些造型特的机关船,正被悬索拖拽,泊于江心激流之中。机关船,大致呈卧“工”字形。为双体船。二船之间,横梁飞架,梁上中开槽轨,内镶一铸铁冲锤。锥形锤头直指水面。冲锤可经由齿轮传送,在槽轨内,左右及上下移动。 “此是何物?”见同伴已惊到张大嘴巴,融漓遂问道。 “此船俗名‘工字舟’,又称‘愚公船’。因船上桥架,上悬‘愚公锤’得名。”郭嘉言道:“愚公锤,借船下轮机提升,水流越急,越利借力。除此外,还有水下钢索与悬楼内畜力轮机相连。水力、畜力,同时提拉。待愚公锤升高至顶,便会自行下落,重击礁石。如此反复。直到……” 话音未落,持续重击下,一座礁石,轰然崩塌。被激流带走,尸骨无存。因受力自上而下,贯穿整座礁石。断不会拦腰崩折。原理类营造督亢时,刘备亲手设计,为夯打桩柱所用之打夯机。 “水下暗礁又当如何?”融漓又问。 郭嘉手指一艘正在施工的愚公船言道:“先将一枚‘愚公钉’钉入暗礁,引钉帽出水,再重击之。” “愚公船因何能泊于激流之中。”沙摩柯问道。 “乃横江钢索牵引。”郭嘉手指沅水两岸,壶头山悬楼与对岸搁浅机关船。 “机关船如何能坐滩岸边?”沙摩柯又问。 “船底水密隔舱,旁设暗门。闸门开启时,江水灌入。机关船随之下沉搁浅。存水排出,机关船随之浮起脱困。升降自如。”郭嘉再答。 “原来如此。”融漓幡然醒悟。一言蔽之,人为控制沉船。 郭嘉笑道:“此处险要,故先建悬楼,引为支撑。一般险阻,只需对设二列‘百足船’坐滩。即可横拉钢索,牵引愚公船至水流湍急之央,砸碎礁石。” “何为百足船?”沙摩柯追问。 “以数艘,乃至数十艘,由水陆二用‘攻城舫车’改造之,轻舟串联。形如百足之虫(马蚿),故名。”郭嘉知无不言:“可游走近岸浅水或岸边浅滩,而后放水坐滩。” “百处险滩,需锤击到几时。”沙摩柯撇嘴道。 “百处险滩,同时施为。料想,亦用不了多久。”郭嘉风轻云淡。 “咕咚!”众人无不惊骇。 蓟国机关器,竟恐怖如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2 断不可弃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郭嘉笑中尽是深意。 诸如沙摩柯等人,自无从体会。然融漓却已,心领神会。 “今日便经停此处。待碎尽礁石,一泻千里。再逆上沅陵不迟。”郭嘉翩然而去。 无外人,尤其无汉官在场。蛮人终于齐齐变色,各自长吁短叹。手搭凉棚,举目四望。汉家机关器,果有大神机。 忽有人言道:“若沅水百余险滩,皆被清除,汉人大船通行无阻。我族船夫舟子,岂非再无用武之地。大船迅捷平稳,谁还去挤那一叶扁舟。” 沙摩柯用力拍了拍酸痛的后颈,不服气道:“若水临绝壁,无从坐滩,又当如何。” “何不见此楼。”融漓手指崖山悬楼言道:“料想,百足船内,亦藏机关。可引绳挽船。便如此船这般。” 忽听水面轰鸣,浊浪四溅。又有一座礁石,从头至尾,四分五裂。不等分崩离析,便被激流冲刷一空,消失无踪。待水清,再无礁石之害。原先横跨礁石两侧的工字舟,遂自行移往另一处礁石。借助绞盘,自下而上,将礁石包夹入双体船身之间,梁臂之下。待锁死停稳,又左右移动愚公锤,高悬于礁石之顶。 船上工匠搬动手柄,传动连杆介入。齿轮组迅速咬合,将愚公锤徐徐升起至最高,轰然落下。 一声闷响,碎石崩裂。如此反复锤击,不出片刻,自上而下,顽石尽碎。若受力不均,乃至拦腰折断,亦无大碍。只需先砸下一根特制锚钉,再反复锤击。水下暗礁,亦尸骨无存。 见水中礁石,接连崩碎。沙摩柯忽问:“沅水再无险滩,是福是祸?” 此语可谓直戳心窝。 “汉廷复置水衡都尉,蓟王又赠座舰,足见持重。料想,武陵水路,当皆如我等此时所见。不出数年,再无险阻。那时,汉人机关楼船,畅通无阻。尤其海市往来,与我辈互市。不知王子以为,是好是坏?”融漓反问道。 “自然是大大利好。”沙摩柯脱口而出。海市若能泊在自家门前,何其便利。 融漓嫣然一笑:“王子既言好事,那,必是好事。” 另有同伴,想起一事:“昨日海市船家言道,汉廷许蓟王江表开港之权。不知郭主簿此来,是否与此事相干。” “船家可曾言,港设何处。”融漓问道。 “听说,乃前汉旧县。如辰阳、义陵等旧港。”同伴亦模棱两可。 “离我辈如此近哉!”饶是沙摩柯亦吃一惊。 “此乃船家之言,许不足为信。”融漓微微蹙眉,似起心结:“凡蓟国所建,名为港津,实为港城。听闻南港,早与临乡连成一体。勃海泉州港,更有十万住户。蓟国之港,可比一大城。” “民从何来?”听闻港津竟有十万住户,沙摩柯不由咋舌。再想家中简陋渔港,绝难相信。 “蓟国有船民十万户,近百万之众。临水而居,以船为家。”融漓颇有见闻:“船家日常如海市,停于自家泊位,便算做一户。户籍由都船令署所辖,离港时,只需凭所签‘僦船券’或‘海捕券’,上报航道及往来港津,便可携‘关津集簿’,舟行天下。于任一蓟国所辖港津停泊,不限时日。” “船户可是编户?”又有同伴问道。 “然也。”融漓答曰:“蓟人分‘爵民’与‘齐民’。爵民,乃因功授予二十等爵之人家。齐民又细分:农户、商户、匠户、船户、猎户、渔户、盐户,诸如此类。除去赋税略有不同,余下鲜有差异。” “渔户与船户,有何不同?”又有人问。 “渔户类同猎户,收‘假税(山林苑囿池泽,凡贷与百姓种植、采捕者,则征‘山泽之赋’称‘假税’)’、‘海租(海产税)’。渔户虽有小船(不超五百石),却多离水而居。如雍阳水城,便多渔户。能称船户者,必有千石大舡。除去海捕,还僦船出海,诸如此类。”融漓再答。 “海市船家,可是船户?”沙摩柯问道。 “非也。乃属‘海商户’,录入海市籍。由海市令掌管。”融漓果然见多识广。 “若比照蓟人,我等当属何户?”沙摩柯随口一问。 融漓随口一答:“比照西域番户,陇右羌户、氐户,我辈或可编为‘蛮户’。” “有户可为齐民乎?”沙摩柯再问。 “有户便是齐民。”融漓再答。 “何谓齐民?”同伴多有不懂。 “齐,等也。无有贵贱,谓之齐民。”融漓一语中的。 “无有贵贱?”同伴震惊,可想而知:“莫非我辈可与……汉人比肩?” “蓟王治下,确是如此。”融漓笑道:“传闻,蓟王迎娶西羌女豪时,曾言:‘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诸夏又是何意?”越来越深奥啊。 “咦,不说也罢。” “哦……” “煌煌天汉,四夷皆心向往之。”融漓喃喃自语。 却被身旁沙摩柯听闻。沙摩柯索性直言:“融漓,你既仰慕大汉,何不学钟羌女豪……” “如何?”融漓缓缓仰首,目光清洌。 “和亲蓟王。”沙摩柯终是出口:“如此,你家之危,当迎刃而解。” “钟存古羌,百万之众。世居昆冈,嫁资何其丰厚。我家……”融漓眸中忧思浮现:“不提也罢。” “你家乃火神后裔,父又是‘妑蒲大麽公’,代王统领百越。怕也不比女豪差分毫。”沙摩柯为好友抱不平。 “那又如何……”融漓俯瞰滔滔江水,暗自叹息。 见融漓不再言语,沙摩柯亦有些意兴阑珊。周遭同伴皆感同身受。少年心性,便是如此。五溪蛮王子年不过十五,融漓或不足二七之华。虽说蛮人坚韧,少年早成。然面对家国大难,山河破碎,一群少年皆有心无力。 “若我为王,定不让好友,困顿至此。”心有所想,沙摩柯不由紧握双拳。 爵室落地舷窗前。郭嘉举千里镜,细读众人唇语,不由会心一笑。 “如何?”身旁宋并周晖,一左一右,异口同声。 “我主,当有一喜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3 疏河注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武陵郡,秦昭(襄)王置,名黔中郡,高帝五年更名。洛阳南二千一百里,十二城。户四万六千六百七十二,口二十五万九百一十三。” 临沅;汉寿(原‘索县’)阳嘉三年(134年)更名,为刺史治;孱陵;零阳;充县;沅陵,先有壶头;辰阳;酉阳;迁陵;镡成;沅南,建武二十六年(50年)置;作唐,分前汉孱陵县置。计十二县。郡治临沅。 “临沅县,县南临沅水,因以为名。” 沙摩柯所言,“水临绝壁,无从坐滩”,乃指瓮子洞,沅水河段。 “楚之水大于洞庭,而险于辰河,河之源发自夜郎,经数千里抵桃源,历武陵而下,与洞庭汇。其险与瞿塘滟滪相伯仲,而沅陵、桃源接壤之间,有所谓瓮子洞虎子矶者,其险尤甚,崇崖峭壁,兀立如削,为舟之所必经,既无仄径可施牵,又无岩罅可用钩挽,遇春夏泛涨,水高石怒,舟必停泊以俟其平,稍触之未有不漂流而倾覆者(注①)。” 瓮子洞,位于沅陵县东百八十里处。形如仓,激流倒灌,回声瓮瓮作响,故名。河岸紧邻峭壁,下有深潭,潭有险滩。暗礁密布,浪高水急。后世民间集资,于沅水北岸开凿纤道,方便船工及纤夫行走。“明百岁翁廖善人汉文,制铁索数百丈,凿孔系索,舟行始利”。 然蓟国良匠,却依瓮子洞之平崖、狮子崖、走船溪、腰眼溪、长湾头以及上虎子矶、下虎子矶与沙湾等,各处绝壁,上建悬楼。设水力、畜力双路机关,排设悬臂钢索,牵引舟船。 每座悬楼,除去用于牵引船只,还设望楼兵卒守备,及灯塔指引。此时,牵引吊臂,正高悬愚公锤,将崖下礁石,悉数轰碎。 正如融漓所言,无从坐滩处,必有悬楼高居。 完成与旧我切割,分久必合的墨门将作寺,正爆发出耀眼的辉光。 待百余险滩,被匠人合力排除。沅水畅泻千里,武陵当久得其利。 一言蔽之。时下汉人的“机(关)器思维”与后世皇朝的“人力思维”,不可同日而语。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虽代代背诵,然后世已无人能领悟其中真谛。 何为器?器,物也;大者称器,小者称具。后世匠人只有(工)具,再无(机关)器。百年积弱,痛定思痛。遂有真知灼见: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器”、“具”之别,何以证明。 简单。 寻常人等,耿雍称其为:“彼有其具。” 换成刘备,耿雍赞叹曰:“大器免成。” 窥一斑而知全豹。 沅水下游,先行通航。沅陵自辰阳中游河段,正加紧施工。无碍行船。经停一日,游麟号帆樯如林,(骡)马力全开,海市船肆,列队其后,徐徐逆进。越过激流,而后乘风破浪,抵达沅陵县,泊于北门津渡。 县中百姓,奔走相告。山贼水匪,惊恐至极。 游麟巨舰,如水上坞堡,全身包甲,钩拒暗藏。甲板排设弩炮,高楼立满庐士。诸如机关连弩,更是标配。一轮齐射,鸡犬不留。待船翼伸展,藏于前甲板下的霹雳发石车,徐徐升起。借船高之利,远射千步。一轮齐射,遂成火海。火断退路。铁骑崩乘而下,收割残敌,占据港津。再由机关马车,圈占前沿营地。后续大军、粮草,源源不断登岸。此,便是刘备所设想的,抢滩登陆战。 船肆列队靠岸,旗船擂响市鼓,各家商号,旌旗招展。 海市令高声唱报:“四海承风,九州升平。海市开——” 蓟国海市,已遍传荆南。沅陵民众,自从提前得知,便皆翘首以盼。待机关舷梯,乃至升降天梯,排设落地。这便一拥而上。 商家各个笑脸相迎。便是东胡护卫,亦喜气洋洋。 “如何?”游麟爵室内,周晖心生感慨。 “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郭嘉叹道:“先前读此句,本以为孟子所言,乃指德化万民。如今方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真意。” “此文何解?”周晖求教。 “禹疏九河,而注诸海。”郭嘉一语中的:“因势利导,王道治国。” “疏九河,注诸海。顺民意也。”周晖竟也领悟:“人皆向上,民皆向好。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此,便是我主之道。”郭嘉心怀激荡,一时难平。 一言蔽之,和平发展才是硬核。 五溪蛮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衣朝霞布,珠玑璎珞,足蹑革履,时复锦袍”,携众立于高处。俯瞰游麟号及海市大舡,面色阴晴不定。 又见游麟号甲板,沙摩柯等人,亦兴高采烈,指手画脚。这才脸色稍霁。 低声说了句蛮语,五部精夫,遂领命而去。 大汉治政,分官、吏,两个体系。官为群吏之首。可自聘僚属,称为“吏”。为便于行事,属吏多是本地人氏。所谓“异地为官,坐地为吏”,便是此意。一般下属,多称“佐”。亲信多出“门下”。 武陵太守曹寅,领一众僚属,港前相迎。武陵郡治临沅。且因时有蛮乱,沅陵身处蛮区,更加山高水险,惨淡经营,只设长令,且常无人赴任。却不知太守,因何至此。 “拜见府君。”周晖领宋、郭嘉等人先下船行礼。 “见过都尉。”曹寅亦含笑回礼。 在场诸人,周晖品秩最高:“敢问府君,因何至此?” “乃受蓟王所托,特来为都尉引荐蛮王。”曹寅素与刺史王叡不和。只因其固守武陵,不听王叡号令。刺史多次扬言,要杀曹寅。且武陵郡治临沅与荆州州治汉寿,近在咫尺,恐为其所害。恰逢沅陵县长,因蛮乱弃官,故曹寅逆沅水而上,名为代政,实则栖身沅陵以辟祸。 “府君当知。某此来,乃为疏通水路,兴建港津。”周晖抱拳道:“若能逆入前汉旧县,五溪蛮区。与蛮人互市,当大有裨益。” “此事易耳。”曹寅笑道:“我与蛮王,私交甚笃。蛮人重利亦重义。只需结好蛮王,料想开港互市,亦非难事。” “多谢府君。”周晖大喜。话说,骤登大位,两眼一抹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得曹寅居中协调,自是大大利好。 “城中已设接风宴,与我同去。蛮王席间可见也。”自王叡去职,曹寅心情大好。 “敢不从命。”周晖欣然前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4 迎刃而解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施水(荔溪)北流会于沅。沅水又东迳沅陵县北,汉故顷侯吴阳之邑也。” 施水与沅水,于沅陵城西交汇。此处后世称“蓝溪口”。前汉长沙王吴芮,第四子吴阳,高后元年(前187年),被封沅陵侯,立沅陵侯国。共传三代,无子,国除。 此城,曾为侯国都邑,内外二郭,算是坚城一座。武陵太守曹寅,因与上官不和,退据此坚城,城外另有蛮人环顾,自保无虞。 五溪蛮王,俗尊王,然却无汉室策封。正式场合,只称五溪渠帅。故空置堂上主座,宾客东西对坐。 曹寅能保武陵,正因结好蛮王。蓟王六百里传来手,托其为周晖引荐。曹寅受宠若惊之余,会大宴宾客,将蓟王亲笔函,传阅座上宾。言,区区薄名,能为王上所知,何其幸也。 宾客心领神会。能为蓟王所用,料想,便是荆州刺史王叡,入为京官,亦不敢动其分毫。 从来“打狗需看主人面”。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能入蓟王法眼,曹寅焉能不大喜过望。蓟王所请,自当尽其所能,力求尽善尽美。 席间,闻,水衡都尉,此来疏通水路,开辟港津,还兼领护蓟国海市。蛮王即刻高看一眼。 且与一般官吏不同,周晖一身贵气。问过方知,乃安阳少君侯。列候称“家”。郡国并行,家国天下。三级分封世袭权利架构中,有其一席之地。不可谓不“高贵”。 蓟王以座舰游麟号相赠,亦足见持重。兼领海市,更是极大增益。 双方倾心相交,一时笑语欢声,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晖离席相敬。言,改日必登门拜访。 蛮王心领神会,答曰,恭候大驾。 “沅陵县西,有武溪,源出武山,与西阳分山。水源石上有盘瓠迹犹存矣。” 五溪蛮王大寨,便立在此地。五溪蛮乃武陵蛮夷之统称。究其来源,古巴人、百越、甚至羌人,皆有混入。“精夫”一词,便出巴人古语。 翌日,周晖携重礼登门。与蛮王商定雇佣及互市事宜。 督造港津,人手不可或缺。日薪二百大钱,五溪“蛮左”,必踊跃客庸。汉人右衽。与之相反,称左衽。蛮左便是此意。 吃住全免,日赚二百大钱,如此好事,焉能拒之门外。 “都尉可曾选定,港津之所在。”蛮王当问仔细。 “昨夜与府君秉烛夜话,促膝长谈。今,已有定计。”周晖笑答。 “何地?” “乃先秦黔中郡治故址。”周晖答曰。 “沅水又东迳县故治北,移县治。县之旧城,置都尉府。因冈傍阿,势尽川陆,临沅对酉,二川之交汇也。” “县之旧城”,便是指先秦时,黔中郡治故址。此处地势开阔平坦,南倚丘陵,北临沅水,堪称“势尽川陆”。“临沅对酉,二川之交汇”,乃知其方位:北对酉口,乃沅、酉二水交汇处。水运便利。 “黔中郡,其故城在辰州(沅陵)西二十里,皆盘瓠之后也。” 前汉时,为武陵都尉府。今汉毁于五溪蛮乱,乃荒丘废城一座。如前所说,百丈高楼平地起。废城原址重建,省时省力。远比另外择址,事无巨细,从头开始。来得简单迅捷。 蛮王欣然点头:“此地,临沅对酉,二川交汇。时下,乃无人荒丘。用于督造,亦颇便宜(biàn yí)。” 周晖答曰:“大王当知,王上命我,建江表十港。沅陵地处沅水中游,为尽武陵诸水之利,宜当逆进沅水上游,择址再筑一津。王上曾言,前汉旧县,可再析出,用于安置蛮人,立五溪王庭,设属国都尉。” “莫非,王上欲效奢延鲜卑属国、真番马韩属国……立武陵五溪蛮属国!”蛮王大喜。 “然也。”周晖又答:“王上欲将今汉并入辰阳县之义陵、无阳等,前汉旧县析出。立‘辰阳属国’,安置五溪部族。王上还言,首任辰阳(属国)都尉,宜授予王子沙摩柯。” “嘶——”五溪蛮王,倒吸一口凉气。能立为属国,自是极大利好。尤其对四夷而言。既能最大程度保有部族权利,又可坐享大汉治下诸多便利。乃二全齐美之策也。两汉之交,乃至今汉之初,五溪蛮人屡屡造反,所求无非自立。时至今日,汉蛮已难分彼此。与汉廷宰割天下,乃痴心妄想。臣服大汉,为其属国,当是最佳选择。 “若立属国,我可为王乎?”蛮王问道。 “煌煌天汉,非刘不王。”周晖话锋一转:“东胡称‘单于’。南蛮可称‘廪君’。” 远古时,古巴人祖先“巴务相”,被举为巴氏,樊氏,呼氏,相氏,郏氏,五部落首领,于夷水(清江)立巴国(方国),称“廪君(lǐn jūn)”。成于秦汉时期的《世本》称:“廪君之先,故出巫诞。”又《山海经》:“西南有巴国,太嗥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据此可知,廪君或为太嗥伏羲氏后裔。时下,已为南蛮之神,尊“廪君神”。廪君神下号廪君,乃蛮人天子也。 “甚好,甚好。”蛮王欣然点头。又喜问道:“若为廪君,汉廷当如何待我?” 周晖答曰:“自当:‘教耕稼’、‘治城郭’、‘制冠履’、‘设媒娉’、‘立学校’、‘导礼仪’。廪君所辖,皆编为‘蛮户’。衣食住行,赋税徭役,皆与汉人比同。” “此话当真!”蛮王猛然直立。 “千真万确。”周晖亦起身。 “都尉可敢与我歃血为盟。”蛮王快问。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周晖速答。 “此话何意?”蛮王不解。 “悉听尊便。”周晖释意。 “来人,杀白犬!”蛮王如何能等。 “喏!” 海市,船舍。二楼精舍。 午后,便有同伴狂奔而入:“沙摩柯,你要当官了!” “切莫说笑。”沙摩柯一头雾水:“我等蛮人,何来官职。” “此事,千真万确。”同伴遂将诸事娓娓道来。 舍内众人,瞠目结舌。 沙摩柯已霍然站起:“哈哈!融漓,你家之难,可解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5 梦寐以求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武陵蛮、长沙蛮、零陵蛮,同出盘瓠,散布荆南。虽各有枝属,然却皆已五溪蛮王为号。荆南四郡,乃汉廷所辖。故按通俗地域划分,将蛮人另行分类。实则,并无不同。彼此水陆相接,合称“荆蛮”。 蓟王欲将义陵、无阳等,前汉旧县析出。立“辰阳属国”。对蛮人而言,自是梦寐以求。 封建时代最珍贵的资产,便是土地与人口。此毋庸置疑。 所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分封与郡县双轨并行,最大程度的满足了强者,对土地及人口的渴求。 后世不再实封,王侯皆虚授。只取俸禄,再无食邑。对“家天下”而言,此举自是利好。然却割离并剥夺了封建时代,最大的获得感。即便家财万贯,权倾朝野,亦无从获得来自土地及人口,给予的满足。大肆兼并田地,掠夺人口,仍欲壑难填。如此不断劣化,后世只剩土豪劣绅,再无封君列候。 事实上,在刘备看来。能有一块封地,即便只有十里,亦足可告慰己心,心满意足。分封制的丧失,乃是“家国天下”向“家天下”劣化的主因。 再思“非功不侯”,及“不禁刀剑弓弩”。高祖乃真豪杰。后世帝王,无人可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人活路,不若给人出路。禹疏九河,而注诸海。便是“出路”。 立辰阳属国,乃是将五溪蛮,纳入大汉“家国天下”三级架构。享受诸多特权。对五溪蛮而言,自是一条光辉的出路。 于是乎,分封立国,成为五溪蛮人最热谈资。 能被大汉所承认,亦是天下蛮夷之梦寐以求。 乃至前汉时,义陵、无阳二县,何处立为王庭,蛮人亦争论不休。 常林《义陵记》:“项羽弑义帝于郴,武陵人缟素哭于招屈亭,高帝闻而义之,故曰义陵。”后世称溆浦。“所治序溪(溆水),最为沃壤,良田数百顷,特宜稻,修作无废”。曾为武陵郡治。武帝建武六年(30年)六月辛卯,义陵没于“夷”,县并入辰阳。 无阳“县对无水(潕水),因以氏县”。后世为芷江县境。建武六年,与义陵同没于“夷”,县并入辰阳。 “凡立国都,非於大山之下,必於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 宋与郭嘉,六百里上报蓟王。蓟王问计群臣,遂定都义陵。再析镡成县北境,新置黔阳县。因县西北有沅水枝津“黔水”而得名。并义陵、无阳、黔阳,三县为辰阳属国。 六百里上表朝堂。少帝问计朝臣,无不应允。先开护南蛮都尉,再立五溪蛮属国,此与蓟王治政,一脉相承。 为安抚五溪蛮。蓟王遂在三县,水密集,枝津纵横之处,另设三港。与南蛮互市。诸事皆由水衡都尉负责。 蓟王无难事。先帝托孤之臣。连扶二主,威赫天下。且为江山社稷,殚精极虑。处处未雨绸缪。想人所不能想,及人所不能及。当三宫勾心斗角,群臣互相攀咬,朝政日非之时。蓟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费吹灰之力,已平定荆南蛮乱。令天下有识之士,各自唏嘘。 海市舡舍,二楼精舍。 郭嘉轻轻叩门:“公子在否?” “舍门虚掩,主簿自便。”融漓公子琴音未断。 “叨扰。”郭嘉这便推门而入。 堂内无人。细辨琴音,移步舷外平座,终见抚琴之人。乃一妙龄少女。 郭嘉急忙行礼:“唐突佳人,嘉之过也。” 女子并未答话。待一曲终了,这才起身回礼:“身逢大难,未敢以真面目示人。还请主簿见谅。” 郭嘉故作惊讶:“融漓公子竟是女儿身。” “让主簿见笑了。”融漓再拜:“时局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融漓(女)公子,何故女扮男装,避难至此。不知可否,实言以告。”郭嘉回礼。 “说来话长。”融漓伸手相邀:“主簿请坐。” “谢过。”郭嘉这便落座。 “主簿当知,我家乃祝融氏之后。于西瓯族中,举足轻重。” 郭嘉轻轻颔首:“祝融氏乃上古火之神。传闻在西瓯族中,掌‘通天地,祀鬼神’。受万民敬仰。” “诚如主簿所言。”融漓言道:“家父乃是‘妑蒲大麽公’,代王统领百越。” “何谓‘妑蒲大麽公’?”郭嘉求教。 “此头衔乃出我辈族语。‘妑蒲’为我族神母,‘麽公’意为巫师。称大者,乃‘大巫’。” “原来如此。”郭嘉言道:“大巫古而有之。传闻,王在,大巫上承天意,下佐民情。若王不在,则代行王事。” “正是如此。”融漓言道:“自先秦以来五百年,我辈无王久已。种辈散乱,枝属分立。‘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有:扬越、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句吴、于越等,诸多支属。各有渠帅。各自为政,互不听号令。然却皆愿遵,大巫之命。有越嶲夷王子高定,欲一统百越,为其所用。故欲与我家结亲,强聘我为妻。父母不从,便胁迫就范。成亲当日,我破窗而逃。因与五溪蛮王沾亲,故远涉此地,欲求援兵,救回父母。” “竟有此等事。”郭嘉忽问:“越嶲夷王子,又种出何处?” “种出西南夷。”融漓答曰。 《后汉.南蛮西南夷传》有载:“西南夷者,在蜀郡徼外。有夜郎国,东接交阯,西有古滇国,北有邛都国,各立君长。其人皆椎结左衽,邑聚而居,能耕田。其外又有嵩、昆明诸落,西极同师,东北至叶榆,有莋都国,东北有冉娏国,或土著,或随畜迁徙。自冉娏东北有白马国,氐种是也。此三国亦有君长。” 战国时,秦于国境西南置巴、蜀、汉中三郡。前汉武帝至今汉光武,大汉持续经营。先后置:犍为、牂牁、越雟、汶山、沈黎、武都、益州及永昌八郡。此地居民,种辈繁炽。杂居:氐羌、百越、百濮等,诸多部族。 正因种辈杂居,语言相通,习俗相近。夷王子,欲强娶“火神后裔”、“大巫之女”。所求,不可谓不大。 若坐视其达成所愿,一统蛮夷,指日可待。 郭嘉忽笑:“漓公子窃以为,我主当如何着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6 大而化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这……”融漓略显慌乱:“蓟王之思,我岂能知。” “俗谓‘一山不容二虎’。又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自秦汉以来,百越与汉人毗邻而居,渐成一家。今,竟有人欲趁天下大乱,山川阻断。吞并百越,图谋自立。世人皆知,我主在北。似远隔千山万水。然海市往来,楼船逆进。十万精兵,披星戴月,旦夕至矣。自持山高水险,怀不臣之心。何不见我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忤逆强汉者,虽远必诛也。”郭嘉再拜:“那时,兵锋所指,生灵涂炭。更加百万南蛮,已为我主所用。招为前驱,无往不利。西南夷如何能挡。” “军国大事,想我一介女流之辈,如何可知。”融漓叹道。 郭嘉却笑:“漓公子,既能一口道破我之身份。聪慧异于常人。” 融漓这才醒悟。郭嘉只说“我主”,却并未言明。乃是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蓟王名讳。 “主簿足智多谋,融漓远不及也。” 郭嘉正色道:“漓公子既是‘火神后裔、‘大巫之女’。当心系万民,顾全大局。若百万族人,为人所用。成为野心家之手中刀,垫脚石,乃至岭南大地,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汉蛮从此形同陌路,再无共处之万一。管子曾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我等后人,岂无前人之远见。” “敢问主簿,在汉人眼中,我辈究竟是‘豺狼’,还是‘诸夏’。” “先贤曾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古往今来,无不‘内诸夏而外夷狄’。然自我大汉问鼎九州,内迁胡人、东迁羌人、外通西域、蛮夷逆进江淮。四夷各部,化外之民,无不纳入心腹要害之地。何也?”郭嘉言道:“充而化之也。” “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融漓柔声道:“‘有容乃大,大而化之’。” “乃至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日月所照,皆我汉民。”郭嘉掷地有声:“再有四百年,无分华夷。四海升平,光融天下。郭嘉窃以为,若我大汉做不到,再无人能做到。” “主簿之心,融漓已尽知。”融漓肃容下拜:“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漓公子何不手一封,由我主转呈汉廷,上达天听。”郭嘉进言。 “好。”融漓轻轻颔首。 临乡城,蓟王宫。 春宵苦短睡意浓。自侍寝以来,邹氏,杜氏,含苞待放。夫君浅尝辄止,未动分毫。 开年不过二八之华。蓟王天赋异禀,不忍摧折。 二人皆授美人位,领千石家俸。年末腊赐时,门下祭酒司马徽上疏,言,王家无秩比。于是蓟王除‘比石’。御姬六百石,美人千石,贵人及侧妃二千石。王妃独领万石,与太妃及义太妃等同。 四位义弟,领中二千石。 刘备为辅汉大将军,亦领万石俸。 帝王外戚,父凭女贵。 邹氏,杜氏,自领千石高俸。其父,授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岁俸折钱:十九万五千。八十顷稻田,每季所获新谷,可折大钱七百二十万。稻花鱼再翻倍。粗略算来,邹、杜二家,一年所得,约一千五百万钱。 深情辅以厚利。可想而知,蓟王后宫,是何等家和万事兴。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真不如,生得好女儿,嫁入帝王家。 今日无朝。故蓟王足睡。待洗漱更衣,步入餐厅。一众妃嫔已恭候多时。诸如举案齐眉,齐声娇呼:“恭迎夫君。”大可不必。曾为披香博士的宋贵人,化繁为简,端坐注目即可。 厅内美妇,皆与蓟王坦诚相待,交颈而眠。彼此熟到髓里。情到浓时似反薄。无需刻意为之。心中所求,便是相处时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整日相敬如宾,谨小慎微,蓟王天下豪杰,如何能受得。 按蓟王之意,类比太学论坛,餐厅改先前排座,为“阴阳无极”座。类比后世太极图。极,栋也。本指屋之正中至高处。无极,便是无有高差。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负阴抱阳,冲气为和”,便是无极座之真谛。坐席食案,如同心圆排列。先来居内,后来居外。不分座次。 一言蔽之,阴阳调和。 便有国中名士大儒,以此事问上庠令郑玄:王上此举,是否有悖礼法。 郑玄笑道:道曰规,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主公以阴阳二分人伦,乃是行大道也。 众皆拜服。 换言之,除去君臣上下之分,亦有夫妻阴阳之别。此举,不仅合乎礼法,更上应天道,下承人伦。 于是北宫餐厅,遂改名为“无极殿”。 食不语,寝不言。然若心意相通,细嚼慢咽,亦是人间致美之味。更何况,蓟王后宫,群芳竞艳,秀色可餐。 用餐毕。刘备与王妃、七位小姐姐等,小憩片刻,这便直升“瑞麟阁”。 宋贵人,士贵人,皆先到。二人联手掌北宫瑞(麟)阁,领阁内女官“瑞麟博士”,梳档案典籍,录百官贺帖,注蓟王闲读所读百家著述等。至于官吏上疏,皆呈于南宫少府。由中令赵娥,中仆射荀采,领少府女官,代为打理。去芜存菁,化繁为简。再送北宫瑞阁,转呈蓟王当面。如此家事国事,泾渭分明,事半而功倍,亦避后宫干政之嫌。二全齐美。 “夫君,洛阳来函。”士贵人将右丞密函,面呈刘备。 刘备打开一观,不禁摇头苦笑:“好一个鬼才郭奉孝。” “莫非郭东掾,又出谋。”士贵人笑问。 刘备将贾诩手,递给二人:“一看便知。” 宋贵人掩口笑道:“可喜可贺,东掾为夫君又定一门金玉良缘。” “东掾言,‘此女乃出祝融氏,有倾国之貌’。‘又窃以为,嫁资丰厚,可纳尽百越’。”士贵人亦笑:“还说‘父母被挟,穷极来投。必无二心’。” “趁人之危,非丈夫所为。”刘备言道:“为救父母,何须委曲求全。” “夫君何意?” “传我檄文,与那越嶲夷王子。言:胁人父母,逼人就范,宵小之为,罪可当诛。若一意孤行,不知悔改,乃至伤及无辜。” “如何?”二人眸生异彩,异口同声。 “斧钺加身,族灭国除。” “遵命。”天下英雄,夫君居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7 河汉无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用兵之名有四,两相攻曰‘攻’,以大加小曰‘伐’,有罪曰‘讨’,天子自往曰‘征’。” 先帝曾赐蓟王“加黄钺”。代主征伐。攻无道而伐不义。凡有不臣,则可传檄天下,出兵征伐。 蓟王行事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明以照奸,光融天下。暗行苟且之人,立刻飞灰湮灭。 檄文发出。越嶲夷王子胁人父母,强娶为妻之恶行,即刻大白于天下。 “斧钺加身,族灭国除。”传檄天下,宇内皆知。 蕞尔小国,偏安一隅,本不为人知。如今却遭口诛笔伐,万众瞩目。 各地西南夷人,惊恐奔逃,生怕延祸上身。蓟王赫赫威名,言出必行。洛阳朝堂虽先得上表,百官亦肃然起敬。 彼时,楚霸王只手遮天,问鼎中原。杀义帝於江南,大逆无道。天下皆噤若寒蝉,无人应声。唯高祖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淮以击楚。时人皆叹,汉王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那又如何。 胜负之外,大义当先。有些事,只需做,无需想。凭身三尺剑,布衣痞气生;广厦千万间,寒士俱欢颜。吉人天相,否极泰来。一战而胜之。克复中原,问鼎天下。 高祖血裔,自当嫉恶如仇。正如蓟王这般。更何况立四百年江山。环顾左右,还有何人敢逆我大汉。 益、荆、交,三州山水相连。顺郁水、温水河谷,可入郁林郡。正因如此,蛮夷往来,聚散无常。“散在溪谷,绝域荒外”。西南夷,种分:僰、滇、靡莫、劳浸、叟、雟、昆明、斯榆、桐师、雟唐、哀牢、夜郎、句町、漏卧、且兰、邛都、陡、筰都、摩沙、冉駹、白马等。来源相近,却各有所出。语言相通,亦互有腔调。不可等同视之。 种落组成,除去同宗同源。互结姻亲,缔结同盟,亦是常用手段。当然,一切需凭实力说话。又“俗征巫鬼,好诅盟,投石结草,官常以诅盟要之。” 首领只在本部族拥有特权。而大巫却受各部顶礼膜拜。俗语曰:“三水汇合,定有神社;三路汇合,定有神社”。 此乃部落文明之显著特征。一言蔽之,不问苍生,只问鬼神。 蓟王檄文,传檄天下。不日便至荆南。融漓身份,遂为人所知。 “祝融后裔”、“大巫之女”。身份如此尊贵,这还了得。即被水衡都尉,奉为上宾。迁入游麟号,蓟王所居华室安身。沙摩柯等人,自不放心其独往。亦搬入游麟号,毗邻而居,四时守备不提。蛮人少年,便是此等热血。 从武陵太守及五溪蛮王处,募得足量人手。水衡都尉治所,遂在黔中郡治故址,大肆开建。居高筑城,临水造港。因位于沅、酉二水交汇处,故港称“酉口”。周晖还与蛮王约定,凡客庸此地,筑城造港之五溪蛮人,皆可迁居城港之中。编户为民。当然,一笔不菲的赎金,是令蛮王大开方便之门之主因。 一个五溪青壮,赎金之便宜。令人咋舌。话说,一个健壮的域外奴隶,作价十金。还需送货上门。翻越葱岭,一路人吃马嚼,再加意外损耗,成本叠加,故作价十金。五溪蛮王开价,不过一缗。还赠全家。宋以三足擎波券钞,豪购五千户。五部各售千户,皆喜笑颜开。想我蛮人,何曾值这许多大钱! 蓟国良匠,及筑造机关器,皆随船运来。原址重造,得心应手。日起高楼,月建街衢。数日不见,旧貌已换新颜。蓟国营城术,冠绝宇内。饶是武陵太守曹寅,亦隔三差五,泛舟来观。直呼大开眼界。 辰阳属国,亦如此这般。由郭嘉主持修造。毁于战火的前汉诸城,悉数重建。修路通渠,筑堤圩田。麾下匠师,皆出蓟国。何须东掾指点。诸事皆想在前,令鬼才奉孝,亦刮目相看。 所谓熟能生巧。西域、陇右皆不算。单蓟国三百余城,造就多少能工巧匠,可屈指一算。百工居肆。大国工匠,物料齐备。营三县之国,有何难哉。 荆南港津渐多。加之顺下江淮,常来常往。海市无法久泊一津。于是,蓟王遂下王命,立分支海市。于都船署下,置“市舶寺”,主官称“市舶令”,秩千石。有市舶丞、市舶尉、市舶狱令等属官,分设十海市。取“十天干”为名。 其中甲、丙、戊、庚、壬,为阳干;乙、丁、己、辛、癸,为阴干。水南为阴,分属甲、丙、戊、庚、壬,五阳干海市;水北为阳,分置乙、丁、己、辛、癸,五阴干海市。取“负阴抱阳,冲气为和”,互济之意。故蓟国船肆,又被俗称为“无极船”。语出《庄子·逍遥游》:“吾惊怖其言,犹河汉无极。”之句。言指,海市影响广大。 旗船上立专属旗号。往来大江南北。逆入枝津故渎。泊于各城港津,通商互市。 若仍不足够,亦无妨。“十天干”下,再另设“十二地支”便是。 蓟王檄文抵越嶲。夷王悉知,惊怖至极。欲杀王子(高)定,以谢天下。被大小头领,苦劝乃止。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众鞭笞,以儆效尤。又将融漓父母,好言放归。并织布皮草,青壮数千,结伴北上,奔赴沅陵。弥天大祸,能否亡羊补牢,皆在融漓一念之间。 药到病除,话到祸除。终不坠蓟王赫赫威名。 “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还,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十余岁,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开蜀故徼(汉初闭关)。巴蜀民或窃出商贾(暗中互市),取其筰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 自秦辟“五尺道”通西南夷。大汉立朝四百年,筑路通渠,从未间断。 正因道路通达,巴蜀才得其利。 知西南夷亦奉王命,而不敢违。郭嘉大喜过望。随手在荆南、南中、岭南,画了个大圈。取号“三南之地”。南蛮、百越、西南夷,种辈相加,或不下陇右五百万羌氐。 “若好生计较,主公或可再得一号。”郭嘉眸中,精光乍现:“可称‘三南大君’,或‘三南天王’?” 须臾,又听一声叹息:“祝融贵女,我主断不可弃也。若不能为贵人,或可称‘夫人’。‘祝融夫人’。妙极,妙极……” “阿嚏!”楼下华室,融漓忽生异样:“有古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8 大义灭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洛阳,南宫,玉堂前殿。 目送群臣散朝,又起身恭送窦太皇仪仗赴云台殿。少帝示意身后仪仗各自散班,独返后殿。 恭送百官下阶。玉堂署长张让一路小跑,奔后殿服侍。 “陛下因何不乐?”见少帝枯坐无言,张让小心伺候。 “蓟王传檄,莫不服从。越嶲夷率,险杀子以谢天下。”略作停顿,少帝叹道:“闻蓟王之名,竟惊怖如斯乎。” 悉知圣意,张让浑身一颤。见四处无人,遂抵近耳语道:“陛下所忧,可是夷率大义灭亲,竟欲‘杀子以谢天下’。” 少帝轻轻颔首:“太后‘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今秋便见分晓。勃海王亦称贵子,与一众逐鬼童子,豢养在永乐宫中。若有一日……”少帝深吸一口气,徐徐睁开双目:“朕当何处。” “陛下乃群臣所立,告以太庙。依祖制,父死无子继,方可兄终弟及。陛下春秋盛茂。所谓‘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待元服册立帝后,次年诞下皇子,自当坐稳帝位。再无后顾之忧。”张让劝道。 “尚有十载。”少帝又问:“若有人等之不及,又当如何。” “蓟王在北,无人敢逆。”张让脱口而出。 一声叹息,少帝又问:“朕,当如何自处?” “戒之慎之,防之用之。”张让斟酌答道。 “张常侍真乃金玉良言。”少帝轻轻颔首。今又记下一条。 “陛下谬赞。老奴垂垂老矣,能守陛下到元服,虽死瞑目矣。”张让再拜。 “金市子钱家,可是永乐鹰犬。”少帝忽问。 “这……”张让心知肚明,却断不敢说破:“老奴实不知也,不敢妄言。” “先帝卖官鬻爵。车队输入西园。然一朝驾崩,尚未入土。传闻积满铜钱之销金窟,便被太后与董太皇平分。可有此事。”少帝再问。 “此事,宫人尽知。”张让再答。乃是默认。 “董太皇亦卖官求货,铜钱积满永乐宫室。假,子钱家之手,贳贷封君列候,大生子钱。亦是常理。” “陛下,圣明。”想着被程璜抄走的窖藏子钱,张让忽起锥心之痛。 “朕,不求财货,不慕富贵。只虑宗室贵胄,皆身负巨债。若为永乐所控,甘为党羽,共谋立勃海王为帝。朕,危矣。”少帝终于言及心中所虑。 “老奴料想,当不至于此。”张让急忙暗中转圜。然却心似明镜:《子钱集簿》当有大用!奈何陛下年少,蓟王如日中天。唯有隐忍不报。只需等陛下元服,羽翼渐丰,再寻机告之以详情。助陛下,痛下决心。一举铲除跋扈四将军。自可东山再起,重掌大权。重拾泼天富贵。 历代内官封爵者,莫不如是。 煌煌天汉,非功不侯,非刘不王。助陛下铲除外戚、宗王。一举肃清朝堂,还政于天子之手。自是大功一件。 总归是,富贵险中求。 此,亦是黄门宦官,梦寐以求之进身之阶。 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助桓帝杀大将军梁冀,或封“五侯”。王甫、曹节,诛大将军窦武,权倾朝野。若能除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还政少帝。与赵忠、宋典、毕岚,并称“四侯”可乎? 那时,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便不得不除之。 只因,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四大将军,三人皆死,蓟王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一切,皆需等少帝元服。 “不过十载,老夫等得……”将出玉堂前殿,张让忽觉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人事不知。 待悠悠转醒,人已在偏殿玉堂署内。 榻前为其诊脉之人,正是养子张奉。 “我儿……儿,因何,在此。”张让忽觉两腮抽搐,乃至口齿不清。 “阿父勿动。”张奉乃太医令,自不会害他。 须臾,待诊毕。张奉这才忧声言道:“阿父乃中风邪之症。宜当静养,切莫操劳。” “莫非与…与…曹(节)类似!”张让强问。 “正是。”张奉言道:“传闻尚令,需服蓟国华大夫所配‘再造丸’,方可续命。” “此药…药…为父取之不难。”张让反宽慰养子:“我儿…儿…无需挂念。” 然医者父母心。更何况得此症者,乃是养父。太医令张奉言道:“阿父往后行事,需谨慎。随遇而安,无需强求。切莫迁怒,令风邪复发。救之不及也。” “吾儿医嘱,老父铭记肺腑,一刻也不得忘。”待心情稍作平复,张让目光慈炯:“然若命该如此,亦怨不得旁人。想我刀锯余人,幼入黄门。长于二宫,历经数帝。半生跌宕,生死两难。若此时撒手人寰,亦了无牵挂。只恨不能护我儿周全。” “阿父……”张奉不由洒泪。今时今日,旁人皆视老父如洪水猛兽,避恐不及。唯有自己深知,自幼饱受慈爱,深受善待。父慈子孝。 “此二字,出我儿之口。老父方觉天伦之乐。”张让笑道:“且回吧。恐惹人闲话。” “阿父保重。”张奉再拜而出。太医令值守禁中,为天家及重臣诊治。如何能轻离。 须臾,黄门署长赵忠,闻讯而来。 见张让双目紧闭,不知死活。赵忠心情,可想而知:“张常侍?” “在。”张让轻轻睁眼。 “何病如此凶猛。”赵忠忙问。 “我儿说,乃心力交瘁,积劳成疾。只需静养,三日内,即可无药而愈。”张让笑道。 “天可怜见!”赵忠长出一口浊气。浑身一软,竟旁若无人,倚在榻旁。这一路,也是赶得急了。 张让附身笑问:“赵常侍,何故失仪?” “你我休戚与共,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不能久活,我亦难免早死。”赵忠苦笑:“无论是生是死。生死关头,何来顾忌。” “赵常侍,所言极是。”张让眼中戾芒,一闪而逝:“身后之事,若不能全。你我何敢轻言一死。” “知我者,张常侍也。”赵忠整冠下拜。 张让坦然受之:“知我无恙,且速回。” “好。”赵忠擅自离守,亦需早归。 目送赵忠出偏殿,张让颓然卧榻。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待抽搐停歇,再开口已老泪纵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49 半壁江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便是张让此时心境。亦未可知。 右丞贾诩,事后将鞠城兵乱始末,详加收集整理,六百里上报蓟王。 无论大将军何进,还是张让、赵忠,甚至不过是裹挟其中,被各方所利用之程中大夫。蓟王亦不得不承认:凡能“久活于南北深宫,周旋于朝堂之上”者,皆有异于常人之求生之能。 何进趁乱行刺,反被削耳,大难不死,忝居朝堂,又遣死士欲杀废帝灭口。张让起兵挟持不成,身陷囹圄,生死关头,趁身受五刑时,暗中耳语黄门令左丰,用先帝《子钱集簿》换来活命之机,又盗掘先帝殉葬明器,罚铜抵罪,重回禁中,而后再朱雀阙,暗行苦肉计,换来少帝信任。 为求乱世偷生,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行事狠绝,心计百出,谨小慎微又胆大包天。万物皆可弃,无有不能舍。“揆其奸心,无所不为”。 刘备扪心自问。若换作自己,能否如,何进、张让这般,跌跌撞撞,苟活于世。 史家惜墨如金。寥寥数笔,道尽生平。然设身处地,活在当下。方知,宦官、外戚,之所以能傍树而生,屹立不倒。皆有异于常人之处。绝非泛泛之辈。 切莫小觑天下奸雄。 毋论忠奸,摒弃好恶。每个人都拼尽全力的活着。奔走浪迹于天地烘炉之中。为己、为家、为苍生,为天下。倾其所有,拼尽全力。无数人生悲喜,汇聚成世间百态。栩栩如生之鲜活,皆湮没于历史长河,消失于后人记忆。可惜可叹。 洛阳三郭一邙。 东有金水小市,西有十里函园。陇右特产及蓟国名产,源源不断贩来。持续不断为帝都输血。少帝改元,民心始安。 随白波、黑山及豫州黄巾,先后覆灭。关东大地,终得休养生息。累累白骨,为雨后青苗所盖。血肉犁为丰镐。汝南、颍川二郡及徐豫七国,大兴屯田。以大河为界。河北、河南,大局皆定。不出十载,待少帝元服时,天下得安。帝国中兴在望。 天灾之后,必兴人祸。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言尽于此。 春末夏初,花红柳绿。 蓟国稻作伊始。 诸王子公主,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月初大朝,右相奏报:今季,国民当破千万,满四百城,圩田一百五十万顷。 一国之力,江山半壁。 幽冀二州,合计有民一千万口。大河以南数州,亦只有口千万。或有千万“隐户”,被宗贼豢养。另有陇右羌氐诸胡,五百万口。南中、荆南、岭南,三南蛮夷百越,亦不下五百万。 西域都护府,二十城,不算五十五国,人口已破二百万。有精兵十万。其中诸国联军五万,都护府军五万。 陇右驻军,虽不见涨。然牢城羌户,只需一声令下,便可披甲上马。十日内,大震关下,集五十万陇右轻骑,亦不在话下。 再加漠北没鹿回部,及大漠南北十二姓六氏鲜卑。 不算不知道。蓟王已能组百万联军。 只需不遇诸如“官渡”“赤壁”之“剧情杀”。待天下有变,兴百万仁义之师,一举定乾坤。当易如反掌耳。 宋轻车出洛。连平六县。为舞阳君及五长公主取食。六县各有屯民过万户。正筑城造楼,修路圩田。报洛阳,满城皆惊。时至今日,方知金市子钱家之手眼通天。须知,今汉租赋,乃定额征收。无论丰歉灾异,即便是颗粒无收,亦足额缴纳。当然,郡县若遭大灾,自可上疏陈情。陛下酌情减免。然天灾人祸,常杯水车薪。 子钱家,与五县主所签“租县券”,亦是比照先前食俸,以两汉五铢,足年支付。因黄巾之乱,州郡残破。先帝曾免豫州三年税赋。种种利好之下,如今再看,子钱家凭租种六县十载,获利何止十倍! 尤其天下谷价,已增至三百大钱(一千五百两汉五铢)。 金市子钱十家,为帝都百姓所津津乐道。堪比前汉长安子钱家毋盐氏。 正因时人目光所及,皆是子钱十家。却忽略了诸多细节。比如豫州黄巾,因何望风而降。蓟国券钞,因何大行其道。此中关窍,虽瞒过升斗百姓,又如何能逃出有识之士之慧眼。 洛阳渐起风传。言,乃蓟王不忍坐视宗室无食,而暗施援手。 不其县,因境内有不其山而得名。 光武建武六年,改不其县为不其侯国。封伏湛为不其侯,食三千六百。世代相袭,已传八代。今不其侯伏完,娶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刘华为妻,生六子一女。六子:伏德、伏雅、伏均、伏尊、伏朗、伏典,一女:伏寿。 先前困居洛阳,举债度日。得洛阳子钱家相帮,这才转危为安。 不其侯国,亦租给洛阳子钱家,为期十年。 “不其城,汉置,古城约周十余里。” 内外二郭,城外环以濠沟,城内街衢纵横。 西南水门外,墨水入海口,不其港。 旌旗蔽日,帆樯如林。有蓟国无极船,南下经停,遂成海市。不其城内民众,扶老携幼,争相登船。采购蓟国名产。不其令童恢,投帖来见。海市令不敢怠慢,这便请入旗船相见。 “明廷所为何事?”见受万民敬仰之父母官,面露悲色。海市令急忙相问。 “海市良医,不知在否。”童恢问道。 “莫非明廷染疾。”海市令又问。 “非是我病,乃我弟也。”童恢弟,童翊,字汉文,名高于恢,本先与兄长,为公府所辟。却忽身染暴疾,卧榻不起,口不能言,故未曾出仕。“年初,本就孝廉,授须昌长。岂料沉疴复起,命在旦夕。县中医者,束手无策。不得已,来求蓟国良医。还望令君,仗义相救。” “明廷莫急,令弟何在。”此乃义不容辞。 “便在船下公车之中。” “且让市医一观。” 海市良医,诊后言道:“令弟乃患‘虫瘕’之症。腹中有虫,欲成内疽,食腥所致也。”虫瘕hóng jiǎ),乃指虫积肠道,腹部结块,阻碍气机,聚散不定之寄生虫病。 “可有良方续命?”海市令忙问。 “有。”良医笑道:“此症在我蓟国,早已绝迹。当作吐下汤药二升,先服一升,斯须尽服之。食顷,当吐赤虫数升。” 果如良医所言。 汤药入腹,吐虫三升,赤头皆动。 众人无不大骇。 “何以至此?”童恢忙问。 “乃生食鱼鲜所致。”良医答曰:“腹中赤虫未尽,三年后当复发。那时,非我恩师,不可救也。” “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间,细观童恢面色。良医言道:“明廷亦有此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0 为国秉笔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除去蓟钞,还有檄文。 所谓暗行苟且。阴谋诡计,如何敢明目张胆。正如先前夷王子所为。凡丑事大白于天下,众目睽睽,受千夫所指。唯有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甚至不惜大义灭亲。三人成市虎。“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足见时下舆论之锋利,人言之可畏。 “文休。”月初大朝,蓟王居高下问。 “臣在。”便有门下功曹掾许靖,自侧席起身,入正堂参拜。如前所说,门下署,除门下祭酒司马徽外,皆排列侧席。 刘备笑问:“孤闻,文休曾与从弟(许)邵,俱以品评人物而著名,世称‘汝南月旦评’。不知然否。” 许靖面露涩色:“年少轻狂之举,竟入我主之耳。” 刘备又笑:“莫非有难言之隐。” 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笑答:“回禀主公。时,朝政日非,奸佞弄权。为正国风,抑恶扬善,许氏兄弟,每月初一命题清议,评论乡党,褒贬时政。不虚美,不隐恶,不中伤,辩人之好坏,分忠奸善恶。朝野皆在品评之列。评后得证,众皆信服。凡得好评之人,无不名声大振。一时引得四方名士慕名而来,竞‘领二许一字之评’以为荣。‘月旦评’因而名噪一时。凡被许家兄弟‘所称如龙之升,所贬如坠于渊,清论风行,高唱草偃,为众所服。’号‘月旦春秋’。” “司马公谬赞。”许靖惭愧再拜:“主公当面,不敢隐瞒。自天下大乱,群盗蜂起。眼看汝南百姓,万民饥流,裹挟从贼,那时方知,先前所为,不过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无知之辈。今窃居千石高位,大彻大悟,清谈误国。” 刘备宽慰道:“我曾去信本初,言及文休。本初答曰:‘先前,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忽想月旦评语之利,遂谢遣宾客,私语左右曰:吾舆服岂可使许文休见。遂以单车归家。’本初,乃公族豪侠,尚且忌惮如此,足见文休‘月旦评’之锋利。” “主公谬赞。”许靖汗颜。 “月前,孤传檄天下,夷王子即刻改弦更张。足见大义之锋利,尤胜刀兵耳。” 门下祭酒司马徽,心领神会:“主公欲兴‘清谈’否?” “非也。”刘备断然摇头:“正如文休所言,清谈误国。诸位,且看此物。” 中令赵娥,遂命宫人,捧入大殿。 承盘内,乃是一节节,堆叠整齐之三尺竹筒。 群臣逐一取来,打开视之。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竹筒内藏一纸卷。纸上分门别类,印满蝇头小楷。 时政要闻,军国大事,名家名篇,街头巷议,分门别类,琳琅满目。甚至还夹杂有各式招募券,闲文逸趣,广而告之。 “此是何物?主公何意?”司马徽面色凝重。如此杂乱无章,非明主所为。 “此乃,孤仿朝廷‘邸报’,命人编撰之蓟国‘日报’。” “一日一报乎?”司马徽又问。 “然也。”刘备欣然点头。 “莫非将国政民情,悉数罗列在此‘一日之报’中。”上庠令郑玄,亦难免动容。百官更无不骇然。 “孤,正有此意。”刘备又语出惊人:“虽不能人手一报,却也要遍及大街小巷,蓟国全境。广为百姓所知。” “若如此,日日须勘印……”郑玄不由深思。 “暂印五千份。”刘备掷地有声:“左国令何在。” “臣在。”左国令黄承彦,并将作令苏伯,双双出列。将所携设计图稿,当众展示。 “此是何物?”饶是王傅黄忠,亦不禁问道。 “乃出主公所绘。交由我等研制而成。由‘印钞机’改造,名曰:‘印报机’。可印日报。”黄承彦答曰。 “二机有何不同。”上庠令追问。 “印报机,取活动版面,可随意排版;内中文字,亦取活字。”黄承彦手指内部机构,逐一解答。 “可日印几何?”郑玄急忙追问。 “只需油墨、纸张、人手、机械足备。日印十万,亦非难事。” “主公此举,大利天下!”郑玄肃容下拜。 “事无不可对人言,公道自在人心。”刘备伸手虚扶:“只需日报在手,日积月累,国政民情,尽在掌握。” “日报,录何人之言?”郑玄起身再问。百官无不屏气。此乃关键之所在。 “蓟国署寺,皆预留‘版面’。文武畅所欲言,只需于国有利,则百无禁忌。另置如‘名家答疑’等,特殊版块。国内读者,凡有不解,皆可来函。由名儒国士,择一答复。授业、传道、解惑,虽远隔千里,水路并进,一日可达。”刘备早有定计。 蓟国署寺,皆有版面。终让群臣安心。所谓畅所欲言。又谓文无第一。若成一人言堂,乃我辈之耻也。 “敢问主公,日报何名?”右相耿雍,亦跃跃欲试。 “名曰‘朝闻’。”刘备笑道。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郑玄拜服。 《朝闻日报》,正式创刊。 “当由何人‘为国秉笔’。”右相再问。百官无不跃跃欲试。 刘备亦有定计:“由门下署,全权负责。新设‘门下报馆’。主,朝闻日报。编撰核审,排版刊印,由文休负责。往来各属寺,传递消息,催促手稿,则交由季礼掌管。” “臣,领命。”门下记室掾张节,奋然起身,趋步登堂。 “记室属吏,若不足用,可从太学生,女校生中,择选。若去异地采风,当遣公车前往。所募少吏,可称‘记佐’。秩百石至二百石。日报刊印前,当交由‘主编’审定。主编,可聘国士大儒兼任。” “喏。”许靖、张节,双双下拜。 主公明以照奸,光融天下。 凡有所出,皆经深思熟虑。赀库掌国之财富,报馆扼天下喉舌。无不如此。 “老臣愿兼主编之责。”如此盛事,上庠令郑玄,当仁不让。 “老臣当为郑公分担。”门下祭酒司马徽,亦不甘人后。 “武人之事,自少不了黄某。”王傅亦抱拳出列。蓟国文兴武盛,崇文尚武。所谓以武会友。武人自当分去半张版面。 “报——”便有白发御姬,趋步入殿:“四少师殿外求见。” 百官心领神会。刘备亦始料未及:“速请来见。” 为国秉笔,功莫大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1 君臣之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臣等,拜见主公。”蓟国四师,齐齐行礼。 “诸公免礼。”刘备连忙示意中令,遣宫人捧入坐席。无需入二千石列。四人独坐,以示优宠。 “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此乃理所应当,自无人指摘。且四师德高望重,于国人心中,堪比商山四皓。理应优待。 “悉知主公欲刊印邸报。我等星夜前来,责无旁贷。”蔡邕言道。 陈寔亦道:“先前。老臣等,于轩下听闻,主公欲行‘一日一报’,公之于世。窃以为,兹事体大。虽老眼昏花,亦当仁不让。” 刘宠接口道:“主公问政于民、问需于民、问策于民,启民智、聚民意、正民风。开华夏三千年施政之先河。功莫大焉。” 崔寔一语中的:“主公此举,堪比《熹平石经》。” “主公,明以照奸,光融天下。乃国之幸甚,民之幸甚,臣等之幸甚。”蔡邕再拜。 引百官齐声附和。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刘备这才道破心意:“孤虽远未称‘老迈昏聩’,然有备则无患。为防日后,闭目塞聪,阻塞言路,不恤国政,任用佞臣。故创刊《朝闻日报》,以为警醒。”人老而昏,两汉先帝,比比皆是。便是武帝,亦未能逃脱。 此言一出,四少师纷纷以袖拭泪。古往今来,再无人君,可与我主相比。 “如此,当有劳王傅、诸公,代孤妥善把关。”刘备起身行礼。 百官肃容回礼,立君臣之约。 门下报馆,随之建立。与风闻奏事,直言进谏之侍御史迥异。古往今来,国政民情,皆层层上报,直达天听。蓟王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国策民情,层层下达。公之于众,广而告之。 一升一逆,高下立判。 就事论事。于一份报纸而言。主编的作用,毋庸置疑。由创立“月旦评”之门下功曹掾许靖,秉笔操刀。自是上上之选。再加蓟国肱股重臣,中流砥柱,合力把关。当万无一失。蓟王大可放心。 细细想来。蓟王之所以能达成所愿,原因有三。左伯纸技艺成熟,产量大增,乃其一。活字印刷术,日臻完善,乃其二。大汉民风开放,从不墨守成规,敢于接受新鲜事物,乃其三。 想着那条“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的汉律,时下早已不用。便可窥知一二。 更有先帝“好胡饼,京师皆食胡饼”,足见开放习气。此,亦是强势文明之显著特征。兼容并蓄,“集百家之长,成一家之言”;包罗万种,化为天下汉裔。 当然。家国天下,列候次减。自前汉以来,无为而治之黄老之风,亦让洛阳朝堂,听之任之。未曾责难。 五千份《朝闻日报》创刊号一出,举国轰动。 “记佐”,遂成大热职业。虽不过是百石少吏,然却令国中才子,趋之若鹜。三百出仕,二千及冠,自令人心驰神往。然才高八斗者,毕竟万中无一。若能以记佐出仕,亦是我辈上佳之选。试想,驰骋国境,采风、催稿。上拜大儒,下访黎庶。耳濡目染,学业自成。所谓“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既长见识,又得薪俸。二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门下署前,列队如龙。整日门庭若市。青年才俊,远道而来,皆为应募记佐一职。 儒宗郑玄,掌太学坛。墨门钜子,掌将作寺。王充门徒,掌元素馆。道门女仙,掌观天阁。今又遣“月旦春秋”许靖,掌日报馆。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蓟王知人善任,足令人称道。 青州东莱,不其县。 经海市良医,细心诊治,童翊病症消退,人渐康复。旗船功能齐备。巧匠、良医,一应俱全。尽可好生休养。 不其令童恢,亦住隔壁。正如良医所言,兄弟二人,皆患虫瘕之症。只不过,尚未病发。童恢、童翊,史上亦是如此。若无蓟国良医诊治,二人皆得暴疾而亡。“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青徐近海,其人喜食鱼脍生鲜。此病乃颇为常见之地域病。奈何苦无良医,虽能暂时缓解,却终无从根治。且何时复发,亦无定期。救之不及,必死无疑。 尤其童翊,症状早发。如若再发,普天之下,唯华大夫能救。那时,再北上蓟国,如何来及。童恢遂与海市令商议,可否将胞弟,送回蓟国安心休养,以备万一。 海市令言:求之不得。令弟既举孝廉,除须昌长。必有真才实学。如入四方馆,当一鸣惊人。三百出仕,手到擒来。 童恢大喜下拜。 待童翊暂愈,北上蓟国。凭海市令举荐信,入四方馆,幸登六层楼。拜为西林港令,比千石俸。西林港距楼桑,不过十里。性命无忧矣。 作为新任西林港令之举荐人,海市令亦得蓟王褒奖。欣喜之余,又心忧童恢恶疾复发。于是苦劝,待任期满,当出仕蓟国。 童恢感激不尽,深谢不提。 蓟国良医,善治虫瘕。随之不胫而走。 不出数日,便有青州百姓,顺墨水而下,赶来海市寻医问药。 从一日数人,数十人,乃是数百人。 医者父母心。所幸医药足备,海市令遂命良医,悉心诊治。 这日。便有一人家,自琅琊而来。言,乃是前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长兄今为泰山郡丞。年初卧塌不起,久治不愈。 良医诊过,实言相告:“此病非是虫瘕,而是水瘟。且病入膏肓,唯吐酒石散可治。然此散,乃虎狼之药。用量多寡,天下唯恩师可万无一失。为今之计,当速往蓟国。迟恐不及也。” “如此,如此……”一门老小,尚在家中。患者胞弟,一时难以决断。 便有十余岁童子,躬身下拜:“叔父自归,我陪阿父,同往蓟国。” “瑾儿年幼,如何能担此重任。”叔父摇头。 “闻太史子义,年不满十,携母归蓟。今已十二,叔父当信我。”少年温良敦厚,目光坚毅。 “如此,可与父先去。待我理好家中诸事,再去寻你。”叔父不忘叮嘱:“此去,不可生事。若起争执,当礼让三分。以退为进。切记。” “喏。”少年再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2 涓滴成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季季稻谷,供济天下。内河沿海,凡水路相连,必有商船定期往来。不其港亦不例外。时至今日,沿海港津,皆有客船,如期北上,往来蓟国。泊入勃海泉州港者,十之八九。 绕行半岛,远赴苍海郡,亦不在少数。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终归是有利可图。 将诸葛珪父子,送上客船。诸葛玄这便返乡,打点妥当,再北上蓟国。服侍兄长。 凡有蓟国海市,停经沿线港津。类似事件,层出不穷。海市十令,见惯不怪。除去南下。亦有海市,定期北上半岛,或顺下倭岛。经停海外港津。将蓟国风物,源源不断贩入蛮荒之地。汉家风尚,冠绝四海。华夏风貌,蛮夷如何能挡。海市不仅贩入汉家造物,亦建起支付体系。将蓟钞的使用范围,及货币规模,不断扩大。贯穿陆地、海上,二条丝绸之路。 邪马台(yé mǎ tái)国,博多港,渐与蓟国港津无异。衣食住行,好恶时兴,皆与蓟人比同。女王那美,遂求赐国名。因立国都于筑紫岛(九州岛)邪马台地,故刘备亲赐国名为“筑紫国”。邪马台地改称“福冈”。以此类推,倭女王又将三十余附属国,自行更名:筑前、筑后,丰前、丰后,肥前、肥后,壹岐、对马,诸如此类。 督造博多港城时,大量倭人被雇佣。与蓟国工匠,同吃同住,同工同劳,多半已能听说幽州汉话。汉字虽难,终归勤能补拙。如前所说,人类之所以被视作万物之灵。正因天生慧根。即便如时下倭人,刀耕火种,刳木为舟,以物易物,结绳记事。身长不过六尺,心智宛如幼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然却皆拥有与常人无异之学习能力。机关诸器、营造技艺,生而后熟,熟能生巧。 定居港城的汉化倭人,称“倭户”,与深山密林中的岛夷,渐行渐远。 编为倭户,享有诸多便利。倭人归属感,油然而生。再随船往来蓟国,对大汉的认知度,不断深刻。饶是半岛南端狗奴国,亦迅速汉化。狗奴好斗勇猛,尊勇者为“熊袭”。刘备遂更其国名为熊袭,定都熊本县,立属国都尉领护。都城熊本,位于筑紫岛中部。引“阿苏山”中热泉,保温采暖。饶是隆冬时节,城中亦温暖如春。水汽升腾,云雾飘渺,故又被岛夷称为“火之国”。 四夷皆以汉化为荣。 倭人列岛,不急攻占。先将筑紫岛收归王化不迟。 就刘备所知。凡岛国地形,居中多山脊,四周多平地。地势自岛中向四缘,不断降低。尤其近海多平原。故而,藏于深山密林中的岛夷,不急征服。先圈占近海平原及边缘山地,分建城池,扼守要津。二城之间,借舟船往来,远比横穿岛屿易。此,亦可借蓟国舟船之利。 如此一来。先造港津,再扩城邑,而后筑路修桥,通渠圩田,不断向岛屿腹地逆进。只需占据外围,截断出路。十面埋伏,四面合围。鲸吞蚕食,齐头并进。岛夷不想下山投诚,唯有不断向深处逃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如此日积月累,不断向化。岛夷悉知汉人无害,亦会主动下山,投奔城邑。人皆向好,无有例外。 涓滴成海,众木成林。蓟国风物,正潜移默化,影响世界。 蓟国貌似,四平八稳,不疾不徐。然凡舶入蓟国风物之地,皆经翻天覆地之巨变。得大汉注火,迅速开化。 岛夷不例外,蛮夷亦不例外。 沅水中游,沅陵至辰阳;沅水上游,辰阳至黔阳,逆上镡成水路,全线疏通。海市良匠正全力督造“机关悬楼”,牵舟引路。楼内士卒佐吏,皆就地招募,隶属于水衡都尉。领薪俸百石至二百石不等。除去搭乘过往船只,还有公船定期往返酉口,接送轮休。待遇在五溪人中,首屈一指。 凡水衡都尉所辖,皆迁居酉口,正全力督造中的酉津城。待酉津城与山上都尉城,连成一体。当为雄城一座。海市往来,互通有无。以此城为据点,汉化不断向周边辐射。五溪蛮人融入蓟国,指日可待。 洛阳,长信宫,长秋殿。 何太后身怀六甲,孕味十足。腹中麒麟子,日日长大。何太后越发心平气和。清心寡欲,高屋建瓴,置身于诸事之外。 先前,之所以事事争先,不甘人后,常忙中出错,自乱阵脚。只因,后位不稳,朝不夕保。如今,母平子贵,皇长子已为少帝,腹中麒麟子,更贵不可言。还有何惧哉。 近日常做胎梦。问过千秋观中高人。众口一词,皆说乃是大吉之兆。 何太后,更加心安。虽说贵为太后,辈分崇高。然论齿龄,不过双十之华,远不及而立之年。 想我大汉深宫。能年满四十,无疾而终之太后,凤毛麟角。足见,高处不胜寒。 深宫春秋,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熬成孤家寡人,越发显得亲情,弥足珍贵。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能四时入宫拜见,何太后亦多欣慰。 下朝后,常二人同来。 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三宫鼎立,二面受敌。互为犄角,联手御敌,自当无往不利。 “拜见太后。”何氏兄弟,双双行礼。二人皆封万户侯,手握重兵,位极人臣。堪称何太后左膀右臂。 “二位兄长免礼。”帘后何太后,笑容可掬。 “太后无恙否。”起身后,大兄何进言道。 “一切安好。”何太后双手捧腹:“累日常做‘火麒天降殿前,吐出独角童子’之胎梦,不知何故。” “此乃火麟童子。”何苗大喜:“太后腹中必是麒麟子无疑!” “麒麟乃仁兽也。相传孔子将生之夕,有麒麟吐玉于其家,上写‘水精之子孙,衰周而素王’。”大将军何进,今为宿臣,岂是不学无术之何苗可比:“汉以火兴。臣窃以为,太后腹中麒麟子,远非素王可比。” 此话,正中下怀。何太后言道:“既如此,二位兄长,万不可怠慢。天降瑞麟续大汉国祚。稍有不慎,惹怒天帝,降灾异以示警,非我门之福。” “太后,所言极是。”大将军心领神会。 何苗仍后知后觉:“太后……意欲何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3 替父签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自家兄弟是骡是马,有几分斤两,何太后焉能不知。这便言道:“王美人贵子,年不过数岁,便获封大国之主。我儿又岂能居后。” 原来,是为求封国。何苗这便醒悟:“敢问太后,麒麟子当封于何地?” 何太后遂看向大将军何进:“自当是中原富庶大郡。若能毗邻我何氏原籍,自是喜上加喜。” “司隶京畿,不好割取。”大将军何进略作沉思,这便言道:“豫州如何?” “豫州何地?”何太后忙问。 “鲁郡。”大将军何进,似早有腹稿:“前汉高后元年,改薛郡置,治鲁县,领十一城。后文帝撤鲁国,景帝又徙刘余为鲁王。今汉除国为郡,领六县。口四十余万。” “六县四十万口。”太后似不满意:“勃海国,七城,口近百万。鲁虽有六城,口却只有一半。食俸亦只取勃海一半。” “回禀太后。麒麟子毕竟年幼。大肆封国,恐惹人非议。六县为国,不大不小。正当适宜。待我家麒麟子长成,那时,再增封大国便是。”将许攸之言,原样复述。何进与何苗同出一门。之所以知行倍增,正因群策群力。府中高人辈出。 果不其然。太后勉强答应:“如此,便封鲁王。” “喏!”距麒麟子临盆,尚有三月。足可令太后如愿。 蓟国,泉州港,巨马水砦。 诸葛瑾与父,乘船抵达,入住水砦楼船医馆。馆内良医,细看诊集。知身染水温,病入膏肓,复诊无误,遂遣轻舟送往临乡,入国医馆。 由国医令华大夫,亲施医药。 吐酒石散,乃出炼丹术。为白色粉末并伴有透明结晶状物。故称“石散”。饮下此物,常人便会狂吐不止。因常被方士用于醒酒洗胃而得名。计量因人而异,唯华大夫能精确掌握。尤其重症患者,体虚气弱。过犹不及,皆无法治愈。乃以毒攻毒之虎狼药。 病从口入。食生鲜、饮生水,为逞一时之快,而身染恶疾。何苦来哉。茹毛饮血,易内蒸母,皆蛮荒遗留。当悉数舍弃。 “拜见大夫。”见华佗亲来病舍,诸葛瑾肃容下拜。 “免礼。”华大夫为国医令,掌国医馆。兼领王宫门大夫,秩双二千石俸。又加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大医治世,乃蓟国宿臣。 自门下祭酒司马徽,上疏:王家无秩比。蓟王再改品秩。太傅、四少师,左右国相,皆食“中二千石俸”。四少师各为民爵十七等之“驷车庶长”。取“乘驷马之长而为众长”之意。岁俸八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八顷,授地八十八宅。 太傅、与左右国相,劳苦功高。曾被蓟王表为民爵十九等之关内侯。为关内侯者,称“君”。岁俸九百五十石。授田九十五顷,授地九十五宅。关内侯可世袭,但要减等。 “关内侯子为二人为不更(第四等),它子为簪裊(第三等);卿子二人为不更,它子为上造;五大夫子二人为簪裊,它子为上造;公乘、公大夫子二人为上造,它子为公士;官大夫及大夫子为公士;不更至上造子为公卒。” “中”,即为在朝中任职之意,月俸百八十斛,一岁凡得二千一百六十斛。位在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之上。凡九卿等,皆为中二千石。又“三辅”之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皆秩中二千石。因三辅亦是朝中直属。 郡国并行,列候次减。蓟国虽无三辅,却有五尹。五尹品秩稍低,又身兼“(左中)庶子”,常入王子馆,教导诸王子。故秩双“真二千石”俸,月得谷百五十斛,一岁凡得千八百石。民爵十六等之“大良造(大上造)”,岁俸八百石。授田八十六顷,授地八十六宅。 四少师与左右国相,虽未得双食俸。然食俸却远高于双食俸。没错,便是春腊二赐。 “病榻何人?”见舍中只有孺子。华大夫又问:“家人何在?” “(继)母于家中照看幼弟妹,有事唤我便是。”诸葛瑾言道。 “你父病危,竟只你一人。”华大夫颇多意外:“家中无长辈否?” “理好家事,叔父便会赶来。”诸葛瑾再答。 “依我国法,类你父,需家人签押,以防万一。”华大夫道出关键。 “敢问大夫,治病救人,因何要签押。”诸葛瑾遂问。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见他年幼知礼,华大夫遂耐心解释道:“命悬一线,病入膏肓者。寻常药石,已难见效。唯有用虎狼药以攻毒。然,即便如此,亦无十足把握。万一治不活,有券可免医者之责。” “原来如此。”诸葛瑾肃容下拜:“小子愿替父签押。” “你远未及冠,签押如何能作数?”华大夫笑问。 “这……”诸葛瑾这便醒悟。自己年不过十二,如何能与人签订券。然目视榻上父亲,昏睡不醒,似陷弥留。一时心急如焚。深吸一口气,这便言道:“昔,甘罗年十二为上卿,秦舞阳年十二已杀人。今诸葛瑾年十二替父签押,亦无不可。” “哦?”华大夫甚之:“何不等叔父。” “父命悬一线,迟恐不及也。”诸葛瑾心如刀割,却举止有度。 见他目光坚毅,少年老成,华大夫轻轻颔首:“如此,且替父签押。老夫为你父诊治。若不能活,且陪你一命。” “华翁救人无数,乃天下神医。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枉顾他人性命。既签券,生死无怨。”诸葛瑾再拜。 “好一个少年早成。”华大夫为其父诊治不提。 不出半日。蓟王已得闻。 “琅琊诸葛瑾。”闻其名,蓟王会心一笑,语意深长:“既是孝子,又敢担当。年十二便可替父签画字押,年二十当可为孤‘指画江山’。” 众人闻之,无不惊诧。“指画江山”,遂成典故。与“替父签押”,皆出诸葛瑾。 话说,汉末诸葛氏三兄弟,被史家称为“龙虎狗”。《太平御览》有载:“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雅。” 今,诸葛珪救治及时,未曾早逝(187年)。胞弟诸葛玄,不日又将北上。诸葛三杰,当不至分散。 孤心甚慰。 诸葛丞相,今岁几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4 东孝西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减等袭爵,好处毋庸置疑。 民爵自四等不更,至十五等上造,子为“公卒”。公卒今已与齐民无异。即便为十九等关内侯,如此减袭,三代后亦尽归平民。故俗语谓“富不过三代”,便是此因。唯有列候可世袭。然却受推恩令等,诸多律法所限。封国不断缩小,三代以后,尽是弹丸小国,再无先前大国气候。 洛阳朝堂,之所以按兵不动。只因有恃无恐。蓟王忠义双全,东征西讨,文成武就。如若不反,封国不出三代,支离破碎。不见强藩之貌。如若谋反,则“天下共击之”,身死国除,旦夕之间。洛阳朝野,各色人等,思前想后,皆无不妥。自当,窃据高位,坐看风云变幻;泰然处之,纵览天下时局。 作壁八关都邑,岂不快哉。 《朝闻日报》创刊后,兼具报公示售卖及邮亭功能于一身的新式邮驿,新鲜出炉。因置白琉璃“阅报栏”,将《朝闻日报》公之于众,故邮驿又被国人俗称“报亭”。 蓟国千里国土,二十七县,三百余城,众多官署。蓟王有令,各城长令,人手一份。如此层层分润,五千份日报,每城不足十份。十里一亭,如何够分。唯有取人流密集处,如市楼、坊楼,张贴布告栏内,公之于众。另有郭下之都亭,及内城之钟楼,增设阅报栏。仅此足已。 所谓“朝闻夜印”。前日晚间印毕,连夜输往各城。统一于日出初刻初分(凌晨5:00),公示报栏。 早起读报,遂成风尚。便是农人目不识丁,亦有亭吏高声诵读。各茶馆皆开日报品评。入茶馆早餐,即可“边食边闻天下事”,而“津津有味”。 钟楼与报亭的结合,为蓟人带来的改变,可谓翻天覆地。精确计时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而随时随地,知晓天下事。更令蓟人知行合一,见识远超时人。解读时政,觅得商机。便有百思不解,亦可去函门下报馆。必得名儒高士,指点迷津。 一问一答,似轻松写意。然却令举国学子,茅塞顿开。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然师之大,还需以身正道。 五千份日报,如何能够。日日有人前往报亭,手抄日报,足见一斑。门下记佐,遍访民间疾苦。“凡路遇不平,必于报”。众目睽睽,千夫所指。如何能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门下记佐,一时为百姓所慕。比起刺奸,多督豪强官吏。记佐多采民风,访里巷。家长里短,寸阴尺璧。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官方民间,双措并举。宽法严律,惩恶扬善。功莫大焉。 日报,分前、后、左、右,计四大版面。文、武、学、杂,各占其一。只需言之有物,依法合规。则百无禁忌,畅所欲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禹疏九河,而注诸海。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蓟国气象,上下一新。 门下署,名扬天下。 门下所辟,皆蓟王私臣。堂前陪侍,随行左右。大小朝会,皆列侧席。自门下祭酒司马徽,门下督郑泰,门下绣衣吏,乃至远在荆南的门下东曹掾郭嘉,皆与有荣焉。 门下西曹缘,主领门下奏事,及门下官吏署用。蓟王授予徐福,徐元直。门下祭酒司马徽,遂改“福”为“庶”,称徐庶。恐他少年得志,目中无人。暗中劝曰:少得高位,焉知祸福。又谆谆善诱:要以造福天下黎庶为己任。 徐庶与司马徽亦师亦友。少有侠义之风,颇与蓟王同契。与小师弟周瑜,四位义弟,亦皆相处融洽。 余下皆放一旁。蓟王首当其冲,先将徐庶家中老母及九族邻里,统统接来蓟国安居。 西为右,右为上。东西二曹,虽皆秩千石俸,月谷九十斛,年一千八十石。然论品秩,西曹略高于东曹。另加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 郭嘉与徐庶同岁。论才智秉性,亦难分伯仲。年十六,共领门下诸曹。并称:“东(奉)孝西(元)直”亦或“徐郭同槽(曹)”。乃是可与六大谋主,“贾李和优”、“八分田沮”、“四才通达(四通才达)”并列之,蓟国后起之秀。 官俸加岁俸再加田产,一年足得,七百七十一万九千角钱。更加春腊二赐,稻花鱼翻倍。足得千五百四十余万钱。 二人只录门籍,尚未受领宫职。若再加宫职,当有一千六百万。 尤其是八十顷爵田,实在是太暴利。蓟国无“职田”。所谓官田,乃是指公田。官吏只足月领食薪俸,及春、腊等各项赏赐。拥有田产的数量,只与二十等爵相匹配。 由“非功不侯”引申出“非功不爵”。“有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罪者,各以轻重受刑”,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以致“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无功者,“虽富无华”。仅此一句,道尽富、贵之别。 蓟国人才济济。国力鼎盛,为天下所羡。 五溪沅陵,海市船舍。 融漓终得与父母家人重聚。 多日来,辗转反侧,坐立难安。终在与父母相见的那一刻,涣然冰释。 母女抱头痛哭。本以为天人永隔,岂料否极泰来。竟在异地他乡,重见天日。 “我儿且说,一切可皆如外界所传。”哭罢,母忙问。 “外界如何传言?”融漓堪堪止住。 “我辈皆言,五溪蛮王,欲使女儿与蓟王和亲。故,蓟王传檄天下,茸尔小王,不敢忤逆。唯有将我等放归,又遣使团北上请罪。”漓母言道。 “无耻鼠辈,妖言惑众。”融漓又羞又怒:“蓟王威信天下,世之豪杰。岂能趁人之危,如此行事。” 父母二人,四目相对,皆心似明镜。这不都已……心向夫家了么。 “我儿乃‘祝融之后’,‘大巫之女’。想来,与那汉家贵胄,亦是门当户对,可称良配。”融父先起了个头。 “女儿二七之年,且还足虚二岁,幼齿之龄,如何嫁入。”融漓闪烁其词。 “先立婚约。待及笄之年,再操办不迟。”融父一锤定音。 “如此,如此……”融漓宜嗔宜喜:“全凭父母做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5 寤寐思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四月芳菲尽,长堤遍紫花。河堤两岸,入冬前被牧人尽数割去的苜蓿,又已郁郁葱葱,紫花丛生。紫花苜蓿,根系发达。扎根河堤,培土固堤,卓见成效。 往来舫舟,皆改潜轮。航速倍增,平稳依旧。随北上客船横跨渤海,于泉州港换乘内河客船,入巨马水路,逆进楼桑。诸葛玄一路行来,两岸碧水紫堤,美不胜收。居高眺望,阡陌纵横,支渠四通。嵌入其中的禾田,宛如冷玉,捧满翠色。北地凛冬酷暑,四季分明。尤其田中水浅,隆冬时节,皆冻成厚冰。开春后,冰雪消融,滋养冻土。坚冰潜移默化,融成碧水,正如眼前这般。 故与荆南迥异。蓟国绝有水瘟、虫瘕等,水生寄生虫病。再加水暖水洗水淋,雨污分流等良好的卫生习惯养成,杜绝病从口入。还有,便是海盐大量产出。及时盐渍、腌制,防腐杀菌,亦大有裨益。 造纸工坊,已全面使用染池沉淀、砂石过滤等先进技艺。大大降低了对水体的污染。 佐伯领坊中良匠,亦对造纸原料不断升级。改进造纸工艺。多管齐下,产量大增。蓟国已全面摒弃竹简木牍,进入纸质时代。可想而知。在蓟国,号“学富五车”,是何其殊为不易,又是何等真才实学。 画舫泊入白湖水砦。问清国医馆之所在。诸葛玄心忧兄长病情,无心游览,径直前往。 国医馆,乃由楼桑医馆扩建。内设义舍、病院、医校、诊所、畜监、药房、义仓、精舍等,诸多建筑,鳞次栉比,蔚为壮观。各巍峨楼宇,独门独院,又四门通达。问清病院之所在,诸葛玄这便赶去与兄长相会。 “院”内有前后二楼。楼高五重,内置病舍、诊室、药房、手术间、停尸房等,诸多功能区间。可乘天梯直升,亦可沿坡道车马绕行。方便探视陪护及转运重症病患。 少时为造医馆,刘备立阴沉木于泥泽,架十字梁桥建楼。遂成楼桑八景之青池漾月。后沿清溪,不断向两侧外扩。今已将陆城侯祠,三面合围,足见规模之大。随大溪地扩建,医馆周围民宅悉数拆去,民众皆迁往溪地新区安居。亦为医馆腾出足量空地。 漾月青池前,最先督造的重楼,今已全改为诊楼。华大夫隔三差五,坐诊于此。领麾下三大弟子,善本草之广陵吴普,善针灸之彭城樊阿,精工于药学、后有“药王”之称的李璫之。及幼与蓟王为伴,长大后常入义舍帮忙,后嫁洗马苏双,幸被华大夫收入门墙,专攻妇科的族妹刘蔓,另有专攻外科之良医吉本等,国医馆新一代名医,渐成气候,悉心为国人诊病。 蓟国名医,多食薪俸。吴普、樊阿、李璫之为“蓟太医丞”,兼领王宫舍人,秩双千石俸。刘蔓、吉本等,皆为“蓟太医”,兼领王宫行人,秩双六百石俸。及医佐、辅医,另有入学国医校生,称“医生”。除官职外,还有与匠人类似的职业等级,与二十等爵匹配。医学院生,或学而优则仕,或就职于各城医馆、诊所。即便不领官职,亦可凭医术,获民爵,为爵民。 “百工居肆,百医居堂。” 许多良医,学成归乡。在自家前堂,开办医馆诊所。为民治病除疾。坐堂行医,遂成惯例。医馆与商肆不同。治病救人与货贩东西,亦不可同日而语。右相耿雍,朝上求问:医者当如何收税。 刘备答曰:医者免税。推拿针灸、包扎正骨、药石手术、出具药方等,所收诊金,皆无需交税。只需售卖草药、器械之商家,照章纳税即可。 医学生,凡学医有成,得入“医籍”。即与太学生出仕,得获“官籍”类似。得授一等公士爵。岁俸五十石,授田一顷半,授地一宅半。 民间医生进爵,亦如蓟国工匠晋升之路类似,分十级。与民爵相匹配:医(校)生、行(游)医、(坐)堂医、良医、名医、大医、医师、大医师、医宗、大医宗。十级大医宗,为民爵九等“五大夫”。 大医,授民爵五等之大夫。岁俸二百五十石,田五顷,地五宅。始尊“大夫”。 言归正传。 诸葛玄乘天梯,直升四楼重症病舍。沿廊道一路行来,终见“琅琊诸葛”病号。推门视之,见大兄正背倚病榻,捧静读。眉宇间神态轻松,毫无病容。 “兄长。”诸葛玄顿觉安心,大喜而入:“已无恙否?” “药入病走,幸得华大夫妙手回春。”诸葛珪笑道:“速座。” 步入坐榻,诸葛玄又问:“瑾儿何在?” “见过叔父。”诸葛瑾闻声,自盥洗室走出。 病舍内置盥洗,外设平座。还有陪护居室,功能齐备。 “瑾儿‘替父签押’,今已广为人知。我琅琊诸葛氏,一门兴盛,指日可待。”诸葛玄笑道。 “叔父谬赞。”诸葛瑾神态自若,并无半分沾沾自喜。 “家中可稳妥。”诸葛珪心牵故园。 “兄长且安心休养。家中一切安好。”诸葛玄宽慰道:“即来则安。不瞒兄长,弟此来,除去侍奉左右,当往四方馆一行,已求出仕蓟国。” “何人引荐?”诸葛珪忙问。 “乃海市令所荐。”诸葛玄答曰。 “原来如此。”诸葛珪轻轻颔首:“前日,苏洗马来访。亦亲写荐,举我入四方馆。” “如此,待兄长病愈,同往四方馆一行。”诸葛玄言道。 “苏洗马又举瑾儿入太学坛。拜在郑公门下。”诸葛珪笑道:“本来蓟国救命,岂料因祸得福。” “无论四方馆还是太学坛,皆非比寻常。若无真才实学,又岂能如愿。虽得入山门,然后事究竟如何,终需看自身。俗语谓‘真金不怕火炼’。海市令、苏洗马,皆举入四方馆,而非蓟王当面。足见吏治,井然有序,泾渭分明。”诸葛玄言道:“有法可据,有章可循。春秋大义,王不乱法。正是我辈‘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日思夜想)’也。” “言之有理。”诸葛珪欣然点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6 开卷有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若能出仕蓟国,便将家中老小皆迁来安居。阳都老宅,留宗人看管即可。”诸葛玄道尽此行,肺腑之言:“一路行来,蓟国风土人情,衣食住行,无不令人心生向往。汉胡羌蛮杂糅,乡音难改却和谐如一。窥一斑而知全豹。汉室式微,朝政日非。江山社稷,所托非人。民心思乱,而天将变。” “二弟所言,亦是为兄所思。”诸葛珪遂取榻旁籍递过:“且看蓟国印本。” 诸葛玄双手接过。纸研辉光,墨香扑鼻,细细辨认,遂叹道:“乃出钟繇小楷,录蓟国双博士服子慎之《春秋左氏传解》。难得面面俱到,堪称世间精品。” 诸葛珪又道:“此乃苏洗马所赠。蓟王手:‘开卷有益,温故知新’。本以为,撰、抄皆出名家,必然珍贵。然问过方知。全十册,作价千角。一册不过百钱。蓟国学子,几乎人手一册。” “竟如此便宜。”诸葛玄大惊。 诸葛珪叹道:“据说,此乃用“雕版印刷”。初版十万册,十日印制,一日售罄。服虔与钟繇,各得百取五之版费(5%)。计五十万钱。版费之巨,闻所未闻。” 诸葛玄这便醒悟:“此举,堪比《熹平石经》。料想,十万册,必无人为疏误。且开文士‘出自养’之先河。” “然也。十万册,十日印毕。天下学子,何其幸哉!”诸葛珪一声长吁:“我等坐井观天,墨守成规。然蓟国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不出十载,你我所知所学,皆以作古,追之不及也。” “兄长之意,弟已尽知。穷毕生之所学,如逆水行船,不进则退。蓟国学子得尽天时地利,再加政通人和,当一日千里。令天下读人,追之不及。”诸葛玄目光如炬:“我诸葛一门,当不甘人后。速来蓟国。如若不来,悔之晚矣。” 诸葛珪又指蓟言道:“苏洗马还言,所有雕版用字,泥范皆用水力机关冲压,而后烧制排版。售卖给各城印刷工坊。故无论出自何处工坊,皆版本如一,无有偏差。须知,蓟国有三百余城,大小工坊,何其多也。竟全然如一,着实令人瞠目。一册卷,便如此匠心极具。可想而知。蓟国上下,凡有所出,又是何等匠心独运。” 闻此言,诸葛玄唏嘘不已:“幸得早生,学有所成。若晚十载,恐无立锥之地也。” 此话,正中心事。诸葛珪言道:“岁不我与。待明日,你我二人便往四方馆一行。出仕蓟国,再兴大汉。” “兄长尚未痊愈,何其急也。”诸葛玄劝道。 “当无妨。”诸葛珪眼中,透着人到中年的危机。 “如此,且听华大夫如何说。”诸葛玄感同身后。 若无蓟国一日千里。天下士大夫,自可寄情山水,修身养性,以待时机。屡辟不就,亦无可厚非。奈何天将变矣。蓟国学子,皆突飞猛进,知行倍增。如何还能等得及。江山代有才人出,后浪终要推前浪。一不小心,横死滩上。一事无成,徒剩唏嘘。 “亮儿亦是我家麟儿,断不可滞留家中,误了前程。”诸葛玄忽道。 “我已去信苏洗马,求荐亮儿入太学坛。若能拜郑公门下,何其幸也。”诸葛珪言道。 “兄长行事,如迅雷不及掩耳。弟远不及也。”诸葛玄笑叹。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 车停后巷。张让遣亲随小黄门,叩门求见。 待角门开,这便常服下车,穿后院,入中庭,与曹节相见。 水绿琉璃,窗明几净。张让跪伏堂前,大礼参拜:“奴婢张让,拜见老大人。” “可是张常侍。”堂内高卧之人,正是大内官曹节。 “正是奴婢。”张让朗声应答。 “今日所为何事?”曹节亦不见外。 “求老大人,赐药活命。”张让伏地泣求。 “哦?”曹节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莫非,张常侍前日殿前昏厥,亦是中了风邪。” “不敢隐瞒老大人,正中风邪。”事关生死,张让如何能再隐瞒。 “唉……”曹节一声长叹:“你我刀锯余人,孤身行走禁中。日日提心吊胆,历经生死两难。又有几人,能独善其身。老将至矣,张常侍。” “老大人,字字珠玑。”张让哽咽言道:“自先帝亡故,奴婢已生无可恋。唯有一门家小,尚未保全。不敢轻言一死了之。还望老大人成全。若能苟活数载,当可含笑九泉。” “华大夫所配良药,右丞足月送来,从未有失。然,人之将老,非良药可医。多食无用,且分你一份便是。”曹节竟不藏私。 “谢老大人活命之恩。”张让再拜。心头顿觉一松。 “待你我故后,黄门多半没落了……”曹节一声唏嘘,言尽于此。 ‘老大人何出此言?’终归未能问出口。从府中小黄门处,取来赠药,张让怀揣狐疑,告辞离去。出角门前,小黄门言道:往后,可月初来取药。 张让谢过。 送走张让,得了枚麟趾金的小黄门,喜气洋洋而回。 轻手轻脚,替曹节掖好被角,正欲转身离去,忽听榻上曹节笑问:“此去,可有所获。” “不敢隐瞒阿父,得了枚麟趾金。”小黄门笑答。 “去吧。”曹节轻轻颔首。 小黄门再拜,又不禁问道:“阿父何故言‘黄门没落’。” “蓟王宫中无宦,还要我等何用?”曹节随口答曰。 小黄门越发不解:“蓟王宫中无宦,与我辈何干?洛阳南北二宫,黄门众不下十万。又岂会轻易没落。” 曹节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久不听言语。待小黄门再抬头,只见榻上老者,嘴角垂涎,睡意昏沉。又过不久,鼾声四起。 回忆数年前,还是何等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昏睡榻上,垂垂将死。岁月又曾饶过谁。 许,先前之言,不过是一句昏语,罢了。不足为信。 心念至此,小黄门忽觉有些扫兴。这便泱泱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7 泽被后世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春分刚过,蓟国千里国土,二十七县,便有农人陆续备耕、通渠,开始新一季的稻作。谷雨之后,千里水田,已遍布农人。各家各户,皆要赶在芒种前,理好厢田,以备育秧。 此乃稻作之关键。虽说蓟国随王,稻作二十余载。然年年有新民落户。尤其是东部安北、辽海二郡。近年来,乃蓟国屯民重区。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自履任以来,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不敢有一日之疏。 安北郡内,扶余四加正迅速汉化。除去饲养牲畜,并有三老传授稻作技艺,年前已得享鱼米之利。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源),令顺民心。” 阎柔自幼长于东胡。后久居西林,坐堂理政,居中调和。在“北人”中,素有信义。扶余四加,与本地汉人毗邻而居,初时因语言不通,习俗不同,故常起冲突。然自领安北守以来,阎柔宽法严律,公正无私。以理服人,以德化人。胡、汉尽数归心,少有争斗。再过数年,当可为蓟王所用。 “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此乃亘古不变之真理也。 陆续有扶余国人,举家南下,定居蓟国。足可证明。 自蓟王平定半岛,重开前汉旧郡。半岛夷人、远东胡人、极地野人,纷纷慕名来投。尤其环绕半岛的珠链港津,纷纷扩建为港城,面朝大海,扼守内陆。随街衢纵横,不断扩大。再于临近港津之山川险要处,立烽堠、障壁、关邑。而后修路通渠,筑堤圩田。将先前圈占的无人荒原,悉数辟为良田,种植晚稻。待良田、道路、沟渠,不断深入,距离适宜,再择址修筑新城,或重驻前汉旧城。 试想,围绕半岛之珠链,霅津、渊达、釜山、南、北乌稽等,诸港皆如此这般。不断向内陆辐射。待良田、道路、沟渠、城邑,彼此连通之日,便是汉化半岛之时。亦可称半岛“圩田大成”。 “圩田制”,起于(蓟)王,盛于(蓟)国。 凡有城邑新筑,附近岛夷便会随首领,欢呼雀跃,举家而来。首领为里魁、衢长、坊令、邑宰、享受与汉人官吏,相同待遇。夷人亦就地转化成“夷户”,安居城中。家中青壮、健妇筑城修路,穿渠圩田,日赚二百大钱。家中老弱,则由三老传授机关稻作,各项事宜。行农牧兼稻作。有三韩八十余国,美玉在前。更有同伴亲身经历为证,如何能不深信。 东盖马县“南沃沮属国”、临濊县“北沃沮属国”,及沧海郡“扶余属国”。属国民众,大量迁出。填充苍海、玄菟、临屯三郡。远东地区,正由奴隶部落联盟,迅速向封建文明进化。 两汉处理内迁蛮夷,最行之有效的“属国制”。正被蓟王,发扬光大。与先前“属国都尉”只为统领,内事皆由属国自决迥异。蓟王所置“属国都尉”,职能类比“都护”。手握一国之政。筑城修路、穿渠圩田,皆归其所辖。“都尉”与“都护”,渐渐比同,皆有“总督”之意。遂与“校尉”区分。国主,乃名义上首领。享有一国之君,理应享有的一切。然,牵扯到重大事务,当以属国都尉,马首是瞻。 建制上,类比大汉藩国。国主坐享食俸,国政却握于国相之手。 如前所说。四夷皆以汉化为荣。能得大汉认可,成为属国。坐享其成,坐收其利。富贵绵延无尽,泽被子孙后代。事后再看,有百利而无一害。部落文明与封建文明,判若鸿沟。每每回忆先前。岛夷头领,尽皆摇头自嘲。穷乡僻壤,举目蛮荒,化外野民,家徒四壁。还有何物,能被大汉所惦念。 再想蓟王如此善待,各个感激涕零。正腊时,纷纷遣使蓟国,上表深谢。 蓟王回复曰:煌煌天汉,薪火相传。 使节忙问:王上何意? 左相崔钧答曰:大汉传火天下,烧尽蛮荒,尽归向化也。 使节纷纷醒悟,心悦诚服,感激涕零。 在光融天下,一骑绝尘的汉家强势文明面前。四夷“如蝼蚁仰望苍穹”,“似蜉蝣漂流汪洋”。如何能不敬畏若天神。大汉的一切,皆令四夷心生向往。 纷纷苦思:如何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汉人。 来自半岛的思潮,如野火燎原。正在四夷之中点亮文明的篝火,汇聚成照亮前路的巨火塔。 遥想后世,历代文明的传火者们。再无如大汉一般,兼容并蓄,包罗万种之气概雄心。 蓟王既孤身来此,自当倾尽所有。不使人类文明,陷入不断劣化的循环。 蓟国王城,西宫,增城殿。 久未露面的刘氏老族长,领孤孙前来拜见。老族长家逢巨变,子女皆先后故去,唯剩一孤孙。 “九叔免礼。”帘后太妃,柔声言道:“赐座。” “谢太妃。”老族长又为太妃引荐:“乃老朽孤孙,少时外出游学,一别十载。至今乃归。” “刘平,拜见太妃。”儒服青年,伏地行礼。 “你叫刘平?”太妃忽问。 老族长笑答:“多年前,宗祠大考。王上名列前茅,此子却是第五。虽落选,然志气不可丢。于是,老朽便用王上幼时之‘平’,改其名。此子亦颇知上进,外出行学,一别十载。今学业有成,特领来与太妃一观。” “原来如此。”太妃欣然点头:“既学成归乡,当为国效力。” 刘平伏地答曰:“禀太妃,不日当往四方馆一试。” “既是宗室俊彦,便不必去黄金台了。”太妃笑问:“何所长?” “(刘)平,游历四方,晓各地风土民情。愿往京畿,供职藩邸。”刘平答曰。 许慎《说文》:“邸,属国舍也。”所谓藩邸,便是大汉藩国,设在京畿的馆舍。如“蛮夷邸”,便是接待蕃国来使及四夷“蕃客”的馆舍。 类比“蛮夷邸”之命名,蓟国在洛阳的藩邸,称:“蓟邸”。 换言之,刘平欲求“蓟国入京使”一职,常驻洛阳。刘平既是楼桑刘氏宗亲,又久历四方,学业有成。确是适合之选。 太妃略作思量,这便应允:“如此,也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8 铁壁铧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除“蛮夷邸”、“藩邸”之外,还有“郡邸”,乃是诸郡设在京师的馆舍。时下京中郡国诸邸,类后世“驻京办事处”。 “汉法,诸侯各起邸第于京师也。”“天下郡国百余,皆置邸京师。谓之百郡邸者,百郡总为一邸也。”注日:“在百余郡邸之中,还有一个百郡总邸。” 大汉郡国并行,列候次减。郡国在京师置邸,以此类推。县侯、县主等,则在郡中设邸,乡侯在县中设邸。 诸侯王邸,俗称“国邸”。前汉时,乃为诸侯王个人出资所建,其产权当归属诸侯王家所有。然今汉,诸侯国邸多为朝廷自建,产权自归汉廷所有。由大鸿胪掌管。鸿胪寺,专设邸长、丞、及一众属吏管理。史载:“典客,秦官,掌诸侯归义蛮夷,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属官有行人、译官、别火三令丞及郡邸长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行人为大行令。初置别火。王莽改大鸿胪曰典乐。初,置郡国邸属少府,中属中尉,后属大鸿胪。” 邸长、丞,主邸中事宜,比干石至六百石俸。与行人、译官、别火三令,并属大鸿胪。今汉初,光武裁减机构,省并郡邸长丞等官吏,转由“令郎治郡邸”。《后汉·百官志》有载:“右属大鸿胪。本注日:承秦有‘典属国(主管属国的秦官,秩二千石,另主蛮夷事务)’,别主四方夷狄朝贡侍子,成帝时省并大鸿胪。中兴(光武)省驿官、别火二令、丞,及郡邸长、丞,但令郎治郡邸。” 至此,郡国在京邸舍,皆由鸿胪寺遣郎官掌管。郎官秩四百石。除此之外,郡、国亦遣干吏一员,驻守京中邸舍,称“守邸丞”,省称“守邸”或“守丞”。 时下,国邸虽归朝廷所有,然自桓灵以来,卖官鬻爵,大行其道。诸侯无子、因罪除国者,众。故无主国邸,亦可自由买卖。时下国邸,不仅提供上计使团等,国中在京官吏饮食起居,且还兼具代办国事、囚禁流犯等,诸多功能。正因地位特殊,故郡、国皆耗费巨资,年年维系。 刘平欲入京供职,常驻洛阳。便欲官拜“守丞”,居于蓟邸,为蓟王上下奔走。 蓟邸,乃先前蓟王花费重金,购前渤海国邸改造。待王美人贵子新封勃海王,又转赠王美人贵子。再择函园官堡内空置宅院,新置蓟邸。时下并无委派发官员。乃由左丞荀攸代管。 蓟王外出,太妃监国。此乃祖制,并无不妥。任命国中官吏,亦与礼法相合。只需告知左右国相,走既定程序即可。依律,委任国中大小官吏,皆需由二位国相上报少府,再由中令,转呈蓟王批复。若(蓟)王外出,或王年幼,则由垂帘称制的太妃全权代理。 此,亦是祖制。 蓟王乘座舰,巡视国境,外出未归。报南宫披香殿少府署寺,中令遂发六百里,转呈蓟王当面。 泉州港,三足踆乌号。 三足踆乌缩小简化版,类后世“海鹘船”。此船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如海鸟状。舷下左右置浮板,形如鹘翅,其船随风浪涨跌,无有倾倒,背上左右张生牛皮为城,牙旗、金鼓如战船之制。号称“铁壁铧嘴”。船首舷部装有防护铁板,水线以下暗置铧嘴,可冲犁敌船。 后世海鹘船,长不过十余丈。远不及三足乌。 收到中令六百里封函。白发御姬遂捧入船宫。船宫,乃古代吴越国君,建于船上之宫室。今被用来形容三足乌,足见船大如行宫。 “授刘平为守邸丞。”蓟王微微皱眉。区区四百石官,母亲自与便是,何必六百里传来。 “刘平何许人也?”蓟王问道。 “信使未曾说起。”御姬答曰。 函内又见母亲手,刘备取来一观:“原来如此。” 士贵人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孕期渐重,睡意深沉。沐浴更衣,姗姗来迟:“此是何人也?” “刘氏宗亲,幼时玩伴。”刘备言道:“乃九叔公孤孙,小名‘五貉’。少时父母早亡,吃族中百家饭长大。口直心快,颇有机智。细细想来,少时许多荒唐事,皆因他而起。” 士贵人笑道:“凡染,一入谓之縓。再入谓之赪。三入谓之纁。五入为緅。七入谓缁。玄色者、在緅缁之间。其六入者与。因取族中排序,故夫君字‘玄德’。换言之,‘五貉’,必在族中排名第五,乃夫君族兄。” “然也。”刘备轻轻颔首:“采桑葚、戳蜂窝、掏鸟巢、捉鱼虾……皆因他好吃而起。因父母早亡,故族中长辈兄弟,颇多照应。我辈兄弟,亦多帮衬。约莫在为夫少复祖爵时,外出游学。一别十载,不知竟改我旧名。唤做:刘平。” “难怪得母亲善待。”士贵人笑道:“洛阳勋贵,若知乃是夫君族兄,必争相结交。此去洛阳,打理国邸,或是一着妙棋。” “为夫亦如此想。”刘备转而又道:“然,老族长年事渐高,今有孤孙归家,宜当耳提面命,服侍榻前,令祖父颐养天年。实不忍遣往洛阳。” “夫君常言‘男儿志在四方’。既为宗亲,为国效力,亦无可厚非。”士贵人劝道:“夫君诸弟兄,皆身居要职,得食高俸。将心比心,又岂能厚此薄彼。” “贵人言之有理。”刘备涣然冰释:“如此,便授国邸守丞兼王宫行人。” “夫君明见。”士贵人一笑倾城。 “传令,起航。”刘备眸中尽是深情蜜意。 “喏。” 蓟王乘座舰,顺下巨马水。巡视各地。经停泉州港后,横渡渤海上湾区,驶往金州港,入辽海郡。蓟国水军,一路护送不提。 楼桑,大溪地。老族长院中前堂。 “封刘平为守邸丞,秩六百石,‘铜印黑绶’。兼领蓟王宫行人。另赐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骈马公车一驾。”由蓟太仓令,大兄刘文,亲颁蓟王敕令。 “臣,遵命。”刘平伏地领命。 不等起身,老族长已老泪纵横。 “主公巡视在外,归无定期。故遣我来。”大兄刘文谆谆善诱:“守邸丞,本是四百石官。主公又赐六百石宫职,乃为‘特进’,将五弟官俸,升为双六百石。我等同气连枝,自幼相伴。此去京师,当谨言慎行,不可恣意妄为。有损家风。” “大兄字字珠玑,弟已铭刻肺腑。”刘平肃容下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59 举国之力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水上船宫三足乌,泊入临渝港。辽海守郭芝,携一众属吏,登船接驾:“臣等,恭迎王上。” “衍长,免礼。”刘备伸手搀扶。蓟国千里国土,水陆并进。乘公船,一日可达。都水署与都船署,合力确保航道畅通。逢朝会,百官夜航,鸡鸣时便可泊入南港。换乘公车入王城,自不误早朝。亦不误沐休。 临渝港,初名临渝津。后不断外扩,将碣石古港亦囊括其中。遂成今日大港。乃是与泉州、蓬莱、琅琊、句章、会稽、合浦,并称大汉七大海港。 “津,水渡也。”换言之,渡口称津。港,原指枝津,引申为港湾。津渡不断扩建,占据整个港湾,便称“港城”。故蓟国凡称港城,皆省称“港”。港城滨水据湾。多与县城分离。需足够繁华,才能终如南港与临乡相接。不分彼此。 船吊先放蓟王车驾。众人乘侧舷天梯,降落地面。 知王上亲临,港城万人空巷。洒水洗地,焚香于道。生怕水草鱼腥,污了王上雅兴。 王上先设船户,再兴海市。民船出入,皆有水军一路护航。生活向好,丰衣足食。焉能不感激涕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铸山煮海,不过求三餐温饱。蓬莱、琅琊、句章、会稽、合浦等地,水上人家,纷纷北投蓟国,落户为民。足见人心向背。 辽海郡,辖四县。沓氏、金州、海阳、临渝,四县隔海相望,环抱辽东。数年前,二十万高句丽,分置海阳、临渝二县,充实人口。沓氏、金州二县,因扼守东、西半岛水路,又是终年不冻之深水良港。四海船家,不断北上。蓟国十万船户中,有过半落户在西沓津,东金州二港。二港背靠辽东半岛,城池向内陆辐射,新筑官道,可入“滨海道”,左通辽西,右入蓟东。刘备已命郭芝,沿燕山东麓,筑雄关。因依渝水而建,故名渝关。俗称临渝关。恪守半岛咽喉。有关必有“税”。输往辽西商队,出此关时,皆需足额交税。 沿途所见,机关塔吊排设长堤,街衢脚手架林立。高楼广厦,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从一片荒芜人烟之沿海滩涂,到鳞萃比栉,星罗棋布,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不过数载光景。此,便是所谓“举国之力”。 遥想当年,刘备雇苏伯重修老宅,又建楼桑,再造临乡。并六县为国,增封二十县余。蓟国营城术,之所以冠绝天下,又何尝不是得益于,举国之力。 蓟国将作寺,名扬天下。寺中能工巧匠,称“蓟匠”,亦入蓟国名产之列。便是西域五十五国王城,皆是蓟匠督造。 《礼记·祭义》:“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便是谓将蓟国制度“放之四海而皆准”。 “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无曰邑。邑曰筑,都曰城“。又“城郭沟池以为固”,故城邑又称“城池”。又“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内城而外郭,故城邑又合称“城郭”。 华夏筑城史,源远流长。城市化率,更是首屈一指。环顾宇内,四海无有出其右。蓟王又将城邑功能,再次放大。借助大汉道路及车马优势,撤村并邑,二城虽相隔五十乃至百里。泛舟乘车,半日往返。城外支渠四通,水纵横,农人乘坐屉舟穿梭往来,借水运,更加迅捷。秧苗、稻谷、禾鲤及稻草,皆可船运入城。吊运装车,送入自家晒场,及水利磨坊等,各凭所需。效率远非人力可比。 所谓学以致用。墨门机关术,大放异彩。亦令墨门子弟,人数倍增。蓟人衣食住行,皆深得其利。又如何能,轻易割舍。蓟王煞费苦心。将“墨守成规”之先秦门派,尽归世俗,融入百姓生活,造福于国于民。成大势所趋。再无灭门之危。 所谓技淫巧,避恐不及。之所以对墨门赶尽杀绝,究其根本,还是疑惑不解。于是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一言蔽之,存在即是真理。终归要“有用”。 类比墨门将作寺。王学方技馆,亦渐兴盛。正因将,来自修仙门派的诸多方技,与神鬼剥离。吐酒石散,灭尽水瘟,足见一斑。 刘备若非亲眼所见。如何能相信,二千年前的华夏先人,竟有高士名儒,不信神鬼。“无神论”竟在汉末,后继有人。汉文明的强大,便在这支离破碎间,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浸入心田。洗涤他,因百年积弱,而丧失文明高地,被剥夺了话语权,所灌输的一切谬误,及对华夏历史的曲解。 大汉,原来竟如此,兼容并蓄,光融天下。 乃是无可匹及之“最初的传火者”。守护初火的伟大帝国。 刘备高居主座,俯瞰满堂群臣。一时感慨万千。 “诸位免礼。”略作停顿,蓟王言道:“孤此来,乃为访民间百姓疾苦,问贪惰不职之官。” “主公在上,何来疾苦。我等无不奋发,何来贪惰。”海阳令岑晊,起身奏曰。其父岑像,曾是南郡太守,以贪叨诛死。岑晊年少未知名时,拜访同郡名士宗慈。慈以有道见徵,宾客满门,以晊非良家子,不肯见。岑晊留门下数日,晚乃引入。慈与语,大之,遂将俱至洛阳,因诣太学受业。晊有高才,郭林宗、朱公叔等皆为友,李膺、王畅称其有“干国之器”,虽在闾里,慨然有董正天下之志。位列“江夏八俊”,受党锢牵连,后被郦城令,南阳阴修“三举乡党”,辟为海阳令,得享千石高俸。因其父“贪叨诛死”。少时更因“非良家子”出身,而负俗之讥。故对“贪惰不职”,尤其敏感。 “公孝所言极是。”蓟王安抚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善莫大焉。” “主公明见。”岑晊涣然冰释。 “海阳县内,沙垒港,筑毕否?”刘备笑问。 “禀主公,已筑毕。”岑晊答曰:“县中善水人家,多迁入安居。然港令一职,空悬至今,未得其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0 能者居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高薪养廉,天下皆知。 千里国土,二十七县不过二十七令。二十七县,不过二十七港。港令秩比千石。月谷八十斛,年九百六十石。另赐民爵十二等之“左更”,岁俸六百石。授田七十八顷,授地七十八宅。 比六百石以上,自千石,官邸为二进院落。比二千石以上,至中二千石,官邸为三进院落。万石,则为四进院落。 一港之令,年足可得一千四百六十余万角钱。 所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正因俸禄着实太过丰厚。故蓟国上下,皆慎之又慎。若所授非人,空耗民脂民膏,徒令清明吏治受污,乃至主公一世英名受损,追悔莫及也。 二十等爵之第九等,号“大夫之尊”的五大夫以上,为高爵。除“本家得免役”外,授田从五大夫的二十五顷,暴增至十等“左庶长”之七十四顷。授地亦从二十五宅,暴增至七十四宅。 田、地,皆增四十九(顷/宅)。换言之,四百石至六百石,是仕途上的一道坎。用判若鸿沟来形容,亦不为过。只需跨过鸿沟,便可得享千万薪俸。 故在蓟国,二百石称少吏。四百石称长吏。六百石称宿吏。六百石属吏一年所得,便是寻常州郡,二千石高官,亦远不能比。 日前,蓟王以宫职增族兄刘平,双食六百石,足见恩宠。老族长焉能不老泪纵横。 “诸位可有适宜之选。”蓟王问道。先前,庐江陈策携众数万,东牟王营众三千家;另有山越歙帅金、毛甘,黟帅陈仆、祖山,各率万户;丹杨费栈率众三万户,会稽山越大帅潘临,携五千户,渡海来投。刘备遂封陈策为沙垒港长,王营为金州港长。后港口民户破万,升长为令。万户大港,人员往来,货物吞吐何其多。诸事繁杂。二人上疏陈情:力有不逮。刘备遂转封二人为城尉,专司治安。二人本就是强宗骁帅。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乃平生所愿。然治万户之港,则勉为其难。刘备亦不勉强。转为四百石城尉,亦算升迁。整日操练兵士,巡视港口街衢,正合胃口。 皆大欢喜。 然港令一职,却悬而未决。 老子曰:“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二人不肯窃居高位,主动让贤。弃享千万俸禄。蓟国吏治,足见一斑。 “回禀主公。为帮扶临近州郡,国中干吏多行外派。捉襟见肘,苦无人选。”辽海守郭芝起身奏对。 “黄金台亦未有良才出仕。”刘备言道:“能者多劳。权且由公孝暂代。” “喏。”岑晊欣然领命。 “扶余、挹娄,沃沮、高句丽,皆有民举家南下。沓氏、金州二县,当妥善安置。”蓟王又道。 “喏。”郭芝领命。 “报。”绣衣尉史涣,捧函入内:“四方馆遣使来报,有南阳诸葛氏,兄弟二人,齐登六层楼,当领比千石俸。” “南阳诸葛氏。”可想而知,蓟王是何等喜出望外:“速速呈来。” 郭芝见状,抚掌笑道:“沙垒、金州二港,终得其令矣。” 刘备遂将四方馆报,遍示众人:“传令,沙垒改沙州,与金州一并,交由二人掌管。” “喏。” 蓟王似漫不经心:“南阳诸葛氏,不日当举族北上。可令族中子弟,悉入太学坛。拜名师门下,以为褒奖。” “遵命。”史涣这便去传令。 正如陈群、刘晔、周瑜等人故事。刘备以为,诸葛丞相,无论身居何处,终归会成“两汉以来无双士,三代而后第一人”。再过十载,蓟国英杰辈出。便是远征域外,国中亦后继有人。有何惧哉。 南阳,林虑山,正阳亭。 自甯姐姐扶棺南下,将亡父与夏馥,并葬于院中老松下。便深居简出,守孝草庐。 这日,柴门忽被叩响。 “来者何人?”甯姐姐问道。 “老朽郭亮,特来祭拜旧友。”门人访客沉声言道。 “请稍待。”甯姐姐开门视之。见一老者,须发灰白,年过半百。却颇为陌生,未曾相识。 “多年前,老朽与令尊,相识于亭下酒垆。数面之缘,颇多相契。知故人辞世,特来祭拜。”老者言道。 话音未落,忽听巷口又有人言:“前方可是恒直?” 门前老者闻声回望,这便反问:“来者可是季瑜。” “正是董班。”巷口老者,年过六旬,须发皆白。 甯姐姐这才醒悟。门前老者,乃郭亮、董班,二义烈之士。 郭亮,字恒直,汝南朗陵人。年十五游学洛阳,故太尉李固闭门弟子。 董班,南阳宛人,字季瑜。少游太学,同师事李固。 时顺帝崩,太尉李固,因被梁太后倚重,而受大将军梁冀所忌。待质帝崩,李固据理力争,不肯立刘志为(桓)帝,梁冀恼羞成怒,枉杀李固。暴尸于洛阳城北夏门亭外。并下酷令:凡有哭丧者,严惩不贷。却有李固门生郭亮、董班,哭尸守丧十余日。夏门亭长感其义行,视而不见。梁太后闻而怜之,乃许二人护柩归葬。二人由此显名,三公并辟。然二人隐身,莫知所归。 不料皆隐居在林虑山中。 “二位长者请进。”甯姐姐肃容行礼。 “叨扰。”二人遂入院祭拜。 礼毕,请入庐中。 宾主落座。 董班言道:“令尊可曾说起我等。” “未曾说起。”甯姐姐如实作答。 “实不相瞒,令尊与子治(夏馥)、文祖(王芬),皆与我等同党。”董班语出惊人。 “莫非……”回忆父亲临终之言,甯姐姐忽有所悟。 “然也。”董班轻轻颔首:“自开党锢,州郡海捕,天下党人,十不存一。余下皆避入深山,遁去海外。林虑山,便是我辈藏身之地。” 话到此处,甯姐姐焉能不知:“家父千叮万嘱,欲葬身于此。非让我联络天下黄巾,而是……” “而是联络天下党人。”郭亮一语惊醒梦中人:“正直废放,邪枉炽结。海内希风之流,遂共相标榜,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犹古之“八元”、“八凯”也。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祐、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度尚、张邈、王芬、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响、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注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1 空前绝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又有张俭乡人朱并,承望中常侍侯览意旨,上告(张)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以俭及檀彬、褚凤、张肃、薛兰、冯禧、魏玄、徐乾为“八俊”;田林、张隐、刘表、薛郁、王访、刘诋、宣靖、公绪恭为“八顾”;朱楷、田盘、疏耽、薛敦、宋布、唐龙、嬴咨、宣褒为“八及”;刻石立墠,共为部党,以俭为党魁。灵帝诏‘刊章(注①)’捕(张)俭等。”董班又说起另一段陈年秘闻。 “张俭乡人朱并所揭党人,各有参差。”甯姐姐旋即领悟:“换言之,党人名册有二。” “然也。”郭亮叹道:“大长秋曹节,因此讽有司奏捕前党,故司空虞放、太仆杜密、长乐少府李膺、司隶校尉朱寓、颍川太守巴肃、沛相荀翌、河内太守魏朗、山阳太守翟超、任城相刘儒、太尉掾范滂等百余人,皆死狱中。余或先殁不及,或亡命获免。自此诸为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滥入党中。又州郡承旨,或有未尝交关,亦离祸毒。其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 “朱并,因何要另他人?”甯姐姐又问。 “朱并素来奸邪,曾被张俭当面痛斥。因而怀恨在心。所列名册,多出同郡。传闻,皆是时与会之人。因目睹其被张俭痛斥,而未施援手。故同遭朱并构陷。”郭亮答曰:“无非,公报私仇耳。” “渭以泾浊,玉以砾贞。”董班叹道:“时大长秋曹节,将党人名册,呈报禁中,请下州郡考治(拷问)。时上(灵帝)年十四,问曹节:‘何以为钩党?’对曰:‘钩党者,即党人也。’上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邪?’对曰:‘皆相举群辈,欲为不轨。’上曰:‘不轨欲如何?’对曰:‘欲图社稷。’上乃准其奏。” “曹节诓灵帝,党人‘相举群辈,欲图社稷’。灵帝焉能放过。”甯姐姐深看二老一眼,便问道:“先父隐姓埋名,远赴蓟国。自入琉璃暖阁,深居简出,对外只称‘夏公’。先父之事,二位何以知之?” “实不相瞒,蓟国之事,我等悉知。”郭亮深长一笑。 “陈逸。”甯姐姐脱口而出。 “然也。”郭亮亦不隐瞒:“蓟国上计令陈逸,乃党人三君,前太傅陈蕃之子。与我等,早有往来。借掌管案比上计之便。故蓟国大事小情,我等虽远在千里之外,却心知而肚明。” “诸公,意欲何为?”甯姐姐不动声色,微微抬起长袖。 郭亮连忙摆手:“贤姪(侄女)袖中飞虹,又岂是我二人能受得。” 甯姐姐一声暗叹,遂散去杀意:“既知我飞虹剑,二位前辈,果是先父故交。” “我等垂垂老矣,时日无多。自投门前,贤姪当信。”郭亮言道:“先前,王文祖趁先帝北巡,骤然发难。虽往来信,皆落款‘合肥侯’。然我等心中所属,实乃蓟王也。” “何以证明。”甯姐姐反问。兹事体大,又牵扯蓟王,甯姐姐如何肯轻信。 “合肥侯相,胡毋班,与王芬同列八厨。故经他之手,伪造往来信,方令朝廷鹰犬,信以为真。”郭亮答曰。 “时,平原术士襄楷,与王芬密语。陈逸便陪同在座。”董班又道一隐秘。 “原来如此。”甯姐姐略作思量,便通晓其中关窍:“今日方知,先父这盘天下棋局,竟还留有后手。” “蓟王先灭黄巾,欲再灭宗贼。荡涤宇内,布武四海。”董班言道:“我等党人,或可一用。” 甯姐姐与刘备自幼相识。对蓟王知之甚深:“家贼不除,国祚难继。张甯窃以为,党人亦不例外。”言下之意,党人亦需悉数铲除。 二人四目相对,由郭亮实言相告:“若无内宦,何来党人?蓟王宫中无宦。黄门覆灭在即。那时,我等自无用武之地。便与黄门宦官同灭,亦甘之如饴。此生无憾。” “如此,诸公有何见教。”甯姐姐这便定计。 “为今之计,乃联络天下党人,共除黄门内宦。”郭亮脱口而出。 甯姐姐忽笑:“诸公,欲报私仇乎?” “天下党人,皆因宦官而死,我等心中焉能无恨!然此举,非只为私仇。乃时局所迫。”郭亮答曰。 “愿闻其详。” “今三宫鼎立,朝臣分属。先前鞠城兵乱,累百官死伤惨重,然十常侍却未能除尽。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先后官复原职。不久前,赵忠、张让,亦重回禁中。二人朱雀阙以自効,已为少帝所用。另有黄门令左丰,及一众中小黄门,渐掌宫中大权。不出十载,当如先帝故事。黄门再兴,残害忠良,把持朝政,荼毒天下。”深看张甯一眼,郭亮掷地有声:“为子孙计,当除尽宦官。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洛阳十万黄门,皆要灭尽否。”甯姐姐不置可否。 “灭尽。”郭亮切齿言道。 “黄门乃禁中鹰犬。傍树而生。若悉数杀尽,不啻断天家一臂。”甯姐姐笑道:“万一逼急,铤而走险。黄门劫持少帝,及三宫帝后,投鼠忌器,又当如何?” “若累及少帝及三宫帝后,玉石俱焚。我等,当自刎于阶前,以谢天下。”郭亮话锋一转:“那时,禁中血流成河,帝位空悬。还有何人,能挡蓟王登临大位。” 此乃诛心之言。然却字字肺腑,深入人心。事到如今,甯姐姐终是醒悟:“诸公所行,乃‘绝户计’也。” “令尊所布‘天下棋局’,黄巾为‘明子’,党人为‘暗子’。黄巾荡平关东豪强大姓,党人杀尽禁中黄门内宦。蓟王振臂一呼,上京勤王。三兴汉室,指日可待。”郭亮一语破天机。 “如此说来。王芬趁先帝北巡行刺,虽是我父主谋,然亦出党人同谋!”甯姐姐这才窥破,天下棋局。 “然也。”郭亮含泪而笑:“令尊天下棋局,绝无而仅有,空前而绝后。” “小弟磊落。若知我如此行事,必不相容。”甯姐姐心生顾虑。 “听闻,蓟王少时与贤姪立誓,饶三次不死。此不过‘其二’也。”郭亮笑中皆是深意。 “此事,诸公竟也知晓。”甯姐姐眸生利芒。 “如我二人所言,我等皆是令尊局中‘弃子’也。”郭亮目光坦然,毫不避让。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俗语谓‘虵(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若重拾党人昔日气象,当寻回党魁。” “张俭何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2 举棋不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张俭,字元节。山阳高平人。名士,“八及”之首。桓帝时,任山阳东部督邮,大宦官侯览及家人,仗势作恶,为祸地方。张俭上劾奏,却被侯览中途截留,未能上达天听。于是张俭破其家宅,藉没资财。因而触怒侯览。党锢祸起,侯览诬张俭与同郡二十四人共为部党。朝廷下令通缉,张俭被迫流亡。官府缉拿甚急,张俭“困迫遁走,望门投止”,“(世人)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宁愿家破人亡,亦仗义收留。乃至:“(张俭)其所经历,伏重诛者以十数,宗亲并皆殄灭,郡县为之残破。” “望门投止”,“破家相容”。倍思前后,不由扼腕长叹。法有所限,道义当先。便是我,煌煌天汉。“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请接下句)。” “党锢解禁,元节自塞外返乡。大将军何进、三公一同徵辟,又举为‘光禄四行(注①)’公车特征,以其为少府,皆为元节所辞。今闭门谢客,不问世事。”郭亮答曰。 “是心灰意冷,还是无地自厝uò)。自觉累及无辜,害家破人亡无数。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张甯又问。 “许,兼而有之。”郭亮又答:“自党锢祸起,我辈人才凋敝。余众如鸟兽散,或避入深山,或远遁海外。散落于天南地北。唯张俭可重聚人心。今三宫鼎立,明争暗斗。为壮大己身,引为助力。三宫四府,皆大肆招兵买马,纳天下名士丰满羽翼。此,正是我辈之良机。趁黄门老贼势弱,小贼羽翼未丰。我辈拥居朝堂,暗中挑唆如大将军何进等,手握重兵之外戚,诛尽宦官。一举除后患。” 董班亦言道:“能令天下党人,群起响应者,唯张俭一人耳。”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张甯追问:“若张俭执意不出,如之奈何。” 二人对视,董班笑道:“旁人自无从动其心志。然,我等窃以为。唯贤姪,可令其回心转意。” “何出此言?”张甯微微一愣:“我与张公素未谋面,因何会听我之劝。” “只因贤姪乃‘夏公’之女也。”董班一语中的。 见张甯仍不解其意,郭亮又谆谆善诱:“元节平生之憾,便是夏馥先亡。时党锢祸起,闻元节等亡命,经历之处,皆被收考,辞所连引,布遍天下。子治(夏馥)顿足叹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祸及万家,何以生为!’乃自剪须变形,入林虑山中,隐匿姓名,为治家佣。亲突烟炭,形貌毁瘁,积二三年,人无知者。对比子治之所为,元节心生愧疚,常静夜泪流。” 张甯聪慧,一点就透:“只是先父辞世,尚未守满三年,寸步不能离。如之奈何。” “无妨。”郭亮早有定计:“我等已去信,告知子治葬于此地。料想元节不日当亲来祭拜。那时,贤姪当面晓以利害,元节必大彻大悟,挺身而出,为国除奸。” 既如此,张甯亦不推诿:“张甯自当恭候。” “如此,甚好,甚好。”二老终于释怀。 送走二人,张甯一时心绪难平。环视院中一草一木,又见庐中一物一什。不由得神游天外。 所谓孤掌难鸣,独木难支。 先前。众皆以为,时任冀州刺史,八厨之王芬,乃是受平原术士襄楷,妖言蛊惑。行大逆不道,骤然发难,将先帝困死于晾尸台上。如今看来,党人早就与神上宗师合谋。 甚至,许攸暗通曹操时,党人便已定计:假合肥侯名号,暗中行事。不过是借曹操之口说出罢了。 再思,往来密信。之所以能骗过朝廷鹰犬,乃至连先帝亦深信不疑。正因无论上落款,还是临摹笔迹,皆出合肥侯相,胡毋班之手。方能以假乱真。或许,合肥侯之落款,便出朝廷所铸真印,亦未可知。 神上宗师与太平道结盟,张甯亲身经历,自然知晓。然自从隐居林虑山中,神上宗师又与何人为伍,远在幽冀的张甯便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能与郭亮、董班等残余党人相识,还需另说一人。 杨匡,兖州陈留人,字康,又名章。历任蕲春长、平原令,官至太尉掾属。 桓帝建和元年(147年),大将军梁冀擅权,诬太尉李固、大鸿胪杜乔,先后逮捕二人,下狱致死。又暴尸于城北夏门亭外示众。梁冀下令曰:“有敢吊唁者,加其罪。” 时,杜乔掾属杨匡,已去职返乡。闻此事,悲号哭泣,星夜奔赴洛阳。穿戴以前官服,自托为夏门亭吏,守卫杜乔尸身,驱赶蝇虫,长达十二日。后被识破,“都官从事(司隶校尉佐官)”捉拿杨匡上报,梁太后赞其忠义而不怪罪。杨匡遂鈇鑕(腰斩刑具)加身,冒死上,乞李、杜二公骸骨。太后许之。此时,李固尸身已为董班等人收葬。于是杨匡护送杜乔灵柩,归葬故乡林虑。后隐居林虑山中,终身不仕。 时京师有童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大意是说,正直高士如李固,曝尸路旁,下场悲惨。而邪曲谄佞如胡广,反倒封侯拜相,极尽荣华。 李固死后,其弟子颍川杜访、汝南郑遂、河内赵承等七十二人,合力将李固对策、奏等十一篇,加之诸弟子缅怀文章,合编《德行》一,以作纪念。 亦是在正阳酒垆。经夏馥引荐,张机遂与杨匡、郭亮、董班等人,相识。 “党人欲诛尽黄门。究竟只为报私仇。还是当真,别有所图。今日如若不应,他日毕生祸端。若延及小弟,纵百死莫赎。唯有先与之虚而委蛇。且看后事如何。”然究竟后事如何,此时此刻,饶智机多变如张甯,亦百思不得其解。许久,又闻庐中一声愁叹:“阿父这盘天下棋局,女儿当落子何处。” 所谓举棋不定,便如甯姐姐这般。 蓟国,南港。 数日前,一艘海市快船,自沅陵始发。顺江出海,又乘东南信风,北上渤海,再入巨马水路,泊入南港。 主外事之左相崔钧,领一众属吏,长堤相迎。 船上所载,乃越嶲夷王遣使。不远万里,穿山跨海。只为面见蓟王,负荆请罪。 随船所携,除去西南珍,还有各族勇士三千,佳丽十人。 传闻,十佳丽,乃各族王女。姿容殊丽,万中无一。 天下还有女子,能与我家王上后宫争斗艳。国人不信,皆奔南港一睹芳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3 百夷来朝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船翼翻转,舷梯落地。 西南夷使节,次第下船。由海市吏,引与左相崔钧,列队相见。 队伍迤迤逦逦,使节披装各异。然却皆通晓蜀地汉话,亦知汉礼。经随船市吏低语相告,崔钧方知。此来面君,非是一家。 忽听围观人群惊叹。 只见队列之中。有西南夷王女十人,各个“危髻金冠,缨络被体;明霞锦裙,光浑映耀;五色相间,芬馥著人”。别有西南异域风情。时下西南月氏散落,身毒尚未北进。种多“白夷”。 “十夷王女”,居首为:汉嘉旄牛夷王女,越巂摩沙夷王女,益州昆弥夷王女。另有:槃木夷王女、白狼夷王女、楼薄夷王女、哀牢夷王女、邛都夷王女、笮都夷王女、卷夷大牛王女。计十人。 除十夷王和亲使。另有:冉駹夷、汶山夷、莋都夷、徙、昆明夷、邛都夷、哀牢夷、蜀郡三襄夷、青衣夷、徼外三种夷、旄牛夷、旄牛徼外夷(白狼,槃木,唐菆,楼薄)、叟夷、苏祁叟、摩沙夷、姑复夷、朱提夷、附塞夷、徼外僬侥种夷、郡徼外夷大羊等八种、卷夷大牛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各夷皆有使者,随船抵达。西南诸夷,齐来觐见,足见盛况空前。上至左相,下至港吏,皆大欢喜。 以上诸夷,大多生活在“六水并流”,后世称“藏彝走廊”之华夏西南。如,分布于渎水(岷江)上游之:冉駹夷、蜀郡三襄夷;散布于川西高原之:白狼、盘木、楼薄等百余“旄牛徼外夷”;分散渽水(大渡河)流域之:徙、莋都夷、青衣道夷;占据川西南之:邛都夷、苏祁叟、摩沙夷、姑复夷等;及远据滇西之昆弥夷(昆明夷)、哀牢夷及附塞夷等。 西南,不止西南夷。 时下,西南大地,崇山峻岭,大河溪谷间,氐、羌、夷,相互杂居,支别甚多。单渎水上游,便有“六夷、七羌、九氐”之说。换言之,氐、羌亦广布于西南夷地。先秦自两汉,不断有西北河徨羌人,向南迁徙至渎水上游,又西南至泸水(雅砻江)流域,又西迁至绳水(金沙江)上游地带。种落散布深山峡谷,渐与蛮夷杂居。自今汉,统称为“西南夷”。 计有:“白马羌(广汉羌)”、“蜀郡徼外羌”、“参狼羌(武都羌)”、“参狼种羌”、麓牛种“越寓羌”、大蛘夷种羌、青羌、紫利羌,蚌峒羌,汶山羌。及:冉骁羌、党项羌、昔卫、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春桑、利豆、迷桑、婢药、大硖、白兰、叱利摸徒、那鄂、当迷、渠步、桑悟、千碉、紫祖、四邻、望方、涉题、小铁围山、白男王、弱水、党项以及大、小左封与黑水、龙涸诸羌等羌。加之:白马氐、故氐、白氐、蚺氐、青氐等。亦各出使者,伙同北上。 粗略算来,不下百夷。 “百夷来朝”,遂成典故。 “摩挲婚嫁,以牛羊金银布帛为聘定论财。”西南夷婚嫁,大抵如此。 另有三千各族猛士,列队下船。各个生得面如噀血,气势凶猛。披头散发,坦胸露背。当中许多人,竟身佩锁链刑具,仍行动如常。围观百姓,赞叹不已。蓟国尚武之风,深入街巷闾里。剑击武馆,屡见不鲜。蓟王本就是豪杰,何必多言。故此次西南诸夷,尽取族中桀骜难驯,豪勇之辈,赠与蓟王。一言蔽之,西南虎狼,生人勿近。 便有人言道:三千西南夷卒,皆可入白毦精卒之列。 围观众人无比点头嗟叹。 话说,楼桑演武,售票入场。国人作壁上观,见多识广。更叹如此猛士,西南夷君,竟不能用。反刑具加身,避恐不及。“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目送百夷使者,列队登车,驶去王都国宾馆。崔钧忽醒悟:“此,必是东掾之谋也。” 南港都船令李永,遂被点醒:“左相言之有理。先前,东掾六百里传,言‘越巂夷王’遣使朝拜。今日方知,夷人种辈繁炽,远非一王也!” “东掾所谋,乃‘三南之地’也。”倍思前后诸情,左相崔钧涣然冰释。 “敢问左相,‘三南”是何地也?”李永求教。 “东掾将‘南中’、‘荆南’、‘岭南’,并称三南。” “原来如此。”略作思量,李永亦大彻大悟:“三南与大漠,如上下臂弯,环抱诸夏。” “上下夹攻,东西合围,天下尽入我主彀中矣!”崔钧心悦诚服:“郭奉孝,天纵才。” “西域自不在话下。然关东纷乱,各有其主,尚力所不能及。”李永再问:“敢问左相,何来‘东西’合围?” “非指关东。东极于海也!”崔钧一语破天机。 “水军!”李永幡然醒悟。 国宾馆,今为门下署所辖。 由门下祭酒司马徽,亲自掌管。足见持重。门下所辖,除王都国宾馆,还有长安邑西域诸国大使馆,泉州港倭岛列国大使馆,及黄金台四方馆等。紫渊王子馆,益昌温泉山馆,则属少府所辖。 机关楼船,已令百夷叹为观止,王宫车驾,又让夷使蔚为大观。一路行来,亲眼所见,瞠目结舌,无以复加。汉家城楼,鳞次栉比。路上行人,衣绣披锦。车水马龙,摩肩接踵。还有许多机关巨物,凸立于丛丛楼宇之后。放眼望去,高楼错落,绵延起伏,无边无际。 如此雄城,闻所未闻。上国风貌,我等边陲蛮夷,百闻不如一见。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临渝港,三足乌船宫。 “竟有百夷之多。”饶是蓟王得报,亦不由一惊。 士贵人答曰:“正是如此。还有‘十夷王女’随同北上,欲行和亲。” “此,必是奉孝之谋。”蓟王言道:“权且善待。” “喏。”士贵人这便领命。 “三南天王。”刘备一声叹息:“孤,尚不满而立。诸君,何其急也。” 美人邹氏,闻声言道:“蔡少师长女(蔡)琰,‘上宾思下句,急煞后来人’之语,道尽妾等心思矣。” “妾又何尝不,心急如焚。”身旁美人杜氏,亦心有戚戚:“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注①)?”言下之意,“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然,所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率尔操觚,邈然含毫。草草了事,岂非不美。 凡事皆有期,万物皆有时。 蓟王等得起。 再者说来。后宫佳丽三百。岂能“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4 十夷王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临乡中城。一辆驷马安车,入里道,停在门下祭酒司马徽府门前。 见被水绿琉璃风灯,照亮的“上庠令”(车)牌。门楼卫士,急忙命人开中门相迎。 车入府中,踏板折叠落下。上庠令郑玄,穿鞋下车。 “拜见郑公。”便有府中管事,赶来相迎。 “德操何在?”郑玄问道。 “主父在后花园,郑公请随我来。”管事挑灯在前,引郑玄穿曲廊,过中庭,步入后花园。 园中亭内,灯火阑珊。四月初夏,夜风微凉。依迭石之山,映一池碧波,再趁香樟木香醒脑。秉烛夜读,何其雅致。传闻,为纾水镜先生思乡之情,园中山水,皆临摹阳翟故乡风貌,微缩而成。此中内情,外人又如何得知。知微见著,蓟王尊师重道,身体力行。故上行而下效。便是将作寺良匠,亦深受熏染。极具匠心。 示意管事自行离去。郑玄拾级而上,登跨水拱桥,临依山亭台。悬扁彰名,起于楼桑,已成蓟国风尚。扁上蓟王亲笔所“阳景”。此二字,乃“水镜”也。 “水,准也。中有‘微阳之气’也”。“镜,‘景’也,‘鉴’也”,“明镜者可以察形也”。“镜于水,见面之容”,乃“水镜先生”之意也。 亭台自有高阁。推门视之,亭内婢女,昏昏欲睡。闻声,各自惊醒。见是主父密友,正欲上前参拜。却被郑玄摇手所止。自行登临顶阁不提。 二楼高阁,夜风习习。高悬梁下之琉璃莲花吊灯,堆光如昼。 窗下屏风所绣,正是三南山川地形图。 案上卷堆叠,如屏似障。《史记·西南夷列》、《风俗通义·四夷》,诸如此类。 却未见主人何在。 待绕过屏风,见司马徽正凭栏而立。郑玄遂问道:“德操可觅得万全之策?” “康成何出此言?”司马徽这便入阁相见。 “郭奉孝,天纵之才,然毕竟年少。所谓‘卑不谋尊’,今犯人臣大忌,竟‘迫主和亲’。生死一线,如何保全?”郑玄直问。 司马徽心悦诚服:“康成为人师表,徽深敬之。” “奉孝当如何?”郑玄三问。 “郭奉孝无碍。”司马徽答曰。 郑玄终得安心。遂与老友并榻而坐:“德操且细细说来。” “郭奉孝,将南中、荆南、岭南,并称‘三南’。能有此见识,着实令老夫钦佩。其计之所出,与众谋国之策,一脉相承。攘外安内,并进齐驱。主公言‘东孝西直’,此言大善。”司马徽娓娓道来。 “先前。郭奉孝曾密信右丞贾文和,言及主公和亲‘祝融后裔,大巫之女’。被贾文和婉拒。正因‘卑不谋尊’。时,都护府左丞戏志才,便有先例。曾为主公‘不告而娶’,一力促成与钟存女豪和亲。所谓‘不知者不罪’。事后,太妃亲下口谕,此事不可再有。今已有言在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大逆之罪。郭奉孝天纵才,又焉不自知。” 郑玄轻轻颔首:“既如此,‘十夷王女’,又欲何为?” “此乃蛮夷旧俗。”司马徽笑叹:“前护羌校尉邓训曾言:‘诸羌激忿,遂相与解仇结婚,交质盟诅(注①)。’‘解仇结婚,交质盟诅’,便是蛮夷约定俗成。‘十夷王女’此来‘和亲’,正为‘解仇’也。” “竟不知蛮夷,有此旧习。”郑玄:“先前,主公传檄天下,痛斥越巂夷王子高定。故夷人遣使北上请罪。又携‘十夷王女’和亲解仇。” “然也。”司马徽欣然点头:“换言之。此举,乃出夷人自愿,非郭奉孝所谋。” “果真如此乎?”辨出老友语透揶揄,郑玄急忙追问。 “呵呵……”司马徽抚须而笑:“依老夫愚见,非也,非也。” “何出此言?” “且看‘十夷王女’。”手指屏风三南山川地形图,司马徽逐次道来:“汉嘉旄牛夷,越巂摩沙夷,益州昆弥夷。此三夷,皆为夷人大部。种落繁炽,据守三郡要冲:旄牛夷扼‘旄牛道’,摩沙夷据‘西夷道’,昆弥夷守‘永昌道’。此三道,乃‘蜀身毒道’之路段。而余下槃木夷、白狼夷、楼薄夷、哀牢夷、邛都夷、笮都夷、卷夷大牛王部,皆散落在‘蜀身毒道’沿线。” “哦?”郑玄随司马徽所指,依次下看。终于醒悟:“南方丝路。” 话说。汉武大帝为经营西南,在秦人五尺道的基础上,开凿二路并称“西南夷道”。一为南夷道,“自僰道指牂牁江”以通夜郎。一为西夷道,由蜀郡通往邛筰,并西南达叶榆、云南。“西夷道”并“南夷道”,于叶榆(大理)交汇,并向西南,经博南(永平)“博南山道”渡兰沧水(澜沧江)入“永昌道”至不韦(保山),越黑水(怒江)至哀牢(潞西)出国境,通身毒(缅甸、印度、泰国等南亚、东南亚诸国)。此路线,便是后世著名的“南方丝绸之路”。俗称“茶马古道”。 时下汉人,称之为“蜀身毒道”。取“蜀”通“身毒”之意。因路途险恶,瘴气频发。故又有“毒道”凶险之意。 “然也。”司马徽叹道:“昔日武帝纳张骞之言,欲经蜀郡,取道西南,穿身毒抵大夏。今郭奉孝欲比张骞,使我主效武帝,重开西南丝路也。郭奉孝自比先贤,又以汉武比主公。何罪之有?” “借‘解仇结婚,交质盟诅’,尽收‘蜀身毒道’沿线夷人种落,为我主所用。进而凿穿西南,连通身毒,直抵大夏。将我国风物,输往天下。若能凿穿此路……”郑玄幡然醒悟:“三南!” “凤凰于飞,刿刿其羽。”司马徽终于,道破天机:“乃出郭嘉之计也:明为凿穿蜀身毒道,暗中尽收三南百夷。明暗双谋,凤凰于飞。” 话已至此,郑玄如何能再不醒悟:“‘西南夷君长以百数’,岂能皆与主公‘解仇结婚,交质盟诅’。于是乎,为向化三南百夷,‘祝融后裔,大巫之女’,便为上佳之选。” “天生郭奉孝,凤凰共于飞。”司马徽一声长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5 义而不罪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凤凰于飞,刿刿其羽。” 正因凤、凰二鸟,太过醒目,方能引群鸟追随。百鸟朝凤,飞蛾扑火。 亦如前所说,“三南之地”,补全“蓟王威天下”,最后一块拼图。东西南北,水陆并进,四面合围。只需“谋势”达成,中原大地,又能乱到哪去。终归跳不出,蓟王掌心。 正因天生郭奉孝。洞察时势,窥破天机。与六大谋主,不谋而合。郭嘉才出谋,欲早将西南夷,收归王化。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谓“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换言之。对蓟王,乃至蓟国而言。再没有比,一条丝路流金的贸易通道,更行之有效的手段了。 蓟王刘备,只需打通这条自汉武大帝以来,大汉帝国便梦寐以求的通商要道。将蓟国人、物,源源不断注入其中。潜移默化,令天邦上国之风土人情,如星星之火,遍撒沿线夷人部落。不出数载,当起燎原之势。一举焚尽蛮荒。 丝路即动脉。将文明的血液注入西南。深入每一条干道,每一条枝津,乃至每一条毛细血管。遍及山南水北,惠及百蛮种落。如此持续输血。三南大地,自当焕发出勃勃生机。最终孕育出兼容并蓄,包罗万象之大汉风仪。正如羌胡、岛夷一般。 与其用武力,令蛮人畏服。不如循循善诱,潜移默化。欣欣然而心向往之。 亦因蜀身毒道,利益着实巨大。故沿线蛮夷,才各占要冲,据丝路流金为己有,不愿与旁人共享。诸如南中大姓、巴蜀豪右等,更不惜耗费巨资,结好西南夷帅。私筹商队,往来蜀身毒道,牟取暴利。为独占商路。不惜勾结蛮夷,暗行不轨。伏杀官吏,攻掠郡县。种种借口举措,皆是障眼法而已。目的,便是要削弱大汉吏治。只需“山中无猛虎”,“猢狲便可称大王”。 自今汉以来,蜀身毒道已中断百年。然南中大姓,巴蜀豪右,却可暗中通行,往来无阻,攫取暴利。 何也? 宗贼是也。 大汉“非功不侯”,“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然宗贼无功而坐享富贵。利欲熏心,不思报国。损人利己,不择手段。为垄断蜀身毒道,不惜挑唆蛮夷,祸乱同胞。榨取民脂民膏,吸食社稷血肉。趁天灾行人祸,大肆兼并土地、豢养家奴。岂止傍树而生,分明是毒瘤寄生。 而西南夷帅,占山为王,据水成寇。坐收过路财,亦乐得逍遥。双方一拍即合,狼狈成奸。故屡次西南夷乱,皆有豪强大姓,裹挟其中。无有例外。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扫荡地方宗贼,凿穿西南丝路。为国除奸,势在必行。 郭奉孝,凤凰于飞之计,置明暗双线,藏“平南二策”。 凿穿蜀身毒道为明策。纳三南之地入怀为暗策。 当如何决选,主公自决。 一言蔽之,谋士以己谋人,谋主从不(代)主(设)谋。只出策,但凭主公所选(只出谋,不定策)。 明月高悬,老友把酒言欢。 夜风习习,万家灯火阑珊。 “俗谓‘水到渠成’。依老夫所想,主公必先凿蜀身毒道,待天时地利人和,再向化三南百夷,收归己用。闻那西瓯女子,不过十岁。待数年后长成,纳入宫闱,正当其时。”司马徽言道:“郭奉孝之深谋远虑,或不在贾文和之下。” 郑玄叹曰:“只需凿穿蜀身毒道,令天下皆得其利。利益利益,先利而后益。于国、于家,皆大有裨益。那时,即便主公不欲,天下亦会齐声劝谏:和亲‘祝融后裔,大巫之女’,向化百夷。郭奉孝,天纵之才。此计虽弄险,却心怀家国大义。赤诚坦荡。想必,主公定不会怪罪。” “主公明以照奸,以光融天下为己任。郭奉孝一腔碧血,天地可鉴。所谓‘忠心可嘉’,‘义而不罪’。君臣同契,其乐融融。我等,或‘杞人忧天,伯虑愁眠’矣。”司马徽一语中的。 “然此计着实弄险。”事后想来,郑玄由一身冷汗:“明日,当入宫面见太妃,为郭奉孝讨一门好姻缘。” “可是主公从妹?”司马徽心领神会。 “然也。主公从妹(刘)菡,年前及笄。本欲嫁甘兴霸为妾,却被婉拒。甘兴霸言,王妹岂能为妾。今亦二八之华,与郭奉孝同岁。”郑玄笑答。 “此女素有大志,非英才不入眼。敏而有才,能会计。今行走南宫披香殿,为少府中官。却不知太妃,肯割爱否。”司马徽,略显迟疑。 “郭奉孝,当可入眼。”郑玄颇有信心。 “如此,你我二人分头行事。切莫令郭奉孝被人所忌,徒留污名于世。”司马徽未雨绸缪。二人为国存士之心,可昭日月。 “意欲何为?”郑玄惊问:“过犹不及,取祸之道也。” “康成万勿多疑,此去秉笔日报也。”司马徽笑答。 待天光大亮,郑玄这便告辞。先打道回府,整理仪容。遂乘车入宫,拜见太妃。为郭奉孝求娶蓟王从妹。所谓安身立命。聘娶王妹,保郭奉孝一世平安,堵悠悠众口。郑玄此举,老成谋国。 毕竟三人成市虎,人言足可畏。蓟王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然天下之大,无不有。吾日三省吾身,以免落人口实。一言蔽之,君子当自律。 南阳,林虑山。 天下名士,士林魁首,张俭如今已入古稀。开年七十有一。“高年授杖”,“养衰老,授几杖,行糜粥饮食”。 《后汉·礼仪志》有载:“仲秋之月,县、道皆案户比民,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玉杖(王杖),哺之糜粥。八十、九十,礼有加赐。玉杖长尺,端以鸠饰。鸠者,不噎之乌也,欲老人不噎。” “年七十以上杖王杖,比六百石,入官府不趋”。许“出入官府、郎弟(第)”,还许“行驰道旁道”。拥有诸多老龄特权。 汉代尊老之风,足见一斑。 张俭下车,持鸠杖,入里道。抵达“院中有老松”之草庐前。 叩响门扉,便有女子,丧服出营。 “敢问阿翁何人?” “老朽张俭,特来祭拜故人。” “张公,请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6 落子无悔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敢问贤姪,院中因何有二冢。”刚进院,张俭便问道。 “只因世间曾有二夏公。”张甯答曰。 “如此,待老朽祭拜,再与贤姪详谈。”张俭果有名士风范。 “张公请。”张甯已捧来祭品。 “老朽来时,已写好祭文。”说罢,便从袖中取出半幅白绢。绢上字黑如蚪,泪痕斑驳。足见情真意切,有感而发。亦无需诵读。便就一盏油灯,焚与九泉。 礼毕,张俭再拜而起。与张甯入草庐一叙。 “贤姪先前所言,究竟何意。”宾主落座,张俭问道。 “张公当知。我亦姓张,先父乃天师道二嗣师,张机,张安子是也……”张甯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不等说完。饶是饱受磨难,处变不惊如张俭,亦目瞪口呆。许久,这才悠悠回神:“天下竟有此等人,老朽远不及也。” “夏公与先父,先后辞世,葬于庐前松下。人不在,棋未了。此盘关乎天下兴亡,百姓生死之棋局,当交由张公执(棋)子。”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张俭连连摆手:“老朽行将入土,如何能担此大任。” 张甯不置可否:“夏公临终时,先父言道:子治故后,世上再无张机。” 闻此言。张俭泪流满面,竟不能自已。 张甯肃容下拜,振聋发聩:“我父今亦入土。敢问(张)公,世上还有张俭否?” 此语直戳心窝。宛如一把利剑,穿胸洞背,将张俭连人带魂,定在原地。 张俭之所以首鼠两端,顾后瞻前。端不起又放不下。正因受一世名声所累。张甯快人快语,锋利如刀。将张俭自缚之茧囊,切成稀碎。 待哭罢,张俭大礼参拜:“闻贤姪一席话,老朽如获新生。舍此残躯,执天下棋局。上报君恩,下慰众生;中为我辈,昭雪正名。老朽,纵百死无悔。” “大业未成,黄门未除,何必言死。”杨匡、郭亮、董班三人,自内室鱼贯而出。与张俭对面而拜。 张俭既已大彻大悟,魁首锋芒自当毕露:“诸位同党,当如何行事。” 郭亮早有定计:“三公四府,皆要辟党魁为少府。位列九卿,居拥朝堂,正当其用。” “可是要借三宫明争,外戚暗斗之时势,破局。”张俭心领神会。 “正如党魁所言。”三人大喜。 “残局究竟如何,还望诸同党,与我细细道来。”张俭求教。 “敢不从命。”三人齐拜。 自三人现身,便一直冷眼旁观的张甯,神色复杂,若有所思。党人复起,欲报私仇。洛阳朝堂,又将卷腥风血雨。此情此景。对江山社稷,万千子民,亦或是远在蓟国的小弟,究竟是利是弊。犹未,可知也。 然。终归是“张弓无有回头箭”。“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三足乌号,自勃海回,停靠南港。车驾直入王城。诏左右国相,门下祭酒司马徽,上庠令郑玄,中令赵娥等,国之重臣,入宫相见。 “奉孝之意,诸位以为如何。”王上居高下问,心平气和。 “回禀主公。”右相耿雍,乃蓟王少时至交好友,此时此刻,当仁不让:“蛮夷素有‘结亲解仇’之旧习。臣已问过百夷使节,此举并非出东掾授意。乃自行为之。初时,有百余人之多,亦是东掾减至十女。” 刘备微微颔首:“右相之意,十夷王女,乃奉孝为孤挑选。” “主公明见。”耿雍竟面色不变。 “奉孝所欲,可是蜀身毒道。”刘备索性明言。 “回禀主公,我等亦如此想。”右相再拜。 “十夷王女,皆是蜀身毒道沿线要冲,大部夷帅之女。对沟通西南丝路,大有裨益。”蓟都伊娄圭,斟酌答曰。 蓟王目光如炬,环视重臣:“除此之外,可还,别有深意。” 殿内重臣,无不屏气凝神。一时落针可闻。 便有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对:“回禀主公,此乃,郭奉孝‘凤凰于飞’之计也。” “凤、凰于飞,雌、雄莫辨。阴谋阳策,交织并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先凿蜀身毒道,再取三南之地。成天下合围之势。”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刘备又道:“依诸位之见。当如何行事,方能二全齐美。” “老臣以为。”上庠令郑玄,起身奏对:“和亲,乃上上之选。” 刘备不置可否,反问道:“诸位以为然否。” “臣等,附议。” “如此,便请司马公出面,与百夷使者,商谈和亲事宜。”蓟王细雨和风。 “主公英明,臣等惭愧!” 刘备言道:“夜郎‘邑聚而居,能耕田’。滇池‘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邛都‘其土地平原,有稻田’。哀牢‘土地沃美,宜五谷、蚕桑。知染采文绣,罽毲帛叠,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有梧桐木华,绩以为布,幅广五尺,絜白不受垢污’。产‘铜、铁、铝、锡、金、银、光珠’等。‘以麦为资,而宜畜牧。有旄牛,肉重千斤,毛可为毦。出名马’。冉人‘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明帝时,郑纯任益州西部尉,‘为政清絜,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献土珍,颂德美’,因升永昌太守,又“与哀牢夷人约,邑豪岁输布贯头衣二领,盐一斛,以为常赋,夷俗安之’。‘白狼等百余国,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举种奉贡’。” 见蓟王如数家珍,群臣无不满怀激荡,壮怀激烈。 “明帝时,便有百余国,百三十万户,六百万口。匆匆百年,时至今日。三南夷种,又有几何?”蓟王言道:“只需孤一人,便可兵不血刃,凿穿西南丝路。多少大汉男儿,无需战死沙场,埋骨他乡。亦无需空耗多少国人辛苦耕耘所得。千载难逢,种种利好。诸位何必见疑。”蓟王这才道破心声:“奉孝之功,暂记不表。只因与孤,不直言。” “主公……”饶是上庠令郑玄,亦潸然泪下。竟无言以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7 薄海从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解仇结婚,交质盟诅”。 归根结底,乃是以血脉为纽带,神鬼为见证。此习俗,汉蛮通用,不足为。 群臣之所以各个泪流满面。只因蓟王汉室贵胄,却要为大义与蛮夷联姻。士大夫终归要讲究些许,曲高和寡,门当户对。正如自家女儿若下嫁胡虏,皆百般不如意,是一个理。徒生折辱之感。 将心比心,蓟王何其尊贵,后宫竟少有汉女。正因国君以身作则,方能上行而下效。鲜卑婢,高句丽婢,倭女婢,风靡国内。聘娶乌桓、鲜卑、羌家女,方兴未艾。 “和合之风”,大行其道。 门下祭酒司马徽,奉王命,与百夷使者,商谈和亲事宜。 所谓人多舌杂。百夷各有,迫切所需。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然殊途同归。又皆欲仿效西域五十五国,陇右羌氐,求筑都邑。蓟国营城术,蜚声海内。何必多言。 然,此亦是强人所难。蜀身毒道,之所以被后世称“茶马古道”,正因其艰险。唯有茶叶、丝绸等价高而轻飘之物,便于运输。营城机关重器,如何穿山越岭,在崎岖山道转运。再者说来。冒然遣大国工匠,深入岭南,亦恐为瘴气所害。光武时,征侧、征贰,姐妹反,攻“六十余座城池”自立为王。南疆动荡,光武遂遣伏波将军马援,挥师平乱。时,南方被视为“不毛之地”。气候炎热,潮湿多雨,遍生毒虫瘴气。行军作战,异常艰苦。自建武十八年出征,到建武二十年班师凯旋。短短二载,几近半数官兵,因瘴疫亡。所谓“瘴疫”,便是“虏疮”。后世称天花。虽说此病,亦非难治。然既为五疫之一,毒性甚烈,常毁人容貌。不可不防。 门下祭酒司马徽,一时难以决断。遂上报蓟王,备说详情。 报瑞阁。士贵人笑道:南人“以船为车,以揖为马”,何必走蜀身毒道。 士贵人乃交州人氏。对岭南地貌,知之甚祥。 刘备遂问详情。 士贵人言:何不从合浦水路,逆进西南。 合浦,本为百越之地,北倚句漏(越南石室),南滨大海(北部湾),合浦水(南流江)自北向南,分四条枝津入海。下游遂成富饶三角洲。乃“岭表遐邑,山势起伏,川流迂回,附廓所据当平衍之地”。又云:“合浦南滨大海,西距交趾,固两粤(越)之藩篱,控蛮夷之襟要”。后世号“海北雄藩”。今为合浦郡治,有户二万三千一百二十一,口八万六千六百一十七。 合浦港,位于合浦水入海口。海外番商可经合浦,逆流而上,越桂门关,过灵渠,经湘水(湘江)入江,直抵中原。中原物产,亦可沿湘水、溱水(北江)而下,过灵渠、越桂门关,经合浦港,输往身毒、大秦等,海外诸国。 时,秦灭南越,置南海、桂林、象郡,秦人大举南迁。“以谪徙民,与越杂处十三岁”。尤其秦平百越,发谪戍五十万人至岭南。随军商贾,将中原物产带到岭外;同将合浦丝织、珍珠等,远薄重洋。合浦港因此繁荣。 及两汉,时下商人,常“赍(jī)黄金杂缯”,由合浦出海,经日南与海外诸国贸易,换回璧琉璃、琥珀、玛瑙、犀象等珍品。《汉·地理志》云:汉武帝遣船队出海,“市明珠、璧琉璃、石、异物。”便是言此。 时大汉,国力强盛,声威远播。“汉兴,海内为一,并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 贡使夷商,薄海从风,无不梯山航海而来。 自新莽时,有越裳国重译,献白雉,黄支自二万里贡生犀,东夷王度大海奉国珍。元始二年(2年)日南之南黄支国来献生犀。元和元年(84年),日南徼外蛮夷献生犀、白雉。和帝永元十三年(100年)安息王满屈复献狮子,条支献大鸟;光和六年(183年)日南徼外属,复来贡献;永建六年(131年)日南徼外叶调王便遣使贡献。延熹九年(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等。足见海上交通之频繁。 汉人商贾,远洋巨舶,通商贸易。贡使夷商,亦从合浦登岸,亦或溯水而上,经三大走廊(注①)之“湘桂走廊”,入长江水域,沟通岭南与中原。四海物产,云集合浦。两汉俱以徐闻、合浦、日南,为市舶冲路。“舡大者长二十余丈,高去水三二丈,望之如阁道,载六七百人”,“从迦那调洲(缅甸丹老群岛)西南入大湾,可七八百里乃到枝扈黎大江口(恒河三角洲),度江径西行极大秦也。” 一言蔽之。二千年前,华夏便是海洋贸易大国。 刘备心悦诚服:“贵人之意,乃经合浦水路,逆入夷区。就近择址,新筑港津,转运营城诸器,及能工巧匠。而后,再运抵夷人部落,督造城邑。” “然也。”士贵人言道:“唯一难处便在于,除去灵渠北上零陵水路,深入夷区之枝津故渎,皆需疏通。否则大船难行。” “无妨。”刘备言道:“可命水衡都尉顺下,凿石通江,一路疏导便是。若遇阻隔,则雇青壮,裁弯取直,掘渠四通。西南水纵横,正可一用。” “如此,西南当大兴。”士贵人眸生异彩。 “三南之地,数百万蛮夷,若皆向化。大汉三兴在望。无可阻挡。”刘备言道:“传闻,岭南稻作,可一季双熟,乃至三熟。” “确有此事。”士贵人言道:“若能大兴稻作,屯田三南及徼外(域外)之地。大汉再无缺粮之困。” 刘备轻轻颔首:“为夫,正有此意。” “夫君欲泛舟四海,大化天下乎。”士贵人忽问。 “不急。”刘备轻抚士贵人隆起的小腹,朗声笑道:“重整山河待后生。” 士贵人一时娇羞无限。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大将军何进,大马金刀,粗声发问:“蓟王再行和亲,意欲何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8 暂费永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卑下窃以为,蓟王乃为凿穿蜀身毒道。”长史许攸,起身答曰。 “卑下,亦如此想。”主簿陈琳又补充道:“或亦如陇右羌氐,蓟王欲除蛮夷之患。亦未可知。” “江东蛮左横行,西南又多瘴气。中原富庶,蓟王为何不取,反恋边陲不毛之地。”何进屠户出身,亦通商贾之术。换言之,不取摆在嘴边的肥肉,反去与野外虎狼争食嶙峋瘦骨。何其不智也。 “禀大将军。蓟王看似舍近求远,舍本逐末。然却趋利避害,深谙商贾之术。”许攸笑答。 “哦?”要说治国安民,开疆辟土,远不及蓟王。然若论贱买贵卖,利益交换,我看未必。何进疑问:“何以见得?” “先前,蓟王先定西域,再平陇右。丝路流金,至此昼夜不舍,川流不息。蓟国名产广输西域,域外番物亦输蓟国。两相获利,何止十倍。‘兹可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西南夷阻断蜀身毒道,蓟王借和亲,笼络夷人豪帅,凿穿商道,亦如西域故事。乃取不息之巨利也。”许攸以己度人,言之凿凿。 “原来如此。”何进摆手道:“先帝许蓟王中西域而立幕府。玉门关外,便是蓟王家业,某不眼热。然巴蜀‘地沃土丰’,‘汉家食货,以为称首’。焉能坐视,再被蓟王圈占。” “大将军切莫多虑。”许攸又进言道:“西南夷种辈众多,据载,明帝时便不下六百万众。虽多内附,然百年已过。日至今日,恐只多不少。且蜀身毒道,本被南中大姓所据,今蓟王强凿,必起民怨。万民随之骚乱。” “子远之意,蓟王或难如愿。”何进眼中精光四射。 “然也。”许攸掷地有声。 “且细说来。”何进顿时来了兴致。 “西南山高水险,毒瘴遍地,商道崎岖艰险,乃其一也。蛮夷错落,各有其种,彼此时有争斗,无人可服众乃其二也。蓟国远在河北,西南并无根基,若南中大姓,群起来攻,蓟王鞭长莫及乃其三也。” “子远,言之有理。”何进欣然点头:“西域番邦,陇右羌胡,皆无人能与蓟王争。然巴蜀多大姓豪帅,雄踞西南,又岂容被外人断去财路。蓟王当知难而退。” 主簿陈琳忽道:“此,亦或是蓟王之谋也。” 何进一愣:“何出此言。” “先帝曾赐加黄钺。蓟王可代主征伐。若南中大姓,西南夷帅,裹挟谋反。蓟王便可兴兵讨伐。”主簿陈琳另有视角。 何进无谋之人,表情顿时凝重:“孔璋之意,凿路是假,灭蜀中豪强大姓是真。” “或许,如此。”陈琳亦无十足把握。 “子远以为如何。”何进再看许攸。 “蜀中大姓与蓟王素无来往,何曾结怨。卑下窃以为,当不止于此。”许攸摇头一笑。 “嗯……”何进略作思量,欣然点头:“子远,此言大善。” 说完又看陈琳:“无冤无仇,蓟王何苦来哉。” “大将军所言极是。”陈琳亦不争辩。然却在心中暗叹。国事何言私仇。到底是屠户出身,目光所限。家国天下,蓟王又岂能允许豪强大姓,趁乱而起,火中取栗。 归根结底。大汉,家、国、天下,三级分封体制中,并无“大姓”一席之地。“非功不侯”,更严格限定了上升通路。所有“非立军功,想一步登天,坐享荣华之人”,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便是外戚亦不例外。何不见,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无不是踩着反贼累累尸骨,得封万户侯。 诚然。亦非所有大姓,皆劣化成宗贼。比如蓟王门下督郑泰。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家有四百顷田,仍不足食,而名著山东。携宗亲门客,西投蓟王。蓟王亲迎于关下,拜为门下近臣。 一言蔽之,家国天下。 若只顾“小家”枉顾“大家”。只存“私利”而枉顾“公益”。趁天灾,行人祸。囤积居,重利盘剥,占地圈民,大发国难财,皆是宗贼无疑。 “报——”便有府掾,趋步入堂:“大将军,大喜,大喜!” “喜从何来?”何进忙问。 “八及之首,天下党魁,山阳张公!今,今……”府掾竟情难自禁。 “今在何处。”许攸喝问。 “正在门前。”府掾脱口而出。 “嘶——”堂内无不倒抽气。 大将军何进,满脸横肉,无风自动。环顾左右,抖擞精神,起身言道:“某,当亲迎。” 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前。 新任守邸丞刘平,轻车到任。因是蓟王族兄,留守官吏不敢怠慢。便是右丞亦亲出相迎。 推门下车。见阶下列队相迎者,皆是二千石高官。 刘平亦不敢托大,趋步近前,先行礼:“拜见诸君。” “见过守丞。”贾诩领三谋主及五校尉还礼:“请殿内一叙。” “请。” 殿内已设家宴,为刘平接风洗尘。 刘平为宗亲,贾诩等为家臣。此宴,自称得上“家宴”二字。 刘平少时游学天下,见多识广。接人待物,圆润风趣而不失礼。此来洛阳,当可助蓟王一臂之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诩笑问:“守丞此来,主公可有交待。” “王上命我行走禁中。多与三宫及贵戚交通。”刘平答曰:“国中抵京官吏,衣食起居,亦由我妥善打理。” 贾诩轻轻颔首:“如此,便有劳守丞。” “不敢。”彼此同殿为臣,划分权限,谨防越界,亦是为官之道。 “刘平初来京畿,还望右丞,及诸位,不吝赐教。”刘平举杯相邀。 与会众人纷纷回敬。 抬眼偷看右席二哥,张飞沾唇即止。 关羽微微侧目,似已察觉有异。 待罢筵,二人同车出行,返回军堡。 关羽问道:“三弟因何闷闷不乐。” 张飞瓮声答道:“刘五貉,争强好胜,俺幼时没少受他诓骗。” 关羽轻轻颔首:“少时,你与大哥楼桑相伴,彼此亦识得。” “自然认得。”张飞言道:“便是他撺掇俺去争食那颗金熊胆。” “原来如此。”关羽笑道:“幼年之事,三弟倒还记得。” “想俺先前,也如大哥这般俊逸。岂料自吃了那金熊胆,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黑也无妨。却害得俺从此往后,再不能出家门半步。便只与大哥信往来。身逢巨变,如何能忘。”张飞翁声道。想来,那段被禁足在家的日子,张小胖定过得十分艰难。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少见便是。”关羽宽慰道。 “唉!”张飞重重点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69 改弦更张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八及之首,天下党魁。张元节应辟出仕,轰动京畿。 自古便闻,良禽择木,良臣择主。今张俭应大将军府之辟出仕。令大将军何进,声名日隆。天下名士,三公四府,为何争相徵辟。除为朝举良才,赢的身前身后名与利,亦是主因。 又谓“传承有序”。今张俭应大将军徵辟,何进便是其“恩主”。若募为府掾,则有“君臣名分”。换言之,张俭乃出大将军府一脉。日后飞黄腾达,位极人臣,亦会感念旧主之恩。对大将军何进及何氏后人,颇多全护之意。如此,代代相传,遂成今日之大汉吏治。亦令察举制,大行其道:茂才、孝廉、光禄四行;另有特设科目如,贤良方正、贤良文学、明经、明法、至孝、敦厚,不一而足。 类似诸情,两汉比比皆是。话说,当年蓟王豪掷十亿,向先帝索来兰台小吏李文优。时先帝令李儒转投蓟王家,当殿行认主大礼。亦是“传承有序”。得前主应允而转投后主,合礼法,循伦常。乃世间常态。若为属吏,由恩主举荐给朝堂,或举荐给上官,亦是“传承有序”,无可厚非。家国同构,家国天下。只需有序,便无“贰臣”之毁。否则“背主负恩者,人臣之首恶”。被天下唾弃。 换言之。何人举荐,时下亦至关重要。许多屡辟不就,亦因“择主而待”。辟与应辟,二相得利。便是后世所谓“双赢”。 党人愤世嫉俗,隐居避世,不在少数。正因不与世俗苟同,不与奸佞合污。又才华横溢,品行高洁,故引天下敬重。 前后二次党锢,悠悠二十载。党人多半凋零,十不存一。硕果仅存者,尤显重名。张俭乃士林人望。古稀之年,折身出仕。如何能不轰动天下。 先前。对出身屠户之大将军何军,颇多轻慢的权贵士人,如今纷纷改弦更张。朝野遇见,争相下拜,道一声:“大将军安好。” 试想。名高如张俭,皆应大将军之辟。天下还有何人,能望其项背。 君比张公何如? 吾远不及也。 既如此,不敬张公所敬之人,何其不敬哉! 于是乎。文武百官,纷纷改换门闾。朝中骑墙派,更齐投大将军麾下。大将军何军,龙骧虎步,步履生风,尽显宿臣姿容。 悉知张俭来投。何太后,亦惊喜莫名。话说,自家阿兄……竟有此神通。着实令人刮目。自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何氏一门,光耀在望。祖宗庇护,苍天有眼。 党魁出仕,扶立幼主。洛阳朝堂,气象一新。 少帝拜为少府,位列九卿。不出数载,必为三公。自张俭入朝,党人自成一派。凸立于三宫及外戚之外。少帝每每以朝政相问,张俭皆直言不讳。不疾不徐,却振聋发聩。许多剖心之言,丝毫不避,令少帝钦佩不已。 时,正值内宦势弱,少帝年幼,窦太后又无欲把持朝政,听之任之。朝中百官,更无人敢与张俭对峙。党人不断壮大。乃至张俭以观《熹平石经》为名,重游太学,引太学生万人膜拜。 洛阳才子,慕名而来。车辆障道,阻断交通。京师纷纷传闻。唯郭林宗游洛阳时,方见此盛貌。 世人皆知,郭泰出身寒微,家世贫贱而早孤。年轻时师从屈伯彦,三年业毕,博通坟籍。善谈论,美音制。乃游于洛阳。身长八尺,相貌魁伟。与李膺等交游,名重京师,被太学生推为领袖。为“八顾”之首。第一次党锢之祸,太常赵典举为有道,故世称“郭有道”。官府辟召皆不应。他虽褒贬人物,却不危言骇论,故不在禁锢之列。后为避祸而回乡授业,弟子千人。建宁元年,闻谋诛宦官事败,“三君”皆遇害,郭泰哀恸不止,于次年正月逝世。年仅四十有二。 时“自弘农函谷关以西,河内汤阴以北,二千里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塞涂”,四方之士皆来会葬。蔡邕亲为其撰碑文。 窃以为。大汉士人,与后世文人,云泥之别。断不可等量齐观。 汉赋四大家之扬雄曾言,“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蔡伯喈劝谏汉灵帝裁撤鸿都门学上中亦说:“夫画辞赋,才之小者。”事实也早已证明,画辞赋,与治国安民,乃两码事。断不可,混为一谈。 朝堂之上,董骠骑竟不敢与大将军相争,而避其锋芒。足见张俭之声名赫赫。 何进志得意满,沾沾自喜。遂大宴宾客。席间,借敬酒,离席下问:“敢问张公,某当何为?” 张俭答曰:“何不学前大将军窦武。” “前朝旧事,某所知甚少。还请公教我。”大将军何进,亦不见外。 “前大将军窦武,任时,辟名士,纳才俊。廉洁奉公,不受礼贿。妻、子衣食,仅够吃穿。时对西羌连年用兵,又逢天灾,万民饥馑。窦大将军将所赐,皆分与太学生。又车载食饭,道施流民。故得号“三君”,为天下所仰慕。”张俭谆谆善诱。 大将军何进,似有心得:“得名重天下,又当如何?” “宜当挟重名之势,罗名臣高士,结外镇诸侯,清君侧,扶幼主。如伊尹、霍光旧事。执宰朝政,安定天下。”张俭之言,仍不疾不徐,却不啻洪钟大吕。令何进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此乃外戚专属“威名变现”之路! 与藩王专属之“威信变现”之路,有异曲同工之妙也。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归根结底,一句话: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多谢(张)公,指点迷津。”何进肃容抱拳,大礼参拜。时至今日,何进终于“活明白了”。所谓“追名逐利”。名利、名利,先名而后利。原是一回事。 “大将军速速请起。”张俭急忙离席搀扶。 待起身,倍思前后,何进忽一声长叹:“我差蓟王远矣。” 张俭笑问:“大将军何出此言。” “有感而发,让公见笑。”大将军何进,一笑了之。 张俭轻轻颔首:“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朽恭喜大将军,既‘知己’又‘知彼’也。” 何进再拜,起身后放声大笑。与会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所以。 倒是许攸,目光闪烁,亦喜亦忧。 唉,粗鄙屠夫,亦得其道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0 一拍即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自张俭受辟入朝。大将军何进,引以为师。得其谆谆教诲,不仅性情大变,礼贤下士。更散尽家财,捐资助学。收无数好评。 若一般人如此转变,必令人起疑。然正因大将军拜张俭为师。于是种种改观,才足令人信服。此乃,向化也。换言之,乃是张俭,令大将军何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张俭亦得重名。如此,相互成全。大将军何进与朝野党人,越发靠近。 若再深思。先前酒宴,那番令大将军茅塞顿开之言。何进当真只从张俭处得闻么? 我看未必。 所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府中必有高人指点。不过是会宾客大宴,借张俭之口说出。遂令大将军何进,“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三宫鼎立,各自丰满羽翼乃天时。宾客大宴,又趁地主之谊,自是地利。由天下党魁,名士张俭,指点迷津,便是人和。 于是乎,大将军何进,改弦更张,大彻大悟。一切皆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名师”的作用,此事彰显无疑。除去足能以理服人,教化权贵,还能提供强大的信誉担保。而感化大将军,亦令张俭蜚声宇内,声名至极。 大将军何进与党魁张俭,各得其利,内外双赢。遂成一段佳话。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活一世,如何能逃脱“名利”二字。半生积累之赫赫之名,且看何时“变现”。何进、张俭,皆如此。无有例外。 常谓“时势造英雄,英雄趁时势”。便如此这般。事已至此,有进无退。何进若要在三宫鼎立,朝臣分属之时局中,脱颖而出,杀出一条血路。唯有不断壮大己身,吸纳一切可以吸纳之助力。党人,显然是异军突起之新兴力量。 党人之所以是党人。自有其与众不同之特殊“群体属性”。此属性,显然与屠户出身,粗俗无比之大将军何进“自带属性”,水火不容,难以调和。若要吸纳党人,引为助力。何进必须改变自身属性。于是乎,与亦需借外戚之力,屠灭十万黄门之党魁张俭,一拍即合。互相利用。 会宾客大宴,一问一答。大将军何进,幡然悔悟,至此痛改前非。完美。 『没有更好的品行,只有更好的利益』。 大彻大悟,又岂止大将军何进一人。 府中亦有孔融等一众高士的骠骑将军董重,亦变得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目的,自也是为吸纳党人。唯一例外,便是何苗。整日混迹于宗室勋贵,五陵少年之间。常一掷千金,花钱如流水。此乃,反其道而行之。勋贵,亦是洛阳朝野,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长信宫,长秋殿。 “下臣,拜见太后。”新任蓟国守邸丞,刘平肃容下拜。 将礼单随手搁在一旁,帘后何太后笑道:“免礼,赐座。” “谢太后。”刘平起身落座。 “闻守丞乃蓟王族兄,自幼相伴。”何太后笑问。 “回禀太后,正是如此。”刘平俯身答曰。 “少年时,蓟王如何?”何太后句句不离蓟王。 “少年时,王上身强体健,虎虎生风。年纪虽小,却常不甘人后。刘氏老宅,门前五丈桑。每到桑葚结满枝头,王上便领我等,攀树折枝,大快朵颐。争相攀高,乃至失足坠落……”刘平便将楼桑少年,幼时之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何太后捧腹聆听,不觉已沉迷其中。 “……后待清醒,逢宗祠大考,一举成名。然却因顶撞长辈,被罚出门。待被唤入,自居其末。老族长以‘文修武备’命名。遂改刘备。” “果真如此……”何太后稍后又问:“守丞因何改蓟王旧名?” “太后当面,不敢隐瞒。”刘平笑答:“宗祠大考,下臣居于第五。虽未得其名,却被老族长授以王上旧名。以为鞭策。时时劝进。” 何太后又问:“蓟王因何发家?” “乃因从马市胡商处,换来一匹怀孕母马。” “马价甚高,如何换取?” “王上自制‘果仙冻’。” “守丞可曾见过此物。” “未曾得见。” 何太后一声叹息:“朕,亦只闻其名,未见其物。” 刘平言道:“自王上自制果仙冻始,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寝垫、松泉酿、楼桑重器、机关马车……” 何太后忽轻抚身怀六甲,喃喃道:“麒麟之子,神秀天成。” 声音虽小,却字字入耳。刘平不动声色,进言道:“王上三百子嗣,能称麒麟之子,凤毛麟角。太后凡有所需,可命人传语蓟邸。下臣,自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此,是蓟王之意乎?”何太后柔声相问。 “正是王上之意。”刘平肃容下拜。 何太后忽落泪:“得王上如此,朕心满意足。守丞且去,后会有期。” “太后保重。”刘平遂告辞而去。 送走刘平,长信太仆郭胜喜滋滋而回:“王上果然仁义。未曾冷落太后。” “嗯?”何太后不禁嗔道:“朕乃堂堂帝后,如何能被藩王‘冷落’。” “老奴该死。”郭胜谄媚赔笑。 似受鼓舞。何太后神采飞扬,妖丽逼人:“待腹中麒儿,呱呱坠地。那时……” 郭胜趋步近前,隔帘言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何太后直抒胸臆,又道:“速召车骑将军入宫。” “喏。”郭胜这便领命而去。 腹中悸动突生,何太后急忙散去凛然盛气。宛若慈母,捧腹低语。 长秋殿外,一时风和日丽。 水衡都尉座舰,游麟号。 “合浦水路,自秦汉以来便沿途设津,以屯疏来往辎重,歇舟船劳顿之疲。尤以‘伏波营’为重。乃伏波将军南下平乱时,屯兵储粮之地。翻越桂门关可见。”爵室内,随行海市吏娓娓道来。 “翻越?”周晖一愣:“莫非水路不能相连。” “然也。”海市吏答曰:“需弃舟登岸,徒步翻越桂门关,方能入合浦水。” “何不早说。”周晖言道:“若早知如此,我便顺江出海,直下合浦港。” 海市吏讪讪一笑:“下官以为都尉当已知晓。” “我虽久居江左,却从未南下至此。如何得知?凡与水路有关,事无巨细,悉数报来。”周晖挥手道:“以此为戒,下不为例。” “喏。”海市吏躬身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1 南北船闸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海市吏这便娓娓道来:“建初八年,郑弘为大司农。苦于旧交趾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冶(福州),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沉溺相系。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山道),重筑武帝时,伏波将军路博德伐南越,出桂阳,下湟水之旧路,于是夷通,至今遂为常路。” 略作停顿,海市吏又道:“后伏波将军马援,疏通灵渠南下水路,至圭水(北流江),凿桂门关,继接合浦水。恒帝延熹九年,下邳周憬任桂阳太守,疏浚乐昌泷。至此,水、陆交通、南北通途,南海诸郡始达上国,有衣冠、礼乐之教化矣。” “周府君如何行事,前后诸情,且细细说来。”周晖忽道。 “都尉当知,桂阳接南海,郡界溱水入始兴溪,至曲红(韶关)通南海,商旅辐辏(聚集)。然自瀑亭至曲红,峡中一水名武溪。亦名泷水。其水源出桂阳王禽山,经临武,入乐昌,合诸水为泷,惊涛骇浪,驚(惊)湍激石数十里,水中多石,舟多撞沉。周府君命人,贯山钻石,凿石通舟,排颓盘石,投入寥谷,铲高填下,凿曲平直,开九泷十八滩,于是溪水乃平直,水道通便。泷水疏通后,南海诸郡船商,舟楫往来,经浈阳至曲红津(坪石)。曲红津,遂成南北货商云集之地。因而繁盛,礼乐大兴。后有零陵曲红长区祉,在泷上建周府君庙纪念,并勒石《神汉桂阳太守周府君功勋之纪铭》于庙中,颂其功德。桂阳、南海等地,亦建有祠庙纪念,称其善政。(周憬)与卫飒,茨充,栾巴,许荆,并称桂郡‘五公’。德泽后人,名迹长存。” 言及此处,海市吏不由心驰而神往。 “先秦至两汉,历代名臣续力凿穿岭南。向化蛮夷,功莫大焉。”周晖亦感同身受。又话锋一转:“先前,周府君疏浚乐昌泷时,工师故吏,今何在?” “延熹九年距今已有二十载……”海市令忽道:“功勋碑阴(背面),刻有治水有功臣名。遣人一问便知。” “如此,且速遣人去办。”周晖言道。 “喏。”海市令遂去传令。 艉门开启,便有内藏机关快船入水。顺下漓水,取道桂林,抵番禺。再逆武溪水(北江),过浈阳,奔曲红津。寻找散落民间二十载之治水能臣。 周晖自领船队,在苍梧广信,西入郁水,下分圭水,前往合浦港。 “都尉,前方便是伏波津。”入圭水不久,便有兵士来报。圭水后世俗称北流江,只因其水逆向北流,故名。 “靠岸。”周晖举千里镜俯瞰岸边地貌。 “喏。”游麟号船大而深,无法抵近河岸。下锚河道,船翼翻转,与大小船只,依次桥接靠岸。 此处类野渡。岸边有聚落,却无亭长里魁。闻是水衡都尉,巡游至此。野渡人家,急忙列队迎接。队前老者自说,乃汉军后裔。又告知曰:此处,本是前汉朱卢(玉林)旧县,今汉建武十九年,伏波将军马援平交耻,省朱卢。 周晖又问:“合浦水何在。” 老者又曰:“便在桂门关后,居此地约二十里。” 周晖疑道:“其间相去不过二十余里,何不凿渠通舟,以便行旅?” 老者再曰:“都尉有所不知,二水被大容山所隔。此山,北坂高而南坂低。故圭水北流汇郁水,而合浦却南流于海。若凿渠互通,则北水南流,圭水河道因而拥塞变浅,无法行船。而合浦又因水量大增而溢出河道。故伏波将军弃船登岸,凿桂门关,以通合浦。” 周晖这便醒悟:“原是地势不利。” “正是如此。”老者手指山隘言道:“翻过此关,便可见伏波营。营旁沟渠,可通合浦水。乃先前伏波将军所建。城下泊有渡船,往来合浦,十分便捷。” 周晖抱拳道谢:“多谢老丈指点。” “不敢。”老者这便退下。 周晖环顾左右,遂言道:“可有良策?” 便有随船匠师,近前答曰:“可效仿灵渠,设‘斗门’。” “何为‘斗门’?”周晖喜问。 “斗门,亦称陡门,渠内置斗门,每舟入则复闸之,水积而舟以渐进,故能循崖而上,建瓴而下,以通南北之舟楫。”匠师这便娓娓道来。斗门原理,与后世船闸,极为相似。 “如此,当仿效灵渠,排设斗门,连通二水。”换船如何能忍。 “此渠何名?”匠师又问。 “既穿容山,便唤‘容渠’。”周晖灵光一现。 “喏。”匠师这便领命。 水路中断,游麟号无从南下。周晖亦不心急。命船队就地驻扎。广发能工巧匠,勘察地形,择址凿渠不提。 又六百里传蓟国,细说详情。蓟王遂开朝会,商议通渠之事。 在蓟王眼中,斗门虽称巧妙,然远不及后世船闸效率之高。 “……六十里间,置(斗)门九座,舟入一斗,则复闸之,积水而渐进。浮舟过岭,上下贯通。便是千斛之舟,亦可往来。治水巧妙,无如灵渠者。”左国令黄承彦,取图在手,为与会众人,细细道来。 “二水相距不过二十余里,广置斗门,费时费力。”刘备言道:“可否只开二渠,足令通行船只,往来无阻。” “只开二渠……”将作寺一系官吏,纷纷苦思。 见久无人应答,刘备遂取图板,绘制草图。 虽有左国令居前,苏伯却下意识上前,双手接过。话说,也是习惯了啊。 细过之后,略作思量,苏伯便已幡然醒悟:“妙!” 蓟王所绘草图,乃仿千斤门闸。渠道前后,对置南北二道水闸。旁设翻车,可内外汲水。待船舶列队驶入,后闸下落,截断渠道。若北上,则用翻车注水,待水面上升,与圭水持平甚至超过,再开前闸放行。顺流而下。 若南下,则先开北闸,待船舶驶入渠道,再先落北闸,再开南闸。凭渠中所积深水,自可顺流而下。 “此渠何名?”苏伯忙问。 刘备言道:“便叫‘船闸’,通俗易懂。” “主公英明。我等远不及也。”左国令黄承彦亦想通一切。化繁为简,便称高妙。 “将作寺确定尺寸,物料,将模组六百里传与水衡都尉。”蓟王言道。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2 备思前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灵渠,亦称秦凿渠、零渠。后世俗称陡河、兴安运河。由铧堤、铧嘴、陡门、大小天平石堤及南北二渠构成。其整体设计结构,举世闻名。其“陡门”,更被誉为“世界船闸之父”。 然斗门,只是单闸门。而刘备所绘,却是前后双向闸门。换言之,只有前后闸门同时开启,南北二水才会合流。如此,既能正常通行,又解高差之患。游麟号上,百工齐备。只需得图卷及模组。船内工坊,便可依样仿照。绝无差池。 散朝后,黄承彦等人,乘公船,返回楼桑将作馆。对比斗门与门闸,黄承彦忽有感而发:“管子曰:‘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王节信亦云:‘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单从此船闸,便可知我主之明也。” 苏伯问道:“国令此言何意。” 黄承彦答曰:“旁人尚不能‘瞻前而顾后’。我主已‘备思前后’也。亦如郭奉孝‘凤凰于飞’之计,并有明隐二路。” “前后二路。”苏伯这便醒悟:“倍于常人。” “然也。”黄承彦轻轻颔首。“备思前后”遂成典故。寓意首尾相顾,谋虑周全。 苏伯忽笑:“少时,主公每出神鬼草图,我等皆沉迷不拔,乐在其中。将作寺盛于墨门,兴于主公。遥想当年,陷地神术,惊动钜子。遂另眼相待,后不惜亲身前来,悠悠十载,方才有这许多后事。” “钜子死得其所。当含笑九泉。”黄承彦叹道:“今黄巾已灭,墨门再兴。我等,当守好将作寺,代代传承,休戚与共。” “喏。”苏伯行墨礼。墨门子弟,在蓟国与常人无异。无须遮掩身份。 门下祭酒司马徽,亦与百夷使者谈妥和亲事宜。时下与异族通婚,唯有汉室宗亲,可称“和亲”。亦做”和戎“、”和蕃“。蕃同“番”,指番邦异族。“藩”,则指诸侯王国,汉室宗亲。若换成常人“与夷为婚,曰:‘遑耶(一说结盟非结亲)’”,“与夷至厚者,谓之‘百世遑耶’”。遑耶二字,乃西南夷人语,意为“儿女亲家”。 俗语谓“蓟王和亲,为国为民;和亲蓟王,利国利民”。此语,前后半句,看似大同小异。然细细品味,实则有大不同。 取水衡都尉实地测得之山川地形图。司马徽与百夷使者,先定港津。二疏水路,三造津渡,海市既来,圈建港城。而后能工巧匠,穿山跨水,转运营城机关器。日薪二百大钱,雇部落青壮健妇,筑路穿渠,营城造楼,顺带筑堤圩田。一切皆比照陇右羌人牢营。唯一区别,百夷未反,无需流徙三百里。月月足额领取,绝无拖欠。 商定“三六礼”,再行和亲典礼。切莫心急。俗语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南枝向我情如昨,水寒烟淡雾轻薄,吹花嚼蕊愁无托,年华冉冉惊离索。 白日高悬,绿树荫浓。 邹氏与杜氏二美人,沐浴更衣,齐赴无极殿用膳。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请接下句)。 蓟王早起,从未例外。言下之意,颇有余力。七位小姐姐中,孟黎乃南蛮出身。宫中,唯蓟王晓其身世。孟黎已问过,百夷使者中,并无孟氏族人。孟黎不过是随口一问,然刘备却颇为上心。命门下祭酒司马徽,旁敲侧击,亦收获甚微。 刘备隐隐觉得,若融漓便是传说中的“祝融夫人”。孟黎,当是南中夷帅孟氏之女。而非朱提孟氏或建宁孟氏。朱提孟氏,乃前汉时汉人南迁落籍。建宁孟氏,又是朱提孟氏南迁分出。孟黎身具异族血统,绝非南迁汉人。 换言之。许蛮王孟获,正是娶了“祝融后裔,大巫之女”,才一统蛮族。至于是否被丞相‘七擒七纵’,种种缘由,今已不得而知。 刘备暗思,若和亲融漓,三南命运,是否就此改写。 经数月筹备,蓟乐府,终在初夏成立。 蓟乐府,掌“制雅乐,采民风”。乐府令,众望所归,授予“蓟国四”之杜夔,杜公良。秩二千石,兼领王宫舍人。四大门徒,邵登、张泰、桑馥,为乐府丞,佐乐府令。陈顽为仆射,主领诸乐人。四人各秩千石,兼领王宫行人。乃为褒奖数年前远去塞外,凿山铸铜之功。 另有钟官、音监、倡监、游徼等属吏,及倡优伎乐,不一而足。 与两汉乐府最大不同,蓟国乐府,亦收录羌、胡、蛮、夷之舞乐百戏。且遵循蓟王旨意,胡乐与汉乐比同,不做单独区分。只分门别类,归于钟官、音监、倡监等,各署之下。 立乐府于南宫门外。蓟国各城皆比照工坊,另置乐坊。设“乐籍”,乐户亦为编户,享受诸多便利。此令一出,国中胡女歌舞姬,喜极而泣。此后,再无需寄身胡姬酒肆,朝不保夕。蓟国乐籍,与后世将罪民、战俘之妻女,籍入贱籍,使之世代从乐,倍受摧残之户籍,不可同日而语。 蓟国无妓户,切记,切记。 市中胡姬,纷纷前往各城乐坊,登记入籍。汇总后,竟不下十万人。百人中便有一胡姬。 怎么可能。 刘备问过方知,只因蓟国盛和合之风。域外番商,将丝路沿线,妙龄胡姬,高价买来,认作义女。后不远万里,载入蓟国。入名下酒肆、番肆、蕃邸等,歌舞助兴。若有人求之,则依市价,取足额纳征。“纳征者,纳聘财也。征,成也。先纳聘财而后婚成。” 蓟王耻于蓄奴,天下皆知。贩卖人口,更是国之大忌。于是精明如番商,便巧立名目。改贩奴为嫁女。 所认义女,视如己出。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无不精益求精。说是骨肉至亲,亦全无破绽。 且“六礼”,一丝不苟。亦不多取分毫。当然也不可短了分毫。更有甚者,结亲如结盟。番商往来一趟丝路,便载回一女。不出十载,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尾大不掉,如之奈何。 左右国相长吁短叹。求问主公刘备。 刘备笑道:这有何难。既有义女,必有义亲。且命番商,嫁女时需将义亲一同载回。不可有失人伦。 如此一来,究竟是买人还是认女,只需当面对质,便水落石出。 政令一出,此风乃止。滞留家中的义女,待乐籍一出,纷纷入籍乐坊不提。只需觅得良人,郎情妾意。姻婚嫁娶,但凭所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3 合浦珠还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支渠四通,在水倍加密集,枝津故渎遍地的三南,有了更深层的含义。先秦一条神来之笔的灵渠,连通珠江与长江二大水系,贯通南中、荆南、岭南三大地域。 而刘备要做的,便是精工细作,爬梳剔抉(pá shū tī jué)。仿蓟国水路,将遍及夷区的河川溪流,连成三级水。能够行万石、千石、百石机关船。此事,皆交由水衡都尉全权负责。 江南一带,水密布,后世有“水乡泽国”之称。水运,乃时下最经济高效的交通形式。河道亦是水乡泽国最主要的交通通道。先秦两汉,续力凿穿江南渠道。人员、辎重,多经漕渠输送。事半而功倍。 蓟国在北,沿近海航线,入番禺,合浦,乃至徐闻、比景。再逆入内河航道,便可舟行三南夷区。实无需逆入长江,再顺次南下。蓟国海市船队,则反其道而行之。先入江淮。再分行南北。一路沿湘水、沅水南下,再西行合浦、番禺,乘风出海,北上蓟国。形成商道大回环。 只需开挖漕渠,连通南合浦水与北圭水。好比打通任督二脉,真气从此循环不息。合浦港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如此良港,洛阳朝堂必不舍得割给蓟王。蓟国良工实地勘探后,圈定距合浦港百八十里外的醴水(钦江)入海口(茅尾海),筑造新港。凿渠连通醴水与南廉水(廉江),通合浦港,入合浦水路。又有“醴水在苍梧,环九疑之山。”故,此水乃“南醴水”。 于是刘备取名“南醴港”。 南醴水,河道蜿蜒,水出“六万大山(十万大山)”。经由船上“记里水车”丈量,长约四百三十里。上游谷地土地肥美,林中多生瓜果。南醴水沿岸越人,滨水搭建长屋,船泊廊下。屋脊晾满干果,侧院晒满鱼鲜。日常所用陶器,称“连罐”。有二连罐,三连罐,四连罐之分,是典型的越人盛器。罐中分门别类,盛满干果和鲜果。常有童子数人,聚在廊下,吃着罐中美味。时下连罐,便是后世之果盒。“尉佗(南越王赵佗)献高祖鲛鱼,荔枝,高祖报以蒲桃锦四匹。”以至于“南单于来朝,赐御食及橙橘龙眼荔枝。”换言之,时下岭南特产,已广贩京畿。试想,若无水陆通畅,岭南夏季果蔬,如何能转运数千里,抵达洛阳时,仍新鲜可食。 窥一斑而知全豹。大汉水路之便捷,远超想象。中原大地满是南方水果,以至于“民间厌桔柚”。都吃厌了。除此之外,“犀角、象齿、翡翠、珠玑”等,岭南珍品,亦为世人瞩目。“珠玑象齿出于桂林”,“一揖而中万钟之粟也”。合浦,正是珍珠产地。岭南风物不断北上:“杂香细葛,辄以千数,明珠,大贝,流离,翡翠,玳瑁,犀象之珍,物异果,蕉邪龙眼之属,无岁不至。” 而中原物产,亦顺下岭南。 南下汉人,将铁器、陶器、耕牛、种子、技艺等,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播撒岭南。极大促使了当地的进步。和合之风盛行。遍吹大江两岸。 此地夷帅,乃出旁支。种出古南越国。部民皆以采“合浦珠”为业。“合浦民善游,采珠儿年十余岁,使教人水。官禁民采珠,巧盗者蹲水底刮蚌,得好珠,吞而出。” “(合浦)郡不产谷实,而海出珠宝,与交阯比境,常通商贩,贸籴粮食。先时宰守并多贪秽,诡人采求,不知纪极,珠遂渐徙于交阯郡界。于是行旅不至,人物无资,贫者饿死于道。(孟)尝到官,革易前敝,求民病利。曾未逾岁,去珠复还,百姓皆反其业,商货流通,称为神明。” 意思是说,合浦沿海,盛产珍珠,却不产粮食。当地百姓,皆以采珠为生,以此向交趾换粮。因采珠收益极高,当地官吏便乘机贪赃枉法,盘剥珠民。不顾珠蚌生长规律,一味逼迫珠民过度捕捞。乃至珠蚌逐渐迁移交趾郡海,合浦能捕捞到的,越发稀少,“珠逃交趾”。珠民收入大减,许多人因无钱购粮,而饿死半道。顺帝拜孟尝为合浦太守。孟尝到任后,革除先前种种苛政。不到一年,珠蚌繁衍,“合浦珠还”。 时人便已懂得,封山育林,禁海养珠。“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故“先王之法,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 切莫,“竭泽而渔”。切莫,“焚林而田”。 百夷使者北上蓟国,三南人尽皆知。闻蓟国欲在此地造港通渠。日薪二百大钱。夷帅大喜过望。 “凡采珠,常三月,用五牲祈祷。若祠祭有失,则风搅海水,或有大鱼在蚌左右。”饶是如此,亦常遭遇生命之危,“不幸遇恶鱼(鲨鱼),一缕之血浮于水面,舟人恸哭,知其已葬鱼腹也。亦有望恶鱼而急浮,至伤股断臂者”。故唐宋时,合浦人又将珠池(注①)唤做“望断池”。 三月采珠毕。闻可日赚二百大钱,沿岸百姓,纷纷渡舟而来。 水衡都尉,尚在穿渠修闸。连通上下水路。船上匠人见夷人越聚越多,一边好言宽慰,一边遣快船返回通报。 周晖不敢托大。急忙弃舟登岸,翻桂门关,急入合浦港。 正巧与曲红津回船相见。 舱内一排须发斑白,年过半百之人。正是二十年前,青史留名之治水能臣。 “故荆州从事曲红龚台,字少谦。” “故荆州从事曲红郭蓍,字伯起。” “故南部督邮曲红龚雒,字玄然。” “故吏曲红邓音,字孝直。” “故吏曲红朱骘,字义德。” ”故吏曲红张源,字子才。” “故吏曲红龚连,字叔通。” “故吏曲红黄部,字世尼。” “故吏曲红周盖,字伯喾。” “故吏曲红黄晏,字子齐。” “故吏曲红马珪,字元序。” “故吏曲红潭承,字宁升。” “故吏曲红刘鹄,字季产。” “故吏曲红黄祺,字叔仁。” “故吏曲红周习,字仲鸾。” “故吏曲红刘越,字子省。” “工师南阳宛王迁,字子疆。”另有一鹤发老者,阔步上前,领众人齐声下拜:“拜见都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4 恰如其分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晖,见过诸位。”周晖肃容还礼。 “敢问都尉,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南阳工师王迁,抱拳问道。 “诸位请坐。”周晖引众人重回船舱。游麟号所携“机关游艇”,大小类比舫舟。除去各式机关器,能乘数十人。比起“腹中撑船”,“有容乃大”的游麟号母舰,自是“小巫见大巫”。然十余人乘坐,却绰绰有余。丝毫不觉拥挤。 宾主落座。周晖遂将疏通三南水道之事,娓娓道来。 王迁等人,皆有喜色:“都尉欲通南水,连成乎。” “然也。”周晖轻轻颔首:“诸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敢不从命。”王迁领众人起身下拜。乐昌泷,号“九泷十八滩”。治水难度,可想而知。得治水能臣相助,周晖如虎添翼。当无往不利。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当场拜前荆州从事龚台、郭蓍(shī),前南部督邮龚雒,并邓音、朱骘,五人为“水衡都尉丞”,秩六百石,助水衡都尉掌治水通渠诸事。拜张源、龚连、黄部、周盖、黄晏、马珪、潭承、刘鹄、黄祺,九人为“九官令”,亦秩六百石。周习为都水长,掌陂池灌溉,保守河渠,兼取渔税。刘越为农仓长,掌仓储及转运事宜。工师王迁为衡官长,掌度量衡。同为六百石。 水衡都尉,俸比二千石,有五丞。属官有上林、均输、御羞、禁圃、辑濯、钟官、技巧、六厩、辩铜“九官令丞”;衡官、水司空、都水、农仓等“七官长丞”。 水衡都尉府,主上林苑,兼皇室财物、铸钱、造船、治水等,职能广阔,机构庞大。单单主掌上林苑中禽兽宫馆之“上林令”,麾下便有“八丞二十尉”。便可见一斑。 刘备上表重开水衡都尉,又授予管理海市之权。职能与前汉时大致相同。 水衡都尉,堪称雄职。 因准蓟王奏请,代建江表十港。故在朝廷看来,水衡都尉一职,并不常设。事成则罢。而属吏府掾,皆由周晖自行招募。至于薪俸,洛阳只足额发放都尉府主官,比二千石俸。凡属吏府掾,皆自筹薪资。换言之,约定俗成,只需周晖别有余财,便可适当提升薪俸。但不可少于朝廷规定的“九官令丞”、“七官长丞”之品秩。如此,亦限定了主官自聘属吏的规模,防止机构臃肿。 诸如蓟王刘备,乃是特例。只因封邑赋税,足够支撑。试想,单单凭一个比二千石俸的水衡都尉。满打满算,又能聘请六百石官几何?不过寥寥数人耳。 前汉时,“九官令丞”、“七官长丞”等,水衡都尉属官俸禄,亦由朝廷足额发放。如今洛阳自不会承担。 无妨。 海市有赀库啊。 只需为凿穿三南,通连汉蛮。周晖但有所需,蓟王必有所应。 水衡都尉府,归蓟少府所辖。大小诸情,皆上报南宫披香殿。由中令赵娥,中仆射荀采,全权处理。 蓟王之意。待江表十港筑毕,将奏请朝廷,将水衡都尉府,转入蓟国治下。称“蓟水衡都尉”。正如诸侯国亦有“太仓”、“太学”等机构类似,此乃祖制:郡国并行,列候次减。 无为而治,也是重点。 单从属吏任命上,足见周晖高才。空置主上林诏狱囚徒之“水司空长”,便可知其政令所出,皆有深意。绝非任性而为。 尤其兼掌海市。水司空长,便可主“海市狱”,抓捕罪犯,羁押囚徒。如此例:衡官长,兼掌海市度量衡;钟官令、辩铜令,兼掌海市配铜铸币。再加江表十港。均输、御羞、禁圃、辑濯、技巧、六厩、都水、农仓……皆有所用。 正因游离在国境之外,故蓟王奏请重开水衡都尉。如今看来,真乃神来之笔。 既不违祖制,又将势力延伸到数千里外,江表大地。一言蔽之,相得益彰,恰如其分。 知微见著。单从奏请重开水衡都尉一事,便知蓟王之英明。 大将军何进会宾客大宴,有感而发:“某差蓟王远矣。” 当真如此啊。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又曰“名不正而言不顺”。各得其位,各司其职,方可事半功倍。 命麾下“水衡五丞”、“九官令”、“七官长”,自行招募属吏,分头行事。周晖遂领,衡官长王迁,返回容渠工地。 翻桂门关,遥见上国巨舰,列队圭水河岸。王迁不由心生感叹。蓟国营造术,又岂是营城一项。造船术,亦冠绝宇内。无可匹敌。 乘天梯,登游麟号。 舱内工坊,分门别类,应有尽有。直令曾为“百工之长”的王迁,大开眼界。蓟国巨舰,号称水上坞堡。今日方知其深意。外覆搪瓷装甲,内衬绝火石绵。舱壁涂抹白垩,以绝石绵飞絮伤人。暗藏青铜钩拒,排设水密隔舱。铁壁铧嘴,刀剑无伤。攻守兼备,面面俱到。 更加游麟号乃前蓟王座舰。可想而知。再思,蓟王以座舰相赠,足见水衡都尉之持重。 或有人问。江表不过十港,利益如何称“重”。 洛阳朝堂,文武公卿,亦如此想。然却皆忘了。蓟国还有海市。十万船户,纷纷下海。一旦水路通畅,成大回环。凡有河川,必来海市。凡船肆之所在,便是水衡都尉之辖区。 蓟王曾言:船只乃国之(流)动(领)土。 蓟船即蓟土。 事关主权,如何能不持重。 由衡官长王迁,全权主持容渠船闸营造。周晖又马不停蹄,奔赴南醴港。 只见茅尾海内,已泊满南越舟船。 “番禺始作舟”,一般初级造船术,水乡几乎无人不通。越人轻舟,首尾高翘。船身修长呈弧形,每船可乘五、六人,甲板下分数舱,水密、货舱,不一而足。近海鱼猎,内河航行,皆便利。 所幸,先命都水长周习,前来安抚。未起骚乱。 知水衡都尉抵达,海湾欢呼一片。与夷帅商定雇佣事宜,南醴港即刻动工。数日后,待蓟国另遣“戊”字号海市前来。列队停靠草建“非”字泊位。周晖这才得安。遂与麾下属吏及游缴护卫,搬入旗船安居。 旗船以号为名,称“戊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5 万事齐备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江表十港,已定其三。益阳港、酉口津、南醴港。 益阳港,坐看沅水、资水、湘水,三水相连,位置极佳。酉口津,扼沅水中流,镇五溪蛮国。南醴港,背依合浦水路。只需南醴水与南廉水,凿渠互通,南醴港将为“大回环水路”之桥头堡。又“(南廉水)东南流经窖口入海”。即便漕渠未开,时下南醴港船只,亦可沿茅尾海,逆入窖口,直抵合浦港。二百里水路,十分便捷。 干栏重楼,兴于岭南,而盛于蓟。蓟国良工,先于督亢陂造重楼,后于陇坂造悬楼。今又在沅水绝壁排造栈楼(栈阁)。山高水险,已难不倒蓟匠矣。 如今再回岭南,蓟国营城术,直令夷人,叹为观止。 盐渍木,滨水下桩。工字舟梁,愚公冲锤,续力夯打。连成拦水大坝,堤上并起高楼,遂成滨海长街。此便是蓟匠造港诀窍之“提笔划一”。再排建涉水长堤,“丁”字形深入海面,便是所谓“二笔定丁”。再建“非”字泊位,乃“左右成非”。港口一旦建起,蓟国大船便会源源不断运来物料、工匠,营城机关器,顺次架起,向内陆延伸。遂成最后一句“四通为衢”。 “提笔划一,二笔定丁;左右成非,四通为衢。” 就是这么简单。 物料皆为模组。尺寸数量相同。只需造一楼,便可造百楼。熟能生巧。至于迁居人家,因地制宜,自行改造。蓟王亦听之任之。然需上报改造图册,由各城将作寺属吏审核确认,是否有结构缺陷。并提供改良方案。 百工居肆。将作寺虽建在楼桑。然各城市楼,皆有“将作史”轮流坐班。将作史,佐掾掌土木工程和徒役事。“将作掾”位在将作史上,主土木工程及徒役。 市楼,今已集合国中大半署寺。尤其与民生相关,市中皆有各署派驻吏员坐班打理。无论遇何难事,只需走一趟市楼,便诸事顺心,万事齐备。 岭南自有岭南风情。色彩斑斓,圆润饱满。比如仓楼,此地称“囷(qūn)楼”。 “圆者为囷,方者为仓。”便是指圆形仓楼。 圆楼当如何建? 简单。“米”字型整体框架(垂直视角),围砌弧形空心砖。蓟式高楼,之所以防虫防火,只因盐渍木多建框架,且围以筒砖;四壁由空心砖填充,屋顶又覆满瓦片;再涂白垩浆壁,铺水淋喷头。若是富裕,亦可外包搪瓷装甲,廊檐暗藏钢丝帘。造玄楼白院。一劳永逸。 凡遇敌袭,关门放狗,落帘撤梯。阁上弩手,汝等随意。 端是防火防盗防闺蜜。 就地取材,盐渍成木。数万岭南青壮,挥汗如雨。健妇亦未得闲。开玩笑,包吃包住,日薪二百大钱。一月足赚六千。夫妇二人,轻松破万。赀库便泊在岸边。随支随取。海市名产,琳良满目。手中券钞,无往不利。 何其快哉! “敢问,楼船卖否?”便有夷人,大胆问道。 “自然卖。”海商眼笑眉开,和气生财。 “作价几何?”夷人心虚略显。 “十口船楼,作价十万。二轮一帆,上下三层,畜力驱动,可通江海。”海商又道。 “哦……”一月万线,需十月方可凑齐。 见夷人作势欲走,海商又道:“可分期付款。” “如何分期?”夷人随口一问。 “首付一成。余下可分三年期,月月偿还。前六月无息,半年后百取一,一年后百取三,二年后百取五。”海商已将券双手奉上:“只需在赀库开立账户,便可签约,得偿所愿。” “何为百取一、三、五。”夷人抱以警惕。话说,无事献殷勤……(请接下句) “以三年贷九万,月偿二千五百钱为例。”海商如数家珍:“半年后,还欠七万五千钱。此时百取一,月多偿利息,二十五钱。” “原来如此。”夷人欣然点头:“乃月偿二千五百钱之百取一、百取三、百取五。” “然也。”海商笑道。 夷人追问:“若有闲钱,可否先偿。” “可也。”海商手指券:“券中便列有此条目。” 夷人终是安心:“如何才能开立账户。” 海商眼中精光一闪,又飞快隐去:“方法有三:得一伍蓟人作保乃其一;与蓟人有通家之好,一户作保即可乃其二;落籍蓟国,账户自得,乃其三也。” 思前想后,夷人问道:“如何落籍。” “举家北上,只需入蓟国境,便可入流民营地,不出一年半载,自当如愿。或泛舟北上,泊入蓟国港湾,只需有船楼一艘,可容五口之家,另有五百石(空)舱,即可编为船户。” “哎?”夷人似有所悟:“买船需开户,落户需买船。两不沾地,如之奈何。”这是个圈啊。 海商言道:“若如此,只有寻五户蓟人作保。海市内有好友数人,连我在内,当可凑足五户。” “这……”夷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海商言道:“一旦作保,我等五家百余口,皆与足下休戚与共。若足下犯法,我等满门家小,将坐罪并罚。” 夷人郑重抱拳:“定不负君之义。” “券在此,只等足下签押。”海商义气风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夷人签字画押,自去开户不提。“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仇必报”。无故受此大恩,夷人焉有二心。 恭送出门,吹干墨迹。海商一声长吁:“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王上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蓟国船楼,乃五百石河船,大改而成。可容五口之家,吞吐千石辎重。驱动潜轮之良马,就地取材。为“滇池驹”,俗称“滇马”。 “长老传言,滇池有神马,或交焉,即生骏驹,俗称称之曰‘滇池驹’,日行五百里。”又“滇中之马,质小而蹄健,上高山,履危径,虽数十里而不知喘汗,以生长山谷也。” 滇马,矮小体健,耐力佳,善负重,能远行,宜在崎岖山道上长途驮运。历来为蜀身毒道,马队主力。 只因矮小,不可为军马。故价格便宜,远不及北疆高头大马。用来驱动机关潜轮,正当适宜。 便有同伴,举家迁入船楼安居。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轰动茅尾海。 市中海商,一时宾客盈门。 夷人接踵而至,户限为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6 百越诸贤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法》:“五家作保,坐罪并罚。” 此乃订立一切券之前提。换言之,唯有知根知底,诚实守信,邻里和睦之家,方能与人订立券。此,亦是信用体系的重要组成。若举族迁来,互相作保,自是无妨。就怕单门独户,举目无亲。无人能证其言,辨其行。亦无人知其根底。入流民大营,与来自天南地北的流民杂居。相熟后互相作保,迁入各城,毗邻而居。平日相互扶携,亦相互提点。切莫有失,延祸邻里。 事关身家性命,自非同小可。 非亲非故,素未谋面,市中五家海商,便愿为夷人作保。满门家小,泱泱百口。生死存亡,皆系于己身。将心比心。换做夷人,又当如何。“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更何况“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越是蛮夷,越重恩义。 “羌胡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邓)训闻有困疾者,辄拘持缚束,不与兵刃,使医药疗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悦。永元四年冬,(邓训)病卒官,时年五十三。胡人爱惜,旦夕临者日数千人。戎俗父母死,耻悲泣,皆骑马歌呼。至闻训卒,莫不吼号,或以刀自割,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擅离职守)。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义也。’乃释之。” 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便是五胡四夷,可爱之处。正因如此,方能向化。 至于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蓟王天下豪杰。出手何其阔绰。饶是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的周晖,亦心悦诚服。为王事,上下奔走,尽心竭力。夷人,又如何能抵挡。 不出三日。竟有百户,得偿所愿,换居船楼。个中便利,闻所未闻。引亲朋无数,登船观瞻。海市所携船楼,五日售罄。然更多夷人,正纷至沓来。 无妨。蓟国十万船户,滨水而居。新船订单,排满国中二七十港船坞。换下旧船,修葺加固,内外一新,亦不弱分毫。海市令六百里传回国。蓟王当机立断。令改造翻新毕,尚未售出的船楼,悉数南下。帆樯如林,乘风破浪(‘之’字形),不下万艘。 沿茅尾海一字排开,逆上醴水两岸,何其壮观。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无可指摘。见部民大半投奔蓟国,夷帅索性举族来投。 水衡都尉,欣然纳之。令其部族,皆入南醴港城安居。 兴建中的南醴港,扼南澧水入海口。分置左右二港。醴水右岸公用。醴水左岸民用。街衢沿二侧海湾,及醴水河道,延伸铺展。更有良匠逆进醴水,在中游、上游皆觅得大片河谷地。可用于圩田稻作。合浦之所以“不产谷实”,非不宜稻作。只因采珠利高。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此与西域诸国皆不种田,是一个理。经商获利百倍,谁人还愿耕田。 先前种落散布沿海,如今聚居成港,若得万户船民,十万余口。人吃马嚼,全凭采买,如何能够。筑堤引水,穿渠圩田,乃是根本之策。采珠换粮,本末倒置。封建时代,无人能与田地彻底脱离。尤其沿海平原,极利稻作。养活十万口,绰绰有余。 江表十港,既是港亦是城。 水衡都尉,既为雄职。麾下属吏,“水衡五丞”、“九官令丞”、“七官长丞”,皆可独当一面。 得前同僚举荐,因随周憬治水,而青史留名之属吏,纷纷出仕。有故曲红长零陵重安区祉,字景贤。故舍涯长南郡邔(qǐ)苍陆,字叔夏。故浈阳守长、南平丞长沙汉昌塞祗,字宣茚。故行事耒阳华戛,字汉威。故吏郴褚禧,字礼让。故吏耒阳蔡朗,字已明。故吏浈阳刘明,字仲机。故吏浈阳左胜,字仲升。故吏浈阳左觫,字妙举。故吏浈阳宋硕,字子张。故吏含洭尧禹,字公制。故吏含洭张邵,字曼威。故吏含洭黄详,字伯茚。 年纪多在五十上下,既有干练实才,又精力未衰。且年长稳重,为蛮夷所敬。掌一曹之政,正当其用。秩三百自至六百石,堪称良吏。 至此,水衡都尉,人员齐整,可堪大用。 故曲红长,零陵重安人区祉,授为南醴港长。故舍涯长南郡邔人苍陆,授为益阳港长。故浈阳守长、南平丞长沙汉昌人塞祗,授为酉津长。 除故吏,亦得新人。 高凉贼帅,苍梧人衡毅、钱博,年十五六,皆负勇谋。轻舟驰骋,往来抄掠。趁海市船队随同南下番禺,于苍梧高要峡口设伏。欲谋一场大富贵。岂料蓟国巨舰,无可匹敌。不等接舰,甲板弩炮一通齐射。刺铺天盖地,悉数罗其中,又吊上甲板。五花大绑,押入爵室。周晖见一众贼少,争相赴死,义气深重,遂起爱才之心。亲自松绑,收归己用。衡毅、钱博重回水砦,领三千宿贼,大小战船百艘来投。 番禺人董正,字伯和,少有风仪,耽经籍,性高洁,十五岁通《毛诗》、《三礼》、《春秋》,遂以“学行”知名,公府累辟皆不就。却自投周晖座下,愿为蓟王效力。黄豪,字子微,十六岁通《论语》、《毛诗》。年二十举茂才,寓居广信,教授生徒。被董正所举,一同出仕。 另有会稽余姚人虞翻,字仲翔。前日南太守虞歆之子。少好学,有高气。既善使长矛,可日行三百,于经学亦颇有造诣,尤精《易》学,善占卜,兼通医术,明人事,通神鬼,堪称文武全才。 尤其虞翻,刚上直率,为人忠义。周晖见之甚喜,遂授予六百石之水司空长,主诏狱囚徒。 又令衡毅、钱博为左右水司空丞,领麾下兵卒佐之。 至此,以三港为锚定,凭海市通有无,借水衡为羽翼。蓟王终在江表立足。 南醴港,游麟号,爵室。 “禀都尉。”新任水司空虞翻,趋步入内:“有会稽焦矫,遣人投刺,约都尉句章港一见。” “此何人也。”周晖随口一问。 “乃郡之豪族。”虞翻答曰。 “所为何事。”周晖又问。 “信使并未言明。”虞翻又答。 “哦?”周晖亦是豪族出身,略作思量,再问道:“其人如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7 四海雄心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焦矫,为郡之豪族,尝为征羌令,故时人皆敬称其为‘焦征羌’,因与番商交善,又号‘胡老’。门客众多,横行乡里。郡县皆不敢轻易招惹。其人嫌贫爱贵。喜纳名士,厌拒寒士。故颇多指摘。”虞翻知之甚祥。 “嫌贫爱贵?”周晖笑道:“类似货色,我见多矣。不足为。然海市往来扬州,此人既是当地豪强,或可为我主一用。既登门投帖,当可一见。” “都尉所言极是。传闻此人手眼通天,因与番商交善,常于市中,为侩作保。久而久之,故讹称‘胡老’。”虞翻答曰:“都尉此去,或于国有益。且此人嫌贫爱贵,亦利于都尉,见机行事。”言下之意,周晖以少君侯领水衡都尉,身份自是尊贵。当为焦矫所喜。 “如此,且命人回帖,约定时日。”周晖当即定计。 “喏。”虞翻领命而出。 千里水路,蓟国潜轮船,一日可达。即便朔风而行,走之字航路,亦不出二日。来回三日,消息已从句章(ɡōu zhāng)传回。游麟号扬帆起航,前往句章港。“越王勾践之地,南至句余,其后并吴,因大城句余,章(彰)伯(霸)功以示子孙,故曰句章。”勾践灭吴,向周元王呈贡。周王赐胙,并封勾践以“伯”(诸侯之长),后勾践为向子孙,彰灭吴封伯之功,将原越国南方之句余,改为句章。 武帝元封元年“发兵击东越事”,元鼎六年“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作为军港,两汉以来,句章港日渐繁盛。后亦有海商往来,贸易随之兴盛,成为扬州大港。蓟国海市,亦时常停靠。贩运蓟国、西域及陇右名产。深受民众喜爱。正因见蓟国海市常来常往,焦征羌这才亲自投刺登船,欲与水衡都尉一见。知其乃本地豪强,海市令不敢怠慢,快船送达南醴港,这才引二人相见。 游麟之大,何必多言。 不等泊入海市预留泊位,便引人无数,驻足观看。 煌煌天汉,以高为极。铁壁铧嘴,海上坞堡。饶是焦胡老,亦心生敬畏。手指巨舰,顾左右言道:“此乃四海雄心。” “胡老所言极是。”门客纷纷称是。人群中,有兄弟二人,目光如炬,生猛异于常人。 待座舰停稳,侧舷天梯落地。海市令遂引焦矫相见。 “拜见都尉。”焦矫先礼。 “见过胡老。”周晖回拜。 周晖雄踞乡里,一身贵气,为焦矫所喜。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莫过如此。对常人而言,焦胡老自高不可攀。然对周晖而言,胡老却有礼有节,颇知进退。 随同再侧的虞翻,略作思量,便已醒悟。 虽天之大,然并非所有人,皆能如蓟王那般,虚怀若谷。“礼贤下士”,“一视同仁”。 “请登船一叙。”周晖伸手相邀。 “都尉请。”焦矫躬身相应。 二人同乘云霄“主梯”,升上船舷。主梯左右,每隔数丈,便有一架天梯,排设落地。称“从梯”。随行人等,皆由此登船。入偏殿静候不提。 蓟国机关大船,皆并设畜力、风力、水力、人力,多重驱动。多措并举,省时省力。 登爵室。落地琉璃窗,三面环绕。将句章海景,一览无余。众人无比暗自嗟叹。传闻洛阳贵胄,门窗皆以换成蓟国水绿琉璃为荣。然论气派,无出游麟之右。 时人尚未知晓。蓟王已命将作寺,试造“清钢琉璃”。“淬火钢化”原理不难,然如何“离水速冷”,还需将作寺与方技馆鼎力配合。料想。假以时日,蓟国工匠、方士,自会寻到解决之法。蓟王拭目以待。 宾主落座,婢女奉上香茗。周晖笑道:“常闻‘舡千丈’、‘木千梓’、‘车千乘’,可‘比千乘之家(诸侯)’。胡老富甲一方,令人艳羡。” 若是一般人言富,焦矫必嗤之以鼻。然与贵人言富贵,却甘之如饴。焦矫面露得色:“都尉谬赞。老朽不过因缘际会,侥幸发家。” “愿闻其详。”周晖兴趣十足。 焦矫便将如何发家,娓娓道来。 原来。多年前,有域外番商,遇暴风雨。船队搁浅孤岛,为焦矫所救。获其信任,为侩市中。赚取不菲庸金。一来二回,焦矫如阎柔,声名远播,为番商所信。后为买卖双方作保,甚至代为采买大汉风物,被港市豪商称为“胡老”,因而日渐富庶。后广置田产,豢养门客,称雄一方。富上加富。 “原来如此。”周晖试言道:“不知胡老可有富贵良方,传授与我。” “不瞒都尉。”焦矫欣然点头:“正有一场大富贵,欲与都尉同享。” “富贵何来?”周晖忙问。 “都尉且看。”焦矫手指东北。 随焦矫所指,周晖看向窗外。碧海长空,隐隐有岛屿可见。 “胡老何意?”周晖不解。 “此处俗名‘中山洲(舟山群岛)’。春秋时,为越‘甬东’地。自先秦始,便有方士寻仙登岛。因‘每岁三月间,大鱼扬髻鼓鬣,从大海来会于礁之下’,两汉以来,常有渔民泊船岛上,以便渔猎。老朽所救番商,便搁浅此岛。” “哦?”周晖遂取千里镜眺望。 焦矫道破天机:“此处岛屿无数,然有一大岛,可比一县之地。闻蓟王欲建江表十港。何不择此岛,建其一也。” “岛上可有淡水。”周晖又问。 “岛上溪流密布,亦有大片滩涂。都尉只需截流治水、捍卤蓄淡,出海渔猎,内陆圩田。迁民登岛,足可自给。”偷瞥周晖面色,焦矫又道:“且岛岸曲折,岬湾相间,海道辐辏。往来句章船舶,皆需航经此地。一言蔽之,‘守大江门户,扼南北要冲’。只因不得其主,而空悬海外。若能被蓟王所用,当可大兴。” “岛上可有人家。”周晖再问。 “今为鄮县东境,岛上只有化外野人。因‘悬居海岛,易生寇盗’,故未设乡邑。”焦矫答曰。 “如此,胡老可愿随我登岛一观。”周晖言道。 “敢不从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8 中洲一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解缆起锚。游麟号徐徐离港,滑入深水航道。随引船,驶往二百里外的中山洲。左中右,三艘引船,乃焦矫所雇当地海捕渔船。熟知航路,可避开沿途礁石暗流。 潜轮乘风,若非渔船航速太慢,半日可至。除去自身所携人员辎重,游麟号尚可满载万石。足见其大。亦足见牢固。船如坞堡,饮食起居,一切如常。列候,一日三餐。日中时,周晖遂在爵室设宴,与焦矫等人,把酒言欢。不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游麟号已劈波斩浪,抵达中山洲海域。 举目四望。果见岛岸阔长,面积甚广。地势由西南倾向东北。东西长百三十里。南北宽五十里。果如焦矫所言,堪比一县之地。 周遭岛屿,星罗棋布,大小不一。只需立港于此,便可舟行往来各岛。渔猎屯田,自得其乐。 若将周遭岛屿,一并计算在内。或足有三县,一郡之地。 时虽划归鄮县东境,然并无建制。乃是一块无主飞地。若蓟王索取,朝堂必无人阻拦。食之无味,弃之不惜。 引航渔人告知,环岛周遭,乃绝佳渔场(舟山渔场)。此地亦如焦矫所言,“守大江门户,扼南北要冲”。尤其对走沿海航线,往来蓟国与岭南的海市船队而言,乃绝佳中继港。只需建成,蓟国名产,便可源源不断运抵港口邸舍。如此一来,海市售罄,无需北上。只需泛舟至此,补充辎重,便可再次南下。省去一半里程。 邸舍又称“市廛”。注曰:“廛hán),市物邸舍,税其舍不税其物。”又疏:“廛谓公家邸舍,使商人停物於中,直税其所舍之处价,不税其在市所卖之物。”换言之,只收仓储费,不收缗钱。 更有甚者。此岛,水出山谷,散布滩涂。岛上面积广阔,足够转圜。自给自足,亦非难事。 “截流治水、捍卤蓄淡。诚如胡老所言,此地当可一用。”周晖欣然笑问:“不知胡老,何所求?” “待港成,可否许老朽‘番邦通商’之权。”焦矫终于道破心声。 “有何不可?”周晖笑道:“然不可‘专权’。” “这是自然。”焦矫亦未想独占。跟着又话锋一转:“敢问都尉,是否需上报蓟国,请王上定夺。” “凡江表水衡之事,皆我职责所在。何必多此一问。”周晖笑道。 “老朽多虑,请都尉海涵。”焦矫急忙赔罪。 “无妨。”周晖指点江山,豪气自生:“此处当为江表第四港。或可称……‘甬东港’。” 焦矫当地豪强,焉能不知:“甬东,春秋越地,会稽句章县东海中山洲也。越灭吴,吴王被遣居甬东,即此。” 周晖心中一动:“中山洲,指此大岛,还是指此处列岛。” 焦矫心领神会:“既称‘洲’,自是列岛无疑。” “如此甚好。”周晖焉能不大喜过望:“我主又得一郡之地也!” 闻此言,虞翻等属吏,各个喜气洋洋。 焦矫亦笑容可掬,与有荣焉。 事不宜迟,周晖即命工匠登岛。丈量测绘,图报蓟国不提。 蓟王宫,正殿。 蓟王专开朝会,与重臣商议中山洲港事。 “中山洲,位于句章东海。距州胡岛、倭岛,皆近。尤其与州胡济州港,筑紫博多港,熊袭白川津,往来通畅,颇多便利。”都水令李永按图索骥,为同僚解惑:“且此洲位于岭南航路之半。若为中继,海市往来,事半功倍。” “此地四面绝水,荒无人烟。若辟为郡县,颇费人手。”蓟都尹娄圭起身奏问:“主公欲使十万船户南下乎?” “非也。”刘备言道:“蓟国二十七县,二十七港。十万船户,尚不够分。如何能南下支援,督造新港。宜当就地招募。” “扬州富庶。便是海边渔户,亦颇有资财,如何肯轻易舍弃家业,迁居荒岛。”娄圭颇有疑虑。 刘备遂看向黄承彦:“左国令且为诸君解惑。” “喏。”黄承彦遂取一艘船模,传阅众人:“此乃新式海捕渔船。主公取名:‘牵风’。” 与一般渔船不同。此船中设机关船吊,后甲板置绞车。以钢丝绳相连。涂搪护甲、绝火舱壁、水密隔舱、机关潜轮等,一应俱全。还有一硕大鱼舱,堆有青盐。 细看船身,门下祭酒司马徽试着转动绞盘。便有一张拖自绞车,徐徐下落,缀在船尾。此,便是后世“近海拖渔船”。与楼船刺弩炮,异曲同工。刺捞人,拖捕鱼。比起渔户常用之撒捕鱼,何止高效百倍。 话说时下渔猎,皆在近海。捕获鱼鲜,很快输送上岸,就地售卖,亦或及时腌制、风干储存。往返不出一日。然蓟国多盐。鱼舱内置盐堆,能及时保鲜。船上起居,一应俱全。可累日出海,无需往返。盐堆亦可随时更换,污盐返场,重晒新盐。如此反复利用,何止事半功倍。一言蔽之,蓟国技艺,足够完善。 换言之。渔户所购,又岂是一艘渔船,乃是从捕捞、储藏、运输、维修、乃至后勤保障等等,一整套的先进渔猎体系。不出意外,以上种种附属设施,皆建于渔港周围。为便渔猎,船户自当就近安家,自行迁居甬东港无疑。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又有何人能免俗。 “原来如此。”想通一切,司马徽笑道:“主公效仿越人,驱之以利。扬州渔户,必群集中山洲。” “敢问主公,牵风渔船,作价几何?”郑玄起身奏问。 刘备言道:“如此利器,当百倍于撒渔船。作价百万如何?” “更替盐堆、修葺机关、仓储鱼鲜,诸如此类。又当如何?”右相耿雍再问。 心中一动,刘备笑道:“当免三年花费。” 与会众人,无不抚掌颔首。 郑玄笑叹:“天下渔人,皆奔中洲矣。” 由左右国相,商定细节。遂六百里上报禁中:请开中山洲,甬东港。 少帝已然应允,自无需再议。尚台敕令发出,命州郡将中山洲划归蓟王。不过是海外荒岛,渺无人烟。蓟王既已开口,自上而下,无不欣然领命。 蓟王无难事,蓟王无小事。 待交割文,周晖这便大刀阔斧,督造甬东港。 不出数日,海市携新式牵风渔船,浩浩荡荡,抵达句章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79 中舨共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出蓟王所料。 牵风船一经露面,技惊四座。 往来游弋,随船吊转动绞车,将拖捞出水面。满鱼鲜,着实眼馋。 搬动机关,船翼翻转。中鱼鲜好似大雨倾盆,尽落后甲板下鱼舱。舱内渔夫,分门别类,或送入水箱续命,或埋入盐堆保鲜。拖之效率,何止撒百倍。须知,一撒下,不过罗“一见方”。下又能有多少鱼获。且二次撒前,需重新整,不等天黑,又着急返港。一来二去,耗时极多。拖拖弋船尾,随牵风渔船,往来驰骋。一所获,可想而知。 更有甚者,撒、捕捞,皆由机关驱动。便是吊上甲板,亦直落鱼舱。省时省力。 粗略计算,一日所获,堪比一季鱼获。 这还了得! 句章渔人,齐来求购。然悉知百万售价,如兜头一盆冰水,前后凉透。 待心平气和,再想。自知合情合理。一日所获,堪比一季鱼获。如此海捕利器,焉能便宜。海商含笑取一缕绳,遍示众人。见此绳,乃是用细钢丝混合苎麻绳,多股缠绕编成。以此绳,织成,自当坚韧无比。亦唯有此,方能将一鱼获,轻提出水。而不会崩断。 窥一斑而知全豹。牵风船技艺之先进,远超想象。 只是百万巨资,不砸锅卖铁,如何凑齐。 见舱内众人,长吁短叹。海商言道:“若实难周转,可分期偿还。” “愿闻其详。”渔人脱口而出。 海商笑容可掬:“首付一成。余下可分十年期,月月偿还。前六月无息,半年后百取一,一年后百取三,三年后百取五。五年后,百取十。”每每言及此处,海商便轻车熟路,将早已拟定好之券范本,双手奉上:“只需在赀库开立账户,便可签约,得偿所愿。” “何为百取一、三、五,十。”渔人抱以警惕。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以十年贷九十万,月偿七千五百钱为例。”海商如数家珍:“半年无息,半年后百取一,月多偿利息,七十五钱。” “原来如此。”渔人顿时松气:“乃月偿七千五百钱之百取一、百取三、百取五、百取十。” “然也。”海商和煦而笑:“非是总额,不过月钱耳。” 渔人追问:“若有闲钱,可否先偿。” “可也。”海商手指券:“券中此条,赫赫在目。吾王威信天下,蓟人岂能背主谋私。” 言及蓟王,渔人终得安心:“敢问商家,如何才能开立账户。” 海商两眼精光毕露,一闪而逝:“其法有三:其一,得五户蓟人作保;其二,与蓟人有通家之好,只需亲家作保;其三,落籍蓟国,户户可得。” 众渔人思前想后,这便言道:“家中颇有田宅,不忍丢弃。不知商家,可愿与我等作保?” “有何不可?”海商欣然点头:“市内友人,连我在内,当可凑足五户。” “大恩不言谢。”渔人齐齐下拜。 “诸位须知,凡三月不还,视为背约。前款不退,船只收回。”海商有言在先。 渔人郑重抱拳:“多谢告知。” “券在此,只等诸位签押。”海商取券奉上。 利字当头,有进无退。渔人依次签押,自去开户不提。 恭送渔人出门。海商吹干墨迹,长抒胸臆:“吾王威天下,果不以兵革之利。” 初夏正当海捕。 首付十万,三日讲解,牵风船扬帆出港。 一下水,无往不利。鱼获蜂拥上市,产量陡增。乃至港口渔商,无力收购。满船鱼鲜亦无处存放。如之奈何。 便在此时。海市一艘大舡,徐徐立旗:“鱼鲜(工)坊”。 机关驱动,挂钩去鳞、剖腹开膛,盐水冲洗、烟熏烘干。待包装出坊,已成干货。 句章港市,自上而下。连人带狗,目瞪口呆。 便有海市商人,近前询问:“鱼干卖否?” 自然卖得! 市价收购,直接到账。人入赀库,随用随取。不要太方便。 甬东港城,渔港、船坞、盐牢、工坊、邸舍、商肆、酒垆、汤池、客舍、市楼、城仓、番市、蛮夷邸、市舶寺,如雨后春笋,接连建起。换盐、修、上油、清舱……残血夜入船坞,明日必满血取回。还有何话好说,娘亲!扬州渔人,纷至沓来。迁居中山洲,入籍蓟国不提。不仅汉人如此,岛夷已如此这般。走出蛮荒,迁入临近蓟国港城,耳濡目染,不断向化。 蓟国大舡又运来岭南青壮健妇数万。截流治水、捍卤蓄淡。筑路造堤,通渠圩田。街衢四通,舟桥相连,不断向内陆延展。 甬东港长,授予番禺董正。 焦矫亦如愿,获番邦通商权。于港市中起高楼,自号‘胡老馆’,专与番商互市。前汉时,盐铁专营。便是后世所谓“许可证制度”。为重农抑商,前汉武帝时,推行“算缗告缗”、“均衡平准”、“谪发商贾”等,一系列措施。并规定:“商贾人轺车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对商人征收车船税。今汉虽未行抑商,然光武帝时,桓谭亦曾提出“禁民二业”之主张。虽终未能执行,然焦矫未雨绸缪,先得蓟王许诺,再与番商互市。可谓老谋深算。有备而无患。 话说。是否置《对外贸易许可证》,蓟王亦思许久。权衡利弊,并未执行。之所以要抑商,只因商贸过于繁盛。“商贾求利,东西南北,各用智巧”,“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不远者,利在前也”,“虽有关梁之难,盗贼之危,必为之”,于是乎“民弃本逐末”。 时“举俗舍本农,趋商贾,牛马车舆,填塞道路,游手为巧,充盈都邑,务本者少,浮食者众”。以至于“车船贩贾,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甚至,乌桓寇云中,一次即“遮截道上商贾车牛千余两(辆)”。于此足见一斑。再深思,除去人口、资源、技术、物产,皆随两汉大兴。牛马众多,道路通达,内政外交,亦是必要便利条件。汉之强,非设身处地,而不可尽知也。 除去各自为商,互通有无。商业联盟,亦现端倪。 所谓“中舨共侍约”,即合伙商贩,共同订立契约。民间资本,开始聚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0 乌程白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即便中山洲乃罕见渔场。若竭泽而渔,一打尽。不可持续,亦自取其祸。 漏之鱼多寡,且看眼大小。只捕成鱼,放生幼鱼,尚且不够。还需定时休渔。之所以将渔户纳入治下,亦为管控便利。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堵不如疏,疏不如引。利字当头,总有人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休渔期,又当如何? “笼池”养鱼。以多年生毛竹,裹缠革囊,捆绑成框,浮于水面。世人皆知,排竹可为筏。连成竹排,用于养鱼,则称“渔排”。四面及底,布竹,合称“笼池”。框内水体,用于养鱼。类后世“箱”。 于是乎,蓟国除水田、盐田外,又出“海田”。俗称“鱼田”或“池田”。 “箱笼”乃用细韧竹丝,编制而成,经泡耐腐。围绕近海,避开航道,广布笼池,用于养鱼。乃蓟王专为十万船户所创。自开春以来,正环渤海湾,大兴池田。户户一顷。数年前,蓟王手绘草图,交由将作寺实验。确定“轮捕轮放”、“四定投饲”等诸多先进技艺,悉心传授船户。取四季不冻之近海,少量实验,大获成功。于是全面推广。 比起地处北疆之环渤海。中山洲,温度适宜,气候更加。且大小岛屿星罗棋布,水面开阔,又有岛屿阻挡风浪,正当适宜。唯一注意,需择避风港湾,或筑防波堤。若风浪过大,笼池难以支撑。鱼未死,已破。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故深海养鱼,尚力有不逮。淡水无需另辟池田。因有稻花鱼。且占据航道,亦多生事端。正如稻收时节,蓟国农邑街头巷尾,皆晒满新谷,只留半幅通行是一个理。通航之便,利大远超池鱼。 中山洲港,水衡都尉座舰,游麟号。 正全力督造“胡老馆”的焦矫,登船拜访。随行二人,气势生猛。周晖身边游缴,各个如临大敌。然周晖却神态自若,举止如常。 宾主相见,焦矫引荐:“吴郡乌程豪帅,严虎、严舆。” “拜见都尉。”兄弟二人,抱拳行礼。 “可是吴郡白虎山砦之主。”周晖亦有所闻。 “正是严白虎。”焦矫笑道:“因立大寨于白虎山,故别号‘白虎’。与老朽‘胡老’之号,颇多相映成趣。” 严虎面露惭色:“只因群盗蜂起,州郡自顾不暇。唯据险自守,保全乡邻。我等,实乃逼不得已,并非有心谋反。还望都尉明鉴。” 周晖不置可否:“二位今日所为何来。”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齐齐跪地:“愿投都尉麾下,尽犬马之劳。” 焦矫适时进言:“二人乃江东虎狼之士。先前本欲投孙破虏,因故未行。麾下健儿三千,可为都尉一用。” 周晖轻轻颔首:“虎啸山林,鹰击长空。我往来江表,需尽舟船之利。不知你二人善水否。” “江东健儿,山上猛虎,水下蛟龙。”严虎傲气一笑:“都尉且放宽心。定不负所望。” 周晖遂道:“我欲立中洲为一郡。你二人可愿驻守此地。” “敢不从命!”二人大喜。 周晖遂将二人扶起:“可暂为军候,比六百石。兼甬东城尉之责。”水衡都尉,亦是军职。司马、军候、屯长,队率兼而有之。 “定当效死!”初来便拜六百石官,得此善待,二人焉能不感激涕零。草莽英雄,多半如此。 周晖设宴,为二人接风。稍后,二人返回乌程,又引邹他、钱铜来投。四人皆为军候,各领一曲人马,又将宗族好友,皆迁中山洲定居。 周晖得精锐一万,舟船千艘。往来江表,名声大噪。 奈何麾下六将,乌程豪帅严虎、严舆、邹他、钱铜,并高凉贼帅衡毅、钱博,皆草莽出身。不通战法,不明军纪,散兵游勇,不足托付。于是报蓟王。 蓟王问计王傅。黄忠言道:可将六人分批遣来,入泉州、南港,水军大营。交由黄盖、甘宁,磨尽匪气,知耻后勇。 蓟王称善。遂传命周晖,将六人及麾下健儿,分批调入蓟国水军大营,由国中宿将,严加操练。 甘宁亦是水贼出身。与六将颇多相契。同样翩翩年少,勇武过人。六将联手,难撑十合。弃刀下拜,无不心悦诚服。甘宁赫赫声名,威震列岛,果然名不虚传。 这便收拢傲气,知耻后勇,勤学苦练不提。 人生际遇,莫过如此。先天养成,再加后天磨砺。天时地利,引人和相帮。自当光寒九州,无往不利。若听之任之,终其一生,不过是无胆匪类。戾气凶名,随身首异处,皆化作他人嫁衣。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无人惦记,亦无人扼腕叹息。 料想,待六人重回。当各有精进,不可同日而语。 蓟王授意之下。三韩半岛、倭国列岛,大量向化岛夷,渡海而来,落户甬东。再加周晖从岭南所募百越蛮夷,中山洲上,人手足备,筑城圩田,一日千里。 蓟国在北。蓟王索江表十港,在洛阳汉廷看来,不过是为通商互市之便。若割繁华旧港,朝野上下虽不敢明言,然必遭人非议。蓟王深入五溪蛮区、西南夷地、无人港湾、海外荒岛,皆是不毛之地。如此,方可堵悠悠众口。 话说。蓟王之所以四面筑堤,加快构建“弧形隔离罩(C形包围圈)”,便为堵中原大乱。将五胡四夷,悉数隔离。防关东乱局,引五胡乱华。没错。五胡乱华,乃蓟王心头之刺。每每虑及,便会起锥心之痛。 洛阳朝野,三宫鼎立,看似风平浪静,息事宁人。再加内宦凋零,党人复起,朝政日见起色。虽有种种相好,然不知为何,蓟王总隐隐觉得,时刻有“折足鼎覆之危”。 事戒不虞曰知备。蓟王向来有备无患。祸起萧墙,不可不防。作为一名无神论者。刘备坚信,“物必先腐,而后虫生”。终归是内因,起决定性作用。 濯龙园,华云号。 何太后一如既往,设宴款待洛阳宗亲贵胄。以示亲近。 如今太后迁居长信宫,又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于是主事之人,便自然而然,换作大将军何进。 因辟得党魁,何进名声大震。朝野上下,皆来攀附。又受教化,一改先前嚣张跋扈。捐资助学,颇多善举,为人所称道。今由其主持家宴,洛阳宾客,纷至沓来。 “下臣,拜见大将军。” “你是……”见其颇为面生,何进和颜相问。 “下臣乃蓟邸守丞,刘平。” 何进心中一动:“可是蓟王族兄。” “正是下臣。” “速速免礼。”何进闻之大喜。蓟王族兄,代为出席。何其荣光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1 未得其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合浦,桂门关前。 二十余里容渠,分别由工匠经合浦水与圭水,相向开挖。精工铁器,辅以机关利器。若非船闸耗时耗力,不日便可贯通。 在蓟王手绘草图的基础上,将作寺经实际验证,不断优化。将前后船闸间水道,相对收窄。与外侧渠道呈梯形接口。如此,既能加固船闸及闸道,又可加速水流外泄,利于船舶快速通行。还有一处变更,更为重要。类比船帆,变升闸为落闸。铸铁门闸,下设凹槽,借桥吊提升,阻断水流。通航时,可迅速下落,缩入凹槽。船只随渠水下泻,一路畅通无阻。 桥吊俗称“龙门吊”。蓟王少时草绘,本用于清溪水路,后为蓟国水砦常设。借水力、畜力驱动,钢丝绳索,省力吊轮,荆轮防脱(倒转)。 衡官王迁,主持修造。假以时日,便可合拢。 与新任酉津长,交接政务。留守沅陵,全权处理五溪蛮建国的郭嘉,这便与融漓一家动身,奔赴南醴港。融漓出身西瓯,南醴港若有融漓一家入住,必令百夷心悦诚服,俯首听命。 伏波津靠岸,众人下船。翻越桂门关时,郭嘉笑道:“待容渠凿穿,此道可废矣。” “东掾所言极是。”融父笑答:“先前伏波将军,军情急迫,未尽全功。今幸赖蓟王,连通南下水路。我郁林族人,便可泛舟出入江海。” 自得知郭嘉乃出蓟王门下,并非长公主府主簿。融漓一家便改口,尊称“东掾”。 郭嘉亦欣然接受。然对外仍称主簿。临行前,乃宋向融漓,道明原委。之所以如实相告,不做隐瞒。言下之意,未把融漓,视作外人。郭奉孝凤凰于飞,蓟王与十夷王女和亲之事,已尘埃落定。择日当行和亲大典。授十夷王女美人位,入住东宫鸳鸯殿,号“鸳鸯美人”。 世人皆知,蓟王城,四宫八殿。西宫有其三,北宫有其二,东宫亦有其二,南宫余其一。 东宫二殿,一名鸳鸯,一名飞翔。坐北朝南,前后二殿。周围建筑,坐落有致,相得益彰。蓟王督造王都时,先造横竖一里城墙。再造“回”字四宫。“回字四宫”,宛如一块璞玉。国内能工巧匠,用十年时间,精雕细琢。处处匠心独运。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凰、鸳鸾,八殿嵌套在亭台楼阁,山石花木之中。般般入画,巧夺天工。集蓟国营城术之大成。 错落有致,层次鲜明。搭配高低,互补参差。立体构造的美感,成为蓟人耳目濡染之审美熏陶。一言蔽之。除去平面审美,蓟人亦有高差审美。 汉人以高为极。“垂直向”审美,自然极为重要。 不妨深思。蓟王后宫不过三百佳丽。四宫八殿,足有空闲。因何另开鸳鸯,安置十夷王女。又因何未行约定俗成,只封“美人”而无“贵人”。贵人何在? 郭嘉一语破天机:鸳鸯未得其主也。 每每至此,融漓不觉心头鹿撞。一时浮想联翩。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五胡四夷,皆以汉化为荣。无有例外。 知迁居南醴港,乃是蓟王授意。融漓父母,自当言听计从。融漓遂与沙摩柯等一众好友辞行,与父母同去。沙摩柯言道,若再遇险,定领五溪族人,顺流而下,千里驰援。 融漓一笑倾国。沙摩柯少年心性,浑然无觉。而郭嘉等人却急忙躬身,不敢正视。 话说,王上曾传语宋,切莫令郭嘉年少放纵,风流不羁,落下隐疾。然见融漓惊为天人,庸脂俗粉,又如何再能动其心智。果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知太妃已许上庠令所请,赐婚郭嘉与刘菡。宋不禁笑叹:“王上将奉孝与徐元直并列,合称‘东孝西直’。乃为使你二人,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所谓旁观者清。身为当事人,郭嘉这才幡然醒悟:“主公欲使我学徐庶之‘直’。”为补三南短板,郭嘉巧使凤凰于飞之计。不料被蓟王窥破。虽立大功,却暂记不表,只因不直言。否则早已达成所愿,二千及冠。 宋亦点头:“并欲徐庶学你之‘孝’。闻徐庶侍母至孝。然唯唯诺诺,过犹不及。俗语谓‘久负大恩反成仇’。愚忠、愚孝,反受其害。断不可取。” 郭嘉一声长叹:“主公真乃神人也。” 这便与宋依依惜别。奔赴南醴港不提。 临乡城,蓟王宫。待白发御姬达莉娅,诞下麟儿,母子平安。鸡鸣时,刘备才安寝。达莉娅天生银发,年岁虽长,却远未称老。常伴侍寝,不知不觉,珠胎暗结。果然用进废退。蜀道虽有青天之难,然步月登云,攀蟾折桂,终归山高人为峰,有志者事竟成。 昨晚,窦妃并鲜卑六氏妃侍寝。蓟王喜得贵子,稍显恣意。七妃迟睡未醒,误了早餐。 王妃命人稍后送到蓟王寝宫。 见刘备容光焕发,神仪明秀。王妃公孙氏不禁莞尔。 “长姐何故发笑?”刘备柔声问道。 “妾笑夫君,自幼持家。种田二十载,积攒之家业。亦将将够分。”公孙氏又笑。 刘备面露得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者说来,若斗胆与祖上想比。子女皆有一城之邑。已远超先人矣。” 公孙氏轻轻颔首。自幼相伴刘备长成。对刘备一切,公孙氏皆心知肚明。正如家臣所想,蓟王,乐得其中。称不称帝,并无所谓。只需大汉三兴有望,再续国祚。谁人为君,对天下而言,并无本质区别。 当然,退一万步说。 洛阳天家,若自寻死路,亦怪不得旁人。 洛阳长乐宫,长秋后殿。 何太后心生悸动,猛然惊醒。 腹中绞痛,似要生产。这便强行开口:“来人!” “老奴在。”长乐太仆郭胜,绕屏而入。 “速唤太医令。” “喏!”此情此景,郭胜焉能不知,急忙领命而去。 不多时,太医令张奉车驾入宫。为何太后诊治。 兹事体大。郭胜命蹇硕领兵,将长秋殿团团围住。一干人等,只进不出,万勿有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2 何患无嗣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长乐宫,长秋后殿。 咬牙熬过腹中绞痛,何太后猛然松脱。 待脉象和缓,太医令张奉十拿九稳,这才开口:“太后请勿动气,腹中麟儿尚未足月。断不会早产。” “有劳太医令。”何太后终得安心。先前心知并未足月,以为早产,惊俱之下,一时绞痛难当。得太医令确诊,艰难稳住心神。终归是仙家神术,千里投怀。非两情相悦,因时化育。且又事关一门富贵荣华,生死存续。兹事体大,故谨小慎微。凡有风吹草动,便风声鹤唳。乃至绞痛不止。 话说,年前蓟国群仙聚会,黄金台上坐而论道。夏初乃始,深秋方散,掐头去尾,历时数月。掐指算来,今不过五月初,需到月末,腹中胎儿方可足月。 “然,臣有一虑,不得不说。”太医令言道。 “且说来。”何太后言道。 “太后圣体,本就异于常人。且未经人伦,又前剖腹产子。今恐仍需如此行事,方可保太后母子平安。”医者仁心。张奉实言以告。 “无妨。”何太后已先知先觉:“却不知,朕可否选定时日。” “足月前后,皆可由太后择日。”张奉又补充道:“当不出五日之内。” “前后十日。”何太后又问。 “正是。”太医令不疑有他。 “如此,甚好。朕既已知晓,断不会有错。”何太后和颜悦色:“太医令且自去。” “臣,告退。” 待太医令出殿。何太后又道:“来人。” “老奴在。”长乐太仆郭胜,趋步入内。 “速去传语大将军。”何太后轻提一口气:“依计行事。” “喏!”郭胜浑身一凛。万分小心,自去传命不提。为万无一失。先前,太后已命大将军何进,从掖庭令毕岚处,取宫生子,及有孕宫人名册。凡有孕宫人,皆请千秋观高人暗中相面。凡孕期相近,且有宜男之相者,皆被暗中豢养。只等时机一到,与太后同时剖腹。如此,足可确保太后“产下”麟儿。而非麟女。 蓟王都,倭妃那美,亦将临盆。 岁前,蓟王先娶倭女王,后娶士贵人。娶倭女王,恰逢仲夏,时群仙会正如火如荼。得蓟王百般优待,各方高人通宵达旦,乐不思归。于黄金台上,四方馆中,舌辩同道,鏖战正酣。新婚燕尔,蓟王百般呵护,潜心贯注。后命其与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并翟姜、麻姑等人,共掌观天阁。主:观云物、察福瑞、候灾变。汉水神女延娟、延娱姐妹,天台二女仙皆入住其中。 群仙会末,麻姑飞针夺元,又千里投怀,受孕何太后。如此神术,惊世骇俗。蓟王如何能不忌惮。此事“不可无一,不可有二”。若再有人花费巨资,遣女仙盗采精元。蓟王焉能无备!所谓“隔行如隔山”。仙人自有仙人守。 换言之,观天阁另一项隐秘要务,便是首当其冲,护王宫安危。确保不会有仙人,不请自来。盗采蓟王精元。仙门代代相传。此女仙,虽非彼女仙。然出身背景,个人特征,尽量比同。如此代代相传,方能以假乱真。比如,此代汉水神女,延娟,延娱,当真出身东瓯。二姐妹亦皆:“辩口丽辞,巧善歌笑,步尘上无迹,行日中无影。”与传说一般无二。 惠帝三年(前192),封欧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称“东瓯王”。七国乱时,东瓯与七国为盟。后吴王刘濞败投东瓯,汉廷密使游说东瓯王,杀刘濞抵罪。刘濞之子逃至东瓯邻国闽越,唆使闽越王,攻打东瓯泄恨。东瓯遂向汉廷求救,奈何汉军至,闽越撤,汉军退,闽越复扰。武帝建元三年,新任东瓯王不堪其扰,遂请纳地全国,迁徙汉朝。武帝乃许。东瓯王率部众四万余,北迁庐江。东瓯遂并入中央王朝,地域则划归会稽。 传闻,延娟、延娱姐妹,亦是王裔。仙门传承,极为严苛。正如巫山神女与楚王。亦如麻姑仙盗采蓟王。 蓟王子嗣众多,虽行避孕。然倭女王,事关倭国列岛,不可无嗣。自然受孕,安心备产。 大秦圣祭,已先为蓟王诞下子嗣。翟姜、麻姑等人,需全大局,皆无孕傍身。此事不急。夫君鼎盛之年,大器免成。何患无嗣。 观天阁女仙,灵秀自成。趁倭妃诞下公主,刘备遂将观天阁连同楼下正殿,取名“灵辉殿”。观天阁,功能与灵台相仿。故“灵”,乃取灵台之意;“辉”,自取月辉之意。与大震关首“云霞殿”,二崤城官堡“瑶光殿”,并称日月星,三“天光殿”。因灵辉殿,又号称蓟国灵台。故刘备为女儿取名:“台与”。“灵台得与”,言简意赅。 依循惯例。蓟王喜得贵子贵女,百官齐上贺帖。群臣欢喜,亦因倭国乃女王主政。台与公主,必是下代女王无疑。以蓟之国力,不出三代,倭岛当尽归汉土。 汉中,米仓山(巴岭),牟阳城。 牟阳城,位于米仓山腹心,扼守“米仓道”。自古便是南北要冲。亦是北上汉中,南下巴蜀之驿站所在。此城地势险峻、群山环抱,二山对峙、土地肥沃。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之地。 牟阳,兴于夏商而盛于两汉。秦汉之交,高祖鸿门脱险,为与项羽争霸天下,秘令麾下寻适宜之地,招兵买马、囤粮积草,以待时机。斥候四处奔走,遂觅得此地。高祖于此,屯兵数年,兵出汉中。一统天下,立大汉四百年基业。牟阳鼎盛时,有民三千户,客舍数十家。 今此城已被米贼所占。城中民户大多裹挟从贼。以“五斗米师”张修,马首是瞻。 先前,趁天下大乱,万民饥流。张修以符水治病,愈者雇以五斗米,再以斗米反哺流民。借此发家,“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后举兵汉中,又号“鬼主”。下有“理头”、“祭酒”、“奸令、“鬼吏”,统领“鬼卒”。 初时势大,州郡不敌。朝廷急令荡寇将军周慎,领兵讨贼。岂料屡战不胜,革职坐罪。朝廷又遣破虏将军孙坚,入汉中讨贼。张修屡战得胜,大意轻敌。被全套楼桑兵甲披身的江东猛虎,率一万江东健儿,迎头痛击。损兵折将,一败涂地。领余众奔逃此城,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天刚大亮,喧声四起。张修怒而掀被:“何人吵闹!” 廊下鬼卒,恭声答曰:“禀鬼主,乃大公子返回。” “速召堂前相见。”张修急忙起身。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3 瓦釜雷鸣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草草梳洗,入前堂。 天师道教祖张陵之孙,二代天师张衡长子张鲁,人称“大公子”。领数夷人,肃容行礼:“拜见鬼主。” “公祺免礼。”张修上前搀扶。又把臂相问:“身后何人也。” 张鲁依次引见:“乃巴(郡)七姓夷王子:杜镬、朴胡、鄂顺……” 巴郡七夷王子,依次见礼。口出巴蜀汉话,举止与汉人无异。 张修大喜还礼:“得賨国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乎!” 賨国,乃上古时,古賨人所建酋帮(部落联盟),秦灭巴蜀,置巴郡宕渠县,治宕渠城。国有七姓,罗、朴、昝、鄂、杜、夕、龚,共主大事。种出古巴人一支,俗称“蛇巴”。汉初始称“賨”。主事农业,长于狩猎,俗喜歌舞,敬信巫觋,骠勇善战。自秦汉以来屡享复除,故世号“白虎复夷”;又因作战以木板为盾,又称“板楯蛮”。 “巴西阆中有俞水(渝水),僚人(賨人)居其上,皆刚勇好舞。”秦汉之交,高祖与项羽逐鹿中原,平定“三秦”时,高祖纳阆中范目之言,“募发賨民,要(约)与定秦”。天性劲勇之賨人“为汉前锋,陷阵”,屡有战功。因除罗、朴、昝、鄂、度、夕、龚,七姓赋税。余下賨人“岁出賨钱口四十”,亦比常人少缴三分之一,保留賨人氏族、部落。封其大小酋长为王、侯、邑君;賨人于是作《巴渝舞》,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后被高祖引入宫廷。秦已定,高祖将讨关东,“賨民皆思归”。高祖“嘉其功而难伤其意”,放归宕渠。 今汉,羌人数攻汉中,朝廷发賨人击败之,号为“神兵”。 安帝后,朝政日非,贪官横行。賨人“愁于赋税,困于酷刑”。顺帝、桓帝时,“板楯数反”;灵帝光和二年,“板楯复反”,寇掠三蜀及汉中诸郡。因其俗好巫觋,张修在巴郡传道时,与賨人常有往来。后重金结好七姓夷王,暗结同盟,引为助力。恰逢大败,遂命张鲁入賨求援。七姓夷王,守诺来援。 张鲁不负众望。带回板楯蛮卒三千众。由七姓夷王子统领。 板楯蛮兵之强,何须多言。百战精卒,可挡江东猛虎。 有其拱卫牟阳城,扼断“米仓道”。张修自当性命无虞。如何能不大喜。 愁云惨淡,一朝散尽。遂大摆筵席,为张鲁及巴郡夷王子,接风洗尘。 张修与张鲁同出天师道。数年前,张鲁耻母改嫁,又因长姐玉兰殒命大震关,愤而来投。与蓟王势不两立。张修深信不疑,引为左膀右臂。 席间,张修密语相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张鲁答曰:孙坚江东猛虎,不可与敌,唯据险自守,可保无虞。且汉中已定,我辈退守深山。汉廷必召回京畿,不日当归。待猛虎离山,便是我辈复起之机。 张修惊疑不定:何以知孙坚将返? 张鲁低声答曰:京师传闻,何太后临盆在即。若诞下麟儿,必母凭子贵。三宫鼎立之势,岌岌可危。为行自保,董骠骑必急调孙坚回京,以助声威。 张修茅塞顿开:公祺言之有理!孙坚乃出董重幕府,知董氏势危,必领命回京,毫不迟疑。 张鲁笑道:鬼主高枕无忧矣。待时局有变,再一呼百应。据汉中,谋大业。何愁我教不兴。 张修涣然冰释,流泪执手道:你我乃出同门,我若飞升,五斗米道当由公祺统帅。 张鲁亦泪流下拜:父死母嫁,一门家小,皆在大震关为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非鬼主收留,鲁已死无葬身之地也。此生当效犬马之劳,岂敢觊觎大位。 情真意切,场面感人。与会众人,无不以袖拭泪,心有戚戚。 賨人“九禾酿”,甘冽爽口,后劲十足。一来二往,不由得酩酊大醉。美妇扶入后堂,张修酣然大睡。 睡梦之中,忽闻水沫清香。身下床榻,清波荡漾。一浪接过一浪。宛如少时戏水,卧于睡莲叶上。 “不好!”多年道行,骤然警醒。急念法咒,飞身而起。 只见,“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竟是化虚为实之蜃境。 “何方同道,现身一见!”张修双掌互击。宛如金戈相击,又似洪钟大吕。天音阵阵,席天幕地。将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悉数荡尽。 待一切化为齑粉。浪花散去,水波不兴。漫天花瓣,聚成百花襦裙。正是许久未见之张氏玉兰当面。 “你竟未死。”张修心机百转。 “鬼师何知我之生死。”余下花瓣,组成仙莲,将玉兰托浮于天地之间。 “你若未死,有人必死。”张修切齿生恨:“张鲁小儿,竟敢小觑于我!” 张玉兰冷笑:“天师道三大门徒,数你最小。本以为生性纯良,别无心机。家父弥留之际,欲传大位与你。岂料你与那二人,一丘之貉。叛出门墙,如出一辙。今日便为本教,清理门户。” 张修仰天长笑:“好个一丘之貉!二代天师座下,三大门徒。三辅有骆矅,关东有张角,汉中有张修。煌煌天汉,时至今日,竟拜我教所赐。何其快哉!哇哈哈哈……” 张玉兰亦笑:“所幸有二叔力挽狂澜,辅佐继父再续汉祚。” “认贼作父,何其不知羞也!”张修恶语相加:“传闻你深陷囹圄,被蓟王亲施肉刑。母女日夜轮替,共侍一夫。泯灭人伦,禽兽不如也!” “无耻妖贼!”张玉兰怒急:“继父待我如亲生……” 见她心神不稳,张修凶光毕露:“如此心境,还敢只身弄险。纳命来!” 话音未落,张修双掌再击。 咣——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音爆连环,毁天灭地。 所过皆成虚无。此乃幻境崩塌之兆。 眼看张玉兰,神魂俱灭。 忽起翻江倒海,白浪滔天。一座孤峰,壁立千仞。将环环音爆,悉数挡下。 定睛一看,乃正平山(武夷山),仙掌峰。 “世上有石皆奴仆,天下无山可弟兄。”张修如临大敌:“何方高人!” 音犹在耳。忽见一尾锦鲤,浮出水面,口吐人言:“一别经年,道友安好?” 闻此声,张修毛骨悚然,目眦尽裂:“洛阳史子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4 乱之道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庄子非鱼!”张修强压心神:“可是乌角先生当面。” “我乃何人,道友焉能不知。”锦鲤绕游仙掌孤峰,悠然自得。 “何须装神弄鬼。‘庄子非鱼,愿者上钩’。我既号‘鬼主’,装神弄鬼之术,又何必瞒我。”张修并指反点眉心:“着!” 场景迅速虚化,人物斑驳掉渣。无敌蜃景,宛若流沙,飞快崩塌。 陷入无边黑暗。 床榻之上,呼吸心跳皆降到最低,沉入“息隐”境之张修,心跳陡增,脉搏狂跳,头顶热气弥漫,浑身犹如水捞,冷不防双眼猛睁,并指截脉,心跳、脉搏,趋于平缓,恢复如初,脱出“亢阳”之境。《易·乾》:“上九,亢龙有悔。”疏曰:“上九,亢阳之至,大而极盛。”故又称“亢龙”之境。乃强行加快新陈代谢速率,排出体内幻药之仙门术。 幻术必借幻药。多年道法苦修,让张修觉察有异的瞬间,心跳降速,呼吸凝滞。类“假死”。尽可能减少幻药摄入。更有甚者,修道之人,多“一身二主”。拥有主副人格。若主格中招,乃至沉睡不醒,副格便会取而代之。此,亦是为夺舍传道必备。 后世亦将:当动物受到攻击、捕食等外界刺激时,身体静止不动,产生和消耗能量骤减,呈现死亡态的行为称为“假死现象”,也称“拟死现象”。事实证明,假死广泛存在于动物界,是一种异的应激行为。而人类因触电、癫痫、溺水、中毒或气管堵塞等,引起呼吸骤停,脉搏微弱,心跳减缓,面色苍白,四肢冰冷,也唤做假死。甚至婴儿初生,由于肺未张开,不会啼哭,也不出气,亦称假死。 一言蔽之,人类经过特殊训练,亦会重启动物本能。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为假死”,时下仙家称之为“息隐”。 如何“自我唤醒”,乃备用人格之功效。可视作备用系统,当主系统崩溃时,借备用系统紧急重启。故大而化之,息隐功效有二:防幻药摄入,为副人格清障。亢阳功效亦有二:解毒、清醒。 一般而言,主副人格,互相间并不知晓彼此存在。然却有极为特殊之,例外。 “好险。”四处探查,一切如常。张修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左一右,吐出两颗碎牙。先前,正是借藏于牙内的独门药液,出入“息隐”、“亢阳”二境,方助张修破除幻境。 心知必是宴会时酒醉,被人下药。便在电光石火间,酒气弥漫中忽闻一丝异香。 张修仰头言道:“梁上仙女,何不下凡一见。” 白裙胜雪,翩然落地。正是天师道女仙,张玉兰。 “师妹好手段。”张修笑道:“有道是‘相由心生’。幻境情貌,乃我自行幻化(请注意)。于是,师妹借一丝水沫鱼腥入脑,让我以为乃左仙人出手。施展‘庄子非鱼术’。惊恐之下,道法皆失。” “‘言行若一,情貌相副’。”张玉兰冷笑:“三师兄若心中无鬼,又有何惧哉。” “师妹言之有理。”张修一声叹息:“只叹人活浊世,又有谁我,能独清。” 张玉兰反问:“此,不正是我辈修行之因。” 人各有志,见仁见智。张修欣然点头,不再纠缠:“师妹所为何来。” “平原术士襄楷何在。”张玉兰忽问。 “嗯?!”张修狰狞毕露,恶念丛生:“无亲无故,无冤无仇。师妹因何问及此人。” 张玉兰不为所动:“先前,八厨之王芬,杀先帝于困龙台。乃是襄楷密语相告,天将有变。此言,虽能诓无知鼠辈,又岂能瞒过我等。必是襄楷,暗使道术(幻术),将藏于王芬心中之所思所想,悉数幻化。乃至深陷不拔。襄楷‘以术谋人’,犯我辈大忌。人人得而诛之。” 张修冷语相问:“襄楷之事,因何问我。” 岂料张玉兰,声音突变:“老朽,已当面问过太平神宗。襄楷并非受其指使。” 张修惊惧莫名:“你究竟是何人!” 音犹在耳。案上如豆灯光,闻声坠地。焰火翻腾,凝成一尾锦鲤。绕行二人。 张修瞳仁泛白,咬牙死撑。 “你将一切阴谋,皆藏于‘隐主(副人格)’记忆。若不如此,老朽焉能知晓?”张玉兰浑身皮相,随风散尽。蓑笠渔翁,正是左慈仙人无疑。 张修肝胆俱裂,浑身抖若筛糠。 “因势利导,幻境自成。”身下水花翻涌。便有一座礁石破浪而出,将左慈托升水面。鱼竿一甩,张修自愿上钩。褪去人形,化成一尾锦鲤。与先前“史子眇鱼”,相伴而游。 “竹龙又替水龙船,斗巧争色色鲜,笑煞城东王太公,听人齐唱‘落离莲’。“ 后世“落离莲”又叫“莲花落”,俗称“瞎子戏”。不过雕虫末技,随口吟来,博人一笑。然时下。落离莲,却是一高深法门。可将多重隐主(多重人格),如莲瓣般,次第剥落。“拟(他人之)主”:“内宠并后,外宠贰政,枝子配适,大臣拟主,‘乱之道(注①)’也。” 幻境之外。张修仰卧榻上,双目紧闭,皮下眼珠左右乱动。口中念念有词,语速飞快。 另有一人,端坐榻前,侧耳聆听。正是乌角左仙人。 须臾,戛然而止。再看张修,已悄然辞世,再无声息。张修不仅将阴谋悉数道出,更事无巨细,将自幼生平,和盘托出。正是凭,苦主亲口所说之生平。左慈方能“离神拟主”。 “南阳许攸、沛国周旌、汝南陈逸。”余音绕梁,仙人已逝。来去缥缈,无迹可寻。 翌日,待美妇入室,少顷又尖叫而出。众人方知,鬼主已飞升。 昨日宴上言语,音犹在耳。今日已阴阳两隔。 有七姓夷王子作证。五斗米道,遂立张鲁为主。类比张修:“其来学道者,初皆名‘鬼卒’。受本道已信,号‘祭酒’,各领部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且“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 又置鬼道圣女,张玉兰。主理女教徒。 占据牟阳城,在米仓山中,修路通渠,筑堤圩田。烧砖伐木、营城造楼;排建粮仓,盛五斗米。重修南山“米仓关”,北山“巴峪关”。铁炉坝上,冶铁铸兵;汉王台上,列阵练兵。领一众信徒盟友,修养生息,待天有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5 有神无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左慈自返大震关,四海馆。 理清前后,遂将一路所获,六百里传,密报蓟王。又亲登关首云霞殿,面陈钟存慧妃。 “左翁之意,除天师道外,世上还另高人,暗中行事,图我大汉,江山社稷。”慧妃表情已说明一切。 “正是如此。”左慈言道:“慧妃当知。天下方术士,何其多也。各门各派,皆得其法。天师道,不过是其中之一。多年前,二代天师遣座下弟子,联络四方术士,欲一统海内教派。时,张角兄弟三人,便在其中。张嗣师,摒弃门户之见,倾囊相授。张角得其真传,自号‘大贤良师’,奉命回河北布道。与三辅骆矅,汉中张修,皆与天师道,一脉相成。各自以骆晹、卢暒、张甯三女刺客,与天师道,互通有无,相向而行。直到……” 略作停顿,左慈又言道:“张嗣师羽化飞升,三人各立门户。天师道分崩离析,元气大伤。二嗣师张机,张安子,兼以墨门钜子身份与太平道张角暗结同盟,欲力挽狂澜。称‘神上宗师’。方才引出这许多后事。” “太平道,竟出脱于天师道。”帘后慧妃,一声轻叹:“右国令,已然辞世。夫君再不设右国令一职,以为纪念。虽未著立传,功过皆留后人评说。然,后世凡有人问,‘因何国无右令’。便可知右国令,其人其事。” 左慈亦点头道:“主公便是此意。” “先前,夫君另设方技馆,又置门下署。黄金台四方馆,已并入门下署。不知左翁四海馆,愿入何署。”慧妃代王发问。 左慈已想好:“我等,本就是四方游士。眼看天将有变,恐江山板荡,万民饥流。故出仕明主,再定江山。方技馆不信神鬼,与国有益。四海馆,愿入方技馆。” 听此言,慧妃不置可否:“游方术士,求仙问道,神鬼为证。因何要与不信神鬼之王学弟子,混为一谈。” “有无神鬼,皆心存敬畏。正如二分阴阳,殊途同归也。”左慈对曰。 “原来如此。”慧妃欣然一笑:“夫君来函,有言在先:若左翁愿入方技馆,当可并列‘四海方技’,称‘四方寺’。四方寺下,并有四海,方技二署。擢升左翁为四海令,兼领蓟王宫门大夫,秩双二千石。擢升原方技令常伯槐,兼领蓟王宫门大夫,亦秩双二千石。” “老朽遵命。”左慈五体投地,起身后又道:“敢问慧妃,何人为四方令。” “二令合(为)四方(令)。”慧妃答曰。 “主公真乃神人也。”左慈幡然醒悟。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先分而后合。泾渭分明,各行其道,方能殊途同归。 慧妃笑言:“如左翁所言,有无神鬼,殊途同归。” 左慈再问:“四海馆,当如何行事。” “统御(四)海(方)士,为国鉴(别)(人)才。”慧妃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左慈默记于心。捧过符印冠服,再拜而出。 六百里传与慧妃的蓟王手,已备说初衷。 正如时人无法脱离农作。方术士,亦是封建本身所局限,乃时代之产物。让绝大部分时人,不信神鬼,几无可能。与其严于律法,坐视民众求神问鬼,以身试法。不如引而导之,令其不受妖人所惑,误入歧途。合并四海与方技二馆,如同捏合“硬币之两面”。互补互足,互助互利。有百利而无一害。 蓟国,临乡城。 蓟王与十夷王女,和亲典礼,如期而至。 话说。王上和亲,国人已见惯不怪。甚至洛阳少帝,未雨绸缪。提前赐下数卷留白诏,专为蓟王日后和亲所用。虽说王爵妻妾,不过四十。若擅自僭越,便是逾制大罪。然若天子御赐,便另当别论。和亲,可高可低。且看双方事先如何协商。十夷王女以“美人”身份出嫁,便是此因。和亲并非一定是婚礼。乃以“美人礼”聘之。 蓟王已下口谕,一切从简。各城无需大摆流水长席。仅在都亭市楼,张贴日报,广而告之足以。 数百万蛮夷,百位王女中择选十人。万里挑一,莫过如此。姿色殊丽,容貌出众,堪称岭南绝色。安定西南夷,抱得美人归。蓟王大宴群臣。是夜,由安氏姐妹中二人,相伴入鸳鸯殿。前后两晚,各凑七人。以老带新,以新促老。手手相递,口口相传。 蜜月之内,皆如此例。 茅尾海,南醴港。 一路兼程,郭嘉一行,终于抵港。 蓟国营城,月起五百(楼)。足见神速。 待郭嘉抵达,已初具规模。入住海市旗船,静待水衡都尉,自中山洲南返。 五溪蛮属国,有宋坐镇,自当无虞。郭嘉当以南醴港为基,沿枝津故渎,深入夷区。择址修建港津,先与蛮夷互市,再徐徐向化。只需容渠通航,大回环水路贯通。宋、郭嘉、周晖三人,守三地港城,各自为政,互为犄角,为蓟王打理江表诸事。 郭嘉此来,亦为拜见交趾刺史贾琮。 顺帝时,“交趾太守周敞求立为州,朝仪不许,即拜敞为交趾刺史“。据此可知,交趾刺史部,尚未称“州”。直到献帝建安八年(203年),“张津为刺史,士燮为交趾太守,共表立为州,乃拜津为交州牧“。至此交趾刺史部始称“交州”。然仿大汉十三州,约定俗成,省称“交州”,亦是情理之中。尤其岭南人氏,多以交州或交趾自称。 何太后临盆在即。传闻,少帝有意将前左右车骑,今幽冀二州牧,皇甫嵩、朱儁调回京畿,以备无患。 又闻,骠骑将军董重亦上表,请调孙坚入京畿。 窦太皇凡有所请,必有所应。一干人等,皆得偿所愿。 少帝六百里传口谕,问询蓟王:若皇甫嵩、朱儁二人调回京师,何人可继任。 蓟王已举荐交趾刺史贾琮,勃海相徐璆继任。料想不日当见分晓。 贾琮临行前,郭嘉代蓟王拜访,自是善意。 交趾刺史部,前汉无固定治所,今汉定龙编(越南河内东,天德江北岸)为治。龙编县,前汉所置。立县之始,蛟龙蟠编於江津之间,因以为瑞而名。地处南海海上交通孔道,海舶辐辏,为交州门户。 沿近海航路,泛舟南下,不日可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6 三方势力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交州刺史部,九真并日南二郡,地域狭而长。二郡,沿后世“中南半岛”海岸排设。正因海运发达。汉军渡海而来,造港建城,筑路屯田。占据富庶近海平原,农耕传世。而中南半岛,内陆多高山密林,遍地毒虫瘴气。无从逆进。因而中南半岛广大内陆区域,皆游离于大汉之外。时称“徼外”,民称“徼外夷”。稍后又称“化外”,其民称“野人”,或“野民”。合称“化外野民”。 少时初上夜课,恩师便告知刘备,华夏西高东低。益州南中诸郡,据地势之高,若能顺流(兰沧水)东下。再令九真并日南二郡,逆流西进。如此东西并进,各择河川密集,诸水交叉处筑港,再沿枝津深入。东西相连,南北扩进。迁徙流民,驯化野人,纳中南半岛,指日可待。 蓟国巨舰,水上坞堡。深入不毛之地,泊于岸边。白日下船探险,筑高墙障壁,采果蔬、狩野兽,督造港津。夜晚登船,饱食酣睡,挹娄庐士,居高守备,安全无虞。如此日夜并进,待港津初成,后续船队源源不断,运来人员辎重,机关诸器。再大兴土木,扩建港城。迁入汉化蛮夷并岛夷驻守。再互市结好临近野人,筑路连通各港城。沿途设烽堠、坞堡。十里一亭,百里一县,并县为郡,合郡成州。沿纵横水路,细密分割,将化外野地,悉数归于汉治。而后广开学校,传播汉风汉仪,汉文汉话。待汉俗深入人心,野民皆为汉人无疑。 没错。水路,乃时下大汉,最大便利。人类作为陆地生物,若要行走于水上,则需逆天而进。越发考验,文明之力。始皇帝举倾国之力,征讨百越。数次皆大败而归。然待灵渠连通上下水路,则势如破竹,一战而胜之。 化外野民“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于蓟国铁壁铧嘴,帆樯如林之无敌舰队当面,毫无招架之功,还手之力。 不急。先收西南夷、百越、百濮。纳三南入怀,再顺下中南半岛,连通身毒。而后水路并进,蓟王兵出葱岭,丈量寰宇。 三南数百万蛮夷,当有大用。最为关键,历经四百年同化,蛮夷大多汉化。说一口流利的巴蜀汉话。对大汉的仰慕级认同,远超预计。只需如蓟王这般,恩威并济,尽收人心。待时机成熟,许以重利,必欣然南下,甘为前驱。以夷伐夷,以夷制夷(注①)。羁靡不绝,利而后益。 四夷皆以汉化为荣。蓟王光融天下,又岂不成人之美。 蓟王都,北宫瑞阁。 细看四海令左慈密报。蓟王言道:“王芬之事,牵扯甚广。先帝虽将往来文,付之一炬,死无对证。然左翁却从张修口中,得知南阳许攸、沛国周旌及汝南陈逸,三人之名。” 士贵人临盆在即,正于兰林殿,安心备产。乃由昭阳宋贵人,常伴身侧。 宋贵人斟酌言道:“南阳许攸,今为大将军长史。沛国周旌,事后不知所踪,传闻已死于乱军之中。而汝南陈逸,可是夫君同门师弟,前太傅‘三君’陈蕃之子,国之上计令。” “当是如此。”刘备轻轻颔首:“遥想当年,陈逸化名陈奔,避入楼桑。后与为夫同拜在恩师门下,寒暑易节,已近二十载。为夫实难相信,陈逸会背主谋逆。” “夫君所言极是。”宋贵人言道:“既出同门,个中缘由,何不当面一问。” “也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诏上计令,入宫赴宴。” “喏。”宋贵人遂命人去传令。 “仲秋之月,案户比民”。蓟国千里国土,二十七县,千万国民。如何能等到八月。上计署已提前三月,令各县上报汇总。户籍民数、圩田数量、钱谷入出、乃至“盗贼”多寡,每户人口、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债务、犯罪记录等,皆需年年更新。先前多用竹简木牍,今皆换成册集簿,携带方便,省时省力。 陈逸以为,蓟王乃问上计之事,故不敢怠慢,草草整理,便安车入宫。二千石高官,安车驷马。悬上计令琉璃车牌。宫门绣衣吏,确认无误,随即放行。 女官迎入灵辉殿,门下督郑泰,轩下相迎。 “拜见令君。”郑泰先行礼。 “见过郑公。”陈逸亦回礼。 “殿中已备酒宴,主公等候多时。令君且随我来。”郑泰伸手相邀。 “请。”陈逸除鞋入殿。只见大殿空旷,方知乃是私宴。 “拜见主公。”陈逸趋步近前,大礼参拜。 “师弟请起。”蓟王笑道:“座。” “谢主公。”陈逸起身落座。恩师为其取表字,少安。其意不言自明。 “今日不问公事。”刘备举杯相邀:“来,先满饮此杯。” “臣敬主公。”陈逸亦颇有酒量。 乐姬轻歌曼舞。主臣举杯对饮,大殿之中,其乐融融。酒过三巡,陈逸落杯相问:“主公可是为,王芬之事。” “然也。”刘备轻轻落杯:“四海令左翁,秘言王芬同党。有,南阳许攸,沛国周旌,汝南陈逸三人。” 陈逸实言相告:“如主公所知。臣曾应邀,拜会王使君。席间,与南阳许攸,沛国周旌,平原襄楷,琅邪宫崇,名士陶丘洪等人相识,后又受右国令,临终之托,善待扶风宋公子。” 刘备心中一动:“琅邪宫崇,可是于吉门徒。” “正是于仙人,座下首徒。”陈逸答曰。 顺帝时,宫崇诣阙献《太平清领》,被有司奏劾所上妖妄不经,乃收藏之。“后张角颇有其焉。”群仙会时,于吉亲临。还解前汉谶言“代汉者,当涂高也”,为“宗王”。 难道说。所谓“三方势力”,乃以王芬为首,于吉等人暗中相助。 再深思。《太平清领》,稍后既传于张角,琅邪派于吉,难辞其咎。粗略算来,自从顺帝献,至此时,已过五十余载。于吉当有百岁。其弟子宫崇,亦年过古稀。 刘备忽起一念:‘张角可曾入群仙会。’麻姑或许知晓。 “席间,可曾见过巴郡张修。”刘备又问。 “未曾得见。”陈逸摇头。 换言之。必是术士襄楷、宫崇,当中一人,告知张修,陈逸之事。否则,张修远在巴蜀,未曾千里来会,焉能得知,陈逸为王芬座上宾。 见陈逸所知寥寥,未曾裹挟其中。蓟王遂安心。 于是,襄楷、宫崇,乃成此事关键。只需寻到二人下落,阴谋当大白于天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7 得道不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心结冰释,主臣尽欢。 觥筹交错,陈逸大醉而归。刘备亦熏熏然,乘天梯直升观天阁。今日值守的巫山神女派田圣,率众出迎。稍后,倭女王那美,大秦圣祭安娜塔西娅,毛女翟姜,麻姑等,亦闻讯赶回。 居中灵辉殿,三层之上,以“十字飞阁”与周遭四宫相通。可自由进出东、西、南、北,四处楼上御花园。如前所说,四宫三层以上,呈“凹”字形,居中为御花园。东、西二宫,自四层起,前后包夹御花园的两座大殿,东宫为鸳鸯、飞翔,西宫为昭阳、兰林。西宫御花园,正对太妃居住的增成殿。便是所谓“西宫三殿,增成居中;昭阳、兰林,一上一下”。时下“城”、“成”互用。亦作“增城”。 “拜见夫君。”先前称刘备为主人的亚马逊,亦皆改口。早已水乳交融,金风玉露,亲密无间。 “免礼。”皆是亲密伴侣,自无须多礼。 侍奉刘备就坐,众女仙各自落座。刘备问麻姑:“历次群仙会,可曾见过平原襄楷,琅邪宫崇,钜鹿张角。” “未曾得见。”麻姑摇头道:“此三人虽有薄名,却非出身仙门。群仙会,非传世五百年以上,不可入选。” “原来如此。”刘备轻轻颔首:“琅邪于吉,又是何派?” “于吉乃出清领派。‘清领’,本为琅邪境内山之名,‘领’亦作‘岭’。又因门下弟子多穿青袍,有别于一般游方术士,蓬头污衣,不修边幅,故又有‘衣领’之意。” “‘清领’与‘污衣’。”刘备忽问:“污衣派,何人居首。” “乌角先生左慈。”麻姑答曰。 “殊不知,于吉与左慈,竟有大不同。”电光石火间,刘备似有所悟:“清领与污衣二派,可有宿怨。” “并无宿怨。”麻姑答曰:“左慈居皖山(天柱山),习炼丹术。少有神道。撰写《太清丹经》三卷,《九鼎丹经》、《金液丹经》各一卷。群仙会时,献夫君。于吉居琅邪,于曲阳泉水上得著神共百余卷,称《太平经》。善施符水、解谶言。年前群仙会,拜于夫君当面。” 刘备轻轻颔首:“宫崇此人如何。” “传闻乃于仙人,自幼收养,亦是琅邪人氏。”麻姑言道:“或是传世之徒,亦未可知。”言下之意,乃于吉飞升后,承其衣钵之人。 见刘备若有所思,麻姑又言道:“于吉与左慈,虽非出自名门(五百年香火不断),乃因并称天下游士之首,故可入列群仙。” “张修此人,可有听闻。”刘备再问。 “乃天师道张嗣师座下弟子,兼挟鬼道,立五斗米教。”麻姑答曰:“此人亦未得入群仙会。妾不过略有所闻。” 刘备叹息:“果然,得道不易。” 线索就此中断。 刘备最后问道:“天师道,又出‘清领’、‘污衣’中何派?” “天地道,集天下门派之大成。数代天师,皆以整合‘清领’、‘污衣’为己任。只可惜,功亏一篑。张嗣师,羽化飞升后,门下弟子,三分天师道。”麻姑答曰:“此事卢暒知之甚祥,夫君一问便知。” “也好。”刘备这便当场修,六百里传去大震关首。卢暒乃张嗣师发妻。今改嫁刘备,对教内之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直默默旁听的田圣,适时进言道:“禀夫君,仙门少问红尘俗事。故有‘清’、‘浊’之分。于吉仙人,即出清领,多半与此事无关。当以‘污衣’为主。” “此言大善。”刘备笑问:“依美人之见,该当如何。” “平原襄楷。”田圣言道:“此人久居平原,游走于浊世。必出‘污衣’。只需遣人入平原,多方查探,必可得蛛丝马迹。”田圣之意,只需活在浊世之中,整日走街串巷,为生活奔忙。必然“有迹可循”。 刘备轻轻颔首:“遣何人为宜?” 田圣笑道:“当出四方馆长,大相师朱建平门下弟子。” “妙极。”刘备抚掌而笑:“得美人,远胜钩弋夫人。”话说,桓帝弥留之际,便是田圣陪伴在侧。故对桓帝兄终弟及,欲立勃海王之事,心知肚明。故为灭口,窦太后当堂杀之。岂料黄门内宦,暗中留命。逃过一劫。田圣经历,亦与钩弋夫人颇多相似。 “钩弋夫人,齐人也,赵姓,少好清净。病卧六年,右手卷,饮食少。汉武帝时,望气者云东北有贵人气,推而得之,召到。姿色甚伟,武帝发其手而得玉钩,手得展。幸之,生昭帝。武帝寻害之,殡尸不冷而香。一月后,昭帝即位,更葬之,棺空,但有丝履,故名其宫曰钩翼,后避讳改为弋。(注①)” 死后一月,昭帝即位。开棺迁葬,只见丝履,不见尸。必然是宦官留命,被人暗中救走。参见钩弋夫人之经历,“云东北有贵人气”的“望气者”,必是同党。 如此说来,田圣之事,早有先例。至于钩弋夫人结局如何,已无从得知。然从田圣假死脱身,入巫山神女派,便可窥得一二。钩弋夫人必出自女仙门派。钩弋夫人乃河间国,武垣人。却不知,传一生,是否与河间王相关。亦或皆是仙门谋划。 太始三年(前94年),赵婕妤生下刘弗陵,号称“钩弋子”。据说刘弗陵和上古的尧帝一样,皆是怀胎十四月而生,于是称其所生之门为“尧母门”。 种种灵异,只为迎合汉武大帝,扶立刘弗陵为太子。 细思恐极。或许,仙门介入大汉国祚,远超时人所知。 从武帝时,“望气者言此有女”;到光武时,“代汉者,当涂高也”;再到灵帝时,黄巾之乱。随煌煌四百年天汉,仙门妙计迭出,翻掌为云,覆掌为雨。果不是省油的灯。 心念至此,刘备杀意横生。 除魔卫道,势在必行。 张角兄弟已死。污衣左慈自投门下。众女仙收为禁脔。只有“清领道”,游离在外。若平原襄楷,与于吉无关,便罢了。但凡有所牵连,刘备毕其一生,定当灭尽“清领”。 小霸王之所以怒杀于吉,是否亦窥破端倪。 悠悠回神,刘备醉卧榻上。一众女仙,尽心服侍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8 突发奇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丹药与符水,偏向世俗。天下门派,且相差不大。唯幻术,乃各门不传之秘。亦是门内绝学。 俗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幻药成分中,除去独门致幻药剂,还夹杂有各式特殊粉末。如鱼腥草:“生湿地,山谷阴处亦能蔓生,叶如荞麦而肥,茎紫赤色,江左人好生食,关中谓之菹菜,叶有腥气,故俗称‘鱼腥草’。“ 通过气味、声光、触碰等,施术者令身中幻药者,“突发想”。自我营造出,所置“身之幻境”。一言蔽之,『幻境是身中幻毒者,凭空幻想而成』。现实中,并不存在。 幻听、幻视、幻嗅、幻味及幻触。经由施术者,逐一施展,令身中“幻毒”者,产生自我暗示。并自行构建幻境。达成施术者想要之情景。 凡高深莫测之幻术师,皆精通易容、口技、拟形等,各式“技淫巧”。只为“声情并茂”,“以假乱真”。 然有毒药,必有解药。 如“角牙”、“雀胆”等,皆是保命、行刺之手段。且随天师道鬼主与幽姬,身份不同,各有差别。鬼主,多为自保。软玉假牙,内藏息药,称“隐齿”。悬丝鱼膘,内藏醒药,称“苏胆”。 如前所说。自神农氏遍尝百草,千百年来,历代方士对药理的研究,从未中断。再加凡人对长生乃至不死的极致追求,才会诞生出五花八门的修仙门派。并传承至今。 而统治阶层,乃至整个上层建筑的推波助澜。亦让方术士在先秦至两汉,大放异彩。 大震关首,云霞殿。 蓟王六百里传,呈递当面。 确认无误,钟存慧妃启封细观。蓟王来函,面面俱到,言简意赅。细看之后,遂将冥蝶骆晹,幽姬卢暒,许师钟瑷等人,唤至当面。 将蓟王手传阅众人,慧妃言道:“日前,左翁自米仓山返,言及张修等人之事。今夫君又信来问。如何作答,当细思量。” 为与旧我划清界限,卢暒斟酌言道:“张修虽未叛出门墙,然所作所为,与叛教无异。暗行不端,谋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死有余辜。” “天师道,乃天下名门。”骆晹亦如此想:“然却不知,张修因何与关东游术士,同流合污。”言下之意,平原术士襄楷,焉能入天师门人法眼。 卢暒似受触动。忽有陈年旧事,浮上心头:“多年前,先夫曾受邀西行。时门徒多已学成,游历四方。唯张修留在身侧。遂携他同行。三年后乃归。一来一回,张修道法精进,身形大变。宛如脱胎换骨。却不知,是否与此行相关。” “哦?”慧妃问道:“不知张嗣师,应谁之邀,又去往何处?” “应西王母之邀,前往昆仑山。”卢暒语出惊人。 昆仑,乃西羌故地。距钟存羌族,咫尺之遥。饶是钟存慧妃,亦不禁变色:“自前汉武帝后,西王母仙踪难觅。因何传语张嗣师。” 诚如慧妃所言,上古时,西王母乃西王母国之君。《尔雅》云:“西荒有西王母国”。《山海经》亦云:“王母之国在西荒。凡得道授皆朝王母于昆仑之阙。” 自上古时起,便与华夏多有往来。《瑞应图》:“黄帝时,西王母献白玉环。”《贾子修政篇》:“尧身涉流沙地,封独山,西见王母。”《尚大传》:“舜以天德祠尧,西王母来献白环五块。”《竹纪年》:“穆王西征至昆仑丘,西见王母。” 前汉武帝时,仍见记载:“(西王母)可年卅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携三千年才结一次果的七枚蟠桃,将其中四枚,赐与武帝。席间,“乃命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拊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 筵罢,西王母“驾龙严车欲去,帝下席叩头,请留殷勤,王母乃止”,遂遣侍女‘郭蜜香’,邀来已四千年不见之‘上元夫人阿环’,授武帝《灵光经》、《六甲灵飞》、《五岳真形图》。帝视若珍宝,叩头拜谢。对王母所赠宝,“皆奉以黄金之箱,封以白玉之函,以珊瑚为轴,紫锦为囊,安著柏梁台上”。 稍后,“王母与上元夫人同乘而去,人马龙虎,导从音乐如初,而时云彩郁勃,尽为香气,极望西南,良久乃绝。” 后世考证。上元夫人在女仙中,地位仅次王母:“年可二十许,天姿精耀,灵蚌绝朗”。供王母差遣之“墉宫玉女”:董双成、王子登、许飞琼、安法兴、郭蜜香、纪维容、石公子、婉凌华、范成君、段安香、李方明、宋灵宾等。又说:“(墉宫)侍女年可十六七,服青绫之褂,容眸流盼,神姿清发,真美人也。” 其所居“王母宫”,后人亦有考证:“回中山,在州西三里,脉自昆仑来,上有王母宫,下临泾水,一名宫山。周穆王、汉武帝尝至此。” 其人亦有出处:“西王母姓杨,讳回,治昆仑西北隅,以丁丑日死。一曰婉妗。”故西王母姓杨名回、字婉妗。 然细思来。这场绮丽炫目,令后人浮想联翩之“王母武帝蟠桃会”。是否与“群仙会”有异曲同工之妙。 换言之。不知从何时起,西王母已从上古时“西王母国之君”,悄然蜕变成“女仙门之主”。 “凡得道授,皆朝王母于昆仑之阙”。仅此一句,便知西王母地位之尊崇。前汉初,已广为流传,西王母掌“不死药”之说。刘安《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足可证明。 卢暒又出惊人之语:“西王母欲与天师道结盟,尽收天下女仙门。” “原来如此!”慧妃幡然醒悟。 内有天师道,欲一统清污二派。外有西王母,欲一统女仙门。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与华夏学术,从“百家争鸣”,到“独尊儒术”,极为类似。自上古道教始兴,传至先秦两汉。时至今日,亦有人,欲一统诸派了! 之所以选在当下一统道教,必事出有因。 慧妃再问:“西王母,为何行此事。” 卢暒言道:“乃因‘佛从西来’。” 慧妃脱口而出:“西方有神,名曰佛。” 在座众人,无不恍然大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89 天下信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一言蔽之,同仇敌忾,共御外敌。 遥想当年,太平道元老,化身龟兹辅国侯。据守丝路南北要冲,为道教筑万里长城,阻异端邪教流入汉土(注①)。如此说来,仙门中人,早已未雨绸缪。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人例其外。仙门纷纷出世之因由,不言自明。 今汉永平七年,明帝夜宿南宫,梦一身长六丈,头顶放光之金人,自西而来,飞绕殿庭。次日晨,汉明帝将此梦,告知群臣。博士傅毅奏曰:“西方有神,称‘佛’,便如陛下梦中所见”。明帝大喜,遂遣大臣蔡音、秦景等十余人,出使西域,拜求佛经、佛法。永平八年,蔡、秦等,率“取经”使团,于大月氏国,遇沙门(高僧)摄摩腾、竺法兰。见佛经及释迦牟尼佛白毡像,遂请二高僧东行,弘法布教。永平十年,以白马驮佛经、佛像,同返洛阳。明帝见之甚喜,对二位高僧极尽礼遇。十一年,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故取名“白马寺”。摄摩腾、竺法兰在白马寺中,合力译《四十二章经》,乃为中原第一部汉译佛典。 桓帝建和二年(148年),安息王子,高僧安世高入中土。先后辗转于丹阳、会稽、番禺等地,传佛江南。倾毕生之力,翻译佛经一百七十六部:“前后传译,多致谬滥,唯高所出,为群译之首。”继安世高后,桓帝末,又有大月氏高僧支娄迦谶(亦作支谶),经长安入洛阳。稍后,另有月氏僧支耀、支亮等,入白马寺。支耀乃灵帝时来汉,师从支娄迦谶习佛学,译佛经二十三部六十七卷,亦为佛经汉译大师。 时下,自西域入汉者,多如过江之鲫。胡人逐渐向化的同时,亦将胡俗代入中原。风靡一时。以致“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空(箜)、侯(篌)、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竟为之”。 新神强势驾临,旧神焉肯让位。 于是,新旧神佛之争,亦裹挟在汉末天下大乱,逐鹿中原之中。 此,或是天师道欲一统仙门之初衷。后稍不慎,先被世俗裹挟,后被心怀叵测者所乘,遂起黄巾之乱。铸成大错。 再深想。 以王芬为代表的第三方势力。许不忍见天师道功亏一篑,欲再放手一搏。故将,引天下效仿,“好胡”之灵帝,杀于困龙台上。此举,并非私仇,绝无大恨。不过唯利是图耳。事关“天下信奉”,如此大利,试问海内仙门,如何肯拱手相让。即便分一杯羹,亦难比登天。 或有人问,蓟王后宫多胡女,为何不杀蓟王。 只因蓟王,兼容并蓄,汉化四夷。究其根本,灵帝乃是胡化,蓟王却行汉化。更何况,蓟王先修四方馆,二设四海馆,三办群仙会,四兴观天阁。诸子百家,各尽其用。焉能与数典忘祖之灵帝,相提并论。 思绪如滔滔江水,细思恐极。 云霞殿内,落针可闻。 天师道之所欲所求,先前之种种行事。或皆因“佛从西来”。 “速报夫君知晓。”慧妃忽道。 “喏。”卢暒猛然回神。 待稳住心神,慧妃遂问:“佛、道、儒,三家有何异同。” “一言难尽。”众人无不叹息。 苦思无解。须臾,慧妃又言道:“时至今日,方知夫君之明。更庆幸,墨门、王学、方技、相术,皆后继有人。” “慧妃何出此言?”许师钟瑷言道。 “只因与国有用,于民有利。”慧妃一语中的。简言之,可被利用,攫取利益。 卢暒意味深长:“天下,果然是天下人之天下。” 慧妃又生一问:“天师道未能一统清领污衣。依诸位之见,西王母,能一统女仙门否?” “恐,勉为其难。”许师答曰。 “何派掣肘。”慧妃追问。 “巫山神女。”许师脱口而出。 蓟王宫,灵辉殿,观天阁。 “为何是巫山神女派。”蓟王亦有此问:“且自前汉以来,并未得闻巫山神女现世。如何与西王母相争。” 田圣答曰:“夫君可知,因何自两汉以来,巫山神女再未出世。” “未知也。” 田圣道破天机:“只因楚汉相争也。” 刘备心中一动:“莫非……” “楚汉相争时,虞姬便是神女。”田圣又出惊人之语。 “竟有此等隐秘。”刘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史对虞姬记载,少之又少。甚至连本名、种族、出生地、生卒日期、如何与霸王相识,及最终结局,皆一无所知。太史公《项羽本纪》仅一语带过:“有美人名虞。” 试想,若非出身隐秘,过往皆无从考证。史家焉能语焉不详。 “楚河汉界,判若鸿沟。”田圣柔声轻诉:“楚霸王自刎乌江,天下终为汉家所得。巫山神女,再不问世事。悠悠四百年,如白驹过隙。若非机缘巧合,妾早已死于非命,如何能入神女门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备遂问:“美人可愿告知详情。” 田圣言道:“夫君在上,妾自当知无不言。” “且问,何人引你入巫山神女派。”刘备问道。 “洛阳马市,胡姬酒肆,酒家安氏。”田圣答曰。 “酒家安氏……”命运果然玄。刘备一声笑叹:“安氏与安世高,乃兄妹。安氏隐身胡姬酒肆,从未离开洛阳。如何能与云梦大泽,巫山神女相遇。料想,当是安世高游历江南时,与巫山神女坐而论道,结下善缘。桓帝崩后,酒家安氏受曹节所托,护你周全。安氏遂请兄长出面,求巫山神女,收你入门墙。远遁江南辟祸。” “夫君明见,大略便是如此。”田圣盈盈下拜:“南下云梦,悠悠十载。光和元年,道法初成,又奉命回京,化身舞姬,栖身蟾宫折桂馆。” “可是为打探消息。”夜登太仓,往来蟾宫者,皆洛阳一等一之权贵。田圣混迹其间,必为细作。 “然也。”田圣轻轻颔首。 “如此说来。当世巫山神女,亦有意下凡。”刘备言道。 “妾亦如夫君所想。”田圣答曰:“本以为,神女出世,为再定江山。如今看来,或与西王母之事,亦有关联。” 刘备笑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0 云梦之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虞姬竟是巫山神女。 如同高唐馆中,与楚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之前辈神女。楚霸王与虞姬,必在是楚地相遇。亦如前辈神女所言:“将抚君苗裔,藩乎江汉之间。”恰逢秦末大乱,虞姬出世,相助楚霸王,便是巫山神女派,一脉相承之举。 刘备又问:“蓟国群仙会,美人不请自来,又托名‘钩弋夫人’,密室相见。以上种种,可是神女授意。” “不敢隐瞒夫君。”田圣伏地奏曰:“神女并无此言。只传语,让妾自决。” 刘备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凡事必有因。张让向曹节索要田圣,托言为保麻姑“千里投怀术”,万无一失。果以“巫山云雨术”,令麻姑得偿所愿。虽说过程略有出入,手法颇多参差。然殊途同归。终归是心满意足,未曾入宝山而空回。 才有天降流火,麒麟送子。 心念至此,刘备忽看向塌下当世麻姑仙:“美人飞针术,旁门可有雷同?” “回禀夫君,飞针术乃妾门内绝学,无有雷同。”麻姑仙自信言道。 “知你身在蓟国,麻姑仙门当如何?”刘备又问。 “一切如故。”麻姑仙又答:“除非妾自觉大限将至,飞升在即。便会下传道法,重筑吾身。” “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刘备颇多感悟:“老子今已无身,然精神永存。如此存续,故而无患。” 闻此语,麻姑眸生异彩:“夫君悟道矣。” 换言之。历代麻姑仙,传承的亦是精神。或曰:“道”。 “今夜当由二美人侍寝。”蓟王英姿勃发。 “妾等,遵命。”田圣、麻姑,双双下拜。 所谓“先入为主”。仙门所虑,非西佛东来,只分一杯羹而已。而心忧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仙门断绝,再无传承。 如此想来。四方馆长朱建平、四海令左慈,二人先后来投,麦积山遇翟姜,窦妃请开群仙会,到如今女仙齐聚观天阁。种种或天意,或人为。机缘巧合之下,仙门似正向蓟王靠拢。甚至,少时与甯姐姐的茅房相遇,亦可视作一切之起源。 扶立新主,问鼎天下。得无上大权。若能立为国教,自是最大得利。即便不能,参与国政,早晚面君,亦可护门下周全。 一言蔽之,天将变矣。各门各派,皆需早做准备。 又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不得不说,自先秦至两汉。道门已渐入瓶颈。且大有与统治阶层及上层建筑,貌合神离,背道而驰之势。各地妖贼大兴,群盗蜂起。尤以黄巾逆乱,牵扯甚广。不乏权贵举家信奉太平道,乃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正因假托道门,蛾贼才能祸乱八州,荼毒天下。 以先帝之精明。必会想到以夷伐夷,以外神制内仙之驱虎吞狼计。这才种下恶果,引来杀身之祸。 或曰,佛教兴起,大势所趋。丝路沿线诸国,渐已背弃祆教,转奉西佛。足见一斑。先帝既喜胡俗,焉能不知西域诸事。 眼看一手好牌,被打成稀巴烂。生死存亡之际,道门不得不断清心寡欲,纷入红尘,辅佐明主。只因“天下信奉”,实在利大。争权夺利,无人免俗。故卢暒才意味深长,口出:“天下,果是天下人之天下。” 言下之意,对利益的诉求,仙门亦不例外。 于刘备而言,决不允许神权染指王权,乃至皇权。此乃不可触碰之底线。在蓟王看来,只需因势利导,引人向善。任何教派,皆欣然接纳。然若暗行不端,谋取王权。夷“奉黄巾者”三族,便是先例。凡歪门邪道,必雷霆铲除。永绝后患。 而王芬背后三方势力。亦需连根拔除,腰斩弃市,以谢天下。 兖州,任城国,任城县。 章帝元和元年(84年),分东平国置,封东平王刘苍子尚为任城王。治任城县。食任城、亢父、樊三县。立十八年薨,子贞王(刘)安嗣。安立十九年薨,子节王(刘)崇嗣。崇立三十一年薨,无子,国绝。延熹四年(161年),桓帝立河间孝王子,参户亭侯(刘)博为任城王,以奉其祀。博有孝行,丧母服制如礼,增封三千户。立十三年薨,无子,国绝。 熹平四年(175年),灵帝复立河间贞王建子,新昌侯(刘)佗为任城王,奉孝王后。 国相府前里道。 一辆机关安车,徐徐停在道旁。 便有女道,素纱遮面,翩然下车。上递先人信物,守卫不敢怠慢,急入府通禀。 须臾,中门大开。 国相携夫人亲出,下阶相迎,口出:仙师安好。 女道风姿绰约,仪态风流。举手投足,仙风道骨,超凡脱俗。虽不见相貌,必然惊为天人。 宾主落座。 女道轻声慢语,不知年岁几何:“一别经年,见夫人气色丰润,心知隐疾尽消。可喜可贺。” “多谢仙师危难之中,出手相救。”任城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时,江山板荡,家父病急而危。弥留之际,人心惶惶。累及发妻险将早产。幸得仙师路过,出手相救。方才转危为安。后扶棺归乡,守孝期满。得公府辟为任城相。诚如仙师临别赠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女道轻轻颔首:“遥想桥公当年,独卧中门,夜半见东壁正白,如开门明。后得解语:白光如门明,乃光耀门庭之兆。果为三公。然解谶之人,却只言上句,未曾言及下句。今,特来证下句谶言。” 既有救命之恩,又曾指点迷津,任城相自深信不疑:“凡请仙师,不吝赐教。” “时‘东壁正白,如开门明。左右莫见,因起自往,手扪摸之,壁自如故。还床复见’。只因时机未至,仙门虽肉眼可见,却触手不及。今,时机至矣。我欲携桥公后人,入仙门,续机缘。不知国相、夫人,意下如何。” “家父事,少有人知。”任城相惊问:“仙师如何知晓。” “此乃天机,不可外泄。”女道言道:“桥公虽终未得入仙门,然却屡历三公,位极人臣。今天门将开。不知二位可愿割爱,择家中灵秀子嗣,随我入山修行。十年乃归。那时,桥氏当可光耀门庭。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羽化升仙位列仙班。” 任城相与夫人,四目相对。虽有不舍,却齐齐下拜:“愿随仙师入仙门。” “如此,甚好。”女道云袖一挥,二人竟凭空起身。 惊喜落座,任城相恭声相问:“不知仙师,欲择何子。” 女道笑答:“非子,乃桥氏二女也。” “去往何处?”夫人追问。 “楚之云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1 世衰道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目送二女随仙师登车而去。想着两姐妹尚不足十岁。任城相夫人,终忍不住垂泪。 任城相,安慰道:“仙师有言,十年便归。夫人切莫伤怀。” 不说还好。闻此言,夫人泪流更急。“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别十载,母亲如何能不,日夜挂念。 车厢里。二女童,并坐女道对面。剪水星眸透过垂帘遮蔽的后窗。双亲相伴远去的身影,依稀可辨。 马车驶出里道,父母终不可见。妹妹年不过数岁,已忍不住低泣,姐姐年长数岁,正拥着她低声安慰。 闻泣声,女道轻轻睁开双目,柔声言道:“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若无此时别离,何来彼时重聚。” 姐姐稚声问道:“仙师,欲传我姐妹何术?” 女道言道:“能令一介女流,青史留名之术。” 妹妹撇嘴道:“不愿留名青史,只愿朝夕陪伴双亲。” 女道欣然点头:“那就传你,长伴双亲之术。” “谢仙师。”女童心满意足,破涕为笑。毕竟是童子心性。 女道又看姐姐:“你又作何想。” “乱世安身,不作他想。”姐姐目光清洌。 女道轻轻颔首:“如此,便传你乱世安身之术。” “谢仙师。”姐姐亦得偿所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女道浅唱低吟,随风而逝。 马车出城,一路南下。十年后,天下皆知,江东二桥。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昨夜,大将军何进,密令中署车驾,将足月宫女,送入偏殿。待万事俱备。鸡鸣时分,太医令张奉,奉命入宫。为何太后剖腹产子。 平旦中,麒麟子破腹而出,呱呱坠地。 便有宫女欢喜奔出,盈盈下拜:“启禀大将军,太后诞下麟儿。母子平安。” “啊……”何进心头重石坠地。车骑将军何苗更是抓耳挠腮,手舞足蹈,不能自已。 长乐太仆郭胜,喜不自禁,近前言道:“恭喜大将军,后顾无忧矣。” 何进朗声一笑:“天家麟子,与我何干。” 郭胜嘿声一笑,又问道:“偏殿待产宫人,又当如何。” “悉数运回。路上小心,切莫动了胎气,有伤天和。”大将军言道。 “喏。”郭胜遂去打理后事。 “敢问大兄,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无外人在场,何苗言而无忌。 “珍惜羽毛,以观后效。”大将军何进,自得党魁指点,宛若脱胎换骨,内外一新。然毕竟是自家兄弟,闻大将军种种义举,笔笔善行,何苗无不嗤之以鼻。不过是装模作样,收买人心耳。 先前宰猪屠狗,如今宰割天下。何进瞒得过旁人,又如何能瞒过我去! “大兄所言极是。弟惭愧之至。”何苗趁行礼时,偷看何进脸色。 见何进眼中杀气毕露,更加笃定。朝堂纷争又起。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几无可免。 何进忽道:“江东孙坚,领一万兵回。二弟可有把握。” “江东健儿,水战无敌。然如何能挡我五千突骑,崩山之击。大兄安心,孙坚毋虑。”何苗傲然一笑。 “好。”深看何苗一眼,何进便不再言语。 何太后平旦产子,日出已遍传南北二宫。 永乐董太皇,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不等宫门开启,便传命骠骑将军董重,星夜入宫。 董重不敢怠慢,十万火急,入宫相见。 永乐宫后殿,董太皇寝宫。 见董太后凸立帘外,董重急忙俯身参拜:“拜见太皇。” “孙坚已抵何处。” “文台领麾下健儿,正顺流而下,日夜并进。昨日已入淮水,三日当可抵京。”董重答曰。 “泊于何处。”董太皇又问。 “鸿池。月前,臣已命鸿池丞,整修港津,疏通航道。前日,鸿池丞来报,诸事已毕,可泊万石大船。”董重答曰。 “如此,甚好。”董太皇终露喜色:“随朕来。” “喏。” 随董太皇步入偏殿。绕过蓟王所奉紫琉璃屏风,见殿中逐鬼童子,皆在酣睡。 在纵横排列的榻间走道,往来穿行。董骠骑趋步躬身,目不斜视。忽见太皇驻足,董重急忙停步。 “何氏今夜已诞下麟子。累日来,朕常心绪难平,半夜惊醒。唯恐不测,故做万全打算。”董太皇手指榻前熟睡童子:“此乃贵子。” 董重心领神会。伸头细细观瞻,记下童子身形相貌,再拜言道:“臣已铭记肺腑。” 董太后又叮嘱道:“朕若身逢不测,当保全贵子。” “臣,粉身碎骨,亦护太皇及贵子,万无一失。”董重下拜。 “好。”董太皇似有些,意兴阑珊:“你且自去。” “喏。”董重不疑有他。 南宫,玉堂殿。 “陛下?”玉堂署长张让,屏前轻唤。 “何事。”少帝已醒。 “启禀陛下,长乐宫传来消息。言,太后剖腹产子,母子平安。” “哦。”少帝一声轻吁:“可喜,可贺。” 细辨少帝遣词,语气。张让无声而笑:“前汉,龙生高祖。今汉,麒麟送子。大汉三兴在望,陛下当稳坐江山。” “张常侍可是肺腑之言。”少帝忽问。 “老奴岂敢欺君。”张让避实就虚。 少帝再问:“麒麟虽是祥瑞,然素王孔子却‘获麟而死’。泣曰:‘吾道穷矣’。何子(何休)亦说:‘麟者,太平之符,圣人之类,时得麟而死,此亦天告夫子将没之征,故云尔。’遂以‘孔子泣麟’,为哀叹悲泣‘世衰道穷’之典。若如此言,于朕何益?” “这……”张让一时词穷:“老奴实不敢胡言乱语。” “朕,恕你无罪。” “老奴道听途说,太后腹中麟子,非出先帝。种出蓟王。” “正因如此,太后才有恃无恐。”少帝果有远见:“先嫁妹,再得种。蓟王纵英雄了得,亦投鼠忌器。” “陛下……明见。”张让无话可说。 “朕之母,为保一门富贵,无所不用其极。当真令朕,五体投地。”屏后少帝一声叹息:“人活不易。能活在大汉南北二宫之中,更殊为不易。” 此语,发自肺腑。张让感同身受:“陛下,所言极是。老奴斗胆,亦心有戚戚。” 少帝话锋一转:“洗漱更衣,朕去探视太后。” 张让心生钦佩:“喏。” 有其母,必有其子。 到底是先帝与太后骨肉。论识时务,少帝亦不逞多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2 猛虎群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玉器)。”又曰:“子生。男子设弧(弓)于门左。” 三日后,“故男子生,桑弧蓬矢,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志于其所有事,然后敢用谷也,饭食之谓也。” 三日后,亦可自内室抱出,俗称“接子”。俗规,接子要择三日内吉日,另行祭祀,“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士之祭,牲特豕,曰馈食。”又“国君世子大(太)牢。皆谓长子。其非冢子,则皆降一等。谓冢子之弟,及众妾之子生也。天子诸侯少牢,大夫特豕(成猪),士特豚(小猪),庶人犹特豚也。” 出生后,还需请族中长辈为其取名,称为“名子”。 自古以来,是男是女,是嫡是庶,皆大有不同。取名亦需慎重。论朝中宿臣,党魁张俭,当仁不让。大将军何进携重礼登门,呈报生辰。略作沉思,少府张俭,遂大笔一挥,“儴”字,命其名。称:刘儴(ráng)。 此名何意?大将军何进,待问过长史许攸,这才幡然醒悟。 “儴,推也。”谓推手使前拱揖之容也,字亦作“攘”。然又有“侵夺”之义。“诸侯暴乱,擅相攘伐”,又“南夷相攘”。注曰:“谓相侵夺也。” 不愧高居党魁,出手不凡。待此子长成,究竟是将大汉江山,拱手相儴,还是举兵攘伐。皆在一念之间。 大将军何进,奔冲入宫。将党魁手,呈于榻下。 何太后虽剖腹产子,失血而虚,仰卧榻上。然整个人光华流转,眸中野火燎原。似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锐芒笼罩。 侧看儿名,何太后欣然点头,虚声言道:“此名,甚合朕心。宜当,重谢少府。” “喏。”何进亦满面红光。要说小妹果然争气。先产少帝,再诞麟子。我何氏一门,必当显贵。 目送何进,告退而出。何太后又轻唤道:“来人。” “老奴在。”长乐太仆郭胜,趋步近前。 “扶朕坐起。”何太后言道。 “太医令有言,太后创伤未愈,万毋轻动。”事关太后生死,郭胜岂敢领命。 “不坐,如何喂食我儿。”太后斥道。 “宫中食母,何其多……”后颈似被太后目光刺痛,郭胜五体投地,不敢多言。 “伤在下腹,当不误喂食。”太后言道:“无需坐起,仰卧亦可。” “喏。”着急一想,郭胜暗自醒悟。传闻,蓟王宫中无食母。三百余子,皆生母喂养。太后此举,当有深意。俗谓“虎毒不食子”。蓟王天下豪杰,焉能“杀其母,立其子”。蓟王磊落。明知先帝行美人计,欲宰割千里国土。然三百麟子,尽皆善待。且早有言在先,待长成,毋论男女,各得一城之邑。焉能独使太后麟子例外。 只是,太后所求,非蓟国一城,而是大汉万里江山。 蓟王……肯给乎? 待安置妥当,郭胜避嫌而出。细听屏后母子连心,不由得一声长吁。 洛阳四周环山,地势北高南低,内有洛、伊、瀍、涧(谷)四水。瀍、涧西入洛水。伊洛之间,夹河带川,枝津遍地,乃是丰水区;伊洛南北两岸高地,受缺水之困。 故从夏商,乃至今汉,兴修水利,穿渠四通,历代皇朝,从未停息。光武时,河南尹王梁“穿渠引谷水注洛阳城下,东泻巩川”,因受地势所限,渠成而水不流,未能功成。王梁之后,大司空张纯,主修阳渠:一在城南洛水上建堤堰,阻洛水东流,而北流阳渠,是谓“堰洛通漕”;二是对谷水及城南并城东阳渠,疏淤扩宽。 此举大获成功。谷水丰沛,城南并城东阳渠,也因洛水注入而水势大增。漕运通便,“百姓得其利”。后阳嘉四年(135年),再疏城东阳渠。“东通河济,南引江淮”,构成了洛阳发达的漕运水。 江、河、淮、济,并称“四渎”。洛阳通达四渎,“方贡委输,所由而至”,四方物资皆可水运至此。“大城东有太仓,舱下运船常有千计。即是处也。”谷水周绕郭城、壕堑。城东北有方池,为水衡署漕运码头地。城东南有鸿池陂,“(谷水)又东注鸿池陂。池东西千步,南北千一百步,四周有塘,池中又有东西横塘,水流径通”。设“丞”官一人,年俸二百石。池在“洛阳东二十里”。 遥见蓟式明轮巨舰,帆樯如林,列队驶入阳渠。打头飞云号,堪比水上坞堡。引众船慌忙规避。 铁壁铧嘴,如何敢螳臂当车。 赶来迎接的董骠骑一行,啧啧称。先前蓟王游麟号,虽多次往返京师,然毕竟是座舰,兼顾仪轨。那如武装到牙齿的战舰飞云,气势逼人。 “此船队,值大钱二十亿。”董骠骑顾左右言道:“首舰名‘飞云’。长五十丈,广十二丈七尺,高十丈一尺,楼高五重,比蓟王‘游麟号’而建。排设二十四轮,前后五桅,畜力驱动,外包搪瓷装甲,暗藏钩拒撞角。可容兵士三千,辎重三千石,机关兵车五百驾,艉舱内置水路两用‘攻城舫车’一辆。单此船,便作价十亿大钱。” 左右无不惊叹:“孙破虏,闻名江左,果非常人也。” 董骠骑又笑:“来时,右丞贾文和,托我带话。船队可入函园阳港船坞,改为潜轮。倍加利器。” “费用几何?”便有人问。 “毋另计费。”董骠骑等的便是此问:“我与蓟王,刎颈之交。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哦!哦!”左右无不,连连点头称是。 张绣随叔父张济、并郭汜、樊稠、李傕等西凉诸将,矗立于人群之中。远眺战舰飞云,一时心驰神往。 为首董骠骑更是指点江山,气势如虹。孙坚并西凉诸将,可谓“猛虎配群狼”。 何太后固然母凭子贵。然大将军何进,麾下董卓、丁原之流,不过走狗也。 “有何惧哉!”董骠骑脱口而出。 身旁骠骑府长史孔融,主簿王朗,四目相对,意味深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3 置酒高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文台!”不等天梯落地,董重已高声叫嚷来开。生怕旁人不知,与孙坚亲近。 “孙坚,见过董骠骑,见过诸君。”一别经年,孙坚赤帻亮甲,威风凛凛。为国讨贼,颇有功勋。已是大汉冉冉升起之名将。 “见过孙破虏。”一干人等,齐声下拜。皆出董重幕府,利害关系,何必多言。 “你我恩若兄弟,何须多礼。”董重把臂相邀:“且领我登船一观。” “请。”孙坚洒脱一笑。 天梯次第落地。孙坚与董重并肩入主梯,余下皆入二侧从梯,直升飞云。船高十丈一尺,远超一般壁垒。水上坞堡,实至名归。 登爵室,入目三面硕大的白琉璃落地窗,光可鉴人。帝都美景,一览无余。饶是见惯世面的董骠骑,亦两眼放光,啧啧称。灵光一现,计上心来。遂言道:当借此处,置酒高会。 一干人等,争相附和。 孙坚亦未扫众人之兴。即命船庖,置备筵席。 众人共推董骠骑居首,依次落座。船上虽无舞姬,却有小将张绣,舞剑助兴。孙坚轻轻颔首,冲张济言道:此子定不同凡响。 剑舞落幕,轰然叫好。骠骑府长史孔融,长揖而出。击节而歌,举杯作赋。名士风流,又浮一大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重相邀孙坚,同去更衣。 盥洗室内,二人除外服,隔间邻坐。 董重低语:“文台可知太后之事。” 孙坚答曰:“略有耳闻。” 董重言道:“年前,海内群仙,聚于蓟国黄金台上四方馆。宫中秘传,何后暗遣道人史子眇,伙同麻姑仙,盗采麒麟之菁,使出千里投怀术,借漫衍鱼龙之障眼法,授太后孕。日前,太后剖腹产下一子,取名刘儴。文台以为如何?” 孙坚惊道:“天下竟有此等术。” “唉……”董重一声长叹:“我初闻时,心中惊诧,与文台如出一辙。太后行事,直追先帝,令人刮目。” “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世人皆知,乃天赐福佑,再续国祚。一路行来,便是亭中小吏,知太后诞下麟儿亦弹冠相庆,皆有泪流。窃以为,太后母凭子贵,无可撼动。”孙坚直言天下大势。 “文台所言,我岂不知。奈何,大将军先得党魁,再加贵戚。只手遮天,权倾朝野。三宫鼎立之局,危如累卵。若骤然发难,铲除异己。我等满门危矣。”董重言道:“那时,大将军集三宫大权于一身,再无人掣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料想,便是蓟王,亦避其锋,不与相争。重蹈外戚专权之祸。” “闻骠骑麾下,有五千西凉游骑,并五千西州上士,驻守京郊。再加孙某一万江东健儿,自保无虞。”孙坚宽慰道。 “话虽如此,然俗谓‘双拳难敌四手’。大将军另有二弟何苗,麾下五千胡骑屯于广成聚,亦不可小觑。”董重又道。 略做思量,孙坚便已醒悟:“骠骑所虑,可是蓟王心意。” “诚如文台所言。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涵园一万精兵,为太后所用,三家来攻,如之奈何。”董重叹道。 “依我所见,蓟王必不会如此行事。”孙坚斩钉截铁。 “实不相瞒。文台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然亦不可掉以轻心。”董重言道:“多事之秋,你我二人,需同仇敌忾。上匡汉室,下护家小。” “骠骑毋需多言,坚别无二心。”孙坚答曰。 “得文台相助,万事无忧矣。”董重终得安心。 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霞楼之上,高朋满座。太后剖腹产子,卧榻静养。少帝年幼,不问政事。故西园永乐宫内外诸事,皆有大将军代为打理。群臣来贺,大将军自当设宴款待。与会之人,皆是党羽,推杯换盏,吟诗作赋,气氛高涨。 “报——”便有府中死士,登楼来报:“破虏将军孙坚,船已入鸿池。正于飞云号上设宴,款待骠骑将军董重一行人等。” “江东猛虎孙文台。”何进龇牙而叹,一时兴致大减:“董骠骑得其爪牙也!” 长史许攸起身言道:“孙坚讨贼有功,朝廷当委以重任。然距九卿之位尚远。料想,不日必外放为一州刺史。断不会久居洛阳。猛虎归山,八关阻断。大将军实无需忧扰。” “子远,尚不知晓。董骠骑欲表其为豫州刺史。水陆并进,旦夕至矣。”此等隐秘,必是骠骑府内应密报。 “竟有此事。”许攸假意惊慌:“泛舟大河,通达四海。洛阳八关,以不足为屏。其座舰飞云,同水上坞堡。往来大河上下,洛阳津渡无可阻挡。若从孟津登岸,与董骠骑理应外合,背水一击。万事休矣。” “某乃大将军。当今天子并麟子舅父。谁敢害某!”何进叫嚣。无外人在场,自无需假装和颜悦色,虚怀若谷之名臣风范。 “大将军言之有理。然为防万一,当做两手准备。”主簿陈琳亦起身进言。 见西席党魁,不置一语。颇多悠然自得。长史许攸,遂以眼神示意:“今满座高朋,大将军何不问计‘高人’?” “哦?”大将军何进,遂目光殷切,看向党魁张俭。 须臾。待一曲罢,张俭这才悠悠回神。 见满座人等,目光汇聚,张俭悠然一笑:“大将军所患,无非三宫鼎立,彼此勾心斗角,政令难出二宫。” “诚如张公所言。”闻张俭开口,何进焉能不大喜过望。话出张俭之口,便等同于出自党人之口。张俭之意,便是党人之意。朝堂官员凋敝,党人日据中枢。若能收归己用,文兴武胜,何愁内外大权,不尽入我手。 “先前,阿阁兵乱,乃废帝欲灭阉宦,清君侧。只可惜功亏一篑,未尽全功。”张俭言道:“如今,只剩张让、赵忠等人,苟延残喘。如插标卖首,大将军手到擒来。待诛灭内宦,大将军振臂一呼,何愁天下不应。” “哦?”何进心中一动,面上若有所思。少顷,抱拳问道:“敢问张公,欲借某手中捉刀,报党人私仇乎?” “然也。”张俭面色坦然:“杀尽内宦,天下党人,自当为大将军尽犬马之劳。那时,朝野皆大将军羽翼,何愁三宫不定,朝政不兴。” “张公磊落。”闻此言,何进放声大笑。笑罢,眼中戾芒闪烁,杀机大作:“既开尊口,可敢与某指天为誓。” “有何不可。”张俭亦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4 天下共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阿阁兵乱,权贵朝臣,死伤惨重。十常侍及其党羽,亦名存实亡,实力大减。可谓两败俱伤。 余下中常侍,程璜、郭胜、封谞,庇护于三宫之下。大长秋兼领尚令曹节,久不问政事,避入函园,颐养天年。唯剩玉堂署长张让、黄门署长赵忠、掖庭令毕岚、钩盾令宋典,四人行走二宫,不甘大权旁落,苟延残喘。 尤其赵忠、张让,为得少帝信任,不惜朱雀阙。更有甚者,盗掘先帝陪葬明器,尚不为人知。种种恶行,罄竹难。为绝地求生,无所不用其极。能力之强,意志之坚,手段之狠绝,岂能小觑! 今似爪牙尽灭,老迈势衰,不足为患。然若骤然发难,拼个鱼死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心念至此,目睹大将军何进,离席与党魁张俭击掌盟誓。长史许攸一声暗叹。 何进自取其祸,必死无疑。本以为捏个软柿子。岂料张让、赵忠绵里藏针,阴狠无比。若无必胜之把握,断不可轻易招惹。 许亦知黄门难撼,张俭不忘叮嘱道:“此事,大将军宜速决,迟恐生变。若被张让、赵忠得知,抢先发难,则我等俱休矣。” 何进傲然一笑。名士当面又急忙收敛:“张公所言极是。何某定谨慎行事,当万无一失。” 罢筵后,长史许攸,趁机进言:“张让、赵忠之流,除之易耳。然曹节、程璜,封谞、郭胜,大将军还需禀过太后,切莫冒然行事。” 何进本已痛下杀心。岂料被许攸附耳一言,又变生肘腋:“子远所言极是。郭胜乃长乐太仆,若冒然杀之,太后必然怪罪。如此,某当先往西园请示,再杀不迟。” 主簿陈琳却有不同见解:“黄门常侍权重日久,又与长乐太后专通奸利,大将军宜速除之。今日,与魁首击掌为誓,与会之人,皆亲眼所见。当中若有暗通诸宦者,告知以详情。令诸宦皆有所备,恐功亏一篑,重蹈阿阁覆辙。” “此一时,彼一时也。”许攸反驳:“宦官为天下所疾,人神共愤。然,正因兹事体大,故需谋万全之策。再者说来,阿阁兵乱,诸宦折损过半,张让、赵忠等人,党羽尽灭,冢中枯骨耳。实不足为惧。大将军,宜清选贤良,整齐天下,一举灭之,为国除患。那时,朝廷内外,必拍手称快。党人归附,万民归心。得此人望,大将军再解三宫内斗之祸。一统朝野,指日可待。” 何进欣然点头:“子远老成谋国之言,深慰吾心。急切行事,名声不显。当联络海内名士,天下豪杰,齐聚洛阳,同讨国贼。”不愧是屠户出身。深谙商贾之术。所谓“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买定离手前,亦需赚足吆喝。于是在何进看来,赵忠、张让,不过冢中枯骨。杀之如宰鸡屠狗,手到擒来。然若不明不白,一刀结果。无人观瞻,无人喝彩,白忙一场,岂非不美。宜当广发英雄帖,引天下豪杰,海内名士,齐来洛阳,目睹杀贼之盛况。如此,方能彰显诛贼之功。令二贼死得其所。尽收天下人望,为我所用。 而后,便是如何巧妙“变现”,最大得利。待手握朝政,权倾朝野。便如先前何太后于榻前肺腑之言:合九州之力,与蓟王一决雌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见大将军何进,心意已决。陈琳暗自叹息,毋需再谏,自讨没趣。 酒劲上浮,一时醉眼蒙眬。步履蹒跚,随下霞楼。陈琳自去精舍,蒙头大睡。一觉到天明。 天光大亮。便听舍外,有人朗声问候:“主簿醒否。” 陈琳闻声起身:“门外可是子云。” “正是在下。”那人答曰:“今日无事,欲请主簿同游。” “稍待。”陈琳这便起身。梳洗更衣,出门相见。 廊下所立之人,名唤张津,字子云,荆州南阳人。因与何进同乡,故被引为“亲客”。意为“亲近之门客也”。 “主簿安好。”张津廊下行礼。 “子云好兴致。”陈琳下阶相见:“欲游何处。” “城东马市。”张津答曰。 “莫非欲买乘马。”陈琳笑问。马价高,常人难以支付。 “非也。”张津抵近笑道:“乃有一至交好友,为天下豪杰,欲引主簿一见。” 陈琳心中一动:“既是英雄人物,自当前往拜会。” “主簿请。”张津欣然一笑,尽在不言之中。 公车入城,穿城而过。绕行上东门,转东郭马市。 胡姬酒肆,三楼春晖包房。推门视之,正是司隶校尉袁绍,及一众好友。 “袁绍见过主簿。” “陈琳拜见校尉。” 袁绍言道:“久仰主簿大名,恨不能早见。今得偿所愿,足慰平生。” 陈琳回敬:“司隶校尉名动京畿,今得相识,陈琳何其幸也。” 四目相对,起身皆笑。袁绍执其手,引荐与会宾客:“陈留卫公子。” “襄邑卫兹,字子许,见过主簿。”便有一儒服公子,翩然行礼。 陈琳号称“过目不忘”。回忆大将军府往来公文,遂有所得:“可是以家财资曹轻车起兵之人。” “正是在下。”卫兹道:“我与主簿素未谋面,何以知之?” 一旁张津笑答:“主簿天下才,过目不忘。必是在往来公文中,窥见公子大名。” “原来如此。兹,钦佩之至。”卫兹再拜。 “雕虫末技,实不值一提。”陈琳谦辞。 “东平张孟高。”袁绍又引一人相见。 “寿张张超,见过主簿。”此人颇为雄壮,当是豪杰。 “陈留太守,‘八厨’张邈之弟也。”陈琳亦识得。 “主簿大才,心悦诚服。”张超再拜。 “献丑。”陈琳回礼。 “从弟袁胤。”袁绍殷勤备至。 “袁氏千里驹也。”陈琳红光满面。与会众人,虽名不见经传,然背后势力却各个非同小可。若能攀附结交,引为助力,仕途必一帆风顺。 待宾主落座,大摆筵席。与会众人,有心结交,故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见时机已到。袁绍遂离席相敬,落杯后试问:“主簿高才,过目不忘。天下能比肩者,凤毛麟角。闻昨日大将军霞楼设宴,与魁首击掌为誓,共诛内宦。然却不欲速战速决,雷霆除之,永绝后患。反顾后瞻前,色厉内荏(sè lì nèi rěn)。且又好大喜功,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主簿谏阻,奈何不纳。绍,窃以为,此乃取祸之道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5 名门大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此言,可谓一语中的。陈琳叹道:“既为谋臣,当倾我所言。然大将军不纳,如之奈何。” 袁绍趁机又道:“大将军既要世人皆知,诛贼之功。必广招名士豪杰入京,引为助力。主簿何不寻机进言,劝谏大将军结好天下名门,收为己用。” “哦?”陈琳反问道:“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何须陈琳进言。” 袁绍终道破心声:“煌煌四百年天汉,‘郡国并称,家国天下’。然,天下大乱,谁之过也?蓟王,绍之挚友也。然却视我等名门大姓,如同宗贼一般无二。何也?只因蓟王,汉室宗亲,家国同构也。”言下之意,在整个大汉,家、国、天下,三级权力架构中,并无“名门大姓”立锥之地。一言蔽之,袁绍及其背后势力,早不甘心如今的利益分配体系。想通过结盟何进,染指朝政。改“实授”为“虚封”,先以“世家”取代“列候”,成为三级上层建筑中的一员。而后彻底终结“分封制”,变“家国天下”,为“家天下”,裁撤“郡国并行”双轨制,为“郡县官僚”单轨制。 达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政治生态。待天下十三州成无主之地。“国民”皆被豢养为门内“家奴”。如此,世家大族便可合纵连横,垄断锦绣江山。再无可掣肘。 制度为上层建筑服务。孰优孰劣,只相对于既得利者而言。在“家国天下”的现行制度下,如蓟王等,便是既得利益者。而蜕变成“家天下”后,世家门阀,遂为最大获利方。又一言蔽之,皆是利益之争。无有优劣之分。 对于广大百姓而言。垄断一旦达成,所有的“定价权”,皆握于人手。是福是祸,且看价高价低。正因利益冲突,不可调和。故袁绍才与刘备,若即若离。历经宦海沉浮后,终痛下决心。为名门望族,大姓豪右发声。 断不可让蓟王,问鼎天下。更不可令蓟国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只因蓟国有爵民,而无豪右。蓟王更不许,豪右垄断良田,宰割天下。 再一言蔽之。作为封建时代最珍贵的资产,蓟王断不会坐视,土地被大肆兼并。并经由兼并土地而发家致富,而后洗白自身宗族,文武并进,进而把持朝政。最终秉笔修改律法,让一切违法所得,皆化为合法资产。并一笔抹去原始积累时,那段血腥黑历史。于是,后世再无饕食社稷血肉之“宗贼”,唯有高高在上之“门阀”。 见陈琳不置可否。袁绍再道:“大将军欲与蓟王相争,又如何能将我等,拒之门外。” 陈琳已醒悟:“校尉可是虑废帝之事,为大将军所忌。故绕行此策。” 袁绍抱拳进肺腑之言:“袁氏女嫁合肥侯,天下皆知。后随废帝,徙回封地。却在广成驿中,被刺客所袭。若非蓟王门下绣衣所救,早已横尸当场。天人永隔。袁氏家门遂与大将军结下私怨。今国难当头,大义为先。个人荣辱,家族私仇,皆可抛矣。 蓟王雄踞河北,称霸数州。今又遣海市,往来江表。另有水衡都尉,为其兴港造津。依绍所料,不出十载,六百万蛮夷,皆为蓟王所用。那时,四海皆握于蓟王掌心。我等再无出头之日。 宫中阉宦,癣疥之疾。蓟王实乃,心腹大害。大敌当前,同仇敌忾。还望主簿,如实上告大将军。我等实无二心。” 袁绍言尽叩首。 陈琳感同身受,遂离席搀扶:“校尉公心,陈琳已尽知。自当代进忠言,令校尉如愿。” 袁绍大喜:“若得偿所愿,他日定不辜负。” 陈琳等的便是此句:“身逢家国大难,我辈当互相提携。” 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袁绍等人,宴后不久。 便有门下游缴,将手绘图卷,送入地宫耳室。记室掾遂将与会一干人等之生平履历,一并呈报右丞贾诩。 贾诩看后,传阅众谋主。 “袁绍与曹操,注定与我主为敌乎。”沮授叹道。 “曹孟德非出名门,或有转圜。许是被袁绍伙同为之。然袁绍、袁术……”左丞荀攸,未尽之言,众人皆已领会。 “旧时好友,各有所求。”田丰一声叹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速报主公知晓。”荀攸言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好。”右丞贾诩,秉笔封函,六百里送报蓟国。 南宫,玉堂前殿。 少帝细看蓟王上表,问计座下群臣:“蓟王请开江表十港,先前已有定计。只是表上罗列地名,朕闻所未闻。莫非年幼,孤陋寡闻所致。” 九卿之少府张俭,起身奏道:“启禀陛下。蓟王所择,或是蛮夷徼外,或是海外荒洲,皆为人迹罕至,不毛之地。非大汉治下,故陛下无从知晓,情由所原。” “蛮夷徼外,海外荒岛。”少帝轻轻颔首:“少府可知,中山洲、夷洲、澶洲及珠崖洲,皆是何处?” “中山洲,位于会稽东海外,春秋时属越,时称‘甬东’。”张俭斟酌答曰:“会稽海外有东鯷人,分二十余国。又有夷洲及澶洲。传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将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仙不得,徐福畏诛不敢还,遂止此洲,世世相承,有数万家。人民时至会稽(互)市。洲在会稽东南,去郡二千里。” “二千里外?”少帝惊诧可想而知。 “正是如此。”张俭答曰。 “蓟王名为立港,实则辟土开疆。”少帝又问:“珠崖洲又是何处?” 张俭再答:“珠崖在大海中。隔海遥望,洲大如菌。经徐闻对渡,北风举帆,一日一夜可至。周匝二千里,径度七八百里,有十万家。乃前汉旧郡。武帝时,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率师平定南越之乱。于岛上置珠崖郡、儋耳郡。昭帝时,废儋耳,并入珠崖。元帝初,又罢珠崖郡,只设朱卢县。今汉建武十九年,伏波将军马援平交耻,省朱卢。至此,珠崖洲上,再无汉治。” “原来如此。”少帝面楼惭色:“蓟王复辟汉土,开立港津,扬我天威。朕,空守大汉万里疆土,别无寸功。夫复何言。” 太傅杨彪起身劝谏:“陛下年幼,尚未元服。待他日亲政,当‘始亲万机,励精为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6 百年大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又瞥身后不置一语的窦太皇,少帝自行言道:“朕当谨记太傅教诲,励精为治。” “陛下明见。”群臣下拜。少帝自登基以来,言行举止,并无差错。着实不易。 “蓟王所择港津,皆在‘蛮夷徼外,海外荒洲’。乃‘人烟罕至,不毛之地’。朕若应允,是否有失公允。”蓟王之事,少帝皆谨慎以待。 “无妨。”身后窦太皇言道:“蓟国千里国土,未并之前,多是一片白泽。举目汪洋,无有立锥之地。蓟王通渠修路,筑堤圩田。活四方流民无数。纳五胡四夷许多。诚如张卿所言,海外东鯷人,分二十余国,据夷、澶二洲,广有数万家。珠崖洲,周匝二千里,径度七八百里,更有十万家。蓟王虽设一港,然却可向化百万岛夷。不出数代,荒洲皆为汉藩。单献费一项,便得大利。” 闻“献费”二字,少帝不禁眉开眼笑,又急忙忍住:“如此,当谨遵太皇命。”不愧是先帝与太后所出。对钱财,天赋极佳。 “臣等,遵命。” 所谓“利益集团”,后世称谓,各有不同。政治上叫“阶级”,外交时唤“利益攸关方”,科幻称“派系”,魔幻曰“阵营”。 蓟王的利益诉求,自不与宗贼苟同。 一言蔽之,王眼里的世界,注定与活尸不同。 右丞贾诩手与尚台敕令,一前一后,送达蓟国。 袁绍之心,刘备焉能不知。此举实不出意外。个人荣辱事小,家门存亡事大。究其根本,还是利益,割舍不易。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右七分。正因眼馋名门望族,累世积财。先帝才不惜危局弄险,借黄巾之乱,血洗关东大地。 关东人杰辈出。先帝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又如何能瞒得过有心之人。于是痛定思痛。关东豪族,誓要打破原有利益链条,抢占权力高地。 汉末大族,之所以吃相难看。兼并土地,豢养人口,无所不用其极。除去大发国难不义之财。拼命壮大,为求自保,亦是重要原因。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一来二去。便将自己吃成了人人喊打的“宗贼”。宗贼与列候,绝非民间与官方之别。“不告而取谓之窃”。趁万民流徙,大肆圈占荒田。又筑坞堡自守,两面三刀,常与贼人沆瀣一气,为害乡里。天灾又加人祸,郡县便有少数自耕农,亦纷纷破产。不得已,宰卖田宅,自卖为奴,举家避入豪强坞堡。如此日积月累,蚕食鲸吞。不出百年,门阀终于垄断天下。 大汉非功不侯。封侯拜相,非立大功者,不可得。即便得十里,乃至百里封邑,亦需国相治理。王侯皆不治民,唯取衣食税租而已。然在豪强坞堡内,“家奴”之生杀大权,皆握于“主人”之手。甚至一季辛劳,所获几何,但凭豪强一言而定。久而久之,“族规”堂而皇之取代“国法”。“私刑”泛滥,大行其道。无有人权,何来民权。 逐利乃人性使然。若无掣肘,放滥而为。其后果不堪设想。为榨取高额利润,无所不用其极。人性之贪婪,无有底线。农人与农奴,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蓟王重开二十等爵,便为引人向上,又引人向善。广开商道,尽量削弱田地价值,亦是趋利避害。“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蕞尔小贼,欺孤刀不利乎。 “夷洲(台湾岛)、澶洲(吕宋岛)、珠崖洲,皆堪比一郡之地。兴建港城,乃为百年大计。”蓟王环视群臣:“有元基(阴修)‘三举乡党’,美玉在前。诸位当踊跃举荐,不拘一格。” “老臣,举门下弟子阮瑀,字元瑜,陈留尉氏人。文思敏捷,懂音律,能鼓琴,名著学坛。堪称‘才’。”王子馆蔡少师,起身奏曰。知蓟王专开朝议,商讨荒洲通航事宜,遂于百忙之中,驱车前来。内举不避亲,正当如此。 “蔡师高徒,孤亦有耳闻。只是荒洲孤悬海外,蛮夷环伺左右。不比中原繁华便利。何不待补长吏之缺。”蓟王劝道。 蔡邕笑答:“回禀主公。老臣既称此子‘才’,必有异人之处也。来时私与老臣言:不愿半道登车,甘愿从始而终。于荒洲之上,督大汉雄城,向化山岛蛮夷。乃平生之幸也。” “原来如此。”刘备欣然点头:“三洲可任选其一。先为比三百石港长,待民满万户,则升比千石港令。开拓荒洲,能得三县之地,可为郡守。” “老臣拜谢。”蔡邕门下,高阳令顾雍,德才兼备。上任以来,政绩常列前茅。蓟王曾言其有“宰相之姿”。二千及冠,指日可待。阮瑀年长而晚到,故列顾雍之下。自求开辟荒洲,其志远大。不甘人后之心,足见一斑。 待蔡邕落座,上庠令郑玄亦起奏道:“老臣举汝南应仲瑗。” 话音未落,便有人惊呼出声。能令蓟国肱股重臣,殿前失仪,必是大贤。 略作思量,刘备喜道:“可是著《风俗通义》之南顿应劭!” “正是。”郑玄笑答:“应仲瑗,深谙法家。本已应车骑将军何苗所辟。然因有一事不明,半途北上蓟国,与老臣坐而论道。数日不眠不休。才情斐然,尤精《春秋决狱》。如此高士,焉能明珠暗投。” “其人何在。”蓟王忙问。 “正于老臣精舍,酣然长睡。”郑玄答曰。 “公业。” “臣在。”门下督郑泰,自侧席入殿。 “速去学坛,切莫叨扰,恭候便可。” “喏。”郑泰领命自去。郑泰大名,海内皆知。能得郑泰恭候,何其幸也。 待群臣议毕。右相耿雍,起身奏报;“禀主公,博士祭酒左伯,亦荐大贤出仕。” “左祭酒所荐何人?”刘备顿起兴致。左伯专攻造纸,印刷,诸如此类。平日深居简出,醉心技艺。不知举荐何人。 不等右相奏答,蓟东尹钟繇,已起身笑问:“敢问右相,可是河东卫伯觎。” “正是安邑卫觊。”耿雍笑言:“卫觊少年早成,以才学著称。凡古文、鸟篆、隶草,无所不善,博古通今,多识典故。兼通法家,尤善刑律。先前多为人撰写碑文,后不厌其烦,避入深山。闻蓟国首开刊印典籍之先河。于是乔装于工匠之中。欲学造纸之术。岂料一时技养,阴凿活字,刊印成册。竟一时风靡国中。遂被左伯识破。” “原来如此。”蓟王不禁莞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7 笑林始祖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正因我刊印风盛,世之法大家,皆慕名来投。”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曰:“老臣亦举一人,乃阳翟邯郸淳。” “可是‘邯郸笑林’。”右相耿雍,脱口而出。国中茶寮多说笑林,其言幽默诙谐,引四方宾客无不捧腹。 群臣皆会心而笑。生性诙谐之右相,与邯郸淳,自当颇多相契。 “正是。”司马徽笑答。 邯郸淳,一作浮,又名竺,字子淑(一作子叔),又字子礼(亦作正礼)。颍川阳翟人,与司马徽乃是旧识。自幼便有才名,博学多艺,善写文章,又懂“苍、雅、虫、篆,许氏字指”,方圆遐迩,皆闻其名。后拜法大家扶风曹喜为师,刻苦磨炼,遂成法大家,名动京畿。《小史》称其:“志行清洁,才学通敏,则八体悉工,学尤善古文大篆。” 因习法时,不经意之闲文逸作:《笑林》三卷、《艺经》一卷而著名。后世称“笑林始祖”。《笑林》及《艺经》,广述笑话、噱头、善喻、讥讽、幽默趣事;录时下流行的投壶、米夹、掷砖、马射、弹棋、棋局、食籁等诸多游艺之趣,乃华夏最早的笑话及杂技(杂戏)专著。 “此人何在?孤亦闻名已久。”蓟王笑问。 “人在老臣府中。”司马徽答曰:“对朝闻日报,情有独钟。” “公祐速请来相见。”刘备又看向门下主簿孙乾。 “喏。”孙乾这便领命。 须臾,安邑人卫觊,阳翟人邯郸淳,双双入殿。南顿人应劭,因在楼桑,尚需时间。 虽术业有专攻,然二人皆是法大家。刘备见之甚喜。不忍外派,遂留身侧,入门下署。拜为左右“门下报馆丞”,兼领王宫行人。馆丞本是四百石官。王宫行人,却可为其加官至双食六百石俸。邯郸淳,年过五旬,翩翩长者,故居右馆丞。卫觊刚过而立,正值壮年,故居左馆丞。蓟国门下报馆,乃国之喉舌。二人初来乍到,便可为国秉笔。如此重用,焉能不感激涕零。身兼文人诸技,得入报馆,正当其用。文士虽不善治国,然为国秉笔,亦足可一展所长。 自门下祭酒进言,宫官无比秩。蓟王再定俸禄。爵俸、官俸、宫俸,“三食俸”随之确立。 蓟国吏治,天下皆知。 四百石以上,自比六百石始,乃仕途分水岭。受拜双六百石馆丞,二人一年所得,足破千万。全家老小,衣食无忧。所谓后顾无忧,自当奋笔疾。唇枪舌剑,振聋发聩。 三俸之中,爵俸最为普遍,爵民皆可得享。唯学成出仕,方能得享官俸,并自行获享与官秩匹配之爵俸,此乃“双食俸”。官中宿吏及海内大贤,方能授予宫职。宫职无比秩,若官职低于宫职,则自行加官,类同特进,再得享民爵,故称“三食俸”。 四百石到比六百石,这条天堑鸿沟。多由“王宫行人”一桥飞架,天堑变通途。故“行人”其意,亦大有玄机。 官道仕途,能通行鸿沟,一飞冲天者。可称“行人”也。 如此可知,爵民、国吏、宫官,循序渐进。深入核心圈层。宫官自有门籍。可进出王宫,乃王之近臣。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吏治之健全,更古未有。 蓟之国策,出于汉而高于汉。汉朝以孝为先,律令处处得以彰显。 “高年赐王杖,上有鸠,使百姓望见之,比于节。”“年七十以上杖王杖,比六百石,入官府不趋。”与会官员,老者可与之平坐,并可“行驰道旁道”。严禁擅自征召、系拘老者,即使犯法,亦不得辱骂殴打,违者“应论弃市”。 另有“父子相隐”。父子间相互隐瞒犯罪,而不受刑罚。后世以讹传讹,认为是宗法制度的司法具现。实则大谬。大汉首论孝行。参考“父子相隐无罪”。蓟王执晚辈礼,为右国令送葬。自无可指摘。 有礼有节,乃我大汉之日常。又岂只我蓟王一人耳。 日中宫宴时,应劭才姗姗来迟。蓟王于座前,特设客席。应劭虽独坐,却悠然自得。自有名仕风仪。 便有官吏,长揖而出,离席敬酒。长揖乃先拜主公,离席为后敬应劭。有礼有节。 应劭来者不拒。钟鸣鼎食,轻歌曼舞,蓟王便有所问,应劭必有所答。句句真知灼见,一时其乐融融。 餐毕小憩,自去偏殿洗漱更衣,再入正殿。各就各位,午后重开朝议。 蓟王问应劭心意,可愿入荒洲为长,兴建港津,向化夷人。应劭欣然应允。刘备遂拜夷洲港长,兼领王宫行人。擢升官俸至双食六百石。 上庠令郑玄起身奏报:“学坛公孙康、公孙恭,从兄弟二人,颇有干才。精水事,知夷语。或可为主公一用。” 乐浪太守公孙度二子,公孙康、公孙恭,多年前便入学坛。小女公孙氏,亦与田骅成亲。田骅乃刘备师弟,官拜上计丞,兼领王宫舍人。为国之宿吏。 兄弟二人,一人勇武,一人善谋。入学数载,知行倍增。出为比三百石港长,亦得偿所愿。三百出仕,二千及冠。足慰平生矣。 遂出轻车,传诏入殿。 “公孙康(恭),拜见王上。”二人出身辽东,久居蓟国。得学坛名师言传身教。磨尽边郡野气,身正而令行。一改先前诸多劣习。 刘备见之甚喜:“你父,今为乐浪太守。声名远播,半岛皆知。何不投身麾下,远比海外荒洲易耳。” 公孙康答曰:“家父为一郡之守,得享二千石俸,已心满意足。然我等年幼,尚未知足也。” 此言一出,殿中议论纷纷。 “素有大志,自是极好。”刘备言道:“澶洲,广有毗舍邪(米沙鄢)人。传闻此州与倭国类同,亦是列岛之国。你二人可愿前往。” “我等愿往。”二人齐声下拜。 “如此,可择址各建港津,向化岛夷。能得一郡之地,则为太守。得二郡之地,皆为太守。如何?”刘备笑问。 “遵命。”二人再拜。 择吉日,阮瑀领开拓船队往珠崖洲。应劭领开拓船队往夷洲。公孙康、公孙恭兄弟二人,领开拓船队同往澶洲,为蓟国辟土开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8 千帆竞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泉州港,酉字邸舍。 凡蓟国港口,邸舍字号,皆取十二地支: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子、丑。与十二时辰相匹配。船只在相应时辰内抵港或出海时,转运辎重、运送人员,皆经由相应字号的邸舍来完成。 今日何时抵港,来日便何时出港。如此一来,船只自行列队,轻重缓急,不疾不徐。极具条理。往来船商,亦极大便利。只需记住何时入港,便可往来无差。 新任澶洲港长,公孙康、公孙恭兄弟二人,领开拓船队酉时抵港,遂入酉字邸舍。 每座邸舍,皆以直轨与港口相应字号的“丁”字长堤相通。丁字长堤,排建“非”字泊位。前后相邻二泊位,包夹的大堤,排设畜力驱动机关塔吊。可将船上货物,直接吊入轨车,列队送入邸舍。邸舍内架桥吊,同样以畜力驱动,可将货物分类堆积存放,亦可次序吊装运出。 “非”字泊位,左进右出。入港船只,泊左。卸下货物及人员后,再绕往右侧停泊,等待装船出海。泊位字号,同邸舍字号。再分左右,三分上下。如:“酉字左三”,便是指,泊于酉字丁堤,左侧三列。以此类推。 如此泾渭分明,堆积在邸舍内的货物,便可经由上下轨路,源源不断装船出港。沿蓟国黄金水道,及近海航线,贩运大江南北。乃至万里之外。 须知。一艘五百石船,等同于二十车运量。经由船坞升级改造的机关潜轮船,动辄三千,乃至万石。一船载重,可想而知。更何况蓟国有十万船户。船运大兴,亦催船户举家北上,落户蓟国。千里国土,九河下梢。枝津故渎,穿渠四通。二十七县有二十七港。十万船户,每港尚不足分四千户。百万人口,向海而生。辽东、三韩、倭国,岛夷不断迁入。上计署上报,客庸泉州港之常住人口,或亦有百万众。船只泊满港口,帆樯如林。每当日升,百舸争流,千帆竞发。往来进出,宛如云聚云散,云舒云卷。蔚为壮观。 邸舍为南北长屋,上下三重。底层堆货,中层待客,顶层住宿。 廊下除鞋,换穿自备木屐。公孙康、公孙恭,兄弟二人,相伴入舍。 底层乃是货仓,机关桥吊正将轨车上货物,逐次吊起,分门别类,堆在各自仓位。沿侧梯登楼。二层船夫水手聚集,人声鼎沸。开拓船队,人员齐备。无需另行招募。二人此来,乃是要见一人。 “公子。”便有人离席迎接。 来人正是其父,乐浪太守公孙度麾下,长史阳仪。 “见过阳长史。”二人恭敬回礼。 阳仪欣然点头。久沐上国风仪,比先前大有不同。 落座后,阳仪遂道明来意:“知二位公子出仕蓟国,府君心中甚慰。然澶洲孤悬在外,远离大汉,更远距蓟国。岛上‘玄夷’,俗称‘毗舍邪人’。面黑如漆,语言不通,商贩不及,袒裸盱睢,行踪无定。常乘舟往来海上,渔猎为生。与大队海船相遇,则求互市。若遇落单船只,便起歹意。故府君为二位公子,雇沃沮长矛手,挹娄弓弩手,各五百人。沿途护卫,以防不测。” “船队所携楼船卒足以。何须另雇人手。”公孙康摆手道:“多此一举,徒惹人笑。”言下之意,不想落人口实,借父之力。 阳仪笑道:“公子所言极是,然一千部曲,却非出师无名。” “名出何处?”公孙恭问道。 “二位公子,且随我来。”阳仪引二人登三楼精舍。 推门视之,只见一孔武少年,颇为面生,又似曾相识。 “在下公孙集,见过二位公子。” 阳仪笑道:“前襄平令公孙昭之子,勇武善战,统一千部曲,及家船十艘,同往澶洲。” 公孙兄弟二人,面面相觑。话说,自家本是辽东襄平人。祖父(公孙)延,避吏居玄菟。时玄菟太守公孙琙,子豹,年十八岁,早死。(公孙)度少时名豹,又与琙子同年,琙见而亲爱之,遣就师学,为取妻。后举有道,除尚郎,稍迁冀州刺史,以谣言免。 且因“(公孙)度起玄菟小吏”,”为辽东郡所轻”。 襄平令公孙昭,便是敌视其父公孙度的人之一。数次,其父皆言要杀之解恨。不知何时,二家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阳仪附耳言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府君名扬半岛,又与田公结亲。为蓟王牧守一方,他日定获重用。此消彼长,恩怨自消。” 二人这便醒悟,双双回礼。 “蓟王曾言,天下公孙皆一家。”阳仪笑道:“此去海外荒洲,当鼎力相助。共图大业。” 三人互视,皆心领神会。北海、泰山、辽东、辽西、玄菟,环勃海之公孙氏,已摒弃前嫌,达成“天下公孙”。蓟王开拓海外港津,公孙氏当以海兴。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蓟国铁壁铧嘴,坚船利炮。毋需海上坞堡,便是三千石海船,泊于岸边。对岛夷而言,亦如同天神下凡。 蓟国楼船,又称“船楼”。所有掠海船只,皆有武装。择避风港湾,依次列阵,组成壁垒,再建水砦。不断圈建海湾,逆建港津。 一个安全的栖息地,对远道而来,别无根基的大汉开拓船队而言,实在是太重要。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不积跬步,无以千里。 蓟国能有今日之上邦气象。皆始于二十年前,楼桑少君“早晚必复爵”之誓言。 知王上又遣开拓船队,远航荒洲。国中豪商,港口船户,纷纷加入。如此盛世,自少不了有船一万丈的姻亲田韶。三日后,膨大数倍的掠海船队,浩浩荡荡,南下澶洲。 公孙三人,矗立爵室落地窗前。俯瞰前后左右,丛丛扬帆。一时壮怀激烈。 公孙康忽笑:“玄夷,面黑如漆,袒裸盱睢(xū suī)。却不知能否如鲜卑、高句丽、倭女、胡姬那般,受国人所喜。” “国法当头,切莫贩奴。”从弟公孙恭笑答。 公孙康又笑:“不过戏言,博弟一笑耳。”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下臣,叩见太后。”守邸丞刘平,趋步行大礼。 “免礼,赐座。”屏后何太后,中气已足,气色甚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199 必有其子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此句好像很应景啊)。 创伤初愈,尚未拆线。虽不能下榻,然何太后姿容殊丽,远胜先前。累日来,长乐宫门,车马如龙,列队入内。皆是献礼之人。 “太后圣体为重,宜当静养。凡事传谕下臣即可。”刘平上呈礼单,由长乐太仆郭胜,欢喜接过。偷眼一看,红光满面。不用说,国礼之厚,平生罕见。 见郭胜眉开眼笑,何太后这便笃定。表情越发云淡风轻:“守丞当知,为诞麟儿,利刃加身。生死一线,何其艰险。为续大汉国祚,朕何止披肝沥胆。” 刘平再拜:“太后所言极是。下臣代我主敬谢。” 太后不置可否:“虽说,百日方可见客。然守丞毕竟是宗室,不算外人。今日,便请守丞与麟儿一见。” “这……万万使不得。”刘平连连摆手。然心腹宫妃,已将麟儿自内室抱出。 刘平急忙双手接过。屏气凝神,定睛细看。少顷,竟呆若木鸡。 “宫中女巫言,麟儿有‘人主之相’。守丞以为如何?”太后笑问。 刘平又细看麟儿五官相貌,一时竟泪流满面。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宛如昨日重现。长乐太仆郭胜,似感同身受,竟也泪流。刘平与刘备自幼相伴。少时,楼桑童子,形影不离。二獾、三墩、四豺、五貉、豆丫……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然旧时一切,铭心刻骨,如何能忘怀。 俗语谓“龙生龙,凤生凤”。襁褓中正饱食酣睡,坠着丝口涎的麟儿,种出何处。刘平已笃定。天降麒麟子。 “下臣,一时失仪。请太后恕罪。”将麟儿万分小心,交还宫妃。刘平俯身谢罪。 “无妨。常闻‘睹物思人,触景生情’。守丞乃真情所致,何罪之有。”何太后柔声言道。 刘平掩面拭泪,起身后言道:“太后心意,下臣已尽知。当如实上禀,主公自有定夺。” “如此,甚好。”何太后,心中大定:“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此子若当真不凡,大汉万里江山,当后继有人。” “下臣告退。”事以至此,毋需多言。 “郭常侍,替朕送守丞。”何太后善始善终。 “喏。” 蓟邸公车,出西园长乐宫不久。便有心腹小黄门,密报玉堂署。 趁左右无人,张让遂入前殿,耳语少帝。 “好一个,兄终弟及!”少帝猛然握拳,竟折断笔杆。前襟斑斑墨染,脸颊亦溅满墨滴。 “陛下息怒。”张让急忙擦拭。 “张常侍以为,太后此言,有几分真假。”少帝不为所动。 张让斟酌开口:“许,半真半假。” “何出此言?”少帝皱眉。 “俗谓‘虎毒不食子’。陛下乃太后所出。母子连心,舐犊情深。如何能下此毒手。料想,乃多为安抚蓟王之意。”偷看少帝表情,张让又道:“然为防万一。若陛下……膝下无子,亦或如合肥侯,因故被废。为大局计,天降麟儿,便是继位之君。上可延,天汉国祚。下可续,一门富贵。如此,面面俱到,万无一失。” 少帝扬眉反驳:“朕尚未及冠,焉知注定无子。且自继位以来,兢兢业业,未曾有一日之疏。谁人又能轻言废立!” “陛下圣明,老奴多嘴。”张让五体投地。 “且自去。”少帝拂袖。 “喏。” 张让匍匐出殿时,侧耳倾听。 少帝喃喃自语:“青春大好,何患无嗣。谁人又能,轻言废立……” 心生芥蒂,何以久持。 一路爬行至偏殿。张让这才掸衣起身,一声长叹,尤显落寞:“鹿死谁手,犹可知也。” 平原国,平原县。 殇帝延平元年(106年),封和帝兄刘胜为平原王,置平原国。安帝建光元年(121年),平原国除为郡。顺帝永和五年(140年),平原郡领平原、高唐、般、鬲侯国、祝阿、乐陵、湿阴、安德侯国、厌次侯国、西平昌十县。桓帝建和二年(148年),复置平原国。 多日前,市中来一神算。凡有所问,皆有所中。引城内百姓,趋之若鹜。与一般相者不同。神算乘车而来,衣着光鲜。非富则贵,却不知因何操持贱业。呈上不菲算资,方可登车求问。此车,前无骡马,后无力士,却能自行。常引围观百姓,连声惊呼。 更有虔诚百姓,焚香道旁,叩拜真仙。 俗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话说,平原国术士,多出襄楷一脉。然平原术士襄楷,自先帝崩后,便仙踪难觅。道上传闻,或已遁入深山,羽化升仙。门下弟子,为决首座,内斗不休。一时胜负未分,难辨雌雄。趁群龙无首之际,便有外来方士,踩过边界,尽取其利。本土方士,如何能忍。 天光大亮,白日高悬。便有青年术士,翩然而至。见机关马车,无人自动。 “雕虫小技。”手中髦牛尾拂(拂尘),轻轻一挥,“着!” 机关马车,遂被定在原地。胡乱打转,却裹足不前。 仙人斗法,凡人退避。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来者何人。”车内神算,扬声发问。 “平原术士刘惇,见过同道。”青年术士,平揖发问:“敢问足下,何方人也。” 车门开启,踏板伸展。便有一人,翩然落地:“相者刘良。” 见他儒服高冠,身佩“四方美玉”。刘惇心中一动:“黄金台上四方馆长,是你何人。” “正是首座。”刘良平揖对答。 “既是四方馆众,坐享蓟国高俸。因何来此,诈取蝇头小利。”术士刘惇,朗声又问。 “且问足下,平原方士襄楷,是你何人。”刘良低声反问。 “正是家师。”刘惇亦沉声答曰。 “在下奉命前来,欲寻襄师。然累日奔波,一无所获。故出此下策,引道友现身。”刘良遂道明原委。 “俸何人之命?”刘惇回问。 “乃奉我主之命。”刘良推手向北。言下之意,乃是奉王命而来。 刘惇一声叹息:“可是问‘困龙之劫’。” “然也。”刘良如实作答。 “如此,且随我来。”刘惇果然知晓。 “何不同车前往。”刘良伸手相邀。 “也罢。”二人这便登车。 须臾,机关车无人自动,循路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海 1.200 得而诛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自走机关车的秘密,皆藏于车厢内。类似屉舟的机关踏板上,二位方士正挥汗如雨。用来转向的手柄,亦与船舵相仿。待艰难行驶到无人处,便有车夫套上骡马,扬长而去。 此,便是所谓“互相成全”。先前术士刘惇,翩然而至,口出“雕虫小技”。而后手中拂尘,冲自走机关车轻轻一挥,“着!” 机关马车,遂被定在原地。胡乱打转,裹足不前,并非真有神力。而是车内相者刘良,自行搬动手柄,踩动踏板,来回绕圈,配合行事罢了。 于是乎。见仙人斗法,凡人悉数惊走。 为何如此?利益使然。 若互相拆台,露出破绽。令一众愚民皆知晓,仙门个中关窍,往后还如何行骗。斗而不破,互相遮掩。此乃仙家约定俗成之路数。生活不易,同舟共济。相互拆台,一起垮台。此理,三岁小儿皆知,何况我等昂然丈夫。 一言蔽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人坐定,拭去薄汗。相者刘良,搬动机关。须臾,香茗糕点,一应俱全。铺满桌面。 “蓟国机关器,果有大神机。”术士刘惇,托琉璃杯把玩笑叹。 “我观足下,门中翘楚。何不同入四方馆。我主天降瑞麟,墨门因而复兴。君不见蓟国上邦风仪,席卷宇内。三兴汉室,指日可待。”见其贪色难掩,刘良尝试招募。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刘惇大喜:“空有一身所学,却欲投无门。今得道友举荐,得偿所愿。他日必当后报!” “何必他日?”刘良笑道:“只需将‘困龙劫’,事无巨细,和盘托出。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也。” “如此,也罢。”虽说事关师门隐秘,不宜外宣。然,恩师生死未卜,群龙无首。眼看人心涣散,门派数十年苦心经营,皆付之东流。自身亦朝不保夕。为长久计,自当投靠新主,另谋高就。先安身立命,再求一世荣华。此时不投,更待何时。 心念至此。刘惇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一切皆不出所料。襄楷暗施幻术,令王芬泥足深陷。一意孤行,才引出诸多后事。 “令师今何在?”刘良问道。 “自先帝崩后,便不知所踪。”刘惇答曰。 “身边可有旁人。”刘良又问。 “平原名士陶丘洪,沛国豪强周旌,及……扶风宋公子。”刘惇又答。 “此三人,今在何处?”刘良再问。 “亦不知所踪。传皆闻避走海外荒岛,无迹可寻。”刘惇再答。 “一干人等,悉数消失无踪。”刘良眼中疑色渐浓:“说是辟祸,更似灭口。” “何人灭口。”刘惇脱口而出。 见他神情急迫,不似作假。刘良试言道:“许,背后另有主谋。” “嘶——”刘惇倒吸一口凉气:“莫非‘困龙劫’背后另有高人。” “否则,又岂能别无对证。”刘良言道:“此处,必有人善后。” 细思前后,刘惇喃喃自语:“许,便是如此。” 刘良开解道:“事不宜迟,且随我同返四方馆。毋论后事如何,必令足下如愿。” “好。”刘惇自顾颔首。富贵险中求。再者说来,若不能为王所用,何谈安身立命。又如何能博得一生富贵。 如相者刘良所言。刘惇精于此道,稍后南渡江左,被称“神明”,位列东吴“八绝”。乃青史留名之仙门高人。然此时毕竟年少。若不遇刘良,待历经苦难,许不会如现在这般,急功近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霞楼。 “下官拜见大将军。”袁绍上呈礼单,由心腹转呈何进。 一眼扫过,面色稍霁:“哦,本初别来无恙乎。” “下官别不不同。敢问大将军安好。”袁绍面不改色。 “如本初所见。往来宫廷,出入洛阳,政务缠身,难有闲暇。”何进伸手一指:“坐。” “谢大将军。”袁绍起身落座。 何进顾左右而笑问:“本初之意,某已悉知。汝南袁氏,世之名门。前事不提也罢。本初冒然来投,某虽深信不疑,然府中忠良义士,却心有顾虑。如之奈何啊?” 袁绍早有准备:“袁绍此心,天地可表。只需见过一人,大将军当心结尽消。” “见过何人。”何进居高喝问。 “人再楼下,大将军何不唤上一观。”袁绍却卖了个关子。 “来人!”何进如何能忍。 须臾,便有一人带到当面。 取遮面视之,甚是生疏。不等大将军出声询问,陪坐在侧的许攸,已惊呼出声:“襄先生!” 来人长揖及地:“青州术士襄楷,见过大将军。见过,旧友。” 何进焉能不知:“你可是说王文祖,行刺先帝之人!” “在下不过略施手段。王芬行大逆不道之举,皆是其心中日思夜想。究竟‘借酒消愁’还是‘借酒壮胆’,又与酒家何干。”襄楷一席话,风轻云淡。 大将军何进,曾几何时,手持尖刀,做惯主宰。所思所想,亦非常人。略作思量,竟欣然点头:“赐座。” “谢大将军。”襄楷翩然落座。 “何人共谋。”大将军何进,倪视左右。杀机毕露。 襄楷含笑下拜:“大将军欲使何人共谋,便与之同谋。” 何进眼中戾芒一闪:“此话当真。” “愿指天为誓。”襄楷再拜。 “若如此言。同谋者,固夷三族。然先生亦性命难保。”大将军何进,字字锥心:“何苦来哉。” “天道伦常,报应不爽。”襄楷口出谶言:“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大汉气数已尽,回天乏术。岂料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反常则妖。逆势而为,天必谴之。倒行逆施,天必诛之。‘麒麟降世,吾道穷矣’。” 许攸厉声发问:“何人逆天!” “逆天者众。人人得而诛之。”襄楷如若疯癫。 “好一个‘逆天者众’。”大将军何进,龇牙一笑:“尔等既将夷三族之罪,握与我手。何某焉能不信。只是,口说无凭。” “愿留白签押。”襄楷脱口而出。 不等何进来看,袁绍亦抱拳:“心甘情愿。” 少顷。便有无字白绢,呈至当面。袁绍、襄楷,签字画押,毫不迟疑。 事毕。大将军何进,仰天长笑:“天助我也!” 许攸掩口陪笑,鬓角已有汗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 天罗地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罢筵后,许攸独返精舍,一时心乱如麻。 襄楷究竟知晓多少隐情,尚不得而知。然王芬之所以暗中行事,起因便是受了襄楷蛊惑。而后,当王芬暗中联络旧时同党、好友、乃至四方豪杰时,许攸与曹操,遂暗中商定,行顺水行舟,借尸还魂之计。将王芬“困龙劫”之谋,改弦更张。假“合肥侯”之名,暗中行事。一切皆为蓟王三兴汉室铺路。 换言之,王芬与襄楷并不知晓,许攸与曹操所设“计中计,谋中谋”。更不知,假合肥相胡毋班之手,往来信中“合肥侯”,实乃指代蓟王刘备。并非合肥侯本尊。 虑及此处。许攸这才稍得喘息之机。换言之,自己的细作身份,并未暴露。襄楷因何与袁绍勾结,又为何甘愿授人以柄,签押无字白绢,卖身何进。何进又因何痛快纳之。种种谜团,若能窥破。必是功一件。他日若得从龙之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荫及子子孙孙,与汉同休。 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许攸这便咬牙定计,暂毋远遁,且观后效。 稳住心神,压下惊惧。变回神色自若,举止如常之大将军长史。侧耳倾听,一切如故。许攸遂卧床酣睡,一觉到天明。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细读右相耿雍六百里传。右丞贾诩,眉头紧锁。既然“扶风宋公子”亦参与其中。因何右国令临终却言,襄楷所谋并非其授意。不过是顺水推舟,借力而为。 难不成,有两位“扶风宋公子”。 怎么可能。 诸多前后相悖,百思不解。饶是智多如贾诩,一时亦难窥破其中迷局。 然,事实胜于雄辩。无论是,假意投诚,借郭太首级,行刺先帝的黑山贼张燕;还是甘心奉上首级,助张燕行刺的白波贼酋郭太。事实证明,“困龙劫”,黄巾余孽必参与其中。公审时,右国令亦亲口承认。言之凿凿,如何抵赖。 “其中关窍,究竟藏于何处。”贾诩喃喃低语。 本以为先帝之死,皆出黄巾余孽之阴谋。如今看来,还有第三方势力,暗中谋划。亦有修仙门派,裹挟其中。目的不言自明:皇权与神权。 世俗的权利,固然重要。然对本土教派而言。外来异教,才是心腹大害。“两害相较取其轻”。于是,以西王母为首的女仙门,及以天师道为首的众仙门,暗中结盟。欲一统华夏仙门,与西佛一战。 至于世俗,则交由太平道张角三兄弟。即便黄巾覆灭。又有白波、黑山、五斗米,群盗蜂起。然,终归功亏一篑。眼看大势已去,于是纷纷转投刘备,扶立明主。曲线救道。 仙门之事,则以清领道于吉,污衣派左慈二人为首,并西王母派,御敌于国门之外。 华夏大势,大略如此。 还是那句话。若非活在当下,如何能知,未及悉数青史留名的华夏仙门,竟有此谋划。 与清领道相比。污衣门派,支系众多。有“泥足”及“不借”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泥足派,赤脚短打,一年四季,不穿鞋袜。若穿草鞋,则称“不借”。 草鞋,时人称之为“不借”。以贱而易敝,不借于人,故名。“其贱易得,人各自有,不须假借,因为名也。” 左慈乃出“不借污衣”。“泥足(赤脚)污衣”,多隐居深山大泽,与野兽为伍。乃是彻彻底底的污衣。其众,多精于上古巫术,法门尤其霸道。自两汉以来,已鲜有出世。故时人知之甚少。 临乡,蓟王都。灵辉殿,观天阁。 此阁乃据“天圆地方”而建。圆顶、方基。虽名“阁”,实则“观”也。 时下尖顶,有单檐、重檐之分。按形状,又可分“角式”及“圆形”。其中,角顶,有与其角数相等之垂脊,分三角、四角、五角、六角、八角等式样。圆顶,则无垂脊,尖顶由陶瓦逐次收窄。刘备取名曰:“宝顶”。宝顶式屋顶,宋时称“撮尖”、“斗尖”,清时称“攒尖”。 观天阁,便是“重檐圆宝顶”。更有甚者,宝顶中圈,不惜工本,皆用天青琉璃拼合而成。 漫天星河,仰头可见。 居中置“浑动仪”。将木圣张平子所造“漏水转浑天仪”、“候风地动仪”,二合为一。乃将作寺,呕心沥血所造之大国重器。 然却不为测量地动。只为守护王城。 且与“以精铜铸其器,圆径八尺,形似倾樽;其盖穹隆,饰以篆文;外有八龙,首衔铜丸,下有蟾蜍承之”的地动仪,器型迥异。浑动仪周遭,立满长短不一,粗细不均,质地不同,颜色不等之“悬丝弦”。弦分“五音十二律”:“九九八十一以为宫。三分去一,五十四以为徵。三分益一,七十二以为商。三分去一,四十八以为羽。三分益一,六十四以为角。” 弦下,另布有刻画宫城方位之“律中式盘”。律中式盘,将宫城细密分割,每根悬丝,皆指示盘中一格。可与分布于宫城相应之处的暗弦,“同类相动”。产生共鸣。暗弦如“天罗地”,将宫城团团包裹其中。故被阁中女仙,称为“天罗陷仙阵”。 凡有不速客,不请自来,不慎触。浑动仪便会共鸣发音。经由器体放大后,遂被值守女仙悉知。 今日便由天台二女仙,值夜。 鸡鸣时分,浑动仪忽然发声。 “律中应钟。”二女仙异口同声:“有客自西北而来。” 须臾,浑动仪二发鸣音。 “律应黄钟,已至正北。绝非鸟兽!”二女仙立刻警醒。乘天梯坠入飞阁,直奔北宫而去。 众女仙亦入观天阁。接管浑动仪,追踪来客轨迹。 “天罗阵布,尚未一用。”麻姑笑道:“今夜却不知是哪家仙门,自投罗。” “天台二仙,名声不显。若不能敌,夫君危矣。”女王久居倭岛,华夏仙门知之甚少。 西獂释比翟姜,闻言笑道:“此派成名已久。‘天台’不过化名耳。论渊源,与汉水游女相比,亦不逞多让。” “莫非亦是上古仙门。”饶是麻姑仙,亦未曾窥破二人真身。 “然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 燕燕于归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北宫,瑞麟阁顶。 身着夜行衣的不速客,电光石火,回想先前触弦,一时进退两难。按理说,暗设此弦,必为示警。然若以音警示,何不系铃。铃声突兀,远胜琴音。 故又心怀侥幸,万一不过是摆设。王宫上下,疏于戒备,虚惊一场,亦未可知。且身负师门所托,焉能轻易作罢。 进退维谷间,人影倏分。 便有二女仙,一前一后,落在屋脊。 “何方高人,不请自来。”身前女仙,顾盼生辉。 “你等又是何人。”不速客微微侧身,绷紧入弓,朗声发问。 “观天(阁)女仙,灵辉(殿)美人。”天台二女仙,异口同声。 “记下了。”音犹在耳,不速客飞身掠下:“后会有期。” “哪里走。”袖如飞虹,电射而出。后发先至,直取后心。 不速客旋身避让。忽觉疾风刮面,异香入脑。“不好!”顿时天旋地转,下盘不稳。急忙屏气凝神,双臂交击。 砰! 一声闷响。不速客身形陡胀,顷刻已胖大如球。好似河豚气鼓。 “着!”不速客又双手反拍腰际。 嗤—— 狂风四起,啸声大作。胖大身形,宛如泄气皮囊,急速萎缩。一胀一缩。已将幻药,悉数吹散。 “抱痛西河。”天台女仙,各乘一朵轻云,翩然下坠:“西河神女(注①),是你何人。” 抱痛西河,典出《史记·卜商传》:“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其子死,哭之失明。”原指素王孔子弟子子夏,因在西河丧子而哭瞎双眼之事。用在此处,乃指仙家不二法门。 “你我素味平生,虽有典故,然与本派绝学,并无迹可循。焉知此术之名!”不速客娇叱:“你等究竟是何人!” 言下之意,先前使出门内绝学“化形术”,与“抱痛西河”之典故,并无关联。非常人可知其名。此二女,必与本门颇多渊源,故能一语道破。 “既见‘萦尘’,如何还不知晓,我二人真身。”天台女仙,乘轻云浮于半空。往来绕行阁顶,恰如腾云驾雾。 “旋波提谟,玄天二女!”不速客,幡然醒悟。 燕昭王即位二年。广延国,来献善舞者二人,一名“旋波”,一名“提谟”。并玉质凝肤,体轻气馥,绰约而窈窕,绝古无伦(啧啧!)。或行无影迹,或积年不饥。昭王处以单绡华幄,饮以瓀珉之膏,饴以丹泉之粟。王登崇霞台,乃召二人来侧。时香风歘(xū)起,徘徊翔舞,二人容冶妖丽,靡于翔鸾,歌声轻飏。其舞一名“萦尘”,言其体轻,与尘相乱;次曰“集羽”,言其婉转,若羽毛之从风也;末曰“旋怀”,言其支体缅曼,若入怀袖也。 乃设麟文之席(注②),散华芜之香(注③)。以(玉)屑铺地,使二人舞其上,弥日无迹(日下无影),盈车嘉穟(注④)。昭王知为神异,处于崇霞之台,设枕席以寝宴,遣人以卫之。王好神仙之术,故玄天之女,托形作二人。 昭王之末,莫知所在。或游于江汉,或在伊洛之滨,遍行天下,乍近乍远。后迁居天台山,俗称天台二女仙。 “既窥我二人真身,何不束手就擒。”女仙旋波,容冶妖丽。 “原是上古仙门,难怪知我派隐秘。”不速客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人非神鬼,焉能浮于微尘。必是身中幻术,入了幻境。暗中嚼碎苏胆,吞入独门醒药,设法脱身。 解药入腹,瞳孔骤缩。血脉喷张,头痛欲裂。脑际怦然炸响,幻境应声崩碎,化为齑粉。 无边黑暗中,星光忽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顾不得口鼻溢血,不速客竟纵身跃下高阁。蓟国楼高,举世闻名。如此直坠地面,不速客必死无疑。 便在此千钧一发间。耳廓乍暖,忽觉耳边有人吐气如兰:“盈车嘉穟。” 长袖画弧,陡然拉长。幻化成,白鸾孤翔。将喙衔千茎穟(穗),飞投而下。 恰如投石入湖。时空荡起层层涟漪。 穟于空中,自生花实,再生根叶。眨眼间,不速客脚下,竟凭空长出丛丛麦穗。一息之前,还飞坠地面。一息之后,已置身麦田。 蜃境千变,焉能不目眦尽裂。 不速客,无助仰望晴空。只见,另有女仙提谟,乘云而下,翻掌轻吹。 一时芬芳四溢,七窍生烟。正是“华芜天香”。 香风拂过,腐草蔚茂,白骨生机。 麦穗两岐,密如荆棘,蔽日遮天,将不速客淹没。 胜负已分,幻境湮灭。如前所说,幻境只存于身中幻毒者脑际。现实并无留存。若不说幻境,只说现实之中,二派斗法,颇多乏善可陈。令人乏味。 天台二仙,竟是与巫山神女、汉水游女,并著于世之,玄天神女。令一干人等,始料不及。 斗法前。因何要自报家门,原因便在于此。于施术双方而言,乃为先给对方,投下心理暗示。而后辅以种种门派不传法门,产生特定心里映射。令身中幻毒者,自行想象,身临绝境。 “西河神女。”待蓟王知晓此事,已天光大亮。正因有观天女仙,宫人方能安枕。平日不显山漏水。偶尔露峥嵘,竟是玄天神女。 “因何投身为夫榻前。”蓟王笑问。 “因夫君重筑黄金台。故我姐妹,应谶而出。”女仙旋波,柔声答曰。是了。最初,正是燕昭王筑黄金台。正如释比翟姜,也是刘备误打误撞,解了累世谶言。这才自投大震关,守护云霞殿。引出许多后世。 不用说。自昭王薨后,便游历天下,暂居天台山的玄天二女。门内累世谶言,必与黄金台相关。 果不其然。女仙提谟,柔声言道:“金巢重筑,燕燕于归。” 黄金台又称“金台”、“燕台”。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延请天下贤士,故名。“燕燕于归”,语出《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燕、燕”,乃指玄天二女。 燕昭王此人经历,堪比武帝。传闻,西王母亦曾“与昭王游於燧林之下,说炎帝钻火之术。” 如此看来。 上古仙门,虽不见于后世记载。然却相伴历代明君贤王左右。更与王朝更迭,如影随形。 一言蔽之,有迹可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 父子相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出所料。 西河少女派,已投靠西王母。此来亦无恶意,乃为传个消息。 或有人问。既无恶意,何不现身说法。因何要趁夜而来,翻墙入室。暗行不轨。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若如寻常人等那般,青天白日,自入宫门拜见。何以彰显仙门之神通。 若能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场春梦了无痕,醒来却历历皆在目,记忆犹鲜新。 夜有所梦,日有所思。待日间,询问左右:昨日梦中情景如何如何。 便有博学多才之人,为其解梦:此乃如何如何。 一问一答,方才引出正主。而后大张旗鼓,遣使团出访寻仙。历尽千辛万苦,踏遍万水千山。终得如愿以偿,寻着真仙。万千小心,请回真仙。极尽礼遇之能事。 按此套路,才是仙门正道。历朝历代,仙门行事,大多如此。 一言蔽之:入梦、解梦、寻梦、追梦、美梦成真。 此套路,早已约定俗成,屡试不爽。 当世西王母,萧规曹随,亦按此路数行事。岂料还未来及入梦,门人便折在了同道之手。 呜呼哀哉。何其不幸哉。蓟王断不可等闲视之哉。 相者刘良,并术士刘惇,双双北上,登黄金台,入四方馆。 拜见大相师朱建平。举入四方寺,为四海馆(术)士。稍作休整,遂西去大震关,随左仙人习练仙术。寒来暑往,终得大成。成为四方寺新一代翘楚。 天下板荡,悖逆纲常。牛鬼蛇神,纷纷出世。只为抢夺先机,再分一杯羹。 此乃乱世之兆也。 蓟王爱民如子,行未雨绸缪。广募天下人异士,护国之安危。亦是上善之举。自无可厚非。大汉虽有王充门徒,神灭无鬼。然芸芸众生,却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此乃时代之局限。非人力能强求。 逆天行事,天必谴之。王莽故事,便是前车之鉴。 史上,孙曹刘三足鼎立。三家霸主之兴亡,似皆与仙门隐隐相关。戏曹孟德之左慈,咒小霸王之于吉,曾为刘备卜问夷陵之战吉凶之李意。皆隐约见于野史。足可证明。 如前所说。华夏仙门介入华夏历史之进程,或远超后世想象。 江湖传闻。能挡西王母者,唯巫山神女一人耳。 亲身经历“巫山云雨术”的一众女仙,及蓟王刘备本人。皆深有体会。幻术着实,霸道。 左慈曾进密言,田圣入门太晚,天资一般,不过习得皮毛。还入不了法眼。若是神女亲施云雨,一干人等当朝思暮想,情根深种。此生再不做他想。 幸得田圣先施。日后蓟王再见神女,便不会被轻易迷惑,丧失心智。 按照刘备的理解,当是产生了“精神免疫”。果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既是西河少女门人,自无需蓟王施刑。问过详情,知其未曾隐瞒,这便放归。 即知西河派,已投西王母座下,自当谨慎对待。对方既无恶意,便不宜轻易结仇。 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是号令天下群仙之上古仙门。 族兄刘平密报,亦六百里送达蓟王当面。“子随父相”,此四字足矣。 刘平与刘备,自幼相伴。刘三墩种种过往,耳熟能详。襁褓中麒麟儿,种出何处,焉能看错。 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能骗过凡夫俗子。如何能诓过名士高人。 之所以天下皆乐见其成,正因何太后神来之举。将朝政日非的洛阳天家,与宗室第一强藩,以血缘为纽带,捆绑成一体。 此种形式的结盟,就时下而言,牢不可破。 一言蔽之,此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和亲”。 当朝皇太后和亲藩王。 高明之处便在于,假神鬼之术。超脱世俗之外,不在伦常之列。天下唯捕风捉影,却无可指摘。 无论错进错出,误打误中。还是妙手偶得,浑然天成。何太后能设此谋,足令世人称道。 俗语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南北二宫,眼线何其多。 蓟国守邸丞,蓟王族兄,怀抱麒麟子,泪洒当场。不出三日,洛阳宗亲贵胄,人尽皆知。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有蓟王虎踞在北。千里国土,万千子民,谋臣如雨,猛将如云。披甲执锐十万众。 何人敢逆太后。 三宫鼎立之势,眼看便要摇摇欲坠,分崩离析。此时还不站队,更待何时。 长乐宫前,车水马龙。一派繁荣盛景,直追先帝年间,入园求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无利不起早。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大汉深宫之中。论内心最为煎熬,乃至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者,便数当今少帝。 废立执念,如影随形。 宛如毒蛇,啃食心灵。 便在这“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紧要关头。 蓟王上表,不言国事,只白话家常。字里行间,平铺直叙,娓娓道来。却足已抚慰人心。 一直抱恙在身。久不见踪影的大长秋兼领尚令,大宦官曹节,当庭诵读。抑扬顿挫,字字入心。 少帝泪流满面,累日心结,焕然冰释。 窦太皇自帘后言道:“今汉亲疏有别,互不相论。然,蓟王与先帝恩若兄弟,又与文园贵人(王美人)义结金兰。如此算来,乃陛下叔辈。往后相见,当执晚辈礼。” 少帝心悦诚服:“遵命。” 百官无不慨叹。 自此往后。世人皆尊刘备“皇叔”。 大将军何进,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时至今日,还有何话可说。若真论及此事,蓟王又岂止仅是皇叔。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蓟王为人磊落,忠义双全。爱民如子,嫉恶如仇。海纳百川,和合诸夏。爱恨情仇,利落分明。心怀家国天下,又如何能坐视蝇营狗苟之辈,觊觎帝位。轻言废立。 一言蔽之。 少帝,乃蓟王所立,唯蓟王可废。 心念至此。蠢蠢欲动之各方势力,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妄动。 蓟王虎威,威赫华夏。 黄门少令,偷看五体投地,垂垂将死之老大人。一时感慨万千。 老而弥坚,莫过如此。 寻常不见面,偶尔露峥嵘。谁敢言老而无用,尚能饭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 越俎代庖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党魁张俭应辟出仕,受以九卿之少府。更加阿阁兵乱,百官凋零。残余党人大批出仕,朝野上下,声势大涨。 更加大将军何进,又广发英雄帖。借太后之名,引无数豪杰高士齐聚洛阳。 北宫,黄门署。 残余中常侍,自觉大难临头,唯有摒弃前嫌,抱团取暖。共度难关。 “大将军意欲何为?”钩盾令宋典,惊疑不定。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岂止他一人。 掖庭令毕岚,累日惊恐不安:“莫非,大将军欲杀我等,结好党人。助其权倾二宫,独霸朝纲。” “党锢之祸,乃前大宦官赵津、侯览所为,与我等何干。”钩盾令宋典不禁叫屈:“党人自诩名流高士,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冤杀我等。” “欲杀之而后快,又岂止我等。”玉堂署长张让,阴森一笑。 “何出此言?”宋典忙问:“我等与大将军,素无仇怨。何故以死相逼。” “乃我亲耳听闻,焉能有假。”答话之人,正是前西园上军校尉,今长乐卫尉,小黄门蹇硕。 见太后卫尉,不请自来。众皆惊慌失措。 赵忠遂宽慰道:“蹇硕与我等同心,先前种种,多为遮掩,诸位切勿见疑。” 张让亦为众人解惑:“蹇硕借统领西园卫之机,命心腹小黄门暗中监视,往来园中各色人等。累日来。大将军何进,假麟子诸事,出入长秋殿。实则请命太后,欲诛杀我等,以谢天下。” “果有此事乎!”众人无不惊惧。 蹇硕冷笑:“大将军自少帝继位,便博征智谋之士为己用,暗结外镇诸侯以翘首京师。又与袁绍等人谋诛内臣。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太后何言?”宋典忙问。 “太后言道:麟子初生,尚不足月。不宜妄动刀兵,起血光之灾。” 宋典不由长出一口凉气,彻骨寒:“幸有太后怜惜。” 蹇硕冷笑:“大将军何进,并车骑将军何苗,分立幕府,执政专权,朝廷内外,几成一言堂。今又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近臣。只因忌惮我统西园禁兵,恐伤及太后母子,故犹豫不决。此天赐良机也。趁其不备,矫诏入宫。我等一拥而上,乱剑砍成肉泥。再海捕天下,诛尽党人。重掌二宫大权,护我十万黄门子弟以周全。何乐而不为。” 赵忠老谋深算:“诛何进一人易耳。然其党羽,又当如何?其弟何苗,麾下五千胡骑,旦夕可至。若兴兵报仇,我等兵微将寡,如何能敌。且若我等先下手,不啻授人以柄。天下群起而攻之,非但我辈身死族灭,十万黄门亦难保全。” 与会人等,各自长吁短叹。生死两难,如之奈何。 左思右想,苦无对策。宋典、毕岚双双问道:“依二位大人之见,唯今之计,该当如何。” “分头行事,先示弱,再恃强。”张让已有定策。 “愿闻其详。”众人异口同声。 “太后母舞阳君,及二兄何苗,数受我等赂遗,可求二人进言太后,先为我等障蔽。此乃权宜之计。为利我等,稍后行事。” “当进何言?”宋典追问。 略做思量,张让言道:“便说:‘大将军专杀左右,欲效前大将军梁冀故事,擅权以弱社稷。’太后必疑以为然。” “此言大善。”钩盾令宋典言道:“舞阳君,我去哭求。” “何苗,可由我去办。”毕岚亦道。 “此乃轻敌之策,亦是缓兵之计。”张让环视左右,一字一句,道尽心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将军何进自以为声势无两,权倾朝野。却忘了三宫鼎立,相互掣肘。太皇董太后称病不出,董骠骑退避三舍。却皆虎视在旁,坐看何进自取其祸。若我等假太后之名,栽赃构陷大将军有不臣之心,引二戚刀兵相向。两虎相争,必有死伤。那时,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醒悟。示弱之目的,乃是让屠户出身的何进,得寸进尺,放浪形骸,自取灭亡。 “若董氏不上钩,又当如何。”蹇硕又问。 “那我等,便越俎代庖。”张让切齿言道。 赵忠一直旁听,并未出声。此时却忽然开口:“黄门少令左丰,何不遣人说之。” “少令乃蓟王党羽。有恃无恐,何须联手我等。”宋典摇头叹气。 “此一时,彼一时也。”赵忠言道:“大将军真若铲除异己,独霸朝政。少令亦是黄门子弟,何以独善其身。” “蓟王虎踞在北,先帝时,披丧送亲,险灭大将军满门。今手握十万雄兵,和亲五胡四夷。一声令下,可得百万雄师。何其不智,树一强敌。”蹇硕不信。 “太后既得麟子,何氏一门便与蓟王暗中结盟。杀一黄门,又能如何。”赵忠反驳。 蹇硕幡然醒悟:“言之有理。” “且去分头行事,切莫建疑!”赵忠顿足道。 众人一心,各自离去。 待只剩二人,赵忠目视张让,坦诚相问:“可有未尽之言?” 张让心领神会:“且放宽心。你我同生共死,休戚与共。若有闪失,以命相赔。” “如此,也罢。”赵忠眼中疑色,一闪而逝。 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瑶光殿。 右丞贾诩,手持密报,久久不语。 “文和何故忧思。”左丞荀攸,入堂相问。 “党魁张俭,应辟出仕前,曾往南阳,寻访故友。车入林虑山,祭拜夏馥。”贾诩面露忧色。 “哦?”荀攸接过密报,细观后亦不无忧虑:“右国令遗愿,与夏馥并葬。如此说来,张俭此行,非同小可。” “我亦如此想。”贾诩之言,更加露骨:“张俭为人处事,一改先前,唯唯诺诺,顾后瞻前。必与张甯莫大相关。换言之,此或是右国令所设‘身后之谋’。” “先借黄巾,扫荡关东豪右。再假党人,灭尽禁中黄门。清内忧,除外患。以便将万里江山,拱手奉与我主当面。”荀攸苦笑:“文和所虑,可是不知该如何报于主公。” “知我者,公达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 唯利是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岂不闻‘东孝西直’。”荀攸点睛一语。 “哦?”贾诩遂醒悟:“奉孝学元直之直,元直学奉孝之孝。” “郭东掾,凤凰于飞,设三南谋。二千及冠,近在咫尺。只因未曾向主公直言,暂记不表。郭奉孝初来乍到,不知者不罪。然,我主之真性情,你我焉能不知。”荀攸又劝。言下之意,主公对郭奉孝,从轻发落。乃因初犯。然若明知故犯。又岂能轻易蒙混过关。 一言蔽之,万勿代主设谋。更勿忖度君意。 尽人臣本分。且看主公如何决选。 个中道理,足智多谋如贾文和,焉能不知。只是与右国令英雄同契,不忍见一生心血,付之东流。 故才举棋不定。 经荀攸开解,贾文和收拾心情,将右国令所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六百里呈报蓟王刘备。 一切全凭主公圣裁。 报蓟王都南宫少府,由中令赵娥呈报瑞北宫麟阁,蓟王当面。 “贾文和虽未亲见,然中所言却十之八九。”刘备言道:“前后两汉四百年,诸多弊端,暴露无遗。然,是否需全盘推倒,废墟重建,行杀丁减口,血洗救世,见仁见智。” “夫君所虑,右国令所布天下棋局,并非治世良策。”宋贵人言道。 “然也。”刘备轻轻颔首:“人多地少,民多粥少。走投无路,揭竿而起。被人所乘,为人所用。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代新人换旧人。到头来,江山易主,历代君王纸醉金迷,不出二百年,又走前朝老路。” “莫非夫君从不以为,右国令所设天下棋局,乃治世良策。”宋贵人已有所悟。 “为夫确如此想。”刘备答曰。 “夫君因而将蓟国诸多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宋贵人果然聪慧。 封建时代的局限,唯有升级时代,方能解决。 用后世话说: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始终要协调一致。 “种田十倍利,经商百倍利。正因经商利大,故西域诸国虽广有绿洲,却不种田。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实无可指摘。先前,陇右大姓,豢养家奴,隐匿人口,只因放牧种田,广需劳力。后改弦更张,悉数放出,并非良心发现。只因机关器获利更大。”刘备笑问:“陇右机关大兴,今已蔓延黄淮及江左。稍后便是三南及域外。试想,户户一顷良田,二三老农,一日便可种完。余下壮劳力,该当如何。” 宋贵人心领神会:“远游域外,航行四海。” “正当如此啊。”刘备笑言:“为夫命人造远洋舰队,又立海港、海市,皆为此预备。待百子长成,各领一支船队,开疆辟土于万里之外。如此,不出百年,寰宇之内,皆我汉土。五湖四海,皆言汉话。” 见夫君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宋贵人亦不由得心驰神往。 洛阳,长乐宫,长秋殿。 何太后姿容日盛。举手投足,已与常人无异。 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双双入宫拜见。 何进旧事重提。欲诛杀黄门,以谢天下。 何太后不置可否。自帘后目视何苗。 何苗唯有硬着头皮劝说:“大兄当知,我等始出南阳,宰杀市中,俱以贫贱。正因依附内官以致贵富。国家之事,谈何容易。俗语谓‘覆水难收’。今日时局,来之不易。万勿再兴兵祸,重蹈废帝覆辙。弟,窃以为,当以和为贵。望大兄深思。” “朝堂三宫鼎立,颇多掣肘。凡我上表,董氏党羽必群起而攻之。能被陛下采纳,不足半数。如此日积月累,政令不通,朝臣分立。我大汉何以三兴。”临来时,何进已将说辞背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恰逢太后产子,党魁来投。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也。稍纵即逝,悔之晚矣。” “大兄只看其利,却未见其害。事若不济,又当如何。”何苗反驳。 “如若不济,不过死我一人,又与太后何干。”何进粗声言道。 何苗还欲驳斥,却听太后自帘内言道:“二位兄长请先回。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喏。”何苗痛快应诺,起身告退。 “……喏。”何进心有不甘,略显迟缓。 目视何苗出殿,何太后忽然出声:“大将军留步。” “臣在。”何进不明所以,急忙回身,趋步进前。 “若依你之计,能有几分胜算。” “这……”何进热血上涌,脱口而出:“牢中鸡犬,手到擒来。” “杀黄门内宦,可是为党人报仇。”何太后今非昔比,竟一语窥破内情。 何进不敢隐瞒:“臣与张俭指天为誓,击掌为盟。只需助他报血海深仇,天下党人尽为我所用。那时,一朝之政,皆握于我手。广招天下党人为羽翼,合九州之力,与蓟王决一雌雄。” 目视何进良久。何太后一声轻笑,意味深长:“大兄能有此壮志雄心,小妹甚是欣慰。从来富贵险中求。大将军若能如愿,收服党人,未尝不可与蓟王一战。 黄门宦官为天下所共疾恶,人人得而诛之。正因深知黄门之祸,故蓟王宫中无内宦。宫官皆用女官充任。大将军若只为除黄门内宦,清君之侧。料想蓟王,亦乐见其成。 然,洛阳城中有十万黄门。刀锯余人,傍树而生,已四百余年。何人该杀,何人不该杀。大将军,当三思而后行。” “臣,遵命!”何进大喜而去。 所谓鼠首两端。又曰顾后瞻前。换成何后,便是两头下注。 先为蓟王生子。再助何进讨宦。无论胜负,何太后皆立不败之地。 再往深处想。 此时此刻,何太后的利益诉求,并不与何进,亦不与蓟王等同。 自古商人,重利轻离别。 何太后出身商贾。其母乃是改嫁。与蓟王更无一日夫妻之实。将心比心,能有多少情义可言。 唯利可图也。 少顷。何太后忽道:“来人。” “老奴在。”长乐太仆郭胜,拭泪而入。 “何须故作小女儿姿态。”太后笑言:“大将军诛黄门,取信党人。与你何干。” “老奴惶恐。”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郭胜焉能无惧。 “张俭身负血海深仇。先前之所以应辟,想必便是此因。大将军为独揽朝政,唯借党人之力。故双方一拍即合。”何太后笑骂:“张俭所恨,程璜、曹节,赵忠、张让之流。你如何能入,党魁怒目。” “太后所言极是。”郭胜目光闪烁,纳头再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 沐猴冠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速去蓟邸,请守丞相见。”何太后言道。 “喏。”郭胜急忙收拾心情,出殿传命。 如前所说。何太后做事,面面俱到。不偏大将军,不倚蓟王。 永乐宫。 帘后太皇董太后,正襟危坐,面沉如水。 骠骑将军董重、永乐少府曹嵩、永乐卫尉董承,并永乐太仆封谞,一干心腹,满面愁容,一筹莫展。 “何氏竟前后二次,‘母凭子贵’。先前因诞下少帝,得封皇后,今又诞下麟子,稳坐太后大位。所谓‘子随父相’。蓟王族兄怀抱幼子,不禁泪目。此子种出何处,不言自明。”董太皇忽问:“麟子与贵子想比,如何?” 何须董骠骑来看。永乐少府曹嵩,如实奏报:“麟子乃嫡子。贵子乃妾生子。麟子远贵之。” “好一个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董太皇叹道:“朕只顾卖官求货,盈满宫室。却忘了我大汉后宫,终归母凭子贵。到底是小觑了屠户出身的何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何氏一门,气焰滔滔,赫赫威风。如何扭转颓势,诸君可有良策。” 永乐少府曹嵩,起身奏报:“大将军欲除内官,笼络党人,丰满羽翼。然正如前中常侍吕强,窦太后身前清忠五宦。内官亦多忠良,如何能青红不分,悉数斩杀。老臣窃以为,若从此处入手,或可扭转乾坤。” 董太皇略作思量,便已醒悟。曹嵩,乃前中常侍,大长秋曹腾养子。 曹腾,字季兴,沛国谯人。乃前汉相国曹参之后。初为黄门从官,顺帝即位后,升任小黄门、中常侍。后因策立桓帝有功,封费亭侯,升大长秋,加位特进。曹腾侍奉宫闱三十余年,经历四帝,未有显著过失。所举皆为天下名士: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溪、赵典等。时蜀郡太守,托赴京上计吏,暗中行贿曹腾,不料信外泄,被益州刺史种暠弹劾。曹腾却称种暠为能吏,并不计较。因此广受赞美。“终无所毁伤”,得以善终。 细究起来。曹嵩亦算是出身黄门。其子曹操,今为兖州牧。坐拥一州之地。麾下数万兵士。皆已换装楼桑兵甲,正筹措巨资,仿效孙坚,购买蓟式船队。麾下夏侯兄弟,千夫莫敌。陈宫、荀彧,足智多谋。另有程立、卫兹,乐进、李乾等,皆称良才。人才济济,声势渐起。 曹氏父子,若能为朕所用…… 心念至此,董太皇遂笑问:“曹公有何高见,只管说来。” “喏。”曹嵩遂将心中所思,和盘托出:“太皇当知,京畿有十万黄门子弟。其中不乏智机多变,孔武有力者。若能悉数收归,为太皇所用。或为耳目,或为鹰犬,或为爪牙。大将军何进,纵手握八关都邑,然洛阳内外,南北二宫,却鞭长莫及。更何况还有蓟王一万雄兵,镇守函园。幕府五校,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蓟王二位义弟,‘关刀莫敌,蛇矛无当’。先前阿阁兵乱,幕府五校数路兵分,一举定乾坤。大将军受张俭蛊惑,以为只诛首恶足以。然老臣窃以为,兵乱一起,断难止息。所谓‘斩草除根’。麾下虎狼之士,必斩尽杀绝,永绝后患。且黄门敛财无数,家中积财众多。兵士受钱财蒙蔽,贪念滋生,杀性大起。十万黄门,散居城郭。与百姓毗邻。若乱军在洛阳城中,大开杀戒,乃至滥杀,殃及无辜。函园精锐,必不会作壁上观。太皇,只需谨守永安,谨防宵小乱入。自有幕府雄兵,收拾残局。大将军‘才略不足,优柔寡断’,‘沐猴冠带,知小谋疆’。乃自取其祸也。” 一席话,洋洋洒洒,振聋发聩。 与会人等,目瞪口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此真知灼见,何需买官! 还是董太皇,见多识广:“何人设此谋。” 曹嵩不敢隐瞒:“乃出孟德麾下,治中陈宫。” “曹兖州,亦得其人也。”董太皇稍加思量,便悟得“合纵连横”、“养虎成患”、“以守为攻”、“驱虎吞狼”、“借刀杀人”等,诸多妙计。 尤其庇护内宦,纳十万黄门为助力。此举,足可抵消被何进广招入京的天下豪杰。黄门在京师洛阳,与宗室、权贵,互结姻亲。树大根深,难以撼动。早已渗入洛阳内外,方方面面。诸如程璜养女刺客,曹节二宫眼线。贩夫走卒,鸡鸣狗盗之辈,何其多也。便是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亦有黄门细作。 窥一斑,而知全豹。正因忌惮前大将军窦武,兵败身死故事,何进才广纳豪杰,羽翼未丰前,不敢轻举妄动。 “敢问太皇,此计可行否?”永乐太仆封谞,急忙问道。事关身家性命,如何能等。 “可行。”论商贾之术,先帝尽得董太皇真传。董太皇轻轻颔首:“联络黄门之事,便由卫尉负责。” 永乐卫尉董承,肃容下拜:“喏。” 董骠骑又道:“窦太皇当面,还需太皇亲往。” “朕与窦太皇,曾歃血为盟,共立贵子。大敌当前,自当同仇敌忾。”多事之秋,心腹当面,不必隐瞒。 “太皇圣明。”众人果皆有喜色。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各路人马,齐聚洛阳,只因洗牌在即。此时,若不能据有利地势,待价而沽。他日尘埃落定,追悔莫及也。 时局渐渐明朗。 何太后,得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引后将军董卓,武猛都尉丁原,并天下名士党人相助。 董太皇得骠骑将军董重,轻车将军、领兖州牧曹操,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孙坚,及京都黄门子弟相助。 窦太皇及少帝,则为宗室宿臣,三公九卿所共佑。如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等,帝国宿将,皆忠于朝廷。 不出二载,三宫鼎立,已成三宫对峙。 洛阳城风雨欲来,遮天蔽日。 天下豪雄,齐聚洛阳。 只等一声霹雳雷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 雌雄莫辨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先前,四将兵分二路,讨伐黄巾。董卓轻敌冒进,被困长社。战后论功行赏,本居四将之末。岂料暗中行贿张让,私改“轻敌冒进”,为“舍身诱敌”。遂擢升左将军之位。后遭侍御史刘岱弹劾,这才作罢。终位列后将军不提。 董卓空耗钱财,却徒惹人笑。因此与刘岱、刘瑶等宗室结怨。对张让亦颇多微词。 陇右,陈仓狭道。麦积山,獂王墓室。尘封的石壁,再被人凿开。 古棺前,正有一人焚香祭拜。只见此人,后缀豹尾,前配虎齿,蓬发戴(华)胜,长发遮面,不见容貌。自跪棺前,庄重非常。 麦积山,本由西獂释比一族,世代守护。西獂释比,亦守獂王血咒。唯有解“王祭仇尽”之谶,方可得脱。此谶本意,乃指需始作俑者,杀獂王之秦王祭拜,方可解仇。然四百年前,秦帝国传二世已灭。时至今日,谶言理所当然,为大汉藩王所继承。毋庸置疑。 蓟王以随身玉佩,换得青稞麦。又误打误撞,解西獂释比一脉血咒。可谓一举两得。毛女翟姜,今为灵辉美人,精通诸多上古巫术。论渊源,似与西王母,伯仲之间。 “王母,时候不早,当启程了。”少顷,便有同样身披蛮荒装束的女子,入室通禀。 “好。”祭拜之人,轻轻开口,雌雄莫辨。乃当世“西王母”。 重砌石墙,再抹岩泥。隔绝最后一丝光亮。一夜烘烤,浑然天成。 旭日东升,矗立外室,眺望将渭水河谷拦腰截断的燔史新关。西王母言道:“关外(王母视角)便是大汉。传令,更瑶池青衣,除油彩刻画。行汉宫仪。谨言慎行,不可唐突。” “喏。”众瑶姬,欣然领命。 陈仓狭道,夹于大震关、大散关之间。山谷崎岖,本不通车马。后蓟王命人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凿栈道,架悬楼,天堑遂变通途。早先只为军用。后改民用。往来旅人,可无需与丝路商人争道,抄此近路入关。换言之,陈仓狭道乃是旅途,非商道。 此举乃极大利好。大震关、大散关,专为商用。尤其蓟王和亲十夷王女,打通蜀身毒道。西南丝路自然延伸,经由大散关,连通关中。西北丝路则经大震关,或走河西道,或入羌中道,往来西域,翻葱岭,远赴大秦。 为护两条丝路周全。蓟王命钟羌慧妃,坐镇大震关。又命麾下别部假司马高顺、军曲候韩浩率列城陷阵,并於夫罗、呼厨泉所部,驻守大散关。再迁骑都尉安玄,领“常山之蛇”,杨秋、梁兴、张横、成宜、田乐、伍习、阳逵、成公英,等人马,守燔史关。 多年前,蓟王曾命安玄,领拓荒车队南下,寻觅“越隽羌”。彼时,蓟王心想,若能寻到路径,穿越喜马拉雅,与身毒相通。而无需翻越葱岭。如此,再遣一支远征舰队出合浦、比景。二路大军,齐头并进,东西合围。南亚大陆,唾手可得。 屡次南下,沿途建驿站、烽堠、坞堡、乃至城邑。再加青稞麦大获成功。高原古羌,纷纷出山相投。屯田河川谷地,逆进高原。筑路通渠,持续汉化。西迁高原的越隽羌,已觅得踪迹。先前之所以行踪难觅,乃因四时迁徙,居无定所。得青稞麦后,越隽古羌,逐渐安定,转向农牧。藏于高原冰川极深处的古羌,皆如越隽羌一般,陆续出山相见。刘备先前命人囤积的皮革暖棚,当有大用。 换言之,燔史关城,亦是开拓营地。云集四方旅人,为大汉开疆辟土。 都尉玄,乃安息国人。信奉佛教。故燔史关中颇多僧侣。西王母一行入燔史关时,正遇大队人马出关。 队中匠人,兴高采烈。海阔天空,谈兴正浓。西王母驻车聆听,此去竟要将麦积山,凿成佛窟。 这还了得。 麦积乃獂王陵山。凿成佛窟,何其大不敬也! 心中愠怒,一闪而逝。本以为异教徒远在西域,足可转圜。岂料西佛已近关中。渗透诸夏心腹之地。 事不宜迟。西王母遂传口谕:“不入长安,直取洛阳。” “喏。”车马列队入关。通关传证,一应俱全。凡遇询问,便说是关外旅人,回乡省亲。守关兵卒,核验无误,这便放行。话说,自蓟王中西域而立幕府。丝路通达,久无战事。各地百姓,常来常往。兵卒见惯不怪。 出狭道,便是陈仓城。此城虽非蓟王所辖。却早开互市。往来旅人,皆可在此贩购日常所需。乔装改容,深居简出。除去独门易容术,亦无上古幻术加身的西王母一行,混迹在车队之中,并不显眼。不显山漏水,低调行事。 此去洛阳,乃为参加天降麟子,弥月之喜。弥月礼,便是后世满月礼。时人深信,天人感应。灾异乃上帝示警。黄巾乱后,四海升平。天降麟子,再续汉祚。几成海内共识。如此盛会。怎能无“凡得道授”,皆朝于昆仑阙之西王母驾临。 武帝时,“七月初七,王母降”。 掐指一算,麟子弥月之喜,亦相差不大。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京师洛阳。 南宫黄门寺。忽有一女子,身长七尺,服青衣,乘祥云,自半空投下。 中黄门解步呵问:“汝何等人?竟妄入宫掖。” 女子对曰:“妾乃墉宫玉女王子登。王母遣我为使,七月初七,(王母)降为麟子弥月之喜。” 解步正欲追问,女子竟化为一缕青烟,因忽不见。 左右无不骇然。 话说。此事,解步亦非初见(注①)。稍得幸免。急忙奔冲入玉堂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少帝瞠目结舌。 西王母何其尊贵。武帝尚且伏地叩首,“下席跪诺”。三百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料竟要为“麟子弥月”再次降临。 “咕咚!”少帝重重吞下口涎。此事,已超出少年天子之想象。 “速请太皇、太傅、大将军、三公、九卿……殿内相商。” “喏。”黄门令左丰,这便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 木公金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少顷。太傅杨彪,大将军何进,三公九卿,悉数就位。窦太皇仪仗,遂入帘后。 少帝并百官,起身相迎。待太皇安坐,才纷纷落座。 “何事如此急迫。”今日本当休沐,故太皇问道。 “禀太皇,乃因西王母。”少帝遂命中黄门解步,将先前所见所闻,复述一遍。 “七月初七,王母降为(麟子)弥月之喜。”窦太皇,不置可否:“众卿可知武帝时,西王母蟠桃会之事。” “此事虽不见正史。然武帝起居注,却有记录。”少府张俭,起身言道:“为武帝通传之人,亦是‘墉宫玉女王子登’。时(武)帝闲居承华殿,东方朔、董仲舒在侧,忽见一女子,著青衣,美丽非常,帝愕然,问之。女对曰:‘我墉宫玉女王子登也。墉宫,亦称‘墉城’,传闻乃西王母所居。方士曰:‘女仙以金母(西王母)为尊,金母以墉城为治。’” “此城在何处?”少帝问道。 “传闻乃在昆崚丘。”张俭答曰。 “此丘又是何地?”少帝再问。 “据东方朔《海内十洲记》所载,昆崚丘,乃昆仑山也。在西海之戌地,北海之亥地。东去岸十三万里,有弱水,周匝绕山,东南接‘积石圃’,西北接‘北户之室’,东北临‘大阔之井’,西南近‘承渊之谷’。此四角大山,实昆仑之支辅也。积石圃南头,昔西王母告周穆王云,去咸阳四十六万里,山高平地三万六千里,上有三角,面方,广万里,形如偃盆,下狭上广。故曰昆仑山有三角。其一角正北,干辰星之辉,名曰‘阆风巅’;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台’;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其处有积金,为天墉城,面方千里,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其北户山、承渊山又有墉城,金台玉楼,相似如一。渊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景烛日晖,朱霞九光,西王母之所治,真官仙灵之所宗。”张俭果称博学:“故方士亦云:‘昆仑玄圃五城十二楼,此仙人之所常居也’。” “西王母有五城十二楼。”少帝若有所思:“‘西王母’是否如我‘大汉皇帝’一般,亦是名号。” 少帝能有此见识,张俭颇多欣慰:“或许如此。昔汉初,小儿于道歌曰:‘著青裙,入天门,揖金母,拜木公。’时人皆不识,唯张子房知之。木公、金母,便是二位仙尊。越人‘立东郊以祭阳,名曰东皇公(木公);立西郊以祭阴,名曰西王母’。木公主阳,掌男仙名籍。金母主阴,掌女仙名籍。合称‘木公金母’。” “今日之西王母,与武帝时西王母,有何异同?”少帝又问。 闻此问,张俭心中一动。少帝未登基前,称“史侯”。常年豢养于道人史子眇家中。换言之,耳濡目染,对神仙之术,当有所悟。道家光怪陆离,装神弄鬼之术,恐亦有涉及。因才有此问。 然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殿内群臣,皆看党魁如何作答。 张俭微微一笑:“老臣窃以为‘别无不同’。” 此言高妙。言下之意,武帝时什么样,时下亦是什么样。故,见仁见智。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 信者听之,自认为西王母寿与天齐。武帝时下凡,与今日下凡,皆同一人。 疑者听之,自以为今日之西王母,与武帝时招摇撞骗的仙门,乃一丘之貉。 少帝许是后者:“当如何相待?” 张俭又微微一笑:“与武帝时,‘别无二致’。” “众卿以为如何?”少帝似有决断。 “臣等,附议。” 三公、九卿,神态如常。然大将军何进,却满面红光。从始至终,喜不自禁。虽为宿臣,仍难免手足无措,险殿前失仪。实在是喜从天降。 西王母降为麟子弥月之喜。 仅此一句,足矣。 天时、地力、人和,再加神助。此役,必大获全胜! 出玉堂殿,遂往长乐宫,报于太后知晓。 长秋后殿,待放下饱食酣睡麟子,何太后仪仗,入前殿相见。 “七月初七,西王母降为麟子弥月之喜。”饶是何太后,亦不禁喜极。 “然也。乃墉宫玉女王子登,飞降黄门寺。传语中黄门解步。解步遂报陛下,陛下又传公卿相商。”大将军何进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既已坐实,何太后再无顾忌。见大将军欲言又止,遂心领神会:“大将军意欲何为。” “待七月初七,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太后及麟子,声名无两。可顺势除内宦,结党人、纳名士,引外镇、联豪右,独霸朝纲。从此,汉廷之事,当由太后,乾坤独断。再无人掣肘。”不得不说。大将军何进,自有商贾之精明。携王母神威,顺天行事。则一呼百应,群起而助之。十常侍今非昔比,声势大衰。此消彼长,铲除异己,结盟党人。手握九州之大权,当可与蓟王一较长短。 何太后略作思量,并无不妥:“黄门附汉而生,已有四百年。断不可小觑。究竟要除何人,当与府吏斟酌拟定。切莫开滥杀之风,延祸洛阳宗亲百姓。” “臣,领命。”何进再拜而出。 西王母择七月初七下凡,亦有深意。 时人将正月正、二月二、三月三、五月五、六月六、七月七、九月九,此“七重”,列为吉日。“重日”被认为是“天地交感”、“天人相通”之时。尤其“七夕”,乃月逢七、日逢七,并与金、木、水、火、土,合称“七曜”。 “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注①)’,人俱习之。” 后世称此日为“乞巧节”。 二宫之事。不出三日,洛阳城人尽皆知。远在幽冀的蓟王,亦知详情。 王母先前曾遣西和少女,夜降瑞麟阁顶。如此说来,行事与“墉宫玉女王子登”如出一辙。唯一区别,一个成功落地,一个半道被劫。一个破绽全无,一个原形毕露。 降为麟子,弥月之喜。对西王母而言,又何尝不是难得契机。天降麟子,再得西王母降福。令时人对华夏仙门,重拾信心。汉室天家与西王母再续前缘,自上而下,引万民仿效。仙门声势复起,足可于佛道之争中,扳回一局。 先帝好驴车,洛阳权贵争相仿效,乃至驴同马价。 可想而知。若天家受西王母赐福。洛阳必修仙成风。若笃信黄老,又岂拜西佛。 于人于己,皆是利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 三危既宅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七月七,王母临,麒麟子,天命归;九鼎聚,山河一,四海潮,寰宇内。” 一夜之间,洛阳小儿皆唱此歌。 童言无忌,童谚无敌。 尤其今汉,笃信天人感应,大兴谶纬之学。 所谓谶言,皆云山雾罩,晦涩难懂。且看世间高人,如何解谶。今汉经学大家,无不精研谶纬之术。如党魁张俭者,已研习至化境。言行举止,见仁见智。正如先前为麟子取名“刘儴”。二歧义,南辕北辙。日前答少帝问,一句“别无不同”,便大有深意。足见功力。 此,道传儿歌,亦模棱两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好妄断。 开篇“七月七,王母临”,乃真有其事。无有歧义。然“麒麟子,天命归”,便“麦穗两岐”。究竟是说“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之麟子。还是“天生刘三墩,汉家麒麟子”之蓟王刘备。 下篇“九鼎聚,山河一”,亦无异议。“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九鼎象九州,集九州名山大川镌刻于九鼎之身,一鼎象一州,集于夏王都。“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后、殷、周之相受也。”周显王时,九鼎没于泗水下。始皇帝,凿和氏璧为传国玉玺前。九鼎,才是天下归一,至高象征。九鼎重聚,江山一统。乃理所当然。 然“四海潮,寰宇内”,看似承上启下:九州、四海、寰宇。然天下谁人不知,蓟国泛舟海外,灭三韩,并倭岛,兴江表十港。种种作为,正应此句啊。 于是乎,儿歌究竟言指何人。难有定论。 距七月七,尚有时日。 然时不我待。大将军何进,先前还假装遮掩,今已明目张胆。广招天下豪杰,又调董卓、丁原,抵近京畿。车骑将军何苗,亦出入广成聚,整顿五千胡骑。泊于鸿池的孙坚舰队,日日操练,杀声震天。还有董骠骑麾下,西凉兵马。得董太皇重金资助,全套楼桑兵甲。人马具装,攻城舫车、机关兵车齐备。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洛阳八关内外,竟已聚集十万兵马。 三宫鼎立,各有所仗。 说拱卫帝都,恐难以相信。 洛阳先为八关锁闭。今又被三方势力,围成铁桶一般。凡兵锋所指,必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先前,函园一万精兵,尚能力保帝都安危。若以一敌十,必顾此失彼。然平乱力有不逮,自保却绰绰有余。 蓟国营城术,冠绝宇内。十里函园、二崤城、九坂坞。居高守备,固若金汤。今汉王陵,多封土成丘。故园门称“山门”。函园乃梁冀菟园改建。梁冀为暗藏销金窟,而费尽心机,不惜工本。“十里九坂,以象二崤”,“经亘数十里”。历经蓟国能工巧匠,数年督造,方才大成。居中九坂,横亘西南至东北。将函园分成上下两片,三角园区。三仟栋九坂悬楼,再分前后坂坡。与山巅九坂坞,上下错落,连成一体。坡道往来,通行南北。园中万户守陵人,皆是蓟国臣民。 眼看兵乱再起。洛阳权贵,风声鹤唳。皆削尖脑袋,欲居家迁入函园保命。尤其九坂无主悬楼。为得一栋安身立命,变卖传家之宝,散尽家财者,大有人在。 如城门校尉赵延,越骑校尉曹冲,胡骑校尉轲比能等,皆在园中栖身。 四郭百姓中,有先见之明者,多假借出游省亲,举家出逃。洛阳百姓纷纷出奔,十三州豪杰入京。一进一出,洛阳城繁华更胜。 黄门内宦,投靠董太皇,乃大势所趋。饶是中常侍宋典、毕岚,亦不例外。永乐太仆封谞,后来居上。隐隐成为内官之首。一时手眼通天,志得意满。 所幸,羽林、虎贲,皆忠于窦太皇及少帝。尤其虎贲中郎将王越,更是少帝剑击恩师。对少帝忠心不二。王越号称剑宗。曾手刃黄巾三妖道。个人勇武,毋庸置疑。奈何出师不利。前后二帝,皆未能护全。历年来,知耻而后勇。苦练行兵布阵,合击联防之术。时至今日,麾下虎贲锐士,足可护少帝周全。 陈仓峪道。 入关车队,忽然止步。 一众车夫,如临大敌。 只见一蓑笠翁,独卧青石,悬空而钓。 西王母得报,这便驱车上前:“可是乌角先生当面。” “正是左慈。”石上蓑笠翁,正坐行礼:“不知王母入中夏,未能尽地主之谊。老朽失礼。”“中夏”乃相对“诸夏”而言。 传言。西王母与武帝蟠桃会时,“(西王)母以四颗与帝,三颗自食。桃味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辄收其核,王母问帝,帝曰:‘欲种之。’母曰:‘此桃三千年一生,‘中夏地薄’,种之不生。’帝乃止。” 仅“中夏地薄”一言,便知西王母归属。称大汉为“中夏”,言下之意,己亦出身诸夏。 “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稜。”与“中夏”相对,便是“四裔”。指幽州、崇山、三危、羽山,四个边远地区。因在四方边裔,故称。幽州为北裔,崇山为南裔,三危为西裔,羽山为东裔。“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又“三危为西裔之山也。” “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杀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 西王母所在昆仑,便是三危之地。 自古以来,便属华夏。 “左公身兼要职,守陇山雄关,区分华夷。不可有一日之疏。不便叨扰,故绕道而行。”车内西王母,依旧雌雄莫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王母当面,左慈竟生如坐针毡之感,难从容稳坐钓鱼台。 高下立判。 “闻雌鸡化雄,点石成金。乃昆仑宫不传之秘。今日得见,心悦诚服。”左慈轻轻一点,便有锦鲤凭空跃出,消失不见。 “王母请自去。”幻术已解,前路皆成通途。 车内西王母,亦不纠缠:“后会有期。” “恭送王母。”左慈执晚辈礼,躬身相送。 连污衣大仙左元放,皆甘拜下风。西王母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 寡义廉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七月初七,王母降临的消息,冲淡了洛阳城风雨欲来前,令人窒息的气氛。 剑拔弩张的各方势力,悄然松弛,暗自戒备。洛阳百姓,亦各自松了口气。所有人皆心似明镜。七月初七前,洛阳时局,断不会有失。 搅扰了王母盛会,必遭世人唾骂。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刘备去信左慈,询问王母当如何出场。左慈言,为与“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上下呼应,王母宜择类似方式现身。换言之,或亦需借阿阁高楼,飞索而下。诸如此类。左慈又随信告知,陈仓峪道斗法,甘拜下风之事。告诫主公刘备,切莫大意。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更何况西王母成名已久。上古时,西王母以巫术治国。国虽难觅,然上古巫术却得以流传。并被世代研习改良,时下,称之为华夏第一仙门,亦不为过。 终归是“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南宫玉堂偏殿。 玉堂署长张让,与黄门署长赵忠,相约见面。 “何事惊慌失措,竟白日来见。”张让劈头便问。 “蹇硕遣人传语。言,已有定计:当趁大将军车入西园,一举杀之。再胁太后母子为质,号令天下。”赵忠语出惊人。 “蹇硕因何择此时下手。”张让忙问。 赵忠来时已想通:“此乃‘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也。世人皆以为,王母将为弥月之喜,乃今头等大事。各方必不敢造次。料想,大将军何进不过一屠夫耳。嚣张跋扈,习以为常。必不做防备。待轻车入宫,一拥而上,剁成肉泥。胁太后及麟子。号令二宫。夷何氏三族,除心头大患。” 见张让沉思不语。赵忠又道:“蹇硕壮健而有武略。虽是天阉,却颇多勇力。且与大将军素有私怨,杀之亦为解恨。” “怨恨何来。”张让追问。 “蹇硕为西园上军校尉时,曾被大将军当众掌掴。乃至左耳失聪,落下残疾。”赵忠答曰:“我等刀锯余人,正因身体不全,故皆惜命。身体发肤,不忍弃也。蹇硕平白无故,失一耳目,焉能无恨。” “竟还有此等隐秘。”张让心念急转。 “如何?”换做赵忠追问。 “蹇硕必败。”张让亦有决断。 “蹇硕今为长乐卫尉,统先帝西园卫,掌长乐宫防。大将军何进虽手握雄兵,然轻车入园,势单力孤,如何能敌。”赵忠惊疑不定。 “太后既升蹇硕为卫尉,必有恃无恐。事关身家性命,焉能无备。”张让苦笑:“此乃有意而为之。” “诱蹇硕先出手。”赵忠幡然醒悟:“如此看来,太后早有杀我等之心。” “我辈皆以为,大将军何进乃心头大患。然何太后,才是背后主谋。”张让叹道:“屠户之女,位列皇后。母凭子贵,又为太后。后宫佳丽何其多也。然太后只此一人。先为蓟王产子,又替家兄设谋。翻掌行云,覆掌布雨。尚不及而立之年,已有此等心术。若等他日,二宫太皇崩天。后宫再无掣肘之人。何太后,权倾朝野,于大汉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此乃肺腑之言。 “商贾出身,寡情薄意。寡义廉耻,唯利是图。较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忠有感而发:“假以时日,当直追前汉吕后。” “若是常人,焉能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张让言道:“事不宜迟,趁蹇硕未灭,速将此事通禀太后及大将军知晓。定要与蹇硕撇清干系。” 赵忠又问:“何以至此?” “此乃‘知其将败,上乞自効’也。”张让答曰。 “然蹇硕遣心腹小黄门,面授机宜,并无信佐证。口说无凭,如之奈何。”赵忠却忧,苦无证据。 “这有何难。”张让遂仿蹇硕笔记,手一封:“信再此,速去依计行事。” 赵忠眼中戾芒一闪而过:“我等只为自保,蹇硕莫怪。” 说完,顿足而去。 目送赵忠远去,张让喃喃低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鸡鸣堂内,蹇硕与心腹死士齐聚。 “潘司马何在?”环顾左右,独不见司马潘隐。 “我等不知。”心腹皆摇头。 蹇硕忽生警惕。正欲罢兵,却见司马潘隐,急急冲入。 “禀卫尉,大将军车驾已抵宫门。我已命人上前接驾。顷刻便至!”司马潘满头大汗,隐气喘吁吁。 见他言辞急迫,蹇硕心中一横:“依令行事。” “喏!”众人遂领命而去。 大将军车驾,乃董卓所送。出自蓟王宫廷用车。价格不菲。且还是董卓亲自求购。左相禀过蓟王,方得如愿。何进本欲仿造,然无论钢丝帘、琉璃车窗、琉璃风灯,甚至搪瓷轮毂、避震板簧、刹车棘盘,皆无从仿制。随即作罢。 窥一斑而知全豹。上国造物,令人咋舌。 车驾将将停稳,踏板层层铺展。便有小黄门欢喜上前,拉开车门。 “大将军……”谄媚刚起,便双目圆睁。一支利箭,穿胸洞背。血溅当面。 “有刺客!”到底是屠户出身。膀大腰圆,有把力气。何进一把捏住小黄门喉咙,发力薅起。 噗噗噗!劲弩齐射,血崩如雨。 皆被小黄门尸身挡下。车外护卫,飞身撞闭车门。自己却死于乱箭之下。 劲弩四面攒射。白琉璃窗应声炸碎。钢丝帘却将飞虻悉数挡下。装甲四壁,搪瓷虽接连崩碎。然利箭亦悉数崩飞。 “杀何进,赏万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蹇硕拔剑而起,振臂高呼。 “杀!”埋伏在周围的心腹死士,四面杀出。 眼看大事将成。忽听背后一声炸喝:“奉命诛贼!” 音犹在耳,形势陡变。 先前射向何进车驾的暗箭,纷纷改奔死士后心。试想,搪瓷装甲皆碎如蜂巢。死士身上披甲,又如何能挡。 纷纷惨叫毙命。 “卫尉小心!”扑向车驾的死士,转身将蹇硕团团护住。拼命挥舞刀剑,格挡乱箭。奈何劲弩力大而疾。刀箭相击,虎口崩裂。身形陡滞,胸口骤痛,眨眼间已乱箭穿身。气绝身亡。 身前死士,层层倒伏,血流成河。浑身插满利箭,宛如荆棘丛生。将蹇硕压在尸山之下…… 尸骸压身,呼吸困难,再加急血攻心。蹇硕两眼一黑,昏死在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 恨意丛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被兜头一盆井水浇醒。打了个冷颤,待双目视物,蹇硕心头升起无尽寒意。 试着挣扎,却被牢牢锁在刑架,浑身动弹不得。此地,乃如假包换,黄门北寺狱。 面前所立之人,正是如假包换,大将军何进。功亏一篑,行刺失败。回忆种种,蹇硕如梦初醒。内奸正是司马潘隐。 “阉奴安敢谋逆。”何进古井无波。 奋力张嘴。乃至黏连的双唇,强行撕裂。一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某乃汉室忠臣,岂容匹夫污蔑。”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儜奴。”何进不怒反笑:“谁人指使,如实招来。” “杀你如屠猪狗,何须人使!”蹇硕含血怒骂。 何进双眼微眯。迈步近前,扬起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挥下。 啪! 槽牙崩飞,口鼻喷血。 一巴掌,将左耳震裂。 何进两眼无光,如睹死人。又扬手一巴掌。 啪! 又是左脸。 啪! 还是左脸。 三巴掌,拍碎半张面。颗颗断齿,随涌血流出。蹇硕左脸肿大无比。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何进来回握拳,驱散掌心麻意,嗤鼻一笑:“且看,谁是猪狗。” “咳……咳……”喉咙一阵水响。有血无言。 “来人。”何进懒得废话。 “老婢在。”正是告密者,黄门署长赵忠。 “有劳老大人,为反贼签押。”何进言道。 “喏。”供词已先拟好,只需按下蹇硕血手印即可。时下名曰:“下手”。《周礼·地官·司市》:“以‘质剂’结信而止讼。”注曰:“质剂,谓两一札而别之也,若今‘下手’。”又疏:“汉时下手,即今画指券,与古‘质剂’同也。”即为整只手掌印。 唐时改称“画指券”,签订双方及中间人,皆需画下食指上三条指节,亦叫“画指为信”。宋时称“点指画字”。大同小异。 任由赵忠手捧白绢,与自己合掌,印下血印。 此时此刻,蹇硕如何还不知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动了动嘴角,却难发一声。 趁人不备,赵忠缩手袖中,屈指一弹。 一枚毒丸,逆入嘴角。 四目相对,窥破赵忠真心。蹇硕双眼一亮,终可瞑目。何进必不得好死。 赵忠手捧白绢,谄笑转身:“回禀大将军,人证物证俱全。” 何进居高下看,深长一笑:“有劳老大人。” “老奴不敢。”赵忠谄媚之极。 “鞭笞到死。”取供词在手,何进遂去复命。 “遵命。”赵忠等人,躬身相送。 许久,直到脚步声亦杳不可闻,赵忠这才徐徐起身。 忽听身后一声尖叫:“大事不好,蹇硕已毒发身亡。” “必是‘服毒自尽’。无需惊慌,如实通禀便是。”赵忠头也不回,自行离去。 “……喏。”一干人等,惊疑不定。 长乐宫,长秋殿。 大将军捧入殿时,见一人五体投地。正是曾不可一世。散尽千金只求家奴一跪,又每每险象环生,死里逃命的玉堂署长,张让。 长乐太仆郭胜,将供词转呈帘后。何太后细看后,吐气出声:“黄门傍汉而生,附内得兴。出为恶豺,入为忠犬。服侍汉室天家,已有四百年。因何至此?” “老奴,悔不当初。”张让以头触地,老泪纵横。 “既已查明,蹇硕之事,与老大人无关。且老大人举报在先,朕焉能生疑。”何太后和颜悦色:“速速请起,赐座。” “老奴,叩谢太后。”张让踉跄起身,艰难落座。凄惨面貌。我见犹怜。 便在此时,有黄门来报。言,蹇硕已服毒自尽。 何太后叹道:“蹇硕倒知进退。见事不可为,遂畏罪自杀,免受皮肉之苦。” 闻此言,张让骤然缩颈。悲从心起,声泪俱下:“老奴行将入土,时日无多。诚如太后所言。黄门子弟,乃天家忠犬。死我一人不足惜,然若除尽黄门,禁中再无恶犬,忠心护主。宗室、勋贵、党人、豪右、草莽、贼寇。心怀叵测之徒,暗行不轨之辈,如群狼环伺。那时,二宫无备,洛阳空虚。何以护太后、少帝、麟子,周全。” 此言一语中的。何太后,轻轻颔首:“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乃汉家故事,不可轻废。若无宦者,唯用士人。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先帝新弃天下,朕守丧之期,如能与士大夫共事乎?” 见张让只顾垂泪,何进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何太后无故孕身,本就有悖人伦。若见士大夫出入宫闱。久之,必起流言蜚语。名声有污,倒是其次。若被蓟王见疑,岂非延祸上身。千里投怀,本就匪夷所思。令蓟王无故起疑,乃太后所深忌。 见何进无语。何太后又目视张让:“大将军当面,老大人何不自请其罪,听候发落。” 张让会其意,当堂下拜:“求大将军,开一面。” 见太后有意饶命。何进遂假言道:“天下纷扰,皆因诸宦为害。今豪杰名士齐聚,京师已陈兵十万。张常侍何不早日就国,颐养天年。” 张让喜从天降。正欲拜谢,眼角余光一瞥。见何进杀心未退,顿时醒悟。乃是缓兵之计也。 正如先前,遣死士于广成苑,伏杀废帝。若信以为真,举家离京。满门老小必惨死于半道。诈称亡于贼寇之手! 何屠无信。 张让心中恨意丛生。面上感激涕零:“若能保全家小,愿奉宝钞一亿。” 帘后何太后并殿内大将军何进,异口同声:“此言当真?” “老奴若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张让指天为誓。 听闻“死无葬身之地”,何进阴森一笑:“老大人何须发此毒誓。说起来,若无老大人爱护有加,我何氏一门岂有今日富贵。” “老奴,万万不敢居功。”张让越发谦卑。于十常侍而言,一亿宝钞,又何尝不是,缓兵之计。 未得巨财,何氏兄妹,必不会加害。 张让出长秋殿,遂与赵忠等人相见。 “如何。”与张让四目相对,赵忠已有觉悟。 “一线生机,可愿与我同进退。”张让目光如炬。一改先前委曲求全。 “愿与阿父同生共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宋典、毕岚等人,虽不知内情。然蹇硕之今日,便是众人之明日。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时再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 “计将安出。”赵忠又问。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张让字字见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 二戚之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为赴七月七王母盛会,封君列候,齐奔洛阳。 为造声势,何太后并大将军何进,因势利导,乐见其成。祝麟子弥月之喜,乃其一。能一睹王母风采,尝三千年一生之瑶池蟠桃乃其二。 只因王母掌不死药。 求长生不老,羽化升仙。时下无人能免俗。除去蓟王刘备,及四方寺,方技馆王学门徒,无有例外。 收宗正请柬。蓟王专开朝会,问计群臣。 右相耿雍起身奏曰:“洛阳大乱在即。主公千金之躯,不可亲身涉险。” 左相崔钧亦奏曰:“臣亦如右相所想。何进先与党魁张俭盟誓,诛尽内宦。引洛阳十万黄门,转投永乐董太皇。二宫针锋相对。今又假西王母降世,壮大声威。先扼洛阳八关,又命董卓、丁原,据大河要津。已将洛阳围成铁壁。待王母会后,必兴兵诛尽内宦。迫二宫太皇退位,独霸朝政。那时,董氏与何氏,二戚之争,在所难免。主公当避嫌。” 蓟都尹娄圭亦言道:“二位国相,所言极是。洛阳周遭,已陈兵十万。函园有一万幕府精卒,足以自保。若起兵祸,可大开园门,护四郭百姓。至于南北二宫,有羽林、虎贲镇守,三宫帝后及少帝,亦当无虞。主公大可不必亲临。” 与会皆蓟国肱股重臣。蓟国能有今日之气象,蓟王刘备居功至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先帝崩后,蓟王已连立二帝,威名赫赫,已无人出其右。此去参会,不过为人做嫁衣。借蓟王之赫赫威名,树西王母之神威。于己于国,得不偿失。 左右国相,及蓟都尹,深知蓟王所虑,乃江山社稷及天下百姓。故分别进言,为天下计,当不宜与仙门过于亲近。 神权与王权,不可混为一谈。更不可让仙门染指社稷。 刘备心领神会:“如此,右国相且替孤去信宗正,婉言谢绝。” “喏。”耿雍欣然领命。 刘备又道:“董骠骑、何车骑、孙破虏,皆孤故交。宜去信叮嘱。” 中令赵娥亦领命:“喏。” 朝会时,中令侧坐于王下,与先前左国令席位相同。中仆射荀采,稍居其下。 参考左国令。暂以十年期。中令致仕后,多入后宫为贵人。中仆射,当为美人。 外事毕,内政起。 “曹轻车欲仿效孙破虏,购潜轮船队。愿付二十亿角钱。”右相耿雍问道:“请主公定夺。” “孟德牧守兖州,治昌邑。临济水,近巨野(泽)。闻已在雷泽、菏泽,兴港津,立水砦,操练舟楫士。”刘备笑道:“必为兴漕运之便。宜当允之。若资财不足,可分期支付。” 大野泽为济水所汇,上古九泽之一。南北三百余里,东西百余里。西通雷泽;西南纳济水连菏泽;东北出济水入海;东南出黄水入菏水、通泗水、并淮入海。因交通之便,水产丰富,自古便是先民争夺之地。《尔雅》云:大野泽、钜野泽乃一泽二名。先秦称大野,《史记》始有“巨野泽”之称。大野泽自上古时,便是漕运枢纽、贡道要会。 “大江以北,中原诸水纵横交织,皆于大野相连。”足见一斑。 “喏。”右相耿雍又奏:“曹轻车麾下,亦人才辈出。王母盛会,海内皆欣然往之。然曹轻车却谨守州境,寸步不离。必有高人出谋划策。” 左相崔钧答曰:“陈宫、荀彧、程立,皆足智多谋。必已窥破时局。不肯无端涉险。” “大浪淘沙,火炼真金。”刘备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三宫鼎立,犹不知足。非欲铲除异己,一家独大。也罢,且看谁人能笑到最后。” 蓟王本以为。三家制衡,大权分立。当可稳定江山社稷,再续国祚。奈何蓟王料定一切,却未曾料定人心。权与利,无人愿与他人分享。孟德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便是此意。 先前,京中有童谚:“鼎折足,车脱辐,日过无,风中烛。”门下祭酒司马徽叹道:“易鼎卦云(注①):'鼎折足,覆公餗(sù),其刑剭(wū),凶。'不量其力,果至凶灾。知小谋大,力薄任重,必受其辱。小儿歌之,乃说大将军何进也。” 上庠令郑玄又道:“其解,出自费氏《古文易》,憾未入公学。剭者,古时多诛诸侯国君于屋内。别于庶民闹市受刑,因称之。故此爻,意为:‘诸侯割据,有折足鼎覆之危,必刑以剭。’言下之意,‘乱天下者,必(何)进也’。古往今来,欲除心腹大害,需谋定而后动。若草草行事,必反受其害。且罪名不彰,暗行其事。窥其本意,亦非为国除奸,乃欲私结党人也。《周礼》言:“邦若屋诛,则为明竁(注②)。”亦与此卦相合。老臣窃以为,黄门灭后,必入多事之秋也。” 刘备轻轻颔首:“‘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孤少以为,四裔乃御外敌。后才方知,亦困家贼。” 郑玄拜服:“主公光融天下,明以照奸。自少复祖爵,并县为国。南征北战,东伐西讨。纳五胡之民,安四裔之地。今,四面合围之势成。中夏即乱,亦足可收拾也。” 时至今日。百官方知蓟王,先见之明。亦足见,良苦用心。 常闻“攘外必先安内”。然蓟王却反其道而行之。画地为牢,“合纵连横,以御内乱”。 此便是刘三墩之“大道”。 母亲说: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其实,也不是很难。 如此说来。刘备少时血战鲜卑,再定西域。贾文和,设平羌连环计,郭奉孝,凤凰于飞定三南。蓟国八大谋主,早已窥破主公治世之道也。 闻后世棋语,亦有口诀:“下手抢边角,高手占中腹”。 少时,夜间第一课。恩师卢植,便从一张大汉山川地形图说起: 大汉十三州,西高东低。边缘凸,而中间平。大河分南北,高山阻巴蜀。四夷虎视在外,家贼窝藏腹心。内忧外患,已到生死存亡之际。 刘备从此刻起,便苦思如何破局。 右国令自是高手。又执先手,于是落子关东,尽占中原腹地。刘备初出茅庐,且执后手,唯有占边角,与其相抗。天下棋局,二人你来我往,终见分晓。 天下大势一盘棋。 由此而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 虚实失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华夏仙门纷纷出世,对蓟王而言,喜忧参半。亦可视为,乃是某种变相认可。 先前不过楼桑童子,后为十里少君,今有千里国土,千万国民,大汉第一强藩。正如开府后,可徵辟天下类似。等级到了,高阶人物,纷纷出场互动。 “卑不谋尊,疏不间亲。”言指君臣。邦国之间,亦有类似之语:“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对时人而言,中夏便言指大汉。无有歧义。 一场成功的幻术表演,**如生的彩扎道具,乃是关键。然若令与会之人,皆叹为观止,进而惊为天人,乃至顶礼膜拜。足量而不过量的独门幻药,亦是关键。历代有载,仙人降世,常先闻“异香”或“香”,便是幻药入脑。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如前所说。幻药因神农遍尝百草,及巫术流传而逐渐兴盛。上古乃至两汉,数千年来,物种灭绝何其多。许多花异草,寻常已不见踪迹。仙人多择人迹罕至之深山老林,亦有此因。炼药方便。各门各派,皆有独门幻药,构建独门幻境。诸如巫山云雨术、千里投怀术、庄子非鱼术、点石成金术,以及流传民间的鱼龙漫衍术等。不一而足。 一言蔽之,幻术之诀窍,便是通过混淆五感,令中术者,“虚实失度”。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幻术究竟是真是假。答案与世间有无神魔类似。终归施加影响。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蓟国千里国土,二十七县。民生安定,丰衣足食。和合之风,吹遍九河之地。 按蓟王规划,二十七县,当分诸子,立为侯国。县令乃暂置,待诸子长成,当悉数改称“侯相”。三县为郡,立郡国,太守改称“国相”。以此类推。 州胡岛,已改称济洲。与中山洲、夷洲、珠崖洲、澶洲,并列。待圩田毕,亦分封诸子。如初算来,绰绰有余。 与司马家八王之乱不同。蓟王三百余子,充其量,亦不过坐拥一县之地。若当中,真有麟子,能笼络三百兄弟,兴兵夺嫡。刘备也认了。 被大多数兄弟所认同,必是英主无疑。将心比心,自会善待长兄。 依照出身。西域诸妃生子,当封西域。三百御姬生子,当封海外。公孙长姐与七位小姐姐生子,当封国内。女儿毋论出身,皆留在身边,寻个好人家。即便远隔千山万水,子孙满五、六岁,亦皆需回归蓟国,入学王子馆。十年馆学,五年行学。及冠赐字后,方可返回封国。代代相传,无有例外。 血脉稀疏,则有亲情维系。亲情不在,还余友情相连。即便友尽,仍有文化认同。贵族之上,当有“王族”。 便先这样。 蜜月过后。十夷王女,珠胎暗结。“十夷王邸”,载歌载舞,通宵达旦。上庠令进言,诸夏之国,兄弟之邦,不宜设“外使”。当仿蛮夷邸,置十夷王邸。蓟王欣然笑纳。 十夷王邸,乃是泛称。并非只有十夷王。百夷国使,皆入住其中。临乡内城,容纳不下。刘备遂建于南港。如此一来,南港与临乡遂成“吕”字型相接,只规模略小。城港相连,城池之大,可与陪都南阳宛城媲美。今汉“一朝三都”,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南都宛城。因蓟国在北,故临乡称“北都”。又称“蓟都”。至此,今汉遂有“四都”。 论地利,当数关中二都。论天时,宛都乃帝乡,自首屈一指。然论人和,蓟都冠绝天下。 水运之发达。乘风破浪,万里可达。封建时代,水运第一高效。毋庸置疑。 北都地位确立。遂成大河北岸之中枢。 幽、冀、并、凉,四州,外加遥远绿洲。北域五州,正急速与蓟国趋同。河北英才,何必舍近求远。纷纷出仕蓟国不提。 即便说蓟王乃河北之主,亦实至名归。 却不知为何。主公似对此头衔,十分抵触。文武百官,皆苦思不得其解。 时下“州”、“洲”,并非大小之分。一般而言。陆路不通,隔海相望,遂称“洲”。比如中山洲,若论大小,不过一郡之地。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一场秋雨,暑热尽退。 千里稻田,一望无际。风吹禾低,见沟渠。 撤村并邑后,亭的作用,反被放大。亭长不仅防火防盗,还兼看护境内良田,上报水旱病虫之责。于是,刘备酌情升为百石少吏。 官秩百石,俗称“有秩”。言下之意,已有官秩。授二十等爵第三等簪袅。有此爵者,可于马上加丝带以示其爵。受田三顷,得三宅。岁俸百五十石。仅良田三顷,稻鱼相加,一年可得角钱五十四万。足称富裕。 一顷百亩。然自春秋战国起,诸国便亩制不一。以晋国为例:范、中行氏以百六十步为亩,韩、魏以二百步为亩,赵以二百四十步为亩。秦亦行二百四十步为一大亩。汉初,大小亩制并行。原山东诸国地,行小亩。故秦地,行大亩。又据《盐铁论•未通》所载,最迟至武帝后期,大汉全境,才统一行大亩制。 战国至秦汉,六尺为步,(1大亩=2.4小亩)。故据《汉•食货志》所载,汉时,一壮劳力约可耕种五十小亩,或***亩。每户有田一顷,即一百小亩,或四十一大亩。每口得田二十小亩,或八大亩。 蓟王取整。钦定蓟国一顷为五十大亩。因亩制、赋制、户制,皆蓟王独创。故称“圩田制”。以示区分。 月初大朝。百官齐聚。 上计令陈逸言,国民终破千万。分户不析产,计百四十余万户。户户一顷,再加千万亩官田,今季可得新谷约五亿石。 果然丰年多禾。 七月洛阳。 为迎接七日后,王母下凡。朝野内外,一片繁忙景象。 长乐宫尤甚。自蹇硕伏诛,大将军何进,一统西园卫。实力更胜一筹。见蹇硕被戮,党人各个拍手称快。**张俭投桃报李。命各地党人,入大将军何进幕府。再经大将军举荐,出仕朝堂。如此一来,便算做大将军“门生故吏”。假以时日,再外放为一地主吏。如此不断积势,待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大将军权倾朝野,合九州之力,与蓟王一争高低,之势成矣。 党人,之所以被各方倚重,争相拉拢。正因皆是治世良才。 牧一州,守一郡,治一县。从上至下,皆为同党。所谓政通人和,莫过如此。 试想。若九州之牧,皆听命于大将军。各郡守、县令,亦以何进马首是瞻。那时,即便称何进为无冕之王,亦非夸大其词。 如此巨利,如何能轻易舍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 步步生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七月七日,如期而至。 长乐宫门紧闭。西园卫抖擞精神。一干人等,如临大敌。大将军何进,严令在先。若无请柬,便是皇亲国戚,三公九卿亦不得入内。 然俗语谓“财能通神”。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皇亲国戚,削尖脑袋,不得入内。然洛阳城内十位豪商巨贾,金市子钱家,却幸得入园。 长乐宫,本是先帝西园改建。百姓虽不得入内,然园外早已人山人海,万人空巷。洛阳城百姓齐聚,皆为一睹王母仙容。沾一沾昆仑仙气。 天公亦作美。 入秋以来,累日淫雨霏霏,昨日忽放晴。今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衣不沾身。 “以紫罗荐地,燔百和之香,张云锦之帏,列玉门之枣,酌蒲萄之醴”。按前汉起居注所载迎仙规制,长秋殿外,已提前布好会场。先帝所修广厦千栋,裸游馆间高台,亦各置分会场。高朋满座。 遥想当年。吕公设宴:“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我高祖,“实不持一钱”,却诈称“贺钱万”。时至今日,大汉约定俗成,(会)场(席)面,因人而异。位列主会场,与位列分会场,所出献礼,不可同日而语。 另一约定俗成,便是礼单需高声唱报,当面清点。而后开席。 与会众人,皆不时抬头望天。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兴奋惶恐,兼而有之。 “大隐在朝市,仙人好楼居。方平今白发,未许见麻姑。”昆仑山上,五城十二楼。玉宇琼楼,高处不胜寒。料想,王母必从天而降。 饶是临轩端坐之何太后,亦如此想。 便在众人翘首以盼,望眼欲穿时。忽听由远及近,潮声四起。 环绕裸游馆,广厦千万间,久已无人问津的流香渠,忽生异香。先帝时,“西域所献茵墀香,煮以为汤,宫人以之浴浣,使以馀汁入渠,名曰‘流香渠’”。 便当沿岸分会场内宾客,被异香吸引,四处嗅探时。再闻鸾声鹤鸣,曼妙仙音。水沫生香,弥漫雾气。便有玉色琉璃,轻盈宫女,执篙划船,摇漾渠水。自雾中,缓缓而来。 此船,朴实无华,浑然天成。仿佛秋叶浮于水。前曲后翘,好似龙头凤尾。四周轻纱缥缈,庐内隐约端坐一人。正是王母真身。 仙船划过,清波荡漾。自先帝崩后,园内无人打理,多已凋零的“夜舒荷”,竟分波破浪,丛丛高升。先帝年间,渠中所植荷花,莲大如盖,高一丈余,荷叶夜舒昼卷,一茎有四莲丛生,故名“夜舒荷”。因每当月升后,荷叶才舒展,故又称“望舒荷”。 或是受仙气滋养,亦或是对西王母顶礼膜拜。月夜始开的望舒荷,竟争先恐后,白日绽放。一时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所谓“眼见为实”。 与会嘉宾,亲眼所见,焉能不信。不约而同,群起跪地,口中念念有词。 长秋殿前高台,与会主宾,乃至何太后本人,早已目瞪口呆,心生滔天巨浪。 待轻舟抵岸。舟上墉宫玉女,纷纷下拜,口吐莲花:“恭迎王母”。 王母起身出庐。如盖莲叶,竟冲出沟渠。枝蔓攀缠,似桥飞架。越过馆舍、列肆,直伸到长秋殿前石阶。 王母脚踩荷叶,步步生莲。凌空飞渡,降落殿前。 何太后,心驰目眩。领文武百官,离席下拜:“恭迎王母。” 王母上殿,西席东坐。有人胆大窥视,果见王母“著黄金褡襡,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玄璚凤文之舄(鞋)。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 “诸位免礼。”王母仙音入耳,阴阳莫辨:“客随主便。太后请上座。” “谢王母。”何太后再拜起身。领百官入席。二宫太皇皆避嫌,未曾列席。 “天麟子何在?”王母问道。 “速去抱来。”何太后不疑有他。 便有宫妃,自殿中将麟子抱出。 王母轻轻招手。襁褓自行飞空,徐徐落入王母怀中。 俯身细看,王母轻轻颔首:“果是上帝之裔,真麒之子。” 闻此语,何太后险喜极而泣。 语出西王母之口,自万无一失。 “既有仙缘。岂能令麟子空手而还。”玉指往案上金樽一点,美酒跃出。化成粒粒走盘珠,洒落桌案。悬腕绕指,走盘珠竟自行穿针引线,连成珠串。飞入襁褓,套在麟子颈间。此物名曰“项圈”。时为西王母独有,中夏尚无此俗。 “长命珠,不可摘。”西王母又用指尖蘸樽中美酒,涂抹麟子双唇:“岂开金口,不可食言。” 待襁褓自行飞回,麟子唇上仍泛金箔之光。 “谢王母赐福。”何太后虔诚拜谢。 “赐其子,焉能缺其母。”西王母言犹在耳,墉宫玉女王子登应声而出,捧一月轮玉盘,盛仙桃七颗,大如鸭卵,形圆色青,香气袭人。王母“以四颗与帝后,三颗自食。桃味甘美,口有盈味。” 何后本欲食辄收其核,后偷种之。一想“中夏地薄,种之不生”,乃止。 食罢仙桃,再赏仙乐。王母“于坐上酒觞数遍,乃命侍女王子登弹八琅之璈,又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拊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于是众声澈朗,灵音骇空。” 席间,何太后求问修身养生之术。 王母答曰:“夫欲修身,先营其气。所谓行“益、易之道”。“益”者益精;“易”者易形。能益能易,名上仙籍;不益不易,不离死厄。行益易者,谓常思“灵宝”也。“灵”者神也;“宝”者精也。宜当爱精握固,闭气吞液,气化为血,血化为精,精化为神,神化为液,液化为骨……” 今日此语,与前汉内宮起居注,载武帝求问长生之术时,王母之言,大同小异。尤其“爱精握固,闭气吞液”之句,记忆犹新。究竟何意,见仁见智。全凭个人领会。一言蔽之,当与仙有缘。 然,太后仍不死心,以国事相问:“天降麟子,再续国祚。三宫鼎立,新帝年幼。敢问王母,当作何解。” 西王母眸中神光,一闪而逝:“闻先帝造四百尺千秋观,于阿亭道。观内香火鼎盛,各门仙人栖身。不知,可有昆仑墉宫一席之地。” “求之不得!”太后大喜。 先得天下党魁,再得墉宫女仙。 天命所归,莫过如此。还有何人敢窥视我儿帝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 生财有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母降为弥月之喜,曲终人散。王母与墉宫玉女,踏莲登船,同乘而去。仙音如初,雾气郁勃。渠内莲叶,丛丛入水,尽为“香气”,盘踞不散。 待仙音杳不可闻,水雾终是散尽。凉风习习,与会众人,各自猛回神。 环顾左右,倍思前后。各自唏嘘,啧啧称。 来无影,去无踪。真上仙也。 若非走盘珠串,仍挂在麟子项间。何太后恍惚觉得,一切皆是虚幻。 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少府张俭,及与会嘉宾,表情各异,悲喜自知。 幻术必借幻药。 与方正如棋盘的南北二宫不同。西园之内,沟渠蜿蜒,绕行广厦千间。西王母,因势利导,乘一轻舟,将幻药遍吹流香长渠两岸。临行前,又故技重施,再暗施“醒药”。 如此场面,耗费极多。许将昆仑宫内历代储藏,消耗殆尽,亦未可知。 比起麻姑等仙人,往往降于一户人家,便于施药不同。西王母如此不惜工本,大剂量一次性投放。乃形势所迫。“昆仑之墟,西有五城十二楼,河水出焉,四维多玉。”类似言语,历代皆见于记载。言之凿凿,必有所出。然后世昆仑山,并无西王母痕迹可循。治下五城十二楼,或与仙门同亡。亦未可知。 唐宋以后,西王母只剩传说,不见其人。或,亦可作证。旧神陨落,新神崛起。 王母求千秋观一席之地。可谓用心良苦。 自明帝建白马寺,西域高僧不断东来,佛教沿丝路,广泛传播,影响日益深远。为平衡各方,先帝遂修四百尺千秋观。观中门派林立,集仙门之大成。西王母派,自请入住,笼络各门各派,合力守备京师,不为异教染指。功莫大焉。 王母乃女仙之首,不可久居凡尘,自归昆仑不提。临行前,传语何太后,不日当遣上元夫人,领千秋观诸事。 起居注载,“(上元)夫人年可二十余,天姿精耀,灵眸绝朗,服青霜之袍,云彩乱色,非锦非绣,不可名字。头作三角髻,余发散垂至腰,戴‘九云夜光之冠’,曳‘六出火玉之珮’,垂‘凤文林华之绶’,腰‘流黄挥精之剑’。” 用后世的话说,一身神装。 历代修习,应是仙侠路数。仙术为辅,剑击为主。 王母降临,非同凡响。 园外百姓,憾未能目睹仙容。为沾染昆仑仙气,竟争相入渠,痛饮渠水。 场面几近失控。何太后得报,遂命人关闭闸门,截断渠水。将园内积水,装瓶贩卖。取名“仙流香”。俗称“神仙水”。药瓶大小的一壶水,作价千角。引洛阳百姓,趋之若鹜。争相购买。 何太后生财有术,不出三日,殿下销金窟,积财如山。董太皇自愧不如。 传蓟国。饶是蓟王刘备,亦不禁咋舌。 若能卖仙气,岂不更好。 一时满城尽传西王母。 大将军何进,得党魁相助。灵思何太后母子,又得王母赐福。何氏一门,位极人臣,贵不可言。 二宫太皇,避其锋芒,不与相争。 事已至此,断不可半途而废。何进得党魁教化,通晓外戚变现之道。当趁热打铁,将天下党人,悉数收归门下。先辟为门生故吏,再外放为官。十载之内,合九州之力,与蓟王一决雌雄。那时,少帝元服,窦太皇退位。放眼四海,再无人可掣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 宴后翌日,何进又来。请命诛杀赵忠、张让,及其党羽。 何太后自帘后问道:“名籍(名册)可曾拟定。” “禀太后,名籍在此。”何进随取名籍,呈于太后。 何太后展开一观,见白绢颇长,蹙眉问道:“何时动手。” “七月半。”何进沉声言道。 “七月半”,原是上古先民祭祖节,先秦已有之。汉末魏初,随道教改称“中元节”。道家有“三元说”:“天官上元赐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中元”之名,由此而来。稍后,佛教传入,则称“盂兰盆节”。唐代将“中元”定为节名,设于七月十五,相沿迄今。 将名籍悉数过目,何太后言道:“程璜、曹节二人,兹事体大,大将军万勿轻动。郭胜与我家素有恩义,不可滥杀。” “这……”何进试言道:“斩草需除根。” “刀锯余人,傍树而生。无根浮萍,何来根基。”何太后言道:“黄门令左丰,何以名列其中。” “左丰乃新一辈黄门翘楚。若不杀之,必成大害。”何进答曰:“且其人素忠于蓟王,不与太后同心。杀之以绝后患。” “大将军刀刀不离蓟王。莫非,此刻便要决一雌雄否?”何太后再问。 “九州不定,安敢相争。”何进急忙辩解。 “既如此,当谨小慎微,忍辱负重。不到万事俱备,不可表露心迹。”何太后谆谆善诱:“大兄屠于市中,手起刀落,何其快哉。然朝堂不比市井。待大将军大权在握,当稳捉‘杀人不见血’之刀。宰猪用刀,杀人用权。” “臣已知晓。”何进心领神会。 “名籍重拟。”何太后言尽于此。 “喏。”大将军瓮声告退。 打道回府。与一众心腹相见。将何进面露狐疑。司隶校尉袁绍,遂问详情。 何进遂将太后心意道出。 袁绍谏曰:“大计已定,箭在弦上,迟恐生变,大将军复欲何待,而不早决乎?” “太后不许,如之奈何。”何进反问。 “下官斗胆一言。”袁绍抵近言道:“太后念及旧情,不忍加害。然事已至此,断难两全。今若不杀诸宦,他日必为其所害。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也。” “计将安出?”何进狠下心来。 “何不作势兵谏,迫之以危。”袁绍已有定计:“群臣上表,尊陛下为‘无上将军’。再命董卓、丁原,燿兵于平乐观。车骑将军,引胡骑驰逐于道,往来驿上,以造兵势。请大将军,再授我假节,专命击断之权。命有司严查宵小,二宫宵禁。见兵锋所指,太后必惧让。那时,只需假太皇诏命,则大事成矣。” 闻袁绍此谋,何进亦暗暗心惊:“假窦太皇诏命,乃大逆之罪。若事发,当如何转圜。” “待事成,大将军大权在握。下官窃以为,窦太皇必不会怪罪。”袁绍字字诛心。 “如此。便依本初之言。”何进目中野火燎原。 长史许攸,又适时进言:“然太后之命,亦不可违。当齐头并进。重拟、兵谏,同时施为。” 何进表情一缓,连连点头道:“子远所言极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 五日京兆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子远留步。”刚出正堂,袁绍便唤道。 “本初何意?”许攸闻声回头。 “请借步一叙。”袁绍近前答道。 “请。”许攸伸手相邀,二人同入长史精舍。 精舍在大将军西院,毗邻显阳苑。闹中取静,悠然自得。 “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时梁冀新诛,而徐璜、左悺等五侯擅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注①)。” 登顶阁,俯瞰苑中美景。袁绍笑道:“前有先贤,凿壁偷光。今有子远,登高借景。二相呼应,何其妙哉。” “妙在何处?”许攸亲自煮酒。 “妙在一个‘借’字。”袁绍意味深长。 许攸摇头一笑:“如本初所见。舍中一切,皆非许攸所有。便是这身府服,亦是大将军所赐。不借何来?” 袁绍轻轻点头:“子远乃高士。与绍及孟德,皆少时好友。正因你我乃故交,绍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酒尚未温,许攸平揖相问:“本初请直言。” “子远可知,王芬之事。”袁绍忽问。 “王文祖,兴兵谋逆,刺杀先帝,已认罪伏诛。”许攸静答。 “子远又可知,王芬谋逆前,亦曾暗中联络孟德。”袁绍又问。 “哦?”许攸反问道:“此等隐秘,本初何以知之。” 袁绍遂取出一绢:“子远且自观。” 许攸接过一看,正是曹操《与王芬》。或称《拒王芬辞》。这便不动声色:“传闻,先帝已将王芬往来信,付之一炬。且此,亦非孟德笔迹。莫非伪造?” 袁绍摇头道:“非也。此虽非出孟德之手,然上句句皆出孟德之口。”袁绍甚是笃定。 “愿闻其详。”许攸再拜。 “子远可知,河间名士,张子并(子亚)乎?”袁绍道破天机。 “为王芬创《灵帝河间旧庐碑》之鄚县张超!”电光石火,许攸已想通一切。 “然也。”袁绍这便言道:“芬性疏而不武。为诱先帝北巡,请名士张超,创锦绣碑文。待碑文成,二人把酒高歌,席间王芬大醉,孟德手自袖中遗落。遂被张超悉知。张超默记于心,返乡后,辗转反侧,难以安枕。遂将密信于白绢,知我素与孟德交好,便随函寄来洛阳。” 事已至此。是否真乃“醉酒遗落”,唯张超一人知晓。寄袁绍,除为曹操开脱,亦求自保。毕竟,是张超为王芬创《灵帝河间旧庐碑》。 许攸轻轻颔首:“便有此,足可证明,孟德并未过裹挟其中,即便替友隐秘不报,亦当‘义而无罪’。” “诚如子远所言。”袁绍话锋一转:“然绍窃以为,王芬既暗说孟德,焉能不联络子远。” 许攸面色如常,颇多风轻云淡:“本初何出此言。王芬欲行兵乱,必联络天下豪杰。要我何用?”言下之意,手无缚鸡之力,何以上阵杀敌。 袁绍亦看不出破绽:“如此,当可心安。你我共事于大将军麾下。若阴怀不轨,暗藏谋逆之心,我等俱危矣。” “本初当知,我并无异心。”炉上酒已温,许攸亲手斟满:“且满饮此杯。” “请。”袁绍一饮而尽。 长乐宫,长秋殿。 何进又将宦官名籍,呈给帘内何太后御览。 何太后看后疑道:“可曾删减。” “丝毫未减。”大将军如实以告。 “大将军,既决心已定。朕亦无言。”何太后不置可否。 “弓在弦上,不得不发。”何进心中大石落地。又怕惹恼太后,遂宽慰道:“五日后,当见分晓。” “好。”何后言道:“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园内仙气经久不散。可将舞阳君及家中老小,迁来小住。” 何进会其意:“喏。” 北宫黄门署。 赵忠、张让、毕岚、宋典、封谞、郭胜。残余中常侍,悉数到场。 “何进杀蹇硕,乃为控西园卫。”环视众人,赵忠言道:“然先帝立西园八校时,我辈皆曾认领一校。我已暗中联络西园左校夏牟,助军右校冯芳,助军左校赵融,下军校尉兼(北军)屯骑校尉鲍鸿、右校尉兼(北军)步兵校尉淳于琼。五校皆可为我所用。” “鲍鸿、淳于琼,非出黄门,焉能为我所用。且淳于琼素与司隶校尉袁绍交好,必为内应!”毕岚大惊。 “屯骑校尉鲍鸿、步兵校尉淳于琼,身兼二职,平日驻北军大营,并不入西园。”赵忠言道:“淳于琼所部,实由左校夏牟代为统领。夏牟,乃中常侍夏恽之弟也。阿阁兵乱,夏恽被剁成肉泥,尸骨无存。夏牟焉能无恨。若我等俱亡,黄门子弟,何以独存。为兄为己,夏牟必无二心。” “鲍鸿又当如何?”宋典追问。 “鲍鸿贪财善战。因侵盗军资,赃过千万。时被侍御史兼西园典军校尉刘岱劾奏,本当下狱死。求我向先帝进言,得免脱身。”赵忠笑道:“愿为我等所用。” “原来如此!”众人大喜。 “今日早朝。大将军一系,群起上表,尊陛下为‘无上将军’。统领天下兵马。若无陛下敕令,出师无名。西园卫焉敢随我等,击杀当朝大将军。”毕岚仍有疑虑。 “太皇诏命在此。”封谞取敕令在手。 “永乐董太皇!”众人心领神会。 “然也。”封谞高深一笑:“何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故二宫太皇,责令三司会审。我等奉命而行。若何进不从,格杀勿论。” “此罪何来?”宋典喜问。 长乐太仆郭胜,如数家珍:“太后母舞阳君,及车骑将军何苗,数受我等赂遗,代为遮掩。何苗曾向太后进言:“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日前,车骑将军‘亲笔表奏’已入尚台。老大人抱恙入宫,秘奏董太皇。这才请来敕令。” “何苗乃进弟也。如何能劾奏兄长……”毕岚幡然醒悟:“乃是伪作!” “然也。”张让字字见血:“何苗本姓朱,与何进异父异母。并非血亲。且素与兄同心。由他劾奏,无人起疑。” “事后又当如何?”毕岚再三追问。 “事后,何进枭首,大权在握。何苗为寻自保,焉敢与我等为敌!”赵忠森然一笑:“前汉张敞为京兆尹,将被免官。便有下属,不肯听命办案。且对人言道:“不过再做五天京兆尹,还办何案?’典出‘五日京兆’。今借来一用。亦是大将军之期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 为瓽所轠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黄门傍树而生,已有四百余年。 正因门内子弟,早晚需挨刀入宫。故称刀锯余人。换言之,若以性别区分。黄门宦者,是有别于男女之外的“第三性”。除去黄门众外,天下无人与其苟同。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黄门宦官,为争权夺势,相互攻杀,几成惯例。然若遇强敌,则会暂搁争议,联手御敌。待铲除心头大患,再继续相杀。如此反复。且凡黄门阉人,皆阴狠手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史上梁冀、窦武、何进,前后三任大将军,皆死于宦官之手。足见一般。 商定细节,众人各自散去。 待只剩赵忠、张让二人。 赵忠剖心相问:“阿阁起事前,我等十二人,亦如眼前这般,相约同生共死。事过云烟。十二人已殒命过半。五日后,还有几人能苟活于世,亦未可知也。事已至此,有进无退。背后可另有打算,能否与我明言。” 张让摇头一笑,悲上心来:“我等代主受过,为天下所不容。老犬无牙,终归无用。寸阴尺璧,去日无多。杀何进,不为你我死里偷生,只为十万黄门续命。今汉气数已尽。三兴炎汉者,必出宗王。” 赵忠笑叹:“不知为何。我总觉,你有未尽之言。” 张让双眼微睁:“常侍当信我。” “五日五夜,当如何处之。”赵忠不置可否。看表情,似已无心结。 “一切如旧。”张让笑答:“饱食足睡,各安天命。” “也好。”赵忠轻轻颔首:“就此别过。” “后会有期。”张让长揖而去。 赵忠动了动嘴角,虽不置一语,却意味深长。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世上无不漏风之墙。 大将军何进欲七月半节,诛尽宦官之事,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后,便隐隐流传。 俗谓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杀十常侍乎。前大将军窦武,功败垂成。废帝功亏一篑。大将军何进,不敢大意。调动麾下人马,便是函谷关都尉吴匡,亦领兵日夜兼行,赶到洛阳城下。函谷关地处洛阳之西,大军多集结在东,故此关并无战事。如此东拼西凑,再加董氏外戚兵马。不知不觉,洛阳城已成铁桶一般。 十万黄门,走投无路,度日如年。 可笑二宫之中,张让、赵忠等人,后知后觉。按部就班,一切如故。 南宫玉堂殿。 “张常侍。”少帝忽开口。 “老奴在。”张让急忙趋步回身,自投座下。 “这几日,别无要事。常侍不妨告假出宫,与家人小聚。”少帝言有所指。想必亦收到风声。 张让心头一暖。假装浑然不知,谄媚言道:“老奴服侍陛下,不敢有一日之疏。养子亦在宫中当值,早晚可见。” “也罢。”少帝年幼,自登基以来,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日恣意放纵。再加月前何太后诞下麟子,日前西王母又降为弥月之喜。少帝倍加谨小慎微。生怕因故被废。 若换做先前,即便不敢明言,亦当暗示。然今时今日,少帝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护张让、赵忠以周全。心念至此,颇多愧疚。 毕竟年幼。 少帝咬牙道:“先前,常侍朱雀阙,替朕发声。本欲与常侍,相依为伴。以待他日。只可惜……” “陛下。”张让含笑打断:“老奴斗胆一言:陛下尚不及冠,未得亲政。诸事不明,自需谨慎。老奴天家一老犬,生无可恋,死不足惜。何须陛下挂念。瓦罐终须井上破,陛下珍重,老奴告退。” “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眉。处高临深,动而近危(注①)……”殿中少帝,有感而发。 鸿池,飞云号。 董骠骑与孙破虏,临窗对饮。 孙坚,自追随董骠骑以来,乘风破浪,平步青云。若非因麟子弥月之喜。今已官拜豫州刺史。 “可恨何进百般阻拦。只肯授刺史,不肯予州牧。”董骠骑狠狠落杯。 “无妨。”孙坚豁达:“为国效力,不分官高位卑。六百石刺史所行之事,与二千石州牧,于坚而言,别无不同。” “文台英雄了得。”董骠骑叹道:“何进得党魁,太后得麟子。何氏一门,如有神助。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归我董氏所有。如之奈何。” 孙坚劝道:“董骠骑一心为公,今又是窦太皇垂帘监国。合二宫之力,未尝不能与大将军分庭抗礼。此三宫鼎足之势,乃蓟王所立。可谓用心良苦。岂能坐视无端被废,令江山社稷有折足鼎覆之危。骠骑多虑了。” “话虽如此。然……”顾左右无人,董骠骑低声言道:“江湖传闻,何太后所生麟子,种出蓟王。乃密令道人史子眇,伙同麻姑仙,趁群仙大会,盗采麒麟之菁,千里投怀,十月怀胎而来。” “天下竟有此等术。”饶是江东猛虎,已不由大吃一惊:“此等隐秘,骠骑从何得知?”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非种出蓟王,以何屠之贱种,岂能入西王母法眼。”董骠骑不屑言道。 孙坚若有所思:“蓟王知否?” “想必,已知晓。”董骠骑长吁短叹:“先帝曾私言,何后有高后之姿。我本不信,如今……追悔莫及也。” 偷看孙坚面色如常。董骠骑又道:“禁中传言,何进欲择七月半节,兴兵入宫。诛杀十常侍及其党羽。然,便在数日前,车骑将军何苗,上表劾奏其兄,杀内宦近臣,非出公心,而行私欲。欲结好党人,收为己用。故表中有‘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之句。尚令曹节,抱恙入宫,秘奏太皇当面。太皇怒不可遏。遂诏令西园诸校,逮捕大将军,交由三司会审。又遣尚方监渠穆,传密令于我:‘见机行事’。” 孙坚抱拳道:“骠骑意欲何为。” 董骠骑眼中戾芒,一闪而逝。再无半分醉意:“文台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但凭差遣!”孙坚离席下拜。 董骠骑喜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犹未知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 再起兵祸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鸡鸣时分,何进猛然睁眼。 身旁美妾,遂被惊醒。急忙披衣下榻,唤入婢女,为大将军梳洗更衣。 待天光大亮,何进收拾齐整,披甲而出。 院内诸将齐聚,兵车列队。坚兵亮甲,人马具装。司隶校尉袁绍,近前来报:各营兵士,正四面八方,杀奔而来。 何进自居阶上,俯瞰家兵府将,粗声言道:“宦官之祸,由来已久。残害忠良,欺君罔上。种种恶行,录不尽。奉太后诏命,诛黄门,清君侧。凡名籍所录,悉数剪除。若遇贼人阻拦,杀无赦。” “诛黄门,清君侧;凡为贼,杀无赦!”袁绍振臂高呼。 “诛黄门,清君侧;凡为贼,杀无赦!”府内气势如虹。 军心可用,何进传令发兵。 中门大开。 一众府掾,以长史许攸、主簿陈琳为首,列队相送:“恭祝大将军一战功成。” 何进志得意满,扬长而去。 城门校尉赵延,昨夜已被司隶校尉袁绍,先行拿下。守卫皆换成大将军一系人马。今日洛阳各门洞开,只进不出。只待大将军麾下精兵,蜂拥入城。数路兵分,按图索骥,剿灭城内宦官。 董卓、丁原等将,则领兵攻入四郭,屠杀十万黄门子弟。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并寻机攻占郭门、望楼,沿途遍置鹿角拒马、刀车障壁。防备董骠骑一系人马。并有意驱赶四郭百姓,乱入函园避难,以阻二崤城幕府雄兵。 多措并举,乃大将军幕僚,谋划已久。骤然发动,防不胜防。料想,当十拿九稳。 何进自诩痛改前非,礼贤下士。更加,何太后诞下麟子,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窃以为,蓟王,爱屋及乌也好,投鼠忌器也罢。时至今日,又如何肯轻易与大将军结仇。更何况,何进兴兵,乃为诛杀黄门。黄门者,为天下所共恶疾。废帝功亏一篑,大将军接力而行。乃上应天命,下快人心。蓟王岂能兴不义之兵,只为护黄门周全。倒行逆施,令一世英名尽毁。智者不为也。 洛阳城兵荒马乱,杀声震天。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据都亭,睨视南北二宫,大将军何进,厉声传令:“攻破宫门,杀十常侍!” “喏!”袁绍、张璋、吴匡等将,轰然领命。 南北二宫,既是宫,又是城。知城陷必死。宫内黄门众,居高下射,死战不退。本以为有心算无备,手起刀落,何其易耳。岂料张让、赵忠等人,早有准备。趁五日之期,将黄门子弟中,亲壮健者,暗派入城,死守各处宫门,绝南北覆道。更不惜趁夜搬空武库。强弓劲弩,甲胄齐备。箭如飞蝗,并发礌石滚木。苦无攻城诸器,急切间,竟难以攻破。 厮杀正酣,便有宫内细作,跳墙来报:“昨夜,赵忠、张让等人,领虎贲、羽林、厩驺、都候、剑戟士,木石塞门,积薪障道,宫门断难开启。” 何进又问:“张让、赵忠,何在。” 细作又答:“皆在宫中,并未出城。” 何进顿时心安:“速速攻城。先登者,赏千金。破城者,封千户侯。” “先登赏千金!破城千户侯!”群情高涨,气势如虹。 大将军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双双进言:“西园与北宫想通,可命西园卫先杀奔入宫,内开宫门。” “甚好。速命人传令。”大将军领中军,囤于都亭,不可妄动。 “喏!” 二人刚去,便听阙上黄门持剑高呼:“何进谋逆,当夷三族。尔等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先降有赏!” “鼠辈。”何进一声冷哼。 身旁皆死士。岂凭三言两语,能够撼动心志。 与此同时。 董重、丁原,亦领兵杀到城下。 由洛阳部尉引路,抓捕黄门家眷。凡遇反抗,就地格杀。杀到性起,鸡犬不留。将家中积财抄掠一空。再放一把猛火,毁尸灭迹。 董卓麾下,本多贼众。贪财好色,杀人如麻。昔日白波四将奉檄投诚。然余下万五宿贼,不投蓟王,反投董卓。只因身负累累血债,百死莫赎。自随董卓,屯驻大河要津,贪恋洛阳富庶,早非一日。今,终得遂愿。如狼似虎,目中尽赤。乱刀之下,哪还分黄门与否。一刀两断,何其痛快。 本以为“冤有头,债有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想关门闭户,居高看热闹的洛阳百姓,被贼兵破门而入,不由分说,砍翻在地。一时家破人亡,血流成河。还有娇妻美妾,被贼兵扛入内室。凄惨悲鸣,不可名状。 董卓亲手砍杀数个贼兵后,反激余众凶性大发,险起兵乱。正当董卓惊疑不定,骑都尉杨丑从旁谏曰:“先前,将军便知我等杀人如麻,不服军纪。将军亦有言在先,只需能捉刀杀人,松弛军纪亦何妨。今我等随将军为大将军捉刀,屠尽十万黄门。乃大功一件。便有些许放滥,亦情有可原。料想,大将军亦不会怪罪。” 见董卓不语,杨丑又辨道:“再者说来,黄门逆窜,混入人群。急切间,亦无从分辨。” 身旁牛辅进言道:“阉人面白无须,当可分辨。” 董卓欣然应允:“传令,面白无须者,悉数杀之。” “喏!”杨丑、牛辅相视一笑。 函园,二崤城。俯瞰洛阳百姓,蜂拥入园。山门内外,水泄不通。贾诩等人,面沉似水。 “关校尉。”贾诩轻轻开口。 “在。” “与张校尉,引兵出水砦。杀乱军,护百姓。”山门不通,可走水砦。 “喏。”关羽、张飞,双双领命而去。 “典校尉,守二崤城。周校尉并徐校尉,下山接济百姓。谨防宵小混入,趁机作乱。” “喏!”典韦、周泰、徐晃,领命而出。 有阎行领门下绣衣,拱卫中堡,护瑶光殿内外。自当万无一失。 阿亭道,四百尺千秋观。 仙门弟子,俯瞰城内城外,兵荒马乱,各自无言。 日前,初入顶阁之西王母派上元夫人,素纱遮面,目光清冽。仰望天穹,俯瞰兵灾。白日高悬,万里晴空。一时神游天外。 煌煌天汉,前后四百余年。 国祚尽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 求之不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卓并丁原,自孟津及小平津南下。绕行北邙,攻入东西城郭。 董卓主攻西郭,丁原猛攻东郭。杀尽黄门,方才甘心。 南郭多平民。且又是太学所在地。大将军何进爱惜羽毛,已下严令,切莫伤及太学生一人。故自兵乱起,尚未波及。 关羽、张飞,领麾下虎贲,二路兵分,杀奔东西二郭。 张飞性急。刚出水砦,便命舟楫士翻转船翼,纵马上岸。领麾下骑士,崩乘而去。董卓贼军,只顾滥杀作恶。穿街过巷,破门**。散兵游勇,阵型全无。被猛张飞,纵马屠尽。 麾下骑士,多出陇右诸羌。精挑细选,豪勇之辈。胯下战马,亦历经千挑万选,皆宝马良驹。人马具装,全套黑龙鳞。弓弩不穿,刀剑无伤。铁蹄飞火,风驰电掣。 五千铁骑,十路兵分。两两对冲,五五纵横。好比绞柱乌龙,又似盘旋黑风。寒光交错,乱刃切割。沿途乱军四分五裂,碎身落地。 凡遇呼救,便有数骑奔冲入院。人借马势,张弓搭箭。一击毙命再翻身下马,杀入内室。屠尽贼兵。不及削耳割鼻。砍下人头,悬于马下。留下苦主,长啸而去。 待队伍杀回,再奔冲入列。往来合击。 马颈左右带身前。丛丛贼首,须发飘张,目眦尽裂。断颈滴血,死不瞑目者众。先前还勾肩搭背,相伴祸害。不料一个照面,便被人摘了脑袋。便有贼兵奔走哭号,奈何身上缠满绫罗绸缎,怀中塞满金玉珠宝。两条腿,如何能比马快。 兜头一刀。连头带肩,砍成两段。 巨力破体,断头嚎叫飞出,一头撞壁。脑浆迸裂,应声气绝。爽快。 五千豪骑,摧枯拉朽。碾出条条血路,向中军汇聚。 乱军如无头苍蝇,在街巷里道,四处乱窜。腋下各夹一宝箱,背后还缚着个美娇娘的杨丑,才露一头。便与猛张飞撞了个正着。 丈八蛇矛,嗡嗡吐信。 喉间一痛,热血扑腮。天旋地转,蹦跳落地。无头尸犹立在门旁,滋滋喷血。美娇娘已乘风而去。 “夫人何名?” “妾马氏,乃前度辽将军、护羌校尉,大司农皇甫妻。” “可是凉州三明之皇甫威明。” “正是先夫。” “俺大哥名唤刘备,夫人可知晓?” “蓟王威名,人尽皆知。” “哈哈!甚好,甚好......” 杨丑两眼翻白,不甘气绝。 电光石火,乌骓马已奔出里巷。 御道前。刀车障道,乱军不顾车上利刃,争相攀爬。断指折足者,比比皆是。强忍剧痛,翻过刀车,坐地哀嚎。幸免一死,逃得性命。却也痛彻心扉。 “鼠辈。”张飞伸手一指,身后各有数骑奔出。飞龙爪崩火钳住刀车。纵马迂回,合力反拉。 一声巨响。刀车翻滚移位,破除障壁。 张飞一马当先。冲入豁口。 嗡! 龙吟虎啸,断首冲天。 “某乃中郎将牛辅!”便有一雄壮武将,斜刺里杀出。 张飞蛇矛一送。刃刃相击。来将手中长刀,拦腰炸碎。断刃拂面,割断数根青丝。引身后美人一声娇呼。 张飞误以为二人相识。故手下留情。虎腕一抖,蛇矛竖起。宛如一记耳光,重击侧盔。 铁盔尽碎。半张脸血肉模糊。断牙迸射,吐血飞坠。一时人仰马翻。再看猛张飞,已呼啸而去。 “夫人无恙否?” “将军安心杀贼,妾无妨。” “哈哈哈......” 遥看爱婿,一合落马。阵中董卓,肝胆俱碎,痛彻心扉。 挥鞭一指,喷血怒骂:“杀此獠者,赏万金!” 张飞龇牙一笑:“夫人坐稳。” “拦住他!”四目隔空一碰,董卓遍体寒毛,根根直立。 重赏之下有匹夫。 便有宿贼提刀冲上。张飞虎腕一挥,横扫千军如卷席。乌骓踏血,奔冲不减。 身后十八骑,如虎入群羊,冲入阵中。刀砍斧劈,血肉崩碎。来不及下马割首,风驰而去。胯下良马如何能敌乌骓千里神驹。眼看长街贼兵,皆被丈八蛇矛杀尽。急忙纵马追赶。求分一杯羹。校尉! 噗!噗!噗! 咣—— 人影交错,张飞勒缰。 乌骓四足腾空,化去冲劲,稳稳落地。 身后横七竖八,尸骸散落一地。唯一人,横刀立马,挡下蛇矛绞击。 “来将通名。” “后将军帐下督,华雄。” “等着。”音犹在耳,张飞已如离弦之箭,奔出数丈开外。围拢在董卓周围的护卫亲兵,一哄而散。二人照面。董卓闭目等死,莽张飞已奔冲而去。 生死擦肩,浑身恶寒。心头后怕,冷汗连连。 十八骑分掠左右,看也不看,直追张飞而去。 留下董卓,惊疑不定,不知是死是活。 幸有周泰、徐晃,疏导人群。山门已能入人。 见张飞一路奔冲入园。周泰打趣:“翼德走反。” 张飞嘿声一笑:“去去就还。” 二崤城内,高举千里镜的贾诩、荀攸、沮授、田丰,等人,亦见端倪。 “张校尉何故只身而返?”沮授疑道。 “临阵脱逃,非张校尉所为。”田丰言道:“必事出有因。” “莫非横生枝节,突遭变故。”荀攸想多也是理所当然。 “速去相迎。”贾诩先行下楼。 众谋主一路小跑,抵瑶光殿前。 正见张飞入城勒马。 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国色美人,扶下马背。 饶是足智多谋四谋主,亦目瞪口呆。 张飞抱拳行礼:“夫人且看,此便是我大哥洛阳王陵。瑶光殿尚无女主,夫人只管安住便是。” “多谢三校尉。”事到如今,女子焉能不知张飞身份。 “哈哈,***!” 目送张飞狂奔出城。四大谋主,犹未回神。 “妾马氏。乃前度辽将军、护羌校尉,大司农皇甫妻。” “见过皇甫夫人。”四大谋主,长揖及地。 长街阵中。 华雄纵马上前:“将军速去。” “公胜意欲何为?”董卓忙问。 “为将军断后。”华雄抱拳道。 “唉!”董卓生死一线,战意全无。来日方长,何必逞强。不敢耽搁,就此别过,掩面遁走。 待猛张飞,奔马而至。见华雄未走,喜道:“真豪杰也!” “燕人张翼德。” “帐下督华雄。” “三十合不败,放你生路。”张飞咧嘴一笑:“若败,从此投俺大哥。” “求之不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0 崭露头角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话音未落。华雄已纵马奔出。 乌骓马千里神驹,风驰电掣。若被张飞抢先,人借马速,大力一击。牛辅便是先例。华雄窃以为,张飞勇冠三军,丈八蛇矛,又得长兵之利。非近身不能与敌。 张飞轻轻踏镫。乌骓高扬前蹄,电射而出。 蛇矛破风,咝咝作响。 人马交错。华雄双手握刀,奋力劈出。九尺长躯随刀势,摧压而下。猿臂加刀柄,当不比丈八蛇矛弱。 蛇矛,二面曲刃。矛头左右两尖,呈“丫”字形。宛如巨蟒血口大张。故又称为“曲刃两尖矛”。 平时杀敌,只用曲刃断颈。与敌斗将,则用矛尖格挡。 正如眼前这般。 乌影一闪。矛尖正中刀刃。电光石火刹那间。猛张飞,虎腕一抖。两尖矛,如噬人铁蟒,一口绞死刀刃。 二将擦肩。张飞如渔夫甩竿,又似策马扬鞭。丈八蛇矛,撑臂大回环。 先前华雄为占先机。双臂高举,半身斜跨,合全身之力,奋起一击。身形不稳,重心倾斜。被张飞绞住兵刃,借人马换位,往身后一送。 好似船夫撑篙,顺势一推。 华雄连人带刀,扑下马背。 翻滚落地,虽无大碍,却也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时动弹不得。 两尖矛绞着兵刃,被猛张飞送到身前。 “此式何名?”华雄伸手捉刀,拄地站起。 “蛟(绞)式。”张飞咧嘴一笑:“能夺人兵器。” “若遇鞭、锤,又当如何。”华雄又问。 “自有它法,破之不难。”张飞冲背后二崤城一指:“且去城内歇息,俺去去便回。” “喏!”愿赌服输。华雄一合落马,胜负已分。何须再战三十合。猛张飞粗中有细,此战足见一斑。 提刀上马,目送张飞与骑士相会,呼啸而去。华雄忽有顿悟:“丈八蛇矛,短距刚猛,长距阴柔。张飞粗中有细,上将之姿。” 丈八蛇矛,可比钢条。短时刚直,长则变“软”。张飞所修矛术,必然可长可短,可硬可软。 长短皆宜,软硬兼施。 名义上。幕府五校,不算辅兵,满编万二千五百人。然自大震关回。各校五千人马,皆豪勇猛士。满打满算,二万五千人,皆是精中之锐。尤其关羽、张飞,蓟王二义弟。官俸、爵俸、家俸,乃至因功得赏,多半用来武装麾下兵马。猛张飞平羌乱时,崭露头角。又勤学苦练,日日不缀。知行倍增,一日千里。 奈何洛阳街衢纵横,闾里交错。乱兵化整为零,四处逆窜。亦非一蹴而就。 待关羽、张飞,率领麾下龙、虎骑。屠尽董卓、丁原乱兵。已日薄西山。饶是如此,仍有小股乱军,杀人放火,负隅顽抗。到处浓烟滚滚,宛如末世。 右丞贾诩,当机立断。调派绣衣吏下山剿匪。血战一日,人困马乏。关羽、张飞,领兵回营。清点兵马,整修兵器。饱食酣睡,待明日再战。 函园内人头攒动,涌入洛阳民众过半。 徐晃、周泰,麾下兵马,困守园中,不可轻动。 待董卓、丁原,单骑入城。跪地请罪,与大将军何进相见。 何进却一声长笑。将二人把臂扶起:“一切皆如我所料。关羽、张飞,便有万夫不当之勇。奈何洛阳四郭之地,百万之众。血战一日,人困马乏。再加洛阳城门,已被袁绍接管。幕府雄兵,如何还有余力,捉刀攻城。此乃,缓兵之计也。” 董卓、丁原方才醒悟:“大将军乃用我等,阻幕府雄兵。” “正当如此。”何进手指宫廷:“宫内黄门,死伤惨重。今夜当可破敌。” “破城又当如何。”董卓追问。 “诛内宦,‘清君侧’。”何进目光闪烁,言外有意:“刀剑无眼,生死无怨。纵有‘无辜’惨死乱刀之下,亦非我之所愿。” “喏!”董卓、丁原心领神会。洛阳号称无郭之城。城内与城郭,天壤之别。函园在城西五里。若要强攻洛阳城,绝非旦夕之功。那时,胜负已分,大局已定。 只是董卓、丁原以身饲虎。麾下数万兵马,险被屠杀殆尽。这才换来喘息之机。二人如今孤家寡人,光杆司令。心中当真无怨无悔? “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此时无暇顾及,他日必当回味。 “西园,可有消息传出?”大将军忽问。 “并无消息传回。”心腹言道。 “传令许凉、伍宕,连夜破门。”大将军叮嘱道:“切莫惊动太后及麟子安寝。” “喏。”心腹遂去传命。 大将军何进又道:“二位血战一日,兵马尽失。可愿再助我一臂之力。” “敢不从命。”二人抱拳。 “率众前往北军大营。与步兵校尉淳于琼,里应外合,接管北军五校。”大将军取敕令在手:“袁长水除为南阳太守,不宜再领护禁军。建阳当拜长水校尉。与仲颖同行。” 丁原大喜:“卑下领命!” “自起兵以来,二宫消息断绝。故北军五校,不敢妄动。然,五校之中,越骑校尉曹冲乃大长秋曹节胞弟,长水校尉空悬已久。余下三校,互有归属。平日勾心斗角,战时相互掣肘。无人敢先行,只因恐被后者,群起攻之。二位若能控北军,引为助力。无需攻打南北二宫。只需谨守洛阳城门,以御幕府雄兵及董骠骑兵马,足以。三日之内,当见分晓。” “遵命!”二人依计行事。换言之,董卓要二人率北军五校,守洛阳城门,三日不失。 二人窃以为,洛阳天下帝都,调北军五校三千余众,当可守备洛阳城门,三日不落。 待大将军攻破宫门,诛杀黄门,清除异己。那时,二宫太皇,因被张让、赵忠裹挟,死于乱军之中。三宫鼎足之势崩。遵循祖制,当由何太后垂帘监国。从此,内外朝政,皆握于何进之手。 不出十载。当可与蓟王决一雌雄。 “朱雀门破!”忽听前军欢呼雀跃。 便有军士来报:“禀大将军,南宫朱雀门破。袁校尉已挥兵入宫,杀尽黄门!” “报——”又有军士来报:“吴都尉已破北宫门!” “哈哈哈!”何进大喜:“众将听令,随我杀入宫去,诛黄门,清君侧!” “喏!”麾下死士,轰然应诺。 便在此时。一骑快马,奔至西园长乐宫外。 “速开宫门!”马背骑士,高举符印:“奉大将军命,速开宫门!” “等着。”连喊三声,阙上才有人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1 二宫之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等掖门(注①)全开,传令骑士便纵马入营。然却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消息全无。 掖门徐徐闭合,悄无声息。 比起南北二宫,杀声震天。位于城内西北隅,与濯龙园前后相隔之长乐宫,却寂静无声。如有神助。仿佛真得西王母庇护一般。 南宫。 “报——”便有黄门青壮,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奔上玉堂殿:“何进已攻破朱雀门,麾下死士逢人便杀。凡白面无须者,悉数毙命。我等不能与敌!” 张让浑身披甲,表情淡然:“退入宫廷,居高守备。切莫近战。” “喏!”黄门青壮,咬牙离去。大将军欲诛尽黄门,人尽皆知。早已不死不休,有进无退。多说无益,唯拼死一搏。跪地乞怜,亦难逃一死。 “阿父,城外家中……”太医令张奉,抵近言道。 “无妨。”张让目光慈炯,轻声安慰:“料想。董卓、丁原之辈,绝非函园雄兵对手。日前我已将家中老小,暗中送入园内九坂悬楼安居。必无大碍。” “阿父既有远谋,何必困守二宫。”张奉不解。 “大将军杀我之心不死。若远避江海,苟活于世,终难免一死。唯置之死地,放手一搏,方有一线生机。”张让悄声言道:“待时机一到。我儿便自行离去,老父自有打算。” “阿父何出此言,父子当共进退。”张奉不愿听命。 “我儿知晓宫中内情,先前忌惮老父,故不曾加害。待今夜过后,非但再无加害之心,内外皆当善待。”张让笑道:“正因,此一时,彼一时也。” “阿父之言,恕儿不能领会。”张奉言道:“只求家中平安,阿父深居简出,颐养天年。” “老父身患绝症,我儿焉能不知。即便有华佗神药,亦不过续命数载。今死不足惜。却要将大将军何进,一并除去。”张让言道:“我本天家忠犬。即便老而无用,垂垂将死。也要将一众家贼,尽皆咬死。” “阿父何意?”张奉忙问。 “若无黄门,何须外戚。”张让切齿言道。 宫门被破。何府死士,蜂拥而入。兵车往来,车上弓弩手,箭发如雨。一众黄门子弟,躲闪不及,悉数毙命。余下羽林、虎贲郎,退守宫室,护佑二宫太皇及少帝安危。 待何进兵车入宫。随从高声诵读太后诏命。见师出有名,宫内守卫,纷纷弃械投降。黄门子弟呼喝同伴,且战且走。惊慌失措,往来驰逐,不断惨叫毙命。沿倒地尸身,兵车逆进。箭无虚发,射死一地。 种种惨状,比阿阁兵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幸,宫女先已避入内室。死者多是黄门。 永乐宫。 羽林层层守备,殿中董太皇正襟危坐,面沉似水。 “董骠骑何在?” 永乐卫尉董承,甲胄在身,无从全礼。遂躬身答曰:“昨夜遣人传语,见机行事。此时尚不见踪影。” “北军越骑校尉、胡骑校尉,人在何处。”董太皇又问。 “北军大营,并无动静。”董承又答。 “何进矫诏,尚不足以调动北军五校。然宫门已破,黄门胆小孱弱,必不能敌。眼看大势既定,何进胜利在望。北军五校,为求自保,必然倒戈。若撑不过今夜,吾门危矣。”不愧是河间姹女董太皇。宫廷权利大洗牌。先前胜负未分,五校素畏服内官,故行骑墙。如今“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见十常侍大势已去,必纷纷响应大将军,入宫屠杀黄门。以求战后论功行赏,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即便不能,亦求功过相抵,不被抄家问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古往今来,无人能免。 董承咬牙道:“侄儿纵粉身碎骨,亦护太皇周全。” “张让、赵忠何在?”董太皇再问。 “传闻,赵忠已避入西园鸡鸣堂,张让人在玉堂殿。”董承再答。 “嗯?”帘内董太皇,眉头微蹙:“窦太皇何在。” “人在云台殿。” “云台高耸,易守难攻。窦太皇孤家寡人,又结亲蓟王,自保无虞。然,大将军何进今夜所求,恐不止黄门众。” “太皇之意……” “兵乱一起,死伤无数。若二宫太皇皆死于非命。待明日,何进大权在握,便可矫称,我等皆死于宦官胁迫。从此,再无人掣肘。假以时日,便是蓟王,亦无可奈何。”董太皇忽言道:“随朕来。” “喏。” 随董太后入偏殿。众逐鬼童子,皆在酣睡。 董太皇领董承走到一人榻前,手指言道:“此乃贵子。董氏一门,生死存亡,皆在此子肩上。朕若遇害,当全此子。” 深看童子身形相貌,董承含泪下拜:“喏!” 便在此时,忽听阙上守卫,厉声呵问:“何人乱入永乐宫!” “奉大将军命,诛杀黄门阉宦。”便有人粗声答曰。 “此乃太皇寝宫,并无黄门,速去!”守卫呵斥。 “奉命杀贼,不敢徇私。既无阉宦,何不开门,让我等入内一看。也好向大将军复命。”来人笑问。 “放肆!”守卫怒道:“乱箭驱赶。” “失礼了。”音犹在耳,劲弦疾响。 箭如飞蝗。守卫猝不及防,中箭栽落。 黑暗中,不知伏有多少死士。永安宫守卫,毫无还手之力。眨眼间,已被屠尽。 宫门遂被冲车撞碎。何府死士,蜂拥而入。 董承率众迎敌,堪堪护住大殿。 乱箭射入宫室。婢女宫人躲闪不及,尖叫毙命。射向偏殿的暗箭,尤其多。 榻上童子,亦在睡梦中毙命。 董太皇大声呼喊。余下童子,半梦半醒,却训练有素。翻身触动机关。床榻随之翻转,落入地下密室。密室虽不通宫外,却可躲避乱箭。 “逆贼尔敢!”董承怒急。正如董太皇所言,何进所求乃大。 南北二宫,除去黄门宫女,还有宫官值守。尚台、侍中庐、兰台、东观,诸如此类,皆有大批宫官驻守。此时,众多博士、郎官,正在卢植、王允等人的统领下,冲向玉堂殿。 时下士人,精通剑击者众。便是恩师卢植,亦可仗剑御敌。更有甚者,士人皆美须,只需行于光亮处,断不会被错杀。 见几小黄门,正被兵车追杀。眼看走投无路。 恩师卢植,张弓搭箭,车夫应声落地。失去驾驭,兵车撞上台阶,兵士惨叫飞出。骨断筋折,头破血流。 “谢太仆救命之恩。”一众小黄门跪地行礼。 “是你。”侍中王允笑道:“可识老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2 百死莫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王公,安好。”左手小黄门再拜。 “此何人也。”卢植问道。 “正是黄门诏狱中,为我施药之人。”王允答曰。先前,王允因张让诬告,两次入狱。身受重刑,险性命不保。甚至老臣杨赐,亦曾遣人暗赐毒酒,让王允饮毒自尽,免受皮肉之苦。王允却将鸩瓶砸碎。累日受刑,坚忍不屈。正因有小黄门入牢中,为王允暗中施药,才保住性命。稍后被蓟王救出,官拜幽州牧。年初调回京畿,先拜侍中,待补九卿之缺。 “原来如此。”卢植言道:“此地不宜久留,速去玉堂殿。” “好。”一行人相互遮掩,穿宫过殿,奔赴玉堂殿。 即便不看面容,公卿装束自与黄门不同。便有乱军驾车路过,亦手下留情。不敢滥杀。大将军有言在先,兴兵只为除内宦。府中死士,皆去围攻永乐宫、云台殿,弑杀二太皇。故南北二宫,往来驰聘者,多是普通军士。并不知晓内情。 卢植、王允,终抢在何进抵达前,冲入玉堂殿。 “休要放箭。”王允仗剑高喝:“卢太仆赶来护驾!” “等着!”殿前守卫,急忙入内通禀。 “卢植、王允。”张让一声长叹:“速速放入。” “喏。”身旁黄门死士,龇牙一笑。 卢植等人,殿前解剑。自入后殿,与少帝相见。 “臣等,叩见陛下。”幸得虎贲中郎将王越贴身守护,少帝并无大碍。 “诸位免礼。”见卢植等人,衣衫不整,各有披创。少帝便知今日之险:“情况如何?” “大将军奉太后诏命,兴兵诛杀内官。然虎狼之士,不做区分。凡面白无须者,悉数杀之。博士、郎官中青年才俊,多遭屠戮。我等冲出重围,赶来护驾。”恩师卢植,言简意赅。 “报——”便有永乐宫羽林卫,舍命来报:“永乐宫遇袭,太皇董太后危极!” 话音未落,又见云台殿羽林郎(注①),披血入殿:“云台殿遭袭,(窦)太皇危在旦夕!” “二宫太皇,焉会遭袭。”少帝惊慌失措。 卢植、王允,四目相对,心领神会。大将军今夜所求,又岂只是黄门。 然诛心之言,又岂能明言。于是卢植言道:“陛下勿惊,臣已命人传信北军中候、五官中郎将,入宫护驾。”先前,骠骑将军董重,举越骑校尉曹冲为北军中候,举武威张济为五官中郎将。北军中候,位卑权重,大将军何进不许。于是搁置。稍后荡寇将军周慎,因讨汉中米贼不利,免官入狱。家人暗置重金,求大将军得赦。拜为北军中候。 少帝斟酌言道:“北军中候周慎,素与大将军交好。此时政令不通,如何肯凭一语,轻信听命。” 王允言道:“周慎为人忠义。当不会以私废公。陛下且安心。” “五官中郎将何在?”少帝又问。五官中郎将张济,乃出董重幕府。此时,当不与大将军一心。 “先前来报,中郎将领厩驺、剑戟士等,驰援北宫,以御西园卫。”虎贲中郎将王越答曰。 “西园卫。”少帝表情已说明一切。这支先帝亲手创建的西园精锐,早已改投新主。大将军一系人马,先前上疏,请将先帝“无上将军”之封号,授予少帝。如今看来,乃是假少帝名义,掩人耳目。少帝不过是“名义之主”耳。 “大将军何在?”欺君罔上,暗行不端。少帝焉能不怒。 “大将军自入宫后,便不知所踪。”王越答曰。 事已至此,少帝亦不做遮掩:“大局未定前,料想大将军必不会轻易现身,落人诟病。”言下之意。大将军若现身指挥,何府死士弑杀二宫太皇之事,事后便无从抵赖。越迟现身,越便于行事。待二宫太皇殒命,何进再踉跄出现,涕泗横流。于尸身前,拔剑自刎,以死谢罪。却被周围亲信,拼死拦住。这才留得性命。 事后屈打成招,令黄门宦官,认领弑太皇重罪。如此,皆大欢喜。大将军何罪之有。 细思极恐。少帝忙问:“大将军意欲何为。” 殿中卢植、王允,皆久历官场,焉能不知。王允言道:“大将军欲诛黄门,清君侧。料想,必不会对陛下不利。”言下之意,大将军为铲除异己,权倾朝野。必不会做出大逆不道,弑君之举。料想,此时大将军,还未有如王莽,篡位之心。 话音未落,便有虎贲郎入殿通禀:“报,大批死士,正四面举火,围攻玉堂殿!” 少帝惊惧:“何以至此。”先前不是说,大将军并无弑君之意吗。 王允脱口而出:“张让。” “何意?”少帝忙问。 “敢问陛下,玉堂署长张让,可在殿中。”王允再拜。 “张常侍,此时当在偏殿玉堂署。”少帝恍然大悟。大将军此来,乃为诛杀张让! “此地不宜久留。”卢植当机立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何况,张让死守玉堂殿,焉知未有“胁天子以自保”之意。 少帝忙问:“当往何处?” “兵荒马乱,月黑风高。陛下宜当善保龙体,万勿轻动。”答话之人,浑身披甲,阴阳怪气。正是玉堂署长张让。 王允怒斥:“大胆张让,欲以陛下为质乎!” “王侍中仍秉性难改。”张让竟不置气:“老奴将死之人,切莫溅了侍中一身血。”话音未落,殿外张弓声,此起彼伏。不用说,黄门众已将玉堂殿团团围住。 王越正欲出手,却听少帝抢先言道:“常侍之意,朕已尽知。今夜,朕哪也不去。常侍…自去便是。” “老奴告退。”张让躬身退出殿外。难怪先前放百官入殿。与少帝一同扣为人质。 少帝正欲传命王越,仗剑破围。不料张让又却而复返:“玉堂周遭,已积满薪柴,乃为御乱军暗箭。陛下万勿轻动,万一失火,老奴纵百死莫赎。” “……也好。”少帝遍体生寒。若只是薪柴便也罢了。再浇油脂,只需一支火箭,顷刻间烧成火海。浓烟滚滚,伸手不见五指。如何得脱。 时间分秒流逝,殿中落针可闻。 忽听有人轻声言道:“陛下何不求救蓟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3 三千珠履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说话之人,正是施药小黄门。 王允深受大恩,知其忠义,故不曾怪罪。这便言道:“我等被张让困于殿中,如何得脱。” 小黄门表情颇为镇定:“诸位公卿,自无从出殿,然我却无妨。” 卢植这便醒悟:“张让对黄门众,必放松警惕。此计可行。” 少帝大喜:“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切莫混入奸细才好。 小黄门跪地言道:“奴婢安絜(jié),叩见陛下。” “为何不与殿外同伴一心?”少帝追问。 “禀陛下,安絜乃黄门令左丰亲随。”王允遂将先前种种,和盘托出:“先前,臣蒙冤入狱,五刑加身。得安絜奉命夜入监牢,施以良药,这才侥幸活命。” “原来如此!”少帝欣然点头,犹如抓住救命稻草:“速去函园。请来幕府雄兵入宫护驾,便是大功一件。当升中黄门。” “奴婢斗胆,请陛下亲诏命。”安絜再拜。 “自当如此。”少帝幡然醒悟。若无凭无据,单凭一小黄门空口白牙,右丞贾诩等人,如何能轻信。这便命人笔墨伺候。 趁少帝亲诏命,卢植低声言道:“何进图谋许久,必有万全之策。料想,洛阳各门,皆被其党羽所据。单凭一小黄门,如何能趁夜偷出城去。” 王允却言道:“先前蒙冤下狱,黄门北寺狱中,遍布张让耳目。然此人,却来去自如,游刃有余。绝非常人也。” “原来如此。”俗谓“人不可貌相”。既能在黄门北寺狱中,来去自如。或许,亦有出城之法,亦未可知。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心念至此,卢植便不再言语。 薰干墨迹,又亲手盖上玺印。再三确认无误,这才交给小黄门贴身收藏。少帝又何尝不是,急病乱投医。 “兹事体大,千万小心。”少帝叮嘱道。 “喏。”小黄门再拜离去。 殿外杀声四起,南北二宫,惨叫不断。宫内黄门子弟,死伤惨重,血流漂橹。兵卒举火往来。弦不走空,人马嘶鸣。少帝何曾见过此等兵荒马乱。面无血色,两股战战。 卢植安慰道:“陛下勿惊。料想,逼不得已,张让亦不敢动陛下分毫。” “唉……”少帝一声长吁,悲从心来:“国难当头,存亡社稷。更需君臣同心,上下勠力。故自朕继位以来,不敢有一日之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亦不过如此。幸得祖宗庇佑,上天赐福。朝政将有所起色,岂料兵乱再起。一而再,再而三。枉顾大局,天人共怒,何以久持?” “陛下圣明。”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心念至此,卢植言道:“先前入殿,被除兵器。求陛下赐剑。” “好。”少帝随命王越取来佩剑:“此乃先帝所铸中兴剑。建宁三年铸四剑。铭文皆同,后一剑无故自失。其中一剑随葬先帝,另外二剑,乃朕与勃海王(刘协)所携。今便赐予卢公。” “谢陛下。”卢植双手接过,悬于腰间。 王越又命麾下虎贲郎,以佩剑相赠。见殿内百官,同仇敌忾,仗剑聚拢在身前。少帝方觉一丝温暖。 云台殿,坐落在云台之上。 云台高耸,易守难攻。前窦大将军,兵败枭首,时窦太后亦被软禁于此。王甫、曹节等人窃以为,云台高耸,与世隔绝。窦太后孑然一身,凄凄惨惨,冷冷清清。不出数载,必郁郁而终。不料蓟王横空出世,阴差阳错,续命至今。后得程璜辅佐,移居永安宫,再尊太皇,改永安为长信宫。因辅佐少帝,遂迁回云台暂居。声势复起。 云台内臣,以清忠五宦为首。素来忠义,并无劣迹。再加未雨绸缪,机关强弩齐备。以车障道,据阙楼、角楼,居高下射。饶是何府死士,亦死伤过百,未有寸进。 清忠五宦,与黄门令左丰交好。从不尊张让、赵忠等,中常侍号令。乃新一辈黄门翘楚。亦是何进眼中钉。 “何人鬼祟!”阙楼上守卫,大声呵斥。 “休要放箭。”便有一小黄门,自暗处走出。 “何故乱闯。”守卫再问。 “奉陛下诏命,求见太皇。” “且上前来。”守卫言道。 “好。”小黄门拾级而上,便有卫士移开车厢,放小黄门入内。 “随我来。”搜身后,卫士领去后殿,与窦太皇相见。 “奴婢叩见太皇。” “可是陛下,遣你来此。”窦太皇一如既往,淡泊名利,看淡生死。 “正是。”小黄门遂将陛下诏命呈上。 “四面城门紧闭,街上乱军逆窜。传闻,司隶校尉袁绍,已囚禁城门校尉赵延。城门守卫,皆其党羽。以你之羸弱,如何能破门而出。”窦太皇确认无误。 “太皇明见。”小黄门,早有定计:“正因奴婢力不从心,故来寻太皇相助。” “朕如何相助。”窦太皇问道。 “乞屏退左右。”小黄门答曰。 “放肆!”长信太仆程璜怒斥:“莫非心怀不轨,欲趁机行刺乎!” “老大人明见。奴婢并无二心。”小黄门辩称。 “朕信你。”窦太皇示意程璜等人殿外恭候。 “喏。”程璜不敢忤怒,这便清空大殿。 “恕奴婢无礼。”小黄门再拜起身,趋步近前,低声耳语。 “原来如此。”窦太皇眸光闪动:“却不知,此前朝隐秘,你不过双十年华,如何得知?” “不敢隐瞒太皇。”小黄门答曰:“奴婢乃大长秋养女。” “曹节养女。”窦太皇轻轻颔首:“今夜,大将军与十常侍,不死不休。唯曹节置身事外,原来已命你暗中行事。以朕观之,你与程中大夫相比,亦不逞多让。” “太皇谬赞。”小黄门进言道:“事不宜迟,太皇且随我来。” “也好。”窦太皇微微一笑,似起心事。眼中颇多,复杂难明。 小黄门未曾在意,前方引路不提。 北军大营。 董卓、丁原,与浑身浴血的司隶校尉袁绍,并肩入内。 “见过周将军。”三人先行礼。 “某不过小小一候官,不敢称将军。”周慎回礼。 袁绍笑道:“今夜虽为候官,焉知明日不可官复原职,更进一步。” 周慎心领神会,却佯装不知:“校尉何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4 伏虎潜龙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大将军为天下计,兴忠义之师,攻杀黄门,清君之侧。恰逢用人之际,中候何不举兵响应。以全功。”袁绍开门见山。 “敢问校尉,大将军奉何诏。”周慎不置可否。 “自然是当今太后。”袁绍傲然答曰。 周慎轻轻颔首,这便实言相告:“不瞒校尉,片刻前,卢太仆派人传命,遣某领兵入宫,护卫陛下。若此时兴兵入宫,不知可否向太仆复命。”言下之意,此去与大将军可有冲突。若无冲突,周慎便二事合一。既助大将军铲除十常侍,又应太仆之命,拱卫当今天子。如若不然,价格再谈。 好一个两头下注。袁绍心知肚明:“禁中宫廷,兹事体大。不可乱入。且大将军乃陛下舅父,于公于私,焉能坐视天子陷于险境。便不劳驾中候。” “哦?”周慎一愣。此时若不站队,明日仕途休矣。急忙相问:“既如此。大将军欲遣某何往?” “拱卫洛阳‘二十四街,十二城门’,三日不失。”袁绍言道。 电光石火,周慎幡然醒悟:“可是防董骠骑、孙破虏,兴兵入城,搅了大事。” “然也。”明人不说暗话。周慎若无此等见识,也无需他袁绍亲自走一趟。 “得令!”周慎长身而起:“愿效犬马之劳。” 古往今来,守关大将,多是肥差。平日收取往来关税,战时作壁上观。内外势力,攻守双方。皆要争相笼络。究竟是据关死守,还是开城纳降。皆看出价多寡。利益几何。 今奉命守备城池。若遇董骠骑、孙破虏率兵,则拒于洛阳城下城下。若逢蓟王幕府雄兵,则开城纳降。无它。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普天之下,何人开价,能高过蓟王。 见周慎领命,袁绍大喜言道:“为克尽全功,大将军已擢升武猛都尉为长水校尉,命后将军董卓,与中候同行。敕令在此,请中候一观。” 三人同来,必为分权。周慎亦称宿将,焉能不知。这便心悦诚服:“谨遵大将军将令。” 大将军总摄天下兵马,“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周慎不过六百石北军中候,自当依令行事。此亦是国法。只需敕令在手,即便事若不济,亦可辩称‘奉命行事’,足可自保。 周慎一声令下,北军五校齐入中军大帐。 见上首端坐董卓等三人,诸校各自心惊。 “越骑校尉何在?”环视诸校,独缺曹冲。 “曹校尉昨日告假,不在营中。”步兵校尉淳于琼,粗声言道。 “兵马何在?”袁绍忙问。 “皆在营中。”淳于琼又答。 “如此,也罢。”周慎取大将军敕令,遍传众人:“奉大将军命,拱卫洛阳十二城门。” 诸校本以为还有下文。岂料大将军言简意赅,不痛不痒。仗着素与袁绍交好。淳于琼遂问道:“卑下斗胆。敢问中候,不入宫否?” “不入宫。”周慎斩钉截铁。 “喏。”诸校表情各异。 “事不宜迟。”后将军董卓言道:“即刻启程。” “喏。”后将军,位在众人之上,又得大将军委以重任,诸校自当奉命。便是名义上追随何苗的胡骑校尉轲比能,亦言听计从。不曾忤逆。 董卓暂领越骑营,丁原新领长水营,并淳于琼所携步兵营,鲍鸿所携屯骑营,轲比能所携胡骑营,兵分数路,拱卫四方城门不提。 上东门外,阳渠太仓港。“大城东有太仓,舱下运船常有千计。即是处也。” 飞云巨舰,帆樯如林,本以为东郭门桥,能将巨舰拦在桥下。岂料机关船桅,竟能折倒,过桥后再竖起。 城头守军,见巨舰徐徐迫近,急忙下城通禀。 董卓等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墙皆备。传闻,蓟国巨舰,暗藏霹雳投石车。可将油瓮远射千步。阳渠水路,环绕洛阳,亦自此入城,西北接濯龙园,连瀔水。换言之,上东门已入霹雳车射程。 蓟国机关,神鬼莫测。若董骠骑并孙破虏,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轰击洛阳。何须三日,旦夕可破。 初见此等庞然大物。城上兵士不由得肝胆俱裂。饶是董卓等人,亦暗自心惊。 大汉城池,多背山面水。固有阴、阳之分。为借水运之便,城池皆通水路。尤其雄城,更加如此。蓟国凭坚船利炮,铁壁铧嘴。足以轻松攻破城门。若无城墙拦阻,城内守军,又如何能挡蓟国甲骑具装。 “速置床弩,搬礌石滚木,煮金汁滚油。快!”北军中候周慎,不愧宿将。 “喏!”麾下人等,一拥而上。 若不能将江东猛虎挡在城下,大将军危矣。 便在此时。渠内一排微微探出水面的细竹管,正借巨舰掩护,经暗渠潜入城去。 飞云巨舰,一万兵卒,皆是遮掩。董骠骑得高人指点,已有万全之策。 说话间。 小黄门安絜,也已轻车入园。被守园兵士一路护送至二崤城,瑶光殿。 “拜见右丞,左丞,军司空,军正。”四大谋主当面,小黄门依次行礼,无有错谬。 “你是何人?”贾诩问道。 “奴婢乃大长秋养子。奉陛下之命出城,求救兵。”说完,便将陛下诏,双手奉上。 竟是曹节养子。贾诩亦不敢大意,躬身取来一观。 “张让禁陛下于玉堂殿。又胁公卿为质。与大将军死战。”贾诩言简意赅:“我主云:‘事急从权’。速救陛下。” 荀攸言道:“大将军谋划已久,必有万全之策。洛阳城门此刻必落入大将军之手。即便血战攻城,急切间亦难逾越。如之奈何。” “何不走密道。”安絜脱口而出。 “密道在何处?”荀攸追问。 “密道在北邙,可下穿城郭,暗通太仓。”安絜所指密道,正是蓟王刘备下蟾宫折桂馆后,拜访秦太仓那条。 “莫非内官便由此路出城。”贾诩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曹节曾暗中经营折桂馆。安絜既知晓此道,必是曹节身边至亲至信之人。 “正是。”安絜不疑有他。 “既有暗道,此事易耳。”贾诩试问:“当何人领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5 百鸟朝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关、张二校尉,领兵厮杀一日。此时皆已酣睡。士佩拱卫二崤城,不可擅动。当遣公明、幼平中一人前往。”荀攸答曰。 “陛下九五之尊,身系天下社稷。断不可有失。二人同去。”贾诩当机立断。 “函园内百姓障道,又当如何。”沮授忧心函园守备空虚,留有可乘之机。若有细作混入,乘机杀人纵火。函园危矣。 “士佩麾下人马,一分为二。中军司马,独领一军,驻守园内。”贾诩又道:“此去城中救驾,无需一万精兵。公明、幼平,各领帐下千人足以。余众皆交由麾下司马统领,守护园中百姓。如此,当万无一失。” “如此,甚好。”荀攸欣然点头。 须臾,徐晃、周泰,奉命上山。由右丞贾诩,备说详情。临行前,又赐锦囊三枚。暗中叮嘱二人,若遇悬而未决,左右为难,不知进退时,则拆一锦囊观之。 二人默记于心。这便随安絜出西山门,绕行北郭。伺机潜入城去。 “彦明。”待二人下山,贾诩又道。 “在。”阎行抱拳近前。 “领绣衣吏,暗中相助。定要确保安絜此人,万无一失。”贾诩语出惊人。为何不救陛下,反要保一黄门。 “敢问右丞,何故护一黄门。”阎行不解。 “此人,或是解一切谜题之关窍。”贾诩道破天机:“关乎我主大业。不可不察。” “此人竟如此重要。”饶是三位谋主,亦未曾窥破。 贾诩号称算无遗策。时过境迁,平羌连环计,终被世间高人,苦思得解。直令人叹为观止。“无双连环”名动天下。原来,世上竟有人,如此设谋,环环相扣,堪比未卜先知。 再深思。之所以郭嘉,被蓟国谋主寄以厚望,正因其“凤凰于飞”之计,乃“明隐连环”。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尤其贾诩本人,常与郭奉孝信往来。二人所谈,看似天高海阔,秋水长空。无所不涉,无所不包。非寻常人等,能解其意。二人亦师亦友。贾诩更视其为衣钵传人。 蓟王麒麟辨宝,慧眼识英。口出:“东孝西直。”于是乎,便是尚籍籍无名的门下西曹徐庶,亦广为人知。心怀敬畏,以观后效。 王上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凡有所出,必有所中。从未走眼。想必徐庶亦不例外。更有甚者,最近学坛又有琅琊诸葛兄弟,横空出世。蓟王微服私访,听二人博论众(学)生。欣欣然,对左右国相言道:“常谓‘龙翔凤翥(zhù)’。卧龙既出。闻雏凤清音,亦不久矣。” 左右国相,久随刘备。尤其耿雍,颇多雅俗不羁。这便笑问道:“莫非主公,当有十谋主乎。” 刘备笑而不语。此问无需答。“东孝西直”早已破题。蓟国谋主,岂无“孝直”之位。 言归正传。 阎行领命,携麾下绣衣豪侠,尾随下山。门下绣衣,乃是“吏”。蓟国高俸养士,可想而知。装备之精良,蓟王从不惜工本。洛阳号称六九城。横六竖九,周回三十里余。北军五校三千兵卒,捉襟见肘。唯有拒谯楼、角楼、马面等,固守。顾此失彼,门下绣衣潜行城下,射出飞龙爪,分分钟翻上城头。 斩关夺门,何其易耳。 果不其然。阎行领众人绕行城郭,寻机自津门翻入。 此时此刻。 南宫,永乐宫。 宫内羽林卫,多已战死。董承与心腹,仗剑退守轩下。堆同袍尸骸为障,堪堪守住永乐宫正殿入口,拼死护住董太皇。用于豢养逐鬼童子的偏殿,四面火起,浓烟呛目。先前永乐署(火)灾。先帝命人重修。时董太后买通工匠,凿密道,连通偏殿与正殿。童子及董太皇已先行转移。所幸并无大碍。然若坐视火起,延烧正殿。董太皇及一众童子,亦难幸免。眼看大祸临头,董承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身旁羽林郎接连中箭倒地。董承疾呼:“尔等逆贼,欲行刺太皇乎!” 一众死士,黑衣鬼面。互相看过,又齐齐举弓。毫无迟疑。自己性命尚且不顾,又如何会顾忌他人。 一时箭如雨下。 蓟王所赠,价值不菲,水绿琉璃窗,接连洞穿,碎成一地。避入正殿内的一众黄门、宫女,惨被射中,哀嚎毙命。 饶是蜷缩在案几之下的中常侍封谞,亦不幸被射穿脚踝。哀嚎不休。闻哭声凄厉,暗箭循声而至。围拢在周遭的小黄门一哄而散。失去血肉遮挡,封谞接连中箭。虽未致命,却也痛彻心扉。长居深宫,养尊处优。如何受过此等罪。 噗! 肩窝一痛。董承翻身落地。待胡乱抓起佩剑,仓皇四顾。只见左右遍生荆棘,已无活人。 “杀阉宦,清君侧!”何府死士,纷纷抽刀扑上。 便有一江湖巨寇,飞身跃过尸堆,钢刀迎头劈下。 说时迟,那时快。 电光一闪,霹雳惊弦。 白羽箭,穿喉而过,连毙数人。崩火入石,斜插地面。带出一蓬血雨。 “咳咳……李广……射虎。”巨寇捂颈绝命。 恰逢月满中天,火光逆窜。 只见一将,立在屋檐。弓开满月,居高下射。 “小心射虎箭!”不及示警,喉结尽碎。血溅头颈,咳血而亡。 一人一弓,例无虚发。 射死一地。 “切勿恋战。”又有奸猾巨寇出声提醒。 余下死士纷纷顶盾,冲向正殿。砍杀正主,再说其他。 “哼!”檐上小将,弃弓握柄,飞身跃下。 猿臂轻舒,背后投枪,奔雷而出。 盾、矛相击。火星迸溅。 手中双弧盾,四分五裂。投枪惯胸洞背,去势不减。不等死士双手去握,猿臂一甩,投枪迂回。 银芒画弧,如银蛇狂舞,似飞鸟群升。将周遭盾牌,悉数击碎。 又陡然绷直。随小将稳稳落地。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黑暗中那人惊呼:“百鸟朝凤,九节飞翼!” 余下死士,顾不得虎口崩裂。反手抽刀,将小将团团围住。 “来将通名!” “武威张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6 何以解忧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从未听闻!”巨寇藏身暗处,突施冷箭。 张绣闪身避过。 “杀!”见有机可乘,死士挥刀扑上。 张绣挺矛直刺。利刃破风,死士飞退。 长矛去势将尽,矛尖奔雷射出。胸口一痛,血如泉涌。一身气力奔流而出。两眼一黑,颓然倒地。 “小心‘九节飞矛’!”巨寇暗中高喝。 抢在矛尖飞回前,死士一拥而上。张绣舞动杆身,将利刃悉数磕飞。无头杆身,充作镔铁长棍。泼水不进。 死士踉跄后退。忽觉耳后,疾风割颈。粗脖一热,热血激喷。何其不幸,竟与飞回的矛尖相遇。张绣轻摇长杆,矛尖宛如螺旋,在头顶呼呼绕转。矛尖既是镖,亦是枪。 长杆一甩,血光乍现。又死一贼。 顷刻间,长杆已在张绣手中,上下翻飞。 尖矛如蜂穿花,上下奔袭,左右突击。远离战圈的死士,不及反扑,接连毙命。“近身!”收到同伴示警,余下死士,陆续从永安宫各处赶来。大敌当前,前仆后继。以命补缺,十面合围,不断迫近。 眼看只剩一矛之距。 猿臂一振,矛尖应声锁死,一声清喝,张绣挥矛直刺。 刀矛相撞。钢刀崩火弹开,中门大开。 长矛入怀,后背洞开。瞳孔骤缩,剧痛钻心。临死前,反手抓向矛尖,欲为同伴争得活命之机。 眼看便要得手,不料矛尖陡然化虚。分光掠影,骤起疾风。血花随之四溅。 矛刺之疾烈,骇人听闻。电光石火,吻中群敌。周围死士,齐齐喷血倒地。 张绣破围而出,直取暗处巨寇。 巨寇肝胆俱裂,转身逃命。 “哪里逃!”厉声入耳,剧痛灌脑。竟不分先后。宛如被奔马撞上。巨寇惨叫飞出。半空中忽觉胸背顿挫。矛尖飞回,撕碎血肉。巨寇带着前胸后背,碗口大的血窟窿,轰然坠地。一路血喷,滚下阶去。 窸窸窣窣,再无声息。 满庭死士,张绣一人杀尽。 “太皇无恙否?”直到此时,张绣麾下健勇,才从屋檐各处,飞坠院中。赶来与主将相会。 “朕,无恙。”董太皇生死一线,惊魂未定。 “偏殿大火,难以扑灭。请太皇移驾。”张绣抱拳请命。 “你是何人?”董承草草包扎,出轩相问。 “五官中郎将麾下,军曲候张绣。”张绣取印绶相示。 “原来如此!”董承细细辨认,终是放心。话说,先前若非张绣出手相救,董承已惨死刀下。若当真暗行不端,实力悬殊,又何必多此一举。 “且随我来。”董承本想只手接过张绣长矛。岂料力有不逮,险些出丑。此矛乃陨铁锻造,百炼成钢。非常人能及。 二人入殿,与董太皇及一众童子相见。 “军候欲将朕迁往何处。”眼看大火倾盆,董太皇亦如坐针毡。 “中郎将命卑下,谨遵太皇圣意。”换言之,张绣亦无绝对安全之所在。 “如此,且去云台如何。”董太皇思前想后,如今也只有曾与其歃血为盟的窦太皇,可堪信任。 “喏!”于张绣而言,去哪皆一样。别无不同。纵刀山火海,亦无所畏惧。 打定主意,众人这便动身。时兵荒马乱,尊卑荡然无存。卖官鬻爵,盈满宫室的财货,董太皇即便心如刀割亦顾不得。悉数丢弃。轻车简从,奔赴云台。赶去与窦太皇相会。 南宫,兰台寺。 大将军何进自入宫后,便藏身此处。装模作样,抱苦读。御史中丞、兰台令史等一众属吏,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拜见大将军。”袁绍领步兵校尉淳于琼,赶来相会:“幸不辱命。” “本初大才。”何进放下卷,微微一笑:“身后何人。” “卑下淳于琼,拜见大将军。”淳于琼不顾全身披甲,大礼参拜。 “原是淳于校尉。”何进胜券在握,越发显出宿臣峥嵘:“麾下禁军,可愿为我所用。” “义不容辞!” 何进言道:“先前斥候来报,张让质押陛下及公卿,死守玉堂殿。兵士颇多忌惮,故久攻不下。淳于校尉可愿领兵一试。” “这……”见袁绍目光来看,淳于琼咬牙道:“卑下愿往!” “甚好。待铲除内宦,涤荡朝野。某自当重赏。”何进先画饼充饥。 “谢大将军!”酒壮怂人胆,财动歹徒心。淳于琼抖擞精神,领命而去。 “西园可有消息传回?”何进又问。 “并无消息传回。”心腹言道:“二位司马与五官中郎将张济所部,激战正酣。” “此人乃董骠骑麾下,出身西凉。”袁绍言道。 “此人久已成名。只恨被蓟王捷足先登。未能招揽,为我所用。”大将军何进一声长叹。正因蓟国蒸蒸日上,蓟国威信天下。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何进才迫不及待,兴兵夺权。 “大将军无需忧心。蓟王视天下名门豪右为宗贼,颇多怠慢,不曾善加笼络。故天下名士,皆心生顾虑,裹足不前。今大将军既得党魁,只需杀尽黄门,天下有识之士,必群起投效。何愁无人可用。”袁绍进言。 “本初此言,深得吾心。”大将军何进,庆幸而笑:“蓟王乃汉室宗亲,胸怀家国天下,却无名门豪右。蓟国千里国土,多出白泽,并无豪强。故‘圩田制’得以深入人心。然若放之四海而皆准,必遭天下豪右诟病。此,亦是蓟王之短也。” “大将军明见。”袁绍目光如炬。齐民户户得田一顷。唯爵民方能多得。试想,豪右岂能甘心,将名下田产分与他人。又岂愿亲身涉险,以命相搏,只为积功封爵。诚如,何太后挖苦二兄何苗,好吃懒做,挑肥拣瘦。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稍有劳烦,便似有“提头之难”。 “说到底,蓟王眼中只有江山社稷,万千黎民。并无我等容身之处。”大将军何进,一针见血。 “报——”便有斥候来报:“永乐宫毁于大火。无人生还!” “什么!”大将军何进先喜后惊,表情变幻莫测:“何以至此!” “这,这……”不知大将军竟有此问。斥候一时吞吞吐吐,无言以对。 “报——”便在此时,又有斥候来报:“董太皇已登云台。逐鬼童子,亦存活大半。” “嘶……”何进懊悔不已:“何人解我心忧。” 袁绍请命:“下官愿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7 出宫辟祸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进窃以为。 太后寝宫有西园卫护卫。即便对垒五官中郎将张济,亦自保无虞。故未曾顾及。且南北二宫,战况胶着。黄门虽大量身死,然以张让、赵忠为首的十常侍,仍负隅顽抗。 按照既定战略。杀十常侍,兑现承诺,尽收天下党人为己用,乃其一。借兵乱遮掩,弑杀二宫太皇,破三宫鼎立,互相掣肘之局,乃其二。诱骠骑将军董重大军攻城,将董氏外戚并朝中党羽连根拔起,行铲除异己,独霸朝政,为其三。 此一石三鸟之策。先易后难。料想,铲除黄门宦官,手拿把攥。除二宫太皇,手到擒来。至于骠骑将军董重,领大军攻城亦是必然。不过是时间早晚。 杀董重一系人马,与除二宫太皇一脉相承。董重必奉董太皇诏命,以入宫护驾为借口兴兵来攻,火中取栗。然若被北军五校挡在洛阳城下三日。待董太皇一命呜呼,董重便死无对证。那时,究竟是兴兵护驾,还是举兵谋逆。皆凭大将军一面之词。何太后乾坤独断。 朝中再无二宫太皇,暗中相助。杀董重,如屠猪狗。何其易耳。 那时…… “呼——”心念至此。大将军心头猛一阵火热。 今夜因何尤显漫长。 玉堂殿。 北军步兵营,人皆重甲,手持刀盾强弩。乱战入场,所向披靡。黄门青壮难以抵挡。纷纷败下阵来。 淳于琼身先士卒,与一伍劲卒,顶盾冲上台阶,换持战斧,大力劈砍宫门。 阙上乱箭如雨,皆被大盾崩断。 眼看门破,便有小黄门惊慌失措,奔回报信。 “大事不好,北军强攻,门破在即!” 张让端坐玉堂署中,全然无惧:“休要慌张。且去将油瓮掷下,再引火焚敌。” “周遭堆满薪柴,若遇明火,玉堂俱燃矣!”便有人劝谏。 “无妨。瞻前方能顾后。保住性命,再言其他。”张让言道。 “喏。”小黄门咬牙领命。 须臾,阙上接连砸下油瓮。嗅到浓浓鱼腥,淳于琼目眦尽裂:“不避!” “不避!”顶盾甲士,齐声呼喝。 火箭飞射,四面火起。 虽有盾阵隔绝明火,却防不住刺鼻浓烟。更有甚者,盾牌亦燃起大火。铁柄赤红,无从握把。一时皮开肉绽,甲士纷纷窒息昏迷。盾阵轰然崩塌,淳于琼奋力一击,终将宫门劈穿。自身遂被烈焰吞噬。 阙上黄门烟熏火烤,如何能受。窥见门下已无活人,遂扬白垩灭火。 见主将战死,北军甲士悲愤难当。齐齐顶盾冲上。势如疯虎,刀砍斧劈,全然不避。门上豁口渐长。 “报!”小黄门又惊慌来报:“大事不好。宫门已穿,恐难支撑。” “依计行事。”张让这便起身,引黄门死士,入后殿。 见张让入内。卢植、王允等人,拔剑在手,如临大敌。 “诸位切莫慌张。”张让旁若无人,伏地行礼:“乱军已破宫门。请陛下移驾,暂避锋芒。” “大胆狂徒!”王允怒不可遏:“宫外禁军,只为诛杀阉宦。若非你将陛下禁锢,焉有此祸。” “陛下是主,老奴是仆。所谓‘疏不间亲,卑不谋尊’。老奴焉敢行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张让掷地有声。 少帝强笑:“不知张常侍,欲使朕…往何处。” “西郭十里函园。”张让答曰。 此言颇多出人意料。少帝又问:“此刻兵荒马乱,如何能出城。” “老奴事先已安排妥当。”张让笑答:“定保陛下万无一失。” “莫非,常侍已预先知晓,今日之变?”少帝追问。 “老奴不敢隐瞒。一切诚如陛下所言。”张让笑道:“大将军为笼络党人,趁机兴兵。名为诛杀黄门,实则铲除异己,独霸朝纲。兴兵入宫,究竟意欲何为,陛下何不登高一看。” 少帝毕竟年少:“常侍有话直说。” “永乐宫正燃起大火。传闻董太皇及一众‘逐鬼童子’皆死于非命。永乐宫中上下,无人生还。此刻,司隶校尉袁绍,正领北军五校,猛攻云台。所求,必是窦太皇无疑。” “老奴斗胆。”偷看陛下脸色,张让又言道:“传闻,大将军乃为让麟子继位,而行弑君之举。” “张常侍可有证据。”王允喝问。 “云台杀声四起,永乐烈焰冲天。陛下只需登高一观,便一目了然。”张让苦笑:“铁证如山,何须老奴构陷。” “请陛下移步。”王允躬身奏请。 “也好。”众人登玉堂殿顶阁,居高远眺,一切皆如张让所言。 少帝犹未心甘,耳语相问:“大将军杀二宫太皇,或是为太后专权。与朕不相干。” 张让答曰:“若二宫太皇遇害,何进必行嫁祸。先前不知,如今陛下既已亲耳听闻,老奴言及大将军暗行苟且之事。为防日后走漏消息,玷污一世清明。大将军何进,必一不做二不休。杀陛下灭口。且老奴先前朱雀阙,得陛下庇护,这才保住性命。若大将军矫称,二宫太皇乃老奴等,黄门所害,且陛下亦裹挟其中。今日虽不加害,他日必栽赃构陷。陛下难逃废帝之灾。” 少帝面无血色。 张让再接再厉,字字诛心:“本朝扶立幼主,太后临朝称制,外戚大将军专政,几成惯例。陛下不出十载,便可元服。而麟子,才刚足月。掐指一算,还需二十年。更何况,麟子种出何人,竟得王母垂怜。陛下焉能不知?且二宫之变,必遭非议。为结好‘宗王’,立其子为帝。于大将军而言,亦是妙计。” 少帝本就捕风捉影,寝食难安。今纳张让谗言,立刻手足无措:“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当善保真龙圣体。以待他日亲政,再做计较。”张让言道:“蓟王忠义双全。知天子涉险,必全力扶持。函园雄兵,天下莫敌。足可保陛下平安。此时不走,悔之晚矣。” “张常侍所言极是。”少帝仍有疑问:“然诚如卢太仆所言,何进必封门锁城,急切间如何出城?” 张让附耳答曰:“陛下当知。此时此刻,越骑校尉曹冲,正领人伏于太仓。接应陛下出城辟祸。” “哦——”少帝心领神会:“可有密道。” “然也。”张让郑重点头。 少帝咬牙道:“既如此,朕便随常侍,出城辟祸。” “老奴粉身碎骨,定护陛下周全。若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张让眸生邪火,指天为誓。 少帝心慌意乱,并未察觉:“常侍一片忠心。朕,深信不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8 奇货可居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君命不可违。 再者说来,此去函园辟祸,亦是上佳之选。云台殿杀声四起,永乐宫烈焰冲天。登临顶阁,一览无余。太仆卢植,侍中王允,久历朝堂。焉能不知其中凶险。阿阁兵乱时,便有流言甚嚣尘上。大将军背刺废帝,才被削去一耳。足见胆大包天。今日所为,亦合乎情理。 除去少帝身边,戍职宫官,文武百官,皆别居在外,不知宫内详情。待三日后,宫门再开。大将军早已收拾好一切。那时,便矫称二宫太皇、乃至少帝,皆为宦官所害。再杀玉堂殿中卢植、王允等人灭口。死无对证。 料想,王美人所生贵子,必随董太皇,死于非命。 于是乎。大将军顺理成章,扶立麟子继位。 平心而论。大将军所患者,唯蓟王一人耳。虽以诛阉宦为名,兴兵入宫。然若二宫太皇及少帝,皆因而丧命。大将军亦难辞其咎。那时,蓟王必兴师问罪。若抢先将蓟王骨血,扶上大位。除去示好蓟王,亦令刘备投鼠忌器。 如此,大将军自保无虞。待何太后垂帘称制,无非是削爵罚俸,略作惩戒而已。不出数载,便可官复原职,一门显赫。 心念至此。少帝一声暗叹。 麒麟送子,千里投怀。母亲此举,堪称“神鬼之谋”。真乃女中豪杰。比前汉高后(吕雉),亦不逞多让。 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立国之主赢无数。 昔日吕不韦将已有身孕之爱姬,送与嬴异人。与何太后无故孕身,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在商言商。今汉,“母凭子贵”,便是何太后的“货可居(注①)”。 如此看来,何太后有吕不韦之经商术,亦未可知。 “生于商贾之家,朕之幸邪?”登车前,少帝仰天长叹。 然若深思。少帝之于张让、赵忠等十常侍,又何尝不是,货可居。 少帝所乘,乃金水赀库马车。车门在后,全身包铁。便是六匹驽马,亦全套甲胄,刀枪不入。马出西园绿骥厩,乃先帝所设。皆是一等一之宝马良驹。用来拉车,暴殄天物。 扶少帝登车,又锁死车门。张让亲自驾车,并前后十余从车,徐徐进发。纵马扬鞭,绕圈加速。 时间分秒流逝。已支离破碎的宫门,终四分五裂。 不等步兵营士,举刀杀入。驷马兵车,已崩乘而至。开道头车上,黄门死士,咬牙踩下踏板。厢内机簧鸣响,机关连弩,左右攒射。箭如飞蝗,疾如雨泼。血花迸溅,惨叫连片。聚拢在宫门内外,不分敌我,悉数射杀。机关箭车冲出宫门,一路怒射狂飙。中箭者层层倒伏,所过无一活命。 借机关箭车开道。车队呼啸而过。蓄力碾过两条触目惊心的血辙,直奔朱雀门而去。 黑暗中只听上弦声,此起彼伏。蹄声如雷,箭似水泼。不知有多少人马。便是何府死士,亦不敢螳臂当车。四处藏身,躲避乱箭。慌不择路,死于乱箭之下,又遭铁蹄车轮碾压者,比比皆是。 先前张让命人以木石封住宫门,遭大将军狂攻击破。尤其朱雀门,门扉尽毁,大门洞开。只草设关卡岗哨,射杀逃亡黄门。如何能挡蓟国机关利器。 见拒马障道。突前机关箭车,射击骤停。便有两辆兵车,左右超出。黄门车夫纵马扬鞭。驾车重挽马,奋起四蹄,迎头撞上。类割草车的前吊臂,装有锉刀装角,形如后世火车头前排障器。先将拒马拦腰撞断,再铲出通路。扬长而去。 门前守卫左右避让,惊魂未定时。便听身后机簧声又起。 猛回头。但见一机关箭车呼啸而出。箭发如雨,惨死一地。 南宫,兰台寺。 “报——”斥候飞奔来报:“张让挟陛下,乘机关兵车,破围而去。” 何进怒目圆睁。将手中竹一把撕碎:“洛阳城门皆在我手,又能逃到哪去!” 便有心腹进言:“恐有密道,亦未可知。” “我亦有听闻。”略作思量,何进这便言道:“传令后将军董卓、并北军中候周慎,率人马追击。若一意孤行,格杀勿论。” “喏!”斥候得令而出。 须臾,又有斥候来报:“西园诸校,已兵围鸡鸣堂,赵忠困兽犹斗。” “传令西园诸校,杀赵忠者,赏千金,赐关内侯。”何进恐夜长梦多。 “喏!” 与此同时。北邙,上商里。 徐晃、周泰各领一千精锐,兵车夜行,转入里道。 “便是此宅。”小黄门安絜贴窗窥探,认出先前秦太仓所居旧宅。 “传令停车。”徐晃前窗传令。 “喏。”御者领命。 兵车沿里道,对面排开。 兵士依次下车。早有斥候翻墙而入,打开院门。 安絜熟门熟路,入室登堂。搬动机关,通往地下暗渠的机关暗门,徐徐开启。 “速去探路。”周泰大喜。 “喏。”斥候队率,遂领麾下健勇先下。 须臾,遣人来报:“下设港津,连有暗渠。通洛阳城内。” “妙极。”周泰大喜:“善水者先,其余顺下。” “喏!”麾下精锐,轰然应喏。 太仓顶上折桂馆,虽被曹节命人焚毁。然太仓仍在。先前刘备所乘,通往地下暗渠的天梯,亦在。 仓楼内,咸鱼腊肉等风干旧物及各州所输谷物,悉数搬空。久未露面的越骑校尉曹冲,正领心腹死士,暗自守备。接应张让及少帝。 此乃曹节与张让、赵忠等人,事先定计。只需掠走少帝,无论大将军如何屠戮内宮,铲除异己。曹节、程璜、张让、赵忠等人,皆可安然无恙。只因少帝乃是蓟王所立,名正言顺,大汉天子。庇护在少帝羽翼之下,一众黄门才能苟全。黄门傍树而生,悠悠四百年从未改变。 何进一石三鸟之策。即便悉数达成。然只需少帝仍在,皇位便轮不到麟子。蓟王忠义双全,又岂能公私不分,轻言废立。 正因知晓全盘谋划,十常侍才有恃无恐。 赵忠与张让,各自为战。赵忠拖住西园兵马。张让并宋典、毕岚等人,固守南北二宫。三分何进兵马。又四塞宫门,搬空武库,于玉堂署内,暗藏机关利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为求一线生机,黄门早有万全准备。 只需张让裹挟少帝,投奔函园二崤城。此局,大将军机关算尽,亦难求一胜。 若不能杀张让、赵忠,剪灭活口。且看日后大将军何进,如何自圆其说,堵悠悠众口。 “阿父小心!”鸡鸣堂内,便当赵忠愣神之际,亲随小黄门舍身挡下冷箭。 目视自幼养大的小黄门气绝倒地。赵忠悲从心起,厉声挥剑:“门破俱亡。死战、死战!不退、不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9 外合里应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喏!”外戚与內宦,两汉四百年,相互攻杀。仇恨已深入髓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死不休,不离不弃。 连夜搬空武库,又将城外家小,弃之不顾。黄门行事之狠绝,足见一斑。 自大将军兴兵,赵忠便自领心腹,据守此地。推堂中重重联排鸡埘,障闭门窗。又于堂中堆满辎重,安置伤员。黄门死士皆登楼上平座,立板楯为壁,居高下射。手中机关连弩,虽难比蓟国追魂神弩,然亦是上林苑中良匠,真材实料,精心仿造而成。一人射击,左右二人上弦。箭发如雨,加之鸡鸣堂四面开阔,无有遮拦。便有大将军府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坐镇,新任上军校尉潘隐,领西园诸校,轮番上阵。亦久攻不下。 许凉、伍宕,遂以督战不利为名,将助军左校赵融,助军右校冯芳,左校尉夏牟三人,悉数拿下。夺得兵权。此三人,出身黄门。素来阳奉阴违,不与大将军同心。于是许、伍二司马,先下手为强。断赵忠一臂。 此举,实不出赵忠等人所料。三人暂为“弃子”,行掩人耳目。北军屯骑校尉兼领西园下军校尉鲍鸿,暗藏杀机。 只等时机一到,骤然发难。有心算无备,一举定乾坤。大将军难逃一死。 鸡鸣堂内黄巾死士,虽不知详情。然有阿母赵忠,亲自压阵,足可稳定军心。 赵忠唯一担心,便是张让。是否有未尽之谋,赵忠一直存疑。隐隐约约,赵忠总觉得,张让背后另有算计。然,既已定计。所谓“开弓无有回头箭”。唯有依计而行。再深思,即便张让另有图谋,料想必为自保。大敌当前,黄门四面树敌,若不抱团取暖,一致对外。独剩张让一人,焉有活命之机。 心念至此。赵忠这便清空思绪,安心御敌不提。 南宫,云台。 何府死士,以命相填。终于攻上台阙。 云台后殿。二位太皇,并坐帘后。幸存逐鬼童子,及封谞等一众永安内官,亦被妥善安置。性命无忧。 张绣领麾下精卒,接管宫防。长信卫尉邹靖,统宫中羽林卫,与何府死士鏖战。邹靖称将才,善统兵。远非董承可比。且云台高绝,易守难攻。论地利,亦远非永乐宫可比。 何府数千死士,已战死千余。再加先前折在永乐宫中人马,只剩不足三千众。若要攻下云台,似遥遥无期。 “何进大逆不道,竟胆敢兴兵谋逆。”此时永乐宫,已烈焰冲天。所积金玉珠宝,皆付之一炬。董太皇剜心之痛,可想而知。 窦太皇劝道:“姐姐息怒。何进所谋甚大。欲一劳永逸,只手遮天。故借党人口诛笔伐,兴兵诛杀内官。却暗藏祸心,欲将你我一并除去。如此,三宫鼎足之势破。唯剩何太后垂帘称制,何氏一门独大。再行结好党人,联络外镇。据大河之南,与蓟王一较长短。然何进此人,智机不足,力有未逮,却贪权有余。此乃必败之兆也。” “妹妹高瞻远览,字字珠玑。”董太皇言道:“我朝,外戚与内官,不死不休。皆因贪权恋势,虎狼相争也。” “报!”便有羽林郎,殿前禀报:“乱军迫被俘黄门,负荆登台,堆积左右,似要放火烧宫!” “这可如何是好。”董太皇花容苍白,惊慌失措。 话音未落,便见草草包扎的董承,踉跄跪在殿前:“启禀太皇,何进欲放火烧宫。当速迁往别处。迟恐不及。” “四面合围,如何得脱。”窦太皇面色不变。 “先前,幸赖张军候之力,突破重围,护我等登台。如今,当再借张军候勇力,攻下台去。”董承答曰。 “如你所言,先前突袭,趁敌不备。今贼人堆薪放火,乃诱敌之计。为逼我等,自投罗。若轻出,必遭围剿,命丧当场。”窦太皇轻声言道:“待火起,再来通禀。” “这……”董承惊疑不定。 见窦太皇不似说笑。董太皇亦咬牙道:“毋需见疑,奉命行事。” “喏!”董承唯有依令行事。 “妹妹当真无惧。”目送董承离去,董太皇小声问道。 “性命攸关,焉能无惧。”窦太皇答曰:“姐姐只管安坐。待火起时,当见分晓。” “也好。”一想半生积蓄,皆化为乌有。董太皇这便狠下心来。 洛阳太仓。 “校尉!”心腹伏地聆听,轻声示警:“地下有人!” “嗯?”曹冲一愣:“莫非是城外来人。” “由远及近,当是自城北而入。”心腹能听声辨位,断不会有错。 “人数几何。”曹冲又问。 “约莫……千余众!”心腹表情,可想而知。 “莫慌!”曹冲言道:“何进兵马皆在城中。城外董卓、丁原所部,已被幕府雄兵,砍杀一空。只剩散兵游勇,逆窜作乱。何来千余众。必是董骠骑兵马。我与董骠骑,并无仇怨。无需慌张。” 与其说是为同伴纾解,不如说是为自己压惊。 心念至此,曹冲心神大定:“各自戒备,切莫先攻。” “喏!”环顾左右。奈何仓楼空无一物,无从遮身。众人便咬牙举刀,将暗门团团围住。亦将曹冲挡在身后。 暗门初开。便有精锐顶盾而出,密不透风。 曹冲定睛一看,脱口而出:“可是幕府雄兵。” “切莫动手,我等愿降!”曹冲话音未落。手下人等,已齐齐弃刀。 “何人拦路。”便有上将,昂然而出。铠上吞光釉彩,正是如假包换,饕餮兽纹。杀气冲天,凶猛逼人。却又有一丝莫名的狞厉之美。 曹冲不惊反喜:“可是幼平!” 周泰闻声细看:“破石兄?” “正是愚兄。”曹冲大笑上前,抱拳行礼:“奉命接应!” 周泰不由一愣:“奉何人之命。” “奉家兄之命。”周泰当面,曹冲如何敢说破:“大将军闭关锁门,屠戮二宫。知……王上必不会作壁上观。家兄故命(曹)冲伏于此处,以为内应。” “原来如此。”周泰不置可否:“宫中兵势如。” 曹冲干笑:“自何进入城,我便伏于仓楼之中,仓外情势,一概不知。” “如此,便依计行事。”声音出自身后。曹冲伸头一看,笑容更盛:“公明也在。” “见过曹校尉。”徐晃目光清冽:“先肃清南北二宫,再夺四面城门。” “好。”周泰抽刀在手:“我去南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0 火烧云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如此,我便去北宫。”说完,徐晃抱拳相问:“曹校尉何往。” “我……”曹冲灵机一动:“便守在此处,谨防何进遣人斩断退路。” “也好。”徐晃亦未勉强。类曹冲这等货色,还当真捉刀杀敌,冲锋陷阵不成。 斥候已探清路径。二人各领麾下精锐,出太仓,杀奔南北二宫。所谓先急后缓。先救二宫太皇及少帝,再夺城门不迟。 目送二千幕府精锐,一前一后。兵分二路,奔出太仓。曹冲不由得长出一口浊气。暗道一声:“好险。” “咦?”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张让怎还不来。” 先前带头弃刀乞降的心腹,此时却旁若无人,谄笑上前:“兴许,路上耽搁,亦未可知。” 曹冲不以为意:“言之有理。”与幕府精锐,短兵相接。乃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也。当善保有用之躯,以待来日方长。曹冲如此,麾下亦如此。 话说,机关车队冲出南宫朱雀门,沿朱雀大街折向城东。为防董骠骑领兵攻城,北军五校皆上墙守备。城内只有零星岗哨,如何能挡机关兵车。 箭如飞蝗,踏尸而过。在六九城中,横冲直闯。穿街过巷,取西邸外道,入濯龙园,出东北角门,并入夏门御道。绕了个大圈,甩去追兵。却也未驶向太仓。不知何故。 “速开城门。”车队直奔夏门,前车驭者高声疾呼。 左侧掖门闻声开启。见势不妙,守门北军,一拥而上。与掖门守卫,乱战一处。 眼看内应寡不敌众。城门刚启一半,又将闭合。张让已顾不得许多:“放箭!” 箭发如雨。不分敌我,悉数杀尽。掖门守卫,乃赵忠胞弟,城门校尉赵延麾下死士。狡兔三窟,必留后路。今汉黄门与外戚相杀二百年,焉能不做万全打算。却不知为何,张让不入太仓地道。反明目张胆,破门而出。 若此时,分前后二队。前队明冲夏门,充作饵兵,引走追兵。张让则轻车潜行,避走小巷。掩藏踪迹,暗入太仓。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领少帝逃出生天。黄门当真机关算尽,却失在此处。 不及多想。机关冲车已迎头撞开城门。 城头守军,追之不及。目送车队,浩浩荡荡,驶入北邙。 须臾,又见后将军董重,率北军越骑营士,飞马追来。 “阉宦何往!”董卓挥鞭喝问,速度不减。 “已去北邙。”城头守卫高声答曰:“机关车重,寻迹追踪。” “嗯!”一问一答,董卓已穿城而过。 南宫,兰台寺。 “报——”斥候来报:“张让挟天子,冲出夏门!” “速追。”大将军面色狰狞。洛阳二十四街十二门,百密一疏。 “十万火急!”又有斥候飞奔来报:“辅汉大将军幕府雄兵,二路兵分,杀入南北二宫。” 大将军气血冲顶,两眼一黑,四肢无力,险些倒地。强撑发问:“可另有城门被破。” “未闻攻城。似神兵天降,措手不及。”斥候答曰。 “函园雄兵,必走密道。”便有心腹进言:“大敌当前,大将军宜速决。” 何进眼中尽起戾芒:“传令,火烧云台。” “喏!” 抢在幕府雄兵抵达前,何府死士点燃云台殿。 “启禀太皇,四面火起。”董承再报。 “如之奈何。”董太皇惊问。 “待火大冲天,再来禀报。”窦太皇依旧风轻云淡。 俗谓“火烧眉毛”,后曰“燃眉之急”。四面火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董承绝望董太皇。 董太皇危难来投,惊慌失措,如何能沉住气:“妹妹可有万全之策。若等火大烟盛,万事休矣。” 窦太皇轻声言道:“姐姐且放宽心。唯有大火,我等方能逃脱。” “这……”见她不似说谎,董太皇半信半疑:“妹妹既有良策,何不明言。” 窦太皇这便耳语道:“此事,说来话长……” 听窦太皇细说前后,董太皇喜从天降:“竟不知桓帝,还有此闲情逸趣。” “不瞒姐姐。前朝秘事,我亦是今日才知。”窦太皇言道。 “何人相告?”董太皇随口一问。 “乃大长秋养子,小黄门安絜,先前来报。”窦太皇随口答曰。 “从未听闻,尚令有养子。”董太皇眉头微蹙:“妹妹可曾亲自查验。” “自是亲眼所见,姐姐且安心。”窦太皇答曰。 “验过便好。”董太皇终是安心,却又不依不饶:“据我所知,曹节并无养子。若真有养子,当如张让,为其谋一宫职,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又岂能年纪轻轻,便受刑入宫。充作小黄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窦太皇轻轻颔首:“诚如姐姐所言。安絜此人,或另有身份。” “掩藏身份,当为避嫌。只需与我有利,终有真相大白之日。”董太皇,不再追究。 “姐姐明见。”窦太皇却若有所思。 云台高耸。四面火起,宛如烽火台。何其醒目。便是二崤城上,贾诩等人,亦可得见。 “不好。”沮授言道:“永乐宫并云台殿,先后起火。两宫太皇太后,恐性命不保。” 田丰怒道:“擅自兴兵,延祸二宫。大将军何进,难辞其咎。” “死无对证,如之奈何。”荀攸已窥破大将军所谋。 贾诩却道:“大将军,恐性命难保。” “何以知之。”荀攸问道。 “游缴来报。幼平、公明已由地道入城。我又遣人询问密道开启,前后诸情。留守兵士言,暗门乃安絜亲自开启。试想,若安絜当真经由此道,往来洛阳内外。一来一回,暗门又何须开启两次。”贾诩言道。 “莫非……”荀攸幡然醒悟:“城中另有密道。” 贾诩遥望云台:“依我所料。此密道,直通宫中。许,光武帝时已有。” “莫非宫中入口,便在云台之上。”沮授亦醒悟。 “大将军何进,火烧云台,弄巧成拙。”贾诩叹道:“窦太皇将计就计,假死脱身。何进自以为得逞,喜大忘形。必失小心。疏于防范之下,被黄门反戈一击。飞来横祸,死于非命。亦未可知。” “云台暗藏密道,当通往何处。”沮授忽问。 贾诩神色,一时竟复杂难明:“不日当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1 前途未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兰台高耸,抵近北宫。正因能居高俯瞰二宫兵势。故大将军入宫后,便蛰伏于此。 眺望永乐宫并云台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将军何进,终在惊慌失措中,寻得一丝慰藉。 “报!”斥候抢在幕府二校南北合围前,搏命来报:“辅汉大将军幕府右军校尉徐晃,并左军校尉周泰,各领麾下千人,攻入南北二宫。虎入群羊,锐不可当!” “永乐宫并云台殿,火情如何。”何进劈头便问。 “永乐宫室尽毁。云台殿四面起火,断难回天。”斥候答曰。 “可有…一干人等,逃出。”大将军语透深意。 “未见‘一兵一卒’逃出火海。”斥候心领神会。 大将军何进一声短吁,断不敢彻底松气:“再探。” “喏。” 少顷。袁绍、吴匡、张璋、董旻、王匡等将,浑身浴血,退入兰台:“幕府雄兵,不能与敌。四凶周泰,无人能挡!所向披靡,已杀尽死士。大将军速避!” “避往何处。”何进忙问。 “这……”袁绍灵光一现,脱口而出:“西园长乐宫!” “袁校尉所言极是!”诸将纷纷醒悟:“长乐宫乃太后寝宫,今夜并无兵乱。且宫中亦有西园卫,可堪一战。” 诸将口中西园卫,不过用来遮羞。袁绍之意,乃避入太后寝宫。试想,便是蓟王麾下,无诏亦不敢擅闯。 “速去!”大将军心领神会。二宫太后及少帝,皆葬身火海。大功得成,急需太后庇护。躲过今夜,否极泰来! 众将伙同大将军,如鸟兽散。顷刻间,人去楼空。殿中只剩兰台属吏,面面相觑。六神尚未归位。 北邙。 后将军董卓兵分数路,围追堵截。机关车队,纵横穿梭。机关重车如何能跑过,轻骑快马。后车接连被毁。黄门死士,舍身纵火。阻挡骑兵追击。 又见一辆兵车被毁。车上公卿,仗剑冲出。 “万勿轻动!”见一人身高八尺,正是蓟王恩师,太仆卢植。董卓勒马惊呼:“伤公卿者,夷三族!” 越骑急忙避让。 “后将军意欲何为。”王允怒喝。 惊出一声冷汗的董卓,岂有好言语:“张让裹挟陛下,诸位因何同党!” “一派胡言。”王允怒斥:“我等伴驾左右,出宫避难。何来同党?” 董卓正欲反驳,猛然醒悟:“中计也。速救陛下!” “喏!”越骑遂弃公卿而去。 “后会有期!”董卓抱拳行礼。非尊卢植、王允,只惮蓟王。 一路狂奔,车马渐稀。忽闻杀声远去,四周寂静无声。车内少帝,斗胆挑帘窥探。却见一片荒郊野外,月朗星稀。 急忙推前窗相问:“常侍何往?” 张让只顾御马,头也不回,却如数家珍:“陛下勿惊。先甩去追兵,再折向西郭函园。函园距(洛阳)城五里:‘十里九坂,以象二崤’。东西山门,南北水砦。横八竖六,面积广大。老奴窃以为,当从西门入园。如此算来,西门距城十三里。北邙无人家,便是此因。” “原来如此。”见张让头头是道,少帝遂安心。 张让又宽慰道:“一夜兵荒马乱,陛下可小憩片刻。待入函园,一切得安。” “有劳张常侍。”毕竟是身边近臣,自当信任。何况身后再无追兵。少帝心神松弛,困意袭来,便悠悠入睡。车速随之放缓,张让辨清道路,驱车前行。 天光微亮,雾气渐起。 亦不知过了多久。噩梦袭来,少帝猛然惊醒。 轻唤一声,无人应答。少帝这才发觉,马车已无动静。 顾不得许多。少帝掀帘推窗,奈何隔着铁栅,无法探身去看。 “常侍?常侍?”连唤数声,无人应答。 许久,才听车前言道:“老奴在此,陛下勿慌。” 少帝急忙去推前窗。见驾车良马,皆瘫倒路中。张让正挨个灌下鸩酒,送其长眠。 须臾。张让绕行车尾,开启后门,扶少帝下车:“此车本为金水赀库,输送铜钱专用。老奴慕其牢固,便向右丞索来一驾。奈何车身沉重。便是西园良马,狂奔一夜,亦筋疲力竭。不堪驱策,倒伏路中。老奴不忍,遂送其安息。” “此是何处。”少帝举目四望,雾气弥漫,流水潺潺。余车皆无,只剩主奴二人。 “或近北邙山中。”张让言道:“老奴慌不择路。大雾弥漫,不知所在。” “如此,该当如何。”少帝无奈。 “老奴负陛下前行。”张让言道。 “荒山野岭,前途未卜。岂能令常侍负重而行。”少帝言道:“朕自幼长于宫外,论身强体健,当不弱常侍。” “老奴斗胆先行。”张让躬身下拜。 从车前取弓弩、刀剑,背负在身。张让前方开路,少帝身后随行。 又行一段,露水渐重,道路愈发泥泞。忽闻水声渐大,隐隐有奔腾之声。 少帝起疑:“敢问常侍,前方何处?” “老奴实不知也。”张让步伐不乱,头也不回。 少帝无奈,只能咬牙跟上。 脚下一软,竟泥足深陷。待吃力拔出,宫履已失。 “常侍停步。”少帝运足目力,隐约见白浪滔滔:“前方水大,再行没顶矣!” 张让闻声止步,将肩上兵器,悉数丢弃。只手提袍,寻路踉跄折返:“老奴老眼昏花,老而无用。累陛下深陷泥泞,死罪。” 少帝叹气:“常侍与朕,同甘共苦。待逃过此劫,此生定不辜负。” 张让悲从心起:“陛下乃仁主。假以时日,当三兴大汉。老奴纵然粉身碎骨,亦护陛下周全。” 少帝言道:“天昏地暗,大雾遮眼。何不待天明,再寻路,西去函园。料想,大将军必难觅踪迹。更不敢引兵奔赴函园。” 张让言道:“也罢。老奴且护送陛下上岸。” 少帝闻言一愣。脱口而出:“常侍为何用‘上岸’。” 张让徐徐直起腰杆,眼中杀机隐现:“陛下聪慧,前面乃是大河。” “大河?”少帝大惊:“莫非我等已行至,大河岸边。” “或是如此。”张让再拜。见少帝赤诚,目中哀伤,一闪而逝。 只可惜,少帝未能窥见:“一夜疾驰,竟远行至此。距函园,何其远矣。” “陛下勿慌。”前方大河拦路,后方追兵将至。然张让却越发,心平气和:“此地,当距孟津或小平津不远。只需抵达津渡,困顿自解。” “如此甚好。”少帝大喜:“当往何方?” “函园在洛阳西郭,宜当西进。”张让言道。 “好,好。”少帝不疑有他:“劳烦常侍,前方带路。”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2 上下求索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少帝乃何太后所出。何进焉有弑君之心。 张让以永乐与云台之危,诓骗少帝,只因自何太后诞下麟子,少帝心中便一直耿耿于怀。再加先帝崩后,短短二载,便有新帝及少帝,二帝登基。帝位风雨飘摇,与前朝大将军梁冀擅权时,何其相似。故少帝总以为,帝位不稳,担心时刻被废。 将心比心。遥见何进攻杀二宫太皇,少帝焉能无惧。再者说来,少帝自幼长在宫外,与何氏一门并无亲情可言。于是被张让说动,以为大难临头,故行出宫辟祸。亦是情理之中。 此乃张让、赵忠与曹节、程璜等,硕果仅存之中常侍,事先合谋。只需成功离间大将军与少帝,待少帝元服,必亲信宦官,疏远何进。如此,黄门当可,转危为安。 奈何张让心中,另有盘算。 策马狂奔,大张旗鼓。往来绕行街巷,生怕大将军不知。引董卓领兵追剿。目的,便是造势。 造大将军追杀少帝之势。又将卢植、王允等朝中公卿,裹挟同行。乃充人证也。 若少帝安然回宫,大将军自可陈情请罪。然若少帝因此殒命。大将军何进,百口莫辩。陷君于危难,乃不赦之罪。于公于私,于国于家,便是何太后,亦断难庇护。 换言之,此乃张让自知时日无多,行舍身饲虎,借刀杀人。除大将军之苦肉计也。 然而,当知只是如此么? 话说,少帝出宫不久。 南北二宫,杀声渐止。然永乐宫并云台殿,烈焰冲天。回天无望。黄门内宦,十室九空。虎贲、羽林亦多战损。周泰、徐晃,合兵一处。一边命人救火,一边奔赴玉堂殿,守护陛下。 却见人去殿空。唯在玉堂署中一辆机关马车内,寻到虎贲中郎将王越等,昏迷不醒。不用说,寸步不离,守护少帝的剑宗王越,率众登车时,被人迷昏。未能随车队同行。 冷水泼醒,询问详情。 王越遂将少帝之事,和盘托出。 周泰即命游缴传右丞。以右丞之料事如神,定能窥破张让所谋。寻着少帝下落。 函园,二崤城。 车驾被毁,董卓领越骑呼啸而去。卢植与王允当机立断。换乘驾车驽马,抄近路,直奔函园。 卢太仆乃蓟王恩师。守门兵士,即刻放行。 四大谋主,殿前相迎。 卢太仆下马便问:“陛下何在?” 贾诩心中一凛:“陛下从未至此。” “速遣一军与我。”事急从权。卢植亦顾不得许多:“见永乐、云台,大兵。陛下出宫辟祸。后将军董卓领越骑营,围追堵截。我等车驾被毁,自行上山。料想,张让定慌不择路,失去行踪。” 一席话,言简意赅。然贾诩却窥破端倪:“何人欲使陛下出宫辟祸。” “正是张让。”卢植答曰。 电光石火,贾诩眼中精光乍现:“陛下车驾出何门。” “城北夏门。”卢植再答。 “北邙之外,还有大河拦路。”贾诩言道:“太仆当以大河为界,上下求索。” “好。”贾诩足智多谋,卢植言听计从。 贾诩唤来右军司马韩猛,并左军司马崔霸,各领麾下骁骑,随卢植、王允出寻陛下。 刚送走幕府骑兵,便得周泰密报。 细细看过,传阅诸谋主。贾诩已知晓张让所谋:“少帝凶多吉少。” “张让欲诛何进。”荀攸一语中的:“故大张旗鼓,率机关车队奔走北邙。引何进遣兵来追。若少帝不幸早崩,大将军难辞其咎。战国时,吴起抱悼王尸而被仇人射杀。后新王即位,凡射中王尸者,皆死罪。获罪者七十余家。吴起抱王尸,而报杀身之仇。与张让行事,异曲同工也。” “卢太仆及虎贲中郎将王越等,皆可证明。乃因见永乐、云台大兵,恐伤及陛下,这才驾车出宫避祸。大将军遣人一路围追堵截,令陛下早崩。”沮授言道:“此计虽成,张让凶多吉少。然虑及黄门为人行事,如何能以身饲猛虎。”言下之意,宦官皆贪财惜命,贪生怕死。如何能亲身设险。 话音将落。便听贾诩一声长叹:“数月之前,张让登门求药。曹节遂将华大夫所配丸药,与张让分食。料想,张让自知时日无多,故行此险计。欲一劳永逸,除外戚之患。” “原来如此。”众谋主,各自唏嘘不已。 西园,长乐宫。 何进等人沿途收拢败兵,避入园中。何府二司马,急忙前来迎接。 “战况如何。”左右皆是心腹,大将军何进无须顾忌。 司马许凉答曰:“赵忠领黄门死士,固守鸡鸣堂。堂内兵甲齐备,苦无攻坚重器,急切间难以攻破。” “攻不破,便不攻。”大将军何进当机立断:“且放猛火,一了百了。” 许凉惊惧:“此乃太后寝宫……” 大将军何进,焉能不知:“西园广舍千栋,何缺一座鸡鸣堂。” 司隶校尉袁绍亦劝:“风向不利。若起大火,恐引燃长秋殿。” 大将军何进,心意已决:“宜速灭口。只需火起,我等便称:乃阉宦见事不可为,自行了断。今夜之后,太后当入主正宫,要此离宫何用。” 袁绍等人心领神会:“喏!” 这便命人负薪,堆满鸡鸣堂周遭。 见弩箭遍插背上薪柴,然底下兵士却毫发无伤。大平座内赵忠等人,各自绝望。 “许凉匹夫!欲纵火焚宫乎!”赵忠尖声怒叱。 许凉正要答话,却被何进挥手制止:“阿母,无恙否?” 辨出说话之人,乃大将军何进。大平座内,赵忠龇牙一笑:“大将军,亦无恙否?” “今夜之乱,皆拜阿母与阿父所赐。与其延祸家人,不如就此罢手。太后当面,留你全尸。”大将军胜券在握。 “哈哈哈……”赵忠仰天长笑。笑罢,热泪长流:“二宫兵乱,究竟拜何人所赐。大将军心知肚明。又岂能瞒过世人,诓骗天下。老奴天家一忠犬,苟且偷生,享尽荣华富贵。今日追随先帝而去,足可含笑九泉。所谓‘来日方长’。老奴必在九泉之下,扫榻以待大将军!” “不识好歹。”何进怒急:“点火!” “喏!”许凉张弓搭箭,火箭直落柴堆。 便在此电光石火间。劲弦响处。一支利箭后发先至,正中火箭。 砰! 二箭相撞,飞火四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3 以众击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百步穿杨,技惊四座。 众人忙将大将军何进,团团围于身后。 袁绍高声喝问:“何人突施冷箭!” “本初别来无恙乎?”声音耳熟能详。然急切间,竟不能对号入座。 便在众人闻声凝望之时。只见董骠骑,携一众亲信,淋淋到场。自董骠骑以降,皆披蓟国水军“辟水角端甲”。来得慌张,裙甲下暗藏革囊,鼓鼓囊囊,犹未来及放气。必借洛阳内外水路,暗经“流香渠”入园。 “大将军何其急也。”董骠骑割断吹气死结,革囊徐徐干瘪,裙甲自行翻落。 “董骠骑无诏入宫,意欲何为。”大将军何进,皮笑肉不笑。 董重咧嘴一笑:“董某自是奉诏入宫。” “奉何人之诏。”何进目视左右,欲先发难。 “乃奉(董)太皇诏。”言罢,董重从一隔水囊袋中,取诏在手:“有车骑将军何苗,上疏劾奏大将军何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故奉太皇诏命:即刻缉拿大将军,交由三司会审。若抗命不遵,格杀勿论。” 话音落地,一片死寂。 须臾,只听何进,旁若无人,放声大笑。 “哇哈哈哈……” 众人心领神会,亦随之捧腹大笑。乃至许多人东倒西歪,前仰后合。鸡毛充令箭。数千西园卫当面,大言不惭,犹不知死活。何其不智也。 笑罢。大将军何进,目露凶光,并指一点:“将此獠拿下。” “喏!”便有麾下死士,提刀上前。 “不知死活。”董骠骑嗤鼻一笑。 一左一右,两点寒芒,电射而至。将死士射翻在地。 但见江东猛虎,自暗处昂扬而出。 孙坚之勇,何必多言。见麾下各个如临大敌,未战先怯。何进斥道:“休要慌张。猛虎无牙,有何惧哉。” 虽与董重、孙坚等人,皆是故交。然事到如今,各为其主。袁绍咬牙道:“大将军所言极是。我等群起攻之,以众击寡!” “杀!”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长刀并举,杀奔而出。 “擒杀孙坚、董重者,赏万金,封列候!”何进怒喝。 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西园卫,蜂拥而上。 睥睨丛丛利刃,孙坚弃弓捉刀,一声虎吼:“江东儿郎何在!” 声似虎啸,如雷贯耳。 忽听西园卫中,吴侬软语,异口同声:“江东健儿在此!” 音犹在耳,血光迸溅。 西园卫,忽生内乱。二千江东健儿,骤然发难。挥刀砍杀同伴。忠于大将军何进的西园卫,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先前,曹节等人,老谋深算。知先帝欲设西园八校,趁机上荐黄门子弟入营。参照北军五校,一校七百。时孙坚为五官中郎将,有健卒三千。满打满算,可募四校。三千之众,随江东猛虎鏖战黄巾,不避生死,勇为先登,皆是精兵悍勇。除孙坚自领一校外,余下健勇,皆被助军左校赵融,助军右校冯芳,左校夏牟,三家瓜分(注①)。 “啊哈哈哈!”董重喜若癫狂。一切诚如陈公台所言:只需轻身入宫,令孙坚于阵前,振臂高呼。二千江东健儿,自当临阵倒戈。精兵自来。 瞬息之间,形势陡转。大将军一系人马,惊慌失措,人仰马翻。 便有军候、队率,合力杀透敌阵,奔赴孙坚当面:“拜见将军!” “奉命讨贼,无须多礼。与我同生死,共进退!”孙坚挥刀一指“杀!” “同生死,共进退!”江东健儿,背靠背结阵。势如疯虎,刀刀夺命。 “杀——” 西园八校,勾心斗角,各有所属。自先帝崩后,转换门庭,已成家常便饭。本以为会与北军五校,一般无二:首鼠两端,待价而沽。故自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入园统兵以来,颇多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岂料猛虎孙坚振臂一呼,江东健儿群起响应。真刀真枪,要人亲命! 大平座上赵忠等人见状,喜极而泣。 “董骠骑为国除奸,大快人心!” 董重仰头一笑,待心腹将箭矢点燃。张弓搭箭,直落柴堆。 赵忠谄媚笑脸,瞬间垮塌。 火蛇飞窜。随油液侵入各处,一时成火海。 顷刻间。便是堵死门窗及四壁的联排鸡埘,亦燃起烈火。埘中雄鸡,浑身火烧,振翅飞出。宛如火鸟天降。 董重冲赵忠仰面笑道:“常侍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赵忠幡然醒悟:“孩儿们,随阿父……跳!” 雄鸡飞窜,黄门乱跳。 果然“鸡飞狗跳”。 本就老眼昏花,外加情急之下。落地时崴脚。疼痛钻心,涕泗横流。一瘸一拐,被小黄门搀扶到董重身侧,赵忠满心疑问:“董骠骑,何故如此。” “若不放火,大将军之罪,焉能坐实。”董重笑答。 眼看功亏一篑,何进痛彻心扉。奈何败局已定,无力回天。见事不可为,袁绍等人,遂护大将军何进,且战且退。且退且走。逃向何太后寝宫长秋殿。 “休要走了逆贼何进!”赵忠恨声尖叫:“何进逆乱,屠戮宫室。诛(何)进者,赏万金,赐万户侯!” “杀逆贼!”董骠骑振臂高呼。 “杀逆贼!”士气大盛。听闻满园喊杀之声,何进怒从心起:“我乃当朝元舅,外戚大将军,封慎侯。何人敢杀我!” 话音未落。忽听耳畔一声炸响:“某敢杀你!” 刀光一闪。血气冲天。 云台密道。 董承、张绣,火把高举。 董太皇并窦太皇,搀扶而行。 “前方何人。”忽听张绣喝问。 “老奴曹节,恭迎太皇大驾。”张绣举火抵近,显出粉妆红唇,曹节相貌。 “果是老大人。”董太皇终是安心:“今日能死里逃生,幸赖老大人相助。” “老奴不敢居功。乃二位太皇,吉人天相,否极泰来。”曹节躬身引路:“请随老奴来。” “此密道,通往何处。”窦太皇忽问。 “东郭马市。”曹节随口一答。 董太皇又问道:“自朕入宫以来,未曾听闻老大人有养子。” 曹节答曰:“回禀太皇,非是老奴养子,乃是养女也。” “原是女扮男装。”陈年旧事,浮上心头。董太皇这便醒悟:“可是安世高之女。” “正是。” 大河岸边。 张让并少帝,一前一后,艰难西行。 时已天光大亮。忽见前方河湾,隐约有一津渡。 少帝大喜:“常侍且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4 旁门左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老奴亦见。”张让言道:“当是港津。” “既是港津,必有船家。”少帝言道。 “陛下明见。”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主奴二人,奋起余力,赶到河湾。 “这……”只见偌大的一片港津,时下已成焦炭。入目皆是断壁残垣。唯剩一条通往大河的丁字长堤。 张让举目四望。只见河水滔滔,满目凄凉。除去毛发斑斑的野狗,竟无一户人家。 “何以至此。”少帝惊诧之情,溢于言表。 “阿阁兵乱时,大将军遣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火照城中,人心惶惶。想必,便是此处。”张让言道。 “朕亦有耳闻。”时少帝尚未登基。再回想,已物是人非。 所幸,岸边亭舍,尚且完好。张让推门视之,早已人去楼空。“陛下权且忍耐。料想,待天光大亮,百官自会寻来。” “也好。”少帝夜行至此,也是累了。 河边风大。又值初秋。少帝一身华服,夜行时被露水打湿。张让寻来茅草枯枝,燧石点燃。为少帝驱走寒意。又入庖厨,寻干粮充饥。 火烧孟津时。船家悉数离港,百姓举家逃亡。正因走时匆忙,囫囵吞枣,草草收拾,未曾打理干净。故陶罐中还有些许存粮。张让依次搜刮,小心吹去碳灰,好容易集齐一捧五谷杂粮。 井水煮成稀粥,盛给少帝裹腹。 一碗热粥下肚,少帝长出一口浊气。这才想起,张让水米未进。不由心生愧疚:“张常侍……” “陛下饱否?”张让目光慈炯,笑容可掬。 “便是宫中珍馐美馔,亦比不过这碗五谷杂粥。”少帝言道。 一朝落难,让老奴张让与少帝刘辩,不知不觉,拉平了身份的鸿沟。此时,再无皇帝与宦官。只有长者与少年。 又或者诚如曾子所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张让言道:“陛下今日‘历危难,尝冷暖’。本性纯良,又长于宫外。老奴斗胆。待他日亲政,当为明主。” “先帝,亦尝尽人间冷暖,自幼也长于宫外。可是明主。”少帝忽问。 张让不置可否,反谆谆善诱:“乱而不损曰之‘灵’。先帝亦有明主之姿。时窦太后垂帘监国,大将军窦武主政。董太后大义灭亲,杀兄(董)宠,先帝铸中兴剑以自醒。然自窦大将军兵败枭首,窦太后被禁云台,先帝再无中兴之念,董太后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前后所行,因何不同?老奴窃以为,非本性使然,乃形势所迫。陛下只需明白一件事:唯有做明主,可保一世平安。” “唯做明主,可保平安。”少帝似有所悟:“明主无可指摘,无人轻言废立。” “老奴宦海沉浮,蹉跎一生。历经生死两难,方才顿悟:只需活着,才有转机。陛下年不过十岁。还有大把春秋。当善保有用之身,以待天时。”张让似吐露临终之言。 “昨夜大将军兴兵入宫,火烧永乐,攻杀云台。可比窦武乎?”少帝问道。 “何进鼠辈,只能捉刀屠猪狗。有何惧哉。”张让轻蔑一笑。 少帝又问:“董骠骑、何轻车,如何?” “阿堵之物,不提也罢。”张让倍加不屑。 少帝再问:“蓟王,又如何?” 张让终于动容:“依老奴愚见,蓟王可比光武。” 少帝轻轻颔首:“所以,昨夜常侍才口出‘假以时日,三兴汉室’。” 张让眼中精光一闪。与少帝四目相对,少顷,竟旁若无人,抚掌大笑:“老奴可瞑目矣。” 笑声未落,忽听人马嘶鸣。 张让急忙收声。于门缝窥探,正见一队巡游骑士,纵马而来。 “掾史且看!”便有骑士寻着踪迹。 积满碳灰的长堤上,有两条清晰的足迹。 “速去查看。万勿轻动。”便有主将,高声言道。 “喏。”骑士下马,手握刀柄,亦步亦趋,寻迹向亭舍接近。 “何方人马。”少帝低声问道。 “看装束,似是州郡之兵。非大将军麾下。”张让答曰。 “常侍可曾看得真切。”少帝追问。 “当是郡兵无疑。”张让言道:“待老奴一问便知。” 见骑士互相戒备,抵近亭舍。张让朗声问道:“舍外何人?” 答曰:“三河骑士。” “何人统领。” 便有一人,翻身下马:“河南中部掾,闵贡。” “何事至此。”张让示意少帝稍安勿躁。 “为寻城中‘史侯’。”闵贡再答。 “何人指使。” “太仆卢公。”张让颐指气使,闵贡越发小心应对。 少帝大喜:“断不会错。” 张让轻轻点头,又冲门外道:“且你一人入舍。” “喏!”闵贡心中大定,八九不离十。这便孤身入舍,与少帝相见。 定睛一看,纳头便拜:“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少帝端坐火塘旁。衣衫不整,贵气自生:“掾史请起。” “谢陛下。”闵贡言道:“卢太仆并王侍中,各领一军。以大河为限,搜寻陛下行踪。又遣我往来河岸,不放过一草一木。不料先前与后将军董卓所率越骑营相遇。恐尾随而至,事不宜迟,陛下当速归。” “如此,便有劳掾史。”少帝落难,便拜董卓所赐。知其紧追不舍,自当速避。 出门前,见张让似无动身之意。少帝遂问:“张常侍?” 张让言道:“陛下自去。老奴便在此处,坐等董卓逆贼。” 少帝幡然醒悟:“常侍,欲为朕断后乎?” “刀锯余人,如何捉刀杀人。然有老奴在此,许能为陛下博得片刻转圜。”张让伏地行礼:“老奴,叩别陛下。” 少帝忽动容相问:“常侍,因何改弦更张。” “陛下外憨内秀。”张让全然无惧:“大汉中兴有望。假以时日,无可掣肘。” 少帝于是回身。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张让:“留给常侍自保。” 张让双手接过,正是机关袖箭。少帝一路尾随背后,张让生死皆在一念之间。张让笑叹:“陛下长于道人史子眇家中。必通‘技淫巧,旁门左道’。老奴有幸得见,虽死无憾。” “阿翁珍重。”少帝言尽于此。 张让老泪纵横:“陛下珍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5 暴虎冯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骠骑?董骠骑?” “何事!”董重猛回神。环顾左右,鸡鸣堂余烟袅袅,周围血流成河。黄门与西园卫尸身,排满堂前。死伤无数。更有大将军何进尸身,单搁一旁。 赵忠谄笑:“逆贼何进授首,余党如鸟兽散。鸡鸣堂大火,亦被合力扑灭。天将破晓,胜负已分。敢问董骠骑,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不愧为先帝阿母。咋听平常一席话,却将董骠骑绑上战车,还推为首领。论消灾避祸之术,无出黄门之右。 “为今之计……”脑海中,何进断首冲天,血喷数丈的场面,再次袭来。董重一时头痛欲裂。竟口不能言。 本以为。何进乃“眼中钉,肉中刺”。每每想来,便欲除之而后快。然目睹何进授首,董重竟无半分欢喜。反如坠冰窟,彻骨极寒。 此便唤做:后怕。 见董重惊怖如斯。赵忠遂散去笑意,谆谆善诱:“《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俗谓‘知耻后勇,知弱图强’。又说‘无知者无畏’。老奴恭喜董骠骑,有今日之惧,他日行事,必谋定而后动。再无百密之一疏也。” “只因心怀畏惧。”董骠骑似也懂了。 “正因心怀畏惧。”赵忠进言道:“穷寇莫追。昨夜,董骠骑任由袁绍等人四散而逃,乃枭雄之姿也。今,何进授首,太后势孤。汝南袁绍四世三公,若能笼络,收为己用。待众口一词,咬定何进兴兵,乃欲‘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则师出有名矣。” “太皇诏在此,何须袁绍等人,众口一词。”董骠骑自以为,有“免死诏”傍身。 先前孤注一掷,为除心头大患而无所不用其极。今大患已除,宜当善后。务必尽善尽美。赵忠遂言道:“不瞒董骠骑。车骑将军何苗,劾奏大将军何进之上疏,乃尚令伪造。” “嘶——”董骠骑一口气没上来,双目翻白,便要惊怖而死。 赵忠似早有准备。双拳连击前胸加后背。助董骠骑吐出浊气,逃过一劫。 “董骠骑勿惊。”赵忠只手抚其背,为董重顺气压惊:“何苗本叫朱苗。与何进并无血亲。故素不与大将军同心。且向来与董骠骑交好。只需晓以利害,许以重财。让何苗认领此事,又有何难?” 细细思量。董骠骑这才强压心头惊怖:“何苗此人,贪生怕死,嗜财如命。若胁之以威,诱之以利,或可转圜。” “诚如董骠骑所言。”赵忠暗中鼓动:“事不宜迟,当早做打算。” “报——”直到此时,南北二宫才迟迟有消息传来:“大将军何进,纵火焚毁永乐宫并云台殿。二宫太后及陛下,皆不知所踪。” 赵忠顾不得遮掩,厉声问道:“可曾辨认遗骸。” “尚未来及。” “这可如何是好。”若二宫太皇及少帝皆葬身火海。南北二宫,只剩太后及麟子。那时,蓟王必三立幼主。依祖制,何太后垂帘监国。 心念至此,饶是赵忠,亦遍体生寒,冷汗直流。 “再探!” “喏!” “骠骑。”见孙坚返回,董骠骑这才心有所依。 “阵斩何进之人,今在何处?”董重劈头便问。 “阵斩何进者,乃北军屯骑校尉,兼领西园下军校尉鲍鸿。”孙坚答曰:“正领兵士收押乱军。” 董重遂看赵忠:“此又是何人?”言下之意,可能信任。 “乃张常侍亲信,日后当有大用。”赵忠目视长秋殿。言外之意,日后可由其统领西园卫,禁锢何太后。 董重心领神会:“为国除奸,真义士也。” 孙坚又道:“末将已问过周泰、徐晃二校尉。皆言,陛下车驾出城,入函园辟祸。云台火场,亦无人殒命。北军五校知大将军授首,天亮前已各自回营。城门校尉赵延等人,也已各就各位。” 董重稍稍安心:“速去二崤城。” 赵忠急忙进言:“此地亦不可弃。” 孙坚抱拳道:“骠骑自去,西园便交末将善后。” “有劳文台。”事不宜迟,董重并赵忠,直奔西郭函园不提。 自大将军兴兵以来。何太后深居简出。长秋殿一切如常。三宫兵乱,血流成河。唯此地一片净土。 天光大亮,何太后披衣起身,先喂饱麟子,再梳洗更衣。 须臾,便有心腹宫妃,耳语昨夜详情。 何太后不置可否。宫妃已暗自垂泪。身旁宫妃,皆先帝时西园旧人。后入文园守陵。得何太后体恤,这才重回。知恩图报,尽归太后所用。 “无妨。”何太后似古井无波:“大将军所求乃大。功败垂成,死得其所。怨不得旁人。” “若无大将军照应,太后……”宫妃欲言又止。 “朕乃大汉帝后。”何太后声虽轻似鸿毛,却稳如泰山:“又岂需倚仗外戚。” 宫妃心领神会。麟子生父,虎踞北疆。爱屋及乌,焉能坐视母子受难不成。 “寒择暖衣,暑披薄衫。”何太后面上无喜无悲:“因时而异。” 洛阳北邙,北芒阪。 闵贡护佑少帝,终于卢植、王允等人相遇。 “臣等,叩见陛下。”卢植、王允,领幕府骁骑,沿北邙山麓,往来搜寻。一夜驰逐,筋疲力竭。 少帝先问身后骑兵:“何处兵马。” “乃幕府雄兵。”卢植答曰。 少帝遂安心:“太仆辛苦。” “老臣慙愧(惭愧)。未能护陛下周全。”卢植领百官跪伏道旁。 “二宫兵乱,生死之间。能与太仆重逢,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朕尚且自顾不暇,太仆何罪之有。诸位且起身吧。”少帝似一夜长大。 “谢陛下。”卢植领百官起身。 “报——”断后三河骑士,快马来报:“后将军董卓正领越骑,飞马追来。” “张常侍如何?”少帝忙问。 “恐已被害。”骑士答曰。 卢植言道:“事不宜迟,陛下速入函园。” “好。”少帝来不及感伤:“诸位同行。” “喏!”百官急忙上马。 右军司马韩猛,并左军司马崔霸,纵马出列:“陛下先行,我等断后。” 见二人雄壮威武,少帝信心倍增:“有劳二位。” “不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6 笼中之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骠骑并赵忠,抵达函园。 见园内路旁,挤满逃难百姓。沿街商肆内,排设粥棚。水汽升腾,香气四溢。四郭百姓,列队取食。并无多少兵丁,然次序井然。 函园乃蓟王陵园。入园居者,皆是守陵人。此身份,与蓟国百姓大有不同。能为王上守陵,福莫大焉。何须幕府雄兵催促,各家商肆皆撤除货物,空出内外场地,安置难民。 左丞荀攸,专理函园。已悬扁各亭。言,户户施粥之粮,皆由幕府足额发放谷钞补偿。事后可在园中粮商处,自行支取。皆大欢喜。 通钞、楼钞、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宝钞,合称“蓟钞”。用来购买蓟国大宗商品。之所以分门别类,而不统一使用通钞。乃为抑制通胀。专钞专用。除便于上计署统计货币流通外。亦可防止货币超发,影响民生。事实上,在刘备看来。农业社会与商业社会,在时下,有泾渭分明的天然鸿沟。蓟钞中,通钞多为百姓所持。而楼钞、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则多为商人所持。故又称“商钞”。蓟国百官俸禄,士卒军资及客庸薪金,皆明文规定,只可发通钞。 针对封君列候,名门豪右,还有琉璃宝钞。 当然。只需足额支付兑率,通钞、商钞及宝钞,皆可自由兑换。琉璃宝钞,亦可兑换与面值相等的蓟国角钱。又当然,时下还无人这么做。琉璃宝钞不断升值是其一。解铜重之苦乃其二也。还当真“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不成。 董骠骑府邸,早迁入园中。诸如赵忠、张让等,亦暗中使人购买九坂悬楼,安居辟祸。九坂豪宅自山脚,沿坂而上。分六街七宅,直与山头齐平。三层宅院,如梯台逆升。玉宇琼楼,鳞次栉比,金碧辉煌,气象壮观。 先前。宗室权贵,多居城中步广、永和二里。如今权贵争相避入函园栖身。生活实在便利乃其一。足可保身家性命乃其二。蓟王威信天下乃其三。宜早日列队。 “麒麟降世国祚终,宗王三兴乃为始。” 正因此谶语,在洛阳广为流传。妇孺皆知。故当张让口出“三兴大汉”时,少帝立刻警醒。一直尾随身后,暗中戒备。张让本已打定主意,与少帝“俱投河死”。然却恪守忠犬本分,有始有终。 此便唤做“疏不间亲,卑不谋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同理。可恨之人,亦有可取之处。 话说,董重一行径直上山。入二崤城,瑶光殿。 待见到并坐帘后的二宫太皇,终是安心。若董太皇崩天。董重手中诏,便成一纸空文。无人可证真伪。亦是所谓“死无对证”。今太皇安然无恙,无论尚令曹节秘呈何苗上疏,真伪如何。董骠骑皆可自证清白。 换言之,何苗再无需他董骠骑,费心去说了。 二宫太皇,暂居二崤城。待周泰、徐晃肃清二宫,再择日迁回。 所幸,原永安宫,今长信宫,由程璜看守,完好无损。假以时日,二宫太皇可先迁居长信宫。以待永乐、云台重建。 唯一所患,便是少帝安危。 待日中时,陛下自西门入园。百姓伏地叩首,山呼万岁。众人皆心有戚戚。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二宫太皇亲出相迎。董太皇更是与少帝抱头痛哭。心中悲切,当有一半,乃因半生积蓄被毁。 无需去劝。宫室、钱财乃身外之物。宫室烧毁可以重建,钱财烧毁可以重筑。人若殒命,则万事休矣。 说起,铜钱重铸。董太皇暗使董骠骑问过左丞荀攸。可五兑一,足量换取蓟国角钱。如此折本,董太皇心有不甘。灵机一动。言,当兑琉璃宝钞。 琉璃宝钞,一钞难求。洛阳市面,已有人出价十倍求取。只为换回一栋九坂悬楼。却仍不可得。 令董骠骑,难以启齿。然,皇命不可违。唯有硬着头皮,向荀攸吐露实情。 不料荀攸欣然点头。言,断不会令骠骑为难。 董骠骑大喜之余,亦“感激不尽,惭愧之至”。 荀攸却故作矜持,笑而不语。 永乐宫所积铜钱,数十亿计。回炉重铸成角钱,当可补蓟国本币之差。毕竟,大汉币制,乃是铜本位。 大体上,蓟国所铸铜钱与券钞发行重量,为一比五。理论上,市面每流通五百亿蓟钞,赀库当存有百亿铜钱。多年来,大利城,铸钱不断。如今也将将铸满百亿。其中约有九成,乃两汉五铢,回炉重铸。如前所说,各式两汉五铢总量,当有千亿规模。换言之,蓟王不过取一成之利。若要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蓟王还任重而道远。 货币只有流通,才有价值。切记,切记。 国人良好的积蓄习惯,大利于国。 一场宫变,各方博弈。如今清盘,何人能笑到最后,犹未可知也。 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自西园逃回。袁绍、吴匡、张璋、董旻、王匡等将,领残部退守大将军府。连夜商量对策。 知大将军兵败枭首。府中人人自危。府吏门客,一夜散去大半。唯剩长史许攸,主簿陈琳,等一众心腹留守。亦不满十人。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袁绍双目充血,悲愤难平。 见与会人等,各个唉声叹气,如丧考妣。长史许攸,起身问道:“太后无恙否?” “太后当无恙。”袁绍面露惭色。彼时只顾四散奔逃,未能顾及太后如何。 深看袁绍一眼,许攸言道:“为今之计,当先控八关。再联络朝中内外,为大将军正名。” “先控八关!”袁绍幡然醒悟:“只需八关在手,洛阳‘固若金汤’。” 吴匡亦醒悟:“只需手握八关,洛阳便是囚笼一座,百官皆是笼中之鸟。我等进退自如,自当有恃无恐。” 袁绍遂定计:“我与公节(王匡),留守洛阳。诸君速回,固守关邑。切莫放入一兵一卒。” 吴匡、张璋、董旻等人,齐齐抱拳:“得令!” 吴匡又道:“麾下皆战死城中,又当如何?” “无妨。”许攸答道:“先前,骑都尉鲍信,奉大将军命,回乡募兵。日前来函,正领三千泰山卒,日夜兼程,奔赴洛阳。府掾桥瑁,亦募得东郡健勇千人。可命其就地驻守雄关。” “董卓、丁原虽兵败,然麾下将校多孤身幸免。亦可命其回乡募兵,并趁机外出辟祸。待朝中乱局既定,再召回不迟。”目视众人,许攸长揖及地:“俗谓‘虵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宜当速择贤良,代行大事。” 事急从权。与会众人,心领神会。共推袁绍为主:“请本初领我匡扶汉室,共谋大业。” 袁绍,神色惊慌之余,亦见野火燎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7 粉墨登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恭祝伟大祖国七十华诞。重整河山,沧海巨变;浴火新生,亘古未见。 ------------------------------------------------ 又过一日。 大将军,兵败如山倒,身首异处,陈尸西园之事。洛阳城,人尽皆知。 据四郭民居,与蓟王门下绣衣及洛阳县吏,负隅顽抗的白波宿贼,亦纷纷弃械投降。宫中大火已熄。粗略统计,有两千大小黄门,死于非命。更有数百白面无须之留守宫官,惨遭误杀。至于何府死士,被幕府雄兵悉数屠尽。 另有永乐宫、云台殿、鸡鸣堂,被纵火焚毁。 黄门子弟不算。城内及四郭百姓,无辜被害者,数以万家。 万幸。洛阳公卿皆无碍。再闻二宫太皇、何太后及少帝,皆安然无恙。终于各自安心。民心初定。 对于大将军,兵败身死。众口不一。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扼腕叹息。类比前大将军窦武故事。百姓对大将军何进之死,更多怜惜。加之自得党魁张俭点拨,何进颇多义行。亦令人称道。再加暗中所谋,并不足为外人道哉。故时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多知大将军兴兵,乃为诛杀黄门宦官。并不知晓,何进暗行不端,火焚烧永乐、云台,弑杀二宫太后之劣迹斑斑。 只需与宦官相关。天下百姓皆自然而然,站在黄门之对立面。所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莫过如此。黄门宦官,时至今日。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张让暗中所为,亦被赵忠悉知。本以为,原先众人定计,拼死一搏,最好亦莫过和局。只需暗中救走少帝,黄门宦官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不料,张让舍身饲虎。董骠骑又行黄雀在后之举。阴差阳错,错进错出。竟一举斩下大将军何进首级。始料未及。 谈判的核心。相互妥协,各取所需。 大将军何进与黄门内官,联手炮制的这场宫廷政变。 如何妥善收场,才是当务之急。 兴兵入宫,滥杀二千余众。纵火焚烧宫室。累及二宫太皇及少帝。条条皆是死罪。 所谓人死如灯灭。爱恨情仇,一笔勾销。用死人抵罪,古往今来,屡见不鲜,屡试不爽,无所不利。 一言蔽之,死无对证。 大将军何进,身首异处。 中常侍张让,投河溺亡。 二人生前足够权重。此时用来担责,再好不过。 无需暗通曲款。双方默契共生。 袁绍等人,推说一切皆是奉命行事。焚烧二宫,亦出何府死士,非我等所为。 赵忠等人,则借口一切皆出张让所谋。裹挟少帝出宫,亦是其擅自行事,事先并不知情。 双方各执一词。足够默契的同时,亦各自留有讨价还价之余地。比如,袁绍一系,求改“张让裹挟少帝出宫”为“张让劫掠少帝出宫”;而赵忠一系,则必改“大将军兴兵诛内宦”为“大将军兴兵除异己”。 如此,咬文嚼字,终得圆满。 稍后,便是各方说客,粉墨登场。洛阳宗亲贵胄,齐上二崤城,同登云霞殿。先借口问安,再说各家惨淡。最后旁敲侧击,为人请求脱罪。 如先前所言。之所以洛阳子钱家,敢贳贷封君列候,亦有此因。皇亲国戚的重要作用之一,便是充当“禁中说客”。为人求情,为人求官,为人求爵,不一而足。 各方角逐。不出三日,二宫太皇,金口定调。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削爵、降职、罚俸、免官、收押、流徙。不一而足。皆可罚铜抵罪。 终归能破财消灾。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车骑将军何苗,五体投地,噤若寒蝉。 帘后何太后面无表情,不置一语。 许久,这才平静开口:“殿前所跪何人?” “臣,何苗,罪该万死。”何苗假装痛哭流涕。 “原是朱将军。”何太后明知故问:“何罪之有。” 闻太后此言,不啻当头一棒。何苗惊怖叩首,乃是前额崩裂,血流满面:“臣,死罪,死罪!” 闻何进授首。何苗颇多窃喜。自以为,太后从此往后,唯有仰仗自己。外戚显贵,非他莫属。不料今日来见,何太后竟口出“朱将军”。若与太后再无瓜葛,何苗当真变成朱苗。何止洛阳无法立足,飞来横祸,身首异处,不过是旦夕之间。 “少时,多亏大兄,里里外外,帮衬阿父。杀猪宰羊,起早贪黑,卖肉市中,你我才得衣食无忧。你素与大兄不亲。然同出一门,自幼相伴。你亦改何姓,方有今日之富贵。若为朱苗,又与朕何干?”言及此处,何太后终是落泪:“大兄被害,你在何处?” “臣……”何苗无言以对。 “罢了。”何太后以袖拭泪,再不见悲容:“不提蓟王太妃义结金兰,蓟王桃园结义。便是张让养子张奉,知父投河,尸骨无存,亦亲往孟津祭拜。哭晕落水,若非被过往渔户所救,已随父而去。而你,却不见一丝悲情。我大汉立朝四百年,忠孝为先。不忠不义,不肖子孙。如何能继承家业?” 何苗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泪流终发自真心:“臣,知罪。” 无论心中有无悲伤。长兄为父。虽说兄终弟及。然若是不肖子孙,则另当别论。何苗先前为避嫌,故不敢为何进披丧。得何太后告诫,这才醒悟。 时,蓟王执晚辈礼,为右国令披丧送葬。 天下悠悠众口,却无人指摘。正因以孝为先。义而无罪。 “且自去。”何太后言尽于此。 何苗如获大赦,掩面遁走不提。 何太后自帘后,返回后殿。只见,三日前告假出宫,今日始归的长乐太仆郭胜,正颈缠白绫,被数个宫中健妇,施以绞刑。 “太后饶命!”郭胜面红耳赤,声嘶力竭。 何太后置若罔闻,端坐上首:“行刑。” “喏!”健妇咬牙发力,白绫徐徐收紧。 郭胜双目圆睁,口鼻溢血。垂死挣扎,直到,了无生息。 何太后将一切看在眼中,记在心底。 待郭胜气绝。健妇齐来复命,询问尸身如何处置。 何太后言道:“悬在西园阙下。让往来百姓,皆可观瞻。” “喏!” 何太后此举,大有深意。杀人泄愤乃其一。为大将军正名为其二。所谓“有仇必报”。坐实大将军乃因诛宦未成,身首异处。 二宫太皇得知,五味陈杂。 太后首开先河,大义灭亲。余下二宫太皇,及少帝,该当如何。 天下皆拭目以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8 秋色平分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二位太皇并坐帘后,少帝端坐在前。文武百官依次就坐。蓟王家臣列席。 南北二宫,血气冲天。因其广大,许多尸骸尚不及收敛。尤其犄角旮旯,无人问津,更无力顾及。更加宫中黄门、羽林大幅减员,亦苦无人手。若要肃清,尚需时日。 且二宫太皇,历经危难。尤其董太皇,若非小将张绣及时赶到。或已被何府死士所害。 如今,又岂肯轻易离开函园。二崤城,九堡连横,固若金汤。瑶光殿乃蓟王离宫。便利舒适远非南北二宫可比。二位太皇“甚爱之”。 问过右丞贾诩等人,自无异议。于是安居不提。 所谓“客随主便”。二宫太皇并少帝专开朝会,处理“七月半之变”,后续事宜。右丞贾诩等,幕府重臣,自当列席,代主公刘备尽地主之谊。 大将军兵败身死,朝中党羽被悉数剪除。先免职下狱,再交由三司会审。 朝堂顿时,空置一半。 武臣以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为首。文臣则以太傅杨彪及三公九卿为首。三公九卿中,凡大将军何进所举之人,悉数罢黜。唯少府张俭,得以幸免。 卢植、王允护驾有功。卢植升任司空,王允补为太仆。崔烈重为司徒,张温为太尉。黄门令左丰先入函园辟祸,亦得幸免。替投河而死的玉堂署长张让,陪侍少帝左右。 少帝环视朝臣,这便言道:“七月半之变。众卿可有定论。” 董骠骑环顾左右。见自己位列百官之前,左右再无掣肘。竟一时胆怯,思绪混乱,口不能言。 少帝略显失望。又看车骑将军何苗。 见何苗表情哀恸,失魂落魄。少帝一声暗叹,遂看向文臣。 太傅杨彪,起身奏道:“回禀陛下,大将军何进兴兵入宫,擅起刀兵。黄门搬空武库,据守相抗。乃至兵祸蔓延,死伤惨重。” 杨彪之言,不偏不倚。不追究因果,只陈述事实。 少帝又问:“生灵涂炭,谁之过也?” 杨彪言道:“所谓孤掌难鸣。臣以为,皆有过失。” 少帝轻轻颔首:“三司可有定论。” 今汉三法司为:廷尉、御史中丞及司隶校尉。奈何廷尉袁隗、司隶校尉袁绍,皆牵连在内。固为避嫌,皆未参与审理。问过二宫太皇,少帝遂命司空卢植,司徒崔烈,及御史中丞韩馥,同审理此案。 兹事体大,牵连太广。实在过棘手。御史中丞韩馥,唯有赶鸭子上架,勉为其难,起身奏报:“回禀陛下,双方供称,大将军何进兴兵入宫,名为诛杀内官,实为铲除异己。黄门负隅顽抗,自顾不暇,乃至陛下及公卿,被张让劫掠出宫。今大将军何进并中常侍张让,皆已受首。死无对证也。” 各打五十大板,如此不痛不痒。董太皇焉能心甘:“又是何人攻打、焚烧永乐、云台,二处太皇居所。” “皆说是何府死士,奉命行事。先前皆不知。” 董太皇冷笑:“可又是死无对证。” 韩馥汗颜:“太皇明见。” 累日来,宗亲贵胄,往来不断。二宫太皇,尤其董太皇,不厌其烦。心平气和想来,虽是骠骑将军董重手刃大将军何进。然董氏亦脱不了干系。更加何苗劾奏何进诏,虽经尚令曹节入宫秘呈,乃出张让之手。如今真伪莫辨,亦死无对证。 若何苗当真不认,董重便师出无名。董太皇亲下缉拿大将军何进诏,便无法理依据。如此层层逆推,本为何进与黄门之争的这场宫廷之变,反成了何、董,外戚之争。 作为此次政变的得利一方,董太皇需加倍小心。将董氏一门撇清嫌疑,更需将自己摘除在外。 再加何太后杀中常侍郭胜,高悬阙下,以谢天下,更明心志。天下人对大将军何进之死,更多扼腕,对诞下麟子的何太后,亦多怜惜。将心比心。民心向背。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先前已开金口“死罪可免”的董太皇,如今却穷追猛打,欲令各方“活罪难逃”。 原因不复杂。 对权臣勋贵而言,除去肉体的生命,还有政治生命。一旦获罪,“遇赦不赦”。则意味着仕途的终结。从此远离朝堂,郁郁终生。 换言之,董太皇严查涉事人等,目的不为惩戒,而为胁迫何太后:即便何苗不认领此事,亦默许之。作为交换,董太皇当不再追究何进一系,乃至何氏外戚的罪责。对涉事人等,从轻发落。 一言蔽之。谈判的关窍永远是,互相妥协,各取所需。 故对董太皇一方而言,需赢的名正言顺。而对何太后一方而言,不可满盘皆输。 关键是,若仅如董太皇所想,何太后能满意否?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何苗并黄门令左丰,联袂而来。 黄门令左丰,乃蓟王心腹,洛阳人尽皆知。便是护窦太皇周全的清忠五宦,亦是蓟王授意。 何苗怯懦,不敢言语。 见太后看来,黄门令左丰五体投地:“太后节哀。” “时,少令何在?”太后问道。 “奴婢势单力孤,故提前出宫避难。”左丰如实以对。 “听闻你曾遣人传语郭胜,谨守西园。”何太后言道:“朕心领了。” “奴婢不敢。”左丰再拜。 “董太皇有何良言。”何太后问道。 左丰如实言道:“临来时,董太皇命奴婢传语太后:多事之秋,共赴国难。宫廷之变,可休矣。” 何太后轻轻颔首:“好一个多事之秋,共赴国难。‘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廪秋。’不知董太皇可愿与贱妾,平分秋色。” 稍后有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自迁入西园,为先帝守丧。何太后博览群,知行倍增。一日千里,断不可同日而语。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廪秋”之句,出自《楚辞·九辩》。无论黄门令左丰,还是不学无术之何苗,皆不知所以。 左丰再拜:“请太后明示。” “这几日,朕常梦见大将军,浑身披血,自提其首,因而惊怖而醒。问过千秋观中上元夫人。言,乃大将军无辜受戮,死不瞑目。除去设坛作法,还需阳气震慑。后宫之中,自剩孤儿寡母,及女流之辈。何来阳气。替朕问董太皇:宫中逐鬼童子,可否分一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39 惊弓之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二崤城,瑶光殿。 黄门令左丰,自行返回。将何太后之言,一字不漏,告知二宫太皇并少帝。 略作思量,董太皇心领神会:“既为解太后所忧,朕自当割爱。便分一半逐鬼童子便是。” 左丰又道:“太后还说,逐鬼童子,当交由西王母座下,上元夫人甄选。与太后相合者,方可入选。” 董太皇冷笑:“何太后心中所想,非是童子,而是贵子吧。” “奴婢不知。”左丰叩拜。 “陛下以为如何。”董太皇又看向少帝。 “朕以为,或无不妥。” 少帝能有此言,颇令董太皇意外:“陛下且明言。” “回禀太皇,太后只索‘逐鬼童子’。并未言及协弟。换言之,太后确是用于逐鬼,未有夺(贵)子之意。”少帝鼓足勇气。 “倒是朕……多心了。”董太皇不置可否:“少令且去替朕再多一问:太后当真只要童子乎?” “奴婢遵命。”左丰不敢耽搁,这便领命而去。 从始至终,窦太皇未置一言。话说。何太后今日所受之痛,多年前窦太皇早已品尝。大将军何进之事,与前大将军窦武故事,并不本质区别。外戚大将军,诛杀内官的目的,归根结底,乃为夺权。 今汉以来,多为内官领尚事。黄门内官傍树而生。如张让所言,“出为恶豺,入为忠犬”。常有俗语:“打狗看主人。”恶犬作恶,难道不是主人纵容么。 黄门、外戚,对汉室而言,一个是家奴,一个是家戚。之所以双双出现,亦是时势使然。 皇帝年幼,太后称制。为夺回皇权,待皇帝元服,太后崩,遂借身边黄门,诛杀外戚。黄门因功封侯,执掌权柄。假以时日,遂成尾大不掉。先帝崩后,新帝继位。重回太后称制,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于是,诛杀内官,又成必然。如此循环。 一言蔽之。黄门与外戚,杀戮与反杀,皆是双方围绕皇权,争权夺利的手段。 奈何终汉一朝,皆未能走出这个怪圈。 待左丰回。果如少帝所言,何太后只欲得童子逐鬼,非索取贵子。 众人皆以为,不牵扯贵子,董太皇自当应允。 本以为皆大欢喜。然帘后董太皇,却久久不语。 许久,才言道:“童子皆朕亲手养大,虽非血亲,却视如己出。今何太后索取一半,朕心中实难割舍。” 窦太皇言道:“所谓舔犊情深,此亦是人之常情。” 董太皇又道:“也罢。便请上元夫人,择日入殿,为太后挑选童子。” “喏。”左丰遂领命,回禀何太后不提。 列席朝议的贾诩、荀攸等人,却品出别样意味。 只需令何太后如愿。董氏外戚介入“七月半之变”的始源,何苗那道劾奏兄长大将军何进的诏,便站得住脚。无有存疑。事实上,时人行事,忠义为先。凡牵扯到谋逆等十恶不赦之重罪。类兄弟间相互检举,亦多有实例。 史上,张松与法正密谋,献益州于刘备,并劝说刘璋迎刘备入蜀。稍后,刘备假意离开,张松写信劝阻,却因兄长张肃告发,被杀。 高居庙堂,为国尽忠。远避江海,为友守义。 多行不义,必自毙。 “何太后有谋。”能得贾诩如此评价,足见太后天资聪颖,又敏而好学。知行倍增。先前不过有些来自市侩的小聪明。入宫后不断积累,今已不可小觑。 “大汉母凭子贵。”荀攸言道:“先诞下长子,又诞下麟子。何太后深谙帝宫生存之术。先前,内有宦官庇护,外有大将军为其遮障,如今内外皆需亲力亲为。绞杀郭胜,行大义灭亲。洛阳百姓,皆对大将军何进兵败身死,扼腕叹息。宦官之害,足见一斑。” 沮授言道:“太后索要童子,当真只为逐鬼乎?” “此乃何太后之计也。”田丰言道:“时董太皇为护王美人贵子,行鱼目混珠之计也。将贵子与童子一并豢养在永乐偏殿。除去窦太皇,无人知童子出处,自无从得知贵子之真身。少帝之出身,乃何太后之心病也。且先帝废长立幼之心,后宫人尽皆知。传闻,困龙台上,先帝弥留之际,另有遗言,密语身边近侍,废长立幼。乃是主公力排众议,兄终弟及,传位于少帝。先帝遗诏,如今握于谁手,已不得而知。正因后宫传言,确有此诏命,故令何太后寝食难安。” 荀攸接着道:“正因如此,何太后需未雨绸缪,早做准备。若明言索要贵子,董太皇必不会应。于是,假挑选逐鬼童子,行‘惊弓之鸟’之计也。” 何太后之谋,能瞒过董太皇之流,却如何能瞒过蓟国四大谋主。 田丰又道:“料想,董太皇必将贵子暗藏,令一众童子出为上元夫人挑选。如此,谁是贵子,不言自明。” “不出三载,三易帝位。今汉国祚,何以为继。”贾诩一声长叹:“此乃天意也。” 事不宜迟。 西王母门下,常驻千秋观的上元夫人,车入二崤城。亲为何太后挑选逐鬼童子。又入西园,升坛做法,驱走怨气。三献瑶池息香。何太后终于安枕。 便有原大将军府长史,车骑将军府长史许攸,代主上表。言,朝不可无大将军。欲使何苗代何进为大将军。 董重一系人马自百般阻挠。 少帝无奈,问计帘后。窦太皇言道:“谁说朝中无大将军。” 董太皇幡然醒悟:“辅汉大将军。” 窦太皇言道:“先帝时,拜蓟王为辅汉大将军,位同三公。今可位同大将军。蓟王不在朝时,当由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合力分担。五官中郎将张济,护宫有功,当升为卫将军,掌南北军。军侯张绣,继任五官中郎将。” 今汉将军位,依次为: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将军、右将军、左将军、后将军。大将军,位在三公上,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位在三公下。前、后、左、右四将军,位在九卿下。今汉以来,太后临朝称制,外戚以大将军执政,与太傅、三公,合称“五府”。换言之,太傅杨彪,亦可开府。 以上各将军,均可开府。重号领军,各有部曲、将校、营官、府吏。杂号将军,临事设置,事毕即撤。唯度辽将军,因南匈奴所部时有内乱,自永平八年(65年)后常设。及至汉末,毋论重号、杂号,皆渐为常置。 时,灵帝另设西园八校尉,以小黄门蹇硕主之。首开宦官领兵之先河。此举对后世影响之深远,不可估量。 一场死伤无数的宫廷之变,随三宫和解,大幕徐徐落下。 不知不觉,蓟王已取代何进,统领天下兵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0 重整旗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三宫和解,朝廷勉强维系。 大将军一系人马,大半已散去。长史许攸、主簿陈琳等,原幕府主吏,受何太后所请,转投车骑将军幕府。辅佐何苗。 然一众府将,却皆以袁绍马首是瞻,尤其八关都尉,不遵号令。不得已,唯有交给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蓟王威信天下,莫有不从。 以袁绍为首的短暂同盟,随即瓦解。 比起文臣,武将更看重实力。何苗其人如何,又何必多言。且大将军起兵时,亦不见何苗响应。乃至腹背受敌,为董重所乘。累及大将军功亏一篑,身首异处。 袁绍此人,亦不可小觑。 为最大程度止损,何太后需笼络出身四世三公的袁绍,为己所用。年初,袁绍生父,长乐少府袁逢,病重告假。多次请辞,太后皆未应允。正因有主臣之谊,由太后出面,袁绍并何苗二人,这才勉强说和。 司隶校尉袁绍,因参与宫变,本应免官下狱。廷尉袁隗,代领其罪,上表请辞。窦太后亲自挽留。命袁绍罚铜抵罪。除司隶校尉,领北军中候。原北军中候周慎,二次下狱。若无特赦,今生恐难复起。 因双方皆有过错。故何、董二戚,皆无寸进。周慎获罪下狱,亦是代人受过。阵斩大将军何进的北军屯骑校尉,兼领下军校尉鲍鸿,拜为荡寇将军,出为外镇。其职位,由刚刚募兵回京的骑都尉鲍信代领,北军中候袁绍,兼领上军校尉,统领西园卫。 各方博弈之下。拱卫洛阳的八关都尉,改受辅汉大将军刘备节制。平时听命于二崤城,右丞贾诩并左丞荀攸调度。亦受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监管。 后将军兼并州牧董卓,只身返回壶关,武猛都尉丁原,驻守虎牢。 至此。洛阳兵力,由外向内:八关握于蓟王之手;董骠骑麾下郭汜、樊稠,驻守城西上林苑;何车骑麾下胡骑屯守广成聚;城内南北二军,由张济统领;西园卫由袁绍统领。 尤其南军,羽林、虎贲,历经前后两次宫廷之变。折损严重。董太皇居安思危,已命董骠骑选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良家补录。 羽林中郎将一职,授予董骠骑麾下李傕。何太后别居西园。南北二宫之事,自无异议。 大将军何进故后。何、董二外戚,更加均势。无论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皆无权倾朝野,铲除异己之野心。且因何进之死,双方断难苟同。明争暗斗之下,党人便成了二戚争相笼络之对象。正因持重,故曾与大将军盟誓的少府张俭,稳若泰山。未受宫变牵连。不等大将军何进入土为安,二戚已争相示好。 十常侍再损二人。张让投河而亡。郭胜被太后绞杀。剩下程璜、曹节、赵忠、毕岚、宋典,五人。程璜别居长信宫,曹节隐居函园精舍。多不问世事。剩下三人相依为命,皆以先帝阿母赵忠为首。宫中黄门,大量被屠。捉襟见肘,若不启用士人,唯有任命女官。 为先帝守陵的宫人,大量回宫。便是桓帝时女官,亦择选适龄者,重返禁中。 如此,才堪堪够用。黄门子弟,并非皆是宦官。许多结婚生子,人到中年才受刑入宫。即便提前受刑,强行入宫。术后没有一月,乃至数月修养,亦不可下床。如何来得及。 女官遂成唯一选择。 短短数载,黄门连遭屠戮。声势大减。十常侍不及先前一半。党羽亦大量死亡。更加后继无人,正如曹节所言,黄门式微,已不可免。 西郭,平乐馆。 少府张俭精舍。 董骠骑说客前脚刚走,何车骑使者即到。送走二戚,新任北军中候,兼领西园上军校尉袁绍,亲自登门。 张俭亲出相迎。 宾主落座。未等张俭开口,袁绍已泣不成声。 袁绍亦是豪杰。大将军功败垂成,身首异处。大好形势,一朝溃散。作为亲历者,袁绍心中折辱,可想而知。 张俭感同身受,亦泪洒当场。 少顷,袁绍止住悲痛,恨声言道:“功败垂成,饮恨西园。不抱大将军之仇,誓不为人。” “张让投河自尽,杀尽宫内二千黄门。大将军虽慷慨就义,然诛贼之功,足以彪炳史册。只恨,黄门为祸日久,难以除根。还剩赵忠等,苟活于世。只怕不出十载,黄门又当复起。那时,我等垂垂老矣,恐再难与敌。”张俭一声长吁。 “何须等十年。”袁绍言道:“今已与阉宦结不解之仇。不是他死,便是我亡。若不能一鼓作气,屠尽十常侍,他日必为其所害。” 张俭问道:“校尉意欲何为?” “不瞒张公,我已与大将军麾下将校,暗中商定:再诛内宦。” “事若不成,又当如何?”张俭再问。 “若不成,当追大将军于九泉。”袁绍言道:“尤死而已。” “校尉断不可鲁莽行事。”张俭劝道:“十常侍久居深宫,内外皆遍布党羽。大将军尚不能一战而胜,校尉势单力孤,如何能敌。” “张公以为,该当如何。”袁绍追随何进,诛杀宦官未成。恐反为其所害,故心生畏惧。再加洛阳八关都尉,皆投蓟王刘备。眼看大势已去,各奔东西。再无同仇敌忾之念。急切间,遂亲自登门,问计**张俭。 “京中已不可久留。”张俭言道:“何不出为外官,牧守一方。如此,既能重整兵马,又可外出避祸。待京中有变,再兴兵来援。” 袁绍言道:“依张公之见,当往何处?” “可为河东太守。”张俭将缘由,娓娓道来:“河东郡,秦置。莽曰兆阳。有根仓、湿仓。治安邑,雒阳西北五百里。富有盐铁之利。加之本初又曾为司隶校尉,牧守河东,正当其时。” 见袁绍沉默不语。知其难舍眼前富贵,张俭亦不说破。今,二戚相争之势成。袁绍虽手握北军及西园兵权,看似举足轻重。然麾下兵马,究竟能有多少为己所用,尚未知也。 “大将军因何而死。”见其迟迟未决。张俭忽问。 “为鲍鸿所斩。”袁绍脱口而出。 “鲍鸿,又是何许人也?”张俭再问。 “北军屯骑校尉,兼领下军校。”袁绍似有所悟。 “既是朝廷兵马,为何不听大将军号令。”张俭又问:“二千江东健儿,又因何临阵倒戈?” 袁绍幡然醒悟:“各为其主。” “然也。”张俭再道:“校尉需自行招募人手,恩威并济,上下一心。待天下有变,振臂一呼。方能‘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1 云开见日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听公一席话,(袁)绍茅塞顿开。”袁绍再拜:“眼前一切,不过丰墙峭阯,系之苇苕(注①)。一言蔽之,并无根基,难以长久。” “然也。”张俭轻轻颔首:“今,虽任西园上军校尉,兼领北军中候。然北军五校中,又有几人唯命是从。数千兵卒,又有多少效之以死。二千江东健儿,随孙破虏讨伐黄巾,历经百战。同生共死。于是孙破虏振臂一呼,江东健儿皆临阵倒戈。西园卫,皆为孙破虏所用也。何太后命校尉统领西园,乃欲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之显名,笼络江东子弟也。” 袁绍这便醒悟:“原来如此。” “大将军兵败身死,虽受董重所害,然孙破虏居功至伟。何太后忌惮西园卫中二千江东子弟,故不敢加害。且孙破虏为人忠义,董骠骑又与其有知遇之恩。平日颇多善待。料想,孙破虏必不会轻易背主。园中江东子弟,皆以孙破虏马首是瞻。又如何能受校尉笼络。校尉空耗心机,却徒劳无功。久而久之,必消磨雄心壮志,心中抱负难成。上军校尉一职,诚如校尉所言,不过是‘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 得张俭金玉良言,袁绍幡然醒悟。离席下拜:“幸得张公指点,绍‘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 张俭离席搀扶:“老朽不忍见栋梁崩折,而试言之。如何能受此大礼。校尉速速请起。” “他日重回洛阳,再来拜见。”袁绍这便告辞离去。 目送袁绍出精舍,张俭久久不语。许久,忽听喃喃自言:“若无纷乱,何来大治。袁绍、曹操、孙坚、董卓、袁术,还有宗室诸刘……群雄并起,之势成矣。天下棋局,落子无悔。” 二崤城,官堡,蓟邸。 自中堡瑶光殿被二宫太皇及少帝暂居。贾诩等人,便迁入国邸商讨国事。 守邸丞乃蓟王族兄刘平,贾诩邀其列席,却被婉拒。言道,六百石官,如何能与二千石并坐。 贾诩亦未勉强。 “我主传令,重筑孟津及增修小平津二港。八关都尉,权且留用。然守关兵卒,需去芜存菁。”贾诩将蓟王敕令,传阅众人。 “闻袁绍自求外放河东,牧守一方。曹操、袁术等,早已远避朝堂。眼看群雄并起,大势所趋。故主公欲守备洛阳。”荀攸一语中的。 “袁绍必得高人指点。否则又怎舍帝都荣华。北军中候及上军校尉,皆手握实权。为各派争相拉拢。乃是‘雄职’,袁绍出身名门,正当如鱼得水。”贾诩笑道。 “凡有先见之明者,皆远离帝都,取祸之地。远遁江海,据一地为雄。袁术先据南阳,袁绍再得河东。二地皆是今汉大郡。南阳有铁,河东出盐。袁氏兄弟二人,坐享盐铁之利。再东结曹操,西联孙坚。关东大地,当有一席之地。”沮授皱眉道:“闻为将孙破虏逐出洛阳,欲拜其为豫州牧。驻扎于鸿池内的飞云舰队,不日将一同远离帝都水域。” “河东袁绍、并州董卓、兖州曹操、南阳袁术,再加豫州孙坚。”田丰皱眉道:“朝廷此策,与弃凉州之权宜之计,何其相像。” “将群雄皆驱离洛阳。如此,何董二戚,才好关起门来,坐地分赃。”沮授冷笑:“时至今日,仍想着权谋立国。社稷难以为继,既是天灾,又因人祸。” “若无我主供养。洛阳必饱受缺粮之困,早已家破人亡,无药可救。何来今日之盛。”田丰一语中的:“正因知晓我国富庶,我主仁义。洛阳朝堂,才有恃无恐。总以为,即便不可收拾,亦有我主重整河山。” “此,便是明主之困。”荀攸已想过:“天下人望所归。必不能令人失望。” “当如何破?”沮授问道。言下之意,总不能一辈子背锅。 “孟子曰:‘理亦无所问,知己者阕砻。良驹识主,长兄若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以今时今日之大汉帝母,何太后必报此仇。杀尽董氏一门雪恨。董氏又岂能坐以待毙。必兴兵反制。大将军何进之后,何车骑并董骠骑,才情、魄力,皆类同。难分胜负,或同归于尽亦未可知也。”贾诩已料定一切:“那时,洛阳十室九空,天家再无回天之力。太后或少帝,当下罪己诏,禅位于我主。” 见众人皆欣然点头。荀攸却笑:“却不知文和之谋,我主取否?” 贾诩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主天降麒麟,为终结乱世。既为终结乱世而来,又岂能不上应天命,下顺民心。再续煌煌天汉,国祚绵延。” “文和言之有理。”四大谋主心有戚戚。实则,谁也没底。我主少称麒麟,一路走来。四平八稳。从未有,急功近利之举。该其所有,不差分毫。不该所有,分毫不取。 令天下英雄折服。 年年腊赐,珍馐美馔,琳琅满目,何其多也。然从二千石高官,乃至斗食少吏。皆首选“蓟王家米”。虽有百亩美田,八石高产。仍不足分。乃至去年腊赐,人均只分得香囊大小的一袋蓟王家米。不舍蒸食,遂与佩玉并悬身前。时常取一粒咀嚼,回味尤甘。 米不宜生食。尤其随身携带,沾染水汽,因而发黄,称“黄变米”。后世研究,黄变米,自带多种毒素,可引起肝脏病变,及肾脏、神经损害,并具有强烈的致癌作用。 得华大夫上。蓟王随灵机一动,将蓟王家米,摇身一变,制成“蓟王米花”。乃后世“爆米花”是也。 “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娄,亦曰米花。”又曰:“炒糯谷以卜,谷名孛娄,北人号糯米花。”,此句出自南宋范成大。 换言之,最迟南宋时,已有此物。且“每人自爆,以卜一年之休咎。”用爆米花来占卜新一年之吉凶。膨化食品的作用,足见一斑啊。 米花一出,风靡国中。不仅解黄变之危,又除量少之困。一囊家米,可出一斛米花。软糯而质轻。便于随身携带。与吸水炭包并装入革囊,收紧后再外包锦囊,悬于身前。蓟国新式囊袋,既是香囊,又是食囊。 引国中妇孺,争相仿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2 椎心泣血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洛阳大乱,董卓、丁原,难辞其咎。却因是奉大将军,屠杀十万黄门之命。再加二戚相争,彼此制衡。一时难有定论。董、丁二人,远遁避祸,先行逃离京畿。朝廷纷乱,鞭长莫及。 孙破虏,却是例外。董重需外放孙坚,谨守门户。何苗忌惮孙坚一万精卒,欲祸水东引。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拜孙坚为豫州牧,择日领兵启程。远离洛阳,京畿重地。 孙坚既去。何太后遂将园内江东健儿,或调入北军,或补南军羽林、虎贲之缺。悉数驱离,守备二宫。园中兵士,另行招募。 袁绍“心灰意冷”。不愿留在京中。请辞一切职务,欲轻身归乡。 何太后执意挽留。奈何袁绍心意已决。于是退而求其次。外迁为河东太守。何苗又表大将军府掾王匡,为河内太守。 大将军一系人马,皆得善用。作为交换,董骠骑麾下人马,亦既往不咎。 如前所说。何太后出身商贾,自有利益交换之天赋。 西园上军校尉之职,太后经深思熟虑,授予原大将军府“东曹属”伍孚。 伍孚,字德瑜。汝南吴房人。“少有大节,质性刚毅,勇壮好义,力能兼人”。 既出大将军麾下,本人又颇知军阵兵法,乃西园上军校尉不二之选。 北军中候一职,事关二位太皇安危,董骠骑势在必得。作为交换,何太后亦听之任之。 先将西园并南北二军,主将人选,安排妥当。三宫各自安稳,后顾无忧。再夺利争权,勾心斗角不迟。 转眼,七月已过。大将军何进终得入土为安。所用陵墓,乃张让为己预备。今尸骨无存,又背下大半黑锅,无可自用。且本该抄家灭门,其养子张奉因身兼太医令要职,得以赦免。 张让乃投河自尽。归根结底,乃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张奉免于连坐,实属法外开恩。 退一万步说。张让之死,乃大将军何进,遣董卓逼迫。与二位太皇并无干系。 待守丧期满,仍旧奉职入宫。 习惯了瑶光殿的便利。对迁居长信宫一事,董太皇绝口不提。究其原因,还是缺乏互信。 换言之,即便曾与窦太皇歃血为盟。董太皇更信蓟王刘备。 窦太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甚至将重建永乐宫及云台殿,全权交由园中蓟国工匠负责。并由左丞荀攸,主持修造。 宫室未修缮前,二宫太皇及少帝,皆暂居瑶光殿不提。 天家帝后,皆如此。可想而知,洛阳百姓是何等趋之若鹜。为迁入园中安居避祸,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散尽家财,无所不用其极。 对蓟王而言,还有一事需费心。便是那日,被张飞于乱军丛中,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送上山来的绝色美妇,马氏。 安定皇甫规妻,人称扶风“马夫人”。据说,乃大儒马融宗人。规初丧室家,后更娶马氏。妻善属文,能草。时为规答记,众人怪()其工。及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美”。后董卓聘以为妻,夫人不屈,卓杀之。后人图画纪念,号曰“礼宗”。 足见此女贞烈,比赵娥亦不弱分毫。 时,董卓为相国,慕其名,娉以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饶是如此,亦难动马氏之心。 乃至董卓恼羞成怒,当众棒杀。马氏全然无惧,反求速死。终香消玉殒于当场。 贞烈如斯,何必多言。 然董卓求之不可得。蓟王却有求必应。无往不利。 张飞擅作主张,居于瑶光殿。马氏欣欣然,甘之如饴。心意自明,毋须多言。 与二宫太皇,早晚相见。饶是后宫佳丽成千上万,二太皇阅人无数,亦赞马氏姿容,更美其才。 待问清前后诸情,便做主许配蓟王。 此举既“成人之美”,又“借花献佛”。自有笼络蓟王之意。 孀妇再嫁,今汉乃是常事。按照汉律,“先夫家”还需将陪嫁,分文不少,转赠“新夫家”。若贤良淑德,还需再送一份嫁资。 安定皇甫氏,亦是当世名门。皇甫规侄皇甫嵩,乃当世名将。今牧守一州,与蓟国毗邻。若能经由马氏,与蓟王关系更近一层,于皇甫氏亦大有裨益。 一言蔽之,皆大欢喜。 然若深究,事情并非表面这般成人之美。 俗语谓“女人心海底针”。又说“最毒莫过妇人心”。便在大将军何进尸骨未寒,何太后心伤难平之时。董太皇却裹挟窦太皇,大肆操持蓟王聘娶之事。 看似为笼络蓟王刘备。实则直刺何太后椎心泣血之痛。 费尽心机,历尽千辛。不惜十月怀胎,剖腹生子。然终其一生,亦不能与刘备修成正果。 何氏求之而不可得,然换做马氏却唾手可得。明媒正娶嫁入蓟王家。如何能不心生嫉恨。 大张旗鼓,洛阳人尽皆知。便是要让何太后得知。 每每想到此处。以己度人,董太皇便心生一种,莫名的快慰。 窦太皇看在眼里,唯有一声叹息。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长乐宫,长秋殿。 “借刀杀人。”从何苗口中知晓此事,何太后一声冷笑。 何苗自然一头雾水:“何人皆刀,欲杀何人?” “麟子何所出,董氏(太皇)焉能不知。知朕此生注定无缘,故以马氏相激。” “呸!”何苗幡然醒悟:“无耻毒妇。” “二兄勿恼。”何太后平淡一笑:“朝堂之上,何来儿女私情。董妪以己度人,气小量狭,何足为虑!” 何苗讪讪道:“太后所言……极是。” 若真不动怒。因何称谓从董太皇、董氏、一路贬低成董妪。 何苗也是练出来了啊。 果然。 “来而不往非礼也。”何太后切齿言道:“速请上元夫人。” “喏。” 少顷,西园车驾从千秋观请回西王母座下上元夫人。 盛唐诗仙李白有同名诗赞曰:“上元谁夫人,偏得王母娇。嵯峨三角髻,馀发散垂腰。裘披青毛锦,身著赤霜袍。手提嬴女儿(仙玉),闲与凤吹箫。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 写的如此传神,入木三分。想来,李太白必然亲眼所见。 换言之。唐时,西王母派仍见于中夏。 上元夫人素纱遮面,身着青袍裙,登堂入殿。与何太后相见。 “妾,拜见太后。” “夫人免礼。”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何太后开门见山:“众童子,可曾道出实情。” “幸不辱命。”上元夫人果有所获。 “何人是贵子。”何太后眸中厉芒,一闪而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3 龙生九子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甄选当日,有二童子,并未在列。”上元夫人答曰。日前,上元夫人奉命登二崤城,入瑶光殿。为太后甄选逐鬼童子。时董太皇尽遣童子出列,任凭甄选。待携所选童子,入千秋观。上元夫人施以西王母派秘术,令一众童子吐露实情。 “换言之,贵子便在此二人之中。”何太后言道。 “然也。”上元夫人轻轻颔首:“童子皆言,此二人,一人名‘申’,一人名‘兹’。料想,断不会错。” “申、兹。”何太后苦思不得其解:“此名何意。” “当与童子顺序相配。”上元夫人模棱两可:“尚不得其法。” “无妨。”何太后遂从袖中取一图卷,由宫妃呈于上元夫人当面:“俗谓‘龙生龙,风生风’。终归‘有其父必有其子’。此乃先帝与王美人画像。夫人可命童子逐一观瞻。且看申、兹二子中,何人相似。如此,当可明辨是非。” “妾,领命。”上元夫人,受王母之命,下山护太后母子周全。自当放手施为,有求必应。断不会藏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何太后未雨绸缪。彻查贵子真身,谨防少帝无端亡故或无故被废,二宫太皇扶立贵子登基。 终归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何太后于刀山火海,生死一线的宫斗中,迅速成长。渐成董太皇心腹大害。 水下暗潮汹涌,水面风平浪静。 滞留园中的四郭百姓,纷纷重返家园。 自阿阁兵乱始,不出二载。洛阳城屡遭兵祸。先是火烧孟津,进而火烧宫城。殃及四郭百姓,千家万户。尤其黄门势衰。先前,因十万黄门而惨遭乱兵祸害的洛阳人家,悲愤难平。一怒之下,竟群起攻杀黄门。兵乱刚止,又起内斗。 大小黄门青壮,二千余众,惨死宫中。失去倚仗,黄门子弟,遂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得已,隐姓埋名,外逃辟祸。更加势衰。日薄西山,恐难久持。 何董二戚,为祸水东引,转移视听。亦在背后推波助澜。引邻里争斗不断。 洛阳令司马芳,左支右绌,难息撕斗。遂亲登二崤城,向右丞贾诩借来幕府雄兵,这才平息骚乱。右丞又命八关都尉,严查往来人员,缉拿逃亡人等。陆陆续续,直到年末,洛阳内外始安。此乃后话。 七月末,洛阳八关都尉,奉辅汉大将军令,入二崤城述职。“诸侯朝於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 奉太皇命,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领大将军事”。“汉兴,置大将军,位丞相上。”今汉,大将军多由贵戚充任。亦有在大将军之上冠以称号者,其名号有:建威大将军、骠骑大将军、中军大将军、镇东大将军、抚军大将军等。 及,辅汉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 此时,朝中重名将军,排位如下:辅汉大将军刘备,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卫将军张济,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后将军董卓,计八位。 先前,八关都尉,不遵何苗号令,反暗通袁绍。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为统领洛阳八关,许攸、陈琳等,原何进府吏,共表何苗继任大将军一职。可想而知,董重一系人马,如何能应。二宫太皇,遂退而求其次。尤其窦太皇,灵光一现,提及辅汉大将军刘备。先帝时,辅汉大将军“位同三公”。今“位同大将军”。于是神来一笔,洛阳八关遂归刘备统辖。 蓟王赫赫威名,天下无不信服。更何况“良禽择木,良臣择主”。朝廷如此安排,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心悦诚服。转投蓟王帐下。 时下谓“关”者,皆城也。故又称关城、或关邑。如虎牢关,关内有成睾县。 八城入手。被丁原纵火焚毁的孟津,蓟王亦命良匠重造。先前,孟津、小平津等洛阳津渡,大将军何进已命良匠,仿照蓟国制式,排设机关船吊,督造新港。本已初见规模,然却为夺权势而付之一炬。如此不恤国事,不惜民力。死有余辜。 蓟国营城术,冠绝天下。 无论关、津,皆不在话下。君不见大震关、大散关,南港、泉州港。洛阳八关,既入蓟王之手。当按蓟国制式,修葺一新。八关共有兵士万余众。正随关都尉,分批调入函园。入二崤城军堡,接受蓟国军训。去芜存菁,收归己用。关下城邑,可安置司隶流民,垦殖周遭荒野。 陇右并幽冀,皆以蓟王马首是瞻。洛阳虎踞关中大地,“东通河济,南引江淮”,“方贡委输,所由而至”。蓟国十万船户,随海市往来,再加水军游弋,洛阳当万无一失。试想,无论何人,困守洛阳一地。又能翻出何等浪花来。 再火烧洛阳? 且问,点火之后,退路又在何方。 刘备窃以为。只需东都洛阳不毁,大汉当还有转圜之机。“火上洛阳”,便是所谓“恶结局”或“伪结局”之“触发事件”。 保住洛阳,便是保住上层建筑,进而保住大汉。 蓟国临乡城,王都,灵辉殿。 月初大朝,百官就位。 洛阳“七月半之变”及后续,时已人尽皆知。先前,蓟王苦心营造三宫鼎足之势。不料事与愿违,大将军何进假“清君侧”为名,擅自兴兵。暗中裹挟死士,强攻永乐宫、云台殿。欲杀二宫太皇,一家独大。岂料董骠骑亦不甘人后。伙同中常侍曹节、赵忠等,背后一击。阵斩大将军何进。堪堪稳住鼎足之势。却也结下不解之仇。 何、董二戚,势如水火,断不能相容。何太后母凭子贵,又得西王母相助。虽旁居西园,却暗中壮大羽翼。先前,归属何进的一干人马,皆托名车骑将军何苗,尽为太后所用。何太后今已捉刀在手。比起先前诸事需经大将军何进代为操办。堪称“如臂使指”。单就何太后而言,实力有增无减。 董太皇,看似得势。然猛虎孙坚外放,麾下张济、李傕、郭汜、樊稠等将,究竟忠于何人,不言自明。董骠骑积势,正如袁绍所言,不过“丰墙峭阯,系之苇苕”,空中楼阁耳。 “太皇赐婚一事,诸位以为如何。”蓟王居高下问。家事亦国事。蓟王和亲,大利家国。若无裨益,岂能入我主后宫,坐享无极殿。 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道:“老臣以为,不无不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4 善利万物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君命不可违。”上庠令郑玄,起身奏对:“大司农皇甫威明,乃前朝名臣。有功于社稷。传闻,原配亡故,一直未曾续弦。后年事渐高,病症多发,乃至不能写。于是聘娶老臣恩师(马融)族女为妻。明为妻,实为佐也。” 此事可信。 话说,熹平三年(174年),皇甫规因年老多病被召还,路上于彀城去世,终年七十一岁。董卓中平六年(189年)十一月一日,自拜相国,封郿侯,享“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之特权。自此,董卓权势方如日中天。 换言之,强娶马氏时,当在中平六年之后。前后相差十六载。时犹“盛而容色美”。若以年十五出嫁计,董卓强娶时,马氏至少三十一岁。不能再多了。 郑玄言下之意,皇甫规与马氏,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 事实上,蓟王并不在意。 正如中令赵娥,生子庞淯,正追随四大谋主,久居二崤城。蓟王对赵娥亦敬爱有加。虽无过分之举,然早已两情相悦。依照《蓟法》,年三十五前,当入后宫,为贵人。比起汉宫仪“年满三十者出嫁之”或“蒲四十者出嫁”。蓟国折中,取三十五岁。且“官奴婢五十以上,免为庶人”。年满三十五岁,未得临幸仍不愿出宫之宫女,五十致仕,入函园守陵。 右相耿雍起身奏道:“马氏贤良淑德,当配主公。” 左相崔钧亦进言道:“自西而东,天光三殿:云霞有慧妃、灵辉有倭妃。诚如张校尉所言,唯独瑶光殿,未得其主。马氏曾为皇甫威明佐,见识非凡。当可为我主‘温润函园之空’。” 言下之意。男女有别。今三宫鼎足,二宫太皇并垂帘。殿中若有瑶光贵人,相伴在侧。自当大有裨益。 尤其永乐宫、云台殿俱毁。南北二宫,守备捉襟见肘。没有一年半载,恐难有改善。二宫太皇若鸠占鹊巢,久久不愿搬迁。当有瑶光贵人,为蓟王代言。 左右国相,二位宿臣,皆赞同。百官自无异议。 自大将军何进故后。洛阳权重,日益向蓟王倾斜。今手握八关都邑。蓟王需谨慎对待。且比起亲自临朝,亦或是遣贾诩、荀攸等幕府心腹,代行王事。反不如走“后宫路线”,不显山露水,不惊动朝堂。潜移默化,却成效斐然。 试想。蓟王之意,由贾诩、荀攸,殿中呈报,反不如经由瑶光贵人之口,先入二位太皇之耳。正如老子所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亦是所谓“润物细无声”。以柔克刚。 人尽其才,物尽极用。 蓟王轻轻颔首:“既然于国有利。孤,亦无异议。待禀过太妃,再做定夺。”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外事毕,内政起。 “江表十港,进展如何?”蓟王又问。 “江表十港,已立其八。水衡都尉正领开拓船队,深入徼外夷人居地,另辟新港。”左相崔钧起身奏对。 “十夷王邸,纷纷上疏,求就近设港。今江表十港,只剩其二。又当如何。”蓟王又问。 蓟都尹娄圭起身奏曰:“臣,窃以为。江表十港者,乃大汉治下。徼外诸夷之地,宜另当别论。” “娄府君,此言大善。”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言道:“徼外夷境,当不遵此例。主公若为避嫌,可与十夷王使,商定营城诸事。为十夷王兴建港津,督造王城。如此,当无有异议。” “西域五十五国筑城毕。工匠陆续迁回。拖家带口,子嗣亲友,车队绵延,不绝于道。料想,国中或再添,数万乃至数十万口。”左国令黄承彦,如数家珍:“待略做修整,便可乘船南下。督造十夷王城。” “十夷王如十夷邸,乃是泛称。”蓟王言道:“三南之地,足有百余国,不下六百万众。若国国皆筑港造城,其规模,当远超西域五十五国。绝非一日之功。大国工匠,不可久居番邦异国。且三南之地,毒瘴重生,蛇蝎遍地。蓟人不宜久居。” “主公之意,该当如何。”黄承彦奏问。 “可于益阳、临湘、南醴等港,分建将作馆。遣匠师入馆,传授夷人将作事宜。待学成,可入匠籍。再遣往各处,修建港津。再督王城,如此循序渐进。” “敢问主公,士农工商,皆如此乎?”右相耿雍,起身奏问。 “可也。”蓟王欣然点头:“士、农、工、商,皆循此例。若能得一技之长,夷人当可为国所用。” “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上庠令郑玄笑叹:“如此,待技成之日,便是夷人归于王化之时。” 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又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夷人愚昧却赤诚。得此善待,必当心悦诚服。比起强行将夷人聚拢到一处,死记硬背,迫习汉文汉话,汉俗汉仪。不知高妙多少倍。 众人心领神会。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昨日莽荒,终归一去不复还。 煌煌天汉,薪火相传;焚尽蛮荒,功莫大焉。 十里函园,曹节别馆。 白日高悬,有人叩响角门。 “拜见(絜)公子。”院中小黄门,深居简出。生怕面白无须,无辜遭殃。被人围殴致死。 “阿父何在?”一身儒服的安絜,自有风仪。远非一般黄门子弟可比。 “阿父在后庭琉璃暖轩。公子且自去。” “好。”安絜长袖一甩。小黄门双眼骤亮。双手接住。正是一枚麟趾金。 “多谢公子!” 再起身,安絜已翩然而去。 廊下除鞋,入琉璃暖轩。见曹节睡意正浓,安絜便悄然上前,为其掖好被角。 曹节闻香睁眼,目光慈炯:“我儿行走二宫,今日因何得闲?” “二宫太皇及陛下皆迁居在外,北宫公主、妃嫔,亦皆无恙。忙里偷闲,故出宫来见阿父。”安絜笑答。 “太仆王允,日前遣人来拜,以谢我儿救命之恩。”曹节忽笑问:“老父时日无多。今黄门势衰,覆灭便在顷刻之间。老而无用,死则死矣。然,我儿年少,需早做打算。” 安絜一愣:“莫非,阿父欲使女儿配王太仆乎?” “非也,非也。”曹节摇头一笑:“王允之流,岂是良配。不如认作义女,如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5 何愁不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女儿既是阿父养大,岂能认人做父。”安絜言道。 曹节劝道:“王允年不及五旬,已为九卿。不及花甲,当位列三公。少时,**宗赞曰:‘王生一日千里,**才也。’七月半之变,与蓟王恩师同进退。今蓟王以辅汉大将军遥领朝政。洛阳八关,尽在掌握。料想,王允仕途,坦荡如砥,必成宿臣。得其护佑,吾儿无忧矣。” “阿父之意,女儿已尽知。”安絜言道:“但凭阿父做主便是。” “女儿之心,为父焉能不知。”曹节忽一声长叹:“遥想当年,安世高与安氏,同生共死。依安息风俗,我带你去祭拜,初与临乡侯相遇。你自老父身后,窥少年英雄。不料被临乡侯警觉。回望时,又急忙藏身。若那时,与临乡侯四目相对,结成良配。今日何须去求王允(注①)。” 安絜美眸生烟:“彼时年少,心如鹿撞。” “若知辽东田韶高价求取七色婢,乃是赠与今日权倾天下之蓟王。老父又何须多此一举。将你从名册上除下,替以秦太仓之女。”曹节叹息:“老父一生所憾,唯有此事。” “阿父切莫如此。”安絜安慰道:“女儿行走宫中,与世无争,乐得逍遥。” “寒暑易节,年纪渐长。还能深闺待嫁到几时。”曹节摇头:“况又是桓帝临终嘱托。若不能为女儿觅得好人家,老父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再见先帝。” “阿父且宽心。”安絜笑着眨了眨眼:“女儿知达理,品貌俱佳。何愁不嫁。” 被养女自夸逗笑,曹节连咳数声:“也罢,也罢。” 琉璃暖轩,其乐融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生争权夺势,历经生死两难。至死方休。 黄门宦官,古往今来,能安然辞世,得以善终者,寥寥。 “若得闲暇,老父想归封国。当学湘南侯,埋骨于邑中。”曹节言道。 话说,安帝年三十二崩,太后临朝,立章帝孙、济北王子北乡侯刘懿为帝。原皇太子刘保废为济阴王。不久,北乡侯刘懿薨,中黄门孙程、黄龙等十九人发动政变,迎刘保为(顺)帝。顺帝论功行赏,众人均得封侯。黄龙受封湘南县侯,食五千户。并于永建元年(126年),悉遣就国。黄龙于是抵达湘南,筹建湘南侯国。永建三年返京,“更相贿赂,求高官增邑”。不料事发。于永和二年(137年),再返湘南,减食四分之一。黄龙死后,遂葬湘南境内。 我朝惯例。凡****有功,举事黄门,多因功封侯。桓帝时,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诛大将军梁冀有功,受封为“五侯”,食邑一万,乃至二万户。 曹节亦不例外。 永康元年,桓帝崩。建宁元年,曹节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人,入河间,迎刘宏继位。因功受封为长安乡侯,食六百户。后因党锢之功,改封育阳侯,增食三千户。熹平元年十月,与王甫等,同诬勃海王刘悝谋反。增食四千六百户,计八千二百户。 若此时乞骸骨,退位让贤。依律,当由太傅杨彪辅政,与辅汉大将军刘备“并录尚事”。曹节因让贤之功,当再酌情增食八百至一千户。为万户侯。 顺帝之明,便在于将政变有功宦官,各自封侯后,“悉遣就国”。远离禁中,权力中心,为新人腾位。桓帝却将“五侯”留在身边,灵帝亦如此例。乃至宦官专权,恃宠骄横。令外戚与内官矛盾,不断激化。相互攻杀,内乱**。 就曹节而言。择此时“功成身退”,乃明哲保身之举。心头大患,大将军何进,已兵败身死。待蓟王刘备主政,感其拥功不恃,拱手让贤之举。必不会无端加害。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然心中唯一牵念,便是养女。 何不一并带走。 曹节自有难言之隐。 蓟王威名赫赫。连立二帝,功高盖世。年方二十五六,却已是三朝元老。蓟王龙精虎猛,气宇轩昂。春秋鼎盛,京中望气者皆言,当可长命百岁。掐指一算,尚余甲子年华。大将军何进兵败身死,再无人能与其争锋。诸如董重、何苗之辈,提之作甚。 蓟王自就国,万勿轻动。二宫太皇,亦不敢轻易离朝。正好借赐婚马氏,请蓟国入朝成亲。可谓一举两得。 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天)干(地)支海市”,往来四渎,纵横江表。十万船户,已有万户,入海市籍。贩运蓟国名产,获利颇丰。凡有港津,必有海市。因水而兴者,不下百余城。尤其三南,蛮夷徼外。正迅速汉化。百越、百濮、西南诸夷,民皆善水。与半岛及倭国岛夷,不分伯仲。且能耐极苦,悍不畏死。只需善待,募为船夫舟子,甲板船工,随行就市,皆堪大用。 将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放之四海而皆准。指日可待。 可笑井底之蛙。洛阳贵胄,坐井观天。浑然不知,八关之外,早已今非昔比,一日千里。 蓟王迟迟不愿重返帝都,只因洛阳贵胄,闭关锁都,墨守陈规,作壁上观。明知徒劳无功,何必空废唇舌。 凭子钱十家,贳贷洛阳。洛阳四市:马市、金市、南市、粟市。已大半入蓟王之手。再加金水小市,函园阳港双市,洛阳脉门,尽在掌握。 先前,还每每忌惮蓟王“大汉(第)一藩”,功高震主。如今,此消彼长,天家势衰。更加何董二戚,裹挟汉室宗亲,封君贵胄,乃至文武百官,名门豪右,明争暗斗,早已无暇他顾。 削藩已不敢想。唯有苦熬到蓟王寿终正寝,封国支离破碎。 在此之前,唯剩笼络一途。与“羁縻之策”,一脉相承。 俗谓“趁热打铁”。 趁何太后心伤难平,创伤未愈。董太皇一力撮合。与蓟王太妃信定下九月之期。九九重阳前,刘备需抵洛阳。 “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使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又说:“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且“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 赐婚诏已先行颁下。马氏如愿受封为“瑶光贵人”。 知蓟王九月抵京,洛阳百姓皆翘首以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6 蜚声西州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并州上党郡,壶关县。 “漳水又东北迳壶关县故城西,又屈迳其城北。故黎国也,有黎亭。县有壶口关,故曰壶关矣。” 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自洛阳铩羽而归。便屯驻壶关。一边收拢败军,一边悬扁市中、张榜城门,招兵买马。并下令,凡有胡商入关,可用队中健仆,充抵关税。往来胡商,竞相仿效。不出一月,得杂胡千人。其中有一力士,名车儿,“能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董卓见之大喜。遂招至账下,引为近卫。 这日南下商队,正列队出关。便有数人,一路风尘,自关外而来。 氅下楼桑兵甲,胯下西极良马。个个虎虎生风,锐气逼人。 便有细作回报董卓。 闻有豪勇之士入关,董卓求才若渴,亲出相迎。 “何人拦路。”曹性跃马扬鞭,遥遥一指。 身着常服,立于关下。不显山露水的董卓,竟先行礼:“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见过众壮士。” “失礼。”便有九尺长人,翻身下马:“五原吕布,见过董将军。” “不知者不罪。”见吕布雄武,董卓更喜:“不知壮士,欲往何处?” “洛阳。”吕布答曰。 董卓言道:“洛阳板荡,八关障道。进出多加严查,稍语出不慎,语焉不详,便当场拿下。壮士何故亲身涉险。” “多谢将军相告,然布有约在先,不可食言。”吕布去意已决。 “不瞒壮士,董某正招募兵马,壮大声威。若能来投,当授比二千石,骑都尉一职。”董卓开出高价。 “将军美意,布心领之。”吕布却不为所动:“然三年前,与辅汉大将军,蓟王约定,待守丧期满,便星夜来投。知蓟王不日便将重返京师。故星夜南下,赶往帝都相会。还望将军见谅。” “原来如此......”董卓怅然若失:“恨不能与壮士共事。” “后会有期。”吕布翻身上马,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五人,呼啸而去。 “后会有期。”董卓难掩失落。若是旁人,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足可一较长短。然蓟王当前,谁人能言长短。 待吕布远去。身后胡车儿,这才倒吸一口凉气:“长人凶恶,尤胜猛虎。”长人,自是指九尺吕布。 董卓龇牙一笑:“虎狼上士,尽归蓟王。求之不得,如之奈何。” “恶兽难驯,弃不足惜。将军切莫心忧。”胡车儿进言道:“卑下听闻,胡轸、**、李蒙、王方,等‘凉州大人’,被羌户所迫,欲举家迁往关中安居。若能修一封,许以高官厚禄,必千里来投。” “凉州大人”,谓大家豪右,乃取羌人称谓。亦指豪杰。陇右牢营遍地,羌人就近修坂路、辟梯田,放牧山野。常与豪右冲突。原先凉州官吏,不分青红皂白,皆偏袒大家豪右。今有钟存慧妃坐镇大震关首,云霞殿。幕府统帅遍地牢城,凉州牧阎忠以降,皆以蓟王马首是瞻。一视同仁,帮理不帮亲。 凉州大人,生存土壤被不断压榨。不得已,唯有迁居辟祸。 “可是胡文才、杨整修!”董卓久居西凉。对西州人物,自当耳熟能详。 “正是。”胡车儿答曰。 “哈哈!”董卓笑道:“二人与某乃是故交,并‘蜚声西州’。本以为必出仕蓟王,岂料竟受迫东迁。甚好,甚好。” 胡车儿言道:“蓟王善待百姓,却独不能容大家豪右。凉州大人,多心生怨言。若能尽数招至麾下。举家迁入并州安居。当可为将军组数万雄兵。” “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河关群盗、太行山贼,凡有来投,必得重用。”董卓意气风发:“再组雄兵,以待天时。” 胡车儿一旁似懂非懂,陪笑不提。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千里碧水青苗,环绕紫花苜蓿。微风拂面,清香扑鼻。 蓟王上洛,已提前预备。何氏、窦氏,自当随行。西域诸妃,函园美人、白发御姬等,未孕女眷,同行。此去赐婚乃其一。安抚洛阳百姓,重塑朝政架构乃其二。其三,与三宫帝后及少帝相见。再约董骠骑与何车骑,能否尽释前嫌。 最后,刘备还需与**张俭,面谈。所谓事出有因。此人,因何应辟出仕,又因何与大将军何进推心置腹,击掌为誓。唯恐天下不乱。若只为报党锢私仇,不过小害。然若居心叵测,为颠覆社稷而来,罪在不赦。刘备当亲手除去。 朝政日非,人心思变。多事之秋,需用重典。 南阳匠人来报。甯姐姐隐居林虑山中,虽足不出户,却能知天下大事。张俭所作所为,是否与甯姐姐有关。刘备隐约觉得,**不离十。 再深想。右国令,求葬林虑山。是否别有深意。如今看来,亦不简单。 年初,蓟王六百里传令西域都护府。由二位都护府丞,传语五十五国使。蓟王言,五十五国妃,多以诞下麟子。所生王子、公主,一视同仁。皆食一城之邑。命五十五国各出一城,划归都护府所辖。为王子、公主食邑。 五十五国主,欣然接受。 将毗邻都护府,或丝路途径之城,划归都护府。数月来,李文优并戏志才,皆忙于此事。日前六百里来报,五十六城,悉数就位。再加原都护府所辖二十余城,西域都护府,已有九九八十一城。遍及西域全境。串联南北,贯通东西。 《管子·轻重戊》:“虙羲(伏羲)作造六峜以迎阴阳;作九九之数以合天道。” 城多民少。奴隶贸易,一时兴盛无比。各国奴隶,纷至沓来。丝路商人,更将遥远绿洲的种种神,播撒沿线各国。 尤其为自由民,享三十税一。如何能不令各国奴隶,心生向往。 贵霜、安息,借地利之便,大肆贩卖罗马奴隶。 年后,圣火女祭司阿丽娅,并罗马皇后鲁琪拉,应邀重返西域。受到出身罗马的都护府官民,顶礼膜拜。便有曾经的罗马贵族,向鲁琪拉进言。 贵族言道:“尊敬的奥古斯塔(皇后)。在我看来,绿洲主人,并不热衷于权势和战争。正如将绿洲交由二位府丞,将西州交给一位王妃。据说,位于帝都洛阳的十里陵园,亦将迎来新的守护者。西域百万之众,若能组十万大军,挥师远征,解放罗马,指日可待。那时,代为统治罗马之人,又是谁呢?” 鲁琪拉不置可否:“如你所言,蓟王并不热衷于权势和战争。如何会劳师远征。” 贵族笑道:“皇后若能与蓟王和亲。使天帝之子,无与伦比的大汉英雄,冗长的头衔,再得一枚‘罗马解放者’的后缀。何乐而不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7 帝国时代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鲁琪拉终于吐露心意:“大汉****,蓟王无暇他顾。况且罗马远在万里之遥,蓟王又岂会因区区一个无关痛痒的‘后缀’,亲率大军远征。” 贵族言道:“传闻,亚历山大的军队经过特洛伊(Troy)古城时,大帝在古希腊英雄阿喀琉斯(hil***)墓前哭泣。于是有人谣言,只因大帝嫉妒阿喀琉斯英名不坠。今时今日的我却以为,此便是汉人所说:英雄相契。汉人称英雄为:豪杰。蓟王身上,具有成为史诗中那些伟大英雄的一切特质:『追求一切超越世俗的美好。珍视所有无法用金行交换的纯粹』。他是一位王者,也是一个英雄。” “超越世俗的美好,无法交换的纯粹。”鲁琪拉言道:“圣者?” “不。”贵族摇头:“用汉人的话说,明主。” “说说我们的优势。”鲁琪拉有了深入交谈的兴致。 贵族再接再厉:“优势首先来自‘汉文明’。大汉少有奴隶。更没有罗马意义上的奴隶。这便是为何无论来自哪里。只需抵达‘遥远的绿洲’,打开枷锁,刻上纹身。奴隶便不再逃亡,安心成为绿洲的自由民。分一顷良田,一栋良宅,牛马羊群,各式机关器。在赀库开立账户,财富受律法保护。享三十取一的低税。没有皮鞭抽打,不与牲畜同睡。妻女不被蹂躏,子孙永不为奴...... 尊敬的奥古斯塔,还需我再举例么?” “奴隶可不是罗马人。”鲁琪拉纠正道。 贵族摇头苦笑:“您还认为,罗马人生来高贵吗?” “难道不是吗?”鲁琪拉反问:“这,是罗马存在的基石。” “正因我们深信不疑,所以才将罗马之外的部族,全都视作‘野蛮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杀戮、劫掠、暴虐和奴役。我们将这一切暴行,视作理所当然。然而,如果有一天。我们理所当然的‘日常’,被汉人所见。那么在汉人的眼里,我们是否也会被划归为‘野蛮人’。您比我更深入汉土。那里的一切,是否与绿洲熔炉相同。” “大汉和罗马一样,将自我视作文明的中心。唯一不同......”鲁琪拉叹了口气:“我们奴役,汉人同化。如你所说,对待野蛮人,我们掠夺奴役,汉人内迁驯化。” “那么,以今时今日的您,更愿意做罗马人,还是汉人。”贵族又问。 鲁琪拉笑道:“当然是汉人。” “为什么?”贵族反问。 “因为『汉人没有奴隶』。”鲁琪拉意味深长。 “如果是这样。”贵族俯身行礼:“请尊敬的奥古斯塔,解放罗马。让我们这些被视为奴隶的罗马弃儿,有生之年能以汉人的身份,重归故土。” “如你所愿。”鲁琪拉幡然醒悟。自从抵达绿洲熔炉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罗马弃儿”,已经完成了从肉体到心灵的双重蜕变。身体的枷锁先被打破,心灵的障壁亦随之消融。他们愿意也正在成为汉人。 “圣火女祭司阿丽娅,以及那位黑夜女王英妮娜(Innina)。”贵族言道:“将为您插上重返罗马的双翼。” “对于英妮娜,你了解多少。”鲁琪拉对这个救自己出孤岛的神秘同伴,颇多忌惮。 “伊西塔(Ishtar),是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的重要女神。苏美尔人又称英妮娜(Innina)。被视作月神欣(Sin)的女儿,太阳神夏马西(Shamash)的妹妹及农业和春天之神杜木茨(Dumuzi)的伴侣。具有双重神格,一是**,一是爱情和丰收之神。又具医疗之神性。主要崇拜中心,位于厄里克(注①),由神娼侍奉。” “苏美尔已经灭亡很久了。”鲁琪拉皱眉道。 “所以,夜女王很可能是最后的苏美尔人。”贵族答道。 “好的。”鲁琪拉结束了对话。 贵族体面的告辞离开。 圣火女祭司阿丽娅,遂走过来问道:“我听到了‘罗马的弃儿’。” “没错。这似乎成了绿洲所有来自罗马的奴隶自称。”鲁琪拉吁了口气:“如你所见,饱含着对罗马的爱与恨。” “他们消息灵通,不可小看。抵达绿洲后,似乎自发组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秘密社团(Collegia Sodalia),称为‘绿洲兄弟会’。”圣火女祭司阿丽娅,凭借众多信徒,自有其可靠的消息源。 “利益何在?”鲁琪拉一针见血。所谓无利不起早。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我的皇后,您还不知道,罗马、安息、贵霜,上至皇帝,下至总督,甚是富有的商人,皆在为征募、组建捕奴队,而蠢蠢欲动。先前,只猎捕邻国边民,往来旅人及流浪车队。如今却深入边境小国。相信在利益的驱使下,不久便会发动一场灭国战争。罗马、安息、贵霜等大国,皆不例外。” “只为捕捉奴隶。”鲁琪拉问道。 “是的。”阿丽娅言道:“年初,绿洲五十五国,移交都护府共计五十六城。作为蓟王与绿洲诸妃所生子女的封地。而大汉封君的收益,来自田租和人头税。所以,人口是最重要的财富来源。参考都护府各城的规模。五十六城,每城当安置五千到一万户。以一家十口计,一城最少需五万人。五十六城,共需二百八十万奴隶。一户十币,足有二百八十万枚,贵霜金币。” “正因奴隶贸易的利益驱使。罗马、安息、贵霜等沿线大国,正准备对周围小国,发动一场灭国战争。”鲁琪拉轻轻颔首。 “没错,正是这样。”阿丽娅眸中忧虑,一闪而逝:“绿洲熔炉,正不知不觉,重塑着域外大国间的关系。” 鲁琪拉理解她的忧虑:“大国不断吞并小国,将国民悉数贩入绿洲。直到......” “小鱼全部消失,只剩最后的三条鲸鱼。不,是四条。”阿丽娅,用了个形象的比喻。 “二百八十万奴隶。”鲁琪拉盘算起背后的巨大利益。奴隶贸易,并不是单纯的人口迁徙。而是以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为代表的,整个文明的迁移。绿洲早已证明,奴隶贸易背后的经济利益,是奴隶价值的十倍,乃是百倍。 阿丽娅又提醒道:“如果每城一万户,则是五百六十万人。” “世界大战,无可避免。”鲁琪拉一语中的:“绿洲便是四大帝国之风暴眼。唯一的庇护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8 八方旅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作为曾经的罗马皇后,鲁琪拉拥有女性上位者独有的倾听天赋。 每个人的言行,往往透露着此人时下所持有的立场。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聆听不同人群的声音,对上位者而言,至关重要。 当然,在没有最终实施前,一切口头或面上的承诺,皆是空谈。不可深信。 所以,贵族当面请求,解放罗马时,鲁琪拉欣然应诺。说,如你所愿。事实上,这句话,并不具有实际意义。 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举家为奴,万里跋涉,幼子不幸夭折,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绿洲的原罗马贵族。对罗马的憎恨,与日俱增。于是,牵头组建了绿洲兄弟会。兄弟会成员,皆自称“罗马的弃儿”。 绿洲兄弟会,成立之初,便没有逃过都护府的耳目。然密报二位府丞,却无下文。 之所以听之任之。乃因在李文优及戏志才,二位都护府丞看来。此乃绝佳的***。必要时,当有大用。 得益于充足的劳力。西域都护府治下各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全面汉化。士、农、工、商,纷至沓来。蓟国治政架构,已全面入驻。治政与商贸,并驾齐驱,助推西域都护府,一日千里。 先以赀库为纽带,再以利益为勾连,罗万种,汇聚一炉。施以炎汉文明火种,去芜存菁,熔炼成铮铮铁骨,煅烧出赳赳汉魂。 待西域、陇右、关中、河北,炼成铁板一块。大势成矣。 就鲁琪拉而言。类似埃及艳后地毯裹身,充作礼物献给凯撒的桥段,早已耳熟能详。与强者联姻,更是罗马帝国常用之手段。先前担心,引狼入室,吞并罗马。然随来自罗马的奴隶,日益增多。对绿洲主人的认知,与日俱增。更加跌落权利宝座的空虚,日夜折磨。内因外力,正潜移默化,改变着罗马帝国奥古斯塔,鲁琪拉。权利的滋味,只需尝过,便深入髓里,断难忘记。 问过方知。绿洲各城,已有数万出身罗马各大行省甚至帝国腹地的民众。许多中小贵族,破产商人,已获都护府任命。小到伍长、什长,或为里魁,亭长,大到衢长、坊长,甚至邑宰。皆有前罗马人的身影。如今,他们更愿意被称为绿洲汉人。 作为自西向东,两种文明的交汇地。西域绿洲,拥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 类城邦的松散体制,相近的语言文字,类似的风俗习惯,还有五花八门的不同人种,交汇于此。都护府的存在,又足以维持长久的和平与繁荣。令以汉文明为核心的绿洲亚文明,兼容并蓄,急速成长。其领先世界千年的先进性,毋庸置疑。仿佛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八方来客。 真可谓“苟日新,***,又日新。” “都护府有多少士兵。”回程的马车上,鲁琪拉忽问。 阿丽娅答道:“都护府兵五万,各国联军五万。共计十万,全是甲胄骑兵。” “十万甲胄骑兵,能助我夺回罗马吗。”鲁琪拉又问。 “当然。”圣火女祭司掷地有声:“龟兹兵甲,西极良马,机关兵车,外加大汉兵法。西陆无可抵挡。” 瞥了眼鲁琪拉,圣火女祭司直言不讳:“问题是,十万骑兵,并不听命于奥古斯塔。” “说的没错。”鲁琪拉看似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八千里外,陇山,大震关东坂,四海馆。 左慈自巴蜀归来。便暗遣门徒,追查平原方士襄楷下落。却音信全无。稍后,平原术士刘惇,随相者刘良,入四方馆。得馆长朱建平举荐,远赴四海馆,拜在乌角先生左慈门下,潜心修炼方术。 刘惇乃襄楷门徒。襄楷无故失踪,与“困龙劫”必有牵连。涉事人等,皆无故失踪。传闻,诸人已避走荒岛,无迹可寻。道听途说,能瞒过寻常人等,又如何能骗过乌角先生左慈。 苦思无解。于是唤刘惇前来,欲行污衣秘术。 “拜见先生。”刘惇登堂入室。 “座。”左慈含笑一指。 “谢先生。” 待刘惇就坐。左慈遂道明原委:“襄师下落,兹事体大。多方巡查,一无所获。今日唤你前来,欲使本门秘法,搜寻一鳞半爪。追寻襄师踪迹。既为解不解之谜,亦为匡扶大汉社稷。你可愿意?” “敢问先生,当用何法。”方术凶险,刘惇需问明白。若有损灵识,折断慧根。从此与仙家无缘,岂非不美。 “南海有吠勒国人,乘象入海底取宝,宿於鮫人之舍,得泪珠,则鮫所泣之珠也,亦曰:‘泣珠’。”左慈答曰:“后有典故‘鮫人泣珠’,意为沧海遗珠。” “莫非是传说中的‘南海追遗术’。”刘惇大惊:“此术凶险,九死一生。” “老夫加以改良,施术有惊无险。唤做‘九渊寻珠术’。”左慈宽慰道。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刘惇脱口而出。典称“骊龙颌下取明珠”。典出《庄子集释》卷十上《杂篇·列御寇》。意指于黑龙颔下掏取明珠。富贵险中求,莫过如此。 “正是此意。”左慈言道:“老夫灵神出窍,入九重之渊。随你一探究竟。” 刘惇心领神会:“先生以采珠人自比,可因此术对施术者而言,更加凶险。” “然也。”左慈言道:“事情紧迫,唯有弄险。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先生既不避凶险,学生自当追随。”刘惇肃容下拜。左慈所谓改良,乃是将凶险转嫁自身。作为入室弟子,焉能自甘恩师之后。 “好,且随我入丹室。”事不宜迟。左慈便领刘惇入后院炼丹室。四海馆依山而建。后院丹室,深入陇山,乃是一座天然石窟。石窟内居中放置一青铜丹炉,炉火正旺,仙气缥缈。 二人在炉下石台就坐。 便有门徒捧来一大一小,一红一黑,二颗还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49 生者如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若取九转之丹,内神鼎中,夏至之后,爆之鼎,热,内朱儿一斤於盖下,伏伺之。候日精照之,须臾,翕然俱起,煌煌煇煇,神光五色,即化为还丹。取而服之一刀圭,即白日升天。” 所谓“还丹”,乃合九转丹与朱砂再次提炼而成。至于能否白日飞升,且看如何定义“飞升”。 对于服丹者而言,灵魂出窍,逃离红尘(约莫等于脑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于旁观者如何作想,并不重要。因为“子非鱼”,安知鱼乐或鱼不乐。此,或是“庄子非鱼”之真谛。 再看丹室布局,亦大有深意。炼丹炉所释烟气,自裹挟有与“九渊寻珠术”相匹配之秘药。或是后世所称“吐真剂”:注射麻醉剂(东莨菪碱)后,患者会进入一种特殊的镇静状态,能在无意识状态下,准确回答问题。 仙门的高妙便在于,先构建幻境。最高等级的幻境,时称“蜃境”。取海市蜃楼之意。构建幻境的目的,自是令“中术者”,信以为真。 至于服用还丹,除去仪式感所产生的心理暗示。必要的辅助药剂,亦蕴含其中。随丹丸在腹中徐徐溶解,而持续释放药效。能适度激发中枢神经,搜寻某些被“遗忘”的记忆碎片。与后世许多禁药,功效类似。 服药后,左慈与刘惇双双入定。二人虽闭目,然眼球却自皮下,来回滑动。须臾,左慈猛睁眼发问:“你是何人。” “平原……平原……平原……”不料第一问,竟变生肘腋。有口难言,莫过如此。 挣扎数次,只见刘惇猛张嘴:“呔!” 张到极致的下颌,扯动冠缨。机簧乍响,寒芒一闪。 藏于道冠内的暗器,电射而出。直取对面左慈。 左慈猛侧身,堪堪避过飞针。 再看刘惇。竟耳鼻溢血,颓然瘫坐。再无声息。 “不好!”左慈长袖一拂,数枚银针,刺入颈间各处要穴,封住逆血。 待飞身赶到座前,刘惇已气若游丝。若非左慈及时出手相救,此时刘惇已(脑)溢血而亡。 端是好险。 “骊龙假寐!”探查过刘惇脉搏,饶是左慈,亦心生骇浪:“千金宝珠,必出自九重之渊,黑龙颔下。骊珠易得,定趁龙熟睡。若龙醒,焉有命活!” 刘惇竟能抗拒催眠。若有此道行,自可开宗立派。又何必投身左慈门下。 显然被人,暗施禁术。便是刘惇自己,亦未察觉。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窥破老朽独门秘术。”左慈徒生风声鹤唳之感:“老夫当真小觑了天下英雄。” “灵台通天临中野。”注曰:“头为高台,肠为广野。”刘惇灵台受创,难以苏醒。好在性命无忧。假以时日,或可转圜。报主公刘备。言,线索就此断绝。 究竟是何方高人在背后暗中设谋。已不得而知。然能有此心机道术者,普天之下屈指可数。 再加今时今日,还游走人间,不过寥寥数人。清领派于吉,便是其中之一。 只需按图索骥,终有真相大白之日。在此之间,当小心防备。观天阁女仙,责无旁贷。为防万一,此去洛阳,亦需择麻姑等人随行。 蓟王虽屡次和亲。然三朝元老,位高权重,万众瞩目,已今非昔比。 自灵帝讲武平乐观,二宫屡起兵祸。乃至伏尸遍地,血流成河。再加先帝守陵宫人,大量回溯。阴气淤塞,夜晚常闻鬼魅之声。 宫内宫外,愁云惨淡,人心惶惶。 二位太皇问计千秋观中高人。言,当假蓟王聘娶马贵人之机,号令三军,行阿阁演武。借麒麟至阳之气,驱尽鬼魅魍魉。 上元夫人,亦有类似言语,述之太后。 高皇乃赤帝子。蓟王既出高皇血脉,又是麒麟降世。自是火命。加之赤鹿焰角,三足踆乌,皆应赤阳。当无往不利。 时人对《阴阳五行说》深信不疑。否则,先帝也不会命蓟王为珊瑚妇人续命。 于是,三宫又各自去信,与蓟王商定,讲武之事。以幕府五校为中军,合八关卫士、南北二军、西园卫等,共组三军,讲武于阿阁鞠城,震慑宵小,驱尽鬼魅。 蓟王以辅汉大将军“录尚事”。位同大将军,居三公上。若蓟王离朝就国,则由幕府左右二丞贾诩、荀攸,代主理政。换言之,蓟王不在洛阳时,尚台便等于搬到二崤城,官堡蓟国邸内。正与二宫太皇及少帝暂居的瑶光殿,毗邻。 为便于上朝,三公九卿,文武百官,皆暂录入二崤城门籍。赶在山门对百姓开启前,百官车驾列队上山的场面,遂成园中一景。 多年前,先帝为在西园大兴土木,而广输天下花木。张让等人,百般刁难,乃至花木大量堆积。后得蓟王悉数购入,用于修造函园。园内美景,乃集天下之灵秀。街巷闾里,皆以青石铺路。丝履入园,一尘不染。二崤城,九坂坞下诸峰,林壑尤美,蔚然神秀。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天家帝胄,皆在二崤城中。洛阳权力中心,亦随之移位。南北二宫,只剩先帝长公主及何太后栖身。俗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二宫太皇并何太后而言,亦是好事一桩。 何进举兵前,何太后有备无患,将何氏满门家小,皆迁入西园暂居。躲过灭门之祸。大将军府内一干人等,也已遣散大半。何太后索性将宅第赐给何苗,改名车骑将军府。令何进家小,长居西园之中。 终归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洛阳内外,无论天家还是百姓,皆需收拾心情,继续过活。 蓟王都,灵辉殿。 黄巾乱后,群盗蜂起。朝政日非,宗贼大兴。不得已,行废史立牧。各州虽平,然州牧、将军,拥兵自重,大有尾大不掉之势。 如何妥善处置,亦需蓟王与朝臣细细斟酌。再加鞠城演武,诸如此类,皆费时费力。 洛阳诸事,皆需善后。少则半载,多则数年。蓟王上洛,断不能早回。 万幸国中吏治健全,足可长治久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0 人中吕布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一场秋雨,一场寒。 入秋以来,阴雨绵绵。秋风萧瑟,草叶枯黄。不觉间,距七月半之变,已过月余。南北二宫,清理毕。被焚毁的永乐宫,云台殿,也已围满脚手架。城内及四郭,亦多如此。便是西园鸡鸣堂,亦旧地重建。 一场宫变,来得快,去更快。 或许,洛阳百姓早已习惯了内官与外戚的相杀。也习惯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无妄之灾。 坐享京畿泼天的富贵繁华。亦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福祸相倚,辅车相依。莫过如此。 终归“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累日阴雨,今日始晴。 郭门初开,便有数匹高头大马,奔冲入郭。 一路打听,又绕行西郭,自投山门。 正是仆仆风尘,远道而来的吕布一行。 见蓟王随身玉佩,又问关羽前后详情。右丞贾诩不敢怠慢,命人大开山门,迎入二崤城中。 打马入园,曹性等,各个喜气洋洋。见关羽、张飞,亲自来迎。吕布亦不敢托大,驱马近前行礼: “云长、翼德!” “哈哈,奉先!”张飞喜不自禁:“速与我去见府丞。” “一别三载,翼德虎威更胜。”吕布笑道。 “俺大哥说,‘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张飞笑道:“先前俺不知何意。问过府丞,方知乃是将奉先与二哥并列。赤菟万中无一,乃代指二哥也。” 吕布长笑:“既是王上金口玉言,吕布愧领了。” “休要多言,速与俺上山。”张飞一把扯过缰绳。不由分说,打马便走。 见二人并马连辔而去。关羽这便抱拳,与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五人见礼。 “见过关校尉。”五人先礼。 正值用人之际。吕布等人,弓马娴熟,深通武艺。当可为大哥所用。 心念至此,关羽难得一笑:“诸位一路辛苦,且随我入城。” “喏!”快马扬鞭,好不快活。 入官堡,登国邸。与四谋主及诸校相见。吕布之勇,何须多言。既与蓟王有约在先,又千里来投。必是豪杰。于是贾诩奏请二宫太皇,举吕布为左中郎将。 左中郎将,前汉置,隶光禄勋。本居宫禁,与五官、右中郎将分领中郎,更直宿卫,协助光禄勋考核郎官谒者等从官。秩比二千石。多由外戚及近臣充任。今汉,改领左署郎,出居外朝。掌持戟值班,宿卫诸殿门,出充车骑。“左署郎”包括:中郎,秩比六百石;侍郎,秩比四百石;郎中,秩比三百石。诸郎皆无定员。 换言之,二宫太皇及少帝,所居瑶光殿,从此便由吕布,专职领护。典韦则领中军,守二崤城,并与四校,同掌函园守备。 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皆为秩比六百石之中郎。皆大欢喜。不枉守孝三载。 守丞刘平设宴,为吕布一行,接风洗尘。 闻“人中吕布”,有万夫莫当之勇。少帝命其殿前献技。 吕布持戟背弓,翻身上马。往来驰骋,箭无虚发。画戟翻飞,寒月如钩。骁勇无匹。少帝乃剑宗王越门下高徒,眉开眼笑,频频点头。待吕布勒马。文武百官,尤其殿前郎官,轰然叫好。 少帝兴致勃勃,召入殿中。果是人中吕布。 少帝赞叹:“左中郎将,神射。却不知,能入石三分,百步穿杨否?” 吕布抱拳奏曰:“百步穿杨易耳。奈何秋节至,焜黄华叶衰。无从射起。” 见画戟颇重,殿外卫士竟手握不住。少帝灵机一动:“百步之外,能射小戟否?” 吕布心领神会:“臣愿一试。” 少帝大喜:“戟上小支,如一发中,当赐上林苑中汗血宝马一匹。” 吕布亦喜:“谢陛下。” 少帝遂命人竖戟宫门外。远超百步。吕布自轩下站定,弓开满月,箭似流星。 叮! 一声脆响,火星四射。 戟上小支,带动画戟,嗡嗡作响,好似九霄龙吟。 见一发正中戟支。众等皆惊,言:“左中郎将,真天威也!” 少帝言出必行。命人牵来汗血宝马,名唤:火龙驹。 得此宝马良驹,吕布喜从天降,再拜受领。翻身上马,殿前试乘。火龙驹往来如飞,好似腾云驾雾。得号:飞将。 内有虎贲中郎将王越,外有左中郎将吕布,少帝自当安枕无忧。饶是帘后二宫太皇,亦频频点头。得此虎狼骁将,禁宫固若金汤矣。 吕布一射扬名,为天下所知。 饶是列席一旁的贾诩、荀攸等人,亦与有荣焉。 军司空田丰,更直言不讳:“吕布之勇,恐不在关、张之下。” “元皓所言极是。”贾诩深以为然:“吕布与关张二校尉,皆有神鬼之勇。” 音犹在耳,不料田丰话锋一转:“此人久居边郡,寒霜磨砺。猛如虎豹,性似孤狼。桀骜难驯,非雄主不能驾驭。” “吕布粗中少亲,刚猛枭勇,常为匹夫之雄,而无远谋。”贾诩轻轻颔首:“幸随我主。不然必身首异处,断难善终。” “文和此言大善。”荀攸心有戚戚:“狼子野心,庸主诚难久养。非我主,莫能究其情也。” “‘秋节既立,鸷鸟将用,且复重申,以观后效(注①)’。”贾诩一语中的。 命吕布守卫禁中,大材小用。六百里禀过蓟王刘备。贾诩遂授予八关之权。 函谷、广城、伊阙、大谷、轘辕、旋门、小平津、孟津,八关都尉,皆直属吕布,拱卫京畿。 蓟王又赐九坂悬楼一栋。上、中、下,三进台院。知晓悬楼竟作价一亿角钱。吕布自是感激不尽。 得蓟王如此厚待,吕奉先焉能不效死力。 左右无人时,又得右丞谆谆善诱:“古人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声色犬马,骄奢淫逸,乃人臣大忌。骤登高位,更需慎而又慎。奉先切记,切记。” 吕布句句入耳,字字烙心。时刻自省,不敢恣意。 见吕布名动京畿。八关都尉,自备厚礼登门。牢记右丞叮嘱,吕布皆推辞不受。好言送出门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1 天下一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关都尉,掌守护关隘,稽察行人车马,兼敛关税。秩比六百石。 如伊阙都尉,乃是先帝所置八关都尉之一,掌伊阙关守卫及出入。张承自议郎迁此。张承,字公先,河内脩武人。前太尉张延次子,**之弟,张昭之兄。以方正征,拜议郎,稍迁伊阙都尉。 领兵入九阪坞军堡,随幕府五校同练兵。 军司空田丰,引为知己。恰逢用人之际,遂举大兄**,三弟张昭,出仕幕府。先前,荡寇将军周慎自汉中败归,张延坐罪免官。太尉三子,皆有才名。大兄**,字公仪。时廷尉袁隗,欲以女妻范,范辞不受。性恬静乐道,忽於荣利,徵命无所就(不重名利,不求高官)。三弟张昭,字公显,同为议郎。 右丞贾诩上报蓟王,遂拜二人为孟津、(小)平津都尉。兼领二地港津,修筑事宜。 自八关筑成,洛阳号“八关都邑”起,上至先帝,下至百姓。皆期望用固若金汤的关津,将洛阳与天下隔离。关内歌舞升平,繁华依旧。关外饿殍遍地,万民饥流,又有何干系。 然却忘了,若无天下共济,洛阳早已弹尽粮绝,百官野菜充饥,百姓易子而食。说到底,蓟王居功至伟。先前,洛阳子钱家,奉蓟王命,贳贷封君列候,亦如此例。封君县主,得衣食无忧。纷纷迁入函园九坂悬楼栖身。再闻八关交由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守备。顿觉安心。 蓟王之所以在八关内外,修造城邑。初衷,只为安置流民。 黄巾乱时,司隶及周遭百姓,齐奔洛阳。大将军何进却命八关都尉,严守关隘,不许入内。于是流民大量聚集,眼看暴乱在即,遂退而求其次,准许流民就地造茅舍遮蔽。黄巾之后,群盗蜂起。便有流民大胆归乡,不料田宅早被豪强圈占。远亲四邻,皆裹挟入豪强坞堡,沦为农奴佃户。苦不堪言。加之,先前各地清廉父母官,皆被归为“关东罪官”而发配大震关。乃至贪官污吏与豪强大姓,沆瀣一气,狼狈成奸。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甚至返乡百姓,自身难保,被举家掠入坞堡。 于是又星夜逃回。尤其河南、河内、河东、弘农等郡,豪强大姓,鱼肉百姓。唯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因京兆尹刘陶主政,筑潼关固守。乱世之中,民生向好,吏治清明。 司隶之地,与洛阳权贵,沾亲带故,千丝万缕。正因如此,土地兼并,尤其惨烈。 茅屋草棚,非长久之计。既然有家不能回。蓟王索性就地筑城,供其安居。先前大将军之所以不筑,归根结底,心无百姓是其一,别无余财乃其二,更无能力为其三。换作蓟王,万事俱备。 孟津、小平津,督造港城。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督造关邑。除去筑路圩田,效仿大震关城,便利丝路,亦是兴盛之道。 洛阳八关在握,内有函园客堡,丝路商人,遂将都护府城它乾、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南都宛城、北都临乡,连成贸易络。过洛阳后,北上、南下,或顺下四渎,舟行江表,乃至海外。再加塞外商道、蜀身毒道、倭岛商道......蓟王已打通华夏全部商贸脉络。丝路沿线所串联起的:港津,关隘、城池,通邑大都,皆是“文明的节点”。源源不断,将汉家文明,输往四裔,乃至八荒。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无有例外,无可免俗。 尤其通邑大都:长安、洛阳、宛城、临乡。商贸之繁盛,远超想象。此还是乱世。若等太平,又是何等之盛世。 蓟国名产,贩卖天下。蓟商皆有五大夫爵。为各地郡守、县令,座上宾。称“蓟大夫”。足见一斑。天下铜钱汇聚蓟国,锻造成四出文钱,助长蓟钞流通。 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蓟王赋予了时下丰富的含义。 还有一人,后将军董卓帐下督华雄。愿赌服输。与张飞一战落败,单骑入军堡。弓马娴熟,精通武艺。能与徐晃战成平手。军正沮授,举荐蓟王,拜为军堡“军门都尉”,兼领王宫舍人。掌守兵营门禁。“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足见军门都尉之持重。赐吞光黑龙鳞,千里斑豹驹。专属兵刃,亦在加紧锻造。 军门都尉与关都尉类似,秩比六百石。王宫舍人秩千石。于是加官至双千石俸。待**功,再擢升不迟。如前所言,四百石以上,乃蓟吏分水岭。再加岁俸,华雄年入千万。如此厚禄,闻所未闻。乃至于发薪日,见账户一长串数字,华雄以为眼花。定睛再看,又以为赀库属吏笔误。 属吏也是见惯不怪。和颜悦色,为其讲解薪俸组成。华雄这才幡然醒悟。属吏言道,凡蓟国六百石官,皆在王都内城,另有府邸一座。前后二进院落。可将家小迁入安居。若开设家庭户,薪俸可异地支取。临行前又道,以都尉之薪俸,可自聘佐、仆从。诸如此类。 华雄深谢。然出钱堡,尤未能回神。 一路昏昏沉沉,回帐蒙头大睡。三天后,才恢复如初。 华雄自觉受之有愧,心生忐忑。然蓟王却不以为然。能挡张飞之矛,可入准一流行列。当与徐晃、颜良、文丑,伯仲之间。足可为二千石官。今不过受领千石俸,如何能自满。 私下问过张飞。张飞亦如刘备所言。让他安心国事,切莫见疑。 华雄就此振奋。勤学苦练,终成良将。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以官俸养亲,时称“禄养”。 “孝莫大以天下一国养,次禄养,下以力。故王公人君,上也,卿大夫,次也。” 乃是说,掌控帝国的皇帝和拥有食邑的封君列侯,可凭国家与封地之租税,来孝养父母,属于上等;普通百姓的父母穷居陋巷之中,衣冠劣弊,茶粗饭淡,属于下等;卿大夫官僚,享受国家俸禄,以禄养亲,属于中等。 又说:“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故“家贫亲老,不择禄而仕”。意思是说,家贫且有双亲需赡养,就不要挑肥拣瘦了。尽早出仕为宜。 与出仕为官的儿子,共居受养,乃时下最重要的养老方式。称“移亲就养”。蓟国高俸,足以孝养双亲。将家小迁居蓟国,便是遵循移亲就养之惯例。 知蓟王即将抵京,幕府上下,皆翘首以盼。中堡为太皇及少帝暂居,蓟王可居于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若就近居于官堡蓟国邸中,亦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2 明珠有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自入仲秋,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各自相安。双方暗中角力,拼命填补大将军何进身后的权力真空。饶是如此,亦未能全盘吃下。诸如洛阳八关,南北二军及西园卫,各得其主。并不听二人号令。 朝堂之上,大将军何进一系人马,亦劳燕分飞,各投其主。覆巢之下无完卵。终归树倒猢狲散。 于是乎,党人声势大涨。失去外戚压制,及内官掣肘。党人正迅速占据朝堂,各司其职。其中不乏要职、雄职。 究其原因,乃连续兵变,百官惨死,人才凋敝所致。少府张俭,举足轻重。董太皇令其迁入函园,以防不测。甚至不惜以先前高价购得之九坂悬楼,相赠。笼络之心,昭然若揭。 至于先前传得有板有眼,与大将军何进击掌为誓,共诛内宦。已无人提及。若只是清君侧,诛内宦,大将军又岂会有今日之祸。永乐宫并云台殿之灾,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弑杀二宫太皇,虽未见只鳞半爪。然早已甚嚣尘上。洛阳人尽皆知,街头巷尾,绘声绘色。 终归是动机不纯。大将军何进,自取其祸。然,党魁何罪之有? “(九月)命家宰,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祗敬必饬。”“是日也,大飨帝,尝牺牲,告备于天子。”——《吕氏春秋·季秋纪》。 可见先民已在九月秋收之时,行祭飨天帝祭祖,以谢恩赐之仪式。 “朔日朝,廷赐宰执以下锦,名曰‘授衣’。其赐锦花色依品从(品秩)给赐。” 九月初一。蓟王赴京前,逢大朝。授予百官,今季冬衣。请太妃并王妃,垂帘监国。再拜惜别,车入南港。登三足踆乌号,领船队奔赴洛阳。 蓟王有令。稻收在即,国事为重。无需劳师动众。仅王傅黄忠,并左右国相,及门下祭酒司马徽等肱股重臣,到场相送。 沿途水路皆已疏通。先有董重疏鸿池,后有何苗通阳渠。三足踆乌号,可一路无阻,直入函园阳港。 能请动蓟王,朝堂上下,皆与有荣焉。 一言蔽之:“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蓟国富甲天下,何必多言。 朝廷诸多事宜,皆需大把钱货。凡利益攸关,何董二戚必明正暗夺,互不相让。唯蓟王能令二戚避让。先前亦是蓟王力排众议,设三宫鼎足之势。今大将军兵败身死,朝政何去何从,仍需蓟王力挽狂澜。 故洛阳百姓,皆翘首以盼。 董太皇赐婚不久。便有门下东曹掾郭嘉,六百里上表。言:我主向来节俭。既是太皇赐婚,若只娶马氏一人,略显铺张。再说,好事成双。何不将融漓一并娶之。 融漓乃祝融后裔,大巫之女。事关三南数百万蛮夷向化。蓟王不可不察。且融漓年纪尚小,小荷初露,情窦初开,若草草了事,反而不美。再者说来,天光三殿,各得其主。融漓当封在何处,尚无定论。疏到南宫披香殿,中令赵娥呈报北宫瑞麟阁。蓟王批复:孤已悉知。言下之意,稍后再议。 与汉人不同。蛮夷,神权居首,王权其次。十夷王女乃是王权。融漓则象征神权。不纳融漓,三南难安。结亲如结盟。婚姻双方互为最高级的人质。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切记,切记。 右丞贾诩已查明。马氏果出扶风大儒马融一脉。乃马融族孙。与马日磾,为从兄妹。如此算来,辈分匹配。与恩师卢植亦不冲突。甚好。 马日磾,字翁叔。少承马融学说,以才学入仕。曾任谏议大夫,与蔡邕、卢植等人,东观典校官藏《五经》记传,并参与续写《东观汉记》,今为北军五校之射声校尉。 奉宗族之命,代理马氏嫁娶事宜。马融曾设帐授徒,不拘缛节,门人常有千人之多,卢植、郑玄等,皆是门徒。尤其关西大地,享有盛誉。蓟王与马氏联姻,关西士人,自当纷纷来投。 至此,潼关以西,葱岭以东,当稳如磐石。 函园九坂,琼台里。左中郎将吕布府邸。 便有一人,轻车简从,投帖谒见。 “何人投帖。”吕布散班归来,刚刚坐稳。 少帝赏赐的宫婢,柔声答曰:“说是将军旧交,相约小酌。” “哦?”先前,八关都尉以降,纷纷携重礼登门。皆被吕布拒之门外。故才有一问。闻是旧交,吕布便打开一观。 “五原李肃。”略作思量,遂言道:“家中旧识。” 宫婢侍寝多日,甚讨吕布欢心。虽无名分,然府中上下,皆以侍妾待之。于是恃宠言道:“此人约将军往东郭赴宴。” 吕布又问:“东郭何处?”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宫婢必承其请托,故知晓详情。 “嗯?”吕布言道:“此处可是王上产业。” 宫婢笑答:“正是。” “李肃其人,亦是豪杰,又是故交。我今为左中郎将,若避而不见,恐遭其非议。”吕布这便打定主意:“当去一见。” 这便除甲胄,更常服。单骑匹马,赴东郭马市。 三楼春晖包房。 推门视之,正见一人,负手而立。 闻移门声响,这便回身。见九尺男儿,正是五原故交,李肃大喜:“奉先贤弟,别来无恙乎?” “一别数载,兄长亦无恙乎。”吕布以礼相待。 “日前,贤弟殿前射戟,名动京畿。兄长正巧奉命入京,故投帖相约一见。”李肃执其手,并肩入席:“来时匆忙,只备得区区薄礼,贺贤弟扬名之喜。” 说完,便取一漆木长匣,打开视之。 明珠十颗,大如龙眼。满室光华流转,望之神迷目眩。 “无功不受禄。”吕布强忍心头贪念,拱手相让:“兄长重礼,布不敢纳也。” “明珠有价,情义无价。”偷看吕布神色,李肃笑道:“你我意气相投,何必见外。” “兄赐此珠,布将何以为报。”吕布难以拒绝。 “某为意气而来,岂望报乎。”李肃故作不悦。 “如此,布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吕布遂不推迟。 见吕布笑纳,李肃大喜:“你我兄弟,生死同契。边疆劲草,朝不保夕。今日在京中相遇,如何能不珍惜。” 吕布欣然点头:“日后,兄长凡有所需,布当鼎力而为。” “愚兄先谢过贤弟。”李肃离席下拜。 “兄长切莫多礼。”吕布离席搀扶。 二人把酒言欢,换盏推杯,尽兴而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3 驰名中外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因水而兴。船运发达。海外航线,助推内河航道。船行周天,成大回环水路。水运之便,远超陆运。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春华秋实,硕果累累。正是一年之中,航运最繁忙的时节。 南北船只,提前驶向蓟国,列队入港,预购本季新粮。 蓟国粳米,粒大而长。便是后世所谓“长粒香”。江南亦盛产稻米,因何舍近求远,泛舟北上。只因蓟国粳米“体态修长”。 时人以高为贵,以高为美,以高为极。圆粒米,后世谓“珍珠米”,时下受制于卖相不佳,当真卖不上高价。 或有人不服。走盘珍珠,浑圆如卵,为何昂贵? 话虽如此,奈何是蓟人首开先河,引领食米风尚。更加先前,黄巾逆乱,道路断绝。八关锁都,洛阳几成绝地。唯蓟国源源不断,贩来米粮。蓟米修长,晶莹剔透,粒粒饱满,自带清香。久而久之,洛阳百姓,吃惯蓟米。自然而然,习以为常。 终归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是不是蓟米,只眼可辨。天下食蓟米,遂成风尚。黄巾乱后,群盗蜂起。州牧郡守,大兴屯田,虽解缺粮之危,然蓟米却大行其道,风靡中夏。贩运天南地北,乃至万里之遥。关中、陇右、塞外、漠北,半岛、列岛,西域五十五国,皆饮蓟茶、食蓟米。正如少年时,蓟王每每灵光一现,创出物。楼桑匠人们,便总能将工艺不断改进,并固化成可以传世的造诣。遂成匠心独运,代代流传。 米粒长短,蓟王岂会在意! 乃是蓟国农人,二十载不断优选之结果。于是蓟米越发欣长,遂成名产。 驰名中(夏)外(番),供不应求。 函园贵人,亚马逊女王希雷娅;并安娜塔西娅、亚莉克希娅、伊丽娅等,十二函园美人;安德莉娅等,二百八十八函陵宫姬中优选半数;并张济所献邹氏、何进所送杜氏,同船而来。邹氏、杜氏,二美人,开年后,双双年满十八。颜色殊丽,温婉怡人。琴棋歌舞,无所不精,能会计,聪敏才明。此来伴驾左右,为蓟王打理生活起居,亦待圆房之喜。 亚马逊是一支完整的母系氏族部落。女战士们各司其职。尤善协同围猎。经由王妃公孙氏及七妃联手打磨。合击术大成。出入寝宫,守卫夫君刘备,绰绰有余。即便已为人母,亦无碍此行。母亲外出,自有族人照顾家中幼子。按照亚马逊习俗,幼子周岁断奶。食米粥肉糜,蔬羹果酱。王子、公主,皆茁壮成长。年满五岁,入王子馆。自有良师益友,辅佐成才。 后世证明,蓟王子馆之大利,远超刘备预期。 三足踆乌,号水上船宫。甲板自下而上,计七重:庐、飞庐、天庐、穹庐、爵室、望楼、旗楼。三体平稳,波浪不惊。甲板下藏机关诸器,倍加其利。 自下而上,分驻九士:下舱士、机关士、巧工士、舟楫士、甲板士、楼船士、挹娄庐士、望楼卫士、四方术士,分门别类,不下千人。并称:“七楼九士”。 还有随行人等数百。及万石承载。 待抵函园,刘备即便不去东郭大将军府,或入官堡蓟国邸。便在三足踆乌船宫安居,亦乐得逍遥。 就战力而言。三足踆乌号,远超一般烽堠坞堡。堪称水上堡垒。 混编船队沿蓟国渠入漳,再逆入大河。列队扬帆,引往来船只纷纷避让。“横海纛(到),速让道”与“北有蓟(际),莫纵缰”,早已遍传天下。 蓟王座舰,张三足金乌帆。余下从舰,张赤鹿焰角帆。 过江掠海,堪称无敌舰队。寰宇千年之内,无敌手。 乃至于,先前因右国令之事,蓟王上表请罪。时心想,若洛阳不赦,坐罪流徙三千里。蓟王当真乘此船,领开拓船队,远赴海外。试试看,能不能寻到美洲大陆。亦或是远赴罗马。 中夏不平,天下板荡。古往今来,无有例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然何为“我族类”。蓟王窃以为,当不避亲疏,毋论血统,善恶有道,文化共容。 一言蔽之,戎狄蛮夷,皆可向化。 内河不比外海。航速只及一半。饶是如此,三千里水路,满打满算,六日可达。 蓟王初一始发,初六已抵京畿。待初七,天光大亮。函园百姓遥见阳港,舳舻相接,帆樯如林。方知王上乘夜而来,悄然而至。 初七朝,百官车驾,迂回上山,列队二崤城门前。忽见王宫车队,自行超车,呼啸入城。纷纷惊呼:王至矣。 废帝曾赐蓟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谒赞不名。 蓟王自幼家教甚严。长大之后,从未着履入室。 独此次例外。 见上邦国主,八尺之君。不疾不徐,按剑登殿。端坐于二宫太皇身前的少帝,竟生莫名的紧张与膜拜。 “臣,(谒赞不名,故省‘刘备’)叩见太皇,叩见陛下。” 董太皇脱口而出:“蓟王免礼,赐座。” “谢太皇。” 刘备独坐于百官之前。少帝暗中偷窥,果然天降麒麟。难怪先帝曾口出,“岂若麒麟”。此言,恰如:“吾与徐公孰美?”高下立判啊,陛下。 见身旁董太皇笑靥如花,竟一时无言。窦太皇,如沐春风:“蓟王一路辛苦。” “谢太皇。”刘备拜谢。 “稻收将至,又是丰收否?”先问家常。 “当大熟。”刘备答曰:“足可供济天下所需。” “如此,甚好。”窦太皇自知蓟王所言非虚:“若无蓟米,百姓苦矣。” “臣责无旁贷。”刘备答曰:“所幸天下初安,百姓重返。陛下继往开来,中兴汉室,指日可待。” “皇叔……”少帝忽改口:“蓟王谬赞,朕自继位,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之疏。” “皇叔”二字,可谓振聋发聩。百官肃然,权臣瞠目。 少帝,常怀轻言废立之忧。故借殿前失语,挟威自重。好让群臣知晓:朕乃蓟王所立,谁敢废君。 刘备亦未说破:“陛下勤政,臣亦有耳闻。尚未元服,便已如此。待他日主政,当为一代明君。” “蓟王……”少帝险些泪流:“朕,当不负所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4 正中下怀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少年成名。今已贵为三朝元老,却仍是武陵年少。二十又五,英姿勃发。妃嫔盈室,儿女满堂,羡煞旁人。 负天下所望,莫过英雄豪杰。汉人重诺,故侠义之风盛行。悠悠四百年,历久弥新。英杰辈出。饶是女子,亦不逞多让。赵娥、荀采,又有扶风马氏。 男女之事,终归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古往今来,种田耕地,通渠为首。 万事万物,宜疏不宜堵。所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后人诚不欺孤。 难得朝会,一团和气。蓟王当面,无人敢捋虎须。董骠骑、何车骑,敬蓟王之深重。发乎肺腑,溢于言表。 蓟王远到,不宜操劳。国事暂且放置一旁。说些家长里短,又叙通家之好。家国天下,家事亦国事。下朝后,刘备又引窦氏入后殿相见。窦琼英,乃窦妙姑母。若以此论辈分,刘备犹长太皇一辈。岂只是少帝之叔。刘备虽是汉室宗亲,然今汉亲疏有别,故不必从此论。再者说,亲上加亲,两汉亦屡见不鲜。只恨窦氏满门横祸,唯剩琼英一人,深闺待嫁。不然,当精挑细选,面面俱到。 帘后董太皇之心,可想而知。可恨董承之女,尚不足十岁。不然早早嫁于蓟王,也成通家之好。心念至此,董太皇一时神游天外。 太皇设宴,少帝作陪。窦太皇遣人去西园请何太后。果被婉拒。何太后回话:蓟王还朝,理应虞侍。只憾今日抱恙,强为欢笑,恐扫王兴。待他日痊愈,再请蓟王宫中赴宴。 好一个“强为欢笑”。 其中深意,刘备焉能不知。且贵为当今太后,竟用“虞侍”。虞侍者,谓“伴侍而使悦之”。乃弄臣倡优,取悦主人之词。堂堂太后,自甘下作。非行谄媚色诱,而是隐晦其意。虽无夫妻之事,却有夫妻之实(果实)。 守邸丞刘平已六百里密报。天降流火,麒麟送子。种出蓟王,绝无差池。 刘备心知肚明。以麻姑针术,当十拿九稳。只可惜“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麻姑侍寝日久,且颇得宠溺。然却未能如愿受孕。却不知何故。 话说,观天阁女仙中,唯有倭妃等寥寥数人,珠胎暗结。蓟太医令华妁,正为众女仙悉心诊治。若无转圜之机,唯有施以麻姑针术。以期正中下怀。 蓟王少年多情,年少多金。身边国色天香,异域风情。一般庸脂俗粉,断难入眼。便是宫妃,亦难比肩。二宫太皇,自有先见之明。御赐美人,便算了。倒是窦太皇有心。以亲手缝制紫艾绶相赠。遥想当年,太后窦妙,被禁云台。缺衣少食,难以为继。刘备奉上重礼,彼时窦妙亦以紫艾绶相赠。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紫艾香气依旧,蓟王徒生恍惚之感。不由举至唇边,轻轻一嗅。 本是席间不经意之举。却看得窦太皇心头一暖。皆说蓟王乃长情之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所谓闻香识人。蓟王必曾先闻,今才又尝。忆中寻味。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蓟王感慨心生。微微动唇,未发出一声。 然帘后窦太皇似心有戚戚,竟泪洒当场。 蓟王善待天家帝胄,又何尝不是感念先帝,有求必应,钱货两讫之恩义。虽说君无戏言,然能恪守皇商信誉,买定离手,落子无悔。纵观上下五千年,亦称罕有。 只需谈好价钱,先帝从未食言。试问,能有此信誉者,便是煌煌天汉,前后诸帝,又有几人。 刘备着实钦佩。 见窦太皇情难自禁,乃至泪流。董太皇略作思量,这便心领神会。所谓“老无所依”。自前大将军窦武,兵败枭首。窦氏一门惨死,只剩窦妙孤家寡人。若非少年时,刘备误打误撞,将诸母从比景接回。又送入永安宫,母女朝夕相伴。窦妙恐已早亡,难成三宫鼎足之势。 少帝年幼,不宜沉湎酒色。便以茶代酒,频频举杯相敬。 蓟王来者不拒。果是酒豪首徒。 蓟王向来有礼有节。从未人前失语,君前失仪。唯一那次殿前失仪。乃击鞠大赛后,与一众好友酩酊大醉。不料翌日,先帝问计疏通西域之事。遂命人将刘备抬入殿中。蓟王开出超低价中标,领麾下数百之众,再通丝路。中西域而立幕府。遂为天下所知。 刘备入朝,左丰便有了主心骨。人前人后,步步生风。今为帝后君王,亲自把盏添杯。喜上眉梢,乐在心田。 蓟王多行和亲聘娶。类似酒宴,早已烂熟于胸。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然礼不可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拜别,由左丰搀扶出后殿。出宫后,乘王驾下山,登三足踆乌号。升入船宫,娇妻美姬,已等候多时。 华室堆光,金碧辉煌。轻纱曼妙,毕现纤毫。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闲垂,直挂。妙哉、妙哉。 月光如水照襌衣。 忽有一人,飞临七重旗楼宝顶。 正是春潮晚来,麻姑仙。衣袖翩翩,迎风眺望数里之外,四百尺千秋观。 与此同时,千秋观顶阁,上元夫人忽轻轻睁开双眼。移步出平座。亦眺望西园阳港,三足踆乌,七重楼船。 “中夏仙门,人才济济,何必王母东来。”麻姑仙喃喃低语。 “天师逆乱,乾坤倒悬。此时不来,更待何时。”上元夫人亦自说自话。 “王母此举,正中旁门下怀。佛自西来,未必有害。华夏仙门,故步自封,互相斗法,生灵涂炭。为证己道,多行不义。自寻死路,与佛何干。” “天下大势,已成定局。再究前情,已是无益。倒是你派,千里投怀,功亏一篑。今身为禁脔,仰人鼻息。自废武功,断神女一臂。如何能敌瑶池群仙,墉宫玉女。” “不劳费心。”麻姑仙纵身掠下:“自有人,扭转乾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5 洛阳一日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上元夫人目光闪动,终未置一语。 比起四裔环抱的中夏仙门。远在昆仑的西王母派,首当其冲。对佛教的危机感,更为强烈。 奈何西王母派,势单力薄,久居昆仑绝地,形单影只。为御西佛,唯有集中夏仙门之力。故西王母不惜亲来洛阳,又命上元夫人入驻四百尺千秋观。便是要一统观内门派,共御西佛。 然自亲眼目睹洛阳兵乱,尤其董卓、丁原麾下乱军,四处为祸。大将军何进,更为一己之私,不惜纵火焚烧宫殿。事后,千秋观内便有望气者言:今汉气数尽矣。 “代汉者,当涂高也。”此谶广为流传。西王母派焉能不知。群仙会时,又被清领道于吉,解为:“宗王”。虽未指名道姓。然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早已说明一切。换言之,西王母派或以为,代汉宗王,当是蓟王刘备。 若果真如此。西王母必早知,麻姑仙应道人史子眇之邀,趁群仙大会,飞针夺元,千里投怀。亦早知,太后腹中麟儿,种出蓟王刘备。 再往深想。西王母派,既已知晓前后诸情。又曾遣西河少女,夜临王城。必然对蓟王刘备,有所图谋。 蓟王上洛,泊入西园,距千秋观数里之遥。料想。上元夫人,必有所为。 麻姑仙深夜飞临七重宝顶,自有警示之意。 言下之意:三足踆乌,仙门守备。夫人切莫,不请自来。 平心而论。麻姑若非中了田圣所施巫山云雨术。又误中左慈所设圈套。再被大秦圣祭行黑暗驱魔。更加蓟王刘备麒麟霸体亲力亲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连遇平生罕见之强敌,乃至一败涂地。如何能心悦诚服,甘为蓟王驱策。 只叹,造化弄人。 先前,诸夏仙门,谨守门户之见。除非参群仙会等,仙门盛事,否则老死不相往来。然委身蓟王后,门派之争,消弭一空。齐心协力,守夫君安危。取长补短,休戚与共。更加大秦圣祭所持西陆秘术混入,令观天阁女仙,各有精进,一日千里。尤其因受地域所限,为西陆所特有之药剂,补足观天女仙之短。也令诸夏仙门,防不胜防。 仙门之事,蓟王无需尽知。只需,知人善用,足可应对自如。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先帝曾命蓟王“便宜行事”。故自前朝起,蓟王上不上朝,皆可。蓟王虽领辅汉大将军之职,更是一国之君。若无军国大事,自无需临朝。 阳港长街,朝中勋贵车驾,一字排开。皆是代主投帖,邀约蓟王相见。 董骠骑、何车骑,首当其冲。太傅杨彪、三公九卿,皆在列。还有大长秋兼领尚令曹节。曹节自废帝时,便久疏朝堂。少帝登基后,更难一见。都以为曹节闭门等死,不料大将军兴兵前日,只身入宫,将何苗劾奏何进上疏,呈送董太皇当面。这才引出董骠骑领孙破虏,潜行入宫。坐收渔人之利。 事后百官方才醒悟。曹节垂垂老矣,虎威犹存。桓帝时,因诛杀大将军梁冀有功,宦官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五人封侯。单超不久卒,“其后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墯。’” 因此事,曹节亦被称之为“卧虎”。 见刘备持曹节名帖。美人田圣遂问道:“夫君欲赴大长秋宴否。” “确有此意。”刘备轻轻颔首。此来本未携田圣。不知何故,临行前太妃却遣车驾,送田圣登船。且传语刘备。言,若涉及前朝旧事,当可一问。 话说,桓帝临终遗诏,兄终弟及。被时大将军窦武撕毁。为行灭口,窦太皇绞杀田圣。不料却被宦官暗中留命,遣送出宫。阴差阳错,为蓟王所得。先前只说是受安世高所请,被巫山神女派收入门墙。一晃十九载,习得入门巫山云雨术。与天师道卢暒,年纪相当,皆“有少容”。 至于宦官因何要护田圣不死。除去悉知桓帝传位内情,是否另有深意,亦未可知。 正因知晓诸多前朝隐秘。恐窦太皇与田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故刘备弃居国邸,仍住船宫。 阳渠穿函园而过。水面开阔,楼船高耸,视线极佳。自也易守难攻。座舰周遭,由机关舫舟,围建水砦。谨防船只乱入。上下皆由机关舷梯,直升直降。水砦另有周泰、蒋钦令麾下精锐守护。自然万无一失。 刘备确也想见曹节一面。 冥冥之中,刘备隐约觉得。安世高兄妹与桓帝间的陈年往事,曹节行将入土,许决定和盘托出,不再隐瞒。 打定主意,遂遣人回复曹节,今日到访。约定俗成,回帖不可过午。尤其对位高权重,勋贵争相投帖的蓟王而言。提前告知,以便早做安排。故亦多夜宴。 天光大亮。 关羽、张飞,二位义弟,四大谋主,幕府将校等,悉数登船,拜见刘备。 二位义弟自不必说。徐晃、典韦、周泰,及四大谋主,亦臣亦友。关系亲密。与刘备共用早膳。席间笑语欢声,其乐融融。蓟王身兼数职,幕府与王国各有所属,并驱协同。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所谓居家为兄弟,受事为君臣。能如刘备义兄弟五人这般,同心协力,当真羡煞旁人。 饶是后将军董卓,亦遣李肃,以龙眼明珠笼络吕布。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为何不见洛阳朝堂上下,一干人等,重金结好,收为己用? 只因乃蓟王义弟,如何能背叛兄长。故无人多此一举。 旁人皆领食宫俸。关羽、张飞,领食家俸。一字之差,判若鸿沟。 餐毕,众人登爵室,俯瞰三面美景,备说洛阳时局。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君臣同契,无往不利。文有贾诩、荀攸、田丰、沮授,武有张飞、关羽、典韦、周泰并徐晃。 便是华雄、蒋钦,亦称良将,足可独当一面。还有陇右大震关上,长史盖勋、左右从事中郎毛玠、傅燮,钱谷二令:赀库令司马芝、大仓令董昭,武库令郑浑等一干重臣。 辅汉大将军幕府,亦称人才济济。 先前,辅汉大将军位同三公。如今位同大将军。幕府属吏,亦各有升迁。皆除比秩。 不知不觉,已近日中。 蓟王设午宴,款待肱股重臣。 破例饮酒三杯。翠玉琼浆,三杯下肚,非酒豪皆难逃醉倒。扶入偏殿安睡。饶是刘备亦觉微醺。临窗高卧,午后方醒。送走二位义弟,及一众家臣,刘备遂沐浴更衣,赴曹节夜宴。 货梯将王驾自甲板放落。列队齐整,蓟王乘主梯登岸,自去曹节别馆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6 鲜活人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九坂悬楼,六街七宅,如梯台逆升。故六条绕行九坂的环街,皆取“台”名。自上而下:仙台里、天台里、琼台里、瑶台里、鸾台里、露台里。 露台近地,故取露水之名。鸾台多鸟雀,因而名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摘《楚辞·离骚》之句,为台名。诸如此类,皆有出处。 六街之间,辟有上下坡道。称“坂道”,用于进出二崤城,直通九坂坞。前后各一,计十八坂道。 坂道,类御道。与之相接,称里道。换言之,坂上六条环街,皆属里道。 物料齐备,机关就位。蓟匠营城,月起千楼。便是洛阳百姓,亦见惯不怪。 函园借洛阳水运之便,座座高楼拔地起,速度惊人。 园中通行《蓟法》。蓟王宽法严律,耻于蓄奴;口说无凭,劵为证,从不白用人。种种利好,天下皆知。 更加不可,隐匿人口。 八月案比,登记造册。函园有民一万三千户。计三十余万众。 九坂悬楼,六街七宅,三千大户,家仆婢女,优伶舞姬,皆算在内。户均百口,实属平常。 如此算来,洛阳百姓已有三成入园安居。足见民心向背。 车过露台里,便落平地。街衢纵横,交错闾里。列肆坊间,车水马龙;摩肩接踵,鲜活人声。衣食住行,与蓟王都,别无不同。八方来客,四海乡音,皆称蓟人。蓟国名产,随处可见。蓟国署寺机构,如将作寺、四方寺、学坛、女校,亦设分支。以函园为轴心,辐射整个京畿,将蓟国一切便利先进,自上而下,放之四海而皆准。便是函园存在的重要意义。 车入遗芳里道。便有一众小黄门,飞奔引路。 别馆大开中门。前车开道,护王驾入院。 曲廊下所立之人,正是面色苍白,薄唇如血,长袍似墨,身飘如雾,垂垂将死的,大长秋兼尚令曹节。 “老奴拜见王上。”曹节领院中黄门,跪地行大礼。 “老大人速速请起。”刘备和颜悦色:“往后无需行大礼。” “老奴遵命。”曹节领命起身,卑躬相邀:“堂内已备薄酒,请王上赴宴。” “如此,孤与老大人同往。”刘备亦伸手相请。 二人一前一后,穿曲廊,过前庭。拾阶而上,步入中堂。 恭请刘备居主位,曹节陪坐侧席。史涣奉上礼单,由心腹小黄门,转呈曹节。 老眼神光乍现。蓟王礼单,何必多言。 “王上厚爱,老奴愧领。”曹节亦不推迟,再拜入袖。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刘备云淡风轻:“老大人,身体安康否。” “一息尚存,仍可一用。”曹节谄笑。 “常闻盛年而殂,老之将死。”刘备叹道:“能人活到老,着实不易。” 蓟王有感而发。大将军何进与大长秋曹节,二人正是言中所指。 曹节稍作思量,便已醒悟:“进退之间,取舍有道。不敢欺瞒王上。老奴亦是身染重症,人之将死,方才顿悟。张常侍,亦如老奴这般。若非大将军逼迫太甚,黄门与外戚,或可转圜。朝政时局,亦不会沦落至此。” “老大人言之有理。”蓟王当年披丧送亲,险屠大将军满门。事后急流勇退,辟祸就国。试想,千里国土,千万国民,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十万精兵拱卫,自当稳如泰山。今八关铁壁,陵城高绝。三足踆乌,移动坞堡。想走便走,想留便留。进退随心,何其快哉。 见时机已到,曹节目视帘后。 便有一宫装丽人,娉婷袅娜,捧盘而出。 明媚华室,香风先至。螓首蛾眉,玉色琉璃:“安素拜见王上。” 闻香视之,人间绝色。 刘备异样忽生。虽是初见,为何似曾相识。 曹节偷看蓟王神色。见无半分贪恋,终是安心:“乃老奴义女,化名安絜,行走二宫。” 此时此刻,蓟王终于寻到出处:“可是‘竹’所录之女(注①)。” 话说,为找寻家中七位小姐姐的出处,刘备辗转从秦太仓处,获得竹记录。不料众人皆能对应,唯有排行第五的黛儿姐例外。黛儿姐峨眉似黛,青丝如墨。乃七姐妹中唯一汉家女。竹筒中,这位‘安’姓安息国女子,无论发色、五官、体征,皆与黛儿姐有大出入。 正因出入极大,故记忆尤深。今猛一见此女,便觉似曾相识。 “正是小女。”曹节叹道:“彼时若知辽东田韶,乃为王上所求。老奴何必多此一举。” “果然是老大人,暗中调换。”刘备涣然冰释。所有关于七位小姐姐的前后诸情,今已尽知。 “如王上所知,七女乃是前窦大将军,为先帝所养。岂料七女尚未成人,窦大将军已兵败枭首。后遇辽东豪商田韶,入京求取异国婢女。老奴便做主,将七女转授(售)。又不忍养女离京,于是以秦太仓之女,暗行调换。” 一切皆如刘备所料:“老大人用心良苦。孤亦为人父,自能体会。” 曹节言道:“老奴平生,树敌无数。恐身后之事,不能保全。故请王上驾临寒舍,斗胆求为养女庇护。” 刘备言道:“此事易耳。然,老大人可否实言相告。” 闻此言,曹节亦不意外:“王上欲知何事?” 刘备看向曹节义女安素:“素公子,究竟是何出身。” 曹节一声长吁:“王上既问,老奴不敢不答。此女乃桓帝与安息公主之后。” “可是与酒家安氏之女。”刘备又问。 “正是。”曹节叹道:“安息旧俗,兄当配妹。安世高为王子时,安氏便是王妃。后安世高,身入佛门,安氏不离不弃,同来大汉。对外只以兄妹相称。实则夫妻耳。后桓帝与安世高相交莫逆。安氏常侧伴左右。日久生情,诞下一女。为掩人耳目,只说是安世高之女。桓帝后为安氏,建胡姬酒肆,下掘密道,直通云台……往来相会。” 刘备目光所及。安素看似无动于衷,却心生巨浪,似也初闻。 “赵常侍冠上‘附蝉’,曾无故遗落在永巷令徐奉尸身。此事,何人所为?”不料蓟王竟有此问。 曹节龇牙一笑:“正是小女暗中出手(注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7 身后之忧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原来。杀黄巾内应,永巷令徐奉之人,竟是曹节。 “为何?”刘备百思不解。曹节与徐奉,何来不死不休,深仇大恨。 “王上可知濦强侯宋,其人。”曹节反问。 无外人在场,刘备这便言道:“识得。化名侯殷,人称‘侯公子’,往来洛阳,为太平道行走。” “正是此人。”深看刘备一眼,曹节这便道破隐秘:“人间巧,莫过如此。彼时王上来问七女身世,我等商量后,领王上夜入太仓,登折桂馆,一探究竟。王上豪掷亿钱,换回贵女。实乃宋之妹也。后知贵女为王上所得,宋焉能再为敌。于是,改弦更张,暗中为王上效力。知永巷令徐奉,曾趁宫宴,下虎狼之毒,谋害王上,且贼心不死,还要趁永安上寿,再行谋逆。宋投,约老奴相见。细说详情,求老奴出手相救……” “原来如此。”听曹节细说详情,刘备不置可否。 曹节见蓟王无动于衷,这才收拢得色。略显忐忑状貌。 此话,半真半假,亦真亦假。不可全信。宋与曹节,虽是旧识。甚至宋皇后,亦或是得曹节授意,方能假死脱身。然宋获救,已能确认,乃京中太平道,暗施援手。此事,马元义居功至伟。 换言之,宋氏与宋,分别由黄门内官与黄巾逆贼,两股势力,各自营救。知晓宋皇后未死,乃是宋得救后,偷开草草掩埋之家人棺椁,验明正身时所得见。话说,宋皇后入暴室,以忧“死”。父及兄弟并被诛。诸常侍、小黄门在省闼者,皆怜宋氏无辜,共合钱物,收葬废后及酆父子,归宋氏旧茔皋门亭。 宋氏乃扶风平陵人。故乡必有祖陵。按时人风俗,无辜被害,埋骨他乡。后人得知,当千方百计,迎回祖陵,入土为安。 于是在迁坟时,被宋发现端倪。 许,宋后入太平道,逼问永巷令徐奉,宋氏下落,方才得知幕后真相。登太仓折桂馆求取,却被讹以高价。无奈,只得偷掘梁冀金山,以赎回。 又或许,太平道亦借宋氏为要挟,逼迫宋入伙,亦未可知。 总之,以曹节之性情,断不会揽祸上身。“宋投与老奴相见。细说详情,求老奴出手相救”,此句有待商榷。 事实上,还有一种可能。 宋知晓宋氏下落,立刻改弦更张,不再与蓟王为敌。并决心剪灭相关知情者,为蓟王及宋贵人,永绝后患。故约永巷令徐奉,高台相见。不料行凶时,被曹节养女窥见。回报曹节,于是乎,正身受十常侍排挤的曹节,行顺水推船,将计就计。授意行走二宫,化名安絜的养女,暗中摘取赵忠冠上‘附蝉’,放于徐奉尸身。小施手段,略作惩戒。 “不知素公子,在宫中任何职?”刘备笑问。 “并无定职。”安素答曰:“常领尚衣、尚冠之职。” 尚衣、尚冠,皆官名。掌帝王衣冠。周官有司服,战国时有尚衣、尚冠之职。秦置六尚,汉置五尚,即:尚食、尚冠、尚帐、尚衣、尚席。属少府。今汉裁撤。然称呼却一直沿袭至今。 貂蝉冠,乃宫中造物。用于赏赐权贵近臣。换言之,安素乃掌『貂蝉冠』之女官。 此时此刻。刘备如何还能不知晓,曹节“身后之忧”:除安素本身牵扯桓帝隐秘,久伴养父身侧,亦知晓太多宫廷秘史。失去曹节庇护,必被人灭口。 心念至此,刘备遂言道:“孤与安世高,并安氏,皆旧识。既是故人之后,自当保全。老大人且放宽心,只需有孤在,定护素公子周全。” 得蓟王一诺,胜过千金。曹节纳头便拜:“老奴,深谢。” 闻蓟王此言,安素心如鹿撞,手足无措。情急之下,急忙随老父一同下拜。却如坠云端,徒生恍惚之感。 刘备离席搀扶:“孤有言在先,老大人年迈,无需行大礼。言犹在耳,老大人又多礼矣。” 曹节媚笑起身,不禁泪洒当场。 人老惜子,人之常情。宾主落座,曹节拭泪言道:“小女与王上,年岁相仿。他日若诞下麟儿,安氏(意指氏族)后继有人矣。” 安素面红耳赤,羞涩难当。 刘备一愣。话说,守护周全,与纳入后宫,不可混为一谈,吧。 与宦官结亲,为天下豪杰所不齿。前中常侍唐衡之女,本嫁傅公明,然傅公明不允,于是又转嫁荀彧。父(荀)绲慕衡势,为彧娶之。彧为论者所讥。 恐刘备反悔,曹节又急言道:“王上且安心。老奴,如何能令王上一世英名,付诸东流。小女不日当拜太仆王允为父……” 闻此言,刘备如遭雷击。 尚冠女官,王允义女。两条相加,必是那位女子无疑。 不好,吕奉先。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吕布心事重重,勒住火龙驹,翻身下马。 “见过左中郎将。”门前游缴,抱拳行礼。时人敬英雄。吕布勇冠三军,殿前射戟,神乎其技。如何能不被一干人等所钦佩。 “右丞何在?”吕布闻声回神。 “右丞正在邸中,左中郎将请自去。”游缴不疑有他。 “接着。”吕布摘下佩剑,昂然而入。 仪剑入手,游缴踉跄退步。面上敬色更浓:“左中郎将神力!” 吕布得意一笑。 国邸,乃邸舍,类别馆,又似使馆。亭台楼阁,精舍庭院,功能齐备,一应俱全。除靴登堂,见贾诩、荀攸等,谋主皆在。 吕布咬牙上前,依次行礼:“末将拜见右丞、左丞、军司空、军正。” “奉先所为何来?”贾诩似胸有成竹。 吕布遂将一漆木匣,双手奉上:“前日,有同乡李肃,宴请末将。席间送上此物。布,一时贪念,纳入怀中。然累日坐立难安,唯恐一时不查,为奸人裹挟。故,特来请罪。” “哦?”贾诩与众谋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奉先来早矣。” 吕布顿时醒悟:“莫非,右丞已尽知!”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乃主公门下产业。门下游缴,日日进出。便是好妇、酒家保等,亦为耳目。后将军董卓,遣骑都尉李肃,择春晖包房,与你密会。又送重礼,以为笼络。乃故意泄密,行离间计也。”雕虫小技,何必在贾诩面前卖弄:“乃让我主,疑而疏远。久而久之,奉先怀才不遇,不能一展所长。必心生怨恨。如此,李肃再来,则事成矣。” 吕布幡然醒悟,切齿言道:“鼠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8 任重道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我等料想,假以时日,奉先必会醒悟。不料竟早知。”贾诩笑道:“故才有先前之笑。” 吕布汗颜:“末将惭愧之至!” “李肃乃后将军董卓麾下骑都尉,五日前,自壶关入京。除宴请奉先,还携厚礼密会何车骑,欲消先前兵乱西郭之罪。”右丞贾诩,早知李肃行踪。 吕布心中肃然。难怪累日如芒在背,寝食难安。乃久居边郡,磨砺之天性示警。自入京师,一言一行,恐难逃神鬼谋贾文和之法眼。 心念至此,吕布忽生一丝怯意。五原边郡的生存法则,与洛阳京畿,大相径庭。蛮荒与文明之差,恐非人力可及。 吕布再拜:“布,定当洗心革面,知耻而后勇。” 贾诩欣然点头:“奉先久居边郡,随性而为,常无拘束,不知人心叵测,笑中藏刀。俗语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厚礼相赠,必有所求。奉先殿前射戟,名动京畿。为人瞩目。今又居高位,守禁中。任重道远,莫过如斯。当恪尽职守,切莫因小失大。” 说完,贾诩又将珠匣推回:“区区龙睛珠,又岂能收买奉先之心。” “谢右丞不罪之恩。”吕布心悦诚服。 贾诩笑问:“八关练兵,皆入军堡。奉先朝中当值,散班后,可有闲暇?” “正闲来无事。”吕布如实作答。 “如此甚好。”贾诩言道:“钱堡赀库,尚缺一主簿。不知奉先可愿助一臂之力。” “钱堡赀库…缺一主簿?”吕布愕然。 “然也。”贾诩笑容可掬。 “末将遵命。”贾诩此举,必有深意。吕布虽不明所以,却欣然领命。 无事身轻,大步流星。 出国邸,接佩剑。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转入琼台里,勒马府前。正见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打马而来。 “大哥。”一众兄弟,皆出人头地。 “进去说话。”吕布笑道。 “唉!”多年来互以兄弟相称,早习以为常。称呼不改。 堂内落座。吕布取珠匣,遍示众人:“乃同乡李肃所赠,与诸贤弟同享。” “谢大哥!”众人上前,喜笑颜开,各取一颗入怀。 待各自就位。吕布言道:“先前往国邸,拜见右丞。右丞让我暂代钱堡主簿一职。诸贤弟,可知其意?”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曹性机辨:“大哥勇武过人,乃上将之选,岂可为刀笔小吏。” “此言在理!”众人纷纷抱屈:“莫非,右丞见大哥殿前射戟,天下扬名,恐难调派,故行折辱。” “右丞足智多谋,号算无遗策。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若暗藏私心,又岂能身居高位?且还为王上心腹,肱股重臣。”数成廉耿直。 “也有道理。”曹性言道:“王上明以照奸,焉能无觉。此事古怪。不如,明日我等与大哥同行,入钱堡一探究竟。” “此言大善。”众人又纷纷附和。 吕布正有此意:“有劳诸贤弟。” “义不容辞。”众人再抱拳。 吕布狼性狐疑。正因钱堡主簿之职,太过匪夷。反常则妖,不可不防。只身入内,恐遭不测。故领众兄弟同往,以壮声威。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将明珠分润众人,便有笼络之意。果不出所料。群情激奋,肝胆相照。 细究起来。结义兄弟,不在乎钱货多寡。只在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患寡,只患不均。又谓寡义廉耻。正如吕奉先所言,当“先知耻,而后勇”。如何方能知耻?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月满中天,华灯高悬。 刘备起身罢筵。曹节携女,恭送蓟王车驾出别馆。 蓟王天之骄子,万众瞩目。先赴二宫太皇家宴,自是理所当然。然紧跟入曹节别馆,足见一斑。时人琢磨体会。蓟王乃出安抚黄门之意。黄门为禁中鹰犬,汉室家奴。蓟王此举,亦不见外。至于明日赴谁人之宴,则是关键。 若先赴董骠骑,后赴何车骑。心中轻重,一目了然。毕竟,董骠骑与蓟王不打不相识。上陵礼时,被蓟王家中小姐姐一剑削去顶发。闭门不出数月,才堪堪养齐。为时人所耻笑。岂料时过境迁,每每回想,却自鸣得意:试问天下英雄,还有何人,能在关、张当面,逃过一劫。 此言一出,引瞠目无数。再细想,又各自扼腕叹息。蓟王手下留情,行仁义之举,竟被董骠骑,趁机扬名。 厚颜无耻,莫过如斯。 人后虽各自唾弃,却又纷纷携重礼登骠骑府,人前结交不提。 人前人后,何其善变乎? 之所以趋炎附势,正因其厚颜无耻也!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 蓟王一日,看尽世态炎凉。 舷梯直升,步入船宫。函园贵人,领亚马逊美人、宫姬,已恭候多时。 不急安寝。先入阁,批复公文。 杜氏并邹氏二美人,年满十八,天香国色。红袖添香,素手研墨。香名“百濯”,香气沾衣,历年弥盛,百浣不歇,因名曰“百濯香”。砚名“端溪”,石质细润,发墨不损,呵气可研,虫蚁不蛀。因产自苍梧端溪县,故名之。 后世有《端溪砚史》:“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摩之寂寂无纤响,按之若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秀而多姿,握之稍久,掌中水滋。” 百濯、端溪,皆三南夷王所献。蓟王试之,果不其然。 蓟王所用,必然风行。蓟商已闻风而动。随海市顺下三南,寻访名产。 就蓟王而言。身边最可信赖之近卫。其一顺阳卫,其二亚马逊女卫。远离国境,深入京畿。同床共枕之人,自首选亚马逊。 将亚马逊悉数封于园内,便为以备不虞。 船上女卫,皆身披软鳞甲,佩呼吸面罩。盾矛弓弩齐备。幻术必借幻药。呼吸面罩之功用,可想而知。 可谓“软硬兼备、刚柔并济“,“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蓟王命门下督郑泰,门下主簿孙乾,各乘王驾,携名帖,拜访董骠骑及何车骑。 请二人登船赴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59 熟视无睹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磊落,天下皆知。 既然请客,自当珍馐美馔,琼浆玉液,发自肺腑。绝非鸿门宴。 董骠骑、何车骑,必欣欣然,如约赴宴。 义结金兰,抵足而眠。喜结连理,交颈而眠。 并排即可抵足。唯上下叠落,四目相对,方可交颈。兄弟之亲,夫妻之密,大有不同。音画同步,汉语描述之精确,窥一斑,而知全豹。 一夜无话,日上三竿。 侍医善后,洗漱更衣。蓟王携厚礼,拜访授业恩师。恩师升任司空,王允补为太仆。二人乃朝中良臣之首。非党人羽翼,亦非外戚爪牙。正身明法,直言正谏。常振聋发聩,直指弊政。 卢植乃蓟王授业恩师,老臣持重。便是二宫太皇亦和颜悦色,轻言细语,不曾呵斥分毫。少帝更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诸如何董二戚,唯有曲线救国,暗中行事。朝堂之上,绝不敢相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故“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而不逾其度”,“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一言蔽之,尽忠职守,必公私分明。 蓟国多『少年长吏』。尤其“二千石令、长,当:‘袛奉旧宪’,‘正身明法’,‘抑齐豪强’,‘存恤孤独’,‘隐实户口’,‘劝课农桑’”。 可谓字字珠玑。 恩师早入函园安居。先前栖身山下别馆。后为三公,当迁入洛阳城内司空府。然朝堂既迁入瑶光殿,恩师便不愿劳师动众。右丞贾诩,遂奉王命,取仙台里悬楼一栋,供恩师一家安居。 知乃蓟王刘备之意,恩师便勉为其难,与师母等寥寥数人,迁入偌大三台庭院。 宅近中堡。上朝方便。刘备到访,赶在九九重阳之前。“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刘备敬献菖蒲酒一斛,祝恩师及师母寿。 恩师入朝未归。由师母及幼子卢毓作陪。俗谓三岁看老。卢毓“禀性贞固,心平体正”,深得刘备所喜。言,待满五岁,当入王子馆,与王长子(刘)封,同窗伴读。 师母焉能不喜。 待恩师下朝,遂设家宴,款待刘备。刘备与恩师,常有信往来。蓟国日报,贾诩亦命人天天送到。国事无需多言。只说轶闻趣事,家长里短。见恩师双鬓斑白,刘备忽生慨叹。遥想少年时,恩师孤身抵楼桑。豪饮一石,而面色不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然称恩师者,必以身证其道。 刘备一路走来,有礼有节,不差分毫。足令恩师欣慰。 知今日夜宴何董二戚,恩师浅饮数杯,午后遣归。 刘备再拜而别,登车自回。 函园内外,幕门候吏,遍地耳目。自当万无一失。 话说。散朝后,左中郎将吕布,急急回府,与一众兄弟,轻装上阵。奔赴钱堡。 “主簿”一词,望文生义,作“主理集簿”解。赀库主簿,自是主理《账户集簿》,记录铜钱出入。领俸四百石。位卑而权重。前任主簿,自请调往海市。虽一时苦无合适之选。然授予左中郎将暂代,钱堡上下皆不解其意。 六坂坞为赀库,俗称钱堡。唯赀库马车可入。赀库马车,往来洛阳各市,为市中赀库,输送铜钱、账目,诸如此类。换言之,钱堡类后世储备银行,并不对外营业。 堡内居中为赀库,周围馆舍、工坊林立。冶炼、铸币、酒垆、汤池、客舍,不一而足。工匠铜官,衣食住行,足不出堡。 常闻“无铜身轻”,之所以让吕布暂代赀库主簿,便是要令其,见惯不怪,习以为常。对铜钱免疫。 穿越层层门禁,终入赀库。更换赀库官服,乘天梯,直落库中。 “大、大、大……哥……哥……哥……”未及出天梯,曹性等人,已瞠目结舌。 所谓“见钱眼开,开门见山”。好大一座“钱山”,直撞入眼帘。一时不备,险目眦尽裂,倒灌心血。 侧目睥睨,偷眼望去。金光闪闪,光芒万丈,无边无际,广袤无垠,如坠深渊,如升云端,竟生飘渺之感。 脚下眼前,触手可及。直面汪洋铜钱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何不……串起?”成功抵御过龙眼明珠诱惑的吕布,先行回神。 “禀主簿。”便有钱库属吏,坦胸赤足,衣冠不整来见:“四出文钱,足重五铢,只需称重,便知钱数。” “如何承重。”吕布又问。 “且看头顶。”库吏手指言道:“龙门桥吊,探爪一抓。” “闻所未闻。”仰望巨型机关,吕布不由惊叹。 “主簿且随我来。”库吏伸手相邀。 “因何衣衫不整?”吕布又问。 “无铜身轻。”库吏意味深长:“心如止水。” 所谓“熟视无睹”,莫过如此。“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睹也。”看到麻木不说。久之,竟生“铜臭”之感。 不知为何,身后曹性等人,竟潸然泪下。恐为人耻笑,吕布急忙低声安抚。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曹性对曰:“见此钱山,恐今生再见不得‘钱眼’。” 密密麻麻的四方钱孔,看得曹性寒毛直立,遍体生寒。 诸如曹性这般,后世称为“密集恐惧症”。人人仰慕孔方兄,几成众人心头噩梦。 饶是吕布,亦不能幸免。 稍后得知,刘备这才恍然大悟。史上丁原,之所以任吕布为主簿。或亦有此意。只可惜,委身丁原军中,经吕布过手钱货,与眼前相比,不过沧海一粟。杯水车薪,如何能浇灭心中熊熊烈焰。 一座远超现象的钱山,如泰山压顶,兜头砸下。立刻将先前种种,碾成齑粉。 性格怯懦者,轻者狂性大发,重则血喷殒命。然性格坚毅者,当能撑过心中煎熬,得以幸免。从此再无财货,能动其心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三观被撑大后,便再难收缩回去了。 右丞此举,不啻为一剂虎狼猛药。尤其对贪财之人,实过于爆裂。 然为长久计。吕奉先性情中的缺陷,必须补完。 “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财是下山虎,气是祸根苗,四字皆有害,不如一笔销。”蓟王喃喃自语:“又当如何戒色……” 赀库中。正埋头苦算的吕奉先,心头一凛,笔落墨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0 楛矢贯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三足踆乌号,张灯结彩。水砦内外,旌旗高悬。董骠骑并何车骑车驾,并行入内。不分先后,一字泊开。 董骠骑带了张济并张绣。何车骑带了周慎并丁原。 遥相抱拳,遂二路兵分,各乘舷梯,直升船宫。如此生分,皆利益使然。 话说数载之前,赴蓟王宴。二人还推杯换盏,相交莫逆。然今时今日,却大相径庭,难见笑脸。 “拜见王上。”入大殿,二人瞬间变脸。趋步近前,殷勤下拜。 “二位将军,别来无恙乎?”蓟王轻舒双臂,将二人扶起。 “一言难尽。”董骠骑位居何车骑之右,抢先言道。 “苦乐参半。”何苗亦一声长吁。 “如此,且入席,把酒详谈。”刘备伸手相邀。 二人各自斜视身后。便有张绣、丁原,呈上礼单。 由门下督郑泰、门下主簿孙乾,各自接过。 “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董重、何苗,异口同声。 “且入席。”刘备淡然一笑。还有何物,能令蓟王动心。 “王上请。”一眼扫过,只见蓟王门下,不见四大谋主,二人心领神会,此乃蓟王私宴。 宾主落座,遂开筵席。钟鸣鼎食,轻歌曼舞。 郑泰、孙乾,频频举杯相邀。满口翠玉琼浆入腹,豪气自生。待一杯下肚,再无半分拘束。二人本就是五陵少年,纨绔子弟。声色犬马,锦衣玉食,习以为常。先前还装模作样,现已原形毕露。 蓟王闭口不提朝政国事,只叙私交之谊。只需不牵扯到利益之争,二人则全无芥蒂。如前所说,何苗本姓朱。与何进素不同心。之于何进之死,又岂曾难过半分。董重除一劲敌,自当无限欢喜。二人颇多惺惺相惜。正如眼前这般。 酒至半酣,刘备忽觉被人窥探。正是小将张绣。 挥袖命舞姬退下,这便言道:“何人舞剑助兴。” “末将遵命。”张绣长身而起。 拔剑在手,跃入殿中。一时剑光如电,四射寒芒。 何车骑醉眼蒙眬,击掌叫好。面无半分惧色。并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只因喝高了。 一剑舞罢,满堂彩。 蓟王遂解随身玉佩相赠:“赏。” “王上有赏——”船宫女官高声唱报。 “谢王上。”张绣单膝跪地,双手接过。 所谓抛砖引玉。蓟王玉佩,便是仕途敲门仙砖。得此玉者,皆飞黄腾达,非富即贵。 董重口中啧啧有声:“王上所赐,乃进身之阶也。” 何苗两眼一翻,起身言道:“前北军中候周慎、武猛都尉丁原,皆称良将。奈何牵连二宫兵祸,不能为朝所用。今群臣凋敝,朝政日非。王上可否酌情上禀,开一面。” “罪将周慎(丁原),拜见王上。”二人离席下拜。 刘备轻轻颔首:“二位之名,孤亦有耳闻。时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令行禁止,奉命而为。丁都尉麾下人马,亦只取黄门,未曾滥杀。今大将军兵败身死,二位又罚铜抵罪。既为太皇赦免,孤并无异议。假以时日,当为朝廷所用。” “卑下,深谢!”二人喜极。如今朝政皆握于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之手。虽得赦免,然若无蓟王首肯,复起无望。 窦太皇之所以赦二人之罪。正如刘备所虑。究其原因,还是董重得猛虎孙坚,西凉诸将,实力大涨。反观何车骑,本就混吃等死,避重就轻,不善统兵。麾下人马,参差不齐,至今未得齐整。若不助长气焰,难与董重相抗。若董重见有机可乘,三起兵祸。今汉社稷还有命乎。 何苗亦长出一口浊气。得二人相助,当可与董重势均力敌。 董重暗自撇嘴。眼中不屑之意甚浓。周慎、丁原,庸碌无为之辈,焉能与孙坚、张济相提并论。故未曾放在心上。 如前所说。蓟王家国天下。宴请何人,赴何人宴请,皆有大玄机。今日同请董骠骑并何车骑。二家罢兵,重归于好,说和之意,不言自喻。 二人本无仇怨。不过是情势所迫。得蓟王说和,各自就坡下驴,和好如初。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门下督郑泰、门下主簿孙乾,恭送二人下船。何苗府邸,亦在西郭。董重别馆,便在函园。转瞬至矣,无需担心。 蓟王自入寝宫,一夜劈波斩浪,酣畅淋漓。 天下之大,无不有。 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深思起来,亦可算是一种好心的满足。见惯不怪,习以为常。蓟王因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四次三番,抵御何后色诱。正因后宫群芳吐蕊,争斗妍。日夜相伴,耳濡目染,深入浅出。自然而然,悬崖勒马,情可自禁。未曾越雷池一步。 久而久之,大器免成。不受美色所惑。 贾诩行此计。对吕布而言,亦是极大利好。利欲熏心,铤而走险。乃吕奉先毕生写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今入赀库为主簿,麾下曹性等,或为佐,或为力士。搬运海量铜钱。不出数载,当对钱无感。用心之良苦,足见一斑。 若能洗心革面,忠义两全。吕奉先,不世之虎将也。 吕布皆如此。可想而知,麾下兄弟,又当如何。曹性密集恐惧症,日益加重。先前不能看“钱眼”,后来凡沾“眼”字,皆不能忍。日思夜想,苦不堪言。遂从挹娄庐士处,习得神射。“发能入人目。” 常闻“射人先射马”,曹性“射人先射目”。 挹娄神射,楛矢贯隼。曹性神射,光彩夺目。 寒芒一闪,夺人之目。唯有如此,方消心头之患。 铜钱更不能沾手,唯用券钞。 铸币工坊。 重阳一大早。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又被指派此处帮忙。 累日来。赀库马车,从永乐宫墟,运入铜砣无数。皆是董太皇卖官鬻爵,所积钱财。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分文不少,划入董太皇账户。 “我等乃六百石官,焉能行斗食小吏之职。”曹性叹道。 “上官指派,唯命是从耳。”成廉憨声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1 木已成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四出文钱,最大不同。除去足重五铢,便是铜锡配比。两汉以来,不同年代铸造的五铢钱,铜锡配比各有参差。若将永乐宫中烧融后的铜砣,直接熔成一炉铜水,神仙难救。 需先五铢钱,详加区分。而后分门别类,投入高炉熔炼,再调铜锡配比,方能铸出四出文钱。 于是乎,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五人,在老工匠的帮衬下,将熔成大砣的铜钱,一枚枚凿下,再依据铸造年代,分拣开来。 其中繁琐,可想而知。 乐极生悲,因爱生恨。先前为草莽,三餐不继,饥寒交迫。爱钱如命,只因钱能活命。如今六人同仕,丰衣足食。惜钱更惜命。钱多压身,有害无利。形势陡转直下,各个咬牙切齿,恨意绵绵。 千锤万凿,日日不缀。试想,七尺男儿,草莽英豪,“大秤分金,大碗吃酒”,小家子作为,如何能忍。然又不得不忍之。 如前所说。自上古时起,男女先民,便已分工。女性多从事采集,男性多从事狩猎。潜移默化,代代相传。塑造了今日之乾坤无极,阴阳男女。让赳赳武夫,瞪圆铜锣大眼,一锤一凿,开采铜钱。是何等之委曲求全。又是何等之摧折身心。恨不能早日脱身。逃出生天。 凿钱不出数月。几人终其一生,当誓不与“孔方兄”再见。 有害亦有利。受此磨砺,几人心境自成,当可为蓟王一用。 秋高气爽,衣不沾身。 抽身下榻,洗漱更衣。刘备当登门拜访皇甫家、马家,行“纳征”之礼。其后便是请期、亲迎。以贵人礼遇,聘娶马氏过门。 大司农皇甫规遗孀马氏,现居瑶光殿中。与二宫太皇,朝夕相伴。虽近在咫尺,却不可私见。终归礼不可废。传闻马氏有国色,乃至寡居十余载后,仍能被夜宿龙床,尝遍后宫佳丽的董贼,惊为天人。求之不得,竟辣手摧花。足见姿容殊丽,非同凡响。如今新寡,可想而知。绝代芳华,当更盛十年后。 难怪被张飞掠上山。 参考张小胖朴素的世界观:世间一切之美好,唯大哥能居之。 刘备感同身受。 偷得浮生半日闲。蓟王自入京以来,难得有半刻闲暇。虽可便宜行事,不必上朝。然公务私事之繁忙,一点都没落便宜。 不等王驾抵达。便有门下游缴快马来报。言,今日早朝,董太皇认马氏为义女。授封“荥阳君”。 “原来如此。”刘备幡然醒悟。 董太皇如此热衷于这门姻亲。乃行“顺水推舟”之计。效仿窦太皇并何太后,结亲蓟王,进而结盟。只所以大费周章,苦于董氏门中无适龄嫁女。于是退而求其次,结为“义亲”。又恐蓟王推迟,故先赐婚,再认女。如此,木已成舟,二全齐美。 又是美人计。 话说。自先帝赐婚五十五国,五十六公主;到三宫帝后,各自攀亲。如此接二连三,行美人计。真的好吗。 等等。 刘备当局者迷。一时不查,身中美人计。四大谋主旁观者清。焉能无备? 蓟王虽有麒麟霸体。枪烟炮雨,连战连捷。所向披靡,未尝一败。然屡中美人计,岂是明主所为。 痛定思痛。刘备遂在袍襟下暗:“天家惯用美人计,切记,切记!”时刻警醒,万勿再中此计。 义女无需改姓。荥阳君仍唤马氏。董氏乃外戚,故只可封君,不可为县主。女封君,便是女爵。封荣阳一县之地,足见持重。此份嫁妆,何其厚也。 蓟王结亲,有赚无赔。世人诚不欺吾也。 董太皇此计高妙。便是何太后亦始料未及。本以为,乃顺水人情。将蓟王义弟抄掠上山的贵妇,嫁给蓟王,成人之美。不料董太皇竟暗藏私心。认马氏为义女,如此,与蓟王遂成义亲。 义亲亦是亲! 尤其对豪杰而言。少时,母亲义结二金兰。长大后,桃园三结义。义父、二义母、四义弟,皆为同门。共生死,同进退。蓟王又岂能独与董氏例外。 论才智,河间姹女,不弱分毫。三宫帝后,旗鼓相当。 洛阳内外,无不嗟叹。 想我大汉,英杰辈出。便是三宫帝后,亦皆非泛泛之辈。 然聪慧如斯,又怎令江山社稷,困顿至此? 终归是太重私心。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车骑将军何苗,冷水泼面,抖擞精神,入宫来见。 “何车骑可知今日之事?”何太后劈头便问。 “臣……未知也。”偷看帘内太后面色,何苗猛然收声。 “董妪竟巧使一计,结亲蓟王矣。”何天后恨铁不成钢。 “焉有此事!”何苗大惊:“董氏门内无女可嫁。当真,将董承家中,不足十岁之幼女,嫁为人妇?” “认马氏为义女也。”何太后恨声道。 “不过义女,做不得数。”何苗忽想起与何进之关系,又急忙收声。 “义亲亦是亲。义女自是女。蓟王乃豪杰也。皇天后土,九天诸神,焉能等同儿戏。”何太后恨意丛生:“百密一疏。功亏一篑!” “如此下作,蓟王焉能应允。”何苗强辩。 “蓟王一言九鼎。千金一诺,生死无悔。岂能自食其言,徒令天下耻笑。”何后气急落泪:“董妪与蓟王结亲,大兄之仇,难报矣!” “太后……”何苗目瞪口呆。本以为,太后亦与何进关系淡漠,见利忘义,薄情寡义。不料竟将血海深仇,隐藏之深。若非情急失语,饶是何苗亦未知也。 “二兄既已知晓,妹亦不必隐瞒。有生之年,定要董氏一门,家破人亡,鸡犬不留。”何太后字字啼血。 目中恨意,宛如利刃。穿胸洞背,无穷无尽。何苗遍体生寒。猛打寒颤,竟当场便溺。 待淅淅沥沥的水声,消失殆尽。便是滴答声,也已远去。 何后这才幽幽开口:“二兄当谨记,大汉宫廷,有死无生。” “臣,定当谨记。”何苗哆嗦下拜。 “且回吧。”何太后言尽。 “臣,告退。”何苗如临大赦,仓皇逃离。 “来人。”须臾,何后忽又开口。 “贱妾在。”便有心腹宫妃,翩然入内。 “速去请上元夫人,并小妹。入宫相见。”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2 绝非杜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屈尊,亲自登门。足见持重。马日磾并皇甫直,出里道相迎。 皇甫直,字坚寿。乃皇甫嵩之子,前大司农皇甫规从孙。另有皇甫郦,乃皇甫规之孙。其父早亡,从叔皇甫嵩今为冀州牧,远在河北。故洛阳皇甫家,只剩二孙辈。 若以皇甫规霜妻马氏论,刘备犹长槐里侯皇甫嵩一辈。 扶风马氏,经学名门。马日磾自学成才,乃门中翘楚。刘备见之甚喜。皇甫直、皇甫郦皆有干才。刘备辟为门下属史,引为近臣。 辅汉大将军幕府,自有徵辟天下之权。直、郦二人喜从天降。择日迁家人入二崤城官堡安居。 马日磾今为北军五校之射声校尉。先前,大将军何进兴兵攻打南北二宫。北军五校各有分属,唯射声营,谨守营地。未曾参与兵乱。事后无功无过,未受牵连。 今扶风马氏与蓟王联姻。以马日磾为首,门内英才,纷纷出仕。或登陇右大震关,或入函园二崤城,或北上蓟国,不一而足。葱岭以东,潼关以西。西域并陇右,人才济济,吏治大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先前避入深山的羌氐诸胡,纷纷迁出。投奔牢城亲友。 细水长流,涓滴入海。陇右幕府八月案比,有民六百余万,百万余户。换言之,先前羌人饶妻制,乃至家中人口众多。今已自行分户。据其原因。只因不析产。一家分成二户,可从幕府得两份产业:户户美田一顷,良宅一座,还有六畜机关,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重重利好,助推自行分户。 除幕府所掌牢营,凉州牧阎忠,亦案比上计,治下已有编户百万。换言之,陇右汉人亦足有百万之众。散布于各郡,与牢城毗邻而居。待流徙期满,牢城就地转化为城邑。治权是否移交,彼时再论。 依蓟王所想,待陇右加西域,有千万之众。西征可行。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劳师远征,无充足劳力,如此漫长的战线,根本无法维系。 王驾重返函园。蓟王直升三足踆乌船宫。 幕府五校,四大谋主,及一众属臣皆在。 “臣等,请罪。”右丞贾诩,领群臣下拜。 刘备如何还能不知:“文和早知董太皇有此谋。” “回禀主公,臣等早知。”贾诩奏对。 “何不实言相告。”刘备不置可否。 “为江山社稷计,我主与三宫帝后结亲,利大于弊。故未直言。” 刘备轻轻颔首:“文和与奉孝,皆国士无双。孤引为心腹,宜当直谏。” “臣等,遵命。”贾诩肃容下拜。郭奉孝设凤凰于飞,平定三南。因不能直言,功暂记不表。蓟王磊落。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需言而有物,秉持公心。蓟王海纳百川,又岂会降雷霆之怒。 贾诩等人,之所以有口难言。乃因蓟国上下对蓟王和亲,日益谨慎。民心向背,乃时势所造。先前孤弱,和亲聚势。今国力鼎盛,大汉一藩。五胡四夷,争相归附。王上威信天下,岂能自降身份,再行和亲。 就刘备个人而言。七情六欲,早已完满。财帛美色,难动其心。美人多寡,并无所谓。家中良田百亩,后宫妃嫔三百足以。除去三百亚马逊,及天家所行美人计。蓟王妃嫔,不满四十,遵循祖制,未有僭越。 刘备之所以心生不悦。除一时不查,又中美人计。原本一场风花雪月事,到头来却掺杂利益勾连,不再纯粹。令刘备如食鸡肋,索然无味。 蓟王身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然心似明镜,灵台不染。无伤大雅,一笑了之。 马氏虽聪慧,然面对与蓟王的身份鸿沟,仍难免自惭形秽。将心比心,蓟王当体会。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便是此意。能如公孙长姐,数十年如一日,天下还有几人。或有人说,此不是爱情。 此等无稽之谈,徒惹人笑罢了。 谓真爱者,当不计损益。凡开始算计,并付诸以行动,真爱即死,唯剩利益耳。 或在贾诩看来,今时今日之时局,类春秋争霸。天子暗弱而诸侯强盛。然只需稳住洛阳朝堂,待蓟王重整河山,少帝退位让贤,水到渠成。故稳住三宫帝后,令社稷不至于倾覆。乃一切之前提。毕竟,洛阳少帝,乃天下共主。共主在,而天下在。 史上,董卓以外臣行废立事,引天下共愤。乃至诸侯并起,逐鹿中原。人心思乱,宗贼遍地。三代后数典忘祖,再无匡扶汉室之念。 于是乎,维持洛阳朝堂,立天下共主。乃当务之急。董太皇与蓟王结为义亲,令何太后投鼠忌器,更加何苗沐猴而冠,难成大事。三宫鼎足之势,勉强维系。待将蓟国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蓟王登坛受禅,民心所望,大势所趋。乃成必然。 沮授一针见血:“今州郡粗定,兵强士附,三匡汉室,手握八关。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兵马以讨不庭(不朝于王庭),谁能御之?” “此言大善。”殿中文武,欣然点头。 此情此景,刘备幡然醒悟:黄袍加身,绝非杜撰。 究其原因,乃大利于国。 “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者,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此乃天下豪杰,肺腑之言。 俗语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蓟王为帝,天下归心,山河一统,无有忤逆。蓟王不为,群雄并驱于中原,且看鹿死谁手。 正因知晓众谋主一片丹心,蓟王才不怪罪。 诚如,明知可死无对证,蓟王仍为右国令担待。即便因罪除国,亦在所不惜。人臣所为,人主岂能弃之不顾,置身事外。正因如此,蓟王家臣,才各个奋不顾身,忠心谋国。 凡有草动风吹,便逃之夭夭,弃万民于不顾,让家臣顶罪。枉为人主。 若恃宠而骄,一意孤行,陷主公于万劫不复,亦枉为人臣。 君有君道,臣有臣节。 蓟王设宴,与群臣共饮。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上元夫人,如约而至。然蓟王侧妃何氏,却并未赴约。 何太后将董太皇之谋,快语道来。遂问道:“夫人可有良策,为朕解忧。” “蓟王麒麟天降,函园灵粹汇聚。三足踆乌船宫,亦有女仙守备。急切间,难以下手。”上元夫人答曰。 何太后不置可否:“若出函园,离船宫,夫人以为如何?” “当可一试。”上元夫人掷地有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3 仰吞北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太皇所施美人计,乃“连环美人计”。将时人熟知之美人计,一分成二。先赐婚,再认女。 正因“毒性”不显,故未能察觉。 今木已成舟,待生米煮成熟饭,血盟自成。然设计蓟王,总觉理亏。故封马氏为“滎阳(x&iute;ng y&aute;ng)君”。陪嫁一县之地。战国时,韩在滎水北岸筑城,从此得名“滎阳”。滎阳东有鸿沟连淮泗,北依邙山毗大河,南临索水接嵩山,西过虎牢通洛阳。地势险要,交通便利。乃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东都襟带、三秦咽喉”之称。 得荥阳,即得敖仓。屯粮此地,贩运天下。如此,河南粮商,便无需北上蓟国,缩短三千里水路。敖仓本就是城仓。扩建为商邑,转运南北货物,亦称便利。 关键是,敖仓据大河南岸。只需良港建成,蓟国水军畅通无阻。转运兵马,登陆河南。兵锋所指,尽收豫州之地。 此都是后话。蓟王需大婚后,方可夙愿得偿。 蓟王大器免成。马氏虽曾嫁为人妇,然却有名无实。新婚之夜,恐力有不逮。故邹氏、杜氏,当伴嫁同寝。即便如此,函园贵人希雷娅,亦令亚马逊美人严阵以待。已备不时之需。 曹节本欲趁机将安素伴嫁入宫。不料却被养女婉拒。推说,本是马氏大婚,岂能夺人之美。 女儿心思,老父岂能不知。终归想风光大嫁,不想不明不白,委身于人。 得蓟王许诺。何苗表周慎为右中郎将。 汉初呈秦制,置五官、左、右三中郎将,分统郎官,号为三署,为光禄勋所辖。署中各有中郎、议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称“三署郎”。今汉又定,郎官年岁五十以上者,属五官中郎将,余分属左右中郎将。掌宿卫殿门、出充车骑,外派征战;协光禄勋,典领郎官选举;有大臣丧,则奉命持节策赠印绶,或东园秘器。 至此,宫中禁卫军,编制齐备。 左中郎将吕布、右中郎将周慎,并五官中郎将张绣,及羽林中郎将李傕,虎贲中郎将王越,齐听命于卫将军张济。统领南北禁军,拱卫宫城。并率城门校尉赵延等,洛阳各部,护佑京都。西园卫,名义上归属禁军,然却独立在外。由上军校尉伍孚统帅,受命于太后。不遵卫将军号令。 洛阳城外,分驻有辅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三幕府精兵数万,再往外,便是洛阳八关都尉。如此里外里,三层守护。洛阳京师,可谓固若金汤。 前提是,不出内乱。 若一而再,再而三,祸起萧墙。今汉当真气数已尽,神仙难救。 人心不足蛇吞象。 总想以弱胜强,以小博大。利欲熏心之下,铤而走险者,古往今来,何其多也。 刘备窃以为,以何苗、董重之为人,当绝无此念。 一无才智,二无野心。能稳坐今日之高位,必志得意满,再无进取之心。 不得不说。大将军何进,兵败身死。利大于弊。 蓟王为二家说和,亦为二家担保。上至三公九卿,下到文武百官。凡有空缺,皆被补全。何董二戚,平分秋色,各偿所愿。 窦太皇孤家寡人,无欲无求。且有蓟王庇护,无人敢动其分毫。自稳如泰山。 蓟王此行,可谓功德圆满。 洛阳百姓皆长出一口浊气。 常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然蓟王高屋建瓴,不谋私利。二戚心悦诚服,少帝言听计从,百官欣然领命,百姓拍手称快。自当无往不利。 又谓“扶君上马,再送一程”。蓟王坐镇京师,待朝政重入正轨,再离京就国不迟。 九九重阳之日。 蓟王携菖蒲酒等重礼,入瑶光后殿,为二宫太皇寿。 太皇设宴款待。午后方归。 入寝宫小憩,便有何氏来报。言,舞阳君夜宴华云号,请夫君赴宴。 舞阳君乃太后并何氏生母。恰逢九九重阳,蓟王虽已提前送上节礼,却也不好推辞。 略作思量,这便应允。沐浴更衣,散尽酒意。 日薄西山,乘王驾入城,奔赴濯龙园。 蓟王刚中美人计,岂能无备。此行不仅携何氏同往,还将**仙一并带上,以防万一。登船方知,乃是家宴。舞阳君自居帘后,仅车骑将军何苗一人作陪。 饶是如此,刘备亦不敢有丝毫放松警惕。 所幸,从始至终,别无异常。 秋风送爽,皓月当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备起身告辞,舞阳君遂罢筵席。母女连心。舞阳君与何氏一别经年,颇多挂念。于是留宿华云寝宫。蓟王自回。 自夜宴始,**整晚如临大敌,待重回三足乌船宫,沐浴侍寝,方得心安。 翌日晨,何氏重返。 见一切如常,蓟王终是放心。 然,何后终归要见。 三宫鼎足,岂能厚此薄彼。有失臣节,亦非蓟王所愿。 九九重阳后,车驾浩浩荡荡,驶入西园。路人皆知,蓟王携厚礼,觐见太后。 西园宫妃,遂引蓟王入千秋殿。 千秋殿乃万金堂改建。院内一草一木,刘备记忆尤深。 “臣,拜见太后。”刘备肃容参拜。 “蓟王免礼,赐座。” “谢太后。”刘备起身落座。 帘内何后似在哺乳。刘备眼观鼻,鼻观心。凝神以待。 “麟儿饱食酣睡,日有长进。”何后整理仪容,命宫婢挑帘相见。 “太后喜得麟子,可喜可贺。”蓟王低眉垂目,不敢正视。 “幸得祖宗垂怜,幸赖上苍成全。”何后言道:“才有,无故而孕,麟子入怀。话说,身怀六甲时,妾常夜梦‘仰吞北斗’,故取小名‘阿斗’。” “......”刘备如遭雷击。少顷,才悠悠回魂:“太后此子,必贵不可言。” “先前,大将军上表为贺,请册封麟子为鲁王。不知,蓟王意下如何。” “先帝贵子,既封勃海王。太后麟子,封鲁王,亦无不可。”刘备言道。 “无故受孕,剖腹产子。蓟王以为是凶是吉,是福是祸。”何后追问。 “福祸相依,吉凶莫测。事在人为,焉有定数。”刘备与何后四目相对。 何后忽然露怯:“蓟王之言,两可之间。” 刘备暗叹一声:“太后顺应天命,颐养天年。大汉盛世,当可亲见。” “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自当上应天命,再兴国祚。然,妾不过一妇道人家,并无远见。了此残生,只求爱恨终了,善恶得报。至于身后事,便由后人评说去吧。” “太后活得明白。”刘备无话可说。 “若妾早亡,可否不入文陵,葬身于函园。”何太后目光清冽,深不可测。 “如太后所愿。”刘备目光如水,浩荡无边。 阿斗之母,自当如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4 怀瑾相报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斗儿已熟睡,王上可愿怀抱一观。”何后又道。 “臣,遵命。” 何后遂将怀中麟儿,交由心腹宫妃,转抱蓟王。 刘备子嗣众多。居国时,稍有空闲,便入东宫探视。是不是亲生,入手可辨。麟儿眉眼间的一抹清秀,出自太妃,断不会错。并非五官相仿,而是那份与生俱来,无法假装的神似。隐约间的恍然看见,便是所谓“血缘”。 目视刘备怀抱麟儿,何后的眼中,忽泛起淡淡清波。又飞快隐去。 片刻后,刘备将麟儿轻轻交还。 纳麟儿入怀,何太后言道:“王上大喜在即。奈何家兄新丧,妾理应避嫌。” “太后节哀。”刘备答曰:“臣之事小,无需挂怀。” “然礼不可废。”何后取美玉相赠:“随身之物,聊表心意。” 宫妃捧盘身前。 刘备举目一看,不由一愣。盘中正是金水小市时,太后欲“典之救急”,却被刘备千万赎回的温宫玉(注①)。只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见刘备轻轻取来,握在掌中。太后呼吸急促,久久未息。 刘备再拜:“谢太后赐予。” 待平复心情,何后方才言道:“捧珠之恩,怀瑾(胎)相报。妾,并未食言。” “怀瑾”一词,出自《楚辞·九章·怀沙》:“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之句。本意指怀藏美玉,手握美玉。比喻拥有纯洁无瑕之品德。被何后借用此处,暗指十月怀胎。 “太后博闻广记。臣,心领之。”刘备如何能不领会。 “恕妾不能久坐,改日再请王上赴宴。”何后剖腹产子,又遇宫廷兵乱。心神两伤,难以久持。 “臣,告退。”刘备拜别。 何后目送刘备出殿,心腹宫妃这才徐徐钩落珠帘。 车驾出园,旁行流香渠时,刘备特意掀帘一观。水中望舒荷,绿意盎然。无丝毫衰败之貌。先帝故后,刘备亦曾入园,荷叶绝无眼前盛茂。话说,为此次下凡,西王母派,确是下足血本。 “何人拦路!”忽闻史涣喝问。 “西王母座下,阿玉,求见蓟王。”声音轻如飞絮,却字字入耳。 “可是上元夫人。”刘备推窗言道。 “正是。” “禁中之地,不宜久留。夫人可愿随我入函园相见。”刘备又道。 “遵命。”上元夫人登副车,随车驾出城,入函园。直升三足踆乌号船宫,与刘备爵室相见。 “妾,拜见王上。”素纱遮面,不见仙颜。 “夫人免礼。”刘备含笑示意:“请坐。” “谢王上。”瞥了眼蓟王身侧女仙,上元夫人翩然落座。 “此乃**。”刘备为上元夫人引荐左右女仙:“此乃旋波,提谟。” “久闻大名。”上元夫人起身行礼。 “不敢。”三女回礼。**仙派,成名已久。玄天二女更出身上古仙门。先前,西河少女奉命潜入蓟王宫,便是被玄天二女擒获。三女自入船宫,寸步不离,陪侍蓟王左右。未有疏忽。 “夫人所为何事。”刘备开门见山。 “先前,王母遣西河少女,冒昧登门。失礼之处,王上海涵。”上元夫人取一玉匣:“进献瑶池仙丹一丸,为王上新婚贺。” “谢王母赐药。”刘备示意**仙接下。 “妾此来,还有一事,当面求教。”上元夫人又道。 “但说无妨。”刘备欣然点头。 “白马寺佛门弟子,王上以为如何。”上元夫人问道。 “潜心修道,与世无争。”刘备答曰。 “王上中西域而立幕府。当知西域诸国,多已信佛。”上元夫人又道。 “确是如此。”佛教兴起,无可阻挡。 “王上当知。今,大争之世已现。佛门若不相争,焉能鸠占鹊巢。令西域诸国,改弦更张,笃信西佛。此乃,不争而争也。” “有理。”刘备轻轻颔首。从辩证的角度而言,佛教能迅速一统西域,背后必有人在大力推广。 “西域番邦,化外胡人,不提也罢。然若趁天下板荡,乱入中夏。毒害万千大汉子民,恐非社稷之福。”上元夫人道破心忧。 “佛门与仙门,有何不同。”刘备所问,不出意外。 上元夫人有备而来:“无君无父,无尊无卑,无长无幼。妄言生前身后之事,裹挟入不死不休之环。邪说谬语,大略如此。” “可是前世来生。”刘备一语道破。 “王上明见。”上元夫人再拜。 “夫人可知,佛门因何强盛。”刘备又问。 “妾,实不知也。” “华夏仙门,应运而生,据天时地利与人和。天师道乃集大成者。试问黄巾逆乱,天下板荡,万民饥流。谁之过也。”刘备追问。 “天理昭彰,非道之过也。”上元夫人答曰。 “太平道以‘苍天已死,**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号,蛊惑天下信徒,揭竿而反。兵败身死,教毁道灭,是否正应苍天有眼?” “妾,不敢妄言天命。”上元夫人避而不答。 “试想。若夫人如孤这般,为一国之君。更愿治下千万子民,笃信佛门还是笃信黄巾?”刘备追问。 “王上之意,妾已尽知。”上元夫人目露悲切。仙门以传道结社,妖言惑众,谋夺江山,觊觎皇权。此乃君王心头大忌。 “仙佛之争,孤,听之任之。不偏不倚。”刘备言尽于此:“夫人且回吧。” “妾,告退。”上元夫人失望而回。 目送上元夫人离去,**仙轻声言道:“西王母昆仑墉宫,乃中夏仙门藩屏。若佛门东进,西王母首当其冲。” “为夫所见,王母墉宫,或非毁于佛门。”刘备言道。 “夫君何出此言?”**仙疑问。 “正如上元夫人所言,佛门不争而争,岂会打上门去。”刘备意味深长。佛门受戒“不谤国主,不作国贼”,顿悟“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古往今来,并无假佛之名,扯旗造反之先例。 精神垄断,弊大于利。正如蓟王海纳百川,包罗万种。一家独大,肆意妄为。故弄玄虚,妖言惑众,一言不合便扯旗造反。便是明主,亦断难容忍。为除尽邪魅,蓟王不惜夷人三族。足见一斑。 “事关生死存亡。西王母派,断不会善罢甘休。夫君当谨慎以待。”旋波女仙,柔声言道。 “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5 如汤沃雪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田光对太子丹言:“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换言之,自先秦起,时人便已将勇者分类。待儒学大兴,时人又作细分:忠勇、义勇、仁勇、智勇、诚勇、悍勇、凶勇。诸如此类。时下吕布之勇,犹在凶勇之上,蓟王称之为:虓勇。 “料其虓勇,则雕悍狼戾。”像雕一样迅猛强悍,如狼一般凶狠乖张。 此乃与生俱来之勇者气魄。然却非蓟王所欲。蓟王需消磨戾气,知耻后勇:于百姓仁勇、于袍泽诚勇、于兄弟义勇、于主公忠勇,乃至神勇无匹。 先除贪念,再除私欲。久随主公刘备,当晓忠义廉耻。顽石之于璞玉。对吕布的打磨,非一日之功。 所幸天下无战事,可徐徐图之。 就刘备所观。吕布虓勇之下,还有与生俱来的狡黠。 历史亦证明,面对人生岔口,吕布总能选择于己有利之道。背弃丁原,择主董卓,又背董卓,三择王允,长安被破,又弃王允及家小,重回关东。先投袁术,再投袁绍,联合张杨,与曹操争先,后奔刘备,取而代之。终走投无路,缢杀枭首。 有狡黠,却无大智。见短利,无视长益。之所以如此,丁原、董卓,对其影响至深,不可磨灭。与恶为伴,久而久之,必染恶习。如此说来,主公之人,对吕奉先而言,亦至关重要。刘备既能化解贾诩五毒之冠,必能感化雕悍狼戾之虓勇吕布。 月朗星稀,清风徐徐。 “何人作祟!”瑶光殿前,吕布弓开满月。箭指偏殿下处花石丛中。 “左中郎将手下留情。奴婢并无恶意。”便有小黄门自花石后走出。 “你是何人。”见他娇小清瘦,吕布收弓喝问。 “小黄门安絜,拜见左中郎将。” “若无恶意,何必潜行。”再开口,吕布已走到身前。猛虎搏兔,悄然无声。 安絜面红耳赤,从袖中取一荷叶包:“腹中饥鸣,故入庖厨,取些吃食。” 吕布嗅了嗅,顿觉清香扑鼻:“内中何物。” 安絜清了清嗓子,将袖中美食,依次取出:“犓h&uute;)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臑,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鱠。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飰大歠huò),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左中郎将尝乎?(注①)” 见珍馐美馔,琳琅满目,摆满身前,上下石阶。 饶是九尺吕布,亦惊呆。 待两袖清风,安絜束手而立,目露羞怯。 持戟值夜,颇耗气力。吕布正欲张口,不料腹中好一阵水响:“咕噜噜......” 安絜一双美眸,亦不由随声,各转半圈。 “可愿同享。”吕布不怒自威。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安絜明眸善睐。 吕布全身披甲,索性斜靠上下台阶。旁若无人,伸手取食。待鹿肉入口,吕布表情已说明一切。这便风卷残云,胡吃海塞。吃相之惨烈,令安絜当即高看一眼。 “左中郎将果真性情中人。” “休要多言,可有美酒顺食。”吕布两眼一瞪。 “佳席岂无酒。”说着,安絜又取一葫芦在手。 “满席顺走,乃高人也。”吕布只手掠来,仰头狂饮半壶,忽又醒悟:“职责在身,不可多饮。” 安絜也是饿了。抢在吕布之前,食指大动,塞满两腮。 二人不再言语,将一席佳肴,吃尽喝干。 吕布撑臂起身:“痛快!” 再低头,见安絜亦撑到翻白眼,吕布这便笑道:“天光将亮,如何藏身?” “无妨。”用力吞下积食,安絜一声饱吁:“鸡鸣时分,便有采买马车出宫,我当随行。” “原来如此。”吕布抱拳一笑:“后会有期。” “恭送左中郎将。”安絜长揖及地。 再抬头,吕布已远去。 “如此体魄,竟脚底无声,真虓虎也。”不等感慨落地,又急忙折返:“家中子弟,皆翘首以盼。当速去。”又熟门熟路,潜回庖厨,再顺走一席。 曹节隐居别馆,家中小黄门,吃不来粗茶淡饭,又回不去南北二宫。于是便央求安絜,自瑶光殿顺来。才有今夜之相遇。 待安絜重回,乘采买马车出城。 官堡阙楼,右丞贾诩徐徐放下手中千里镜。 “美人计,可行乎?” 阳渠港水砦,三足踆乌船宫。 丝丝烟气,自案边玉匣中,徐徐溢出。玉匣内藏瑶池仙丹一丸。**仙已检视,确是仙门良药。故带到蓟王寝宫。沐浴侍寝,便随手放于案。不料仙丹暗藏玄机,竟自行融化,散为烟气。 氤氲而上,随风潜入,四散开来。 渗透轻纱,飘入床榻。 **、旋波,提谟,等女仙,并杜氏、邹氏等美人,正与夫君相拥而眠。芙蓉帐暖,金风玉露,香汗淋漓。借体香遮掩,一缕清风混入,并未察觉。 睡梦中的刘备,睫毛轻动,眼珠轻轻滑过眼帘。 耳畔忽闻众声澈朗,灵音骇空。又见丛云之上,投下金光。 七仙女,衣裙缥缈,驾雾腾云,自金光而下,飞坠半空。 王子登弹“八琅之璈”,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抚“五灵之石”,范成君奏“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 须臾,又见墉宫玉女郭蜜香,驾龙严车,载上元夫人阿环,驶出金光。 “王上别来无恙乎?”上元夫人,居高下问,仙气凛人。 刘备缓缓闭目,又徐徐睁眼。此情此景,历历在目,心知已入幻境:“夫人好手段。” “王母降为弥月之喜,本欲邀王上同赴蟠桃盛会。岂料王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今遣妾来,略尽地主之谊。”上元夫人巧若倩兮,风姿旖旎。 “昆仑乃极西之地,夫人今在洛阳京师,何曾为东主?”刘备反问。 “王上既入仙界,何必再论俗世。”上元夫人伸手相邀:“且同乘龙严车,共赴瑶池盛会。” 见刘备无动于衷。 七仙女,箫鼓齐鸣,大张仙音。 “请王上登车。” “请王上登车。” “请王上登车。” 情急之下,恶从心起。床榻之上,刘备猛然睁眼。 “来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6 千里驰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夫君。”便有亚马逊宫姬,披坚执锐,推门入内。 “切莫揭面。”刘备屏气凝神,挥手驱散烟气:“速搜寝宫,寻找发烟之物。” “喏!”今夜御卫长,乃函园十二美人之迪丽娅。领一什函陵宫姬,守卫寝宫。 船宫上下,乃由函园贵人,女王希雷娅负责统御。三足踆乌号,则由史涣领麾下绣衣吏拱卫。顶楼还有观天阁女仙驻守。内中外,三层防御。便有宵小,心怀叵测,亦插翅难飞。饶是如此,仍中西王母派仙术。蓟王焉能不怒从心起。 “已寻到。”案上玉匣,被迪丽娅套入鹿皮囊中缚紧。隔绝烟气。 “可是西王母瑶池仙丹。”待门窗侧开,引清风入室,涤荡余烟。刘备已想通一切。 “正是此物。”迪丽娅答曰。 “速唤田圣。”见侍寝美人,皆沉睡不醒,刘备又道。 “喏。”迪丽娅这便领命。 须臾。值守顶阁的巫山神女门徒,奉命入寝宫。 “夫君!” “无妨。”刘备宽慰道:“且看榻上美人无恙否。” “喏。”见刘备无碍,田圣遂安心入塌,察看众人。 “中毒未深,唤醒不难。”田圣施以独门醒药。榻上女仙,悠悠转醒。 “夫……君!”麻姑又急又恨。一时不备,大意轻敌,险遭灭顶之危。 “西王母派,处心积虑。三番五次,欲请为夫赴瑶池蟠桃盛会。”刘备笑问:“美人可知何故。” “未知也。”众皆摇头。 “事无不可对人言。常闻‘隔墙有耳’,又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莫非,西王母有难言之隐,不可入三人之耳。”刘备言道:“料想,上元夫人,并无恶意。若有心加害,美人与孤,断难唤醒。” “夫君所言极是。”麻姑仙,也已想通前后诸情:“所施仙药,非为散魂,只为入幻。故未致命。” “命史涣,遍搜楼船。切莫放过一处可疑。”刘备言道。 “喏。”迪丽娅自领女卫离去,闭合宫门。 见邹氏、杜氏,仍在酣睡。刘备又问:“为何二人仍未清醒。” 田圣对曰:“二人非仙门出身,骤然吸入,故而晚醒。” 刘备这便了然。用后世的话说,二人无耐药性。麻姑等人,闻药先醒,只因久入仙门,耳熏目染。对幻药的抗性极高。邹氏、杜氏,寻常女子,闻所未闻,对幻药全无抵抗。故而深眠。因幻药不足以致命,稍加片刻,当可悠悠转醒。 只是……刘备亦非仙门中人。如何能抵抗西王母派瑶池仙术。 恩师曾言刘备,“胸有猛虎,恶极噬人”。却不知,是否与此相关。又或者,另有机缘。 阳渠水砦。 身着“避水革衣”的上元夫人,徐徐出水。见四下无人,翻身上岸,飞掠而去。 当刘备高喝:“来人”时,伏于寝宫廊下的上元夫人,便知事不可为。当机立断,扑出舷窗,飞身落水,潜游上岸。 通常而言。无论幻境,多缥缈虚幻,『幻术皆须近身施展』。除非通晓“千里传音术”,否则施术者,断不可远离。 显然,上元夫人并无此神通。尚不能隔空摄物,千里传音。 后半夜,邹、杜二美人,果然悠悠转醒。确认无碍,刘备终是安心。 “西王母派,断不会善罢甘休。”麻姑仙恨声道。 比起西王母派,欲与佛门针锋相对。中夏女仙门,纷纷投靠蓟王,迂回救亡。然久侍蓟王左右,伴寝床笫内外。日久生情,长相厮守,亦是人之常情。无有例外,无可免俗。尤其诸如麻姑仙这般绝世高手,被蓟王强势征服。沦陷更为彻底。刘备好言相赠,上元夫人仍不知进退。焉能不犯众怒。 于家于国,于己于派,荣华富贵,生死存亡,皆系于刘备一身。观天阁女仙,同气连枝,共卫夫君。不敢有一日之疏。不料今夜险功亏一篑。又如何能不切齿生恨。 “无妨。”刘备已有计较:“六百里传讯国中,命安娜塔西娅,千里驰援。” “喏!”众皆心领神会。命大秦圣祭驰援,夫君用意,不言自明。 一夜安枕到天明。 待天光大亮。刘备洗漱更衣。入正殿,与四大谋主,并幕府将校,共进早膳。 三足乌船宫,安全便利。刘备不居国邸,正是此因。 右丞贾诩掌管京师全局,兼领马市、南市、粟市,金水小市及金市子钱家。左丞荀攸,专管十里函园,及阳港双市。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则分掌幕府兵马。 园内守陵人,计一万三千户,三十余万口。规模堪比郡城。言左丞荀攸,日理万机,亦不为过。自门下祭酒司马徽,上疏:王家无秩比。蓟王再改品秩。于是,幕府四大谋主,皆秩真二千石俸,又身兼蓟王宫“庶子”。品秩与五尹比同。待归国,当常入王子馆,教导诸王子。故秩双“真二千石”俸。月得谷百五十斛,一岁凡得千八百石。民爵十六等之“大良造”,岁俸八百石。授田八十六顷,授地八十六宅。 再加春腊二赐。可想而知,俸禄是何等之丰厚。 远在西域的都护府二丞,李儒、戏贤,亦秩双“真二千石”俸。授民爵十六等之“大良造”。都护府以下,皆各有擢升。 王傅、四少师,左右国相,皆食“中二千石俸”。四少师各为民爵十七等之驷车庶长,太傅并左右国相,劳苦功高。蓟王曾表为民爵十九等之关内侯。 蓟国五尹并六大谋主,秩双“真二千石”。加民爵十六等之大良造。 各郡太守及各馆寺长令,秩双“二千石”。加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 以此类推。二千及冠,亦非顶俸。二千之上,还有真、中,二千石。及万石。万石之上,还有列候。以今日之蓟国,冠绝天下,大汉一藩。民间早有传闻,二位国相,并王傅,及四少师,或可食万石。 郡国并行,列候次减。 蓟王若有余财,自可酌情加薪。只需上表朝堂,由少帝代行颁布敕令即可。然郡国属臣,得享万石者,两汉四百年,少有先例。蓟王若首开先河,亦无不可。 话说,明帝永平元年,东平王刘苍,为骠骑将军,入朝辅政,七年归国。辅政时所徵辟官吏,亦悉数去官,相伴归国。其中不乏三公九卿,得享万石者。 刘备已上表少帝。当效东平王,辅政五年。满五年归藩。 自先帝封刘备为辅汉大将军起,在朝满打满算,已近三年。 换言之,不出二载,蓟王便将交出辅政大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7 六尺之孤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表奏,被尚令曹节,当殿诵读。 文武百官,无不嗟叹。蓟王恪守臣节,面对倾天下之大权,竟如此高风亮节。 究其原因,自汉初,权臣辅政,便有“萧规曹随”,引为先例。 前汉有高后(吕雉)母仪天下十六载,今汉有和熹皇后(邓绥)垂帘称制十六载。前有东平王刘苍,兼领骠骑将军,辅政五载归藩。今有蓟王刘备兼领辅汉大将军,宜当辅满五载就国。 之所以不学东平王,“上(骠骑)将军印绶”。只因先帝封刘备之官职,乃是“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类比度辽将军、虎牙将军等,常设将军,西域乃辅汉大将军防区。故不可裁撤。 悉闻蓟王上表,少帝感慨万千:“明帝曾曰:‘东平王苍,宽博有谋,临大节而不可夺,可以托六尺之孤’。今蓟王,忠义双全,克慎明德,率礼不越,谦谦恭王。二托先帝身后之事,煌煌四百年天汉,未曾有也。” “陛下明见。”群臣齐声附和。 蓟王归期既定。董骠骑、何车骑,乃至三宫帝后,皆暗松一口气。 蓟王嫉恶如仇,明以照奸。别说卖官鬻爵,便稍有作奸犯科,亦心生惴惴,寝食难安。生怕蓟王手起刀落,身首异处。故群臣束手,不敢越雷池一步。 试想。上至董太皇,下至洛阳宗亲,如何能受得此等活罪。唯有咬牙忍耐,一切待蓟王就国再说。不过二三载,忍住便是。 朝政之清明,令人瞠目。 何董二戚,朝中党人,宗亲贵胄,乃至黄门内宦,各司其职,不敢擅自越权。亦不敢暗自请托,授人以柄。 乱世用重典。蓟王此时临朝,有百利而无一害。 蓟王上表后,少帝遂下诏。命辅汉大将军幕府左右二丞,以蓟国邸,暂充尚台,代主理政。一朝之政,事无巨细,皆需二人过目。 尚台,有令、仆射各一人。尚五人,分主各曹。令、仆射之下有左、右丞各一人,“掌录文”。并督查各地政务,是否依令完成。尚之下,有侍郎三十六人,分属各曹,主起草文。又有令史十八人,每曹三员,主抄誊文。 尚台,因为施政中枢,故号“中台”。 故曰:“天下枢要,在于尚。” 《汉官仪》:“尚四员,武帝置,成帝加一为五。有“常侍曹尚”,主丞相御史事。“二千石尚”,主刺史、二千石事。“户曹尚”,主人庶上事。“主客尚”,主外国四夷事。成帝加“三公尚”,主断狱事。” 成帝时,置尚五人,秩六百石,分掌三公曹、常侍曹、二千石曹、户曹、主客曹,职权始重。待光武中兴,朝政悉归尚台。各曹尚,地位更见显要。其“主客尚”令至丞,为总揽权事之贵官。时,尚分掌各曹,官名只称尚,不冠以“某曹”之名。灵帝任梁鹄为选部尚,始用曹名。 蓟王将选部尚,改回吏曹尚。 尚人选,皆出辅汉大将军幕府。蓟王知人善用,朝政始兴。 辅汉大将军,“位同大将军”。“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 内秉国政,外专征伐。 蓟王权倾朝野,何必多言。 奈何蓟王富甲天下。寻常珍宝,庸脂俗粉,难入法眼。便是投帖谒见,蓟王亦传语,赴船宫宴。三公九卿,宗亲贵胄,面面俱到,果然有礼有节。 罢筵后,另有价值不菲之回礼送上。俗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得蓟王豪礼馈赠,焉能再生非议。 种田二十载,今非昔比。 函园遗芳里,尚令曹节别馆。 右丞贾诩,携厚礼登门。 曹节堂内相见:“敢问右丞,所为何来。” 贾诩开门见山:“乃为老大人养女而来。” “哦?”曹节一愣。本以为贾诩主理尚台,必来求取尚令一职。岂料竟不为公事,只为私事:“不知小女何事,竟需右丞登门。” “我主,婚礼在即。闻老大人养女,亦心系我主,且又是故人之后。我主也已禀明太妃,待就国当以美人礼,聘娶之。”贾诩微微看向屏后,又言道:“然,今有一人,事关洛阳安危。奈何生于草莽,野性难驯。兵法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故(贾)诩,苦施一策,令其洗心革面,知耻后勇。” 不等曹节答话。便听屏风后,安素言道:“可是‘庄周梦蝶’,‘一梦华胥’。” 一梦华胥,典出《列子·黄帝》:“(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 “然也。”贾诩答曰:“设身处地,身染俗尘,觑百年浮世,似一梦华胥。待大梦初醒,当可彻悟,痛改前非。” 曹节宦海沉浮,历经生死两难,焉能还不醒悟:“右丞欲施美人计乎?” “然也。”贾诩轻轻颔首:“此计,非人间绝色,不可成也。” “小女当可一试。”曹节眼中精光乍现:“若计成,小女当以‘贵人礼’聘之。金章紫绶,居于王宫大殿。薨后玉柙银缕,伴驾长眠。一言蔽之,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悉听尊便。”贾诩掷地有声。 曹节涣然冰释,心结尽解:“敢问右丞。何人竟如此持重。” “左中郎将,吕奉先。”贾诩逐字逐句。 “哦?”曹节又吃一惊:“此人乃一边郡莽夫耳。不过为人鹰犬,难成大业。何必劳师动众,专设美人计,磨练心志。” “实不相瞒。”贾诩遂将心腹之言,娓娓道来:“见今日之吕奉先,便如见昨日之贾文和。同为草芥,各怀抱负,不甘人下。贾诩以谋略见长,卢布以勇武恃强。乱世将至,雄主当出。正是我辈,乘势而起,一展所长之天赐良机也。吕奉先若不能为我主所用,被他人所驱,必成心腹大害。乱世之中,平添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噢……”曹节幡然醒悟:“吾儿昨日归来。言,左中郎将,乃世间虓虎。今日又听右丞一席话,老朽茅塞顿开。右丞欲收天下虎狼上将,尽为王上所驱策也。” “诚如老大人所言。”贾诩肃容下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8 拯焚救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自古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又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多少豪杰,冲冠一怒为红颜。亡命于美人关下。 然,凡过此关。则心境大成,名扬天下。 便是关羽,亦受考验。时先主为曹操所败,关羽为护先主家小,降汉不降曹。别居许昌,拜为偏将军,美人良驹,礼之甚厚。然关羽却谨守臣节,不曾背弃。悉知先主下落,千里走单骑。论忠义,吕奉先差之远矣。 后世皇朝,之所以罢禁刀兵,只因道义无存。没有了义理的驾驭,刀剑便成了为祸世间的凶器。 上下五千年,猛将如云。因何独有关羽成神。香火络绎不绝,世代为人拜祭。 事实胜于雄辩。 吕奉先之勇,或不在关羽之下。如此英雄了得,生平为何不见正史。著立传,史家终归取舍有道。诚如律法之目的,除去惩恶,还需扬善。 得贾诩如此高看,正在赀库奋笔疾的吕奉先,当真冷暖自知,苦乐参半。 人间绝色,祸水红颜。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一如先前。美人计,亦分正反。正·美人计,无需多言。乃为损人利己,杀人诛心。反·美人计,正如贾诩这般。乃为拯焚救溺(注①)。利人利己。 与曹节定计,贾诩自归。 安素自屏后走出,与老父堂内相见。 “我儿可知老父心意。”曹节笑问。 “阿父乃为女儿积势。”安素答曰。 “正是如此。”曹节言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蓟王乃天下雄主,后宫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何其多也。我儿若以‘美人’入宫,泯然众人矣。然若得‘贵人’礼聘,则高人一等。蓟王三百妃嫔,得封贵人者,不过寥寥数人。我儿身世高贵,断不可下嫁。” 可怜天下父母心。曹节心意,安素焉能不知。 或有人问。天下权贵何其多也,又谓“宁妻毋妾”。何必只嫁蓟王。另嫁良配,无人争宠,岂不更好。 须知,乱世至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乱世之中,身似浮萍,命如草芥。若无蓟王这般兵强马壮,千里国土,大汉一藩。试问,谁人能保安素一生平安。皇甫规妻马氏,才女蔡昭姬之经历,足可佐证。便是不见正史的貂蝉,下场亦是凄惨。 尤其诸如曹节这般。宦海沉浮,早就炼出一双火眼。 知天下必为蓟王所得。故行未雨绸缪。参考董太皇美人计,嫁马氏与蓟王结为义亲。曹节嫁养女,又岂非没有私心。 试问。今时今日,普天之下还有谁人,能护黄门宦官以周全。 诚如张让所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曹节又岂能例外。 “女儿已尽知。”安素行走南北二宫,见多识广,亦非寻常女子。且事关老父安危,黄门存续,安素责无旁贷。生于官宦之家,身为弄臣之后,所思所想,必异于常人。 “好,好。”曹节老怀快慰,又问道:“女儿可有良策。” “阿父且宽心,女儿已有万全之策。”万事开头难。有了先前那次殿前偶遇,安素再行此计,自当水到渠成。 “切莫大意。”曹节又叮嘱道:“需防‘饿虎伤人’。” “女儿知晓。”安素心领神会。往来南北二宫,安素自有保身之道。 曹节仍不放心:“贾文和神鬼谋,洞悉世事人心。乃老父平生所未见。前后二次宫变,尽在掌握,一击必中。更只眼窥破我儿女儿之身。才智之高绝,不可测也。此人穷困潦倒,心灰意冷之时,得蓟王慧眼识珠,配享高俸,委以重任。不出老父所料,必以身奉主,至死不渝。我儿谨记,凡遇不决,当悉心求教。切莫胆大妄为,令一腔心血付之东流。切记,切记。” “喏。”安素自当铭记在心。 蓟王身在洛阳,心在临乡。 立冬前后,蓟国千里水稻,便将开镰。虽心知有母亲并公孙长姐垂帘监国,左右国相等各级官吏尽心辅佐。必不会生事。然却不由人。农人一年辛劳,皆在此时。如何能不慎而又慎。 麻姑仙已问过千秋观中,本派门徒。言,上元夫人一直谨守顶阁,寸步不离。四百尺千秋观内,仙门汇聚。整日洪钟大吕,异香氤氲。常有五彩霞光,久踞不散。观前阿亭道,车水马龙。皆是洛阳贵胄,登门求解谶言,卜问吉凶或求赐仙药,习练仙术。不一而足。 轻身入观,智者不为。 上元夫人一击不中,便蛰伏不出。倒也深谙辟祸之道。盛装瑶池仙丹的革囊,已交由麻姑、旋波、提谟等女仙,且看能否破解。乃至追根溯源,寻找丹药出处。 西王母居于昆仑之巅。为中夏仙门之屏障。正因是防御西佛之桥头堡,故才急于求成,迫不及待。刘备窃以为,上元夫人,必有难言之隐,需借瑶池幻境,向刘备述说,或向刘备求证。亦或暗施仙术,以求改变刘备对佛门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终归有所图谋。且还不足为外人道哉。 黄巾大乱,群雄并起,皇权旁落,墨家式微,西佛东来。 平心而论,华夏上下五千年,再没有比汉末,更波澜壮阔的舞台。 不出十日,大秦圣祭日夜兼程,赶来相会。 苦思无所得。麻姑等人,遂将未曾分解的仙丹残渣,交给安娜塔西娅。且看东迁亚马逊,是否接触过此类丹药。 只轻轻嗅了嗅,安娜塔西娅遂辨认出药渣中残留的域外幻药:“苏麻(Soma)。常见于身毒。祭司饮用泡奶的苏麻,而后尿出,信徒蜂拥饮之。祭司之尿,并非污秽之物,而是神圣的甘霖。” 乃是一种致幻蘑菇,后世称之为“毒蝇伞”。 “西王母派,借昆仑地利,兼容并蓄,深谙药理。不愧是上古仙门。”刘备轻轻颔首:“小心防备,切莫大意。” “喏。”女仙纷纷领命。 眼看婚礼在即,那时船宫当大宴宾客。鱼龙混杂,若再被西王母派有机可乘。悔之晚矣。 “事不过三。”麻姑仙切齿言道:“若还不请自来,生死休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69 洛阳纸贵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麻姑所虑,非上元夫人结局如何。乃心忧被大秦圣祭俘获,行黑暗驱魔。夫君身侧,又多一女仙侍奉。 分润宠溺,挤占枕席。岂非不美。 尤其灵辉殿内,唯大秦圣祭诞下王子,并倭妃诞下台与公主。余下女仙,久未孕身。麻姑心中焦急,可想而知。恨不能夜夜承欢,早日得偿所愿。岂愿在紧要关头,变生肘腋。凭生宿敌。 为蓟王诞下子嗣之意义非凡,不言而喻。甚至,历代先帝崩后,唯有诞下子嗣的宫妃,才幸免迁往陵园。可在宫中安居,俸禄不减,颐养天年。 子嗣,是血脉的延续,更是盟约天然的续期。于公于私,于夫于己,终归,大有裨益。 如此说来。蓟王身上所背负的利益牵绊,自毋需多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过如此。 俗语谓“无官一身轻”。试想,百官皆如此,身居王爵,又当是何等负重前行。居高位,若还只顾自己,罔顾他人。必将积重难返,身死国灭。各方诉求,利益均沾。不可有一日之疏。 说蓟王枉顾名门大姓。实乃无稽之谈。试想,蓟王圩田陇右。西州豪右大姓田宅,秋毫无犯。反另辟蹊径,逆上梯田。豪右坞堡中豢养百姓,蓟王亦非强取。反用农作机关器,令豪右自行更替。种种所为,足见一斑。 蓟王作为,之所以令豪右大姓,心生怨念。只因一视同仁,未获优待。换言之,未享有高人一等的特权,乃至豪右大姓,心生怨恨。 尤其,当蓟王重启二十等爵。士农工商,寒门庶子,皆可因德才,获封民爵。从而享受王法赋予的特权时,更让名门大姓,怨念横生。 总有某些人自诩为“生而高贵”。却忘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 多年前,蓟王初入洛阳。正月旦会,被黄门令左丰,引入宗室队列。不料事后竟起颇多非议。洛阳宗亲皆言,前汉宗室,沦落民间百年,血脉混杂,旁支末梢,早与贱民无异,不可同列。引少时亦清贫无依的先帝,勃然大怒。随兴贳贷子钱之念。 正因蓟王起于微末,重义轻财,才被时人比作高皇。 关于佛道之争。刘备实并不在意。正如时下,竟有王充门徒,不信神鬼。事实亦证明。古往今来,无人能一统华夏信仰。正因拥有完整神话体系,且经历百家争鸣、焚坑儒、独尊儒术,等一些列的文化专精,进而积淀出“闭合环”的华夏文明。故分阴阳,有正反。于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后万法归宗。五行相生相克,生生不息。 于是宇宙大爆炸,自点不断膨胀,产生时间,物质,乃至人类。而后塌缩,重回点,归于湮灭。整个过程,或称为『盘古纪』。 且外来宗教,多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如何能与自上古时萌生,乃至大浪淘沙数千年后,所精炼出的华夏文明,相媲美。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需被寻着一个漏洞,满盘皆输。于是,总有人不信。 西佛东来,落地生根。中夏虽地薄,然待汲取足够养分,开枝散叶,冠盖如云。且问,此菩提,还是彼菩提否? 凡久经考验,传承后世的理论学说,宗教信仰,必身具华夏特色。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如同文明的漩涡,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终归去尽糟铂,收归己用。 一言蔽之,和合之风。 言归正传。 十月有窦太皇上寿礼。为防夜长梦多。九九重阳之后,便是蓟王婚礼。 董太皇用心良苦,焉能等闲视之。且又是贵人礼聘。更不可小觑。待宫室修葺一新,二宫太皇归位。马氏当安居瑶光殿。尊号:“瑶光贵人”。然亚马逊女王希雷娅,先为“函园贵人”,金章紫绶,食三百户。又当安置何处。 希雷娅及三百亚马逊,伴驾左右,寸步不离。故无定所。随蓟王居船宫、居国邸、居行营、居王宫,因时而异。若蓟王寿终正寝,则居王陵。 九月末,蓟王婚礼如期而至。 比蓟王先前数次典礼,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官列席,宗亲齐聚。更有二宫太皇并少帝莅临。赐开朝宴,为新人贺喜。未曾风光大嫁的杜氏、邹氏,亦得封“瑶光美人”同嫁。 洛阳百姓齐奔函园,赴流水长席。 蓟王有言在先。贺帖之外,分文不取。百官挥毫泼墨,一时洛阳纸贵。 蓟王人中麒麟。怀春少女,梦寐以求之佳偶良配。饶是二宫太皇得见,亦难免心生艳羡。马日磾并皇甫嵩,更红光满面。人逢喜事精神爽。试想,与蓟王结亲。朝堂之上,还有何人敢妄言构陷。待将洛阳家人迁入函园,故乡宗亲徙往蓟国。身后百年无忧矣。 瑶光殿乃太皇居所,不宜行鱼水之欢。将马氏、杜氏、邹氏送入船宫。 待刘备重返,太皇并少帝,遂开宫宴。恩师领刘备,依次敬酒。师徒二酒豪,何必多言。难得赴蓟王婚宴。百官离席相敬。蓟王豪饮,亦未失礼。 少帝见蓟王豪爽如斯,亦心向往之。大汉素重英杰。蓟王不常吟诗作赋,亦久未上阵杀敌。然威信天下,英名不坠。 何也。 十年如一日,积威至此也。 谓长情之人,莫过如此。 目睹董骠骑并何车骑,换盏推杯,勾肩搭背。似已化干戈为玉帛。再看党魁张俭,老夫聊发,对酒当歌。引无数击节而和。少帝一时,如梦似幻。明日醒来,各为其主,今夜共饮一杯,与君同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备起身恭送二宫太皇并少帝,仪仗返回后殿。 又将酒宴,交由恩师代为照应。 便与二位义弟,并肱股重臣,先行离席。乘王驾返回。 登临船宫,沐浴更衣入寝宫。华灯如昼,金碧辉煌。美人如玉,倾国倾城。 “落红片片浑如雾,不教更觅桃源路。香径晚风寒,月在花飞处。蔷薇影暗空凝贮。任碧飐轻衫萦住。惊起早栖鸦,飞过秋千去。” 重叠衾罗犹未暖,玉瓯水乳洗诗肠。 一夜无话。 明日又多新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0 佛道之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汉中,米仓山,牟阳城。 新任鬼主,五斗米师张鲁,并鬼道圣女张玉兰,与陇右信使,堂内相见。 “拜见鬼主,拜见圣女。”来使出身四海馆,乃左慈门下高徒:“信再此,烦请一观。” 验过封泥,确认无误。张鲁屏气凝神,旋开竹管。取信细观,又转递张玉兰。这便吐气开声:“乌角先生何意。” “先帝崩于困龙台,世人皆知乃八厨之王芬设谋。然王芬实受襄楷施术蛊惑也。之后襄楷下落不明,颇多疑团未解。料想,前五斗米师张修,必也裹挟其中。鬼主可否详查张修日常往来,搜寻只鳞片爪。”信使这便道明来意。 “此事易耳。”张鲁轻轻颔首:“且回禀乌角先生,(张)鲁定当奉命行事。” “喏。”来使拜别。 目送信使出堂,张玉兰悄声问道:“左仙人因何苦寻襄楷下落。” 张鲁答曰:“乌角先生恐襄楷牵连‘王母东来’。” “莫非,张修亦投西王母,为其爪牙。”张玉兰忽问。 “先父曾领张修,远赴昆仑。却不知是否与此事相关。”张鲁亦无定论:“如此看来。灵帝之死,与襄楷,张修,甚至西王母,皆有干系。” 张玉兰遂醒悟:“灵帝崩于困龙台,早已入土。左仙人所虑,乃是……蓟王!” 张鲁面色凝重:“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又使上元夫人,入千秋观,统领仙门。以御西佛。恰逢蓟王上洛,总领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蓟王权倾朝野,上元夫人必有所动。若能‘说’蓟王灭佛,正如先前屠灭黄巾。则大事成矣。” “原来如此。”张玉兰一通百通:“蓟王恩怨分明,嫉恶如仇。时黄巾未反,已下王命:凡国中百姓,有信太平妖道者,夷三族。待黄巾逆乱,又遣国中机关巧匠、虎狼上士,助汉军讨灭邺城,并广宗蛾贼。先前种种举措,皆入西王母法眼。于是,西王母欲请动蓟王,屠灭西佛。” “或是如此。”张鲁一声长吁:“多年前,先父赴西王母之约,或便与佛门有关。后待太平道兴起,张角遂遣教中元老,远赴龟兹,拜为辅国侯,截杀丝路佛门弟子。又伙同‘秦朱公’,盗采于阗美玉,筹措举事钱粮。行一石二鸟之策。” “竟还有此事。”西域旧事,张玉兰等教中后辈,岂能知晓。 张鲁言道:“我亦是翻看张修手札,方知前后诸情。数十年前,王母已与天师道,暗中往来。共御西佛。” “难不成黄巾逆乱,乃是……”洞悉天机,张玉兰心中惊怖,可想而知。 “许,或是如此。”张鲁逐字逐句,振聋发聩:“张角欲立‘太平圣朝’。令世人皆信太平,不信西佛。” “只为抵御西佛。”张玉兰喃喃自语。 莫非天下板荡,国祚难继。煌煌四百年炎汉,社稷无存。起因,便是西王母与天师道之盟。 独返闺阁。倍思前后,张玉兰遂放飞一只信鸽。将所知隐秘,报送大震关,云霞殿。 得张玉兰信,幽姬卢暒,不敢怠慢,即刻上呈钟存慧妃。见兹事体大,慧妃遂遣人唤来许师钟瑷并冥蝶骆晹、释比翟姜等,一众观天阁女仙。凡蓟国女仙,皆入列观天阁,封“美人”。钟瑷、卢暒、骆晹、翟姜,因守云霞殿,故号“云霞美人”。除比秩后,食二千石俸。 钟存慧妃,位列偏妃,同贵人。金章紫绶,食三百户。 各牢城麦收已毕。陇上梯田,又获丰收。不出二载,待流徙期满,便可就地安居,转为编户齐民,得配民爵。 陇右一片向好。百业兴盛,民心安定。慧妃功不可没。再加为蓟王哺育麟儿,陇右大震关上下,又为蓟王亲部。自稳如泰山。更有百万钟存出山,散布左右,拱卫雄关贤妃,蓟王血脉。 河西四郡通西域;陇西连蜀;北地逆进塞外;大震大散二关通关中。自葱岭以东,尽归汉土。五胡四夷,欣然向化。不出数代,皆为汉人。 待姐妹齐聚。慧妃遂将张玉兰密报,传阅众人。 “黄巾之乱,竟有如此之,大玄机。”饶是释比翟姜,亦不由大吃一惊:“直令人始料未及。” “西王母与天师道暗中结盟,不惜效王莽篡汉,立太平圣朝。只为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共御西佛。”慧妃一声叹息:“天师道一分成三,逆乱天下。更不惜置万民于水火。其心当诛也。” 卢暒、骆晹,四目相对,皆露骇然之色。卢暒言道:“妾久伴天师身侧,竟毫不知情。” “若一切,果如信中所言。与西王母暗通曲款之中夏仙门,必不在少数。换言之,襄楷、王芬等人,谋害先帝,或亦得西王母授意。先帝崩后,夫君入京,执掌朝政。西王母定不会轻易放过,千载难逢之机。”眸中戾芒一闪而逝:“速传讯洛阳,叮嘱夫君,小心戒备。” “喏。”卢暒起身领命。 “左仙人必已知晓。多走一趟,亦无妨。”慧妃面面俱到,定要万无一失。 “喏。”骆晹紧随其后。 “大震关距昆仑最近。”翟姜言道:“慧妃亦不可不防。” “想必,正因忌惮王母神兵天降,左仙人才谨守大震关,足不出四海馆。”慧妃已想通一切:“我等亦需早做准备。” “遵命!”殿中美人,异口同声。 函园阳港,三足踆乌船宫。 蓟王新婚燕尔,琴瑟和鸣。马氏、杜氏、邹氏,初为人妇,破觚为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刘备呵护有加,雨露均沾,宠溺有度。所谓蜜月,不过如此。 尤其马氏,虽曾嫁为人妇,却未曾有一日同床共枕。床笫之私,一概不通。杜氏、邹氏虽侍寝经年,然刘备浅尝辄止,亦是一窍不通。今“一窍通,百窍通”。食髓知味,缠绵悱恻,如胶似漆。 含苞日久,一夜怒放。华室生辉,溢彩流光。美艳不可方物。 众皆远观,不敢逼视。 所谓欲扬先抑,厚积薄发,莫过如此。侍寝如田圣、麻姑等女仙,亦避锋芒。不敢争宠于前。 与夫君,食则同器,寝则共榻。红袖添香,素手调琴。夫唱妇随,何其快哉。 这日清晨,忽得慧妃六百里传。 知军情紧急,遂由女王希雷娅亲呈榻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1 沥粉贴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披衣下榻,拆封细观。 看罢,递给希雷娅:“姑且一观。” 希雷娅久居汉土,已能读汉字:“莫非天下大乱,乃因仙佛之争而起。” 刘备摇头:“非也。” 社稷板荡,八州逆乱。又岂是仙佛二教,能够只手遮天。究其原因,乃封建时代自身局限。人口增长,土地兼并,乃至立朝二百年后,矛盾集中爆发。再加天灾人祸,不可调和。被以太平道张角为首的妖人乘机利用。遂起逆乱,荼毒天下。 更何况,即便如太平道,一举逆乱八州。满打满算,信众亦不过百万。换言之,五千万大汉子民,多数不信太平。既为少数,焉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不出二载,兵败身死,八州皆平。 实乃张鲁等人,自视过高。沥粉贴金,自行往面上贴金,罢了。 就蓟王而言。时下仙佛,并无多少重要。后世谓:“投老欲依僧,急来抱佛脚。”此与“病急乱投医”是一个理。方法用尽,仍不得解。才会想着求问神佛。 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又岂会轻易被邪魔外道所裹挟。 赀库、圩田,并二十等爵。机关器大行其道,加之丝路、大航海,接连兴起。国有资本不断累积,蓟国正迅速迈向封建时代的巅峰:帝国时代。 尤其国有资本的快速积累。让蓟国避免被大量民间资本所左右,进而限制王权,君主立宪。产生大国会,小内阁。政府被资本绑架。政客只为金主卖命,而非为国君,更非为民尽忠。一切国策,皆为保护资本的利益,并诉诸于律法。乃至社会两极分化,富者更富,贫上加贫。 刘备窃以为,剥削与制度无关。社会先进与否,且看生产关系是否与生产力相匹配;剩余价值,又当如何分配。 以蓟国为例。与只贳贷封君列候的洛阳子钱家迥异。蓟国赀库,贳贷全体国民。分期偿还,利息极低。加之分户不析产,宽法严律,春秋决狱。高薪养廉,风闻奏事,官、吏、监、察,体系完备。更加汉风雄浑,忠孝传世,道义犹存。不禁刀剑弓弩,不防民口如川。 刘备总觉得。便是此刻放手,托付于群臣,结局亦不会差。 故而,对于西佛东来的危机感,蓟王并无西王母派这般强烈。然仙门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不可不防。 暗忖片刻,刘备遂传王命:“命张鲁搜罗张修遗物,寻找襄楷下落。大震关由左馆长镇守,自当无虞。然西域都护府,乃大汉藩屏,不可不防。” “妾举二人。”希雷娅言道:“可保西域,免受仙门染指。” “哦?”刘备笑问:“贵人保举何人。” “圣火女祭司阿丽娅,黑夜女王英妮娜。”希雷娅早有深思熟虑。 刘备这才想起,罗马皇后鲁琪拉,正别居大震关,西坂大使馆。只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暇西顾。若能抽身,蓟王当与鲁琪拉缔结盟约,组建西征联军,解放罗马。 心念至此,刘备不禁问道:“与二人,先前并无交集,此时焉能为夫所用。” “年前,鲁琪拉重返西域。受到来自罗马的自由民,颇多拥戴。解放罗马之声,已便传西域。”希雷娅进言:“夫君何不邀请罗马皇后鲁琪拉,亲赴京畿?” “原来如此。”刘备心领神会:“当可请来一见。” 麻姑自帐后言道:“夫君需谨防,异教染指西域。”言下之意,圣火女祭司阿丽娅,黑夜女王英妮娜各有信仰。若令其久居西域,收纳信众。尾大不掉,后患无穷。因知事关重大,麻姑这才帐内发声。 “无妨。”刘备笑道:“西域所信奉,今为‘新三柱神’。”乃东迁亚马逊,在原始信仰上,引入华夏上古传说,建立的三位一体神祇。 绿洲最初的信仰,源于随同亚马逊东迁的十二万奴隶。蓟王重建它乾城的日子里,亚马逊于分迁都护府各城的自由民中,建立神庙。招募并训练新一代的亚马逊。此,亦是蓟王授意。 蓟王东归后,二位都护府丞,继续推进。三柱新神,遂成绿洲重要信仰。恰如女战士们为蓟王诞下的英雄血脉,男女各半。此时的亚马逊,已将战神、狩猎女神信仰,一分成二。男性信徒,信奉战神。女性信徒,信奉狩猎女神。战神之名,亦不固定,阿瑞斯、玛尔斯(Mars)、蚩尤、刑天。且看信徒种出何处。然却统一在华夏上古父神的传说下。 “原来如此。”知晓前后诸情,麻姑悄然无声。 轻瞥帐后,希雷娅柔声言道:“时辰尚早,夫君且安睡。由妾去办便是。” “也好。”刘备欣然应允。 天光微亮。瑶光殿前,安絜与分食一席的左中郎将吕布道别。乘采买马车出城。 吕布目送安絜远去,不由嘴角画弧,微微一笑。能在深宫之中,得一趣友,亦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啊。酒足饭饱,力由心生。舞动手中画戟,一时“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痛快,痛快! 官堡,蓟国邸(尚台)。 得游缴密报,日理万机的右丞贾诩,略作思量,遂耳语传命。 游缴默记于心,自行离去。 须臾,便见守丞刘平,趋步入内:“西园长乐宫,送来请柬。” 贾诩闻声停笔:“太后欲请何人。” “请王上赴宴。”刘平答曰。 “如此,送往水砦便是,为何舍近求远。”贾诩取请柬一观:“尚未定期。” 刘平进言道:“许是让王上定期。” 只知蓟王新婚燕尔,却未知空闲。故让蓟王定期,亦合乎情理。贾诩轻轻颔首,又往下看:“会于流香渠畔,裸游之馆。” “……”饶是刘平亦面红耳赤,垂首不言。 贾诩眼中精光乍现:“太后今非昔比,不容小觑。” “右丞何出此言?”刘平不知所以,急忙求教。 “裸游乃馆名也,如同鸡鸣堂,皆先帝所取。设宴于此,并无不可。若我主心虚,自百般推诿,不敢赴会。因知我主磊落,故何后乃行激将也。不出所料,我主必赴此宴。” “原来如此。”刘平急忙追问:“此,莫非鸿门宴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2 天下黎庶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想来,太后必不会如此行事。”对于何后,贾诩似无必胜把握:“将请柬送到你我之手。太后乃行大张旗鼓,有意为之。” “原来如此。”刘平如何还不领悟:“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当转呈船宫,由主公定夺。”贾诩答曰。 “如此,也罢。”刘平略作迟疑,遂领命自去。所谓“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太后与蓟王之事,外人确不便参与。便是臣下,亦需避嫌。 守邸丞刘平,下山转呈请柬,正遇王驾出园,拜会党魁张俭。 蓟王与张俭相约,今日见面。 张俭虽拜少府,然却并未置宅邸。不欲久居朝堂之意,人尽皆知。自入京,便客居洛阳西郭,平乐馆中。据此不远,出园便至。奈何函园面积甚广,街巷纵横,车水马龙,故需乘车驾前往。 见王驾入馆,张俭长袍高冠,立于舍前。 “拜见王上。”张俭先行礼。 刘备下车还礼:“见过张公。” “请王上入舍一叙。”张俭躬身相邀,引刘备入精舍。 宾主落座,相对无言。张俭正襟危坐,表情淡然。蓟王不怒自威,神光内敛。官婢送上香茗,正是蓟国清茶。刘备闻香回神,举杯相敬。 张俭捧杯回敬。 落杯后,刘备遂问道:“张公负天下人望,受辟入朝。居九卿之位,一心为公否?” “老臣虽不敢言,如王上公私分明,却也从未,因私废公。”张俭答曰。 “传闻,大将军曾与(张)公,击掌为誓,歃血为盟。除官宦,清君侧。不知然否。”刘备又问。 “然也。”张俭又答。 “大将军兵败身死,二宫血流成河。宫中黄门,死伤二千余众。四郭十万黄门子弟,家破人亡。十常侍只剩寥寥数人,不足为患。公,仍欲除之而后快否?”刘备三问。 “俗语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大汉之疾,又岂在黄门。”张俭言道:“杀尽宦官,不过削旁肢,而保躯干也。”言下之意,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先灭蛀虫止损,再修根基不迟。 刘备不置可否:“正因朝政日非,国祚艰难,更需同仇敌忾,上下一心。此时骤起兵乱,有百害而无一利。” 张俭答曰:“大将军何进,火烧二宫,又岂是只除黄门。今日之祸,老臣亦始料未及。” 刘备话锋一转:“闻,公曾赴林虑山,祭拜夏公。” “诚如王上所知。”张俭并未隐瞒。 “只祭夏公一人否?”刘备追问。 “院中老松下,并起二坟茔。蓟右国令张机,亦埋骨于此。老臣与张机女(张)甯相见,方知前后诸情。”张俭如实以告:“夏馥早亡,张机假其名,北上蓟国,拜右国令。张机,字安子。另有二身份,其一为天师道二嗣师;其二乃太平道神上宗师。黄巾逆乱,难辞其咎。” “公,受辟入朝,可与夏馥并张机,二人有关。”刘备终是问出心声。 “不敢欺瞒王上。”张俭肃容下拜:“知夏馥与张机之事,老臣怅然泪下。遂弃一世虚名,入朝尽忠。如此说来,当与二人相关。” “原来如此。”刘备一声叹息。张俭入朝,必与甯姐姐有莫大干系。然甯姐姐究竟如何说服张俭,弃一世重名,轻身入朝。便不得而知了。刘备亦无需再多此一问。此残局,必是右国令天下棋局,最后收尾。 先落子黄巾,再用党人收尾。万里江山一盘棋。右国令真乃神人也。 见蓟王无语,张俭却言道:“王上忠义之君。不忍威逼,无心大位。然蓟国纵有千里国土,如何救天下黎庶。王上在时,百官肃然。王上不在,朝令夕改。民心思乱,更思变。尤其名门豪右,不肯归心。废史立牧,祸乱始也。待大汉十三州,九得其主。诸侯乱战,合纵连横,不遵王命,不服王化,割据之势成矣。老臣斗胆。那时,王上又当,作何处之?”言下之意,当趁乱未兴,一举问鼎。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言及此处,刘备如何还能不悟其意:“莫非党魁此来,乃为造诸侯并起之势也。” “王上明见。”张俭坦然认领:“蓟国虎踞幽冀,并河北四州之地。东极半岛,右通西域。立江表十港,和亲十夷王女。今,四面合围之势成,万里江山尽在掌握。老臣窃以为。王上早知,黄巾乱后,诸侯并起,关东割据。故行未雨绸缪,天下布局。” “诚如公所言。”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刘备亦实言相告:“时,大将军何进,欲合九州之力,操天下之权柄。以大河为界,造大争之势。孤本不欲与其相争。故退避三舍,归国就藩。请立江表十港,除去造四面合围之势,亦将蓟国一切之先进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待天下大同,四夷向化。谁人为帝,还有何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先帝曾曰:‘天下十分,天家三分,豪右七分。’言外之意,百姓一无所有。身如草芥,无根之萍。时有童谚:‘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从来必可轻。奈何望欲平。’皇甫威明亦曰:‘夫君者舟也,人(民)者水也。群臣乖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谓之‘同舟共济’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天下黎庶,不得其安,必兴滔天巨浪。船覆人亡,转瞬之间。前后二任大将军操楫不利,身首异处,一己之私,险造倾覆之危。孤若‘随其流而扬其波’,兴兵夺嫡,开立新汉。以今时今日之国力,必所向披靡,何其易耳。然,孤有‘三百子嗣’。公且试想,孤身后事,又当如何。” “王上之心,老臣已尽知也。”张俭拜服。 “公居朝堂,为党人魁首。国祚艰难,切莫弄险。”刘备言尽于此。 “老臣,遵命。” 张俭恭送蓟王出舍,自立廊下,久久不语。 世人皆言,蓟王乃长情之人。今日所见,果不其然。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 蓟王所虑,乃千秋万世。非一人得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3 众口难调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果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回船宫,便得太后请柬。身陷权利漩涡,必遭明枪暗箭。此乃必然。若想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何必洛阳之行。刘备久居王位,遭各方算计,早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太后得子阿斗,此生无忧。迟迟不肯善罢甘休,只因身负血海深仇。何进之死,乃董太皇一手造成。其中曹节、董重、孙坚等,为其帮凶。明知二兄何苗,不堪大用。唯求蓟王出手相助。 何太后之所思所欲,刘备心知肚明。然若追本溯源。乃何进谋逆在前。借诛黄门内官,暗遣死士,放火烧宫。以下犯上,死不足惜。刘备岂能徇私枉法。诛杀董太皇,并董重一门老小。只为报何太后私仇。 “且去回禀太后,当择日赴约。”蓟王有礼有节。 “喏。”史涣领命。 先前在平乐馆,蓟王一席肺腑之言,说的皆是张俭能会意之语。事实上,时至今日。已绝非封建时代的统一战争。 而是“新兴爵民”与“守旧名门”间的新旧阶级之争。 爵民(功民),因帝国时代而兴,遍布蓟国千里国土。与随两汉四百年,傍树而生的名门豪右,势如水火。不可调和。名门豪右,盘根错节,利益勾连。把持从土地、人口、到学术、仕途,天下权柄。欺上瞒下,朋比为奸。万千黎庶,无有进身之阶,难觅出头之机。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蓟王却兴改二十等爵。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皆有晋升之机。又耻于蓄奴,立字为据。大兴圩田,赀库贳贷。田宅对应爵位。不可轻易流转。分户更不析产。再加机关器大行其道,极大程度的,解放并发展了生产力。使得蓟国,快速步入帝国时代。 就蓟王而言。所谓帝国,乃指国力强大的“君主制”政权。君主世袭。分封与郡县并存。察举与科考并立。诸如此类。 上层建筑构成,非出名门豪右,乃出爵民。士农工商,德才并举,只分(能力)高低,不分(身份)贵贱。尤其二十等爵民,为天下名门豪右所忌惮。 田宅与爵位对应。虽能卖官鬻爵。然五大夫以上,一级民爵,作价十亿大钱!即便咬牙买下,却不能传于后世子孙。如此短利,岂能心甘。若天下皆兴蓟国『爵民制』,再辅以『圩田制(分户不析产)』、『赀库制(分期偿还)』,则我辈危矣。 黎庶丰衣足食,子嗣绵延。即便偶遇荒年,耕一余三。连年灾异,生死难关,亦可向赀库举债,无需崽卖爷田,更不必典妻鬻子。换言之,名门豪右,再无法囤积居,大发国难之才。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羔羊安居牢圈,豺狼无从下口,饥肠辘辘,唯弃肉吃屎。久成野狗。 说到底,还是利益之争。 蓟王身为猛虎,却视天下羔羊为子民。令我等豺狼,情何以堪。 换言之,以四世三公之袁绍为首,河南名门大姓,豪右宗贼,断不会轻易臣服。即使,蓟王得少帝禅位,为九五之尊。这一战,亦不可避免。 即便。名门大姓,豪右宗贼,迫于威慑,暂行蛰伏。待蓟王故后,必兴风作浪,妄图颠覆爵民新政。重立封建旧规。与其延祸后世子孙,不若蓟王趁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一举除尽。涤荡寰宇。 灭豪强,均田地。势在必行。 何必一意孤行,篡位谋逆,遗祸万年。徒令子孙为难。 或有人问,山中既无老虎,猴子为何不能做大王。 猴子本身实力不济。欲握大权,必广结盟友,于是遂成一群猴子,整日叽叽喳喳,不厌其烦。对诸如豺狼虎豹,多行割肉笼络。饶是如此,各方仍怀不满。勾心斗角,横生枝节,踉跄前行,步履蹒跚。且之于漫山遍野的羔羊而言,喂饱一只老虎,何其易耳。然喂饱豺狼虎豹,外加一群猢狲,何其难也。终归“众口难调”。 殿前无良臣,满眼尽猢狲。 能如蓟王这般,重门叠户,口口相传。试问天下,又能有几人。 马氏、邹氏、杜氏,破觚为圜。美艳不可方物。众皆远观,不敢逼视。所谓欲扬先抑,厚积薄发,莫过如此。如田圣、麻姑等女仙,亦避锋芒。不敢争宠于前。 十月初,便是窦太皇上寿之礼。 谨守长信宫之长信太仆程璜,亲登船宫,询问上寿事宜。 程璜之意,不言自喻。窦太皇乃蓟王所立,垂帘监国,言传身教于少帝。又是嫡祖母,恰逢大将军兴兵逆乱,焚烧宫室。窦太皇上寿之礼,如何操办,乃朝政风向之标也。蓟王不可不察。 “依老大人之见,该当如何。”刘备和颜相问。 “回禀王上,依老奴愚见,长信宫室,分毫未损。宜当在太皇本宫设宴。”程璜答曰。长信宫,便是原永安宫改建。时长信太仆程璜,威逼掖庭令毕岚,尽掘先帝窖藏子钱,大肆营造长信宫。后因教导少帝,窦太皇迁回云台,故大将军兴兵入城,只攻打南北二宫,未祸及长信宫室。 “如此,便依老大人之言。太皇上寿礼,兴于长信宫。”蓟王并无异议。 “老奴,遵命。”程璜大喜拜别。 后世风俗,家中有人病重,则用喜事来驱除邪祟,转危为安。称之为“冲喜”。今汉亦有此俗。 先前,窦太皇之所以大肆操办,蓟王与马氏婚礼。便有此意。而长信太仆程璜,求问窦太皇上寿之礼,亦多有此因。二宫血流成河,阴煞太重。故用阳气镇之。更何况蓟王麒麟圣体,先帝时,曾为珊瑚妇人祛除病疫。若能领群臣入宫,为窦太皇祝寿,则邪魔辟易。至少可保长信宫,再无鬼魅魍魉,暗中作祟。 话说,自兵乱后。长信太仆程璜,疑神疑鬼,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也是怕了啊。 正好假太皇上寿之礼,请蓟王入宫。驱尽邪魅,也好安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黄门子弟,奉若神明。长信太仆程璜,又岂能免俗。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车骑将军何苗,如坐针毡。 何太后自帘后言道:“十月初一,太皇上寿礼。不知二兄可曾准备。” 何苗躬身答曰:“回禀太后,臣已备下厚礼,断不会失仪。” “欲何处上寿。”太后追问。 “或是长信宫。”何苗答曰。 “朕守丧未满,不宜妄动。烦二兄代劳。去千秋观,请上元夫人,入长信宫为太皇贺寿。” “臣,遵命。”何苗不疑有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4 肘腋之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月初一,上寿礼如期而至。 洛阳城门洞开。长信宫张灯结彩。上东门御道,百官车驾,列队入城。齐赴窦太皇寿宴。 窦太皇已提早一日入宫。待上寿礼毕,便会迁回瑶光殿。连头带尾,前后不过三日。足见城中“煞气之重”。羽林卫、虎贲郎,已补录毕。正由二位中郎将,严加训练。北军五校亦各就各位。再加城门校尉赵延等,洛阳城内,兵卒愈发齐整,进出日渐有度。被黄门死士趁夜搬空的武库,少帝亦命人采买足量楼桑兵甲充填。 并趁机将南北禁卫军,向蓟国制式武装,飞快转变。尤其机关兵器的规模运用,将整个帝都的防御,大为提升。洛阳八关,城防机关器亦在全面升级改造之中。待造毕,洛阳当如铁桶一般。 蓟王录尚事。令行禁止,天下十三州,无有不从。即便山高水险,道路断绝。亦可将粮谷就近输往海市,经由赀库换回等价谷钞,而后轻车上洛,于函园港市、金水小市等,洛阳各市,足量兑换成米粮,再输入太仓、常满仓,乃至粟市。 甚至为省“百取一”的兑率,少帝下令,百官薪俸,无需兑换成钱谷各半。直以蓟钞发放。 百官薪俸,遂由钱谷各半,改为通钞加谷钞各半。 上行而下效。大汉十三州,亦纷纷仿效。天下官俸,皆改为蓟钞。 于是乎。铜钱作为储备货币,渐渐退出流通领域。 少帝百官,皆大欢喜。商贾百姓,喜闻乐见。赴京使节,无铜身轻。天下俱欢颜。 除蓟王刘备外,竟无人知晓,铸币之权重。 蓟钞配楼桑八景。 通钞印三足擎波、谷钞印霜晚稻浪、畜钞印桥楼归市、盐钞印三坛胧月、楼钞印白湖水榭、布钞印青池漾月、器钞印云霄天梯、宝钞印西林烽鼓。 八钞配八景,皆有寓意。谷钞兆丰年,六畜盈市中,器钞应高升,楼钞象水榭;堆盐如山,恰似三坛胧月;蓟锦印染,仿如青池漾月;通钞聚财,好比三足擎波;宝钞重器,犹比西林烽鼓。 尤其宝钞,累次升值。扶摇直上九万里。正如蓟国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寻常百姓,难得一见。宗室权贵,深藏不露。许多被主人带入墓中,为陪葬明器。饶是蓟王,亦始料不及。 许有人问,四出文钱还铸否? 自然要铸。券钞乃为约定价值。蓟国仍是铜本位。甚至后续很长一段时间,皆如此。 言归正传。 蓟王曾为窦太皇上寿。长信宫亦熟门熟路。王驾入城,宫门大开,长信太仆程璜,亲出相迎。上呈礼单,入宫拜见窦太皇。 手持蓟王礼单,中黄门高声唱报。引宫中上下,无不嗟叹。蓟王有礼有节,果不其然。单“琉璃宝钞千万”,便听得长信太仆程璜红光满面。须知,正如蓟王年方廿五,已是三朝元老。窦妙为太皇,亦不过而立之中,尚不及不惑之年。若能再活十载,蓟王年年上寿,积少成多,集腋成裘。得琉璃宝钞一亿,亦非难事。 千万琉璃宝钞,可购九坂悬楼一栋。悬楼今已作价一亿大钱。且日渐稀少,有价无市。二宫太皇并少帝,皆辟祸园中,可想而知。洛阳八关,虽固若金汤,却唯恐祸起萧墙。能入函园栖身,既坐享帝都繁华,又后顾无忧。二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长信宫,景福殿。 刘备携偏妃窦氏,贵人马氏,美人邹氏、杜氏,入殿。 蓟王新婚缱绻,马氏等蜜月中鳌头独占。得蓟王宠溺,潋滟绰约。与蓟王相伴成眷侣。举案齐眉,当真羡煞旁人。 窦氏乃窦妙姑母。已为蓟王诞下麟儿。漠北没鹿回部,经西域与蓟国互市,日渐强盛。抄掠冰原野民,贩卖西域。称“毛人”。“八荒之中,有毛人焉。长七八尺,皆于人形,身及头上皆有毛,如猕猴。毛长尺余,短牦甡。” 冰原野人,皆身“长七八尺”,须发丰饶浓密。因久居冻土,割野兽皮毛蔽体,故被称为“毛人”。与毛女翟姜,状貌类同。身强体健,能耐极苦,先被都尉玄高价买来为仆,用于南下开拓高原。待烽堠、城邑建起,青稞麦大成,则大量贩入高原,戍边屯守。冰原毛人与高原古羌,吃苦耐劳,不分伯仲。且极为忠心,不轻易背主。高原城邑,亦有校馆。传授汉风汉俗,汉文汉话。如前所说,即便久居莽荒之地,尚未开化。然只需是人类,皆有堪称神的学习能力。不出数载,听说读写,因人而异。 且说神不神。 人逢喜事精神爽。帘后窦太皇,满门横祸,孤家寡人,尤显真情可贵。诸母自入宫相伴,与窦妙母女团聚。深居简出,亦难得与刘备相见。 趁今日上寿,诸母亦入帘内,询问刘备家中诸事。比起周六百九十八丈的长信宫,诸母更喜十里楼桑,七楼顶阁。惦念太妃、义太妃,王妃。 诸母言,若等闲暇,诸事毕,当与太皇北归,回蓟国安居。 帘内窦太皇,闻声目视刘备,且看如何作答。 刘备答曰:待少帝元服,一切当如诸母所愿。 诸母喜不自禁。又言,虽与太妃常有信往来,知晓蓟国诸多新逸趣。终归未能亲眼所见。不知状貌几何。当身临其境,方知是何等观。 太皇寡言,陪坐帘后,亦心向往之。 与何太后并董太皇,醉心权利,迥然不同。窦氏一门凋敝,后继无人。除没鹿回部大人窦统娶胡女生子,唯蓟王与窦琼英诞下窦氏骨血。诸母与窦太皇,欲远离洛阳是非之地,避走蓟国,也算是有所依归。 出殿前,窦太皇以亲手缝制之香囊、紫绶回赠。礼轻情意重。刘备拜谢。话说,蓟王随身所佩。美玉出昆冈,太皇授紫艾。普天之下,如此恩厚,唯蓟王一人。凡得蓟王随身玉佩相赠,皆平步青云,无有例外。 然香囊却是首赐。 香囊,古称容臭。 “容臭者,容谓容受;臭谓香物,若今香囊,恐身有秽物触尊者,故佩之。”《礼记》:“佩容臭。”注曰:“香物也。助为形容之饰,犹后世香囊也。”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时人将香囊系在肘臂之下,藏于长袖之中。微微香气从翩翩衣袖中,散溢而出。 所谓袖底生香。暗香浮动,如影随形,自有魅力无穷。 换言之。比起紫艾绶,香囊更为贴身。太皇赠以香囊,足见两家“肘腋之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5 坐问因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便有女婢,引蓟王前殿赴宴。 女眷自留后殿,与诸母家宴。 闻蓟王入殿,百官齐来拜见。待吉时已到,百官就位,太皇仪仗入殿。 蓟王领群臣,恭祝太皇寿。仪轨皆如先前。去年今日,废帝亦为太皇上寿。并设击鞠相庆。岂料包藏祸心。阿阁兵乱,四面看台,宗室权贵猝不及防,死伤惨重。这才引无数风波。 终归是孝心不诚。今时不同往日。蓟王临朝,心意赤诚。断不会有失。正因如此,百官才敢轻车入城,祝上寿礼。城中金市,却不受影响。车水马龙,日进斗金。步广、永和二里,外加三公府邸,亦见人烟密。滞留函园内的洛阳百姓,携老扶幼,各自归家,收拾残局。除偶有浮尸自井中捞起,或无名尸骸现于荒丘,一切渐入正轨。 地下水体污染严重。雨污分流,势在必行。蓟王曾修殖货里地下水路。今置天下权柄,遂命洛阳令司马芳,以蓟国营城术,修造洛阳。并传命京兆尹刘陶,亦如此例,重造长安。二令正依令行事。 自蓟王婚典,百官列席,不过数日。又能与蓟王同殿畅饮,何其幸也。百官先祝太皇,再敬蓟王。 虽有卢植、王允等,为蓟王代饮。然刘备亦不由微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窦太皇起身罢筵,蓟王这才脱身。与百官辞别,得程璜暗中授意,由二美婢扶入御花园,侯台小憩。 “阿父意欲何为?”二美婢乃程璜养女。如前所说,养女死士,共计三人。除先帝食母程夫人,伴废帝归国,还有二女。一女嫁前司徒刘郃,一女嫁前卫尉阳球。刘、阳二人死后,被程璜暗中迁往别处隐居辟祸,后入永安,护窦太皇周全。 “蓟王麒麟圣体,女儿当小心侍奉。殷勤备至,不可怠慢。”程璜露骨而笑。 二女心领神会:“喏。” 趁蓟王酒醉,承欢左右。若能共度春宵,暗结珠胎,今生无忧矣。 二女心如鹿撞,合力搀扶刘备,径直向侯台而去。 见左右无人,程璜这才收拢笑意,自往宫门,送别三公九卿不提。 刘备本是微醺,并无大碍。岂料离席时,忽闻一缕异香,乃至昏昏沉沉,越显宿醉。被身旁宫婢,一路搀扶入侯台殿中。 侯台高耸。先帝少时出宫游玩,登此台俯瞰离宫美景。因抵近太仓,故被曹节等人诓骗:“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自此后,灵帝再无登高之念。 二人扶蓟王上榻。偷看丰神俊逸,不由暗舔双唇。正欲宽衣解带,忽闻头顶一声轻笑。 不及反应,只觉天旋地转。双双扑倒榻前。 便有一人,翩然落下。正是上元夫人。 时不我待。遂施瑶池仙术,引刘备入幻。先前,刘备之所以抗拒,乃因对西王母派,颇多警惕。今上元夫人,故另有准备。 灯光忽明忽暗,梵音忽远忽近。刘备徐徐睁眼。陋室无华,猛然坐起。四壁空空,别无它物。只居中置一卧榻,前设矮几。 “檀那,醒否?”闻声抬头,只见一人打坐堂前,背影似曾相识。 刘备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安师。” 那人徐徐回身。白眉垂肩,鹰目勾鼻,正是麻服老僧安世高。 刘备翻身下榻,肃然行礼:“刘备拜见大师。” “檀那不必多礼。”安世高回以佛礼。 安世高,目光慈悲,照身刘备:“一别数载,檀那执念已弃否?” 刘备笑道:“身居高位,不敢有一日之疏。” “数年前,见檀那,老朽方参透因果。”安世高和蔼一笑:“时,心愿已了,再无牵挂。” 刘备言道:“那时,备实不知,与大师素未谋面,何来因果。大师却说‘你替她来,便是因果’。时至今日,方知大师与安氏,既是兄妹,亦是夫妻。更不知安氏与桓帝,亦有宿缘。诞下一女,名唤安素,被曹节收养。行走二宫。”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少时懵懂,人老方知。”安世高答曰:“终归有缘。” “大师安心,备定护安素周全。”刘备宽慰道。 “檀那麒麟天降,终了乱世。乃众生之福,奈何一身执念,恐无法消除。” 刘备洒脱一笑:“大师切勿挂怀。备心中执念,非人力能及。” 高僧用梵文吟唱一句佛语:“切记。世间因果,皆在我。” 貌似,说完此句,大师便会归于圆寂。 恐不及也,刘备脱口而出:“大师此来,可有新语。” 本已缓缓闭目的高僧,闻声又徐徐睁开双目:“檀那,欲问何事?” 刘备大喜。话到嘴边却无言。 高僧遂反问道:“东来中夏,老朽曾有偶遇。檀那所问,是否于此相关。” “可是西王母。”刘备心领神会。 “正是昆仑墉宫西王母。”安世高答曰。 “不知大师与王母之偶遇,可有今日之因果。”刘备问道。 “檀那,切莫心急。随老朽一去便知。”随安世高轻轻合掌,场景骤变。四壁隐去,岚风忽起。白云雪山,逼入眼帘。举头四顾,青石雪松;俯身下瞰,草席矮几。 “此是何处。”刘备问道。 “乃昆仑墉宫,瑶池仙山。”安世高音容笑貌,随之蜕变。着五彩霞衣,佩灵飞大绶,头梳太华髻,上戴太真冠。视之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正是西王母当面。 刘备苦笑下拜:“拜见西王母。” “王上先前避而不见,如今为何不请自来。”西王母口出曼妙仙音,竟雌雄莫辨。 刘备答曰:“故人相邀,不敢不从。” “安世高乃安息王子,与王妃安氏,伴入中夏。只为引佛东来。”西王母开门见山。 “备已尽知。”刘备答曰:“亦有言在先,仙佛之争,凡人退避。料想,王母已知晓。” “王上心意已决,断难更改。”西王母不为所动:“然若弃天下仙门于不顾,待尽纳天下百姓入佛门,中夏非大汉之国,而成佛国也。” “备窃以为,华夏仙门,应运而生。足可与西佛一较长短。”刘备对曰。 “黄巾乱后,中夏百姓避恐不及。仙门沦落至此,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然王上麒麟天降,乱世终了。何不拨乱反正,重塑仙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6 峰回路转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仙门纳税否?”刘备忽问。 “不曾听闻。”王母答曰。 “仙门应征否?”刘备又问。 “似也未闻。”王母再答。 “仙门自养否?”刘备三问。 “乃受供养也。”王母三答。 刘备轻轻颔首:“不纳税,不应征,不能自养。仙门于社稷何用?” “如王上所言,仙门应运而生。上窥天道,下安万民。虽不纳税,不应征,不能自养,然却能讲信修睦,劝人向善,为人免灾。于国于家,皆有大利。”王母脱口而出。 “黄巾之乱,也是劝人向善,为人免灾否。”刘备反问。 “天师道,一着不慎,延祸仙门。”西王母答曰:“王上当知,张天师曾亲赴昆仑论道。言,天将变矣,炎汉气数将尽。我辈当弃门户之见,合力救万民于水火。” “不知王母,如何作答。”刘备不置可否。 “仙门不沾俗尘。”西王母答曰。言下之意,天师道咎由自取,黄巾之乱,西王母派并未裹挟其中。 “五斗米师张修,西王母知否。”刘备话锋一转。 “自然知晓。”西王母答曰:“随张天师登昆仑者,便是此人。” “平原方士襄楷,王母知否。”刘备似随口一问。 浑身一凛,西王母终是醒悟:“王上知之甚广,断难回心转意。” “王母谬赞。”刘备言道:“如‘王母’所言,自桓灵以来,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更有甚者,自明帝永平求法,立洛阳白马寺。桓帝向佛门,灵帝好胡物。于是仙门夜观天象,卜问吉凶。终窥得天机:天降灾异示警,只因西佛东来。故有天师道,欲一统仙门,又合西王母,共御强敌。不惜举事谋逆,立‘政教一’之国。太平道如此,五斗米教亦如此。各自贼心不死。乃至黄巾乱后,见大势已去,襄楷等人,不惜暗施仙术,蛊惑八厨之王芬,趁先帝北巡,骤然发难,谋刺帝于沙丘台上。可怜一代名士,被仙门利用,身败名裂。王美人,亦是尔等图谋未果,牵连致死。时,宋已幡然悔悟,以一杯毒酒杀尽太平余孽。不料仍有漏之鱼,伏于永安宫后厨。胡饼下毒,误杀王美人。仙门种种,倒行逆施,罄竹难。” “王上……如何知晓?”西王母强忍惊惧。 “为独占华夏信奉,尔等不惜祸乱天下。谋反不成,便谋刺。”刘备眸中戾芒一闪而逝:“于江南截杀安世高。若非巫山神女出手相救,安世高幸免于难。孤又岂能结下此缘。种下因果。” “仙门隐秘,王上皆知。”西王母表情黯然:“当年,张天师登昆仑,邀我派统御诸夏女仙,顺天行事。言犹在耳,天师已羽化登仙。其后才有张角之乱。”还欲强辩。 “仙门与俗世,本泾渭分明。却终归逃不脱世道人心。料想,张角初为良师,施符水救人,并无谋夺天下之野心。待信众遍及八州,从者百万,各色人等,纷纷入伙。终被各方势力所裹挟。扯旗谋反,遂成唯一归宿。”刘备言尽于此:“王母请回。” “王上明辨是非,始料不及。”西王母似也下定决心:“然为仙门存亡,不得不为。” 刘备含笑发问:“王母意欲何为。” “度王上,入我辈门墙。”话音未落,王母骤然发难。并指一点,隔案直取刘备眉心。 波! 涟漪荡漾。刘备身前似有水墙遮挡。 “先前将幻药深藏瑶池仙丹,今又藏于太皇所赐香囊。夫人心机百变。令人钦佩。”刘备高深一笑:“只可惜,心术不正,又自视甚高。以为先礼后兵,终可遂愿。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话音未落,荡漾的时空,飞快凝固。 群峰隐退,云雾弥散。坐席并案几,幻化成龙船。 眨眼间,峰回路转。泽风拂面,水沫生烟。竟已置身云梦大泽。共乘百丈大船。 “巫山云雨术!”现出原貌的上元夫人,花容无色,目眦尽裂。仓惶四顾,只见雾气弥漫,白浪滔天。昆仑不在! “唯巫山云雨,能破瑶池仙境。” 猛回头。只见一头上古神兽“麋身龙尾”,“一角戴肉”,狰狞毕露,昂然直立。 独角冲天,撑霆裂月。虎踞龙盘,一柱擎天。上元夫人,魂飞魄散。明知深陷巫山幻境,却无从清醒。随神兽扑压,坠入无边的黑暗…… “夫君?夫君?” 吸入解药,刘备徐徐睁开双眼。轮廓聚成花颜,正是麻姑仙。 “身在何处。”刘备虚声问道。 “人在侯台。”麻姑柔声答曰。 “上元夫人何在?”刘备又问。 “重创昏死,性命无忧。”麻姑又答。 “速回。”既已窥破天机,焉能再留险地。 “喏。”麻姑这便领命。 “太皇如何?” “有旋波、提谟守护,当安然无恙。” “甚好。”幻药刺激中枢神经,强行放电。清醒后顿觉精疲力竭,头痛欲裂。 送别三公九卿,一众权贵,程璜正欲返回。却见王驾呼啸出宫。心头一震:何其急也。 不敢怠慢,躬身相送。待王驾驶出上东门,这才急急忙回宫。直奔侯台。见二女无恙,终是稍安。可惜功亏一篑,未得偿所愿。 可不惜哉?可不惜哉! 车驾转入函园,直升三足踆乌,置身船宫。终得轻松。 一夜无话。 日上三竿,刘备这才悠悠转醒。 精力透支,浑身乏力。闭门谢客,只说宿醉未醒。待玄天二女,平安归来。知窦太皇仪仗,已重返瑶光殿。上寿礼后,一切正常。上下皆松一口气。 刘备言道:“上元夫人必然知晓襄楷下落。速去盘问,迟恐生变。” “喏。”大秦圣祭,这便领命。 底舱监牢。 上元夫人,陡然清醒。屏气凝神,低头自顾,见衣裙齐整,别无异样。方知先前种种,不过是一场幻梦。 这便奋力呼喊:“来人!” “何人吵闹。”守卫呵斥。 “我乃西王母座下,上元真仙。何故捆绑至此。” “既是真仙,何不自行逃脱。求人作甚。”忽又换人答对。 “你是何人。”上元夫人反问。 牢门开启,大秦圣祭手持长流银匜,含笑入内:“函园美人,亚马逊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 瞥了眼药香扑鼻的长流银匜,上元夫人颤声喝问:“意欲何为。” “治病救人。”大秦圣祭嫣然一笑,百媚横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7 蜩螗之鸣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我无病。”上元夫人怒叱。 “病患皆言无病。”大秦圣祭,徐徐迫近:“若真无病,岂会大胆如斯,竟去招惹夫君。‘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常闻‘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你却‘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若不是病,又是何故?” “……”一席话,听得上元夫人,无言以对。龙有逆鳞,触者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本以为得计,岂料早被蓟王窥破。 “人要知足,更要知惧。”说完,大秦圣祭只手按住喉咙,将匜中药液,悉数灌入。 汤药入腹,倒海翻江。上元夫人欲寻破绽,遂强问:“此药何名。” “阿弗洛狄忒之魇。”大秦圣祭又转为汉语:“换作大汉,可称之为‘蜩沸之鸣’。” 出自《诗·大雅·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郑玄笺:“饮酒号呼之声,如蜩螗之鸣,其笑语沓沓又如汤之沸,羹之方熟。”后以“蜩螗沸羹(tiáo táng fèi gēng)”喻喧闹嘈杂。蜩,蝉之别称;螗,背青色绿,与蝉相近,比蝉还小之鸣虫。 药效入脑,真气浮动。上元夫人,全力相抗:“此药诀窍,便在一个‘荡’字。” “然也。”大秦圣祭,轻轻颔首。 幻药入脑,多说无益。上元夫人,默诵定字心诀,稳住心神。瞳孔强行收缩数次,陡然放空。陷入无边幻境…… “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待刘备下监牢,窥探上元夫人状貌。忽生感慨:“堵则溢,疏则顺。堵而抑之,不如疏而导之。” 麻姑仙心领神会:“夫君之意,渔父乃是劝三闾大夫,变其法,不易其心。更其言,而志不改。” “一言蔽之,‘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刘备轻轻颔首:“与时俱进也。” “荡,漾也。”麻姑仙如何还能不醒悟:“上元夫人全力相抗,反受其害。” “抗拒越强,反噬越烈。”刘备叹道:“正因宁死不屈,至死不改。且又‘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故三闾大夫品节高洁,为世人所敬。”蓟王言下之意。世道人心,人情世故,三闾大夫皆懂。然却宁死不愿苟且。足称高洁之士。不知世态炎凉,非黑即白,那叫涉世未深,脑子不全。高人,必然是高于常人。若连常人都不如,如何能高人一等。 麻姑仙言道:“首要,便是活下来。” “正是如此。”刘备一语中的:“上元夫人当比不了三闾大夫。” “夫君所言极是。”麻姑眸生异彩。夫君自有先见之明。 上元夫人之症结所在,便是胆大包天,无自知之明。乃是“妄”病。 “妄,乱也。”“以人自观谓之度,反度为妄。”“不通于轻重,谓之妄言。”皆言此症。 所谓对症下药。自无需施以肉刑。 刘备遂与麻姑,升上船楼。立冬后,蓟国水稻,已全面开镰。上计署六百里来报。蓟国良田,另加千万官田,今季可得新谷,五亿石。以一家老小计,足可养活天下百姓。 丰年多禾,莫过如此。 蓟米,粒长。只因农人季季选育,历经二十年大成。天下稻米,无可望其项背。 贩卖天下,只眼可辨,无从假冒。作价三百钱一石。天下皆用蓟钞,时人习以为常。正因不知不觉间,完成了货币兑换,两汉五铢,逐渐退出市场。时人对粮价,已无多少痛感。很简单,产出贩入,皆用蓟钞。无需忍受两汉五铢,贬值之痛。至此,货币体系,初步建立。 世上流通的五铢钱,仍有极多。此亦无妨。循序渐进,不出十载,天下再无两汉五铢。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上元夫人,难觅仙踪。”得何苗密报,帘后何太后蹙眉出声。 “正是如此。”何苗表情怪异:“长信宫中细作,亲眼所见,罢筵后蓟王被二宫婢,合力架入侯台殿中。须臾便见上元夫人翩然入内。稍后,蓟王登车远去,再不见夫人踪迹。” “可有旁人入殿。”何后追问。 “未见旁人。”何苗摇头。 “此中必有蹊跷。”何太后言道:“再去打探。” 何苗大胆谏言:“蓟王身侧,人辈出。上元夫人,恐步麻姑后尘。为蓟王俘获。待问清前后诸情,太后恐遭蓟王迁怒。不如……” “如何?”太后扬声反问。 “不如置身事外。”何苗咬牙道。 何后焉能不知壮士解腕。然就此放弃,心有不甘。急切间,忽灵光一现:“速去请守丞,前来一见。” “喏。”何苗这便领命。 汉中,米仓山,牟阳城。 得左慈手,张鲁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左师命我等,并与板楯蛮反。” “竟有此事。”张玉兰亦是一惊。 “左师何意?”张鲁未能会其意。 “料想,必与先前诸事,大有干系。”张玉兰略作思量:“或是行‘缅匿法’。” “莫非襄楷……正藏身巴蜀之地。”张鲁亦醒悟。 “事关重大,当亲赴大震关,当面询问。”张玉兰言道:“重金结好七姓夷王子,待我返回不迟。” “好。”张鲁无有异议。 十里函园,阳港水砦,三足踆乌号,船宫阁。 “夫君,尚令曹节,遣人送来卷。”马氏捧匣入室。 “速取来一观。”刘备言道。 匣中竹简颇重,似是陈年旧物。马氏捧上前,随口问道:“此何人所作?” “乃桓帝时,襄楷‘诣阙上疏(注①)’。”刘备笑道:“奏不省。故桓帝未曾得见,然尚台却存留至今。” “原来如此。”马氏善属文,能草,今为刘备答记。 刘备徐徐展开,细细研读。 “皇天不言,以文象设教”……“杀无罪,诛贤者,祸及三世”……“昔文王一妻,诞至十子,今宫女数千,未闻庆育”…… 所谓图穷匕见。待看到结尾时,忽见一猩红画圈。 “今,天垂尽,地吐妖,人厉疫,三者并时而有河清,‘犹春秋麟不当见而见,孔子之以为异也’。” 朱笔御批。必是,皇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8 麟不当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三百万字留念。 -------------- “夫君!”马氏花容失色,显然亦窥破端倪。 “犹春秋(麒)麟不当见而见,孔子之以为异也。”刘备将竹简上被重重描红的这句话,轻声读出。此句意为:如同春秋时,麒麟不当现而现,孔子于《春秋》以示灾异。便是孔子绝笔于获麟。 联系上文,其意自明:桓帝时,天垂异象,地吐妖气,人遭厉疫,三者同出,再加黄河水清。犹如春秋时,麟不当见而见。乃天降灾异啊。 京房《易传》曰:“河水清,天下平。”又说“反常则妖”。 言下之意。襄楷《诣阙上疏》,将桓帝时的种种亡国之兆,与春秋时“西狩获麟”,相提并论。 桓帝时,宦官专朝,政刑暴滥,又比失皇子,灾异尤数。故延熹九年,襄楷诣阙上疏,谏言朝政。 刘备生于延熹四年。襄楷上时不过五岁。一缕残魂,穿越大汉。不知身在何处,遂问母亲:“今夕是何年?” 母亲答曰:“延熹九年(注①)。” 细思恐极。 莫非,襄楷上疏时,已窥破天机。知刘备麒麟天降,了结乱世。若再往深想。更有甚者,刘备重头再阅此疏,又在稍前段落,见此句:“臣以为河者,诸侯位也。清者属阳,浊者属阴。河当浊而反清者,阴欲为阳,‘诸侯欲为帝也’。” 好一个“诸侯欲为帝”。不正应了左慈所解谶言:代汉者,“宗王”也。 襄楷、左慈,一脉相承。 刘备不相信,真有人能未卜先知,窥破天机。尤其当自己一缕残魂,穿越而来。还未来及,逆天改命,便被人洞悉。怎么可能? 然作为青史留名,被史家著立传的著名方士,襄楷必有过人之处。 所谓“三岁看老”。刘备少年成名。恩师卢植曾与密友言:此子可比光武。平原距楼桑数百里之遥,若得耳闻,实属正常。许,襄楷趁机潜入,暗中窥探少君侯,亦未可知。 于是乎,作为“保皇党”的襄楷,决心为今汉,剪除“麟不当见”之害。故才与天师道、西王母等仙门,同流合污,暗行不端。 又谓“事出有因”。 结合《诣阙上疏(注②)》所陈条目。刘备终于找到了襄楷,参与阴谋的动机。在襄楷看来,刘备的出现,正如“天垂尽”、“地吐妖”、“人厉疫”,并“河水清”一般无二,皆是乱今汉社稷之妖孽。 襄楷之辈,装神弄鬼,鸡鸣狗盗,刘备并不在意。让马氏惊怖的是,襄楷疏上段落,被“何人”以朱笔圈出。 刘备名声鹊起时,桓帝已崩,灵帝继位。换言之,尘封许久的《诣阙上疏》,必是后继之君,重启研读。灵帝、废帝、少帝,皆有可能。 如此说来,几位陛下中,或有人认可襄楷疏上所言。将刘备视作“(麒)麟不当见而见,孔子之以为异也”的异端。 “启禀夫君。妾窃以为,此言,或别有深意。”马氏果然聪慧。 “有何歧义。”刘备柔声相问。 “太后亦生麟子。”马氏一语中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备幡然醒悟:“难不成,有人欲对太后母子不利。” 马氏轻轻颔首:“亦有可能。” 若如此,不可不防。太后乃阿斗生母。刘备焉能坐视不理。 “速请黄门令,船宫一见。”刘备这便定计。 “喏。”马氏遂出阁传命。 少顷,黄门令左丰,下山来见。 “奴婢,拜见王上。”左丰伏地行礼。 “少令且起身。”刘备和颜悦色:“坐。” “谢王上。”左丰伴居侧席,问道:“王上唤奴婢,所为何来?” “少令且看。”刘备将襄楷《诣阙上疏》,隔案相递。 左丰离席下拜,双手捧过。再落座细观。 “嘶——”待看到简末尾,左丰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两鬓流汗,心念急转。显然,简中朱笔圈定之句,乃出某位帝王之手。 “少令可知出处?”刘备问道。 左丰如遭雷击,五体投地:“奴婢,实不知也!” “少令勿惊。”刘备离席搀扶,好生劝道:“此疏,乃桓帝延熹九年所上。奏不省,故桓帝并未得见。想来,必是先帝以降,后阅此疏,随手圈下。” 左丰汗流浃背。电光石火,忽灵光一现:“伴驾先帝,多出十常侍。时,蔡少师(蔡邕)奉旨上疏,以皂囊封装,旁人不得而知。然先帝御览,起身如厕时,被曹节偷窥,因而泄露。且曹节久掌尚台,此事,当知!” 刘备轻轻颔首:“二宫中常侍,还剩几人。” “程璜、曹节、赵忠、封谞、毕岚、宋典。只此六人。”左丰脱口而出。论甩锅嫁祸,黄门少令亦不逞多让啊。 “封谞、毕岚、宋典三人,各司其职,并不常伴圣驾左右。”略作思量,刘备遂言道:“劳烦少令,将程璜、曹节、赵忠三常侍,请来船宫一见。” “遵命!”左丰如临大赦。再拜而出。 蓟王眼中戾色,一闪而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需弄清,究竟是哪位陛下圈定。便看知针对刘备还是针对阿斗。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正如蓟王西征平羌时,“留白间韩遂”。此亦或是内宮近臣,私下所为。用以离间嫁祸。然,内宦如何知晓,蓟王会调阅襄楷《诣阙上疏》。若果真如此,最大可能,便是尚令曹节。 曹节垂垂将死,居家养老,不问政事。养女安素,又刚刚托付给蓟王。且与蓟王,“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因何会行此事。刘备窃以为,第三种可能性,不高。 左丰急于洗清嫌疑。不敢怠慢丝毫。奔走函园内外,南北二宫。将长信太仆程璜、大长秋兼尚令曹节、新任长乐太仆赵忠,请来船宫相见。 知蓟王相邀,三人又惊又喜。与外戚不同。蓟王乃是宗室。视内官为家奴也。断不会轻易残害。张让曾言,“人前为恶犬,人后为忠狗”。可谓一针见血。 有道是“打狗看主人”。恶犬行凶,必是主人纵容。 三人并左丰,共乘一车。 黄门少令车驾,乃蓟王所赐。车厢宽敞,华室生香。四人对面而坐,众目相对,各自唏嘘。叹时光荏苒,伤物是人非。 “敢问少令,王上所为何事。”历经生死两难,赵忠人到中年,已双鬓斑白。 “乃为桓帝年间人事。”左丰不动声色:“诸位老大人,去去便知。” “桓帝年间?”赵忠暗自生疑。 曹节似已先知:“赵常侍切勿见疑。王上所问,非我等所为。” “如此,甚好。”赵忠终是安心。只需是攀咬他人。黄门内官还有何惧。 当无往不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79 字挟风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或有人言,不过是前朝方士一派胡言,又束之高阁,久无人过问。蓟王何必劳师动众。小题大做。 实则不然。 “勿以恶小而为之”。何况,襄楷身负大逆弑君之罪。此事更系阿斗安危。如何能不慎而又慎。 时,襄楷乃向桓帝上疏,痛陈弊政,只为点醒桓帝。奈何终无一用。痛定思痛。为续今汉国祚,襄楷而后与王芬等人合谋,弑卖官鬻爵,惹天怒人怨之灵帝,亦是为“社稷锄奸”。 至于“麟不当见而见”。如此妖孽,焉能不雷霆除之。一切都可说通。 思绪如潮,纷至沓来。 待清空思绪,刘备徐徐睁开双眼。 奈何以上种种,皆是猜测,并无实据。需待曹节等人到访,一问便知。 刘备隐隐觉得,比起来历清白的自己。“天降流火,麒麟送子”的阿斗,单从出身而言,更显妖异。阿斗诞生时,先帝已崩。若真暗指阿斗,朱笔圈定之人,必是废帝或少帝。然也有可能是垂帘监国的二宫太皇。 “夫君?”马氏柔声唤道:“诸人已到。” “好。”刘备这便起身,赴大殿。 “老奴等,拜见王上。”曹节、程璜、赵忠,伏地行大礼。 “诸位老大人免礼。”宫女捧来坐席,刘备微笑示意:“请坐。” “谢王上。”三人依次落座。 一别数载,见赵忠人过中年,竟老迈如斯。刘备叹道:“岁月催人。赵常侍竟早生华发。” 赵忠闻言,面露怅然:“老奴惨淡度日,不说也罢。倒是王上,丰神如玉,惊为天人。” “终归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刘备意味深长。 “王上所言极是。”三人心有戚戚,曹节叹道:“洛阳风云变幻,福祸莫测。老奴等泥足深陷,不可自拔。饱受摧折,身染风霜,焉能不老。” “诚如老大人所言。”刘备言道:“得见桓帝时,平原方士襄楷《诣阙上疏》,亦可称‘字中皆挟风霜’。” “王上所问,莫非乃襄楷,其人其事。”赵忠心领神会。此人确有名声。 “然也。”刘备将简,转递三人:“诸位且自观。” 见曹节、程璜,人老体衰,起身颇为迟缓。赵忠遂先行入手。此举,有意为之。蓟王先前言老,赵忠故抢在众人之前。用意不言自明。老奴远比曹节、程璜,手脚麻利。 待徐徐展开简,终于“图穷匕见”。 细辨朱笔圈定之言,赵忠面色苍白,遍体生寒。遂将烫手山芋,往曹节,不,程璜手中一塞。不料程璜稳稳接过,细细端详,坦然转递曹节。身为天家忠犬,焉能只知趋利避害。为主人背锅,亦是分内之事。 论养气,赵忠还欠火候。 曹节细细观瞻,默记在心,遂双手呈回。 刘备只手接过,笑问道:“诸位老大人,可见字里行间,所挟之风刀霜剑否。” “老奴等,皆亲眼得见。”曹节答曰。 “此乃前朝上疏,闻奏不省,束之高阁。诸位老大人,常伴驾左右,可曾记得,还有‘谁人’,曾阅此卷。”刘备平静发问。 “禀王上。前朝文,皆存兰台。常被东观博士借阅,修撰《东观汉记》。”曹节先将自己撇清:“老奴得王上口谕,这才命兰台令史取来。实不知,何人擅涂旧文。” “老奴亦不知情。”程璜紧随其后。 赵忠亦伏地叩首:“老奴,全然不知。” 见三人皆不知,曹节心中大定:“凡文外借,兰台笔笔皆有记录。只需按图索骥,当可知晓。” “如此,便劳烦少令,再走一趟。”刘备言道。 “喏。”陪坐侧席的黄门令左丰,又马不停蹄,奔赴兰台。 少顷,将历代借阅名录,依样抄回。呈报蓟王当面。 竟有十余人之多。不乏名士大儒,辞世先贤。便是恩师,亦曾留名。 偷看蓟王眉头微蹙,沉思不语。 赵忠这便谄媚上前:“名录中既有卢公之名,王上何不遣人一问。若卢公观时,尚未有迹,则可下问。若卢公观时已有。自当上溯也。” 刘备轻轻颔首:“也好。”恩师自是信得过。 恩师尚未散朝,刘备遂与众人耐心等待。日暮时,史涣乃回。言,恩师未见。如此,便可大略推算,乃恩师名下某人所为。 只可惜,刘备一眼扫过,全然不识。 线索就此断绝。刘备仍不死心:“可有借阅却不留名。” “若皇子、公主、或宫中诸妃……借阅,多半不会留名。”曹节如实作答。 被曹节刻意省略的,刘备焉能不知:“如此,劳烦老大人,代孤问过兰台令史。可有未录其名之人,借阅此。” “老奴遵命!”曹节肃容下拜。 引赵忠满眼艳羡。 若能替蓟王办妥此事,必得重用。心念至此,亦顾不得许多。不等刘备答话,赵忠自曹节身旁扑出,五体投地:“南北二宫徒遭兵乱,煞气未消,老大人年岁已高,当善保贵体,不宜轻身涉险。” “哦?”刘备如沐春风:“依赵常侍之见,该当如何。” “老奴愿代劳。”赵忠扬声答曰。 刘备遂看向曹节:“老大人意下如何。” “老奴确是力不从心。恐不堪为王上驱策。能有赵常侍代劳,老奴深谢。”曹节拜谢。 “不敢。”赵忠回礼。 “如此,孤便将此事,交由赵常侍全权打理。”刘备焉能不成人之美。 “遵命!”赵忠起身再拜。 “前朝旧事,不宜外宣。诸位老大人谨记。”刘备送客。 “喏。”三人拜退。 少顷,贾诩等人,闻讯赶来。 “主公。” 从刘备手中接过襄楷《诣阙上疏》,速览一遍,贾诩表情微变。 “不料襄楷竟有此等远见。此人看似与主公全无羁绊,然诩料想,必早已暗中窥探我主。楼桑风吹草动,我主日常琐事,襄楷必心知肚明。” “孤亦如此想。”刘备笑道:“如此说来,孤‘高筑墙,广积粮’之举,早被人窥破。” “若如此,襄楷必与太平道无关。否则,右国令断不会留此人,身(死)后作祟。”贾诩言道。 “文和,所言极是。料想,襄楷、王芬、张修等,便是‘三方势力’。”刘备一语中的:“至于西王母派等诸夏仙门,是否裹挟其中,尚不得而知。” “主公明见。”贾诩、荀攸等,四大谋主,齐声言道。 四人皆称足智多谋。异口同声,必然无差。 刘备笑道:“水落石出,为期不远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0 关羽得子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主公亦不可大意。”荀攸言道:“平原距楼桑不远。主公少年扬名,必逃不过有心人窥探。襄楷《诣阙上疏》中,既提及‘麟不当见而见’,得闻主公麒麟之名,必起执念。” 平原同在河北。只需刘备“小有名气”,尚未“声名远播”时,便可传到平原。时黄县海啸,太史慈携母北上来投。东莱犹在平原之南。若已此时计,襄楷必已知晓,楼桑种种神。 换言之,恐襄楷暗中窥探刘备,已有十余载。 此人本就是著名方士。走街串巷,善于伪装,泯然众人。即便客居楼桑,或入茶馆说,或为人解谶算命,皆可谋生。少君侯心牵百姓,日理万机。如何能在意,往来邑中之江湖术士。 蓟王刘备,并四大谋主皆以为:“三方势力”体量最小,实力最弱。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牛鬼神蛇,旁门左道,避实就虚,剑走偏锋。防不胜防。 古往今来,多少一世枭雄,走投无路时被宵小所乘,死于非命。两汉之交,王莽便是被商人杜吴所杀,悬首于宛市。而在此之前,便有精通谶纬之术的道士西门君惠,潜入卫将军王涉府邸,说其政变。王涉从其言,与大国师刘歆、大司马董忠、司中大赘孙伋合谋,欲废黜王莽,投降汉军。 正当西门君惠、董忠、王涉等,紧锣密鼓,筹备政变时,同谋孙伋,却突生变卦,转向王莽告密。王莽当机立断,将董忠斩首,剁为肉泥,又活埋董氏宗族,鸡犬不留。王涉、西门君惠,畏罪潜逃,中道被杀。大国师刘歆,负罪自杀。 谁能想到。一场席卷新莽朝堂,几乎遍及全体肱股重臣的政变未遂。竟由一道士策划。 单此一事,便知两汉方士之能量巨大。 《汉·王莽传》:“卫将军王涉素养道士西门君惠。君惠好天文谶记,为涉言:星孛扫宫室,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新论·辨惑》:“曲阳侯王根迎方士西门君惠,从其学养生却老之术。” 窥一斑而知全豹。正因时人,深信天人感应,欲求长生不老。故两汉方术,大行其道。 著名方术士,前呼后拥,出入宫廷,为帝王将相座上宾。一言一行,足可蛊惑人心,甚至能左右国政。 前汉道士西门君惠,与今汉方士襄楷,有何不同? 别无不同。 甚是襄楷十日之内,连上两道《诣阙上疏》。尚奏请处正:“(襄)楷不正辞理,指陈要务,而析言破律,违背经艺,假借星宿,伪托神灵,造合私意,诬上罔事。请下司隶,正楷罪法,收送洛阳狱。” (桓)帝以楷言虽激切,然皆天文恒象之数,故不诛,犹司寇论刑。 名士不过**能打对折。然方士却可免死。两汉方术蔚然成风,足见一斑。 此乃时代风貌使然。后世科学大行其道,不见神鬼。然刘备所置身之当下,除去王充门徒,时人多数笃信神鬼。此,便是华夏仙门植根之沃土。其影响之深远,非亲临不可知也。 少时,见刘三墩灵秀天成,甯姐姐心生触动。言,杀之不详。手下留情,自合情合理。最怕以己度人。脱离时代,用后世的眼光去反推前朝。得出“五胡入华”之谬论。 谓“与时俱进”者,乃是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新兴事物”。而早已随历史远去,盖棺定论的“旧时代遗迹”,当不可上逆反溯。一言蔽之,凡四维生物,当不可脱离时间线。 若是高维生物,另当别论。 还原大汉的风貌,舍我其谁。 言归正传。 “公达所虑,正和孤意。”刘备从谏如流:“襄楷此人,断不可掉以轻心。诸夏仙门,亦需好生防备。切莫因小失大,马失前蹄。” “喏。”众人领命。 “报!”便有史涣,喜入大殿:“关校尉发妻昨夜临盆,诞下一子。” “二弟后继有人矣。”刘备喜上眉梢:“速去。” 众人下船登车,奔赴官堡,关羽府邸。守邸丞刘平先到,已命人将消息遍传官堡上下。 “大哥!”关羽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来为二弟道喜。”刘备笑言。 “大哥,二哥!”三弟张飞,亦领幕府将校,快马赶到。 “三弟。”刘备打趣:“低声,切莫惊动小侄儿。” “唉!”张飞急忙去掩口。 “母子俱安否?”刘备又问。 “母子平安。”关羽答曰。 “甚好,甚好。”众人皆喜。 “速去抱来一观。”关羽冲府中婢女言道。 “万勿轻动,小心风寒。”刘备是过来人,急忙阻止:“待三日后,再抱出不迟。” “唉!”关羽自当言听计从。 张飞凑过来问道:“可曾取名?” “尚未想好。”关羽答曰:“‘平’、‘定’、‘兴’,三字不知如何择选。” “何不由大哥来定。”张飞小声嚷道。 “请大哥赐名。”关羽这便抱拳。 刘备忽问:“二弟家中可有庶出?” “并无庶出。”关羽摇头。 “族中可有从子,父母双亡,由你抚养?”刘备再问。 “并无从子。”关羽再答。 “如此......”刘备斟酌言道:“便唤作关兴。” “此名甚好。”三弟张飞叫嚣。 史上,关兴乃关羽次子。长子名唤关平。刘备取名关兴,用意不言自明。 关羽笑道:“谢兄长赐名。” “虎父无犬子。此子,必是蓟国下一代重臣。”刘备言道。 “主公明见。”在场众人,与有荣焉。君臣同契,其乐融融。莫过如此。 刘备命守丞刘平,三日后于国邸设宴,庆二弟喜得贵子。刘平躬身应诺,自去预备。 叮嘱关羽小心照看母子,刘备遂领群臣返回船宫不提。 大震关首,云霞殿。 五斗米道圣女张玉兰,翻山越岭,远道而来。慧妃设宴款待。 殿中,许师钟瑷、冥蝶骆晹、幽姬卢暒、释比翟姜,并四海馆长左慈,皆列席。 蓟王东归,慧妃垂帘理政。幕府上下,依令行事。数年大治,陇右得安。慧妃贤良淑德,为官民称赞。尤其百万钟存古羌,多半出山,安居左右,汉化渐兴。不出数代,当于汉人无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张玉兰落杯相问:“敢问慧妃,并与板楯蛮反,究竟是何用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1 初见端倪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待屏退左右,慧妃这便言道:“此乃左翁所谋,仙姑一问便知。” 不等张玉兰看来,左慈遂言道:“日前,得门人密报,襄楷孤身入蜀中云台山。此人事关重大,行踪不定。为恐其同党察觉,故借板楯蛮遮掩。” 云台山,乃天师道圣地。 汉安二年,天师张道陵于巴蜀、汉中远至长安,设二十四治道场,分上品八治、中品八治、下品八治,云台山为下八治之首。 “汉末张道陵在此学道,使弟子王长、赵升,投身绝壑,以取仙桃。长等七试已讫,九月遂成,随陵白日升天。”亦说苍溪云台山即“张道陵升真之所”。后世且言之凿凿,时下自当无差。 两汉时,巴蜀一带,多信巫教。淫祀害民,敛财无数。托言神鬼,无恶不作。张天师携弟子入蜀,平定祸乱巫妖。传播天师道。新教取代旧教,新神替换旧神。古往今来,神战从未停歇。 “果然如此。”张玉兰心领神会:“自家翁故后,门众四散。唯教中长者,留守云台山治。襄楷此行,所为何来?” “假寻仙之名,暗中藏身也。”左慈答曰:“灵帝崩于困龙台上,虽是王芬所谋,然王芬却受襄楷以术蛊惑,故才大逆弑君。事后恐被识破,襄楷远行辟祸。料想,其必有同党。若大肆海捕,余下同党或铤而走险。玉石俱焚。” “玉兰已知晓,这便返回教中。”事不宜迟,张玉兰欲连夜回程。 见卢暒颇多不舍,慧妃言道:“即来则安。板楯蛮反,非一日之功。小住数日亦无妨。不必来去匆匆。” “谢慧妃体恤。”卢暒先拜。 张玉兰自无话可说。母女相见,颇多生分。只因卢暒改嫁蓟王,且诞下一子。受封云霞美人。长居顶阁占星台。占星台,乃蓟王为大秦圣祭所建。后经改造,为陇右女仙居所。其构造与蓟王宫观天阁,颇多相似。拱卫关首云霞殿。 大震关上下,自有四海馆长左慈,领门徒馆众,悉心守护。自当固若金汤。 话说,西王母派,敌友莫辨。且距蓟王治下大震关最近。慧妃关乎六百万汉羌融合大计。位高权重,莫过如此。断不可有失。正因持重,左慈等四海馆众,才不敢轻举妄动。谨防西王母派麾下仙门,诸如西河少女等,乘隙而入。 若陇右逆乱,则断西域、关中通连。如此,丝路商旅唯绕行居延道,由肩水金关进出西域。且陇右一旦逆乱,南下蜀身毒道,亦被切断。大震关及大散关,失丝路流金,民生艰难。久之必乱。雄关失守,关中危矣。起连锁反应,时局瞬间崩坏。 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为人处世,皆以备不虞。大震关咽喉要地,焉能无备。 待流徙期满,牢城就地转化城邑。如此再得三五载,陇右民心安定,邻里牢不可破。那时,再将慧妃等人,迁回蓟王宫,朝夕相伴。 话说回来。蓟王既将王陵安在洛阳。将大震关云霞殿,设为离宫,亦无不可。且远在北海之滨,由兵车大营改建之“北海离宫”,月前亦竣工。高车六氏,漠北各部,及挹娄、沃沮等众多部族,赠与蓟王的十万部民,皆已拖家带口,迁入安居。 先前,蓟王命将作寺所造“革膜”,已分批送往北海苦寒之地,用于冬季保暖。再加石炭锅炉,暖柜升温。便是隆冬时节,冰冻三尺,彻骨极寒,室内亦温暖如春。“漠北无禾”,乃是谬传。事实上,除去漫漫冬季,北海之滨,皆可屯田。寻常五谷若不能熟,则试种青稞麦。青稞麦亦力有不逮,则就地堆垒大棚,覆盖膈膜。不求丰产,只求自给自足。实在不行。当四时贩运蓟国粳米:绕行半岛,自北乌稽港登岸,横穿苍海郡,输往北海离宫。 水陆通达,旦夕可至。风雨无阻,四季通行。能耐极寒的北地挽马,拖动机关橇车。往来驰骋,不绝于道。 知微见著。蓟国商贸之强盛,古往今来,无出其右。 放眼诸夏。 除去关东因遍地豪强大姓,负隅顽抗,不肯归附。余下皆已归服蓟王治下。 八月案比。三南夷人,竟有八百万众。水衡都尉府上下属吏,一筹莫展。然郭东掾却喜不自禁。 周晖秘问缘由。 郭嘉答曰:百余万众,若悉数归服。当如倭岛熊袭国(原狗奴国),立为属国,另设属国都尉领护。就地募兵,挥师南下。如此不出数代,大汉当与身毒毗邻。 周晖又问:百万之众,人吃马嚼,舟车劳顿,如何养活。 郭嘉又笑:无妨。今季国中得新谷五亿石。活大汉十三州绰绰有余。何愁再多八百万之口。 周晖大惊:蓟国不过千里之土,一季竟得五亿石谷! 郭嘉亦叹:若非右相来函告知。嘉亦不敢信也! 周晖一时神游天外,竟无话可说。 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恩义。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汉人、夷人,别无不同。 果不其然。主公刘备,知三南竟有八百万众,喜出望外。 传命水衡都尉,只需夷王愿出山,安居新造港津城邑,受封大汉官吏,凡有所需,皆可应允。又与郭嘉约定,只需立岭南都护府,当二千及冠。 皆大欢喜。 至此,岭南都护府,初见端倪。尤其风传三南大地,民众皆翘首以盼。能生入大汉治下,何其幸也。当可瞑目矣。 既有岭南,必有漠北。蓟王立北海离宫之意,昭然若揭。再加东海倭国列岛,东西南北,四大都护府,或早已在蓟王心中扎根。 参考西域都护府。当设左右府丞,代主理政。理所当然,郭嘉当为岭南都护府丞,首选。 蓟王许诺其二千及冠。或便是授予此职。 依蓟王构想。大汉十三州之外,还需四大,或五大都护府为藩屏。而后才是徼外蛮夷,番邦异国。东南西北,四大都护府自不用说。第五都护府,当立在何处? 蓟国上下,皆苦思不得其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2 逢凶化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弱国无外交。强权再行仁政,则无往不利。 此便是煌煌天汉,最大优势。四百年,南征北战,东伐西讨。封狼居胥,立南海柱,威名赫赫,如雷贯耳。毗邻如此强汉,蛮夷稍有不端,伏尸遍地,血流成河。忽得仁主,通商修路,筑城造港。一视同仁。焉能不感激涕零。 正因领先世界千年。乃永夜之明灯,黑暗中灯塔。象征着一切光明与美好。故五胡四夷,纷纷内迁。欲做汉人而不可得。即便饱受欺凌,逼急而反。却不愿外迁。只因身在大汉。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比起周遭奴隶制部落文明,大汉的先进性,毋庸置疑。 用后世的话说,便是削尖脑袋,也要硬生生挤进来。无论如何,黑(非法移民)也要黑在汉土。 历代先辈,积威至此。正做刘备嫁衣。刘备继往开来,任重道远。唯砥砺前行,誓不辜负这个时代。 三足踆乌,船宫监牢。 大秦圣祭施以驱魔秘术。上元夫人不愧是西王母座下首徒。心防虽摇摇欲坠,却仍坚贞不屈。西王母派乃群仙之首。先前曾降为弥月之喜。刘备不欲树敌。故未施以极刑。一旦无所不用其极,则再无转圜。如此必引王母报复。大震关首云霞殿女仙危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为大局计,断不可恣意妄为。此,便是明主。随心所欲,乃桓灵所为。 熬过药效褪去。上元夫人悠悠转醒。 待眸中水雾散尽,这才发觉,刘备并大秦圣祭,正立于当面。 “夫人安好。”刘备平静开口。 “枷锁在身,不能施礼,王上恕罪。”上元夫人虚声对答。 “夫人当知,孤并无恶意。对贵派亦无歹念。然夫人屡次出手,所为何来?”刘备问道:“今深陷囹圄,言不过三人之耳。唯天地可知。夫人可否实言相告。” “原来王上早知。”上元夫人眸中骤生波澜:“实不相瞒。屡次三番,欲请王上赴瑶池仙会,乃因王母欲知襄楷下落。” “哦?”刘备一愣:“莫非,王母亦寻襄楷。” 见刘备表情不似假装,上元夫人苦笑:“莫非,王上亦不知襄楷行踪。” 刘备言道:“孤本以为,王母必然知晓。” 上元夫人言道:“王母以为,王上必然知晓。” “如此说来,西王母派与襄楷并无瓜葛。” “实不相瞒,多年前,天师道张道陵、太平清领道于吉、北海郎顗、平原襄楷等,先后登临昆仑墉宫。与王母坐而论道。言及天下大势。前人皆言,汉室气数已尽。唯襄楷另有高论。”上元夫人言道:“襄楷言:今汉自桓帝以来,天垂尽,地吐妖,人厉疫,三者并时而有河清,犹春秋麟不当见而见。虽说反常必妖。然大乱乃大治之始。若得麒麟天降,终结乱世。则可逢凶化吉,开三兴之世也。” 一言蔽之,负负得正。 刘备言道:“北海郎顗(yǐ),亦曾上疏顺帝:天垂妖象,地见灾符,所以谴告人主,责躬修德,使正机平衡,流化兴政也。《易内传》曰:‘凡灾异所生,各以其政。变之则除,消之亦除。’。换言之,灾异皆可消除。” “王上明见。”上元夫人答曰。 “西王母因何欲寻襄楷下落。”刘备问道。 “只因王上,麒麟天降,定国兴邦。乃应襄楷所说‘麟不当见而见’。不料‘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又生异象。岂能连降二麟。故王母不惜亲临,降为弥月之喜。待麟子入怀,王母方知,乃王上骨血。”上元夫人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悉知内情,王母遂心安。大汉三兴,再续国祚。只需不令蛮夷羌胡乱入,西佛便不足为患。” “王母果有大神通。”刘备一声长叹。佛教的兴起,便是从五胡乱华时代入。并由“汉化胡人”政权,发扬光大。心念至此,刘备又问:“王母竟已知晓,为何还追寻襄楷下落。” “妾奉王母之命行事。其中内情,不得而知。”上元夫人言道。 “既如此,孤便不再追究。”刘备言道:“即日放归,夫人保重。” “谢王上不杀之恩。”上元夫人如释重负。 “然若再犯,数罪并罚。”刘备言尽于此。 “妾,自当谨记。”上元夫人垂首相送。 大秦圣祭取琉璃灯盏,送至鼻下。异香氤氲,上元夫人坦然入睡。蓟王言出必行,必不会加害。醒来时,人已重回千秋观顶阁。衣冠楚楚,并无异样。 急忙起身,寄飞鸿,传与王母知晓。 上元夫人之所以屡次三番,欲请蓟王共赴瑶池仙会。乃因西王母窃以为,襄楷失踪,乃是蓟王所为。故才施以幻术,想从蓟王口中,吐露真言。不料被蓟王将计就计,擒入船宫。上元夫人自以为,当步麻姑仙后尘,沦为禁脔。不料蓟王开一面。更悉知,蓟王亦在寻找襄楷下落。 两相说开,心结尽解。 然应承太后之事,又当如何。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有墉宫瑶姬,耳语进言道:“夫人初归,心神两伤。当闭门潜修,以待他日。” “如此,也罢。”上元夫人言道:“且传语太后,当徐徐图之。” “喏。”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合称“弄璋弄瓦”。 “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所谓“悬弓悬帨”。 “故男子生,桑弧蓬矢,以射天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志于其所有事,然后敢用谷也,饭食之谓也。”男孩出生三日后,父母抱出外,箭射天地四方。期待长大后,志存高远。女孩则不行此礼。当留在身侧,不可远嫁。 关羽喜得贵子。弄璋悬弓,箭射四方。 九坂坞高踞山巅,四方皆是人家。为防误伤。折去箭镞乃其一,刘备又择山下四面旗楼、望楼顶阁大鼓,涂以靶心。再使关羽登高射之。 关羽号称关刀莫敌。却未闻亦善弓矢。遂取曲臂黄肩在手,远击四方。 咚!咚!咚!咚—— 众将无不喝彩。 追魂弩为绣衣吏专用,刻有绣衣名号,不可离身。曲臂黄肩,乃幕府标配。 换言之,军中利器,关羽皆已习练纯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3 锐不可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月,巴郡蛮反。 “板楯蛮夷”,攻城取邑,其势甚锐。州郡不能当,益州刺史刘焉,六百里速报京畿。 少帝专开朝议。 “刺史刘焉,欲使州郡募兵伐贼。诸公,以为然否。”少帝居高下问。 太尉张温,起身奏曰:“回禀陛下。益州刺史所求,乃州牧之权。废史立牧,权宜之策。只为平关东逆乱。巴蜀并无蛾贼作乱,民生安定。号天府之国。臣以为,断不可再开此例。” “太尉所言极是。”少帝又问:“若不使州郡兴兵,板楯蛮又当如何平定。” “臣以为,洛阳周遭陈兵十万,宜当遣而灭之。”张温答曰。 此言一出,百官噤声。 见殿内气氛肃穆,落针可闻。少帝顾左右而言道:“何人可为朕分忧。” 董骠骑并何车骑,正襟危坐,充耳未闻。 朝中党羽纷纷窥见,各自心领神会。上次蛮反,乃灵帝光和二年。蛮夷攻入三蜀、汉中等地。五年,方被太守曹谦招降。换言之,一来二回,去而再反,动辄三五载。三宫鼎立,二戚明争暗斗。此时调兵遣将,远离京畿。智者不为也。 蓟王一万精锐,需拱卫函园,自不可轻动。 帘后二太皇亦不置一语。少帝唯有硬着头皮,唤了句:“骠骑将军?” “臣在。”董重闻声起身。 “骠骑麾下,西凉虎贲,可否遣一支偏师入蜀,扫平贼寇。”少帝和颜悦色。 “回禀陛下,不无不可。”董骠骑朗声奏曰:“为朝效力,乃我辈分内之事。” 见他似有未尽之言,少帝福灵心至,脱口而出:“然?” “然,巴蜀之地,山高林密。‘蜀道崎岖,远来劳苦’。兵法云:‘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臣麾下多甲骑具装,不利山地征伐。”董骠骑振聋发聩。 “这……”少帝一愣。细细想来,似乎有理。 饶是帘后董太皇,亦不禁暗赞。骠骑幕府,广纳天下贤士,得言传身教,董骠骑渐有宿臣之姿。 “既然,董骠骑麾下西凉骑兵,不宜入蜀。”少帝又看向下首何苗:“车骑将军?” “臣在。”何苗亦稳稳起身。 “车骑将军麾下,可有合适之选。”少帝如沐春风。 “回禀陛下,臣麾下多北疆胡骑。亦不利翻山。”此理由乃拾人牙慧,何苗另有高见:“自古以来,对巴人多用怀柔之策。时‘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为蛮夷君长,世尚秦女,其巴氏爵比不更’。秦昭王与巴人盟誓,‘秦犯夷,罚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秦得天下,仍以‘巴氏为蛮夷君长’统驭旧地。高祖时,‘酉、辰、巫、武、沅等五溪’之地,五氏巴人‘各为一溪之长’。” 假意停顿,偷看朝芴蝇头小楷,又续言道:”后‘高祖有天下,三边外畔(匈奴、南越、朝鲜,三边反叛)……会高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注①)。’先帝光和二年,賨人攻掠三蜀、汉中,郡兵屡战不能胜。五年,方被招降。足见羁縻乃平蛮上上之策。” “哦……”群臣暗自惊呼。不料何苗,竟有此真知灼见。 董骠骑就事论事,只说兵种不匹配。何车骑却高屋建瓴,言指政策不相符。熟长熟短,高下立判。 董太皇心中一动,大将军府长史许攸、主簿陈琳等,天下名士续入车骑将军幕府。论才智,远非骠骑幕府孔融、王朗、张逊等人可比。开府的好处,不言自明。广征博引,纳天下高士,收为爪牙羽翼。如此众人拾柴火焰高。令府主(注②)知行倍增,渐为宿臣。 正如蓟王刘备。六大谋主,才智高绝。算无遗策,未曾有失。蓟王能有今日之势,麾下良臣猛将,居功至伟。 少帝一时词穷。 少年天子,羽翼未丰。此刻若不能服众,必被群臣所轻。 便在此时,列席朝议的右丞贾诩,起身奏道:“启禀陛下,我主愿尽犬马之劳。” 少帝心中一暖。正欲开口,不料又见一人昂然出列:“启禀陛下。太后愿为朝堂分忧。” 正是新任西园上军校尉伍孚。 到底是自己生母。少帝言道:“西园卫,拱卫太后寝宫。职责重大,焉能擅离。” “区区蟊贼,何足挂齿。”伍孚言道:“上军别部司马赵瑾,足可讨贼。” “哦?”少帝颇为意动。 董太皇自帘后言道:“太后既命此人毛遂自荐,必有十足把握。陛下宜当允之。” 窦太皇亦道:“西园八卫,万余精锐。遣别部出讨,亦足可守备长乐宫。” 少帝心领神会:“如此,依校尉之言。命上军别部司马,领麾下人马,入蜀讨贼。” “喏!” 群臣窃窃私语。何车骑更满腹狐疑。太后意欲何为。 下朝后,马不停蹄,奔赴西园长乐宫,当面求问。 “臣,何苗,拜见太后。”臣下之礼,一丝不苟。 “二兄所为何来。”何太后明知故问。 “乃为板楯蛮反而来。”何苗脱口而出:“巴蜀艰险,又近岁末。何苦劳师远征,空耗辎重人马。” “我儿初登帝位,若无人帮衬,必被朝臣所轻。”何太后言道:“二兄需防董氏,无暇他顾。朕,当为我儿分忧。” “敢问太后。别部,人马几何?”何苗又问。 “约千余众。”太后答曰。 “杯水车薪,有去无回。”何苗急言道。 “二兄莫慌。”太后微微一笑:“蓟王少年时,随恩师南下,堆钱伐贼,乃成佳话。今赵司马亦携重金入蜀。蛮人重利,必不攻自破。” “原来如此。”何苗忙问:“敢问太后,别部司马,携资几何?” “一亿大钱。” “太后当真,舍得。”何苗好一阵肉疼。 “皆是先前贩卖园中‘流香甘霖’所得。”太后言道:“只需许以重利,板楯蛮夷当望风而降。更何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巴蜀大姓,素与板楯蛮夷不和。诱之以利,恩威并济,此战易耳。” “太后既舍得一亿大钱,自当无往不利。”何苗叹息。 “朕已知会赵司马,当募三千板楯蛮勇,返回京畿。”何太后道破隐秘。 “太后欲募私兵否?”何苗心头一沉。 “然也。”何太后沉声答曰:“蛮人远居山野,京中并无根基。当可为死士。” “太后招募死士,意欲何为。”何苗颤声发问。 “为我儿肃清庙堂,虚席以待贤良。”何太后字字诛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4 身陷囹圄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太后在上。臣,有一剖心之言,不吐不快。”思量再三,何苗躬身进言。 “且说来。”何太后似已早知。 “自废帝鞠城兵乱,到大将军攻杀二宫。黄门死不足惜,然百官凋零,宗室损伤。洛阳内外,怨声载道。朝政日非,国祚艰难。且鼎足之势,乃蓟王所立。众人勠力,方保大厦不倾。所谓‘孤掌难鸣’,又说‘独木难支’。蓟王曾言,‘覆巢之下无完卵’。故,臣窃以为。内斗可休矣。”何苗声情并茂,有感而发。 “此话若出大兄之口,妹自当应允。然二兄并无大兄之能,更无大兄之势。便是少时居家,捉刀宰杀猪狗,亦力有不逮。故此肺腑之言,出二兄之口。非但无关大局,且颇多胆寒怯懦。大有不敢争先之意。”何太后斥责道:“先前,大兄权倾朝野,董氏不敢相争。如今何、董针锋相对。看似旗鼓相当,实则二兄已显孤弱。何况,争权夺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此时退让,董氏必步步紧逼。一步退,步步退。退无可退时,死无葬身之地也。” 何太后言下之意,恃强凌弱,弱肉强食,乃争权夺势之必然。何苗生性怯懦,胆小怕事。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皆知其懦,唯有恃强而上,断不可露怯。又谓“趁其病,要其命”。稍有势弱,露出破绽,便会被政敌,群起而攻。成王败寇。一朝落败,身首异处,满门遭殃。尤其与董氏一门,不死不休。如何能退避三舍,甘拜下风。引颈受戮。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欺软怕硬,世间常态。 见何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毕竟身居车骑将军高位,当留三分情面。何太后亦不忍伤其颜面,遂柔声宽慰道:“一门不说二话。大兄早亡,何氏门中,唯靠你我兄妹二人,相互扶持。事关满门老小,断不可等闲视之。” “太后,所言极是。”何苗这才稍有缓解。 “麾下五千胡骑,久驻广成聚。断不可松弛武备。”何太后叮嘱道:“四郡亡胡,唯蓟王马首是瞻。胡骑校尉轲比能,乃出小种鲜卑。檀石槐一统鲜卑时,便不受待见,檀石槐死后,更饱受欺凌。裹挟在各部之间,左支右绌,不堪其苦。不得已,南下投汉。不愿称鲜卑,而称亡胡。是与不是?” “太后知之甚祥。”何苗拜服。 “胡人性狭而重利。亡胡四部首领,宜当善加笼络。若能再得五千突骑,远赴洛阳。车骑将军无忧矣。” “臣,遵命。”何苗心领神会。 “董妪倚仗多年积财,为董重豢养私兵。骠骑将军麾下,皆已换装蓟国楼桑兵甲。堪称精锐甲士。先帝崩后,幸分得销金窟半数窖藏,今又贩卖流甘霖,收入颇丰。一万精骑,朕亦养得起。”何后言道:“洛阳周遭,陈兵十万。八关都卫加函园雄兵,蓟王麾下计三万余。董骠骑有具装甲骑三万。朕有西园卫一万,二兄自有胡骑五千,收拢大兄麾下人马,亦足万员。另有南北禁军一万,直属于卫将军张济。虽听命于少帝并(窦)太皇。然张济、张绣、李傕之流,皆出骠骑幕府。换言之,董骠骑有四万兵马,雄踞京畿内外。若无蓟王掣肘,董重焉能放过你我。” “诸如城门校尉赵延等,加之洛阳部尉,亦有数千兵卒。”何苗急忙补充道:“臣素与赵延交好……” “正因如此,朕才拜赵忠为长乐太仆。”何太后当即打断:“笼络赵忠并赵延,兄弟二人,收归所用。有郭胜前车之鉴,料想赵延必不敢轻举妄动。” 何苗这才醒悟。太后看似授予赵忠高位。实则圈为人质。长乐宫经累次改建,已与南北二宫隔绝,自成一宫。由西园卫,层层固守,赵忠身陷囹圄(shēn xiàn líng yǔ),插翅难飞。 何苗钦佩之余,又徒生一丝惊惧。帘后正襟危坐,一身素缟之天家帝后,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儿时,记忆中模样。 扪心自问,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岁月催人老,权势折人腰。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感慨满怀,自出宫闱。登车时,何苗不禁回望。遥见广厦千栋,鳞次栉比。西园卫士,坚甲利刃,忽觉寒毛直立,后颈生疼。 这长乐宫,少来为妙。 正如目睹何进身首异处,董重全无欢喜,反心生惊怖。明哲保身。知惧,方知进退。何车骑,大有长进。 自何苗拜退,帘后何后枯坐。长秋殿,唯见香气氤氲。宫婢垂首而立,黄门跪伏在地。各自屏气凝神,宛如泥塑,悄无声息。 啪!忽闻炉中薪炭炸响。 何后悠悠回神:“来人。” “在。”便有心腹宫妃,屏出入殿。 “取宫中珍药,赠上元夫人。”何后言道:“余下不必多言。” “喏。”宫妃领命自去。 三足踆乌船宫。 自蓟国稻收伊始,国往来不断。蓟国各级官吏,农人兵丁,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常闻丝路流金。蓟国稻谷,穗芒如金,千里耀目。身逢乱世,人心思变。江河日下,国祚日艰。能有稻香千里,尤显弥足珍贵。 蓟国熟。天下足。早已流传大江南北。便是三岁小儿,亦朗朗上口。 关东大地,始兴屯田。本以为今季当颗粒归仓,存粮惜售。不料岭南又添八百万“南人”。先前散布于山川河谷,莽泽密林。与野兽为伍,虫蛇作伴。如今居于汉家城池,与良善毗邻而居。人生境遇,可谓云泥之别。 奈何筑城、修路、通渠、圩田,皆需大量人手。存粮告罄,眼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海市大舡千帆,运来蓟国粳米。这才解水衡都尉,燃眉之急。心无旁骛,专心造楼不提。 蓟国营城术,冠绝天下。辅以机关诸器,月起千楼。许多夷人邑落,山高水远。将信将疑,晚来数月。猛见数千高楼,拔地而起。一时惊为天人。 何为楼桑?楼高成夏,桑麻为裳。便是楼桑。千万万个楼桑,便是华夏。 蓟王少时立志,此生不忘。果然是长情之主。 “易求无价宝,难觅有情郎。” 后人诚不,欺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5 九九归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蓟王不早朝,亦因贾诩、荀攸等一众文武,代主理政,皆需列席朝会。殿前无人,何必早起。得蓟王宠溺。 磨砻浸灌,玉润珠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功夫深(请接下句)。 一夜寒风至,满园尽雪飞。 最近几年,一年寒过一年。刘备心知,乃周期性大气候使然。然时人却深信,德被(bèi)五行,天人感应。 “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故“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注①)。” 当恪守本分,悲天悯人。切莫纵情游乐,声色犬马。一错再错。 别慌,又谓“有始有终”。上苍降下的灾异,只需应对得当,终归皆可消除。 与经年不冻的蓟国渠不同。洛水渐已冰封。唯函园内,船只往来,搅动流水,尚未结冰。余下渠道,皆结薄冰。此时若走,尚可破冰。再晚,当无可通行。 先前蓟王已上表。当仿效东平宪王,辅政五载。满打满算,尚余二载。断不可自食其言。 函园宅邸,皆蓟国制式。水洗水淋水暖齐备。刘备造老宅时,草草埋设的竹管,早已被保温陶管取代。锅炉房也已全面改烧产自西沃的无烟石炭。 无烟石炭之功效,远非薪炭可比。且开采运输皆便利。原先只用来高炉冶炼,无烟石炭取暖,虽不敢断言乃蓟王首创,然却是蓟王发扬光大无疑。薪炭多用于暖手香炉、三餐炙烤,诸如此类。 所谓利欲熏心,见利忘义。久居京畿,耳濡目染。健忘遂成必然。天下权贵,皆奔关中。唯有流民,拖家带口,北上蓟国。如此看来,蓟王任重道远。 窦太皇问贾诩:蓟王临朝,腊赐是否与蓟国比同。 贾诩答曰:自当如此。 文武百官,弹冠相庆。 蓟国高薪养廉。春腊二赐,何其丰厚。时人,有目共睹。“八珍八宝,八馐八馔”,年年皆有新品入列。蓟国受仪轨所限,尚无万石显官。今入朝随俗,万石之上,还有九九归原。 函园橫八竖六。之所以称十里函园,乃随二崤城十里九坂走势,取对角线而言。园内有(守)陵人三十万众。事实上,从归属而言,园内百姓,既是汉民,又是蓟人。当然,若不愿落籍亦可。蓟王并不强求。 然百姓却趋之若鹜,足见民心向背。 五陵少年,因何显贵。正因世代“为帝守陵”。此乃莫大之荣耀也。如此代代相守,英名不坠。能为蓟王守陵,何其幸也。 蓟国富甲天下。函园汇八方旅人,赀库聚海内来财。俗语谓,财能通神。“蓟王无难事”,百官终深有体会。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前提是“兵革之利”,所向披靡。后世三大真理,便有东风快递。 腊日尚早。然朝堂内外,早已人心浮动。百官日思夜想,无心政事。少帝无奈求问。蓟王答曰:腊赐之物,可分批发放,以为激励。 少帝深以为然。 蓟国风物,源源不断。百官举家俱欢颜。 唯有万石三公,方能领受的九九归原,亦提前揭晓。乃是国医馆华大夫呕心沥血,亲手调配之『九九归原丹』。补气通络,明目健耳,延年益寿。传闻,服此丹数日,竟一夜风流,重拾人伦。家中美妾,久旱逢甘霖,悲喜两重天。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不出三日,一药难求。 原本居于洛阳内城,与蓟王若即若离,刻意保持距离的太尉张温、司徒崔烈,顾不得许多,当即登船拜谒。 刘备百忙之中,入殿相见。 本以为家国事大。岂料竟为床笫之私。这有何难?药断不会断。 得蓟王许诺,二老竟伏地行大礼,口呼:王上厚恩,无以为报。 此事,难不成,比家国还大? 蓟王麒麟圣体,七日礼赞百姬而雄风不减,自然无觉。寻常人等,待步步为营,熬到出头之日,已“垂垂(请注意)老矣”。为何食嫩娶小,只因老不服老。亦是补偿心理作祟。 正因求之而不可得。故才感叹,成名趁年少。 九九归原丹,谁用谁知道。用过皆说好。 另有『九九驻颜膏』,进献二宫太皇及西园太后。果有效。 华大夫,一技成名。 得朝堂上下,一片嘉许之声。 于是赐位特进,见礼如三公。蓟王又尊太皇诏命,改国医馆为蓟太医寺。 “赐位特进,见礼如三公”,乃首开蓟国万石高官之先河。 换言之。太皇金口御封,蓟国百官品秩,由二千石,增至万石。月谷三百五十斛,年俸四千二百石。 既是太皇所赐。蓟王自当心安理得,绝无僭越之嫌。正如少年时,先帝赐蓟王鼓乐编钟,亦无僭越。蓟王本虑及人言可畏,不敢轻言。不料竟迎刃而解。华大夫乃食蓟国俸禄,并非朝官。太皇所赐,自当由蓟王承办。 于是“萧规曹随”,后为万石者,便可循此例。 蓟王大喜。 九九归原,否极泰来。果不其然。 雪后初晴,西园宫妃再来。 西园宫妃,皆先帝枕边人。因无子嗣,而被送往文园守陵。后得太后赦免回宫,感激涕零。今函园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见缝插针,泼水不进。 先帝未亡人,容貌殊丽。香车宝马,招摇过市,不断往返船宫。且每次来人,皆不同。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久而久之,蓟王焉能不惧。 终归人言可畏。蓟王若如三公九卿这般年岁,自全然无惧。 奈何翩翩年少,成名太早。汝等皆哭丧而归,莫非孤王出师不利? 不得已。唯有约定时日,入园赴太后宴。 以防万一。刘备遂与何氏作伴,同车入西园。见一路上,夫君目不斜视,严阵以待。何氏不禁莞尔:“夫君威信天下,如雷贯耳。为何翩翩对太后如此戒备。” “太后……非常人也。”刘备无可奈何。 “夫君当知晓。太后先前,并非如此。”何氏柔声言道:“大汉深宫,冷暖自知。” “言之有理。”刘备轻轻颔首。然却未放松丝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6 好生思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临朝辅政,手握八关都邑,陵园陈列幕府精兵。位同大将军,内秉国政,外钺专征。又年少多金,长情之主。走南闯北,无往不利。 重回洛阳,宗亲权贵,封君列候,列队相邀。蓟王皆在船宫设宴款待,从不轻身赴宴。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瓦当无故脱落,正中天灵的几率,即便再渺茫,亦不可不防。正如蓟王这般。一般宅院,哪有三足踆乌,铁壁铧嘴,坚船利炮,守备森严。 尤其西园内有一万禁卫。蓟王顶风冒雪,只身赴宴。虽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然风险,确不可控。一旦入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尤其蓟王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方利益牵绊,争相拉拢。亦有看不见的“三方势力”,虎视眈眈。自当,不可不防。 史涣等绣衣吏,各个如临大敌,足见一斑。 诚然。若想暗算蓟王。需先想好,当如何收场。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漂橹。 车驾列队驶入西园。 便有院内左驺,前方开道。“(光和)四年春正月,(灵帝)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厩马非郊祭之用,悉出给军。” 换言之,騄骥厩马,皆为西园卫所用。约有千骑。披装楼桑兵甲,堪称虎狼上士。 今只为迎宾,彰显太后礼遇。 千秋殿乃万金堂改造。金碧辉煌,气象万千。 万丈高楼平地起。汉人造楼,先夯实地面,再石砌台基。后世谓“平台”者,便是指此。台上起高楼,四周碧水环绕,上跨桥架,通登台阶梯。 先帝不敢登高,却喜造高楼。四百尺千秋观,便是明证。后有诗篇:“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可惜诗仙未曾活在时下。便是不敢登高的汉灵帝,亦起四百尺高楼。百尺竿头,还需更进一步。短小如斯,如何敢称“危楼”。 便是前大将军府霞楼,亦高百尺有余。 为此宴,西园上下,一干人等,忙碌数日之久。新任长乐太仆赵忠,涂唇傅粉,沐浴香薰。精神焕发,领一众亲随小黄门,殿前接驾。 自从毛遂自荐,为蓟王暗查涂鸦襄楷上疏之人。赵忠终得安心。虽说大将军何进,并非死于其手。然终归难逃干系。前长乐太仆郭胜,出宫辟祸,却被太后迁怒,当场绞杀,悬尸于阙下。足见太后心机手段。 然,赵忠却欢天喜地,接任郭胜身后之职。究其原因,若不避入西园,或早死于御史风闻奏事之下。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后既然收留,可证赵忠清白。如若不然,何必悬尸阙下。 总归是嫁入天家为帝后。何太后与大将军何进,利益取舍,皆有不同。 因是家宴,故设在后殿。 蓟王与何氏,相伴入内。车骑将军何苗,替太后迎于轩下。 除大将军何进外,何氏三兄妹,皆同出一母,舞阳君。彼此自然亲近。入殿后,见上首未设垂帘。只对设紫琉璃屏风二面。蓟王这便了然,何太后并舞阳君,皆在。 话说,大将军何进兴兵入宫前,太后将何氏一门,接入宫中。躲过兵灾。今大将军身首异处,入土为安。家小索性便长居太后寝宫。大将军府亦改做车骑将军府。 尤其何苗,一无大兄压制,再得太后庇护。尽收大将军残势,与董骠骑幕府,分庭抗礼。志得意满,步步生风。 因是家宴,遂请蓟王夫妇入客席。时下,并无女子不可入席之俗。 事实上。古往今来,只说男女不同席,并非女子不入席。《礼记·内则》:“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即是说,男孩女孩到七岁时,便不宜同席共食。 至于食不连器、坐不连席,男女授受不亲。亦需分关系、场合。不可拘泥。若夫妻亦授受不亲,麻姑仙派当香火鼎盛。试想,普天之下,皆需麻姑施以飞针受孕。门派焉不大兴。 蓟王夫妇共席而坐,亦合乎汉礼:大而化之,无为而治。 刘备窃以为。封建礼教对女子的禁锢,当在胡化之后。 待恭迎何太后并舞阳君,共入主位。宾客方各自落座。 所谓“置酒高会”,简而言之,便是于高台之上置酒会。高朋满座,亦有此意。后引申为贵宾。汉人处处以高为贵。刘备初临洛阳时,何进在菟园高台置酒会,便循此例。 取蓟王进献翠玉琼浆,盛用琉璃酒器。玉色琉璃者,亦称本意。 太后守丧期间,不宜饮酒。遂以茶代酒,频频举杯。蓟王沾唇即释,浅饮小酌。胡姬轻歌曼舞,雅俗共赏。如前所说,先帝好胡物。园中来自西域的歌舞伎,首屈一指。 自屏间镂空,偷看蓟王表情。何后言道:“此女来自康居国,去长安万二千里。康居乐舞,急转如风,俗谓之胡旋。” “胡女居一小圆球上舞,纵横腾掷,两足终不离球,其妙如此。”何苗乃是行家。 蓟王号绿洲之主。绿洲五十五国山水民情,成竹在胸:“康居国,居于大宛西北,大月氏之北,乌孙、塞种以西,奄蔡之东,丁零、坚昆以南。与大月氏同种。口六十万,兵马十二万,国都卑阗城。为行国。冬季游牧于“乐越匿地”,夏天则在“蕃内”,两地相距数千里之遥。” 何苗赞叹:“王……玄德对西域,了如指掌乎。” “然也。”刘备笑道:“(刘)备,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西域大兴,可为藩屏。”何后柔声道:“王上功不可没。” “太后谬赞。”刘备言道:“西域扼葱岭,乃为西出必经之路。待诸事了,当重返西域。” “王上欲征西否?”舞阳君忽问。 “正有此意。”刘备实言相告。 “传闻葱岭之外,无尽沙海。大泽无涯,何必涉险。”舞阳君又问。 ‘’俗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开疆拓土,名著青史,乃毕生所愿。”又答。 “原来如此。”舞阳君似有所悟。 “玄德麒麟圣体,百无禁忌。我等凡夫俗子,不敢望背。”何苗举杯:“且满饮此杯。” “请。”刘备举杯回敬。 见蓟王来者不拒。何苗喜不自禁。酒逢知己千杯少。满饮一杯,“饮有熏熏然”。 一舞作罢,何苗轰然叫好。 舞姬乐伶纷退。 便有新人入场。刘备看得真切,正是上元夫人。 半窗幽梦微茫,歌罢钱塘,赋罢高唐。 风入罗帏,爽入疏棂,月照纱窗。 缥缈见梨花淡妆,依稀闻兰麝余香。 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7 鲲鹏之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胡旋之后,上元夫人登场。果然雅俗共赏。亦不出蓟王所料。袖中香囊,已备足巫山神女派独门醒药。能护蓟王不被幻术所惑。 平心而论。诸夏仙门,尤其上古女仙门,对乐舞的钻研,可谓臻于至善,臻于尽美。如西王母派,更已臻化境。所谓“扬长避短,“趋利避害”。 就女仙而言。再没有比一场惊世骇俗的仙门乐舞,更令信众,目眩神迷,顶礼膜拜。若趁机辅以仙门秘药,不知不觉间,令信徒沉醉于仙境。沦为虔诚拥趸,至死不渝。待大梦初醒,追悔莫及。终其一生,为早登仙境,而无所不用其极。 能令一代雄主,汉武大帝,惊为天人。足见西王母派,底蕴之深。“八琅之璈”,“云和之笙”,“昆庭之金”,“震灵之簧”,“五灵之石”,“湘阴之磬”,“九天之钧”,只闻其名,便足令时人欣然向往。 今虽只有上元夫人,独自领衔。料想,以夫人之功力,当不会差到哪去。 上元夫人“年可二十余,天姿精耀,灵眸绝朗,服青霜之袍,云彩乱色,非锦非绣,不可名字。头作三角髻,余发散垂至腰,戴九云夜光之冠,曳六出火玉之佩,垂凤文林华之绶,腰流黄挥精之剑”。 轻灵飘逸,乐而忘忧。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暗示超凡脱俗,羽化升仙。与会众人,由观感摄入,进而产生心理暗示。辅助独门幻药,成就了上元夫人,这场惊世骇俗,『飞天之舞』。 诚如李太白诗言:“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 比起后世单纯药物成瘾,时下乃幻境成瘾。本质上同为愉悦精神。然最大不同,时下全无负罪感。长生不老,羽化升仙,上至帝王,下至黎庶,四百年两汉,除王学门徒,无一幸免。 胡旋赏心悦目,飞天心驰神往。 曲终人散,仙踪难觅。余音绕梁,余韵流风。 何苗长吁短叹,眼界大开。 何后再窥。见蓟王屏气凝神,不为所动。一时百味陈杂。蓟王看似客随主便,来而不拒。然自入园那一刻起,便从未放松警惕。 之所以如此防备。只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谓“吃一堑而长一智”。蓟王自与何后相见,金水质玉,霞楼撤梯,濯龙同舟,千里投怀。先取财,再渡种。往后,恐也只剩索命一途。 如何能不,避恐不及。 物极其用。话说,太后亦将自身优势,用到极致。若不入宫,乃去修仙。能证大道否? 后世所谓宫斗,实不值一提。既无实用性,又无想象力。且看何后,是何等翻云覆雨。 一提“离间计”,便会想着百般诋毁,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不妨再看李肃间吕布。闭口不提蓟王二字,只论私交,不谈公事。若非贾诩点醒,吕布蒙在鼓里,犹不自知。 防不胜防。 当如何破? 三看蓟王留白间韩遂。终归博采众长,乃至学以致用,更至学而无用。 智者当面,莫起心机。谨防将计就计。 世上无不散之筵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称不胜酒力,起身告辞。 太后欣然罢筵。命长乐太仆赵忠,并车骑将军何苗,恭送蓟王。 直到车驾出洛阳上西门,刘备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何氏依偎在夫君身侧,一路无言。 再入函园,直升三足踆乌船宫。置身水上堡垒,刘备终得心安。与美人沐浴安寝,一夜雨疏风骤。 羌管一声何处曲,流莺百啭最高枝。 天明酒醒,神清气爽。尺树寸泓,别无异常。 披衣下榻,自去沐浴更衣。 又过一关。 不及用完早膳,右丞贾诩来报,大秦使团今日抵京。 罗马皇后,奥古斯塔,鲁琪拉,在圣火女祭司阿丽娅,黑夜女王英妮娜的陪同下,携西域罗马使团,浩浩荡荡,抵达洛阳。 大秦皇后,亲自到访。大汉四百年,绝无仅有。 话说。八方来仪,万邦来朝。彰显泱泱大国,煌煌天汉,乃历代帝王,梦寐以求。 历代明主,亦无可免俗。恰逢大乱初平,人心不稳之时。域外强国大秦皇后,亲自到访。可想而知,朝堂内外是何等欢欣鼓舞。洛阳百姓,与有荣焉。 恐鸿胪寺,疏于防范。少帝与蓟王商议后,遂下诏命。将大秦皇后一行,迎入函园客堡安居。 累日来,太傅杨彪,寻章摘句。为少帝梳理载大秦: “大秦国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塈之。有松柏诸木百草。” “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其人颜色红白,男子悉着素衣,妇人皆服珠锦。王城方八十里,四面境土各数十里。胜兵约有百万,常与安息相御。” “土多金银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布。又能刺金缕绣及积锦缕罽(jì)。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之一。安息、身毒人与之交市于海中,其利百倍。邻国使到者,辄廪以金钱。途经大海,海水咸苦不可食,商客往来皆赍三岁粮,是以至者稀少。” “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 “可叹甘英功亏一篑。”少帝悠悠回神,心向往之。 杨彪笑道:“出使大秦,乃我大汉雄心。前有张骞、后有班超。两汉以来,英杰辈出。终有一日,西极之地,当见汉使持节。” “蓟王,志在千万里。大汉十三州,已难舒其志。”少帝叹道。 杨彪言道:“陛下当勤勉。以待他日,蓟王远赴万里,长展鲲鹏之志时。护江山社稷以周全。令王上无后顾之忧。” 此言意味深长。少帝心领神会:“朕,当谨记。” 换言之。蓟**不在,逆篡帝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8 大国之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翻成白话,便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蓟王高瞻远瞩,胸怀广大。又如何会困守,区区百里京畿。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莺歌燕舞,酒池肉林,穷奢极侈,荒淫无度,乃至碌碌无为,老死榻上。 太傅杨彪又言道:“臣亦听闻,蓟王欲仿效西域,另立**、漠北、东瀛,三大都护府。于内,拱卫汉土。于外,驯化蛮夷。” 略作思量,少帝欣然点头:“蓟王开疆辟土,只为名著青史乎?” 杨彪却答曰:“臣闻上古时,周初封诸侯,称八百国。春秋时,剩百七十国。战国时,仅余七国。待秦灭六国,楚汉相争,天下并为大汉十三州。已传前后四百年。当作何解?” 少帝言道:“分久必合。” 杨彪轻轻颔首:“一统诸夏,乃大势所趋。” 少帝幡然醒悟,“‘闻道上童谚:麒麟见,乱世终’。蓟王,欲纳天下乎。” “蓟王曾言,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河所至,皆居汉民。”杨彪言道:“四大都护府,乃为藩屏。沟通华夏与徼外蛮夷。若成,大汉江山永固,后世无忧矣。”杨彪徐徐善诱。既为帝师,当不可越俎代庖。只引经据典,阐明内中缘由,个中道理。答案,当由少帝自行领悟。 “太傅之意,朕已尽知。”少帝自有所悟:“先帝封蓟王,辅汉大将军。乃远见之举。” “陛下明见。”杨彪笑道。 太傅金玉良言,令少帝茅塞顿开。蓟王既志在四方,不欲困守于内。对少帝而言,乃是极大之利好。必欣然许之,安心做『守成之君』。 按后世划分,一朝始终,历代君王分为:开朝之君、中兴之君、守成之君、乱亡之君。 单就功业而言。开朝之君如高祖,居首。中兴之君如光武,居次。守成之君如文、景,再次。乱亡之君非桓、灵莫属,居末。少帝不敢与文、景相比。然能励志超越桓、灵,亦足可称道。 野心常与身位成正比。今,汉室式微,能坐稳江山,实属不易。马瘦毛长,英雄气短。哪有环顾宇内之心。君不见,先前黄巾逆乱,天下板荡。朝臣竟欲自断一臂,弃陇右半壁江山。 俗语谓,富不过三代。蓟王当世雄主,不敢争锋。然身后三百余子,可有一人,能比肩乎。 只需守住祖宗基业,当可徐徐图之。故闻蓟**在四海,少帝焉能不喜。凡有所请,必有所应。予取予求,怀之以柔。此乃,羁縻之策也。 少帝憨于外而精于内。大汉得其主也。 待授业毕。杨彪恭送少帝回后殿,遂出宫回府。 “拜见太傅。”与左中郎将吕布殿前相遇。 “见过左中郎将。”杨彪含笑回礼。 “大秦使者先到,百官皆去相迎。太傅同去否。”吕布笑问。 “大秦皇后一行,自有大鸿胪接待。”杨彪答道:“陛下课业为重,无暇他顾。” “太傅珍重。”吕布这便别过。徐徐直身,目送杨彪车驾出宫门。吕布自去偏殿,与小黄门安絜相见。话说,自那夜二人偶遇,碌碌饥肠,同享一席佳肴。一回生,二回熟。到如今无话不谈,相交莫逆。能在深宫之中,得一知己。于自幼生于边郡,骤登高位,孤身留京,身无所依的吕布而言。真乃,生平之幸事也。 “何事如此急迫。”得小黄门传语,吕布急忙赶来相见。 “老父知我与左中郎将相识,欲请往家中一叙。”安絜目露忐忑。 “我道是何事。且回禀伯父,吕布自当如约而至。”吕布笑答。 “好。”安絜便松了口气,又问道:“几时得空。” “后日休沐。便择此日如何?”吕布言道。 “一言为定。”安絜展颜一笑。溢彩流光。 吕布瞬间失神。急忙侧目。忽心生忐忑,莫非我亦有断袖之癖? 待回神,安絜已远去。 旁人视为禁中之地。安絜却往来自如,游刃有余。吕布亦不禁生疑。究竟是何许人也。能往来帝王之家,如入无人之境。三日后,谜底自当揭晓。 二崤城,九坂坞,客堡。 客堡内建四方客舍。另有蕃邸、国宾馆、大使馆等,诸多建筑。乃是集居、贸、外事于一身的繁华城邑。九坂坞堡,便是九座城邑。 客堡横竖一里,居于九坂最西。城内高楼鳞次,招牌栉比。外罩琉璃,内燃灯。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招牌璀璨。放眼望去,灯明字亮。整个山头,夜放豪光。 “北雁南归,紫气东来。”先前,没鹿回单于入京朝拜,居于“雁归馆”。西域使团千余众,则入“紫墀馆”。取乐府诗“灵正丹帷,月肃紫墀”之句。 “馆,客舍也。” 前后楼馆,左右附楼,连以垣墙飞阁。居中亭台楼阁,碧水环流。分,通铺、雅室、精舍、贵宾阁。一馆之大,足可容纳数千客旅。上至馆中主事,下到仆从婢女。便是好妇酒保,庖厨佣工,皆喜笑颜开,殷勤备至。怎一个宾至如归了得。 天梯直升,雅室对列。房门错开,窗明几净。再入大平座,居高远眺皑皑京华,素裹银装。便是自称见多识广,原罗马贵族,亦啧啧称。 王室贵族,不出意外。然寻常人等,能居于此,当真闻所未闻。 丝路听闻,蓟国兴二十等爵,国内新生爵民。本以为,类罗马公民。不料二十等爵,竟适用于全体国民。凡编户齐民,便可积功至相应民爵。甚至为候,亦不是梦。虽说“非功不侯”,“非刘不王”。能不另行设限,广予齐民,进身之阶。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士、农、工、商,卒,大量进爵。与齐民上下勠力,为大国之基。 于是乎,在齐民与列候、封君之间,产生新阶层。以取代尾大不掉,大发国难财的遍地宗贼。辅以“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最大程度的分散了宗族聚力,消灭宗族乡党之害。 试想,家中诸子长成,皆可迁往新城,自立门户。相聚少则百里,多则千里。如何能聚成宗族。蓟人包罗万种,又如何能凑成乡党。 山顶国宾馆。 听圣火女祭司阿丽娅并黑夜女王英妮娜,将道听途说,娓娓道来。 罗马皇后,奥古斯塔鲁琪拉,一声长叹:“此人可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89 薰莸异器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皇后何有此言。”阿丽娅难掩惊讶。 “自东来大汉。见你日日苦读汉人经典。尤其历史,知之甚祥。何不说说‘武王伐纣’。”鲁琪拉答非所问。 “这有何难。”阿丽娅娓娓道来。 鲁琪拉频频点头。待阿丽娅,将长篇史诗,滔滔说完。忽笑问:“决胜于何处。” “自是牧野之战。”此亦难不倒圣火祭司。 “牧野,战况如何。”鲁琪拉再问。 “武王身先士卒,奴隶临阵倒戈。”阿丽娅脱口而出:“兵败如山倒。” “蓟王若大军压境,可比武王伐纣吗?”鲁琪拉语透深意。 阿丽娅恍然大悟:“皇后乃喻,西征罗马。” “正是。”鲁琪拉言道:“罗马军队,虽无奴兵。然后方劳作,后勤输送,帝国上下,方方面面,皆充斥大量奴隶。仅罗马城中,奴隶便有数十万众。而被贵霜、安息贩卖到绿洲的罗马人奴隶,皆被释放为自由民。蓟国二十等爵,虽未在绿洲实施。然依我所料,绿洲大兴民爵,不过是时间早晚。绿洲种种神,宛如置身天国。遥远绿洲及绿洲主人之名,早已随商队,传遍丝路沿线各国。若得知绿洲主人兴兵西征,所有奴隶皆可除枷锁,免奴役。户户得田一顷,宅一座。你说,罗马有多少胜算。” “若能御敌于国境之外。相持日久,蓟王劳师远征,难以补给,必然败退。然若被突破阿拉比亚边墙防线,长驱直入。边界行省,阿拉比亚(Arabia Petraea),会最先倒戈。蓟王得此地立足,推行绿洲律法,释放奴隶为平民,就地圩田募兵。后续人马,源源不断赶来。若能整编十万大军,罗马亡国在即。”阿丽娅深看鲁琪拉一眼:“然而,释放奴隶,分割田产,势必造成原有罗马贵族不满。抵抗组织会令蓟王疲于奔命,四面扑火。拖慢甚至拖垮,整个西征战役。可是,如果绿洲主人,与皇后结盟。以皇后的名义西征。并释放善意,适当维护罗马人的权益。抵抗便会大大削弱。不仅边界行省,帝国之中,原本效忠皇后的各省总督,各军团长,执政官,元老院……甚至,不等兵临城下,城内或已有人刺死另一名凯撒。” “老实说,你是不是预想了很久。”鲁琪拉笑问。 “无时无刻。每时每刻。”阿丽娅大方承认:“鲁琪拉。其实这段日子以来,我也一直在想,罗马究竟需不需要奴隶。没有了奴隶,罗马会不会更强大。又或者,会一日崩塌。” “没有人能预见未来。即便是你,阿丽娅。”鲁琪拉眸中深意,复杂难明。 “其实,皇后也没有想好。不是吗?”阿丽娅睿智一笑。 “赛里斯人,将大汉,分成前汉和后汉。只因前汉末年,有王莽篡位,令国祚中断。如果罗马也有类似遭遇,我们还能复兴吗?”结束谈话前,鲁琪拉忽问。 “当然。”阿丽娅眸中,熠熠生辉。 “好的,阿丽娅。”鲁琪拉展颜一笑。 从始至终。未置一语的黑夜女王英妮娜,此时亦不经意间,微微扬起嘴角。 鲁琪拉之所以举棋不定。只因担心后果难料。若大军压境,行省分崩离析。外有强敌,再生内乱。重压之下,乃至罗马亡国。鲁琪拉便是千古罪人,难辞其咎。所以才会问,罗马能否再兴。以此来为自己减压。 历史,确也如此。 东晋太元二十年(395年),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逝世。临终前,将帝国分与二子继承。其中,东罗马帝国晚于西罗马灭亡,前后共存续近千年之久。 待圣火祭司告退,鲁琪拉又看向沉浸在暮色之中的黑夜女王:“英妮娜,我需要你的建议。” “好的,皇后。”黑暗女王一如既往,言简意赅。从不拖泥带水。 “你从不担心吗?”一贯的冷言冷语,令鲁琪拉不知该如何,切入正题。 “是的,皇后。” “为什么?”鲁琪拉便只有追问。 “天性,皇后。” “传闻,被誓约流放的日子里,你和你的族人,藏身黑暗的下水道,靠愉悦男人为生。”鲁琪拉换了个角度。 “是的,皇后。” “那么,对于男人,你有没有心得。”鲁琪拉旁敲侧击。 “有的,皇后。” “能不能教会我。”鲁琪拉终于鼓足勇气。 “没必要,皇后。” “为何?”鲁琪拉赌气质问:“难道我很老吗。” “不是的,皇后。” “那又是为什么呢。”鲁琪拉追问。 “不需要,皇后。” 鲁琪拉终于醒悟:“是蓟王,不需要。” “对的,皇后。”黑夜女王英妮娜,言下之意。对蓟王而言,鲁琪拉的价值,并不流于媚俗。如何扬长避短,最大得利。才是鲁琪拉需要虑及。英妮娜,自以为,鲁琪拉事关西征大计,对蓟王而言,尤其重要。其罗马皇后的头衔,声望,拥趸,乃至国内外全部的政治遗产,才是最大卖点。 “可我需要。”鲁琪拉直抒胸臆:“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纽带,是战后利益最大的前提。” 英妮娜语气忽变:“好的,皇后。”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既已说开,鲁琪拉自无需顾及。 “没问题,皇后。” 说完,英妮娜便无声告退。 出门却见,阿丽娅目光清冽,立在天梯旁。 “这不是个好主意。”窥听一切的圣火女祭司,直言不讳:“很可能弄巧成拙。‘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绿洲主人嫉恶如仇,你该清楚。” “手段不重要。”同行当面,英妮娜一改先前冰冷做派,慵声答道:“结果最重要。” “此话何意。”阿丽娅不喜。 “大震关居时,你可曾听闻大秦圣祭,黑暗驱魔。”英妮娜反问。 “自然听说。”阿丽娅追问:“却与此事无关。” “并非如此。”英妮娜眸生碎芒:“不论蓟王好恶,安娜塔西娅手段如何。且问,女刺客是否如愿以偿。” “原来如此……”阿丽娅幡然醒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0 兄弟之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话说,自天师道二代天师张衡飞升。天师道,一分成三。三辅有骆曜,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 “缅匿法”,便是传说中的“隐身术”。 刘备已问过骆晹,此中法门。并观摩骆晹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遁走于无形。谜底随之揭晓。依然是幻术。并非自行隐身,而是令旁人“看不见”。一言蔽之,眼见为虚。 座下弟子,自立门户。前天师夫人卢暒,处境越发艰难。为庇护幼子。史上,卢氏不得已,“常往来(刘)焉家,故焉遣鲁为督义司马,住汉中,断绝谷阁,杀害汉使。焉上言米贼断道,不得复通,又托他事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余人,以立威刑。” 也即是说。卢氏利用自身绝色姿容,“常往来”益州牧刘焉府。为张鲁赢得了“督义司马”,充为进身之阶。 此与助许师钟瑷,登大震关,(不)幸为蓟王所获。人生境遇,可谓异曲同工。 其子,张鲁、张卫、张愧、张玉兰、张徵,皆认蓟王为父,颇得善待。张卫、张愧、张徵,年前入蓟太学坛。得博士祭酒悉心授业,日有所进。上庠令郑公言,皆有“二千之才”。言下之意,可为二千石高官。卢氏焉能不喜。更加夫君宠溺呵护,诞下麟儿,母凭子贵。焉能不死心塌地,别无二心。 于是,对被放逐下水道,族人靠取悦男人和充当扒手为生,从来只看结果,无视过程的暗夜女王英妮娜而言。卢氏傍树而生,承荫诸子的目的,完美达成。至于个人经过,实不值一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暗夜女王之信条:能力所及,无所不用其极。 圣火女祭与暗夜女王,人生际遇可谓云泥之别。自不屑如此行事。 言归正传。 大秦在极西之地。非汉番属。故不可循正月旦会时,“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接百蛮”之礼。且大秦乃海西强国,亦非百蛮范畴。 少帝问计群臣:当待之以何礼。 三公九卿,引经据典。少帝细细听闻,不动声色。 后看向列席朝议的蓟王属臣:“右丞以为如何?” 贾诩起身言道:“回禀陛下。下臣以为,当仿春秋时,诸侯会盟之礼。” 便有太尉张温,起身言道:“春秋会盟,本为尊王攘夷,共佐周天子。后群雄称霸,借会盟行远交近攻,合纵连横。今,天子乃出汉室。为四海共主,焉能自降身份,行诸侯之礼。” 司空卢植起身言道:“右丞之意,非是降尊,而是同升也。” 少帝欣然点头:“大汉与大秦,并无隶属,如兄弟邦也。” “陛下明见。”贾诩下拜:“会,同也。诸侯虽有大小强弱之分,却皆遵周天子。时霸主称‘伯’,乃长兄之意也。” 太仆王允亦言道:“上帝(昊天上帝),生五方天帝(注①)。我高祖,乃赤帝子也。大秦之君,当为白帝之子。故,大汉与大秦,为‘从兄弟邦’也。” “从兄弟之邦。”略作思量,少帝便已领会:“赤帝与白帝,同为上帝子也。大汉、大秦,便是从兄弟。” “正是如此。”王允亦拜。 百官纷纷醒悟。右丞贾诩所言,“会盟之礼”,非从周天子处论起。乃是从昊天上帝、五方天帝、天子,依次论处。赤帝之子,与白帝之子,乃同出同祖。自是“从兄弟”之邦。 董太皇亦醒悟,不禁赞道:“右丞不愧足智多谋,陛下宜纳其言。” 少帝遂言道:“大鸿胪听命。” “臣在。”大鸿胪起身出列。 “择吉日,朕与(大)秦(皇)后,会盟于平乐观。宗亲诸刘,百官列席。洛阳百姓,可入园观瞻。”少帝金口玉言。 “遵命。”大鸿胪肃容下拜。 华夏自古便是礼仪之邦。礼不可废,更不可乱。定下接待之礼,乃是头等大事。 不出三日。大汉天子与大秦皇后,会盟于平乐观,已遍传京畿。 大秦之名,亦经丝路游商,广为流传。若非深信不疑,班长史又岂会遣甘英不远万里,出使海西。终汉一朝,汉使往来,不绝于道。论开拓精神,上下五千年,无出其右。开疆拓土,非强国不可为。国弱必行收缩防御,闭关锁国,而后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后世地理大发现,亦出强国之志。 两汉之后,可闻万里持节乎? 自蓟王抵京,喜事接二连三。先前愁云惨雾,一朝散尽。气象为之一新。中夏虽地薄,然立朝四百年,大汉终归树大根深。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汉即便苟延残喘,似病入膏肓,然欲改朝换代,绝非一日之功。 少帝择平乐观行会盟之礼,亦是深思熟虑。 先帝时,诏令何进大发四方雄兵,讲武平乐观下。建十重五彩华盖,高十丈;建九重华盖,高九丈。横列步骑数万,结营为阵。先帝自驻大华盖下,何进驻小华盖下。礼毕,先帝擐甲介马,称“无上将军”,行陈三匝而还。 今,五彩华盖等,讲武所置器物皆在。只需稍加修缮,便可一用。省时省力。 且平乐观,位于西郭,距函园仅一里余,出行方便。又非城内南北二宫,百姓亦可观瞻。足谓三全其美。 太史令单飏,拟定十月甲子十六,为会盟之期。先是蓟王赐婚,再有太皇上寿,又起会盟之礼。洛阳内外,皆拭目以待。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何苗奉诏入宫:“臣,何苗,拜见太后。” “闻大秦皇后东来。”何后开门见山:“与我儿会盟平乐观。此乃四百年未有之盛世。朕,虽守丧在身,却也不可缺席。” “臣,遵命。”何苗心领神会。如此盛世,必广为流传。何太后焉能置身事外。 “大秦皇帝,今在何处。”何太后言有所指。 “传闻,大秦皇帝与皇后,乃同胞兄妹。”何苗语出惊人。 何后一愣:“兄妹焉能相配,莫非大秦风俗亦与安息比同。” “非也。”何苗解释道:“传闻,大秦乃二帝主政,皇后另有婚配。” “原来如此。”太后轻轻颔首,又随口一问:“秦后可有子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1 心有滋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从昊天上帝,论出从兄弟。 贾文和之言,无懈可击。天子,乃天帝之子。既有五天帝,必有五天子。汉家天子乃出高祖,高祖为赤帝子。 赤帝子曾斩白帝子:“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 高祖斩白蛇起义,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换言之,秦末汉初,白帝之子亦曾降世,却为赤帝子所杀。 言外之意,白帝子战败。天下遂为赤帝子所得。 今大秦皇后,跨山越海,远涉万里,赶来会盟。便有二家和好之意。 贾文和言中,暗藏天地义理。颇令人回味。 高祖斩白蛇,而夺天下。作为赢家,少帝及文武百官,乃至洛阳百姓,皆心有高瞻。越发虚怀若谷,极尽地主之谊。 距会盟之期,尚有十日。为协同各方,共襄盛举。少帝命蓟王刘备,全权打典会盟事宜。 受领君命。蓟王刘备亲赴旅堡,国兵馆。与罗马皇后相见。 九坂坞,各霸山头。相互以吊桥相连,自成一体。只需落下左右吊桥,九坂连横,便可畅通无阻。前后吊桥,乃下山之用。 九坂坞内,各有建筑群。如中堡为瑶光殿,及偏殿等附属建筑群。官堡为蓟国邸,并家臣府邸等。客堡为国宾馆,并四方馆舍等。学堡为国学坛,并国学生宿舍等。九坂坞合称二崤城。二崤城下,乃九坂悬楼。悬楼再下,便是十里函园。 时,蓟王献礼,向先帝买来前大将军梁冀废园,改造王陵。先帝欣然允之。且自鸣得意,废园一座,高价卖出。可谓神来一笔。 然时至今日,众人方知蓟王先见之明。 窃以为。蓟王岂止是,和亲稳赚不赔。便是与先帝交易,亦未曾落下半分。 试想,一栋九坂悬楼,便作价亿钱。十里函园,又当作价几何? 无可估量也。 旅堡,国宾馆。 糅合大汉与罗马礼仪。圣火女祭,盛装出席,代主迎宾。 身上由钟存慧妃,命王宫织女为其量身定做的罗马式样丝绸长裙,及火玉华胜等物,将圣火女祭,衬托的格外耀眼夺目。混合着生于死,明与暗,神圣与冶荡的罗马风情。饶是蓟王亦不由心生赞叹。 罗马人对丝绸的渴求,几乎伴随着整个帝国的兴衰。 自凯撒大帝身着来自东方的丝绸长袍,置身剧场,而轰动罗马城。罗马贵族,无论男女,争相着丝绸衣袍,以彰显身份高贵。丝绸的价格,甚至被炒到几与黄金等同。黄金大量流出,乃至后期所铸罗马金币,成色一降再降。几乎拖垮了帝国经济。然罗马人对丝绸,近乎疯狂的痴迷,却从未停止。 罗马有识之士,痛心疾首。疯狂攻击,并不遗余力,寻找丝绸的缺点。说丝绸有伤风化,因为穿上丝绸,罗马淑女下半身,几近透明。对罗马淑女而言,此完全不是问题。“不给你买丝绸的男人,一定不爱你。”一时成为风靡罗马社会的流行语。 以至于,凯撒大帝将丝绸长袍穿进了元老院,尼禄更着丝绸女装招摇过市,诸如此类。历代罗马皇帝,对丝绸的迷恋,从未停歇。价格高昂仍供不应求。不得已,罗马人甚至拆了长袍,混入羊毛等,重新编织,以降低成本。到帝国末期(公元301年),戴克里先皇帝,不得不强行把生丝价格,定为天价(每磅约合274金法郎),以期遏制丝绸消费。 罗马人对丝绸,爱之深,恨之切。堪称无法戒断之“精神鸦片”。 据载。罗马人与丝绸结下不解之缘,是在前汉甘露元年(前53年)。时与恺撒并称“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由于在国内政治斗争中失利,负气东征,与帕提亚(安息)王朝开战。卡雷战役中,帕提亚人突于阵前展开军旗,在烈日下肆意挥舞。旌旗耀眼夺目,神光大作。令罗马军心大乱,仓皇溃逃。甚至克拉苏本人亦死于此役。据后世考证,帕提亚人宛如来自天国的夺目旌旗,便是罗马人此前从未所见的丝绸。 时下,丝绸之路走完全程,大概需花一年时间。因而很少有人能走完全程。货物往往几经人手。汉商经由长安出发,抵达西域时,丝绸的价格已涨数倍。再经胡商翻越葱岭,运抵两河流域,安息人会征收一成(10%)以上的关税。绝大部分西域胡商,在此便会打道回府。换做安息商人,接力将丝绸,天价转卖罗马。 换言之,安息横亘于丝路要道,如同扼住罗马人的金袋。罗马人自希望与大汉直接贸易。而免去安息横插一杠。 安息自不会令其如愿,故一直暗中作梗。 班超遣甘英出使罗马时。安息人故意说,海水宽广无边,如遇狂风大浪,足需两年方能抵达彼岸,凡渡海者,需备足三年粮。且因久瓢泊海上,许多人因思乡,抑郁而亡。甘英听后,忐忑不安,遂弃此念。 就刘备所知,安息人没有告诉甘英,还有一条陆路,可直通罗马。 正因知晓罗马贵妇,对丝绸无法抑制的狂热。故慧妃才倾尽全力,为罗马皇后等人,量体裁衣。如此笼络,鲁琪拉等人,欣然受用,甘之如饴。不得不说,令鲁琪拉皇后,放下戒心,乃至动摇心智。 丝绸的作用,居功至伟。 轻如鸟羽,薄如蝉翼,滑似凝脂,瑰若云霞。所谓云锦天衣,莫过如此。丝绸之魅,凡罗马贵妇,无可抵御。 “阿丽娅,拜见王上。”耳濡目染,汉话已与常人无异。 “阁下免礼。”刘备如沐春风:“久来汉土,却迟迟未能相见。乃孤之失也。” “不敢。”阿丽娅竟生一丝,小小的慌乱。 蓟王风姿,何必多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2 相见恨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国宾馆本就装修华美。为迎接罗马皇后一行,刘备又命人善加修饰。甚至不惜工本,用大量上品绸缎,布置室内空间。白琉璃落地窗辅以绸缎窗帘,金丝毛毯铺装地面,便是墙壁亦用绫罗张满。琉璃花瓶、挂件、摆件、溢彩流光,随处可见。 岂止是奢靡无度,分明如置身天国一般。饶是罗马皇后鲁琪拉,亦如坠云端,如梦似幻。 鲁琪拉等人,先居绿洲,又迁大震关。对蓟王一切,可谓了若指掌。十里函园,更多耳闻。更心知,拥有十里王陵的绿洲主人,权势之盛,足见一斑。对时刻身背复辟执念,如野火燎原的罗马皇后而言。再没有比权势,更令其怦然心动,朝思暮想,求之而不可得。 身体层面的欢愉,远不足抚慰心灵的空虚和饥馑。唯有权利,能恰到好处的填平欲壑。熄灭灼烧灵魂的烈火。 鲁琪拉如此,何太后亦如此。 故而。当刘备与盛装出席的鲁琪拉,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看到了何后的另一版。对权与利的执念。不分种族,不分国别,皆是人性使然。 “下臣,拜见皇后。”刘备先行礼。大秦与大汉既是从兄弟之邦,作为大汉一藩王,刘备自当先礼。 “见过蓟王。”已将汉宫仪习练纯熟的鲁琪拉,回之以汉礼。 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饶是刘备,亦不禁心生赞叹。礼仪之邦,先礼后仪。待之以礼,行之亦仪。礼,乃是礼节礼数。仪,便是仪制仪轨。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如此次,大秦皇后东来,大汉自当礼遇。然如何行事,方不算失礼,便需妥善定立仪制。遂由贾诩进言,定下《会盟之礼》。并引经据典,论出从兄弟之邦。此,亦合天人感应,配五德始终。可谓无懈可击。 “多谢蓟王危难关头,施以援手。”鲁琪拉谋刺失败,被禁孤岛。若非蓟王搭救,早已性命不保。如何能远涉万里,抵达中夏。 “举手之劳,不敢言谢。”刘备谦不居功。话说,刘备不过是传语安息国主。后续一切,皆由安息王子代劳。当然,能请动安息王子出面,足见绿洲主人之权重。 “王上请。” “皇后请。” 客随主便,各自落座。 闻名已久,初次见面。蓟王剑眉朗目,丰神如玉。鲁琪拉亦不由暗自惊讶。 大震关上下早有风传。年轻的绿洲主人,曾凭一己之力,七日礼赞百余亚马逊。年纪轻轻已有三百子嗣。亚马逊的锁体技,何其强大。堪称牢不可破。广为流传,无数血淋淋的实例亦证明,绝非人力能及。本以为,不过是夸夸其词,以讹传讹。今日见面,方知人中麒麟,名符其实。 内敛却无法遮掩,温暖而又不刺眼。 正如罗马人对丝绸的迷恋。 亦如罗马人无法想象,安息人的旗帜上会荡漾光芒。 一言蔽之。如蓟王这般人物,鲁琪拉从未得见。权势与身位的融合,竟和光同尘,如此完美。 话说。除去半途而废的甘英。四百年来,也从未有汉使,真正踏上罗马的土地。换言之,史家所记载的关于罗马的一切,多是道听途说。来源无非丝路胡商,大汉边民,佛门高僧,诸如此类。史家并非耳濡目染,亲身体验。 然蓟王毕竟见多识广。短暂的惊艳,很快便谈笑自若,举止如常。 罗马先贤柏拉图所言:“良好的开端,等于成功的一半。”正如这次见面。鲁琪拉需借外力复辟。蓟王若远征罗马,便不可无视鲁琪拉的存在。于是乎,再没有比一拍即合,更适宜之举。 终归结亲如结盟。婚姻是最高级的互相担保(人质)。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对拥有罗马皇后头衔,并具有广泛影响力的鲁琪拉而言。眼前所见,关于蓟王的一切,对维系联盟(婚姻)的长久稳定,皆有不同程度的加分。 如何能恰到好处的,让一切水到渠成。是接下来,鲁琪拉需慎重虑及的关键。 内外诉求一统,表里利益如一。家国大事无需谈。闲话逸闻趣事,古今谭。不过是欲拒还迎的表演。鲁琪拉自幼便精于此道。虽多年不用,拾起不难。 反观蓟王刘备。之所以能对鲁琪拉的一切,保持克制和从容。只因蓟王在何太后身上,获得了足够的经验。如何恰当好处的保持距离,蓟王已颇有心得。 正如黑夜女王英妮娜所言。蓟王对鲁琪拉个人,并无特殊观感。蓟王宫中佳丽,倾国倾城者,不胜枚举。何必放滥。 商定诸多会盟事宜,刘备这便告辞离开。 不等王驾回船宫。关于此次会面的一切,早入有心人之耳。 二宫太皇,并西宫太后,各有耳目,将会谈内同,一字不漏,传出国宾馆。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何后一声冷笑:“堂堂大秦帝后,竟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卖弄风情,有失国体。” 何苗小心答道:“蓟王少年多金,英姿勃发。秦后盛年韶华,绝美姿容。况,别居异乡,孤苦无依。相见恨晚,亦是人之常情。” “好一个相见恨晚。”闻此语,何后不由得妒火中烧:“我家麒麟,岂能拱手让与他人。” “太后意欲何为?”何苗惊问。 “无它。会盟礼前,替朕约秦后,入园相见。”何后言道:“其人如何,当亲眼一观。” “喏。”何苗心中,有苦自知。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卧榻之畔。何后与蓟王诸多前事,如何能瞒过自家兄弟。然,何苗窃以为。太后此生,注定与蓟王无名无分。何苦来哉。 “二兄无事可先回。”闻宫妃帘下耳语,何后遂言道。 “喏。”何苗如临大赦。拜退出殿,正与上元夫人相遇。 自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上元夫人奉命,常驻千秋观。往来西园,日益频繁。虽不知太后意欲何为。然,何苗隐约觉察,当与蓟王相关。 再得一麟子? 何苗轻轻摇头,只顾登车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3 今冬尤寒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大型庆典,接二连三。洛阳先前愁云惨淡,被一夜凛风,悉数吹散。 许是与人口日稀相关。四郭百姓,总觉得今冬尤寒。仓促修葺,脚手架甚至还未及拆除的宅邸,便被主人急急忙质押金市子钱家。举家迁入函园栖身。先前贪恋函园繁华,购买园内宅邸,充作别馆。闲时入园赏玩,并不久居。 如今却弃园外祖宅,举家迁入函园别馆。 一言蔽之,人心向背,民情冷暖。 自蓟王手握八关,令行禁止,严明军纪。大刀阔斧,整顿吏治,重振朝纲。洛阳内外,清平之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然百姓心头,总有一丝警惕,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总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此绝非杞人忧天。日前,蓟王已上表,效仿东平宪王,辅政五年。满打满算,还余二载。二载之后,又当如何? 国祚艰难,时运不济。何董二戚,能否如吴、越那般,同舟共济(注①)? “窃以为,难。”兖州别驾陈宫,斩钉截铁。 堂内暖风徐徐,香气氤氲。兖州牧曹操,与一众僚属齐聚。自就任兖州牧以来,曹操选贤举能,休兵养息。一州大治。又疏通水道,兴漕运,练水军。麾下已有精兵数万。乱世之中,牧守一方。曹孟德终展长才。 少时,许邵评曹操,后世记载,略有出入。 《三国志·武帝本纪》裴注引孙盛《异同杂语》:“尝问许子将:‘我何如人?’子将不答。固问之,子将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太祖大笑。” 《后汉·许邵传》载:“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对,操乃伺隙胁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操大悦而去。” 《三国志》成于西晋。《后汉》成于南朝。故遣词造句,褒贬不一。 后世广为流传,“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许更恰如其分。 能臣治世,枭雄乱世。乃孟德毕生写照。 此时此刻,身为一州之牧的曹操,正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放眼大汉十三州,虽不能与河北二州相比。却也足可名列三甲。 治中程立,亦起身言道:“我与公台,不谋而合。” 见曹操看来,主簿荀彧,遂起身言道:“下官亦如此想。蓟王在时,令行禁止,政通人和。蓟王归国,二戚相争,朝政日非。有折足鼎覆之危。” “蓟王无心权柄,如之奈何。”曹操龇牙一笑。 “明公与蓟王,相交莫逆。当知其志存高远,非慕权势。”陈宫言道。 “‘志不求易,事不避难’。”曹操有感而发:“洛阳风传,贾诩进‘会盟’之言,乃为蓟王西征铺路。” “此事可信。”陈宫乃属僚之首,堂议多由其代言。属僚、亦作“属寮”。意同属吏。唯有幕府属吏,可称“幕僚”。 “先时曾闻,蓟王欲仿西域,立漠北、岭南、东瀛三大都护府。为大汉藩屏。如此,四面合围,铁壁一般。更加手握洛阳八关,并大震、大散、潼关。即便关东逆乱,朝堂亦稳如泰山。”陈宫亦称足智多谋。已窥破蓟王心意。 “麒麟天降,为终结乱世。”程立笑道:“若无‘意料之外’,大势定矣。” “哦?”曹操听者有意:“此言何意。” “巴郡板楯蛮反。”程立一语中的:“此便是意料之外。” 曹操轻轻颔首:“自刘焉入蜀,整饬吏治,抚纳离叛,务行宽惠。益州民生向好,百姓安居。为何偏偏此时,板楯蛮反。诚如仲德所言,此事颇多意料之外。” “传闻,五斗米道鬼师张修,无疾而终,白日飞升。现任五斗鬼师,乃蓟王假子张鲁。此人素与巴人交好。却不知,板楯蛮反,是否与其相关。”荀彧直指关键之所在。 曹操问道:“莫非,板楯蛮反,乃出蓟王授意。” “尚未可知也。”荀彧摇头。 “养贼自重,非蓟王所为。”曹操断然摇头:“再者说来,此一时彼一时也。蓟王连立二帝,为三朝元老。执掌天下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须暗行苟且之事。” “明公所言极是。”三人六目相视,仍由陈宫答曰。待曹操面色稍霁,便又进言道:“太平道与蓟国,颇多渊源。先前,蓟王公审右国令,足见牵连之深。太平道又出天师道。张鲁乃二代天师张衡之子。其母卢氏,今为蓟王妃嫔,且诞下一子。‘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先有群仙会,于吉解‘宗王’谶言;后有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黄巾乱后,群魔乱舞。明公不可不防。” 此乃诛心之言。却有理有据,令曹操难以反驳。一时无言。 “我辈,当作何处hǔ)?”少顷,曹操问道。 “文修武备,作壁上观。”陈宫脱口而出。 “诸位依计行事。”曹操当机立断。 “喏!”堂内文武,齐声应诺。 河东郡,秦置。洛阳西北五百里。二十城,户九万三千五百四十三,口五十七万八百三。治安邑。 河东有盐铁之利。又毗邻京畿。人口众多,经济发达。两汉以来,便是天下富庶之地。亦是权贵向往为官之地。更加“河东被山带河,四邻多变,当今天下之要地也”,故为各方势力,必争之地。 自袁绍辟祸出京,拜河东太守。到任后,连举郡中大姓,卫固、范先、张晟等,为属吏。声名日隆,颇有政绩。 “报!”天将露白,便有心腹廊下来报:“后将军董卓,遣人来见。” “哦?”袁绍翻身而起,略作思量,遂言道:“速引来一见。” “喏。” 待袁绍梳洗更衣,步入前堂。 便见一人,肃容下拜:“后将军麾下,骑都尉李肃,拜见府君。”骑都尉秩比二千石,略低于太守。 验过印信,袁绍遂问道:“都尉所为何来。” “后将军欲与府君结交。故命末将星夜到访。”说罢,取礼单在手:“请府君过目。” 袁绍抬眼扫过,面色稍缓:“我与后将军有数面之缘,何须如此见外。”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李肃躬身笑答。 “请坐。”携重礼登门,必有所求。袁绍既出名门,又久历官场。自心知肚明。 “谢府君。” 宾主落座,官婢奉上香茗。李肃举杯相敬,润唇后言道:“今,有一机密要事,与府君相商。” 袁绍遂屏退众人:“都尉且说来。” “后将军信再此,请府君过目。”李肃遂取密信呈上。 验过无误,袁绍遂开封细观。少顷,猛然站起:“竟有此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4 规圆矩方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李肃答曰:“兹事体大,后将军焉敢矫诏。舍阖家老小,只为诓骗府君。” 袁绍问道:“你且说来,后将军奉何人之诏。”三宫鼎立,外加少帝,诏出何人,云泥之别,自当问清。 “个中隐秘,末将不知。后将军约府君并河内王府君,洛阳一聚。当见分晓。”李肃答曰。 “哦?”袁绍心中一动,这便言道:“河内太守王匡,并后将军与我,皆出大将军(何进)幕府。莫非,后将军信上所言,乃出太后诏命。” “末将实不知也。”李肃一问三不知。 正如李肃所言,兹事体大。行事不密,凡有外泄,必是夷三族之重罪。然若事成,则平步青云,他日执掌朝政,亦未可知也。一言蔽之,成王败寇。 富贵险中求。胜败在此一举。 少顷,袁绍这便暗下决心:“且回复后将军。绍,定如约而至。” “喏!”李肃大喜拜退。 送走李肃,袁绍又取董卓密信细细端详。见并无破绽,非系伪造,这才安心。无论奉谁人之诏,事若能成,一本万利。大将军何进兵败身死,袁绍等人,纷纷外放辟祸。 远离京畿,权利中心。袁绍又岂能甘心。且蓟王虽是至交好友,已有言在先,只辅满五载。待他离朝归国,少帝年幼,朝政必为何董二戚所夺。再无出头之日。 思前想后,此乃唯一机会。 趁平乐会盟,朝廷无暇他顾。与董卓、王匡等,于洛阳密会。一来,问清来龙去脉。二来,探听虚实。三来,待价而沽。攫取利益最大。 思前想后,并无不妥。袁绍这便准备上京事宜。 会盟必拟盟,昭告天下。 盟必有玺印。 空口无凭,立字为据。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无有例外。正如凡蓟钞,皆印蓟王之玺。乃是凭证。罗马皇后鲁琪拉,谋刺未遂,被禁孤岛。先前持有的皇后印章,皆被没收。刘备已问过,唯有一枚贴身收藏的皇后印戒,得以幸免。 印戒,属于“印珠”。 印珠,乃是一种刻有图案、图案、文字、抑或只刻有文字的印章。是两河流域,史前至晚期青铜文明的标志之一。几千年来,两河流域及丝绸之路的沿线各古国,皆在使用。后世亦称西亚印珠,滚印,萨珊印珠等等。 按其外形,可简单分为:柱印、章印、印记石(Intaglio,常被制成戒指和项坠)等。 这枚红玛瑙半宝石黄金印戒,雕刻的正是如假包换,鲁琪拉的头像。 与鲁琪拉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断不会有假。 唯一遗憾,印面太小。与少帝准备启用的传国玉玺,高下立见。着实不匹配。所谓相形见绌。既是从兄弟之邦,断不可相差太大。徒惹人非议。 少帝问计蓟王。 蓟王言:此事易耳。取与传国玉玺大小相若之昆冈美玉,请金市西域良工,为秦后雕刻国玺。 少帝问道:若被人诟病,大秦国玺乃是伪造,岂非不美。 少帝行会盟之礼,乃继位以来,头等大事。故务求尽善尽美。 略作思量,蓟王言道:何不将秦后印戒,与新造国玺,合并成“子母套印”。如此“母传子”,自无可厚非。 谓母子连心。此举既合乎礼法,又传递了效力。少帝欣然点头,言:大善。 蓟王这便命人去金市,寻来自罗马的匠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半日,珠宝匠便被带到蓟王当面。 一问方知,西域珠宝匠,本是伊特拉斯堪人(Etruans)。故乡在罗马以北的意大利西北部。伊特拉斯堪人,是优秀的工匠,擅长各种金属工艺尤其是珠宝制作。他们打造的珠饰和印珠等小饰品,工艺上乘,深受罗马人所喜。 当然,是以罗马的工艺及审美而言。换做大汉,实不值一提。 单单一尊“错金博山炉”,足以傲视西陆。 寻他来,便是要十足的“罗马造物”。足可,以假乱真。不对,本来就是真。总之,无可挑剔。 又请罗马皇后,亲自设计印面。不久,一只头顶皇冠,伸展双翅,腹嵌一面鸾形盾牌,双足各抓长矛并羽箭的双头鹰素描。栩栩如生,呈送到蓟王当面。 刘备心领神会。双头鹰,分别看向东西,指代罗马皇后欲长居西域,串联东西二大帝国。雄鹰展翅,翱翔万里,不坠青云之志。鹰爪各持长矛并利箭,其意不言自明。最后,鹰身镶嵌的鸾盾,不出意外,便是为嵌入改造后的鲁琪拉头像印章。 至于周遭如何修饰,便看伊特拉斯堪珠宝匠,如何发挥。 且皇后特意叮嘱,当刻成圆印。 《管子》曰:“以规矩为方圜则成,以尺寸量长短则得。”《汉·律历志上》:“夫推历生律制器,规圆矩方,权重衡平,准绳嘉量。”便是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又谓:“天圆地方”。 方与圆,便是天地宇内也。 单从鲁琪拉煞费苦心,凿刻大秦皇后玺印,便知其复辟之意。 自入汉土,一路亲眼所见。凡官吏,必身配印绶。凡公文,必下签印。凡券,必按手印。便是流通东西南北,无往不利的蓟钞,膜下亦压有蓟王玺印。大汉既如此持重。入乡随俗的鲁琪拉,焉能不倍加慎重。 大汉蓟王,为大秦皇后制印。背后之深意,不言自喻。 凡授印。便意味着,鲁琪拉的合法地位,得以在大汉,尤其西域,完全彰显。授印,之于汉廷,乃心腹大事。凡番邦异国,必先得大汉任命,方能被丝路各国所认可。授印,便是获得大汉认可之标志。 四百年来,莫不如是。足见一斑。 天圆地方之说,华夏源远流长。 慎重起见,刘备遂上报少帝。 太史令等,朝中善明天官、谶纬、算术者,皆言:若授予秦后“天圆玺印”,是否暗藏拔高之意。毕竟“天上地下”。高出大汉一筹。 少帝轻轻颔首。又问蓟王:该当如何。 蓟王言到:何不取“玉琮”,内圆外方之形貌。 “圆中牙身玄外曰琮。”“琮,八方象地。”且华夏自古,便有“玉璧祭天,玉琮祭地”之礼制。换言之,凿刻成玉琮,亦不出“(天圆)地方”之意。礼制与大汉等同。 此言一出,众皆称善。 太史令单飏拜服:王上真乃神人也! 少帝亦喜笑颜开,心满意足。果然“蓟王无难事”。 万事俱备。 只待『秦后玺印』凿刻毕。便可登台会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5 平乐会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月十六,会盟之期。 平乐观前,人山人海。洛阳百姓争相欲睹,大秦皇后风姿。右丞贾诩,“从兄弟邦”说,已传遍京畿。大秦天子乃白帝子,亦符合汉人对世界的认知。更加高祖斩白蛇,奋取天下。足可佐证,白帝子亦曾下凡之说。 白帝乃西方天帝。与极西之地的大秦,地缘上亦完全匹配。故由“君权天授”,推论出从兄弟之邦。 兄弟会盟,亦合乎情理。无可厚非。 再深思。既是兄弟邦国,危及大秦之事,大汉焉能坐视不理乎? 秦后若在西域募集人马,西征复辟。蓟王自当全力相助。 一言蔽之。大汉授印,暗藏玄机。二国会盟,意义深远。 历来异国番邦,皆受金印。独大秦皇后,授予玉玺。从仪轨而言,大汉对大秦,亦非等闲视之。 不出一日,罗马珠宝匠便呈上定稿。 内圆外方的玉琮印面正中,乃罗马双头鹰徽。围绕雄鹰,饰以绶带。最外圈,还用罗马文并汉字,刻有环形文字:“受命于天,既寿且昌。” 蓟王再呈报少帝。果又起非议。 焉能与传国玉玺比同。 “‘天子受命于天,诸侯受命于天子,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虽谓受命于天亦可’。”便有人引经据典:“昊天上帝既生五天帝。白帝子,亦当受命于天。何可辩哉?” “先欲刻‘天圆玺印’,今又与传国玉玺比同。秦后争强好胜之风,断不可长。”另有人起身反驳。 少帝无奈,又问计蓟王。 蓟王言道:“或刻‘天地同寿,日月同光’。”出自《屈原·九章》:“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亦有国祚绵长之意。且点出大秦玉玺,乃昆冈美玉。与传国玉玺,出和氏璧不同。 众人纷纷点头。别无异义。 赶在平乐会盟前,大秦玉玺,雕刻完毕。只需在会盟国上,按下玉玺。并昭告天下,鲁琪拉身份及权利,便可在大汉彰显无疑。 若有一日,鲁琪拉上呈国,求汉廷出兵,助其西征复辟。 道义所向,少帝自当欣然应许。命都护西域辅汉大将军刘备,出兵西征。亦是水到渠成之举。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用后世的话说,仪式感很重要。 先授印,再结盟。而后昭告天下,水到渠成。蓟王西顾之心,上下皆知。文武百官、三宫少帝,皆心领神会。 蓟王只欲辅政二载。 想来。二载之中,蓟王当酌情上表。请开漠北、岭南、东瀛,三大都护府,或先立其一。二载之后,当挥军西征,凿穿两汉四百年,汉史未曾到访之海西。 论开拓精神,蓟王当仁不让,冠盖宇内。 只需蓟王离京。三宫少帝,何董二戚,稳居高位,再无压力。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天光微亮,号角雄浑。 旌旗蔽日,鼓乐喧天。 左右中郎将,领帝国虎贲,车前开道。 陛下并二宫太皇车驾,列队堡瑶光殿前。静待大秦皇后车驾,自旅堡而来。相遇后,各自绕行,分二路下山。出东、西山门。驶入平乐观。 客从西来。 故大秦皇后车驾,出西门。少帝并二宫太皇车驾,出东门。 车驾入平乐观时,亦循此例。又在东门处,汇同西园上军校尉并车骑将军护送之太后车驾。数路人马,迤迤逦逦,共入平乐观。 先前主阅兵台,已改造成会盟台。上覆十重五彩华盖,高十丈。三宫帝后及少帝,并罗马皇后,及相关人员,皆登会盟台。 对面小台,也已改造成观礼台。上覆九重华盖,高九丈。宗亲诸刘、列侯封君、文武百官、番邦使节等,登台观礼。台下禁卫,列队齐整。四周围满百姓。 “盟,明也,告其事于神明也。” 古有“诅祝”,专作拟定盟:“作盟诅之载辞,以叙国之信用,以质邦国之剂信。”《左传·哀公二十六年》亦有:“使祝为载。”其中“载”,便是盟。今由蓟王命尚台领衔,与公卿同拟定。 “载在盟府,大师职之。”另有“大师”收藏盟于“盟府”。疏曰:“以勋受封,必有盟要,其辞当藏於司盟之府也。”“太史乃藏之於盟府,以为岁典。”今改为太史藏于灵台。 “既盟,则贰之。”一式二份,必留副本。 关于盟誓,《说文解字》载:“《周礼》曰:国有疑则盟,诸侯再相与会,十二岁一盟。北面诏天之司慎、司命。盟,杀牲歃血,朱盘玉敦,以立牛耳。” 此足可说明,会盟必有天神参与。会盟诸方,故须“杀牲歃血,朱盘玉敦,以立牛耳”,“北面诏天之司慎”,上告天神。请上天监督会盟各方,对违约者予以严惩。“凡我同盟:毋蕴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灾患,恤祸乱,同好恶,奖王室。或间兹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国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队命亡氏,踣其国家。” 仪程大体如下。 筑宫建坛:先筑宫墙,周长三百步,四方各有一门,在宫中心筑坛,坛上设堂,堂上置绘有上下及四方神明之像。 排定朝位:各国会盟使,在宫内依同姓异姓、爵位高低顺序,置国君之旗。 歃血盟誓:割牛耳取血,歃血为盟。 祭祀:盟约各方共祭日、月、四渎、山川丘陵等。 飨燕:盟主烹太牢以宴饮会盟各方,有时还行“宾射之礼(注①)”。 少帝自东,秦后自西,升坛会面。“盟之为法,先凿地为方坎(坑),杀牲于坎上,割牲左耳,盛以珠盘,又取血,盛以玉敦(盛血器),用血为盟,成,乃歃血而读。”少帝年幼,蓟王代主行事,为“执牛耳者”。 盟曰:“汉与秦,共承天命,永为兄弟之邦。” 盟毕,蓟王请秦后就坛之西南隅,帷幄中焚香为誓。誓毕,复升坛饮酒。献酬之礼(互相敬酒),各用其物,以将厚意而归。 百姓三呼万岁。 史称《平乐会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6 魂不守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礼记·檀弓下》:“师必有名。” 平乐会盟,解决了义理乃至礼法上的“有名”。好比二人撕斗,另有第三人助拳。当事者必叫嚣:“干你何事?” 言下之意,我姐弟二人撕斗,与你何干。 那时,蓟王便可仗义执言:“罗马大汉,兄弟邦也。焉能坐视长姐受辱。” 围观百姓亦纷纷点赞:“兄弟助拳,理所当然。” 此便做,出师有名。 之所以兴师动众。朝堂上下,南北二宫。皆无比慎重。大秦皇后东来,更古未有是其一。迎合蓟王西顾之心,乃其二。蓟王当面,如坐针毡。抖擞虎威,噤若寒蝉。无一日不如芒在背,谨小慎微。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自古“请神容易,送神难”。 知两年归期既定,这才终见出头之日。今,蓟王种种行事,皆与西顾相关。焉能不欢欣鼓舞,尽力而为。上下戮力,助蓟王早日达成所愿,也好放过我等,逃出升天。于是朝堂上下,三宫内外,皆心照不宣。 至于罗马皇后,奥古斯塔鲁琪拉。只身东进,孤立无援。得大汉如此礼遇,亦甘之如饴,心领神会。复辟大业,更进一步。即便终其一生,再无法踏入罗马边墙。得此盟约,滞留大汉亦足可锦衣玉食,安度余生。 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平乐会盟》后,洛阳街头巷尾,风闻不减。各种闻逸趣,甚嚣尘上。封君列候,宗室公卿,纷纷携厚礼登门,觐见大秦皇后而不可得。多由圣火女祭,代为接见。旅堡国宾馆,日日宾客盈门。公子王孙慕名而来,车驾列队上山。车水马龙,足见一斑。 大汉四百年,多见外国使节到访之记载。然域外记录,却寥寥无几。除去不如中夏,史家世代秉笔,未曾断绝外。“番邦使节”的成色,亦有待观瞻。 若假包换,大秦帝后。远渡重洋,翻山越岭,亲赴大汉。足令洛阳百姓,群情鼎沸,念念不忘。 罗马皇后鲁琪拉,更是长袖善舞。不出三日,已敛财无数。命圣火女祭,登记造册,存以备用。如前所说,西域多佣兵。丝路沿线,遍布无数大小佣兵组织。或受雇于商队,往来丝路。或受雇于领主,参与奴隶掠夺。甚至被大小国主所募,守卫国都。不一而足。然“万变不离其宗”: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只需价钱谈妥,风险共担。 长此以往,鲁琪拉甚至能滚雪球般,拼凑出一支实力颇强的军队。雇佣兵军纪如何两说。单就自身装备、单兵素质、小队战力及战争经验,皆远非杂兵可比。 当然,若放大到国与国的战争。佣兵的短板,便会暴露无疑。相互抱团,各自为战,杂乱无章,冲突不断。诸如此类,终归有利必有弊。一言蔽之,单凭雇佣联军,复辟大业,无法实现。 又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鲁琪拉还需一片稳定的后方领地。源源不断,输送粮草辎重。及兵马人员。 纵观东西大陆。再没有比遥远的绿洲,恰到好处,正合时宜。 正因看到此关窍所在。鲁琪拉这才花费心思,首创双头鹰,为新式罗马皇后徽章。以示:东西相顾。 国宾馆改大秦皇后行宫。 金银珠玉,绫罗绸缎,收到手软的圣火女祭司,引一人入内。 “老奴,拜见皇后。”正是长乐太仆赵忠。 得圣火女祭司,耳语相告。知是太后亲信,鲁琪拉遂自帘后言道:“免礼。” 见一切制度,皆出汉宫仪。赵忠心中暗赞:“老奴,奉大汉太后之命,拜谒大秦皇后。邀皇后赴西宫宴。”西园已改称西宫。 “有劳老大人。”鲁琪拉关中汉话精纯。遣词造句,无懈可击:“烦请回禀太后,自当如约赴宴。” “老奴,告退。”赵忠躬身出殿。 “先前太后相约,皇后避而不见。今日为何改了主意?”阿丽娅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鲁琪拉笑道:“先前,并无定论。今已缔结盟约,身份既定,自当与太后一见。” “原来如此。”阿丽娅欣然点头,又言道:“当今天子,便是太后所生。因是庶出,故不被先帝所喜。传闻先帝在位时,欲立次子为帝。可惜北巡遇刺,托孤蓟王。废长立幼之事,无疾而终。” 一旁黑夜女王英妮娜,又补充道:“先前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太后无故孕身,诞下麟儿,取名阿斗。京中传言,神乎其神。” 鲁琪拉言道:“论尊贵,麒麟所送子,与先帝次皇子,又当如何?” “阿斗乃嫡子,自比皇次子高贵。”阿丽娅知之甚祥。 “当今少帝若因故退位,何人继位?”鲁琪拉又问。 “应是阿斗。”阿丽娅言道。 “如此,太后之宴,非去不可。”鲁琪拉当机立断。 “我等随行。”黑夜女王英妮娜言道。 “如你所愿。”鲁琪拉欣然一笑。 中堡,瑶光殿前。 “左中郎将?” “在。”吕布闻声回神,见下车见礼之人,乃蓟守邸丞刘平,急忙还礼:“见过守丞。” “奉命往国宾馆一行,烦劳左中郎将放行。”刘平再拜。 “守丞且随我来。”吕布负责宫中守备。中堡四门,皆听命于他。话说九坞连横,呈“串”字形。自东向西:营堡、粮堡、器堡、钱堡、中堡、官堡、学堡、民堡、客堡,依山而建,各踞山巅。四面高墙环抱,互以瓮城相接。心想,官堡通客堡,无需经过中堡。吕布随口一问:“守丞因何舍近求远。” “先前奉命入瑶光殿,列席朝议。”刘平笑答:“六百石官,本无需列席。奈何职责所在,故特许入殿。” “原来如此。”吕布笑道:“守丞既无门籍,可携吕布令牌出入。” “不可,不可。”刘平连连摆手:“左中郎将好意,下官心领。然却不敢因私废公。” “如此,也罢。”吕布亦口无遮拦,实属无心之言。出入宫闱之令牌,岂能轻易送人。 见四处无人,刘平忽言道:“我见左中郎将,似魂不守舍。是否家中有变。” 吕布干笑抱拳:“实乃吕布私事,不足挂齿。家中一切安好,谢守丞挂念。” “左中郎将,珍重。”见吊桥已落。刘平不疑有他,这便登车自去。 “守丞,珍重。”吕布抱拳回礼。再起身,眉宇久未舒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7 板上钉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话说。多日前,吕布如约登门拜访。 不料竟是大长秋兼领尚令,曹节别馆。待安絜换装来见,方知乃是女儿身,名唤安素。国色天香。 吕布瞠目结舌之余,别情暗生。 席间,闻曹节已将安素许配蓟王,待拜太仆王允为义父,即择日出嫁。累日来,吕布神情恍惚。如刘平所言,似神不守舍。能令九尺男儿,百转愁肠,唯“情”字难舍。 “呼——”目送安车远去,吕布这便收拾心情,示意谯楼上守卫,搬动机关,将吊桥折回。“十里九坂,以象二崤”。两座山头,相距甚远。吊桥折回,遂成天堑。九坂坞堡,需相邻堡垒,左右皆落下吊桥,方能畅通无阻。故一坞被破,八坞犹存。若想攻占二崤城,几不可能。 函园内大建,虽已完结。然对二崤城的修缮,从未停歇。务求尽善尽美,固若金汤。 三足踆乌,赤鹿焰角。凡王旗所在,蓟人蜂拥而来。落脚十里函园,学堡、民堡、客堡,亦多蓟人。尤其阳港双市,蓟商往来不断,日进斗金。 天下大乱,道路断绝。入不敷出,生活日艰。幸得金市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方才转危为安。洛阳百姓,纷纷效仿。尤其洛阳商贾,质押名下货物、商肆,换取资金转圜。乃至金市、马市、粟市、南市,再加金水小市,阳港双市。洛阳八关六市,尽入蓟王之手。 仿七国赛马会。 年前,以金市子钱十家牵头,成立『京畿商会』。几将洛阳商人,尽数吸纳其中。针对大宗商品的“交易所”,亦在金市挂(招)牌成立。其名称出自《易·系辞下》:“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交易所内,凡大宗商品,皆分“现货”与“期货”。双方需由金市赀库,出具担保券,方能如愿获得“交易权”。入交易所,买进卖出,大宗商品。 《史记·平准》:“农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龟贝金钱刀布之币兴焉。” “农工商交易之路通”,在蓟王治下,被赋予崭新含义。 其便利性,无可匹敌。交易所一出,立刻风靡。蓟王随即在商都楼桑,亦建起蓟国交易所。划归在市楼旗下,由右相耿雍掌管。并效仿各港津,将“市”,由各城划出,并将先前置于都船署下“市舶寺”,及下属市舶丞、市舶尉、市舶狱令等属官,合并成立蓟国“市舶寺”。专管往来商贸。具体事宜,皆由市楼掌管。其长官仍称“市舶令”,然官秩升为比二千石。下设“关”、“海关”、“市楼”、“海市楼”、“蓟商会”、“交易所”等,诸曹。 首任蓟市舶令,不出意外,授予蓟王同门师弟,田骅。 田骅,蓟豪商田韶独子。与蓟王有同门之谊。乃蓟国宿吏,官拜上计丞。对国事民情,了若指掌。今擢升为市舶令,自是水到渠成。话说蓟王师门,多‘少年俊杰’。师弟刘晔,为盐府大夏令。小师弟周瑜,虽未正式授予官职,然二千及冠,板上钉钉。 蓟王取名,自有深意。“市舶”二字,足见一斑。市,乃指可经陆路连通的各“城邑之市”。舶,便是指可经船舶往来的港市、海市。故合称市舶寺。 加之绣衣皆入门下署。市舶寺的职权,更为集中。“署”、“寺”的区别,亦逐渐清晰。凡称“署”,多为监察;凡称“寺”,多行职能。 内政由右相耿雍领衔。外交则以左相崔钧为首。蓟国同样是国相主政,无有例外。 左相崔钧,职权亦重。凡三韩半岛、倭国列岛、三郡乌桓、四郡亡胡、三南徼外……“(蓟国之)外事”,皆由其负责。先前蓟王表二国相为“关内侯”,食俸中二千石。 今华大夫,已“赐位特进,见礼如三公”,坐享万石顶俸。国中皆传言,王傅黄忠、四少师、左右国相,上庠令、右国令等,当“萧规曹随”,次第晋升。 空穴来风,必有所出。蓟国千里国土,千万国民。一季稻作,可活十三州百姓,外加北人、南人、东人,计千万余众。蓟国吏治,足见一斑。且华大夫虽名声在外,大医天下。然王傅、少师,左右国相,亦不逞多让。既开万石先河,蓟国又行高薪养廉,且蓟王光融天下。民窃以为,自不会厚此薄彼。 比起洛阳百姓,街头巷尾,议论大秦帝后,平乐会盟。蓟国皆在风传,万石顶薪。 一国之力,能开万石俸禄。两汉四百年,更古未有。此乃国力鼎盛之相。饶是安北、辽海等郡,亦蒸蒸日上。三韩、倭岛,汉化岛民,纷纷渡海来投。先客庸,再落籍。不出三代,与汉人无异。 上计令陈逸言,若加“长(居)客(庸)”,蓟国当有千五百万口。换言之,蓟国二十七县,近四百城港。均有万余客庸。此还将姻亲、义亲等,已落籍者,排除在外。凡客庸者,皆在市楼录入《客(庸)籍薄》。满五载,得雇主举荐,五家连保,便可落籍。若无五家亲眷,亦无五家雇主,则由市楼据客庸口碑,代为作保。 落籍后,则可享有《圩田制》,所定立之诸多便利。 换言之。蓟国连客庸的晋升之路,亦设置完备。治下吏民,皆有出路。爵民,已取代豪门大姓,成为国之基石。 马市,胡姬酒肆。 河东太守袁绍,常服入内。直奔三楼春晖包房。 推门视之。河内太守王匡、南阳太守袁术、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并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俱在。 见袁绍姗姗来迟。一众太守,纷纷上前见礼。 “本初,别来无恙乎。”陈留太守张邈与袁绍乃是故交。剩下王匡、桥瑁、鲍信等,或同为大将军幕僚,或如袁遗,乃是袁绍、袁术二人从兄。 “许久未见,孟卓兄亦可安好。”袁绍依次回礼。 “一言难尽。”张邈又引董卓上前:“得后将军手,我等星夜前来。见左右皆二千石官,方知兹事体大。” 袁绍以礼相问:“敢问后将军。内中隐情,可否明示。” 董卓肃容回礼:“即来则安。诸君切莫心急,车马劳顿,且先入席。” “请。”众人心领神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8 衣带秘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众太守,共推后将军董卓居首。 官秩相同,再排仕龄、齿龄。如此,依次落座。 马市胡姬酒肆,众人皆不陌生。乃蓟王产业。春晖包房,更是常来常往。后将军董卓择此处,与会众人。显然,别有深意。 董卓端杯相敬:“大将军罹难,我等外出辟祸。幸得蓟王辅政,开一面。家小故才得以保全。逢平乐会盟,举国欢庆。今日在此相会,与诸君共饮。” “请。” 如董卓所言,即来则安。逢五日休沐。诸位太守,先前多为京官,皆安家洛阳。数百里之遥,轻舟快马,一夜可达。即便稍有路远,告假几日亦无妨。只需约定时日,自能在京畿相聚。 席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后将军董卓,来者不拒,颇有酒量。正事闭口不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罢筵后,又驱车入金水汤馆,沐浴薰蒸,一夜安睡到天明。 待酒醒,已是天光大亮。梳洗更衣,相约再见,各自归家不提。 换言之,此来不过是同僚小聚。并无其他。 袁绍等人,各自心疑。回忆分别时董卓言行。便纷纷醒悟。急忙解衣带,拆开视之。果见端倪。原来,趁众人昨晚沐浴薰蒸,董卓暗使心腹,将秘诏缝于众人衣带内。为“衣带诏”。 衣带诏内,字字惊心。再看落款,无不瞠目。 确认无误,袁绍长出一口浊气:“不料衣带诏,竟出,竟出……” 三宫鼎立,折足之危。 难怪后将军董卓,如获至宝。若达成所愿,江山社稷可定也。 袁绍忽觉心跳加快,一时竟血脉喷张。 再深思。又觉丛云散尽,豁然开朗。 蓟国邸。 得游缴密报,右丞贾诩不禁深思。 少顷,遂问道:“后将军董卓,与一众太守相聚小酌。期间,并未言及朝政?” “正是。”游缴假充酒家保,并一众伶人胡姬,进出包间。未能探听到只言片语。皆是民间风闻,各地趣谈。后又入金水汤馆,沐浴薰蒸,亦未涉及公务。 “哦?”贾诩如何能信。 守丞刘平进言道:“先择胡姬酒肆,又去金水汤馆。二处皆王上产业。或以示磊落,恐无异心。” 贾诩不置可否:“退下。” “喏。”游缴这便告退。 贾诩言道:“与会众太守,多出前大将军何进幕府,及汝南袁氏一门。又堂而皇之,进出主公门庭。若非暗藏私心,又何须明目张胆。” “右丞言之有理。”守丞刘平拜服。 “速报主公知晓。”贾诩当机立断。 “喏。”刘平这便领命。 阳港水砦,三足踆乌船宫。 得刘平上报,刘备一声叹息:“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平进言道:“右丞以为,诸人多出前大将军何进幕府。许,与太后相关。” 刘备轻轻颔首:“太后新仇旧恨,难以消减。日前,左相密报。何后遣何苗,笼络四郡亡胡,大肆招募胡骑入京。又命西园上军别部司马赵瑾,携一亿券钞入蜀。笼络巴人之心,昭然若揭。不出所料,当有一万精兵,再入西园。” “太后募兵,莫非欲报大将军之仇乎。”刘平幡然醒悟。 “貌似便是如此。”刘备不置可否。苦思破解之策。 见刘备无心交谈,刘平遂拜退。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罗马皇后鲁琪拉,携圣火祭司阿丽娅,黑夜女王英妮娜,盛装出席。正如蓟王初见时所感。鲁琪拉并何后,命运多舛,颇多相似。大有相见恨晚,引为知己之势。 “闻皇后已婚配,不知尚有子嗣否?”席间,何后问道。 “有。”鲁琪拉答曰:“滞留国中,未能同来。” “原来如此。”何后又问:“不知大秦,何人执政。” “乃妾胞弟。”鲁琪拉又答。 何后轻轻颔首,忽追问道:“既是亲兄妹,因何刀兵相向。” “无它。”鲁琪拉言道:“弟妻孕身,若诞下子嗣,依鄙国律,当为奥古斯塔。” “原来如此。”何后轻轻颔首:“事关皇后大位,不可不察。” “若只我一人之失,无足轻重。”鲁琪拉言道:“然,吾弟不问政事,纵情声色。尤以搏杀为乐。若无我辅政,必生大乱。不得已而为之。” “一国双君。”何后似有感悟:“即便一人碌碌无为,仍有一人勤于国政。如此想来,确有可取之处。” 鲁琪拉亦恭维道:“今三宫鼎立,太皇垂帘,蓟王辅政。足可保大汉,国祚绵延。” “蓟王在时,自当稳如磐石。然,蓟王不在,又当如何?”何后试言道:“我家麒麟,时常西顾。朕独守深宫,道听途说:待辅政期满,我家蓟王便欲领兵西征。不知皇后,以为然否?” 鲁琪拉,顾左右而言其他:“西出葱岭,便是贵霜、身毒,再西还有安息。蓟王欲征何地?” 何后嫣然一笑:“妇道人家,焉知军国大事,(大)丈夫雄心。” “妾,亦如此思,亦如此想。”鲁琪拉笑答。 何后又道:“我家蓟王,麒麟天降。祖宗庇佑,福泽深厚。今后宫佳丽,已有数百。其中殊丽倾国,倾城姿容者,比比皆是。听闻,大秦一夫一妻?便是国君,亦无从破例。” 换做鲁琪拉,展颜一笑:“确是如此。然妾身世飘零,无根浮萍。寄身汉土,蒙陛下不弃,会以兄弟之盟。自当入乡随俗,岂能墨守成规。” “好一个‘入乡随俗’。”鲁琪拉心意,何后已尽知。妒火中烧,竟一时无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后并非舍不得蓟王。而是舍不得蓟王远走他乡,孤儿寡母,再无所依。蓟王辅政一日,何太后便安稳一日。诸如董重之流,便不敢擅动。若蓟王离朝,以何苗混吃等死,眼高手低,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必为董重所败。 若蓟王归国就藩,三千里水路,数日可达。 然若远走万里之遥,鞭长莫及也。 此,才是何后心腹大患。 如何能将蓟王,长留汉土。何太后心念至此,眸中戾芒一闪而逝。 陪坐侧席,垂首无言之黑夜女王英妮娜,睫毛忽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99 敬而远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月升席散,宾主尽欢。 鲁琪拉一行,乘国宾车驾同返。 “太后宫中,另有高人。”黑夜女王英妮娜,轻声言道。能令惜字如金的英妮娜,说出整句。足见此人,非同小可。 “我亦察觉。”圣火祭司阿丽娅,亦低言道:“香炉中混有来自身毒的巫药。非大汉之物。” “应是西王母派,上元夫人。”鲁琪拉又问道:“诸夏仙门,二位可能与敌?” 阿丽娅并英妮娜,四目相对,异口同声:“可以。” “太后身缠诸多神异之事,玄而又玄。此地不宜常来。”心念至此,鲁琪拉话锋一转:“可曾听闻,太后与蓟王之风言。” “并无风言。”阿丽娅摇头:“时,‘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蓟王远在数千里外,赴群仙之会。如何能行苟且之事。” “当真是麒麟送子不成。”鲁琪拉似有不信。 “洛阳百姓,皆亲眼所见。众目睽睽下,如何作假。”神异之事,圣火女祭司,深信不疑。 “总之,‘敬鬼神而远之’。”鲁琪拉,意味深长:“须知:汉天子乃赤帝子。”言下之意,非罗马诸神。 亦有本族原始信仰,不信奉罗马诸神的暗夜女王英妮娜,忽笑道:“若依汉人说法,罗马神王朱庇特(Jupiter),是否便是‘白帝’。” 鲁琪拉张了张嘴,却未置一语。 显然。此问题,鲁琪拉亦曾虑及。单就眼前的政治利益而言,统一信仰,利大于弊。然远在西陆的罗马,显然不可接受。换言之,近期必然得利,远期利害未知。 见圣火祭司阿丽娅亦无言。英妮娜索性挑明:“若要组建西征军团,皇后需借大汉之力。迎合汉人的信仰,大肆宣扬与汉人的神性关联。承认罗马皇帝为白帝子。对皇后而言,乃是复辟前期之关键。所谓入乡随俗。甚至东迁亚马逊,亦修正了原是信仰,称‘三柱神’。” “好的。”鲁琪拉未置可否。毕竟牵扯到帝国信仰。稍有不慎,顷刻崩盘。没有十足把握,不可轻身弄险。 思绪至此,鲁琪拉又问道:“顽强如亚马逊,宁愿举族东迁,亦不愿苟且。为何会轻易信仰。” 暗夜女王英妮娜,一声轻笑:“因为她们遇到了一个能满足全部所需的男人。” “一个男人,便满足了亚马逊生存的全部所需。”鲁琪拉略作思量,便已醒悟。 “是的,皇后。”英妮娜言尽于此。 留下鲁琪拉,蹙眉苦思。 官堡,蓟国邸。 游缴再来。将当夜董卓与诸太守,席间闲言碎语,汇同在案。呈报右丞贾诩当面。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语出何人之口,又如何上下呼应。细作未必能一字不漏,分毫不差。然大略经过,便是如此。贾诩逐条看来,搜寻蛛丝马迹。 守丞刘平,屏气凝神,陪坐在侧。见贾诩在白绢上,不时提笔勾画。心知,足智多谋如贾文和,必有所得。 果然。少顷,贾诩投笔在案:“未尽之言,必暗藏衣带之内。” 刘平急忙欠身去看。果见数有“衣带”二字,出董卓之口。“布衣韦带”、“褒衣博带”、“衣带渐宽”、“衣不解带”,诸如此类。出金水汤馆,与一众太守话别时,董卓更口出:“缝衣浅带”。 语出《庄子·盗跖》:“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于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注①)?”乃盗跖怒骂孔子之句。 刘平细细读来,似有所悟:“‘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惑天下之主’,‘盗莫大于子’……”古为今用,借古讽今,句句似皆有所指。 见贾诩表情不善,刘平试言道:“莫非,后将军联络大将军旧部,意欲对王上不利。” “犹未可知也,然不可不防。”贾诩言道:“速报主公知晓。” “喏。”刘平不敢怠慢,遂下山奔赴阳港水砦。 三足踆乌船宫。 刘备得报,心头一凛。莫非竟出『衣带诏』。话说,自管宁割袖,甘宁百骑踏营,何后诞阿斗,刘备便心生警醒。史上著名人物的著名事件,当不可更改。 《三国志.蜀先主传》:“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时曹操窃权,献帝欲除之。下密诏藏于衣带中,命董承出宫,联络群雄,共谋之。承遂与先主同谋,未发,会(刘)备出征,承便与偏将军王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结谋。事泄,曹操杀董承等,夷三族。董贵人虽有身孕,献帝数次向曹操求情,仍被杀。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总摄朝政之人,乃是蓟王刘备。莫非,竟是少帝心生不满,而秘令董卓联络群雄,欲除蓟王而后快。 兹事体大,不可不慎而又慎。刘备随命刘平召贾诩等谋主,登船相商。 “此衣带诏,必出三宫。”荀攸已有心得:“然,臣窃以为,却并非意指主公。” “何以知之。”刘备问道。 “主公无心天下权柄。已上表陈情,辅政满五年便归。不过短短二载,少帝远未元服,何故如此急迫。”荀攸言道:“见董卓所邀,皆是前大将军何进旧部。许,密诏出自何太后之手,亦未可知。” “或是窦太皇。”贾诩语出惊人。 刘备心中一动:“文和且说来。” “天下皆以为,窦太皇孤家寡人,无欲无求。然,臣却以为,正因如此,窦太皇才深恨二戚相争,祸乱朝政。欲除之而后快。” “窦太皇。”略作思量,刘备遂言道:“若密诏出自窦太皇,乃欲诛何董二戚。董卓、袁绍等人,皆出身大将军幕府,岂会背主反戈,徒留骂名。” “主公明见。”贾诩言道:“然今时不同往日。大将军兵败枭首,主臣之义已就此断绝。董卓、袁绍等,与车骑将军何苗,并无隶属,亦非府臣。故无背主之说。” 刘备轻轻颔首:“确是如此。” 话说。史上,何苗素不与兄何进同心,何进被杀,部将吴匡疑苗与宦官通谋,攻杀苗于朱雀阙下。后更惨遭董卓开棺戮尸。足见彼此利害关系,早已势同水火。 田丰言道:“与其苦思无解。不如主公去信袁公路,询问衣带诏之事。料想,袁术必不敢隐瞒。” “不可。”贾诩急忙阻止:“凡受密诏,最忌外泄。若主公去信询问,董卓等知事不可为,必暗中销毁密诏,矢口否认。何人指使,再无迹可寻。” 田丰欲证其事。而贾诩却想找出背后主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0 三马同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衣带诏’当与我主无关。”贾诩为众人解忧:“所出,无非有三。若诏出何太后,必为除董氏,以报大将军之仇。若诏出窦太皇,必为除何董二戚,以正朝纲。若出董太皇,必为除何氏外戚,一门独大。少帝尚未元服,当无此念。主公可安心。” 言下之意,多半是二戚相争。 “朝政日非,朝不夕保。宜当谨慎行事,不可作壁上观。”刘备叮嘱道。 “臣等,遵命。”主公之意,贾诩等人,皆足智,焉能不知。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又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有人,窃以为:若“坐山观虎斗”,对蓟王而言,利大于弊;然于朝而言,却弊大于利。 然蓟王君臣,却将蓟国与大汉视为一体。家国同构,便是此意。列候称“家”。时下,“家国同构”与“家国天下”大同小异。所言,即是“郡国并行,列候次减”的大汉封建体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得不说。参考两汉对诸侯王的打压。蓟王能不计前嫌,高瞻远瞩,堪称一代明主。 贾诩、荀攸,代主掌尚台。尚令曹节,非大事不亲临。刘备却命二人,凡涉二千石官,皆需通禀曹节。以示尊重。蓟王行事,有礼有节。单此事,便可见一般。 太皇并少帝,迁居瑶光殿。南北二宫,亦在加紧修缮。禁卫、宫人,多已齐备。掖庭令毕岚,并钩盾令宋典来报,正腊前后,便可迁回。 蓟王临朝,洛阳大兴。 天下权贵,趋之若鹜。本已刀山火海,如坐针毡,坐等罢官的洛阳令司马芳,得蓟王信任,不降反升,拜为河南尹。蓟王又举前冀州牧桓典,为新任司隶校尉。 洛阳令,出人意表,被蓟王授予司马芳胞弟,议郎司马防。 司马防,性格耿直,为人公正。即使赴同僚宴,亦不苟言笑,保持威仪。酷爱《汉》名臣列传,讽咏数十万言。时在州郡为官,年初调入京畿为议郎。后生八子,并称“司马八达”。 司马兄弟,乃前颍川太守司马儁之子。司马儁,字元异。博学好古,倜傥大度。身高八尺三寸,腰大十围,仪态魁岸,甚有威仪。黄巾乱时,赋闲在家。乡党宗族皆来依附,得以保全。 年初,被蓟王举为大鸿胪。位列九卿。数次大典,皆得圆满。因有威仪,接人待物,自有泱泱大国风范。深得朝堂称赞。 父子三人,一年之中,先后入朝。皆得重用。 遂成典故“三马同槽(朝)”。为时人津津乐道。 司马一门,皆因蓟王,身居高位。焉能不感激涕零。 于是遣长孙司马朗等,门中子弟,北上蓟国,拜入蓟学坛。大有学成,出仕蓟国之意。 蓟王号麒麟,善辨宝识人。司马儁父子,德才兼备,正当大用。 父子登船宫拜谢,蓟王殷勤款待不提。 话说。凡三公四府徵辟良才。多先拜为府吏。后待时机完备,再举为朝臣。如此一来,此人便打上“某府”烙印。便是先前“恩(府)主”之党羽。 然蓟王却直接徵辟为朝臣。足见磊落公心。如此选贤任能,朝堂内外,无可非议。 话说,前东平宪王刘苍,拜骠骑将军,入朝辅政。“置长史掾,史员四十八,位在三公之上”,后纷纷举为朝臣,其中不乏位列三公者。五年后,刘苍就国,先前府吏皆弃官同返。后被刘苍好言相劝,悉数遣归。 此事,足见一斑。 如先例,若蓟王所举之人,先入幕府,再拜朝臣。待蓟王归国,必也弃官追随。然若无“门下”之经历,则无需如此。 换言之,即便蓟王就国,司马儁父子亦可安心留任。除非蓟王早薨,为恩主奔丧守孝。司马儁父子宜当弃官。否则,皆无需如此。 蓟王如此磊落,司马儁父子,久历官场,焉能不感同身受。 趁蓟王设宴款待,司马儁父子,离席下拜,欲入蓟王门下。蓟王自当欣然应允。收为幕僚。 “幕僚”又称“幕职”。有“长史”、“参军”、“主簿”、“记室”等,不一而足。司马儁父子,并未授予实职。类似“门客”,亦领食四百石薪俸。 能入辅汉大将军幕府,何必多言。 以司马儁父子,刚直不阿,为官清廉。等同于得免死金身。仕途纵有坎坷,亦可保性命无忧。只需自身不犯错,蓟王又不扯旗谋反,洛阳朝堂自当礼遇有加。洛阳令、河南尹,皆雄职。即便因故被黜,亦可平安致仕。惹来同僚无数艳羡。 蓟王既有磊落公心,又有成人之美。文武百官,纵各为其主,亦深敬之。 三公四府中(太傅、三公、辅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计八府),辅汉大将军幕府,首屈一指。天下名士,翘首以盼,然蓟王少有徵辟。只因心忧主弱臣强。自行前往金台者,另当别论。 蜜月过后,函园贵人希雷娅等,重得临幸。亚马逊女王,久沐君恩,颇得宠溺。生活无忧,心无旁骛。再得东陆先进文明加持。通汇贯通,将诸多本族技艺,发扬光大。部落非但没有消亡,反成为汉文明下,一支强有力的分支。尤其在西域。凡都护府城池,皆立有亚马逊三柱神庙。招募适龄男女童子,由白发亚马逊大师,授予诸技。 遥远绿洲,除西域五十五国,转信佛教。另有西域都护府,信仰亚马逊三柱神。立亚马逊英灵殿,祀不熄圣火。供奉:传女王希波吕忒(Hippolyta)、女**彭特西勒娅(Penthesilea)、无敌统帅墨拉尼珀( Mnippe)、暴风埃拉(Ae)、普洛托厄(Prothoe)、阿尔卡珀( Aippe),等亚马逊传女战士。日益健全并完善,整个信仰体系。 正因亲眼所见,亚马逊的转变。故与亚马逊类似。信仰凋零,族人离散,文明覆灭在即的黑夜女王英妮娜,才怦然心动。 单就西陆而言。古往今来,共同信仰,乃凝聚人心,融合民族的不二之选。 遥远绿洲,盛名远播。域外奴隶,纷至沓来。若能吸纳,收为己用。重现旧日荣光,亦非遥不可及。 心有所思,身有所动。于是向鲁琪拉谏言,适当修改罗马神系。 事实上,此举亦不不可。须知,罗马神祇,多来自希腊神话。无非是换个名字而已。甚至有时连名字都懒得换。 旅堡,国宾馆。罗马皇后行宫。 “何人求见。”帘后鲁琪拉,声音中透着一丝慵懒。 “上元夫人。”阿丽娅答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1 东走西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夫人所为何来。”鲁琪拉端坐帘后,吐字如兰。 上元夫人,遂道明来意:“不知皇后可愿,与我派联手。同舟共济,御敌与国门之外。” “哦?”鲁琪拉心中一动:“敢问夫人,欲御何敌,于国门之外。” “佛教。”上元夫人一语中的。 鲁琪拉轻轻颔首:“源于身毒,兴于西域。西南等徼外蛮夷,亦颇信此教。” “正是。”上元夫人言道:“皇后与大汉平乐会盟,结为兄弟之邦。大秦皇帝,亦为白帝子。若令异教染指天地君父,为祸之烈,不可估也。” 鲁琪拉灵光一现:“夫人何不明言。” “皇后若与我派结盟,共御西佛。妾,当进言太后,宜将大秦朝堂,‘寄寓’汉境。”所谓“寄寓”,意同“寄理”,谓在外地居官治事。亦谓失国之君羁留在外。刘歆《遂初赋》:“怜后君之寄寓兮,唁靖公於铜鞮。”便是此意。 用后世的话说,何太后将允许罗马皇后鲁琪拉在大汉境内,成立****。其意义之重大,毋需多言。 “如何结盟。”鲁琪拉当机立断,命人掀帘相见。 “所谓‘东走西顾’。妾料想,皇后独创双头鹰玺,便有此意。”上元夫人,慧眼独具:“如此,西域乃是绝佳寄寓之所。待心愿达成,皇后若能铲除异教。何愁邪魔染指诸夏。” “此事易耳。”重利当面,无暇他顾。鲁琪拉遂言道:“若能寄寓西域,当如夫人所愿。” “如此。妾,当回禀王母,再与皇后结盟。” “一言为定。”不等上元夫人告辞,鲁琪拉忽又言道:“还有一事。不知夫人,能否成全。” “凡请皇后明示。”上元夫人,自当相助。 “孤掌难鸣,独木难支。我孤身东来,无所依靠。且西域乃蓟王治下。若能为‘西域主母’,屠魔之难,迎刃而解。” 上元夫人眸中精光乍现:“兹事体大。妾,不敢妄断。待禀明王母,一切自有定论。” “有劳夫人。”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如此这般,私定终身。鲁琪拉却理直气壮,无半分愧色。有失体统,颜面无存。 古今中外,“谋大事而不惜身”,“成大事而不拘小节”。真乃,女子也。 中堡,瑶光后殿,窦太皇寝宫。 蓟王入宫,窦太皇垂帘相见。见无窦氏相伴,心知蓟王此来,必为公事:“王上所为何来?” “回禀太皇。臣,乃为立漠北都护府而来。”刘备答曰。 “朕,早有耳闻。王上欲效仿西域,立**、漠北、东瀛三大都护府。”窦太皇柔声问道:“不知然否。” “太皇明见。”刘备答曰:“然**蛮夷、东瀛岛夷,向化远不及漠北。故先请立漠北都护府,设都护牧守。” 窦太皇言道:“王上欲使四夷为藩屏,拱卫汉土。” “臣,正有此意。”刘备答曰。 “都护当择何人?”窦太皇又问。 “自当由朝堂公卿,甄选贤良以任之。”刘备无意专权。 “不可。”窦太皇却摇头道:“幼主继位,朝堂暗弱。蛮夷自古‘畏威不畏德’。若由朝廷委派,必起轻慢之心。久必生乱。” 刘备遂问:“太皇以为如何。” “朕以为,当由王上统帅四府。”窦太皇声轻而意重。 “这......”刘备急忙推迟:“臣已为西域都护,如何能兼领四府。” “时,先帝拜王上为辅汉将军,都护西域。今,王上已为辅汉大将军,执掌一朝之政,统帅天下兵马。自不可偏守一隅。”窦太皇似早有定计:“既设东、南、西、北,四都护。当可由东、南、西、北,四征牧守。” “四征将军。”刘备脱口而出。 “然也。”董太后言道:“诸征与偏裨杂号同,秩均二千石。今可擢升为重号将军,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牧守四府。号加‘都护’。” 刘备心领神会:“如漠北都护府,便称‘都护漠北征北将军’。” “正是。”窦太皇欣然点头:“四征将军,受(辅汉)大将军节制。如此,蛮夷摄于王上虎威,必不敢擅起二心。边郡得长治久安,不出三代,当归于王化。” “太皇明见。”刘备心生慨叹。论远见卓识,窦太皇巾帼不让须眉。 “王上位高权重,又恪守臣节,知晓进退。所谓‘舍我其谁’,又谓‘当仁不让’。焉能忌落入口食,而因噎废食。”窦太皇字字珠玑:“蓟王若真有意大位,何必舍近求远。” “臣,无言以对。”刘备心生暖意。常闻高处不胜寒,得窦太皇如此体恤,当无顾盼之忧。 心念至此,刘备又进忠言:“如太皇所言,陛下年幼,朝堂暗弱。先有鞠城兵乱,又见二宫兵灾。宗室公卿,多有损伤。宜当鼎力而为,切莫旧创未愈,又添新伤。乃至血流不止,回天乏术。” “王上之意,朕已尽知。”窦太皇心领神会:“然‘杜渐防萌’,需作万全准备。若二虎相争,当可自保。” 原来如此。刘备言道:“若为自保。臣,实无异议。” “先前,若非右丞拦路,朕已携陛下,远赴漠北。”无外人在场,窦太皇言道:“本以为,废帝诏已下,皇长子又一同远去。唯剩皇次子继位,朝中各派,自无需再争。有蓟王辅政,何人为帝,别无不同。如此,亦不负先前与董太皇之誓。” “臣,亦有所闻。”窦太皇所言,乃是废帝鞠城兵乱当夜,窦太皇欲趁乱离京。不料被贾诩单人轻车,拦于城门。 “岂料太后,竟设谋。”窦太皇言道:“想来,即便如愿,皇次子亦难坐稳大位。”言下之意,即便当夜远遁漠北,由皇次子继位。何后“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得麟子阿斗,自当觊觎皇位,千方百计,废**帝。如此,荼毒更烈。须知,当今少帝,乃何后所生。与麟子阿斗,一母同胞。若换作**人贵子继位,何后焉肯善罢甘休。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终归要扶亲子继位。那时,必定与董太皇并董氏外戚,势如水火。不可调和。 论时局,反不如今日这般和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2 风雪载途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智者交锋,点到为止。刘备话已说到,窦太皇亦道明心意。自当涣然冰释,芥蒂全无。 窦太皇留蓟王家宴。蓟王亦不推迟。窦太皇破例浅饮,陪蓟王小酌。要说窦太皇清心寡欲,别无所求。且对蓟王关爱有加,常有如沐春风之感。比起觐见何后,刘备要从容许多。 宴毕。刘备告辞下山,返回三足乌。 临近岁末,地冻天寒。四方商队,风雪载途,赶在大雪封路前,各自满载而归。不愿顶风冒雪,便齐聚旅堡,暖酒温汤,竞相宴饮守岁。广结善缘。 阳渠唯函园内水路,尚未结冰。新任洛阳令司马芳,正大刀阔斧,改造洛阳地下水。行雨污分流。并用新式『连瓮』,全面取代渗井**。连瓮地埋罐,技艺来自越人常用盛器“连罐”。分,二连瓮、三连瓮、四连瓮、五连瓮、乃至十连瓮。五口之家,二连瓮足以。埋于地下,自然分解(微生物降解)生活污水。澄清之后,再经由污水管,送往城外陂渠。变害为利。 百万之众,人吃马嚼。积粪若直渗地下,污染可想而知。待地下管改造毕,当保洛阳水体,千年无虞。再因地制宜,封山育林,涵养水源。尤其大河上游,谨防过度农牧。只需河水清,则天下平。 衣带诏,十有**,乃出窦太皇。太皇言,为自保。刘备当信之。 三宫鼎立之局,对实力最弱的窦太皇而言,利大于弊。何董二戚,凡有一家落败。一家独大之势成,必会清剿窦太皇无疑。即便忌惮蓟王虎威,不敢痛下杀手,亦会禁锢宫中,整日提心吊胆,郁郁寡欢。境遇远不如眼前这般,辅佐幼帝,垂帘监国,志得意满。 故结好外镇,亦是常用手段。先前大将军何进为铲除内宦,亦如此行事。 情理皆通。只是,窦太皇为何择后将军董卓?且联络之人,多出何进幕府。 刘备大殿议政。 贾诩言道:“董卓、丁原等,彼时皆为大将军心腹爪牙。二宫之变时,董卓并丁原,以剿灭十万黄门为名,祸乱城郭。牵扯函园兵力。战后,遂侥幸保全,却为各方所深忌。尤其车骑将军何苗,素不与何进一心。亦不与董、丁等人交好。骠骑将军董重,对大将军余党,更不假辞色。董卓、丁原,遂成弃子。故能为窦太皇所用。” “文和所言极是。”荀攸言道:“衣带诏既出窦太皇,当与我主无关。然,究竟只为自保,还是别有所图。此时,尚无定论。” 刘备轻轻颔首:“孤,亦如此想。” 见田丰、沮授,沉思不语。刘备遂问道:“元皓、公予,可有高见。” 田丰闻声奏报:“回禀主公。臣,总觉衣带诏,颇多蹊跷,自相矛盾。” “何以见得。”刘备又问。 “所谓‘无利不起早’。窦太皇若不为自保,授董卓等人衣带密诏,为除何董二戚。无论成与不成,于太皇何益。”田丰娓娓道来:“窦太皇素有远见。先帝初,窦大将军辅政。窦太皇虽初垂帘,却力排众议,命段太尉扫平羌乱。今,朝政日非,朝不保夕。若一而再,再而三,大兴刀兵,屠戮洛阳。社稷难存,国祚不继矣。窦太皇焉能不知,其中利害。一言蔽之,于朝不利,于己不利。既如此,为何一意孤行。” 田丰言下之意。窦太皇如此行事,没有道理。即便一战功成,何董二戚被灭,利益点又在哪里。 沮授索性挑明:“若奉窦太皇衣带诏,诛何董二戚。事成之后,谁人得利。” 刘备心中一动:“今日,窦太皇亲承,曾与董太皇歃血为盟,共扶**人贵子。先前鞠城兵乱,窦太皇欲携皇长子远赴漠北。令贵子登基。如此想来。若何董二戚被诛,陛下因故被废。勃海王(**人贵子)能继大位否。” “回禀主公。如此,太后焉能善罢甘休。或由太后麟子继位,亦未可知。”贾诩言道。 “贵子、麟子,二选其一。五五之数,两可之间。”刘备言道:“既无必胜之把握,焉能一意孤行。”蓟王言下之意,谋略祭出,必为达成所愿。若目标并不明确,战果亦不清晰。煞费苦心,设谋何用? 即便衣带诏完美发动,一举铲除何董二戚及其党羽,亦不足以确保贵子登基。 反之亦然。即便心知麟子乃蓟王骨血。窦太皇亦无十足把握,助麟子登基。 总而言之。无论窦太皇,想助二子中何人登基帝位。此谋,皆无法确保达成。且还会危及国祚。换作旁人,也就罢了。以窦太皇之明,焉能出此昏招。 心念至此,刘备又问:“若非窦太皇所为,又当是何人。” 便在此时,忽见史涣入殿通禀:“主公,城门校尉赵延,投帖求见。” “必是赵忠授意。”刘备言道:“速请。” “喏。” 中堡,瑶光殿前。 见安车西行,左中郎将吕布遂上前盘问。 “见过左中郎将。”正是蓟国守邸丞刘平。 “见过守丞。”吕布振奋精神,冲城头大喝一声:“放行。” “喏!”城头兵士搬动机关,折叠吊桥次第铺展,与对面长桥相接。 “有劳左中郎将。”刘平代行尚事,列席朝议,已成惯例。见吕布愁容盘踞不散,刘平好意相问:“敢问左中郎将,何故累日忧扰?” 吕布赳赳男儿,且与刘平相熟,这便言道:“乃为儿女之事。” “哦?”刘平遂驻车细问:“谁家女公子,竟令左中郎将,念念不忘。” “乃是......”心中惆怅,不吐不快。许是见四下无人,又许是知刘平乃蓟王从兄。或有转机,亦未可知。于是鬼使神差,吕布将安素之事,和盘托出。 待静心听完。刘平一声长叹:“原来如此。” 开弓无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焉能半途而废。吕布咬牙相求:“求守丞代为通禀。王上......” 不料竟哽咽。 “左中郎将之意,我已尽知。”刘平急忙宽慰:“平,当如实上禀。王上自有定夺。” “谢守丞成全!”吕布喜极,竟欲大礼参拜。 “举手之劳。”却被刘平双手托起:“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3 扑朔迷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卑下拜见王上。”城门校尉赵延,升殿拜见。 “免礼,赐座。”蓟王居高示意。 “谢王上。”宫女捧来坐席,不急就坐。左右皆蓟王家臣。如贾诩、荀攸等,赵延亦常见,并不陌生。先起身与众人见礼,再坐不迟。 “仲续,所为何来。”刘备为辅汉将军时,便与赵延等,颇有往来。故称其表字,以示亲近。 “回禀王上,卑下乃奉家兄之命,呈送密函一封。”赵延取密函呈上。 先前,赵忠毛遂自荐,为蓟王暗查涂鸦襄楷《诣阙上疏》之人。料想,必有所得。 诸谋主,亦心领神会。皆拭目以待。 确认无误,刘备取密信细观。 看罢,又传阅众人。 刘备面色如常,居高下问:“赵常侍,可有未尽之言。” “回禀王上,家兄确有一语。”赵延本欲请屏退左右。又思殿中皆蓟王肱股心腹,何须多此一举,这便作罢:“家兄言:今冬雪大,南宫却非殿前珊瑚妇人,似现衰败之兆。王上当警惕。” 再结合密函,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刘备轻轻颔首:“孤已尽知。” “如此,卑下告退。”赵延拜退。 先帝时,珊瑚妇人便已衰败。时宫中谣言四起。言,珊瑚妇人乃应窦、董,二位太后。若珊瑚妇人枯死,则两位太后中必有一位命不久矣。后刘备以“赤金琉璃罩”保温,这才恢复生机。如今三宫鼎立。此陈年旧事,牵扯二宫太皇,却未涉及何后。显然,赵忠未尽之言,已有所指。 待赵延离去。贾诩言道:“竟不料抹之人,乃是何太后。” “今,天垂尽,地吐妖,人厉疫,三者并时而有河清,犹春秋麟不当见而见,孔子之以为异也。”刘备将襄楷疏中之言,娓娓道出:“想来,必是太后为先帝守丧,博览群时得见。于是随手圈出。”诚如刘备所言,自迁居西园守丧,何太后知行倍增,一日千里。正因博闻广记,学以致用。 “因乃是太后御览,故兰台并未记名。”荀攸亦想通一切。 “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贾诩智机千变:“若是无意,料想并无大碍。然若用心为之,太后必有所动。” “先前上元夫人被俘船宫,亦言及襄楷失踪。太后,欲灭口乎?”刘备遂问。 “臣等,实不知也。”众谋主齐声下拜。 刘备忽生警惕。“三方势力”,牵扯如此之广,始料未及。 见蓟王面沉似水。贾诩遂言道:“太后为麟子计,堵悠悠众口。亦是情理之中。襄楷未卜先知,《诣阙上疏》言及‘麟不当见而见’。若广为流传,殊为不利。欲将襄楷先行除去,亦未可知。” 贾诩设言,符合太后一贯做派。 能使出“千里投怀术”之人,又岂是常人可比。 换言之。既已坐实,朱笔抹之人,乃是何后。后续襄楷失踪,极有可能被何后杀人灭口。 区区一个方士。竟令蓟王、太后、西王母等,皆牵扯其中。足见“三方势力”,不容小觑。俗谓“阴沟里翻船”。刘备断不可大意。 五次三番,贼心不死。只叹天下鼠辈,何其多也。 “主公宜当入宫,与太后当面对质。”田丰忽言道:“与其猜测无果,不如与太后坦诚相见。” “元皓之言,正和孤意。”刘备欣然点头:“择日入宫,与太后一见。” “喏。”主公既有决断,自无需多言。 岁末将近,尤其要稳。知腊赐丰厚,朝中百官,无心政事。蓟王抵京,喜事接二连三。民心初定,断不可再起波澜。翌日,蓟王又亲赴瑶光殿,面见董太皇。 言及立漠北都护府之事。 诚如窦太皇所言。蓟王若有心大位,何必舍近求远。立东南西北,四大都护府,为大汉藩屏。亦是深谋远虑。董太皇自无异议。亦称:当仿前朝,设四征将军,牧守四方,并由辅汉大将军统御。 想来,窦太皇必已提前告知。二宫太皇,同气连枝。必暗中结盟无疑。 事毕,留蓟王宴。 董太皇兴致颇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落杯言道:岁末将至,宜除污秽。 遂遣逐鬼童子入殿起舞。舞毕,又命其中二童子,除鬼面,近前敬酒。 刘备心领神会。其中必有一人,乃**人贵子。二童子举止各异。其中一人,垂首行礼,沉稳有度。另一人,却不时偷看,颇为灵动。细观其相貌,蓟王这便了然于胸。必是贵子无疑。 自帘后偷看蓟王表情。董太皇忽生忐忑。生怕蓟王无从领会。不知此举,别有深意。 董太皇多虑。蓟王焉能不知。遂取随身玉佩,赐予当中一人。 董太皇心中大石,顿时落地。即命童子退下不提。 “年前,被何后索去一半。不然,当更为热闹。”董太皇目光慈炯,柔声言道。贵子并童子,皆是其一手养大。感情自是深厚。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心念至此,刘备不禁叹道:“太皇用心良苦。臣,深敬之。” 话出蓟王之口,颇为动情。 董太皇感同身受:“诚如王上所言。朕,虽不善朝政,却有自知之明。胸怀家国天下,乃丈夫之志。朕不过十里亭下,为嗷嗷待哺之幼子,极尽所能之,一母耳。别无大志,只求三餐温饱,衣食无忧。王上见笑了。” “臣,不敢。”对董太皇**鬻爵,敛财无数。刘备虽不敢苟同,却亦能体会。 毫不客气的说。能如蓟王这般,公私分明,家国兼顾。上下五千年,凤毛麟角。 关键,便是一个度。 过犹不及,只需量力而为。 贪多必失。若力有不逮,宜当放手。切莫知其不可而为之。 “王上后宫佳丽,倾国倾城。却不过三百。若先帝洁身如此,又岂会英年早逝。”董太皇不禁垂泪。 “臣,惶恐。”刘备猝不及防。话说王爵妻妾,不过四十。蓟王十倍超出。诚然,除去三百亚马逊,及赐婚和亲,刘备自行纳之,不过长姐,七位小姐姐,安氏四姐妹。 “王上子嗣众多,不知国中城邑,足够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4 有生之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人各一城,尚且够分。”刘备答曰。 “蓟国一城,可当一大县。”董太皇了若指掌:“三百子嗣,便是三百县主。” “待诸子长成,臣当上表,求太皇策封。”刘备顺其言。 “嫡长子名封?” “正是。” “王妃又诞下嫡子。” “然也。” “西域诸子,分封西域。” “正有此意。” “大秦御姬(亚马逊)诸子,分封海外。” “太皇明见。” “王上欲布种天下乎?”董太皇眸中别有深意。 “开枝散叶,薪尽火传。”刘备答曰。 “蓟王麒麟霸体,如何能薪尽。”言多必失,董太皇急忙遮掩:“莫非,举汉之繁华,亦无从挽留王上之心否。” “禀太皇,男儿志在四方。焉能困守旧土,老死榻上。”蓟王言道:“有汉以来,大化四方。徼外蛮夷,化外番国,万种千邦。常闻‘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有生之年,当遍访蛮荒。传播大汉风仪。” “人生在世,匆匆百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纵然穷尽毕生之力,又岂能如愿?”董太皇劝道。 “太皇不闻愚公:‘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刘备诵出愚公移山之典故。 “莫非。王上宠幸大秦御姬,诞三百子嗣。便为布种天下,‘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董太皇心领神会。 “确有此因。”刘备亦不遮掩:“臣求江表十港,便为此举铺路。纳三韩、倭国岛夷,只因其滨海而居。颇通水性,能耐极苦,皆是上佳舟楫士。待诸子长成,便许一支掠海船队,环游七海(注①)。开枝散叶,辟土开疆。” “四海之外,竟还有**?”董太皇惊问。 “然也。”刘备言道:“大秦皇后,丝路游商,四海船商,乃至臣身旁御姬,皆如此说。”刘备深信不疑。 “若如王上所言,不出百年,七海皆为汉藩。汉家血脉,遍布宇内。天下大同,指日可待。”董太皇叹息。 “臣,亦如此想。”刘备笑言。 “王上真乃我家麒麟也。”雄踞万里汉土,已非蓟王所愿。叹蓟王雄才大略,又窃喜大位稳坐。董太皇一时竟,神游天外。 见时机一到。刘备遂进心腹之言:“劳烦太皇辅佐陛下,守好祖宗基业。外有四大都护府为藩屏,只需内乱不生,癣疥外患不足虑也。” “王上且宽心。朕,自当为汉室,守好家业。”董太皇眸中贪慕流转,难以遮掩。 “不胜酒力。臣,告退。”刘备离席下拜。 “来人,恭送王上。”董太皇依依惜别。 “喏。”永乐太仆封谞,谄媚上前,搀扶刘备起身出殿。 官堡,蓟国邸。 自代录尚事。贾诩并荀攸,日理万机。一朝之政,井井有条。便是三公九卿,亦颇多赞许。皆言,二人乃万石高才。蓟国高俸,何必多言。官俸宫俸加岁俸,远超万石之禄。三公多虑了。 国邸暂为尚台,守邸丞刘平并一众属吏,尽心竭力,为朝事上下奔走。不敢有一日之疏。 然自受左中郎将吕布所托,刘平心绪难平。今日遂被贾诩窥破:“子齐,何事忧扰?” “右丞既问,下官不敢隐瞒。”刘平遂将吕布所托,及前后诸情,娓娓道来。见贾诩不置可否,刘平又进言道:“吕布,虎狼猛将也。且与安素两情相悦,王上后宫佳丽众多,何不......何不,成人之美?”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贾诩笑中别有深意:“常闻‘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尤其主公家事。我等臣下,皆应避嫌。诚如子所言,吕布,虓虎也。然若不能,辨忠奸,明事理,知进退。终归野性难驯,不堪大用。宜当遁入山野,与猛兽为伍。不可久居庙堂,伴驾公卿。” “右丞之意,下官尽知也。”刘平拜退。然立于堂下,忽一声长叹。受人之托,却未能终人之事。如何再见左中郎将当面。 巴西,云台山。 一队板楯蛮兵,翻山越岭,赶到山下。 话说。顺帝年间,张陵博通五经,潜心研道,闻巴蜀巫风盛行,然民风纯朴,易于教化,遂携弟子,入蜀布道。初居阳平山,并以此据点创“天师道”。一经建立,“民夷倍向”,遂成燎原。“奉之以为师,弟子至万户”。 天师们徒,戒酒、戒荤、戒淫盗。教徒须定期到治所集会,听讲“科禁威仪”,归家后,还需向家人布道。 张道陵为统御教众,分立“二十四治”。“治”,所也。分上八治、中八治、下八治,应二十四气。用以祀神、修道、传教,及举行“付天仓”及“三会”等斋醮、祝祷、祈禳仪式。还教人,跪拜首过”,“叩头思过”。有小罪者让其自隐,只需修路百步,即可补过。 张天师又在“治”,广推“靖(静)室(熟悉否)”。遣教众入内,或精思忏悔,或潜心修道,并授予符箓,以明身份。传语门中弟子,靖室修道成,可请六丁六甲,斩妖除魔,亦可廷年益寿,返老还童。云云。 每治皆由“祭酒”主持,称“都功”。以阳平、鹿堂、鹤鸣为最上三治。阳平治,为二十四治之首治。“都功”由张天师亲任,持“阳平治都功印”,号令天下门徒。 其中又以云台山治,为下八治之首。呈自然太极八卦山势,为天下一绝。 “禀鬼主,云台治都功,带到。”便有鬼卒帐前来报。 “速请入帐。”张鲁言道。 须臾。便有一竹冠葛袍,鹤发童颜之老道,持杖行礼:“见过大公子。” “都功免礼。”张鲁和颜悦色:“此来可有他人得知。” “得公子密令,老朽星夜下山,并无人知晓。”老道答曰。 “如此甚好。”左仙人再三叮嘱,切莫走漏风声。更不惜借板楯蛮反遮掩。张鲁自当依令行事。转而又问:“不知平原术士襄楷,可在治中。” “襄师,自数月前孤身上山,便入云台后殿西北地宫,‘靖室苦修’至今。一日三餐,皆以麻绳坠入。无人叨扰。”老道又答。 “数月来,竟无人下地宫一观?”张鲁这便生疑。 “然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5 足可称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一日三餐,可曾取用?”张鲁又问。 “饮食如常。”老道答曰。 身旁圣女张玉兰言道:“后殿地宫靖室,为祖师得道飞升前,闭关之所。襄楷此来,必有原因。” 话说。教派初创时,张天师携门徒,结庐而居。余众多穴居,条件极为简陋,故称“草创”。“张陵谋汉之晨,方兴观舍。...杀牛祭祀二十四所,置以土坛,戴以草屋,称二十四治。治馆之兴,始乎此也。”云台治初建时,亦仅为简陋草庐土坛。永寿年间增修前、中、后三大殿,及附属建筑群。 张鲁低声言道:“后殿西北地宫靖室。可容三人并下,入内八丈余。地宫壁、顶,均刻有符箓谶言,当中置一石榻。地宫底部,立厚石壁。据传,石壁之后,别有洞天。” 张玉兰亦有听闻:“传闻石壁后,另有大玄机。为防飞升后遗祸后人,遂被祖师亲手封印。” “如此说来,襄楷靖室苦修是假,凿壁盗取天机是真。”张鲁焉能不怒。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张玉兰问道。 “我欲亲往一观。”张鲁当机立断:“襄楷入地宫日久,迟恐生变。” “我与你同行。”张玉兰焉能让长兄,只身涉险。 “也罢。”张鲁叮嘱道:“论道术,我远不及你。” “此去凶险,自当同心协力。”张玉兰目光清冽。 二人打定主意,这便领心腹鬼卒,连夜登山。 如前所说,张天师定下教律,凡小罪者,只需修路百步,即可补过。所修,便是各治山道。换言之,通往云台治的山道,皆是教中弟子,亲手凿刻。 自嗣师张衡飞升。天师道一分成三。教中青壮,纷纷出走,随张角等人,自立门户。二十四治,人才凋零,再加光阴如梭,教中先辈亦多亡故,再不复先前盛况。除去散落附近的山野村民,达官显贵已少有人问津。 好在,二十四治历经扩建,设施完备。山谷之中,另辟田地,自给自足,清心寡欲。亦悠然自得。不欲叛出门墙,随张角等人揭竿而起,问鼎天下者,皆是真道人。与世隔绝,隐居治所。知命而惜身。足可称“道”。 谓大道至“简”,或可称寡也。 生怕打草惊蛇。故左慈设“瞒天过海”计。假板楯蛮反,占山据险,隔绝交通。而后遣张鲁领教众混入板楯蛮中,趁机上山。搜寻襄楷踪迹。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除蓟王心腹大害。以襄楷等人为首的“三方势力”,便是天师分裂,西佛东来,大汉朝野深恶痛绝,生死存亡之际,欲扭转乾坤,谋求仙门复兴的一批人。 三方势力的身份。乃时至今日,蓟国君臣之共识。 言归正传。 正因云台山治,多为潜心修道之人。不问世事。故襄楷虽已抵数月,左慈门徒才将将得知。张鲁后世,与祖师张陵、父师张衡,合称三师。天师教众,对其敬爱有加。然毕竟少时便随母离教别居,不请自来,焉敢怠慢。外罩教袍,内裹软甲。随老道登山不提。 一路疾行,天光微亮时,已抵山门。 此时云台治,亦是山头坞堡,守备森严。老道乃云台都功,通行无阻。众人直奔后殿西北地宫。 洞内靖室,便是张天师闭关之处。 侧耳聆听,寂静无声。举火俯瞰,一切如常。 张鲁使了个眼色,便有心腹鬼卒,系绳坠下。举机关盾弩,遥指深处。护张鲁并张玉兰,双双坠下。 石窟不深,不过**丈。皆火把亮光,可一览无余。 然洞内石榻,并无襄楷身影。 “且入内一观。”张鲁低声道。 “嗯。”张玉兰取双短剑在手,护住要害。鬼卒举盾弩在前,三人列成一线,鱼贯入内。 “鬼主且看石壁。”鬼卒一声低喝。 石壁正中,暗门已开。必是张道陵所设。 石壁后凉风习习,流水潺潺。竟是一条地下暗河,川流在钟乳洞窟之间。堪称鬼斧神工,道法自然。举火照亮脚底,积水没踝。水底金光闪闪,皆是金沙积淀。 “我等竟不知,下藏流金。”张鲁暗叹。 “莫非......”张玉兰欲言又止。所谓“人无横财不富”。莫非教中资财,皆取此处金沙换来。 趟过溪水,地势渐高。水流似沉入地底,不见踪迹。 “这是......”绕过一群钟乳石柱,忽见火光大亮。洞窟四周,灿如繁星,丛丛钟乳,云蒸霞蔚。居中石台,丹炉高耸。烟气氤氲,异香扑鼻。 莫非张天师,便是此地炼制仙丹!且看丹炉,浑然天成。似乃天然钟乳石柱,细细凿刻而成。 “来者何人!”便在此时,忽有人喝问。 示意身前鬼卒,稍安勿躁。张鲁朗声答曰:“五斗米鬼主张鲁,夜瞻祖师闭关之地。竟不知别有洞天。敢问襄师,如何知晓本门隐秘。” “原是五斗米师。”便有一人,自炉后现身。身形遂被炉火照亮。 正是失踪数月之平原方士襄楷。 函园九坂琼台里,左中郎将府。 知守丞刘平投帖登门,吕布亲出相迎。 共入前堂,宾主落座。 见吕布满怀希冀,刘平面露惭色:“刘平有负所托,特来告罪。” 吕布表情一黯。又急忙起身回礼:“本就强人所难,守丞尽力而为。布,敬谢。” 待二人重新就坐。刘平这才言道:“平,实未能,面陈王上。右丞有话,请左中郎将一听。” “守丞但说无妨。布,洗耳恭听。”吕布抱拳。 “奉先早与主公相识。岂不闻,主公少时,诵‘汉广’乎?”恐吕布不知,刘平遂悠悠诵读:“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吕布幡然醒悟:“时,典韦为友报仇,潜入楼桑,当街行凶。幸为关校尉所阻。乃因......” 话已至此,毋需多言。 有道是“先入为主”。曹节既已将养女,许配蓟王。木已成舟,不可强求。 刘平劝道:“遥想当年,王上初入京师。传闻,安素匆匆一瞥,便已心有所属。又闻,王上家中七色婢,本有其一。此乃命中注定,不可更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6 勿以为念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春暖花开,风和日丽。 野林嫩芽新发,官道车马不绝。尤其近年来,楼桑少君侯声名鹊起。楼桑名产,风靡北地。邻近州县,甚至弃贩马,改贩楼桑名产。足见利重。 忽听马蹄疾响,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但见一道青影,呼啸而过。却在奔冲入林时勒马。 面前三岔路口,却不知该走哪条。 马背少年公子,环顾左右。忽见路边青石,上卧一人。布衣竹冠,似在小憩。顾不得许多,这便打马上前:“敢问**,可曾见一辆骡车驶过。” 石上高卧之人,闻声睁眼。见一少公子,骑高头大马。背后还另有一少年同乘。又见公子锦衣染泥,鞋袜未干,似一路疾驰至此,这便笑答:“路上车马,何其多也。不知公子,所问何人?” 少年公子随即改口:“驾车老翁,身披斗笠,鹤发童颜。车内童子,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一老一少,别无他人。” 高卧之人起身言道:“老翁有一葫芦美酒,正是香飘十里松泉酿。” “正是,正是。”不等公子答话,身后少年,连连点头。 只见那人,伸手一指:“便是此路。” 少年公子,不疑有他:“多谢!” 音犹在耳,已纵马追去。 “举手之劳,不敢言谢。”待起身,已遥不可及。这便散去笑意,目光深邃,似能洞察人心。 忽听青石后,另有人稚声言道:“明明不是此路,为何故意错指。” 那人龇牙一笑:“天机不可泄也。” “如你所说,举手之劳,何来天机?不过是被人搅扰了春梦,心生不满,暗中报复罢了。” “有理,有理。”指路人亦不争辩,反冲青石后言道:“事到如今,可愿随我同去。” “好。” “如此爽利。”指路人道:“先前又因何不愿?” “先前不知,如今已知。若不随你同去,恐遭报复。” “哈哈哈......”指路人仰天长笑:“妙极,妙极。如此,你我便是同路人。” 云台山治,地宫靖室。 众人席地而坐。听襄楷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正如左慈所料,与王芬密谈时,襄楷暗中使出仙门“点石成金术”。令王芬美梦成真。这才痛下决心,密谋行刺。见他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张鲁试问道:“今日之时局,可如襄师所愿。” “意料之中。”襄楷自信满满:“灵帝崩,子年幼。主弱臣强,天下必乱。” “天下大乱,于我辈何益?”张玉兰不禁问道。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乱,兴之始也。乱世之中,必出雄主。一统六合,问鼎天下。”襄楷一语中的:“今汉气数已尽,回天乏术。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易当速灭之。苟延残喘,遗祸无穷。” “原来如此。”张鲁又问:“依襄师之见。何人能拨乱反正,问鼎天下。” 襄楷言道:“麒麟既已不见而见。天意如何,毋须多言。” “既如此,襄师因何要暗行不轨,处处为敌。”张鲁再问。 “麒,麋身龙尾一角,设武备而不为害,所以为仁也。‘火精之子,衰汉而三兴’。”襄楷语出深意:“然,‘牡曰麒,牝曰麟’,奈何如雾似幻,雌雄莫辨。待化繁为简,合而为一。大道自成,天下可安。” “恕在下,不知其中深意。”张鲁这便下定决心:“如此,襄师可愿与我出山,同上大震关,与左仙人一见。” 襄楷摇头道:“清领污衣,泾渭分明。天堑鸿沟,秋毫不犯。我与左慈,道不同,不相与谋。”说完,又翻掌取出一物:“闭关数月,终得圆满。将此物交给左慈,也算‘入宝山,未空手还’。” 待张鲁双手接过,襄楷并指一弹。但见一枚黑丸,直入丹炉。 一声巨响,火光四溅。炉渣伴火砾,席天幕地。宛如兜头浇下一场火雨。 “伏火丸!”张鲁大惊:“襄师枉顾性命否!” 浑身火苗飞窜,襄楷仍强笑:“诸事已毕,此生无憾。当焚尽凡尘,羽化升仙。诸位道友,勿以为念。” “速退!”见四面火起,爆炸声不断。张玉兰扯张鲁飞退。待二人冲出暗门,只觉山崩地裂,天旋地转。又待烟火散尽,壁后石窟,已被落石淤塞。 死里逃生,如何能不腿软。 “速去大震关。”张鲁强撑起身。 “好。”张玉兰亦咬牙站起。二人升上洞窟,只见云台后殿,已坍塌大半,只剩断壁残垣。所幸后殿乃供奉祖师之所,日常并无人居住。未有人遇难。二人收拾心情,引兵下山不提。 函园水砦,三足踆乌船宫。 暖风徐徐,春意盎然。 琉璃舷窗外,白雪皑皑。为众美人掖好被角,蓟王抽身下榻,自去沐浴。浴室内,亚马逊美人已候多时。洗漱更衣,入餐厅用膳。 一日之计在于晨。 朝政国事,皆需蓟王圣裁。江表十港,日渐繁盛。前往夷洲、澶洲及珠崖洲等,立海外港津的船队,亦有喜讯传回。倚仗坚船利炮,铁壁铧嘴。先寻优良避风港湾下锚,以大小船只,围建水砦。再往来岸边,筑路造堤。期间,也有岛夷远远窥探。然海上坞堡,庞然大物,气势逼人。只敢远观,不敢逼近。手中竹箭投枪,不及机关弩炮,远射千步。只能眼巴巴,看着汉人圈地营城。本欲趁林密草茂,伏地夜袭。岂料不等日落,匠人便纷纷重返水砦,饱食安枕,一夜到天明。 不出一月,港津筑成。营造诸器,接连上岸。 筑墙造楼,一月数百。待机关壁垒合拢,再无忧患。 不出半载,港津已扩为港城。大汉船队,往来不断。上邦风物,随之风靡化外野岛。便有大胆岛夷,慕汉家繁华,陆续入城,与汉人杂居。亦有半数岛夷,举家内迁,让出富饶的海岸平原。 修路筑堤,通渠圩田,如法炮制。一港分二城,二城生四邑。蓟王有言在先,手握十城,便可为一县之长。 或有人问,何不自立为王? 且不论随行人等,如何作想。弃锦绣前程,大好河山于不顾。于不毛之地,背主自立。终其一生与野人为伍。何其不智也。更加蓟王嫉恶如仇,蓟国大汉一藩。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谁手。” 野望,永远与实力相匹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7 三日得仙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陇右大震关,四海馆。 张鲁并张玉兰,日夜兼程,登山来见。 细听襄楷言行,左慈一声长叹:“青领(清领)高士辈出。心似明镜,身不蒙尘。为人处世,从不苟且。徒令人嗟叹。” 张鲁遂将襄楷临终所赠玉匣奉上:“襄师,命在下将此物,转呈先生。” 一眼扫过,左慈轻轻颔首:“襄楷之事,老朽已尽知。” 张玉兰忍不住问道:“此中何物?” “乃你派‘九转金丹’。”左慈答曰:“谓‘炼丹’者,有一至九转之别,以九转为贵。‘其一转至九转,迟速各有日数多少,以此知之耳。其转数少,其药力不足,故服之用日多得仙迟也;其转数多药力成,故服之用日少而提仙速也。’” “闻‘九(转)之,三日得仙’。莫非便是此丹。”张鲁大惊。 “正是此物。”左慈言道:“传闻,令祖张道陵,便是服下此丹,羽化升仙。”换言之,服此药后,意识化为碎羽,脱离躯体,位列仙班,永登极乐(脑死亡)。再不受浊世之苦。 张鲁眼中贪色,一闪而逝。急忙屏气凝神,再抬头,已恢复如初。 将张鲁表情尽收眼底,左慈笑道:“血气方刚,红尘难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又有谁愿早升。所谓成仙,不过是死期将至,另觅出路罢了。” “惭愧。”可谓一语中的,张鲁无从反驳。觊觎汉中,自立之心,昭然若揭。大业未成,焉能离世飞升。 “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张玉兰问道。 “你二人且自回,好生防备,切莫令贼人有机可乘。”左慈言道:“襄楷临终谶言,老朽已猜出七八分。若果真如此,我主无忧矣。” “喏。”高手过招,凡人辟易。张鲁并张玉兰,这便告辞不提。 报三足踆乌船宫。 知襄楷已死,刘备稍稍松了口气。然左慈字里行间,讳莫如深,似有未尽之言。或是心忧余党。仙门之事,本就玄而又玄。左慈既不愿明言,必有难言之隐。刘备亦不勉强。然襄楷出身清领道,已确认无疑。至于云台地宫,暗藏丹炉。饶是前天师夫人,美人卢暒亦毫不知情。 襄楷又是从何处得知。 天师道,果有大神通。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后将军麾下,骑都尉李肃,眉头紧蹙,自斟自饮。 少顷。便有一童子,掀帘入内:“敢问,可是李都尉当面。” “正是。”半大童子,李肃不疑有他。 童子近前施礼,再取竹筒:“告辞。” “且慢。”见竹筒封泥完好,李肃忙问:“何人托你送信。” “乃是......”童子稚声稚气,如何能说全。 见问不出所以然,李肃唯有放其离去。临窗窥探,并无异样。急忙返回客舍。关门闭窗,灯下视之:“三日后,平乐观见。” “何人约我相见。”白绢无头无尾,李肃却不敢怠慢。 十里函园,兰林里,河东太守袁绍别馆。 “报。”便有家将,堂前来报:“昨夜有人投府前。” “何人投。”袁绍竟仍滞留京畿。 “卑下不知。” “呈上堂来。” “喏。” 岁末将至。百蛮贡职,众郡奉计。四方使节,陆续进京。 开年第一大事,便数正月旦会。自少帝继位,蓟王抵京。各方势力,偃旗息鼓,不敢相争。选贤任能,高薪养廉。朝野内外,气象一新。三公九卿与幕府二丞,共理国事。百里洛阳,皆大有裨益。至于八关之外,稍有迟缓。亦情有可原。 正腊前,腊赐分批发放。世人皆传,蓟国富甲天下,大汉一藩。待领食蓟王腊赐,蓟国之富足,百官终是感同身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不等来年开朝,便有议郎、侍御史,联名上疏,请开漠北都护府。少帝从谏如流。专开朝议。 “当以何职,都护漠北。”少帝居高下问。 便有司徒崔烈,满面红光,稳稳起身:“回禀陛下,当仿效西域,择将军都护。” “先帝封蓟王为辅汉将军都护西域。”少帝言道:“依崔公之言,当择与‘辅汉将军’品秩相同之将军,都护漠北。” “陛下明见。”崔烈就位。 少帝又道:“然,我朝常设将军,大营皆有属地。如度辽将军、虎牙将军等,戍守一方,身兼要务。不可轻离。” “尚有前后左右,四将军可用。”帘后董太皇,小声提醒。 少帝轻轻颔首:“前后左右,四将军何在?” 太尉张温起身奏曰:“前将军戍长安,右将军戍南阳。左将军今在泰山。后将军守壶关。四方皆有贼乱未平。” 少帝又道:“朝中还有何人可用。” 抢在董骠骑前。车骑将军何苗,朗声言道:“禀陛下。可设四征。四方之后有四征,亦是我朝旧制。” “四征将军。”少帝不置可否:“西域乃辅汉将军都护,漠北当与之比同,若设四征,似有不妥。” 抢在窦太皇之前。董太皇循循善诱:“无妨。先时,蓟王本是辅汉将军。后称辅汉‘大’将军。自大将军何进,兵败身死。又‘同’大将军。大将军内秉国政,外钺专征,其权远出三公之右。不宜再偏戍一隅。西域,宜当改由征西将军都护。” 少帝心中一动,又急忙遮掩:“西域乃大汉藩屏,尤其权重。(蓟王)如何能...假他人之手。” “此亦无妨。”帘后窦太皇终于出声:“幕府五校中,前军校尉关羽,乃蓟王义弟。当可为征西将军。” 少帝如何还不醒悟:“太皇之意,四征将军,当出幕府五校。” “陛下明见。”二宫太皇,异口同声。 略作思量,少帝已窥破一切:“蓟王攘外,朕安内。” “如陛下所言。”窦太皇字字珠玑:“唯有如此,方能保国祚绵延,社稷长存。” “朕,实无言(颜)。”个中滋味,唯少帝自知。 董太皇轻启朱唇,竟也无话可说。 少帝年少气盛,心有不甘。然,平心而论,蓟王若不外顾,必然内视。若觊觎大汉帝位,以今时今日之蓟王人望,只需一杯鸩酒,三尺白绫,便可灭尽三宫。而后万众期盼,登基为帝。 朝堂一时,落针可闻。 忽听少帝,展颜一笑:“四征将军,当由蓟王,慎加甄选。” “陛下明见。”群臣下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8 外征内讨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诸征与偏裨杂号同。” 换言之,时下四征将军,并无“开府”之权。然加“都护”,便可开都护府。等同于变相开府。从隶属而言,都护府属吏,并非隶属四征将军,而是隶属都护。 都护,乃雄职。类后世“总督”。军、政大权,一手掌握。又远在边陲,山高水险,若起不臣之心,鞭长莫及。 正因事关重大,朝议送达。刘备遂开(幕)府议。 “西域、漠北、**、东瀛,皆遥远,不可牵扯主公过多精力。”贾诩言道:“若四征出五校,乃至大营兵力四散,函园守备必然空虚。”贾诩言下之意,若依朝议,四征将军出幕府五校。则必分兵边陲,戍守国境。乃至十里函园,兵力捉襟见肘。再有逆乱,恐无兵可用。 “漠北苦寒之地,六氏高车,没鹿回等部,多已归顺,北疆无战事,亦非时下之重。不可舍近求远。”荀攸言道:“且主公‘辅汉大将军’之职,并非世袭。若生变故,则四方都护府,尽失也。”荀攸言下之意,若有一日,朝廷裁撤蓟王军职。则多年苦心经营,一朝尽毁。 “公达,言之有理。”沮授言道:“主公宜当将四征将军,划归麾下。” “大将军掌天下兵马。四征本就是麾下,如何再分。”刘备言道:“无需多此一举。” “眼下虽如此。然若有一日,朝廷再设大将军,必分主公兵权。那时,辅汉大将军与大将军,职权又当如何划分?”荀攸所思,不无道理。 刘备轻轻颔首:“如公达所言,若不设四征,又当如何?” 略作思量,荀攸言道:“当仿效主公‘辅汉’大将军称号,将大营五校,擢升为大营五将。” 刘备心领神会:“‘校尉’升‘将军’。” “妙哉。”田丰欣然点头:“主公既为大将军,下设将军位,实属平常。” 沮授亦道:“如前军校尉,可擢升为前军将军。后军校尉,自当擢升为后军将军。” 贾诩摇头:“恐与前后左右,四方将军类同。” “加‘辅’字。”刘备灵光一现:“辅西、辅东、辅南、辅北、中垒。将军之下,再各设五校。以此类推。别部司马,擢升为偏将军。别部假司马,擢升为裨将军。刻印‘辅汉偏将军’、‘辅汉裨将军’。” “主公圣明。”众人大喜。如此,上下隶属,一目了然。 “关校尉等,屡立战功。理应擢升。如张济之流,竟为卫将军。岂能让关、张,屈居其下。”贾诩言道。 田丰又问:“品秩当如何勘定。” “四辅将军,同九卿,秩中二千石。偏将军,秩真二千石,裨将军,秩二千石。麾下五校,仍秩比二千石。”刘备斟酌言道:“幕府僚属,亦酌情升迁。设左、中、右三丞,秩中二千石;左、右二丞,各设左、右二仆射,秩二千石,分掌四都护府,中丞总领辅汉幕府。另设左、右将兵长史,为幕僚之长,秩真二千石,隶属幕府中丞;下设左、右从事中郎,分掌诸曹,秩二千石。军司空、军正,皆为中二千石。” 虽已有准备,然四大谋主亦不禁各自心喜。 单此事,主公之明,便足见一斑。 左、中、右三丞,分掌幕府内外事宜。仿效蓟国左右二相,左、右府丞,分掌四大都护府内政外交。中丞,独掌辅汉大将军幕府,内外事宜。左右二丞,设左、右仆射,计四仆射,分掌各具体事宜。左、右将兵长史,为幕僚之长,乃是中丞属官。换言之,中丞属官,不称仆射,而称长史。必要时,将兵长史,可入四大都护府,代行兵事。 军司空、军正等,皆属营官。自当随辅汉大将军,水涨船高。 众窃以为。贾诩当为幕府中丞。右丞为荀攸,左丞为李儒。右长史为戏贤,左长史为盖勋。傅燮、毛玠,仍为从事中郎。然俸禄却不可同日而语。 再交由贾诩等人,详加勘定。刘备遂上表朝堂,请立四辅将军。统驭四大都护府。 朝堂上下心领神会。蓟王欲将四方都护府,划归辅汉幕府治下。诚如众人所料,蓟王不争大位,只为开疆辟土,永为汉藩。话说,普天之下,能保国祚绵延,守社稷不倾。唯我蓟王。 “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便是此意啊。 又谓大忠似奸。蓟王公然上表,磊落之心,日月可鉴。 平心而论,若无蓟王撑住场面。大汉皇朝,恐早已崩盘。 再说,徼外之地,化外野民。本就与洛阳朝堂无干。蓟王欲凭一己之力,大而化之。扩大版图,充实人口,何乐而不为。 俯瞰群臣,无有异议。少帝这便了然于胸。 倒是身后窦太皇,一语中的:“便是先帝,亦未曾强取蓟王分毫之利。”言下之意,钱货两讫,童叟无欺。不是你的,别瞎惦记。 少帝豁然开朗:“朕,受教。” 这便下诏,命辅汉大将军,统御四方都护府。于是乎,辅汉大将军职权,亦渐清晰。今,代行大将军之职。统御天下兵马。若有一日,朝廷另设大将军。那时,大将军统帅大汉十三州兵马,总摄十三州朝政。辅汉大将军则掌四方都护府,军政大权。为大汉藩屏。大将军主内讨。辅汉大将军主外征。合称:外征内讨。 择吉日,刘备王驾入兵堡。擢升关羽、张飞、徐晃、周泰、典韦,为将军,授四辅将军印。蒋钦、韩猛、崔霸、素利、成律归,为偏将军。授四辅偏将军印。 军堡内外,欢声雷动。 居高远传。十里函园,乃至洛阳四郭,皆可听闻。 四辅将军,皆可下设五校。换言之,辅汉大将军,幕府雄兵,直扩数倍。满编,十五万众。 “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六氏高车”、“十夷蛮越”......各部勇士,皆摩拳擦掌。 不急。 此时扩军,必为天下所忌。待觅得良机,再募精兵不迟。 何为良机? 贾诩等人,遂含笑远眺,旅堡国宾馆方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09 密诏锄奸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又择吉日,蓟王于船宫,擢升贾诩、荀攸、田丰、沮授。三下敕令,六百里送达陇右、西域。李儒、戏贤、盖勋、傅燮等,皆得晋升。至此,辅汉大将军幕府,英才汇聚。统领四方兵马。因权势盛极,远非三公可比。乃由蓟王始,改“府吏”为“幕僚”。府丞,称“幕丞”。 蓟王大宴群臣,共贺进身之喜。 眺望三足踆乌船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袁绍这便放下窗帘,车驾出园,直入西郭平乐馆。平乐馆乃达官显贵,常聚之所。精舍亦常有入京高官暂居。乃是一处对公卿开放的皇家园苑。故称馆。若称宫,则非皇家莫属。 “可是袁府君。”马有马证,车有车牌。时下公车,多改蓟国制式。琉璃车牌,一目了然。 “正是袁某。”见阶前接引之人,儒服高冠,风度翩翩。袁绍不敢托大,以礼相待。 “魁首已恭候多时,请。” “有劳。”莫非是**张俭?袁绍更加不敢大意。这便随儒生入馆。 河内太守王匡、南阳太守袁术、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并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俱在。另有合肥相胡毋班,及右中郎将周慎,左中郎将吕布,武猛校尉丁原。 见袁绍入内,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少顷,正主姗姗来迟。正是如假包换,当朝少府,**张俭。 即来则安。 袁绍等人,众星拱月,簇拥**入席。 话说,张俭今为九卿。品秩最高,年岁亦长。更加名扬海内,为天下所敬。理应受此礼遇。 “薄酒一杯,敬谢诸君。”张俭举杯相敬。 众人回敬。 见袁绍略显迟疑,身旁河内太守王匡,落杯时,低声言道:“**常举酒会,宴请高朋。席间,有人吟诗作赋,亦有人当堂献技。博诸君一乐,亦扬美名。先前,多党人与会。然今时不同往昔。” 稍作停顿,王匡又道:“合肥相胡毋班,俸计入朝,且本就是党人,自无可厚非。然,左、右中郎将与会,颇多非同寻常。” 袁绍心领神会:“不知可与‘衣带’相关。” 王匡眼中精光一闪:“本初,亦窥破天机。” 袁绍又道:“先前乃后将军董卓奉诏,莫非今已换做**?” 王匡亦如此想:“或本就是**居首,亦未可知。” “若依公节所言。莫非受密诏者,乃是**?而后才秘托董卓。董卓又联络我等。”电光石火,袁绍已想通一切。 “霞楼宴时。**曾与大将军击掌为誓。这才引出二宫兵谏。不料被董重小人,背后一击。累大将军身首异处。”言及此事,王匡犹恨意难平:“内宦未除,外患渐生。故为江山社稷长久计。**甘冒风险,密诏锄奸。” “毋先定论。”袁绍轻轻颔首:“且再观之。” “嗯。”王匡心领神会。 前受董卓衣带诏,席间便如此这般。众人皆心领神会。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狂生儒士,吟诗作赋,附庸风雅。还有勇如吕布者,舞剑助兴。亦不显突兀。 各郡太守,麾下皆有精兵。再加手握洛阳八关的左中郎将吕布,若趁蓟王离京,雷霆一击。大事可成乎。窦太皇孤家寡人,并无外戚之患。若铲除何董二戚,禁董太皇于永乐,锢何太后于西园。那时,窦太皇垂帘监国,能依仗者,唯有我等。更何况前大将军窦武,出身扶风名门,位列“三君”。本就是党人之首。待董太皇握一朝之权柄,自会善待天下名门。 此乃我辈,千载难逢,出头之机也。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将军董卓,端杯出列,代与会众人,敬谢**:“下官粗鄙。蒙不弃,忝居上席。借杯中美酒,谢魁首‘提携之义’。”言下之意,借势扬名。能与名重天下之**张俭,同席共饮,何其幸也。还有何人轻视董卓出身。 “同殿为臣,理应上下一心。且共饮此杯。”张俭端杯回敬。 “请。”众人纷纷举杯。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衣带密诏,虽只字未提。然众人皆心领神会。“提携之义”、“上下一心”,前后呼应,何其明显。不出所料,与会众人,皆奉衣带诏! 不然,以**之**亮节,又岂会与董卓等一介武夫为伍。礼贤下士,必事出有因。 比起先前董卓为首,得见**张俭。袁绍等人,更加笃定。气势如虹,自信满满。无它,以董卓为首,和以**为首。举兵锄奸,无论从师出有名,还是利益分配,皆不可同日而语。 后世戏言,“颜值即正义”。换作时下,“名声即正义”。 “俭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 时人重名节,慕高士。蔚然成风,宁死毋改。 既得张俭扛起锄奸大旗。袁绍等人,自当群起响应,一往无前。无往不利。 只是,一众朝中宿臣,也就罢了。吕布此人,因何裹挟其中? 袁绍一路百思不得其解。 阿亭道,千秋观。 飞鸽扑落,送来千里密信。 墉宫瑶姬,察验无误。遂将细竹筒,呈送上元夫人。 “襄楷竟已飞升。”上元夫人叹道:“诸夏仙门,又折一柱。” 瑶姬言道:“襄楷入蜀,乃为炼制天师道九转金丹。仙丹已入大震关,四海馆左慈之手。如之奈何。” “九转金丹,三日得仙。”上元夫人言道:“服后,羽化飞升,永绝凡尘。非仙门高人,不可享用。襄楷何不自服,反赠左慈。” “此人亦正亦邪,高深莫测。昆仑论道,屡出惊人之语。本以为乃一派胡言。不料桩桩应验。王母言,上下五百年,无出其右。竟以伏火丸,浴火升仙。”瑶姬叹道:“果真天机莫测,世事无常。” “好一个天机莫测。”上元夫人,亦生同感:“凡尘再无襄楷。王母差事已了。宜当速归,不可久居。” “太后所托,又当如何?”瑶姬问道。 “我已有计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0 金声玉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平乐馆,党魁精舍,外松内紧,守备严密。出入皆党人,侍奉太学生。所谓“生意气”,是否儒生高士,只眼可辨。普通细作,断难混入。 历经生死大难,今时今日之党人,亦非先前只凭满腔热血,任人宰割;屠刀面前,慷慨悲歌,引颈受戮之辈。更何况桓、灵二帝,皆已入土。内宦多半凋零。二戚争相拉拢。更加蓟王临朝,明以照奸。种种利好,皆令党人复起。如党魁张俭,更据九卿一席之地。位列三公,指日可待。 党人所求,不过政通人和,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金声玉振,礼乐兴邦。 难否? 桓灵窃以为,难如登天。一言蔽之,整日活得如圣人一般,不出三日,身心俱疲。于是以己度人:天下无有善类。 公私如何分明,且看我蓟王。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蓟王便是一面明镜。映射的其实是世道人心。 “人心不古,民心思变。”党魁张俭,一声长叹。 十里函园,兰林里,河东太守袁绍别馆。 南阳太守袁术,登门拜访。 庶兄袁绍,亲出相迎:“公路登门,蓬荜增辉。” “术,见过兄长。”不料袁术竟肃容下拜。 “哦?”袁绍不禁高看。遂收拢笑意,下阶托起:“你我兄弟,何须行此大礼。” “弟,少不更事,兄长勿怪。”袁术言真意切。与先前判若两人。 袁绍动容道:“且入府一叙。” “兄长请。” 兄弟落座,左右屏退。袁绍遂问:“公路,所为何来?” “乃为‘衣带诏’而来。”无外人在场,袁术开门见山:“我汝南袁氏,有三人位列其中。且皆为外官。然若事败,必累及朝中老父及叔父。父今为长乐少府,位列太后三卿。前长乐太仆郭胜,因涉大将军之死,而被太后当堂绞杀。若知你我兄弟,奉太皇密诏,除何董二戚。老父焉有命乎。” “公路所虑,亦我心忧。”袁绍言道:“然箭在弦上。若此时弃官,必遭太后猜忌。” “可否……”袁术顾左右言道:“买官三公。若能为朝官,无需奉入西园。自可辟祸。” “公路何出此言。”袁绍下意识皱眉。先前崔烈买官,被其子讽铜臭。乃至名声日衰。袁氏四世三公。岂能身染铜臭,为天下所轻。 “闻,孟德欲为其父,永乐少府曹嵩买官三公。”袁术言道;“不知可否与‘衣带诏’相关。”袁术之意,曹操此举,是否亦为其父,出宫辟祸。 “二次三番,孟德皆未与会。料想,必未曾‘奉诏’。”袁绍摇头。 “兄长岂不闻《拒王芬辞》乎?”袁术又进言道:“先前,八厨之王芬,欲趁先帝北巡,行废立之事。暗中联络群雄,孟德虽未裹挟其中,却也未曾说破。若后将军,相邀奉诏,孟德亦如先前那般,拒而不应,亦不说破。该当如何?” “莫非,孟德早已知晓。”袁绍亦起疑虑。 “兹事体大,务必万无一失。”袁术言道。 “此事尚未定期,幸还可转圜。”略作思量,袁绍既有定计:“前日孟德来函,相约京师小聚。待席间,问过不迟。” “也好。”袁术忽生慨叹:“遥想当年,菟园击鞠。时过境迁,各为其主。待下次再相见,又是否亦如先前。”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旧时好友,各奔东西。亦是人之常情。”袁绍倒是能看开。 “论接人待物,迎来送往,弟不如兄多矣。”袁术拜服。 郡国并行,家国同构。 刘备既擢升辅汉幕府一众家臣。又岂能厚此薄彼,弃国中文武于不顾。 拜二位太皇所赐。蓟王可开万石顶俸。 于是,斟酌之后。六百里传王命。敕封“蓟国双壁”之护军将军王傅黄忠,并横海将军黄盖,陈寔、崔寔、刘宠、蔡邕四少师,上庠令郑玄,左国令黄承彦:表赐车盖,特高一丈,长史、主簿车,缇油屏泥于轼前。另表赐爵关内侯,赏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以章其功。 民爵十九等之关内侯,岁俸九百五十石。受田九十五顷,受地九十五宅。秩双中二千石。 与幕府比同,亦擢升为中二千石俸。蓟国高俸,足比朝中万石三公。 谓“中二千石”者,意为“中枢任职”,言指位高权重。位在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之上。凡九卿,皆为中二千石。另有三辅: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秩皆中二千石,位同九卿。换言之,三辅,亦为中枢。 家国同构。蓟王开中二千石俸,亦有中枢之意。 太妃,王妃,垂帘监国。 待中令赵娥,宣诏毕。百官道贺,众人归位。 不料另有敕令,表赐左右二国相:“赐位特进,见礼如三公”,另表赐进爵都亭侯,食二百户。以章其功。 满殿哗然。 都亭侯,乃民爵二十等之列候。初名彻侯,承秦爵二十等,金印紫绶,以赏有功。后因避武帝讳,改通侯。后又改列侯。“(列侯)功大者食县,小者食乡、亭。”依《蓟法》:岁俸一千石。受田一百零五顷,受地一百零五宅。 另食二百户。 蓟国二百户,可想而知。单田租一项,二百户,三十税一,足有二千石,与中二千石俸(2160石),相差无几。 蓟国千里国土,千万国民。蓟王取一城之都亭,分封二位国相。自是情理之中。 列候乃二十等爵之冠。蓟王擢升左右国相,令其居于百官之首,乃彰治国之功。且与百官不同。左右二国相,未能领食双俸。蓟王以二百户“衣食税租”补之,足见用心良苦。 先封幕府,再封国中。亦符家国天下,次第有序。蓟王行事,有礼有节,有凭有据。 品秩封不好,位次理不顺。何谈治大国如烹小鲜。 “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设身处地,身临其境。植根大汉二十载。方知丞相,字字珠玑。背后之心血,岂是常人能够体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1 云龙风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一夜暴雪,山川皆白。 饶是十里函园,亦见缝插针,被积雪填满。 九坂群峰,一夜白头。宛如置身雪国。万幸,园中管皆深埋地下。双层保温陶管,龙窑一体烧造。即便在漠北、高原,苦寒之地,并未损坏分毫。何况宅兹中国。刘备督造大震关时,由匠师发明,就地取材,龙窑一体烧造长管。后经多次改良,已能烧造十里长管。函园所有主管,皆用此技。越少连接,热损越少。只需不遇大震,百年无虞。 加之户户另设锅炉房,足够冬季取暖。 曾闻前汉时有“凿壁偷光”。函园今出“隔墙采暖”。说,旅堡燕归馆内一胡商。皮毛不离,夜半热醒,犹如水捞。遂关暖柜。仅凭隔墙余温,足可安枕。翌日醒来,对同伴叹曰:隆冬时节,滴水成冰,竟被热醒,千古谭。 众皆大笑。一时传为笑谭。 胡商来自贵霜。一路跋涉,初抵洛阳。不知上邦风物,情有可原。待见惯不怪,自会习以为常。 酷暑凛冬,杀人无形。年迈体衰,无病无痛者,多亡于此时。尤其凛冬,万物凋零,彻骨极寒。民众苦于徭役,不及储备薪柴。寒气夜来,竟全家死绝。然自蓟王入朝,无烟石炭,无火薪炭,源源不断,运抵京城。冬衣薪炭,鳏寡孤独,不能自养者,皆足量予之。更加四郭水改造,接连竣工。纵今冬极寒,亦少有冻毙。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终其一生,蓟王当令后世,无可吟诵。 石炭大量开采。远非西沃一地。然,凡言石炭上品,西沃皆首选。正如天下稻丰,皆食蓟国长粒粳米。如出一辙。 窥一斑而见全豹。蓟王威信天下,何必多言。 天光大亮。 便有蓟国公车,顶风冒雪,驶入西园。蓟国邸守丞刘平,奉王命,觐见太后。 “下臣,叩见太后。”刘平时常往来西园,又是蓟王族兄,颇受太后尊重。 “守丞免礼,赐座。”帘内何后,如沐春风。 “谢太后。”宫妃捧来坐席,刘平再拜落座。 “守丞所为何来?”蓟王抵京,太后安枕。所谓“相夫教子”,胸中诸多戾气,渐散于无形。黄门令左丰,日日遣人来报。便是刘平,亦时常奉诏入宫。太后所问,句句不离蓟王。 二人无苟且之事。故能清白无鬼。太后曾言,不愿入先帝文陵。求埋骨函园。蓟王亦应允。话说,**人以皇后礼殓葬。待少帝元服,可追谥灵怀皇后。相伴先帝。至于灵思皇后,本就不为先帝所喜。又为刘备诞下阿斗。话说,汉时妇人改嫁,亦属平常。待何后百年,蓟**陈情表,告庙先帝及列祖。料想,祖宗当体恤。 “回禀太后。奉王上之命,欲请太后冬狩上林苑。”刘平这便道明来意。 “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君王四时出郊,示武于天下。”何后眸生异彩:“只是,朕守丧未满,如何兴游乐。” “冬狩,乃为祭祖。故,合乎礼法。”刘平答曰。 “如此,且回禀王上:妾,自当伴驾左右。”何后从谏如流。 “下臣,遵命。”刘平再拜告退。 目送刘平出殿,太后忽生娇媚。嘴角微扬,遂轻声言道:“速传上元夫人。” “喏。”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袁绍、袁术二人不急入堂,矗立于阶前。静候兖州牧曹操车驾抵达。 “孟德别来无恙乎。”不等好友下车,袁术已先出声。 “公路可安好?”曹操笑答。 “南阳帝乡,云龙风虎,非比寻常。”袁术高声笑问:“你那兖州,又当如何?” “河济相夹,周孔遗韵。烈烈古风,又岂是寻常。”曹操自夸,亦有模有样。 袁绍下阶行礼:“孟德。” “本初。”曹操回礼。 多年好友,京中再聚。颇多感怀,亦多唏嘘。 正欲执手入堂,忽闻背后笑言:“还有刘备,不请自来。” 众人闻声回头,正是蓟王刘备,乔装出宫,自下公车。 众皆瞠目。袁术哑口,竟泪流满面。 袁绍、曹操,携袁术上前:“仓促抵京,未及告知,玄德勿怪。” “你我好友,何必见外。”刘备回礼:“先前见孟德上表,便已记下时日。奈何诸事繁杂,未及相迎。姗姗来迟,孟德勿怪。” 曹操言道:“玄德身系朝政,焉能因私废公。” “且入堂一叙。”袁术恐刘备只身前来,为人所害。 “请。”本欲请刘备先行。刘备却不松手。无奈,唯有四人执手,共入酒肆。同登春晖包房。 撤主位。两两对坐。便服出游,旧友重聚。且无外人在场,当平辈相交。 把酒言欢,意气风发少年。 袁术乘兴言道:当再走马击鞠,与胡儿一较长短。 袁绍笑道:西域使团中,多有击鞠好手。奈何时过境迁,必不敢与我等相争。 曹操嗟叹:先前不过小小郎官,今为一方大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能与胡儿马背争先。万一坠马,折一腿事小,折大汉一柱,悔之晚矣。 四人皆笑。 袁绍佯装醉酒,口出戏言:闻京中望气者皆言,今汉气数将尽。路旁童子亦唱,麒麟降,乱贼降。玄德若有心大位,我等必誓死相随。 袁术霍然站起,抱拳言道:术,鞍前马后,誓死相随。 曹操急忙落杯,正欲起身,却被刘备所止:先帝待备不薄,临终托孤,焉能背主谋逆。更加天下众目睽睽。即便事成。待百年后,必有人“萧规曹随”。 袁术劝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随心所欲,予取予求。岂能为虚名所累。 刘备笑问:若有一日,众望所归。公路,取而代之否? 袁术脱口而出:若天下归心,当如玄德所言。说完,又露怯:窃以为,恐力有不逮,不敢与玄德争先。 众人又笑。 如前所言。好友聚会,百无禁忌。四人纵身份各异。然情义不改。 笑罢,袁术离席敬酒,冲刘备耳语言道:若玄德爱惜羽毛,不肯身背骂名。术,愿先行。众千夫所指,亦助玄德问鼎天下。 刘备心中一动,急忙劝道:岂能陷好友于不义,切勿有此念。 袁术一饮而尽,长笑入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2 币行天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私交无损公义。 袁绍即便与刘备交好,亦不会改变阵营。先前不过是借机试言。若蓟王有此意,为吸纳天下名门,国策必然有所倾斜。满足天下豪右之所求。 名门大姓,对蓟国《圩田制》,畏如猛虎。更对蓟王兴赀库,不分贵贱,贳贷百姓,颇多微词。更加蓟国圩田大成,季季丰产。乃至今季竟有五亿石新谷入仓。 天下皆以蓟国风物为尚。换言之,即便豪强囤积居,本以为“货可居”。岂料却被百姓“弃如敝屣”:蓟国长粒粳米,一石不过三百钱。你家杂粮,还敢与蓟米同价? 如前所说,先时多两汉五铢。如今,皆换用蓟国四出五铢。甚至蓟钞渐也风行南北。除天下铜重之苦。 当所在州郡,币制转换悄然完成。可一兑五的蓟钞,便不觉昂贵。尤其对寡有积蓄的普通民众而言,更是如此。然对囤积了大量两汉五铢,准备高利贳贷,盘剥百姓的豪强大姓而言,却不啻灭顶之灾。在蓟国价值体系下,资产缩水,只剩二成。 或有人问,因何至此? 只因州郡,已接洛阳敕令。官吏薪俸、百工庸金、大宗交易等,凡有收支,皆全面换成蓟钞,由当地赀库,足额兑换。京中百官,更早由钱堡,足额发放官俸并腊赐。蓟王将董太皇并何太后,及宫内妃嫔,宗室封君等,洛阳权贵存于钱堡的,计百亿大钱,付百取二之利。年付利息二亿。 存于赀库,既安全无虞,又随用随取。且还能生子钱。何乐而不为。 蓟王威信天下,从未食言。便是许诺五百万羌氐,号称陇右财政无底洞,亦完美兑现。又岂会贪墨我等手中,些许资财。 于是乎。京中权贵,列队入二崤城。将囤积窖藏的两汉五铢,五兑一,换成蓟国四出文钱。再存于赀库,坐享其成。 不知不觉。赀库的另一个强悍功能,被蓟王随手点亮。 稍后更在百取二利息的基础上,又出百取五之高利。只需与赀库约定存期,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载。待存期满,便可如约得利。引拥趸无数,车队列入钱堡,交割铜钱不提。 存款单,称“赀库券”,日渐风靡。分活期与定期。诸如此类。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单就货币而言,蓟王已雄霸天下。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右相耿雍曾进言,主公只需将千里国土,并赀库传与后世,天下可安。 只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太妃深以为然。遂令左右国相,亲入王子馆,传授嫡长子(刘)封『币殖术』。众王子,皆可随堂旁听。 赀库之所以能风行大汉。除去编户案比,提供了详实的人口资料。自上而下的信用体系,更是千年不遇。 “得千金不如季布一诺”。重诺守信,深入民心。试想,前汉时,长安子钱家毋盐氏,竟敢贳贷封君列候。而封君列候明知利高,仍如约偿还。 须知。封君列候,乃是大汉“家、国、天下”,三级封建体制中的顶级掠食者。却依旧信守承诺。 此在后世“家天下”皇朝,根本无法想象。 有多少豪商大贾,因富取祸。录不尽。 一言蔽之。除我大汉,上下五千年,无有皇朝可玩金融杠杆。 俗谓“知耻而后勇”。之所以任人宰割,软懦无血勇,便因“恬不知耻”。从“英雄无问出处”,变成“笑贫不笑娼”了。 又当然。繁荣,必然娼盛。与“饱食思淫”,殊途同归。终归是需求提高了。 大汉少娼多倡。正如时下,分席就餐。生人勿近。唯恩若兄弟,才会抵足而眠。而大户人家,则会豢养专属的倡伎优伶。即便另作他用,也仅局限于接待好友贵客。 酒肆胡姬,亦是如此。以技娱人。且多入函园乐籍。亦是蓟王守陵人。 好友相聚,不醉不归。 袁术吵着要去薰蒸沐浴。众人遂赴金水汤馆。直到来日天光大亮,才尽兴而归。 守邸丞刘平来报,太后已应允。择日与蓟王,冬狩上林。 诚如田丰所言。与其胡乱猜忌,不如与太后,开诚布公,当面对质。料想,以今时今日,太后与蓟王之深刻羁绊,断不会欺瞒。 襄楷虽死。然“三方势力”,仍未浮出水面。此乃蓟王心头之患。天师道一分成三。太平道张角已灭,张鲁五斗米道,收归己用。仙门之所以急迫。只因黄巾乱后,人心浮动。有识之士,痛定思痛,寻找破解之法。便有徐州刺史陶谦,拜笮融为下邳相。 笮(z&eute;)融,丹杨人。以好施名闻乡里。黄巾乱起,聚众投徐州刺史陶谦,陶谦重其名,使督广陵、下邳、彭城三郡粮运,并拜下邳相。笮融笃信佛教,擅断三郡钱粮,大起佛寺。以铜铸佛像,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盘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余人,课读佛经。又除信佛者徭役。每至佛祖诞辰,必行“浴佛会”。所设酒饭达数十里,耗资累万。 汉民间建佛祠、行佛事者,始见于此。其奉佛之行,如铸佛像、建寺院、浴佛、施食等,遂成后世仿效。 之所以佛教始于徐州。乃因楚王英,笃信佛教。首开先河。将西佛,与黄老,并入浮屠祠。 时下无论西佛,还是黄老。皆精通方术。尤善房中术。“求神问佛”,必“事出有因”。于是“投其所好”,再行“潜移默化”,收归门墙。此套路,屡试不爽。与先前所言“饱食思淫”,一脉相承。总归是,有所欲,有所求。 凡能“有求必应”者,便是“无上神明”。受顶礼膜拜,引信徒无数。久而久之,开宗立派,香火传承。如张道陵携弟子入蜀,灭巴郡巫祝,立二十四治。如出一辙。 神仙灵不灵,且看应不应。 笮融“遂断三郡委输,大起浮屠寺”。如此中饱私囊,大肆贪墨。若无陶恭祖包屁纵容,焉能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换言之,正因见太平道等,中夏仙门,尾大不掉,荼毒剧烈。故陶谦,暗中扶持西佛,欲解仙门之祸。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3 上林冬狩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一月末。 择吉日,蓟王携少帝,太后,并三公九卿,文武百官。车驾出北邙,往西郊上林苑。今汉上林苑,与前汉上林苑不可同日而语。然功能大体一致。豢养飞禽走兽。供君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 因酷暑寒冬,不宜出行。故历代帝王多行春蒐,秋獮。俗谓“春华秋实”,春秋时节,正是一年农时。此时狩猎,耗费人力,有损天和。颇受指摘。 蓟王多行冬狩。如此,既不与民争时,又符礼法所规。 唯一顾忌,便是寒气侵身。无妨。冬季施工,冬季出兵,冬季狩猎,蓟国防寒保暖,不要太有经验。鸾毳卫衣,羊绒中单,外罩皮毛大氅防寒。还有诸如被中香炉、袖中酒囊等,随时取暖。人马具装。胯下鲜卑良马,亦能耐极寒。 如此里外里,三层保暖,便是滴水成冰,亦有何惧哉。加装琉璃护目镜的呼吸面罩,藏于鬼面之下。战时拉下,滤尽毒雾狼烟,雨雪扑面。蓟国精锐,浑身披甲,水泼不进,何畏冷风倒灌。 车轮皆改雪橇。安车驷马,列队西进。 怒马鲜衣,蔽日旌旗。 四郭百姓,啧啧有声。 乘坐蓟王进献的王宫车驾,纵天寒地冻,亦温润如春。何后遂除冬装,着薄衫。一身素缟,我见犹怜。心情却是极佳。 此次冬狩,唯少帝并太后,与蓟王同行。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少帝乃出太后。母子情深,断难割舍。平日何后深居简出,为先帝守丧。少帝勤于朝事,亦难有闲暇。今日母子同行,自是千载难逢。 车入上林苑。送太后并少帝入离宫。蓟王遂于周围空地,就地扎营。 一声令下,机关兵车,旦夕之间,拼组成兵车营地。看得少帝,啧啧称。 蓟王之所以兵锋所指,无往不利。后勤多依赖机关之利。 “先前翻看前朝旧报。时北伐三将之夏育上疏言,蓟王于白檀城内,烧砖营城,通渠掘井。足屯可食一年之粮。今日所见,方知蓟王因何所向披靡,百战百胜。” 黄门令左丰言道:“遥想当年,奴婢只身北上。宣读增封敕令。时,临乡一地,乃百里湿壤。举目一片白泽,无立锥之地。奴婢与王上同乘一舟,本以为必受迁怒,小命不保。不料,王上却欣然一笑,浑不在意。不出数载,奴婢再来。百里督亢大泽,皆成沃野。自济无虞,且能广输天下。号‘督亢秋成’。” “蓟王营城圩田,天下无出其右者。”少帝叹道。 偷看少帝表情,左丰又进言道:“时,奴婢不过一小黄门,得王上善待,方有今日。扪心自问,王上待陛下,又岂能薄情寡义。更何况……” “且说来。”少帝笑道。 “更何况,太后‘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奴婢窃以为,既皆为麒麟子,必‘同宗同源’亦‘同种’。换言之,当种出蓟王。” 见少帝不置可否,左丰字字珠玑:“若从此论起,王上乃陛下继父也。蓟王乃长情之人。焉能不对陛下,爱护有加。” “大胆。”少帝笑骂。 “奴婢罪该万死。”左丰五体投地。 “继父”,乃母之后夫也。《礼记·丧服小记》:“继父不同居也者,必尝同居,皆无主后,同财而祭其祖祢为同居,有主后者为异居。”疏曰:“继父者,谓母后嫁之夫也。” 少帝言道:“莫非,太后与蓟王,竟有私情乎?” “未有私情。麒麟送子,无故孕身。天下皆知也。”左丰言道:“然,必种出王上。” “莫非真乃天意乎?”少帝不置可否。 “陛下明见。乃天命王上辅佐陛下。三兴大汉。” “何来三兴?”少帝看似随口一问。 “光武为其二,陛下乃其三也。”左丰早有准备。 “果真如此乎。”少帝目光深邃,一瞥惊鸿。 苑中兵车营地。 太傅并三公九卿,皆有独立行营。皆由营房兵车,拼组而成。水暖水洗水淋,内中设施,一应俱全。堪称别有洞天。众皆啧啧称。“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别人出行,劳师动众,身心俱疲。蓟王出游,举重若轻,轻松写意。便是寒冬时节,顶风冒雪,如履平地。各营盘之间,泾渭分明,又彼此呼应。凡遇岔路,必有旗招。甚至还有一座功能齐备的军市。旗楼高耸,暮鼓晨钟。内中商肆,列队齐整。贩售之物,天南地北。琳琅满目。酒垆、汤池、茶寮、食馆……应有尽有。 流金似水。钱财往来,必有赀库。 百官身着常服,穿行其间。目不暇接,兴致盎然。许多新之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价格不菲,然腊赐丰厚,何愁囊中羞涩。内中之物,多出兵士战利,或行商沿途收集。精致小巧,质地上乘。诸如昆冈美玉,竟只有市价十分之一。只因军市无税。 这还了得。上林冬狩,遂成上林购物。 百官大肆采买。市商喜笑颜开。上至三公九卿,便是太后亦未能免俗。传命军市令,召市中豪商,尽携珍藏入行宫。单独挑选。 军市本设营中,只对兵士开放。如军堡便立有军市。行配给制:“论功行商”,“无功不售”。防止内外勾结,赚取高昂差价。然今日却对百官,全额开放。 此乃蓟王行“抛砖引玉”,有意为之。只需经历此次,来年冬狩,百官必踊跃相随。 且蓟王授以重利,亦是变相嘉许。须知,冬狩乃宗室仪轨,非君王不可为。伴君随行,乃无上荣光。今又得巨利,二全齐美。焉能不感激涕零,报以后效。 贩入之物,转手便可获数倍之利。蓟王之心,百官心领神会。 难怪携少帝并太后随行。 蓟王有礼有节。直令人……“且慢!”太仆王允大喝一声。见是司徒崔烈,便又含笑执礼:“此物,先入下官之眼,烦请司徒割爱。” “虽先入司徒之眼,却亦先入老夫之手。”珍宝动人心,崔烈寸步不让:“俗谓‘眼疾而手快’。太仆当知,此二者,缺一不可也……哎呀!”一不留神,竟被夺走。 “哈哈哈……”便有一人,长笑而出:“眼疾手快,何比足下生风?下官去也。” 王允、崔烈,四目相对,脱口而出:“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4 百里之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军市之所以价低,乃因所售皆为战利品。单就来源而言,几乎没有成本。 蓟王南征北战,灭敌无数。缴获战利,论功行赏,分发兵卒。遂流入军市。 军市行配给制。便是指,据武(功)爵高低,开放相应等级的采买权限。比如龟兹钢刀,一级造士即可。西极良马,则需七级千夫。如此类推。便是所谓“无功不售”。 蓟国制式装备,多武装新军。百战老兵,皆有心爱专属武具。能扬长避短,填缺补漏。 或有人问。明知军市价低,何不出营售卖。若行军野外,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便也罢了。今屯驻九坂军堡,山下便是十里函园。列肆成衢,商贾如云。数倍得利,何其易耳。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乎? 须知,“军市同价”。卖出价低,买入亦低。且,贩出可积攒,与货品等值之“额度”。买入则耗费等值之额度。一旦额度用尽,便不得采买。先售后卖,便是所谓“论功行商”。 军市内的额度,除去贩卖战利品外。还可因功获取。多立战功,便可提升额度。故被称为“(功)勋数”。 乃是一套完整的军人流通体系。 蓟王甚至将功勋数,与赀库开立的家庭账户绑定。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拥有功勋五百,便可得全套楼桑兵甲。于是乎,后蓟国老卒退伍,多留五百功勋于账户。待家中子嗣长成,定做全套楼桑兵甲,助其为国效力。 蓟国行募兵制。皆是职业军人,久成行伍世家。如此代代相传,可想而知。 正如少年时,南下讨贼。王傅黄忠随行。虽未曾参军,却对行军布阵,了如指掌。刘备问过方知,正因出身行伍世家。自幼耳濡目染,乃至耳熟能详,烂熟于胸。一脉相承,便是指此。 奈何,蓟王还是小觑了麾下兵卒对功勋的珍视。兵士多售少买,积攒功勋。乃至军市货物淤积。尤其与军备无关的奢侈品,大量积压。究其原因,上阵杀敌,装备精良乃是首选。金玉珠宝,一无是处,徒遭人惦记,要之何用。君不见少年时,胡杂马贼,身坠一金,非但未能傍身,反而悉数授首,送少君侯割头进侯。 趁上林冬狩,刘备大开军市。金玉珠宝被百官采买一空。市商喜笑颜开,亦是清空积压库存。 养精蓄锐。翌日战鼓擂动。游击先发。身背赤帜,纵马出营。驱赶走兽。三军列队,恭迎圣驾。待少帝一身戎装,挽宝雕弓、携金鈚箭,乘上林宝马。由虎贲中郎将王越领衔,护佑出离宫。太后及百官车驾随行。 “臣,拜见陛下。”刘备一身戎装,行马上礼。 “蓟王免礼。”少帝欣然笑道:“朕,久疏射艺。如若不中,蓟王莫笑。” “臣,岂敢。”刘备答曰。“射艺”为“六艺”之首。古来君子,皆要习练纯熟。尤其弓箭之利长,可补身形勇力之不足。居高下射,以御蟊贼。必不可缺。 三军队列,行注目礼。坚兵利甲,气势如虹。饶是少帝,亦不禁感同身受。何后于车内,挑帘窥视。目光所及,亦心生慨叹。纵亿万资财,亦买不来百战精卒。蓟王曾言,男儿心中,总有不可交换。想必,便如眼前这般。 亦如楼桑寝垫。楼桑兵甲,亦分上中下品。中品贩卖各州郡,下品贩卖徼外。唯上品,精工细作,千锤百炼,蓟国自用。蓟国募兵,十取一乃是常态。一汉当五胡。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 上林苑中,野兽众多。游击四面驱赶,兽群皆撞大营而来。 见鹿群飞窜。少帝张弓搭箭,直取头鹿。 不料苑中老鹿,久猎成精。闻弓弦响处,猛然低首。利箭自叉角间飞过。直没雪窟,不见踪迹。 一箭射空。少年心性,岂能甘心。少帝这便纵马,直追头鹿。 刘备等人,亦驱马跟进。 少帝虽长于宫外,然太后自幼便寻名师,悉心教导。六艺纯熟,尤善射艺。待入宫为帝,得剑宗王越亲传。剑术亦颇有精进。大汉天子,少有娇生惯养,不能提剑上马之辈。 唯天子可射苑中走兽。 宝马奔冲。群鹿四散。少帝一马当先,紧追不舍。越北坂,积雪渐深。涉雪奔逃,速度陡降。见有机可乘,少帝驻马,一箭射出。 嗖—— 背后疾响,头鹿奋然前扑。白雪飞扬,鹿跃半空。利箭自腹下飞过,二次射空。 有道是,事不过三。若三射不中,视为不祥之兆。少帝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见蓟王赶来,遂将手中宝弓递出:“蓟王且替朕射之。” 刘备婉拒:“冬狩祭祖,需陛下亲力亲为。不可假他人之手。” “屡射不中,如之奈何。”少帝皱眉道。 “陛下且看。”刘备手指高坂:“头鹿机警,箭发必前跃。当行抛射。箭从头上来。即便跃起,亦中后背。” “朕,未曾习此射术。”少帝略显慌乱。抛射乃战技。六艺所学,多射靶心。皆为直射。 “陛下见谅。”待两马并行,刘备只手抓缰,另只手将陛下揽于身前。 二人同乘黄駥马。蓟王于身后,传陛下抛射技艺。 执其手,言传身教。又助少帝弓开满月,箭射长空。 但见一道金芒直坠。 头鹿故技重施,飞身跃起。背脊血溅,凌空坠地。金鈚箭,斜插入脊。洞背穿腹,一箭毙命。 “中了!”少帝喜不自禁,刘备遂将其送回所乘宝马。 游击见金鈚箭,知乃天子射中,皆高呼“万岁”。少帝纵马直出,面露得色,欣然受之。 先前二人立于高坂,何其醒目。三公九卿,并车内太后,遥见蓟王一举一动。无不满怀欣慰。 何为托孤?且看蓟王助陛下射鹿。 太傅杨彪叹道:“无怪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注①)。’” 天子箭拔头筹。传命将校齐射。 除去头鹿祭祖,余下皆炙烤成美味。上林苑中飞禽走兽,何其多也。射之不尽,但凭射之。 一时欢声雷动。 待回营。蓟王遂开飨宴。请陛下及太后上座。太傅杨彪西席居首,蓟王居东首,大宴群臣。 其乐融融。 陇右,大震关,四海馆。 榻上一人,猛然睁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5 与虎谋皮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举目四望,浑然无觉。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身是何人。 片刻之后,记忆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一时头痛欲裂。不禁痛吟出声。 惊动舍外陪护人。便有一童子掀帘入内。见榻上人已醒,一声惊呼:“惇师兄!” 榻上之人,正是平原方士刘惇。襄楷门下弟子。自襄楷失踪,便转投左慈门下。为搜寻襄楷下落,左慈施以“九渊寻珠术”,岂料刘惇“骊龙假寐”,早被人暗施秘术,抗拒催眠。若非左慈眼疾手快,封住逆血,护住灵台,刘惇已溢血而亡。 饶是如此,亦长睡不醒。本以为当如道人史子眇,断难回魂。不料今日竟自行苏醒。 一句惇师兄,如电闪雷鸣。破碎的记忆,迅速拼凑。助刘惇六神归位。 自我找回,这便疲惫一笑:“小师弟。” “哇!”见刘惇无恙,童子手舞足蹈。忙去告知恩师左慈。刘惇下意识伸手拦住,却四肢无力,不听使唤。唯有目送童子远去。 少顷,左慈到访。 “拜见先生。”刘惇挣扎下榻,却被左慈顺势按住脉门:“万勿轻动。” 见脉象虽弱,却韧劲十足。左慈便宽慰道:“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不日当可痊愈。” “谢先生。”刘惇久睡方醒,体虚气弱,自然做不了假。 “且安心静养。”左慈安慰几句,便转身离去。 刘惇随口一问:“可曾寻着襄师下落。” 见他问起,左慈亦不做隐瞒:“襄师浴火飞升,今已位列仙班。” 刘惇动了动嘴角,转而言道:“料想,当是如此。” “能修成真仙,亦是我辈平生所愿。”左慈自去不提。 待内室只剩童子,刘惇笑道:“多日水米未进,腹中饥鸣。有劳小师弟,施碗米粥。” “师兄安卧,去去便回。”童子嬉笑起身。 目送童子离去,刘惇笑容渐冷。微微侧身,任由残血自耳廓坠落地面。 上林苑,兵车大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后起身罢筵。携少帝,车驾返离宫安歇。 刘备携文武百官,起身恭送。各自回营,歇息不提。 一日驰逐,置酒高会。蓟王微醺,步入大营,沐浴更衣。与众美人交颈而眠。 宠佳丽。算九衢红粉皆难比。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盈盈秋水。欲语先娇媚。 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倚』。 困极欢余,芙蓉帐暖。风流事、难逢双美。 蓟王向来有备无患。便是冬狩,亦有田圣、麻姑,女仙为伴,不曾落单。兵车营地更是层层守护。大营自有中垒将军典韦镇守,中军营地,交由史涣领绣衣吏护佑。中军大帐,还有函园美人协防。便是芙蓉帐内,亦可捉刀一战。 流水落花无问。 只问深深处,琼枝玉树,如何相倚。 江湖传闻,巫山神女派,又择新人。乃是一双并蒂姐妹。巫山神女,历代守护大江南北。若非楚霸王兵败乌江,又何须偏安一隅。 诸夏仙门,应运而生。西佛东来,逐渐落寞。终无迹可寻。如前所说,“有求必应”,方为真仙。精修房中术,乃是必然。 一夜无话。 翌日起身,神清气爽。刘备携百官,入离宫拜见太后及少帝。 待风雪稍霁,这便拔营,重返洛阳。 百官兴致盎然。冬狩是其一,采买乃其二。转手便可数倍得利。终归不虚此行。无外人在场。少帝并太后,亦相处融洽。毕竟母子连心。而后同入太庙,供奉牺牲祭祖。此,亦需一日。先祭后宴,第三日,陪太后车驾入夏门,少帝遂与蓟王折向西郭函园。百官各自归家。 冬狩毕。 西园,长秋殿。 上元夫人,翩然入内。虽又无功而返,然太后却心情极佳。 “夫人当见,冬狩时,蓟王怀抱我儿,张弓射箭。闻,箭似流星,一击而中。”何后笑道。 “蓟王爱护有加,陛下当稳若泰山。”上元夫人趁机进言:“既如此,太后又何须窥探蓟王心意。兵行险着。”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与董氏同殿,不啻与虎谋皮。”何后断然摇头:“蓟王临朝,不敢妄动。若有一日,蓟王西征万里,鞭长莫及。董氏必有恃无恐,出手加害。” “我观董骠骑,泯然众人,并无大志。料想,许不至于此。”知襄楷飞升,诸事已了。且暗中与罗马皇后鲁琪拉,商定西域诸事。故上元夫人急于返回昆仑。 仙门诸事,何后又岂能知:“董重虽无此胆,董妪却不可不防。自诞下麟儿,董妪便视我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急欲除之而后快。传闻家宴时,董妪命童子入殿逐鬼歌舞。期间,暗使二童子揭面,单为蓟王敬酒。蓟王以随身玉佩,赐当中一人。夫人可知,赐予何人?” 上元夫人心领神会:“乃是先帝与王美人贵子。” “我朝母凭子贵。待我儿元服亲政,董妪必退居深宫。那时,何氏显贵,董氏势衰。时,蓟王就国,车骑将军,必为大将军。新仇旧恨,利刃加颈。董氏焉能坐以待毙。”何后果有远见。 “若废我儿,立王美人子。必为百官阻挠。想必蓟王,亦不会令其如愿。” 上元夫人遂言道:“长幼有序,长子被废,理应次子。” “不然。”何后掷地有声:“先帝二子,皆是庶出。然朕麟儿,却是嫡子!‘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原来如此。”上元夫人轻轻颔首。上古礼法,确是如此。 少顷,上元夫人遂问:“窥探蓟王心境,太后势在必行否?” “势在必行。”何后掷地有声:“唯有窥知蓟王心中所想。朕,方可见机行事。” “奈何蓟王有备无患。起居皆有女仙相伴,无从下手。”上元夫人实言相告:“尤其巫山神女,与我派相克。稍有不慎,妾生死事小,有负太后所托,纵百死莫赎。” 帘内何后,一时无言。少顷,又问道:“贵派当真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否?” “然也。”上元夫人面色不变。 何后言道:“如此,当如先议。所幸,蓟王辅政需满二载。有劳夫人滞留中夏。朕与贵派一荣俱荣。若事成,西王母派,必在大汉十三州,开枝散叶。号令群仙。” “妾,遵命。”重利之下,唯有迎难而上,铤而走险。 断不可半途而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6 引药归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正腊将至,公卿罢朝,俱贺岁。 先是薪俸皆改蓟钞,又得腊赐丰厚,再入上林采买。三重福利,令饱受减俸之苦的公卿百官,终得宽裕。 细算下来,何止十倍得利。同样薪俸,蓟钞购买力数倍于两汉五铢。上林采买亦低于市价数倍,再加腊赐二倍暴击。蓟王临朝,洛阳上下俱欢颜。 趁冬狩祭祖。蓟王与何后,开诚布公。言及襄楷《诣阙上疏》上涂画。何后亦大方承认,乃是其随手圈定。 蓟王又问,何后可曾密令禁中鹰犬,追剿襄楷其人。 何后言:不过是陈年旧事,何必大动干戈。我朝闻风奏事,从未禁民之口。且疏上所言“皆天文恒象之数”。桓帝既不诛,妾又何必多此一举。 见她不似作假,蓟王涣然冰释。何后行事,向来泼辣。敢作敢当。若真是其所为,以今日二人之羁绊,必不会隐瞒。 如此说来。涂画《诣阙上疏》,不过是虚惊一场。 四大谋主稍后得知,亦各自松气。安心朝政国事。 陇右大震关,四海馆。 多日修养,平原方士刘惇,已能下榻行走。这日,自入前堂,拜见左慈。 “子仁,意欲何为。”见他坐立起居,略显僵硬。却强撑下榻,必有原因。左慈遂问道。 “回禀先生,知襄师飞升,累日心绪难平。常夜半惊醒。心中不安,遂夜观天象,见似有星陨。恐天下将变,故欲往云台山一行,一为祭拜,二为推演。三来辟祸。”刘惇实言相告。 刘惇深得襄楷真传。知先师飞升,于情于理,皆当前往祭拜。此乃人之常情。 左慈言道:“子仁被施禁术,险逆血而亡。老夫以为,普天之下,能施‘骊龙假寐’之术者,凤毛麟角。”言下之意,或是襄楷所为。 “先生之意,惇已尽知。”刘惇再拜:“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前事种种,灰飞烟灭。收留之恩,传道之义,无以为报。此去了却心愿,当重返大震关。再不做他想。” “如此,也罢。”见他目光坚毅,左慈知劝说无用,遂取固本培元之丹药相赠:“早去早回。” “喏。”刘惇拜谢。 目送刘惇艰难起身,亦步亦趋出堂。左慈目光深邃,一声叹息。 “先生何故放其离去。”先前照料刘惇起居的童子,稚声问道。 “襄师,为窥破天机,烹治世良药,蛰伏二十载余。可谓用心良苦。然凡良药,必有药引。刘惇此去,当为‘引药’。”左慈言道:“良药入口,药到病除。再续大汉国祚,又岂止二百年乎。” “原来如此。”童子似懂非懂。 “窥破天机者,或还有一人。”意犹未尽,左慈自言自语。 “何人?”童子又问。 “佛门安世高。” “哦……”童子似懂非懂,自去煎药不提。 反贼既灭,宗贼遍地。 州郡来报,先前呼啸山林,剪径为王的巨寇大盗,多被豪强招降。得贼人相助,豪强占地圈民,筑坞结墙。垄断关东。彼此之间,互为犄角,左右呼应,沆瀣一气。各部刺史,不能与敌。上疏朝堂,前后左右四将军,除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屯守壶关。余下三将,引兵出八关,马不停蹄,剿灭四方宗贼。 天下皆缺兵马。唯洛阳,屯守十万众余。诸将作壁上观,无人能调动。 正如先前拒入蜀之说辞:麾下突骑,不善攻城。 关东坞堡遍地,先前豪强大姓大肆屯粮,本欲高价贩出,大发国难财。岂料蓟国,一国济天下。家中杂粮,堆积如山,贩卖不掉,唯有自食。换言之,即便坞堡被围,凭堡中存粮,豪强已足可与郡兵抗衡。 兵法云:“十而围之。” 一座豪强坞堡,便如此难拔。天下又能有多少兵马。 关东乱局,水深火热。大量佃户,被豪强豢养。北上流民,日渐稀少。除去如兖州等,少数州牧守备之州,及幽冀并凉四州。大汉余下各州,虽大兴屯田,竟入不敷出。吏治民生之艰难,可想而知。 豪强隐匿人口,垄断田亩。许多郡县税赋不及先前三成。甚至竟有颗粒无收。官吏举债度日。 朝廷无钱可用,百官无米下锅。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废史立牧,甚嚣尘上。 刺史之局限,在乱世中愈发明显。制度荡然无存,无人奉公守法。无兵无卒,便无有豪强听命。蓟王威信天下,正因百战百胜。 今季上计,惨不忍睹。 万幸,还有幽、冀、凉、兖、徐、益、扬、荆、交,九州上计,可堪入目。 其中,幽、冀民生最好;凉、兖、徐居中;益、扬、荆、交居末。 幽冀,紧邻蓟国,又为名臣牧守,毋需多言。凉、兖、徐,各有利好。益、扬、荆、交,或因贼乱、或因人稀、或因吏治,各有损害。余下四州,宗贼遍地。内耗严重。 一言蔽之,人心思乱。 天下诸侯,亦如此般困顿。唯蓟王献费,六亿五千余万。解三宫并少帝,燃眉之急。 西郭平乐馆。 党魁张俭,夜宴四方嘉宾。得袁绍举荐,兖州牧曹操,有幸与会。席间,借同去更衣,袁绍言语试探。 曹操一问三不知。似未奉衣带诏。袁绍本想拉其入伙。想与刘备关系莫逆,恐走漏风声,这便作罢。然又心有不甘。 无他。论兵锋之盛,与会人等,无出曹孟德之右。若能携手同行,何愁大事不定。 “孟德可知,文台已动身进京。”席间,袁术言道。 “哦?”曹操心中一动。江东猛虎,今为豫州牧。到任之后,厉兵秣马。连破豪强坞堡,得钱粮无数。除去济养百姓、兵马,亦大肆购买楼桑兵甲。已备来年,荡平境内豪强。行以战养战。不出数载,豫州可定。 袁术试言道:“却不知,是否奉命而为。” “孙文台乃出董骠骑幕府。若奉诏入京,必是董太皇授意。”左右皆至交好友,曹操遂直言道。 与袁术隔案互视,袁绍耳语曹操:“莫非,京中又有大事乎?” 曹操浑然未觉:“不知也。” 袁绍这便笃定。衣带诏,确无曹操参与。 正欲开口,却被袁术抢先:“好友重聚,喜不自禁。待文台抵京,我等当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曹操笑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7 知子莫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三足踆乌船宫。 公卿罢朝,四大谋主,终得空闲。国邸有守丞刘平等一众属吏值守,自当无碍。众皆入船宫,伴君左右。 正腊可比后世年假。从腊日起,放至大年初一。每月初一,称“月旦”。正月旦,便是大年初一。循例,将举行开年大典——正月旦会。 因时下腊日不定。故正腊年假,亦长短不一。待稍后,将腊日定为十二月初八。俗称“腊八”。遂有“腊八节”,代代传习。 掐头去尾,二十余日。即便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洛阳四郭亦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走亲访友,同僚小酌。俗谓“到用时方恨少”。如今“钱到花时不嫌多”。 蓟钞大行其道,四方商路通达。再加自先帝崩后,民生日艰。一朝和缓,洛阳随即爆发出,堪称恐怖的购买力。 便是金水小市,足称日进斗金。何况函园。前汉时,“齐临淄十万户,市租千金,人众殷富,巨于长安”。今函园不过万五千户。单市租一项,足可与临淄媲美。且有过之无不及。 若单看八关都邑,宅兹中国。煌煌天汉,丝毫不见衰弱之状貌。正因如此,帝王公卿,足不出关,故后知后觉,焉知天下兴亡。 蓟国行《圩田制》。士农工商,国之石(四)民。二十等爵民,高薪养廉。分户不析产,更是天下知名。此便意味着,蓟国需源源不断,开疆拓土,筑城圩田。方可满足国民家中诸子,分户所需。 蓟国五尹。以临乡最为兴盛。蓟都尹,乃五尹之首。蓟王年前专下敕令,擢升五尹:蓟西尹管宁、蓟东尹钟繇、蓟南尹陈群、蓟北尹崔琰、蓟都尹娄圭。官秩为中二千石俸。蓟都尹娄圭赐爵关内侯。 三守:薮东守乐隐、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皆为真二千石。 十六令:太仓令刘文、赀库令刘修、太医令华佗、将作令苏伯、上计令陈逸、大厩令张和、家马令苏双、都船令李永、都水令钟演、武库令苏越、大夏令刘晔、四方令(元素令常林、四海令左慈合称)、上庠令郑玄、门下祭酒司马徽、乐府令杜夔、市舶令田骅,官秩以真二千石起,中二千石,乃至万石,亦各有擢升。 合称十六令三守五尹。官秩皆从真二千石起封。且皆有等秩宫职匹配。另有二十等民爵傍身。再加春腊二赐,一年所得,可想而知。 再想,蓟国吏治体系,又是何等规模。 三想,千里国土,千万国民,另有四大都护府并入。家大业大,莫过如此啊。 蓟王宫,灵辉殿朝会。即便比洛阳朝堂,亦不差分毫。二千石以上,文武齐聚,堪称罕见。每逢大朝,再加千石令,六百石长,齐聚一堂,何其壮观。 先前,出仕蓟国,恐为人所轻。如今,求之而不可得。如之奈何。 四想,蓟国圩田大成,一国广济天下。若假以时日,蓟国官吏,一国广输天下乎? 君不见,幽、冀、凉三州吏治,多出蓟国。西域都护府,更加如此。再有漠北都护府,即将开府。待江表十港建成,岭南都护府,必如先前,一般无二。 若蓟工、蓟商、蓟产、蓟钱、蓟技、蓟兵、蓟吏,广输天下。上邦风貌,大行其道。乃至放之四海而皆准。再加三百子嗣,布种宇内。宁可扫穴犁庭,磨砻浸灌。不可蔓草荒烟,颓垣废井(何后:呵、呵、呵)。誓要四海无荒烟,宇内无闲田。 那时,天下究竟是谁人之天下。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就是这么爽利。 得蓟王宠溺,马氏、杜氏、邹氏,皆有身孕。待雪花路开,便送回国中安心备产。女仙中,虽勤于侍寝,却皆未孕身。料想,绝非个案。此乃仙门通病。门中禁术秘药,对身体的伤害,不言而喻。因自幼耳濡目染,积劳成疾,日久不孕。 正如蓟王先前,被永巷令徐奉,暗下虎狼毒药,乃至生机险些断绝。若非谨遵医嘱,推陈出新。再加礼赞百姬,一举冲破牢笼。何来子嗣绵延。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需不是先天缺陷,自有转圜。终归天道酬勤:“春生夏长,秋收冬臧,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 名都多妖妇,侍寝饶女仙。曹子建,诚不欺孤。 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 闻三妇孕身。太妃遂择后宫佳丽,入京相伴。便是陇右大震关,亦有信传来。 言,多日前,慧妃等,已随陇右上计使团,车行洛阳。蓟王大喜过望。 话说。刘备东归前,为钟存惠妃等留守女伴,招募女卫。时有烧当、参狼、白马、钟存,陇右四大古羌之女猎人、女战士、女智者,女巫祝等“诸羌贤女”,纷纷应募。 有参狼羌“汉率善羌君”之女梁氏,领族中数十女披“犛牛甲”入选,人皆身长七尺余,背猎弓战矛,飒爽英姿。另有白马羌“汉归义君长”之女白氏,领族中数十女骑入选。亦皆身长七尺余,持长矛皮盾,飒爽英姿。还有当氏猛女数十,钟存悍女数十,翻山越岭,善水步骑,联袂入选。 论战力,四氏女卫,亦不弱亚马逊。 慧妃遂以参狼梁氏女,白马白氏女,为左右云霞御卫长。统领三百“云霞卫”。其各自氏族,合称“云霞四氏”。为大震关城,羌人显族。与蓟王部族并著于世。 此次云霞女卫,亦悉数带来。 又传,函园贵人以降,亚马逊各个如临大敌。 起初,刘备并未在意。话说,对亚马逊的迷恋,乃后世情愫,迁移至今。除此之外,蓟王别无所求。然,稍后得知,慧妃此举,乃出太妃授意。 刘备方知事大。 如此螽斯衍庆,绵绵瓜瓞,再大的家业,也不足分。 倒是贾诩语破天机:臣窃以为,太妃乃是忧心主公空耗韶华,恐再难有寸进。故为天下计,欲以此激励,好让主公激流勇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切莫小富即安,小成即满。 知子莫若母。 母亲言下之意:三墩,即便只为子孙后代计,也要打下一片偌大的家业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8 吐刚茹柔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二月初。 蓟国上计使团,并陇右上计使团,先后奔赴洛阳。 蓟王命斥候一日数报。待入八关,这才心安。尤其蓟国上计使团,直到横渡小平津舟桥时,蓟王方知,王妃公孙氏及七位小姐姐,亦在队中。 舟桥,后世称浮桥。即以舟代桥。故有“浮航”、“浮桁(héng)”、“舟梁”之称。因架设简便,成桥迅速,常用于军事,故又称“战桥”。 用时即连,行毕则拆。为华夏先人首创。周制,浮桥为天子专用,庶人以泭(木筏)渡河。故有“天子造舟,诸侯维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乘泭”之说。春秋战国时,各诸侯国破除旧制,舟桥使用渐广。 周文王“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乃舟桥首见记载。春秋时,秦景公母弟,后子针(人名),于大河上架舟桥,“车重千乘”,叛秦入晋。乃是见于录的首座“大河舟桥”。 五百七十六年后。建武十一年(35年),公孙述架江关浮桥,以绝汉军水路交通。后被岑彭火攻摧毁。乃是首座“长江舟桥”。 时下,“造舟为梁,连舟为桥,沟通南北,便输天下”,已极为普遍。然却无永久性舟桥。 为便于冬季往来,故赶在大河冰封前架起。稍后不久,舟船遂与坚冰,冻成铁板一块。天堑变通途。待春暖花开,大河解冻前,便会拆除。故时下舟桥,皆属于临时性桥梁。 大河滔滔,水大浪急。尤其丰水期,奔冲而下,舟桥难以维系。不可久置。直到隋炀帝大业元年,造“天津桥”,以架洛水。“用大缆维舟,皆以铁锁钩连”,方为首座四季通行,永久性舟桥。 刘备欣喜之余,又放心不下。命关、张二义弟,领麾下精骑,北上相迎。入园时,兵分二路。上计令陈逸等,车入蓟国邸。王妃车驾则入水砦。蓟王亲出,携重臣列队甲板相迎。 “妾等,拜见夫君。”公孙长姐并七位小姐姐,盈盈下拜。 话不多说,刘备急忙扶起:“速避风寒。” 三足踆乌,水上坞堡。正殿见过一众家臣,王妃等人,遂入后殿。梳洗装扮,再赴接风宴。 如前所说。正腊罢朝,百官俱贺岁。趁二十余日假期,王妃远赴京师,与夫君团聚,亦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先前并非故意隐瞒,只恐走漏风声,为贼人所乘。 须知,今时不同往日。蓟国上计,已无需千里迢迢,从蓟国转运海量铜钱。只需持蓟王敕令,往钱堡交割即可。轻车简从,行程迅捷。亦无需再提前月余出发。 刘备已问过,宫中一切安好。诸子有太妃及义太妃照料,长姐及七位小姐姐,当可安心。 王妃驾到,船宫得主母。马氏、邹氏、杜氏等,齐来拜见。公孙长姐,玉容仙姿,更加七位小姐姐相映成辉。饶是国色如马氏,亦不禁心生折服。 长姐与三墩,自幼相伴。寒暑易节,情深意切。七位小姐姐亦早入家门。自微末时,相伴至今。虽为侧妃,并无贵人策封。然各有封号。金章紫绶,合称七妃。安氏四姐妹并副伏罗氏、乌莲、慧妃等,称诸妃。西域五十五国,五十六国公主,并十夷王女等,称众妃。 独长姐称王妃。 待三宫少帝,知蓟王妃驾到。已是翌日。 这还了得。三宫太仆,顶风朔雪,车驾入水砦。呈帝后御赐,代为慰问。 王妃之贤良淑德,及身负人望。一句“天下公孙”,足见一斑。 一言蔽之,蓟王与蓟王妃,满足了时人对婚姻全部的期望。清贫不弃,富贵无忘。风雨共济,白头偕老。 诚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此客气,实非蓟王所愿。 刘备窃以为。夫妻本就该双宿双栖,交颈比翼。相濡以沫,同牢合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吐刚茹柔,鼓漱吞津。间不容发,密不透风。共赴巫山云雨,同登九霄乐极。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鼓漱吞津,仙家美其名曰:『服玉液神水法』,一名“存津法”。 有诗赞曰:“此液非常液,金玉共合成,灵根常灌溉,久服自长生。” 一夜无话。 酣畅淋漓。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共入餐厅用膳。长姐身逢大难,一身二主;破而后立,合而唯一。与刘备相伴光阴,点滴成海。活成一体。刘备爱之深,又何须母凭子贵。 三宫帝后,齐遣太仆问候。便是此因。 义弟、家臣,早早来见。蓟王遂开家宴。纵冰冻三尺,雪大如席。亦欢声笑语不断,羡煞旁人。 又过一日。 斥候来报。陇右上计使团,亦抵洛阳郭外。蓟王再遣二义弟,领军相迎。凉州刺史部,自转去客堡紫墀馆。幕府车驾,直入水砦。慧妃望穿秋水,赶来与夫君相会。 然礼不可废。携当昔、当素等云霞诸妃,先拜夫君,见礼王妃。许师钟瑷、冥蝶骆晹、幽姬卢暒、并释比翟姜等,云霞女仙,伴驾同来。遂与灵辉女仙相会。尤其释比翟姜,精通上古仙术。对抗西王母派上元夫人,当游刃有余。 蓟王终得安枕。 再命守丞刘平,车驾入宫,回呈谢礼。定觐见事宜。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三宫帝后觐见先后,断不可错。 王妃先于船宫盛宴,宴请客居国宾馆的罗马皇后鲁琪拉。此乃王妃社交。蓟王无需参与。王驾入国邸,与陇右并蓟国上计属吏,把酒言欢。 官堡,乃蓟国留守官吏所居。蓟国邸,唯蓟王家臣,方可入住。左右为肱股,出入皆心腹。自保无虞。陇右正副上计使,正是“钱谷二令”,司马芝并董昭。凉州一州之治,当属凉州牧阎忠。其麾下自有上计令。蓟王幕府,掌流徙牢营,并无计吏。历来由幕僚代掌。“钱谷二令”,正当其用。 今,辅汉幕府,亦不可同日而语。先前蓟王擢升属吏。如武库令、赀库令、大仓令等,皆升为双千石俸。隶属于幕府中丞贾诩所辖。左右将兵长史戏贤、盖勋,为其上官。 幕府持重。遂与封国并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19 众星拱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函园九坂,不过百丈土丘。然自蓟王买下,修筑王陵。以百丈为基,再起坞堡。顿生“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高绝之感。便是所谓“山即基,阙不假筑”。高出洛阳城百丈。与三五好友,居高远眺。俯瞰帝都京华,何其快哉。 时人以高为贵,以高为美,以高为极。置酒高会,高朋满座。皆是此因。九坂悬楼,因何价高。十里函园,一览无余。久而久之,养成贵气。便是高贵。 即便身形五短,长袖高冠,亦可拉长美感。 汉服衣袂翩翩(yī mèi piān piān),所为何来。 刘备窃以为,乃是富裕的象征。正如后世礼帛披身。胡服之所以略显拘谨,除去便于骑射,亦省布料。华服高夏,皆是实力象征。 后世游戏,凡高级出装,皆神光荡漾。宛如天衣。归根结底,便源自东西文明,自古以来对丝绸的顶礼膜拜。试想,将一匹锦,整披上身。翩翩如孔雀开屏,是何等之绚烂。正因太过招摇,或是屡见不鲜,久而生厌。稍后,又崇神光内敛,尚温润如玉。 如我蓟王这般。和煦而不刺眼。 蓟王与家臣,觥筹交错。王妃与皇后,鼓乐升平。女仙同仇敌忾。云霞卫终与亚马逊相见。 “云霞右御卫长,参狼羌梁姿。” “云霞左御卫长,白马羌白微。” 领麾下七尺云霞卫,英姿飒爽,抱拳行礼:“拜见贵人。” 亚马逊女王希雷娅,今为函园贵人,金章紫绶,食三百户。当受此礼遇。 “二位免礼。”希雷娅展颜一笑,百媚横生。将云霞卫气势,消弭于无形。希雷娅乃亚马逊之王,东迁途中继位。领族人转战万里。途中披荆斩棘,戴月披星。身逢大小数百战。兵败被俘,坚贞不屈。时至今日,还有何惧。 梁、白二人,遂收敛锋芒,恭声言道:“船宫上下交错,枝路甚多。今有王妃、诸妃等入住,如何守备,烦请贵人告知。” 希雷娅直言不讳:“诸位既为御卫。料想距御姬,亦不远矣。主臣有别,尊卑有序。寝宫内外,不得擅入。若披坚执锐,不可妄动。若为守备,不可擅离。披甲前需沐浴更衣,内衬素纱宫(襌)衣。身体发肤,交由侍医妥善打理。切勿贪食荤腥,忌生冷水饮。若腋下生味,需先沐浴薰蒸,再洒百花香露掩之。昼夜值守,一伍轮替。贞绢当自备。” “喏。”二人终归未经人事,一时面红耳赤。 “切记,无诏不得入内。”希雷娅叮嘱道:“若得诏幸,门外解兵,帐前除装。自会水到渠成。” “我等,记下。” “甚好。”女王自去不提。 待起身,白微吐舌一笑:“不怒自威,贵气逼人。” “传闻,贵人东迁途中,曾猎杀巨熊。”梁姿亦不住叹息:“今日一见,果非常人。” “(云霞)四氏荣辱,皆在你我之手。”白微鼓励:“切莫露怯。” “自是当然。”梁姿星眸流转,顾盼生辉。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蓟王妃,并七妃、慧妃等,皆已抵达。”车骑将军何苗,躬身禀报。 “蓟王坐享齐人之福。当真羡煞旁人。”何后一时失语。 何苗旁若无人,垂首肃立。如何敢接! “岁末将至,公卿忙筹正月旦会。南北二宫,修缮如何?”何后再问。 “今冬雪大,影响工期。且天寒地冻,居外不易。陛下言,宜当在瑶光殿前为宜。” “亦无不可。”太后言道:“何人陪我儿出席。” “当是窦太皇。”略作停顿,何苗又道:“料想,董太皇亦会亲临。” “董妪何德何能,添居高位。”何后冷笑:“趁迁居瑶光后殿,自入帘后,与(窦)太皇并垂帘。何其不知耻也。” “百官无言,陛下默许。木已成舟,迁出不易。”何苗已想好说辞。依他之心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人垂帘监国,帘后又有几人,并无所谓。 然何后却睚眦必报:“命侍御史上疏劾奏。言,董妪入帘,有违祖制。联名轰出!” “这……”何苗劝道:“太后当知。待陛下元服亲政,垂帘撤除。董太皇自当收心。何必多此一举,凭生事端。” “我大汉宫闱,岂能鹊巢鸠占。”何后言道:“谨防得寸进尺,董氏再生事端。” 见何苗仍未醒悟。何后索性明言:“今日入帘,明日废帝。不过旦夕之间。” “臣,遵命。”何苗这才醒悟。先帝兄终弟及,临终传位合肥侯。新帝登基,不知惜福。擅动刀兵,乃至阿阁兵乱。紧要关头,被窦太后一道诏命所废。形势陡转,黯然就国。 一言蔽之,本朝,太后并大将军,有废立之权。何后虽为太后,然今日乃二宫太皇垂帘。掌废立大权者,便是二宫太皇。先前,二宫太皇歃血为盟,共立贵子。行事虽密,然宫中早有风传。蓟王临朝辅政,必无二心。若蓟王就国,焉知二宫太皇,不会再次联手,轻言废立。 总归是对亲生子,没有信心。生怕举止失仪,顽劣不端。屡教不改,授人以柄。不及元服亲政,便会废黜。 太后所虑,并非杞人忧天。试想,前大将军窦武在时,先帝及董太后恪守本分。先帝铸中兴剑以自醒。董太后杀亲兄执金吾董宠,行大义灭亲。然,待窦武兵败枭首,窦太后被禁云台。先帝及董太后,随即原形毕露。卖官鬻爵,唯利是图。 有其父,必有其子。 先帝与少帝,蓟王与麟子。何后如何择选,毋需多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保一生富贵,精通商贾之术,惯于贱买贵卖,利益交换的何后,断不会押宝在少帝身上。 然,阿斗年幼,尚在襁褓之中。若此时少帝被废,阿斗如何能继任。唯有想方设法,护少帝周全。能居大位越久,越有利。 待阿斗长成,羽翼渐丰。那时,外有蓟王宗室,内有公卿贵胄,何愁不能登基为帝。 怀中阿斗,饱食酣睡,憨态可掬。与少时三墩,如出一辙。 焉能不深爱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0 六宫粉黛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又谓“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故何后绝不会甘冒风险,只押注少帝。 名门大姓行事,亦多如此。如诸葛三兄弟,分仕魏蜀吴,史家称“龙虎狗”。少帝能保住大位最好。即便不能,只需有万全准备,何后亦不会让大位旁落。一朝失势,万劫不复。 诚如先帝与废帝,同是董太皇生子。兄终弟及,亦是古法。然,废帝欲趁窦太皇上寿礼,骤然发难。乃至鞠城血流成河。累及百官及宗室,无辜惨死。此等罪过,便是董太皇想保,亦有心无力。 正因有前车之鉴,何后才做两手准备。先帝、废帝之于董太皇。正如少帝、阿斗之于何太后。 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 骨肉亲情,固然重要。然比起大汉帝位。孰轻孰重,又何必多言。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取舍之道,轻重急缓。 王妃驾到,六宫有主。 《周礼》:“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郑玄注曰:“六宫者,前一宫,后五宫也,三者,后一宫,三夫人一宫,九嫔一宫,二十七世妇一宫,八十一御妻一宫,凡百二十人。” “王有六寝,一是正寝,馀五寝在后,通名燕寝。” 后宫有六,一正寝,五燕寝,即六宫。 “古之燕寝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其南宫之室谓之适室,北宫之室谓之下室,东西宫之室则谓之侧室。四宫相背於外,四室相对於内,与明堂、宗庙同制。其所异者,唯无太室(太庙)耳。” 又“女御掌御叙于王之燕寝,以岁时献功事,凡祭祀赞世妇,大丧掌沐浴”。 “女御即御妻也”。“八十一御妻,《周礼》谓之女御”。 蓟王宫称御姬,或御卫。 凡敕封,皆有出处。 故蓟王宫,自上而下:王妃、诸妃、众妃、贵人、美人、御姬、御卫、宫官、宫婢。计九等。王妃领万石家俸,与太妃并掌蓟王家业。诸妃至贵人,中二千石,二千石不等。美人千石家俸。御姬六百石,御卫四百石。女宫及宫婢,六百石至百石各异。 南宫披香殿,少府女官不计在列。 船宫乃是离宫。三足踆乌,集蓟国技艺之大成。称宇内第一,亦不为过。水手船工,居于甲板之下。板上重楼,便是蓟王船宫。“进退有度,左右有局”。经由机关舷梯,上下巨舰。宵小退避,生人勿进。 论守备之森严,远超南北二宫。 便是二崤城,九坂坞,亦远非洛阳城可比。蓟王在京产业,还有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历经多次改造,攻守兼备。函园未建时,家臣皆居于此。待二崤筑成,悉数迁入官堡。辅汉大将军府,唯有门下游缴,日夜守备。或是金水市吏并蓟国船吏,就近入前院精舍,权且落脚。诸如此类。 洛阳六市,分布于内城外郭。马市、小市、粟市散布东郭。金市独居内城。除北邙外,余下二郭,各有一市。 西为右,右为上。 封君列候,宗室显官,多居于城内步广、永和二里。王子公孙,外戚勋贵,多居于西郭。商贾少吏,多居东郭。北邙出黄门。南郭多士人。百姓散布四郭,游商走街串巷。 三公城内各有府邸。 洛阳分布,大略如此。 四郭以西郭为贵。西郭以函园为首。 长姐并七位小姐姐,陪侍身侧。蓟王仿佛又回到楼桑老宅。更难得正腊假期,足不出户。日夜相伴,嘘寒问暖。只羡鸳鸯不羡仙。 便有好友登门,蓟王遂于前殿,亦或是正殿设宴。船宫便利,足见一斑。 兖州牧曹操,醉眼惺忪,试问:此船作价几何。 刘备笑答:孟德随来随往,何必多问。 曹操摇头:先前,孙文台豪掷二十亿,换回飞云船队。今我为兖州牧,坐拥河、济之便。亦当因水而兴,便利漕运。 刘备言道:另有游麟号,与之相若。今已为水衡都尉座舰。 曹操叹道:我亦听闻。玄德以座舰赠水衡都尉,兴江表十港。 见曹操甚是惋惜,刘备遂言道:南港船坞,还有新船再造。取名“盖海”。 曹操双眼一亮:飞云、盖海。相得益彰。 刘备轻轻颔首:若孟德心仪,当可转售。连同船上所载万件兵甲,千匹良马,弓弩三千,箭矢十万。内中机关兵车五百,水陆两用攻城舫车一驾,作价十亿。 曹操龇牙一笑:蓟国机关之利,外人无从下手。 刘备又道:槁工、楫师、船夫、舟子,随船待命,传授驱船技艺。约定三载始归。料想,孟德即便就地招募,亦可操练纯熟。 话已至此,曹操亦不做隐瞒:愿效孙文台,贩蓟式盖海旗船一艘,潜轮楼船五艘,潜轮斗舰十艘。 刘备心领神会:孟德欲求纵横天下乎。 曹操正色答曰:若有一日,当与玄德,泛舟四海,辟土开疆。 刘备笑道:必有此日。 袁术听闻,亦举杯离席:孙文台,江东猛虎。荡平扬州贼寇,得钱粮无数。兖州盘根错节,别无余财。孟德如何能凑足二十亿巨资。 曹操笑道:如公路所言,兖州豪强大姓,盘根错节。城外坞堡遍地,纵横阡陌。名为大姓,实则宗贼。待兵甲齐备,破之易耳。 袁术惊道:孟德切莫弄险。兖州豪右众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便是你治下官吏,亦多出当地名门。若知亲朋被害,焉能善罢甘休。 刘备亦劝:公路言之有理,切莫操之过急。 曹操龇牙一笑:日月逝矣,岁不我与。我辈自当奋起。岂能瞻前顾后,裹足不前。坐视贼人,为害一方。 见众人仍要相劝,曹操这便捧杯,一饮而尽。 见曹操心意已决。知劝说无用。袁术暗自叹息,遂同饮此杯。 洛阳东郭门外。 闻斥候快马来报,董骠骑下车相迎。 遥见一支虎贲,顶风朔雪,威风不减。正是破虏将军兼领豫州牧,江东猛虎孙文台麾下。 董骠骑高呼:“文台别来无恙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1 非此即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竟不知骠骑亲迎,坚之过也。”孙坚急忙下车行礼。 “你我相交莫逆,无需见外。”董重立于雪窟,少顷已嘴唇发紫,只觉彻骨极寒。急忙拉孙坚登车,并坐入城。 车内暖风习习。乃是借暗藏座下之“石炭火炉”供暖。 “豫州如何?”待恢复暖意,董重随口一问。 “吏治民生尚好。颍川、汝南二郡,多汤沐浴。梁、沛、陈、鲁,四国同气连枝。豫州数路黄巾皆平。正屯田自养。”孙坚答曰:“坚,实无用武之地。”先前,宋配五县令印,单车出洛,为长公主取食。再加阿斗,尚在襁褓,已受封鲁王,鲁国亦随之被太后质押金市子钱家,换回钱财无数。故宋今已拜鲁国相。又手握县主封君食邑大权,与陈,梁、沛、下邳、彭城、琅邪、东海,七国,暗中结盟。八国横亘徐豫,广袤数千里。便是猛虎孙坚,亦困守牢笼。苦无用武之地。 董重笑问:“莫非只因无贼可讨。” “正是。”孙坚抱拳请命:“治政非(孙)坚之所长。豫州又多宗王县主,行事颇多不便。卑下斗胆。敢问骠骑,可否迁往别处。” “哦?”董重一愣:“不知文台欲迁官何处。” “交州。”孙坚答曰。 “不可。”董重摇头,遂以心腹之言告知:“交州偏僻,距京师万里之遥。文台当知,蓟王已上表,效东平宪王,辅政五载,便将就国。满打满算,还剩不足二载。蓟王归国,何后必强立何苗为大将军。须知,前大将军何进之死,你我皆脱不了干系。若何苗乘机报复,你又远在江左。我孤立无援,万一落败。身死族灭。那时,朝中再无人与何苗相争。待权倾朝野,势必铲除异己,永绝后患。窃以为,文台首当其冲。罢官削爵,满门抄斩。不过旦夕之间。” 孙坚略作思量,便已醒悟:“如此,卑下悉听骠骑调遣。” “甚好,甚好。”有孙坚虎踞在侧,董重方得安心。转念一想,又问道:“文台欲迁交州,可为南下?” 孙坚答曰:“实不相瞒。日前,蓟王六百里传相问:‘可愿都护**’。” 董重又一惊:“莫非,蓟王不愿兴幕府雄兵南下,反有意表文台,都护**。” “许,正是如此。”孙坚颇为意动:“能镇守一方,为大汉辟土开疆,名著青史。乃孙坚毕生所愿。” “王上...明知文台与我相知莫逆。焉能夺人所爱。”董重讪笑:“**蛮荒。虫蛇横行,毒瘴遮挡,更有蛮夷,防不胜防。非丈夫立命之地。” 孙坚听后,并未言语。 车入平乐观。董骠骑大摆筵席,为孙坚接风洗尘。宾主尽欢后,董重不敢大意。连夜上山,入瑶光后殿,密报董太皇。 少顷,董太皇自帘后言道:“闻,朝中侍御史,欲等正月旦会后,联名上疏,迁我出帘。不知与今日之事,可有关联。” 略作思量,董重惊问:“莫非,蓟王与何后,已暗中联手,欲剪我羽翼。废三宫鼎立。” “料想,尚不至此。”董太皇话锋一转:“然却不可大意。蓟王举孙坚,乃出一片公心。然,何后授意御史劾奏‘朕有违祖制’。乃私欲作祟。恐朕先废少帝,后立贵子。” 董重言道:“太皇明见。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俗谓‘远水不解近渴’。蓟王手握八关,即便洛阳生变,孙坚亦断难驰援。何后借平巴蜀板楯蛮乱,募蛮兵三千。不出数月,便可抵达京师。入西园卫。何后之心,昭然若揭。骠骑需早做打算。” 董重心领神会:“喏!” 须臾,又显气弱:“传闻,何后麟子,种出蓟王。若真如此,何后有恃无恐,臣却投鼠忌器。此消彼长,与我不利。” “何后费尽心机,不惜假旁门左道,故弄玄虚。自以为得计,岂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机关算尽,占尽天机,岂不知‘苍天有眼’乎。” 苍天有眼,口出蓟王。时太平道猖獗,以讹传讹“苍天已死,**当立”。蓟王却言“苍天有眼”。果不其然。 心念至此,董重喜问:“莫非太皇还留有后手,可一举定乾坤。” “天机不可泄露。”董太皇眸生异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切莫轻敌,亦莫争先。何苗碌碌无为之辈,非可托付之人。何氏门内无人,久必自乱。” “遵命。”俗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注①)”。不敢望蓟王项背。然董重窃以为,完爆何苗,绰绰有余。 幕府公车出西园。车内守丞刘平,颇多志得意满。 所谓官卑权重,莫过于此。奉命往来三宫,通禀蓟王家事。深受各方所敬。便是三宫太仆,亦笑脸相迎。不敢怠慢丝毫...... “闲人速避!”忽听开道骑士,一声怒喝。 便听周遭百姓,惊呼出声。 御者急忙勒马。猝不及防,刘平险以头触地。 整理好衣冠,刘平吐气开声:“何事惊慌。” “禀守丞,有一落魄方士,自撞马前。”骑士怒气未消。 “哦?”方士拦路。莫非认出乃蓟国公车,欲学戏志才,毛遂自荐。刘平心念至此,这便笑道:“速引我一观。” “喏。”骑士翻身下马,护刘平下车。 有人认出乃蓟王族兄,急忙领众人行礼。 刘平礼贤下士,**之风。 果见一方士,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四仰八叉,卧于马前。 骑虎难下。此时此刻,切不可露怯,更不可拂袖而去。 刘平笑容不减,躬身行礼:“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四方游士,无名无姓。”那人答曰。 “人非禽兽,焉能无名姓。先生既不愿说,平不问便是。”刘平言道:“却不知,何故卧于马前。” “筚路蓝缕,沐雨栉风。远游至此,饥渴难耐。故卧于路中。”那人又答。 刘平暗松一口气。这便命骑士取车内糕饼相赠。那人旁若无人,盘腿而坐。狼吞虎咽吃完,又伸手道:“有酒乎?” “有酒。”刘平欣然上前,将袖中酒囊亲手相赠:“尚有余温,正当痛饮。” “多谢。”那人一把接过,仰头猛灌。待喝干酒囊,这才抹嘴叹道:“痛快!” 围观百姓,啧啧赞叹。 他日必成美谭。 刘平面上得色,一闪而逝。 那人吃饱喝足,一改先前浪荡不羁。正襟危坐,将空酒囊双手奉上:“活命之恩,无以为报。敢问阁下何许人也?” 等的便是这句。 刘平肃容回礼:“蓟人刘平。举手之劳,何足道哉。” 那人忽道:“此刘平,非彼刘平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四目相对,如遭雷击。 “足下究竟何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2 刀枪莫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世人皆知,蓟王少时名“平”。后族中大考,名列前茅,得赐名“备”。为楼桑刘氏四子,身背复爵大任。 游方术士口出:此刘平,非彼刘平乎? 显然,别有所指。 故刘平才有一问:足下究竟何人!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起身。掸去碎屑,冲刘平长揖及地,不辞而别。 擦肩而过时,忽低声耳语,却振聋发聩:“足下又是何人?” 刘平羞愧难当。忽觉天旋地转,立足不稳。所幸被游方术士暗中托住,方未人前失仪。待熬过眩晕,方士已远去。只觉四肢无力,浑身恶寒。 游方术士口出谶言,不啻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刘平非刘备。 “守丞?”二人一问一答,身旁骑士不疑有他。 刘平心念百转,宛若历经沧桑巨变。实不过,弹指一瞬间。 在旁人看来,游方术士吃饱喝足,谢过起身,并未失礼。刘平更是礼贤下士,**之风。毫无破绽。 然,自家事,自家知。 浑浑噩噩,重登公车。待车门关闭,刘平如断线木偶,瘫倒榻上。 目送公车远去,路人各自散去。早有门下游缴,一路尾随游方术士而去。 便是一场偶遇,只需与蓟王相关,门下游缴,亦不敢有丝毫大意。 少顷,蓟王地宫耳室。 记室掾,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此人,来路不明。如其所言,乃一路‘筚路蓝缕,沐雨栉风,远游至此’。后入千秋观,失去踪迹。” 幕府中丞贾诩,不置可否:“守丞可有异常。” “并无异常。”记室掾答曰:“守丞乃主公族兄,又承旧名。往来南北二宫,颇受礼遇。一无名方士,胡言乱语,焉能乱其心志。” 贾诩轻轻颔首:“切莫大意。命游缴,紧盯千秋观。若再遇此人,当场拿下,定要问个清楚。” “喏。” 时人重名更惜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 刘平之名,乃重拾蓟王旧名。故有拾人牙慧之嫌。平时出入宫廷,接人待物,**之风。日积月累,习以为常。虽不曾“自命不凡”,却也“自视甚高”。 今被无名方士,一句“此刘平,非彼刘平乎?”当街揭短。先前所积,傍身名望,顷刻间支离破碎,化为乌有。对刘平心境的打击,可想而知。 返回国邸后,竟卧床不起。对外只说,偶感风寒,并无大碍。然唯有幕府中丞贾诩,知其心气难平。 名人高士,多“心高气傲”。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王充亦说:“养气自守。”终归“人争一口气。” 甚至惊动了蓟王刘备。本欲亲赴国邸探视,却被王妃劝阻。 长姐言:夫君佯装不知,才是上策。 刘备这便醒悟。越兴师动众,族兄反倒越发无地自容。 彼此留有余地,情势方可转圜。 也罢。恰逢正腊假期,除蓟国上计使团,国邸并无百官出入。倒也无妨。料想,族兄自幼游学在外,见识不凡。必不会纠结于,一无名方士之言。 诚然。因两汉方术大行其道。时人又深信谶纬之术。若换作旁人,又或者非路上偶遇,族兄大可一笑了之。名士风范,不以为意。之所以,被其言语所惑,正因一切皆符合“撞破天机”:无名方士,路中偶遇;赐以酒食,回赠谶语。 方士言语之利,当真刀枪莫及。 人总有不足,亦有缺陷。若被人无端放大,如何能不心伤难平。 窥一斑而知全豹。 蓟王将方技与神仙术剥离,以神灭无鬼之王学门徒,统领方技馆,可谓高瞻远瞩,神来一笔。 王充学说,太过惊世骇俗。后世虽偶有人拜读,却少有人承习。蓟王立方技馆,元素令。吸纳天下王学门徒入馆。又命郑玄等,将王学纳入『大儒学(百科)』范畴,广授国内学子,乃至太学坛亦开专科。足见一斑。 蓟王上洛前已下令:集举国之力,仿《蓟法》,修撰《蓟学》。取名:《百科全》。 以儒宗郑玄为首。四少师等,蓟国名师大儒,悉数入选。 方技馆的成立,给予王学政策上的扶持。让散落各地的王学门徒,学以致用,学优则仕。元素令常林,秩真二千石高俸。馆中属吏、工师,皆衣食无忧。日日精研方技,乐此不彼。 先前得报,“伏火丸”已初见成效。 所谓“伏火”,乃外丹术之一种。属于“火法炼丹”。指将药石加热,蒸发毒素,达到降伏石药火毒,利于服用之目的。 伏火丸,又称伏火丹。传闻乃出天师道。涂抹法器,挥舞时可燃神火。 刘备一瞬间便想到了火柴。 因涂抹于法器,故时下称“法烛”。稍后称“发烛”。 宋人高承《事物纪原》中载:“汉淮南王招致方士之士,延八公等撰鸿宝方毕方,法烛是其一也,余非民所急,故不行于世。然则法烛之起,自汉刘安始也。” 元末明初人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亦有:“杭人削松木为小片,其薄如纸,鎔硫黄涂木片顶分许,名曰发烛,又曰焠儿。盖以发火及代灯烛用也。” 换言之,汉时,已有火柴。且说神不神。 火柴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待成为蓟国新名产,遂与指南针并称为二大航海神器。此皆是后话不提。 遥想当年,一群太平道神棍,入村传道。食毕百家饭后,使出“红莲净法”,点燃火浣布。想必,便用了一根火柴。 一通百通。整日装神弄鬼的一群人,却握有时下最顶尖的科技。 若能化繁为简,广为流传。功莫大焉。 千秋观顶阁。 西王母派上元夫人,面沉似水:“此人出自何派。” “无人知晓。”瑶姬答曰。 “尸身又在何处。” “便在观内,未及收敛。” “一路云游至此,吃饱喝足,一命呜呼。”上元夫人言道:“所为何来?” “莫非,乃为点化蓟王族兄?”瑶姬亦模棱两可。 “蓟王族兄,不过看似尊贵。以我观之,泯然众人也。点化此人,又有何大用。更不惜赔上身家性命。”上元夫人摇头道:“内中必有隐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 同忧相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瑶姬又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关蓟王宗族,当小心为上。切莫延祸上身。”上元夫人已有定计。 “那人尸身,又当如何处置。”妖姬问道。 “待查验之后,宜当早日敛葬。”上元夫人言道。 “喏。”瑶姬遂去传命。千秋观内诸夏仙门,皆以西王母派,马首是瞻。只需传下口谕,自有人料理完备。断不会出差池。 三足踆乌船宫。 “一命呜呼?”蓟王亦得报。 “正是。”贾诩答曰:“此人借宿千秋观客舍。翌日清晨,斯人已逝。” “被灭口否。”刘备问道。 “无病无灾,自行飞升。”贾诩答曰。 “言出何人。”刘备追问。 “乃上元夫人,亲自查验。”贾诩又答。 刘备轻轻颔首,再问:“背后可有主谋。” “尚未得知。”贾诩再答。 “速查清此人身份。师出何门,所为何来,又受谁人指示。”刘备隐约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若只说是巧合,焉能令刘备信服。 然再深思。族兄刘平,人如其名。中正平和,**之风。守备蓟国邸,兢兢业业。往来南北二宫,亦无半分差池。长于接人待物,迎来送往。却非足智多谋,治世能臣。在蓟王麾下,亦未入肱股重臣之列。 舍命图谋,所为何来? 一言蔽之,舍命图谋蓟王族兄,利益点在哪。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连命都可以舍弃,足见利大。 然,利益何来。 船宫上下皆不得而解。 自古道“无巧不成话”,“无酒不成席”。 平心而论。一切更像是一场巧合。而非故意。 只可惜蓟王不信。贾诩等,蓟国谋主,更不信。 不出三日,无名方士,大略行踪,已渐被掌握。洛阳八关都邑,固若金汤。出入皆需传证。无名方士并未留下名录。换言之,乃是翻山越岭,抄小道入京。正因如此,才筚路蓝缕,衣衫不整。游缴四出,于洛阳市中,问过周遭樵夫猎户,果有所得。此人尾随入山猎户,经猎径入洛阳。因是游方术士,故猎人并未见疑。且路上还颇多照顾。火塘夜宿时,相互闲谈。问及出身。答曰,乃平原人氏,少时随恩师云游四方。日前恩师羽化升仙,只剩孑然一身。 猎户又问,既是传道恩师,为何不守孝三年。 方士言,身兼大任,需远赴洛阳。待诸事毕,自当追随恩师,早晚相伴。 猎户见他言辞恳切,故信以为真。并未起疑。 凡樵夫、猎户。皆往来洛阳各市,售卖薪柴、猎货。蓟王门下游缴,多出京畿游侠。行走市井闾里,任侠仗义,出手阔绰,故深受百姓所敬。正因如此,方能问出实情。 上报幕府中丞贾诩。贾诩又入船宫,通禀主公刘备。 “身兼大任,远赴洛阳。追随恩师,早晚相伴,”蓟王言道:“换言之,大任已毕,故随恩师而去。” “主公明见。臣,亦如此想。”贾诩答曰。 “果真为孤,族兄而来?”刘备又问。 “恐,正是如此。”贾诩直言。 “此事怪异。”刘备言道:“可曾查到此人出身。” “如此人所言,少小离家,云游四方。不在编户之列,恐难追查。”贾诩再答。 “化外仙门,出人意表。”刘备言道:“若当真看破红尘,又何必贪慕世间繁华。” “乱世出妖孽。”贾诩一语中的:“西王母等,诸夏仙门,齐聚洛阳。无论是敌是友,主公皆不可不防。” “命门下游缴,继续追查。至于族兄,亦命国医,好生照顾,切莫有失。”刘备言道。 “喏。”贾诩拜退。 诸夏仙门,当真棘手。时人深信不疑。蓟王亦不可妄动。难不成,亦夷修仙者三族乎? 与其敌对,不若收归己用。蓟王在方技馆之外,另设四海馆,将仙术与方术并称为“四方令”,亦是权宜之策。笃信神鬼,亦是时代局限。非人力能及。 “平原人氏。”刘备忽想起平原方士襄楷。遂将无名方士画像,六百里传回黄金台,四方馆。交由四方馆长朱建平麾下南北相师,详加辨认不提。 岁末亦未消停。 官堡,蓟国邸精舍。 刘平头缠纱巾,素服入前堂。 “守丞无恙否?”正是吕布登门问候。 “有劳左中郎将挂念,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刘平见礼后,请吕布入座。 “听闻守丞路遇游方术士,施以酒食。料想,便是此时,染上风寒。”吕布言道。 “何以知之?”刘平一愣。 “守丞不知。此人不过一日,便伏尸千秋观内。必然恶疾缠身,倒伏路中。非是饥渴无力,不支倒地。”吕布久居边郡,对草原大疫,知之甚祥:“所幸守丞未沾其身,故仅染风寒。若染恶疾,断难转圜。” “此人已死?”刘平表情说明一切。 “正是。”吕布答曰:“外人尚不得而知。” “如此,左中郎将,如何知晓?” “蓟王门下游缴庞舒,乃布旧识。昨日夜宴,密语告知。”吕布小声答曰。 “原来如此。”刘平目中含悲,情难自已:“想我少小离乡,二十载乃归。游学之苦,唯有自知,见他筚路蓝缕,生无可恋。平,忽心有戚戚。故才出手相救。不料事与愿违。仍未能,助其脱困。” 吕布抱拳道:“情浓伤身,守丞珍重。” “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平遂问道:“左中郎将莫非亦感同身受。” “守丞既问起。布,自不敢隐瞒。”吕布言道:“自得知安素与王上旧事,布日夜忧思,寝食难安。故才与一众好友,游玩取乐。” “效用如何?”刘平再问。 “寥寥。”吕布笑答。 四目相对,刘平亦笑。 不知不觉,心中愤懑,竟大有好转。刘平不禁感慨:“与左中郎将相识,真乃平之幸也。” “不敢。”见刘平大有起色,吕布亦开怀:“‘君不闻河上歌乎?同病相怜;同忧相救。’” “哦?”刘平面露惊喜:“左中郎将,亦读赵长君之韩诗乎?”吕布引用,乃出赵晔《**春秋·阖闾内传》:“子不闻河上之歌乎?同病相怜,同忧相救。” “赵长君,早年为县吏,奉命迎督邮,深以为耻。弃官去资中,拜经学大师杜抚,习韩诗。一去二十载,音讯全无,家人误认为已亡,乃为之发丧。杜师去世,晔葬之,归乡。州官召补从事,不就。后举有道。回乡后,闭门著述,直至老死。写就《诗细》、《历神渊》并《**春秋》,后蓟少师蔡邕,读其《诗细》、《历神渊》,拍案叫绝,以为优于《论衡》,既在国中,广传《诗细》,学者咸诵习之。”言及此处,刘平忽泪流:“我与赵长君,同病相怜。幸有左中郎将,同忧相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4 表里相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临朝,威赫天下。恰逢少帝继位,且已上表,诏告天下,只辅政五载。又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蓟王辅政以来,首次正月旦会。自然无比隆重。 大汉十三州,西域五十五国,漠北、**百蛮。大汉四裔,无有缺席。钱粮多寡是一回事,来与不来便是另一回事。岂不闻“千里送鹅毛,礼轻人义重”。蓟王难得长情之主,焉能不跋山涉水,披荆斩棘,远涉万里,赶来与会。 上计时,若能被蓟王慧眼识英,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更何况,即便满五载后,就国。以蓟国今时今日之蒸蒸国力。放之四海而皆准,不过是早晚。出仕蓟国之重重利好,远非江河日下,日薄西山之今汉官场可比。于是乎,众郡奉计,多是主吏亲出,并非如先前那般,只遣上计吏赴京即可。 终归是,无利不起早。 近水楼台先得月。朝堂既迁入二崤城,大典又在瑶光殿前。故上计使团,皆效仿前车,奔走入函园,入住客堡。九堡连横,合称二崤城。单横竖一里的旅堡,足可与城邑媲美。数万上计使团,悉数容纳。仍有富余。 大汉郡县主官,齐聚一堂。四百年罕有。开句玩笑:若伏一支兵于园内,今汉吏治无存矣。 玩笑终归是玩笑。有辅汉幕府精兵拱卫,函园固若金汤。蓟王船宫亦泊于水砦,焉能有毫厘之失。 千载难逢,大汉官场,浓缩十里之地。郡县官吏,互相结交,宴请不断。遂成岁末,函园一景。 攀比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各县令长,亦不例外。编户多少,收成几何。互相询问,各自叹息。终归是江河日下,世道艰难,各地无有例外。尤以大族之害,为祸尤胜黄巾。隐匿人口,吞并田地。圈占山林,结墙筑坞,豢养私兵部曲以自保。相互攀亲带故,尾大不掉。乃至阳奉阴违,不遵敕令。试想,租赋又能收支多少。 虽说废史立牧,取祸之道。然重症用猛药。先续命,再治病。 刘备窃以为,为何江左多宗贼。只因关东多名门。时至今日,名门与宗贼,实为一丘之貉。行事作风,如出一辙。唯一不同,吃相难看与否。名门在朝野广有势力。而江左豪右,政治资本趋弱。此亦与大汉地域相符。时下,乃处于大河文明的顶峰。后世才渐南下,转至长江流域。时下江左,较之关东,地广人稀,未及大规模开发。 宋时“苏湖熟,天下足”,明时“湖广熟,天下足”的两湖平原,今还是云梦大泽。乃巫山神女派,修仙之地。 故而,从话语权的角度而言。关东远胜江左。扼天下喉舌,秉录刀笔。于是乎,唯有江左宗贼,见于史记。 单从隐匿人口,吞并田地,圈占山林,结墙筑堡而言,南北并无差异。 天灾人祸,自耕农纷纷破产,被宗贼豢养在高墙之内。此举,对以编户齐民制为基石的大汉而言,不啻病入膏肓,致命一击。编户大量消失,意味着财政迅速恶化,吏治随之衰败,制度荡然无存。局势连环崩坏。军阀混战,割据中原。不可逆转。 孟德曾言:“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说的便是这个理。 单从此处着眼。刘备与曹操,并无不同。故孟德又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或有人言,曹**刘备,占了出身的巧。事实上,待三国鼎立时,“非刘不王”的出身,反成了曹操之劣。许昌诸多动荡,皆因封魏王而起。汉末时,人心思乱,待诸侯争霸,人心又思汉。本以为孟德乃伊、霍,岂料到老变王莽。追悔莫及也。 一言蔽之。袁绍、曹操、刘备三人:袁绍前期无敌,曹操中程发力,刘备后来居上。 蓟王屯田二十载。时至今日,早已补满先天之不足。千里封国,千万国民。手握八关,屯兵函园。外开都护四府。虽心中时时自醒。然,平心而论。天下还能崩坏到哪去? 别说三国鼎立,便是诸侯争霸,亦全无可能。 除非剧情杀。 光熹二年(187年),正月旦会,如期而至。 二崤城中堡,四门大开。居于旅堡的外邦及郡国上计使团,公车入西门。绕行瑶光殿一周(环岛),列队下车。郡、国计吏,立于殿前南侧,面北。外邦使团,立于殿前东侧,面西。 宗室诸刘,车驾入北门。绕行瑶光殿一周,次第下车,立于殿前西侧,面东。 文武百官,车驾入南门,绕行瑶光殿一周,列队立于殿前中庭。 蓟王车驾入东门,往后殿伴驾。 吉时已到,蓟王护少帝并窦太皇仪仗,出殿,临轩。 太皇并少帝落座后,群臣叩拜,三呼万岁。尤其三呼万岁,乃蓟王钦定增设。世代沿袭。 少帝并太皇,起身回礼,称“为君兴”。“兴”,“起”也。 刘备立于轩下。高于百官,低于太皇并少帝。 “百蛮贡职”、“众郡奉计”,典礼依次进行,未有差池。 即便众郡奉计,惨不忍睹。然经润色后,琅琅上口。乍一听,非但无过,似还颇有建树。听得少帝津津有味。 蓟**融天下,明以照奸。自当乏善可陈。 比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太皇并少帝。立于轩下,身长八尺,神光内敛之大汉(一)蓟王,百官亲眼得见。方知传言非虚,名副其实。人中麒麟。 心中各自嗟叹。蓟王风姿,广为流传。比起权臣霍光,蓟王乃出宗室。且起于微末,有高祖之风。与“时代相合”。 《通典·兵十二》:“周《阴符》太公曰,左右有水,前有大阜(大陆),后有高山,战于雨水之间,乘敌过邑,是谓表里相合。” 一言蔽之,无论表里,蓟王皆与大汉风貌相契合。 正月旦会紧跟上陵礼祭。 皆是开年大典。先前参与正月旦会的各**等,文武百官、四姓亲家妇女、公主、诸王大夫、外国朝者侍子、郡国计吏,于正月上丁日,“昼漏上水(约6:30)”时,亦需赴上陵礼。 一般而言,二礼相隔约五日。然,祭拜何人? 正是先帝。 换言之,由朝廷举办的上陵礼,皆祭祀先帝。刘备初临洛阳时,恰逢灵帝继位,故祭桓帝。今少帝继位,自当祭祀灵帝。 以此类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5 伏路把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上陵礼后,朝政始兴。百姓、群臣,皆收拢心性。一年之计在于春。切莫因小失大。 各地上计使团,四散而归。山门处,各**等依依惜别,相约来年再会。如前所说,蓟王辅政当满五载。掐头去尾,来年上计,必如先前这般。 历经开年大典,少帝颇显沉稳之貌。见多识广,屡见不鲜,便是指此。待此等大典,皆可应对自如。百官临朝,还有何所惧。蓟王临朝,便宜行事。无需次次上朝。三公九卿,何董二戚,并二位幕丞,足可打理一朝之政。 函园乃蓟王陵。内中事务,本由幕丞荀攸,代为掌管。今,幕府与封国并立。辅汉幕府属吏,便不宜参与封国之事。且朝政繁杂,荀攸“力有不逮”,故而请辞。刘备知其乃为避嫌,并非力所不能及。 见他心意已决,蓟王亦不勉强。再择合适之选继任。 依律,帝王陵园,当设“园令”。《后汉·百官二》:“先帝陵,每陵园令各一人,六百石。本注曰:掌守陵园,案行扫除。丞及校长各一人。本注曰:校长,主兵戎盗贼事。” 蓟王陵,可设“函陵园令”,简称“函陵令”。十里函园,有编户一万三千。近四十万众。单置六百石陵园令,恐力有不逮。刘备上表陈情。得太皇并少帝应允,将函陵令,品秩擢升至千石。与县令相当。事实上,封国之事,蓟王可自决。只因函园毗邻京畿,兹事体大。故需慎重行事。 首任函陵令人选,年前蓟王已六百里去信国中,询问二位国相。 正因地处京畿天子脚下。右相耿雍亦不敢擅断,遂入宫通禀。 太妃专开朝议。便有大夏令刘晔,举好友鲁子敬。 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生而失父,与祖母居。家富于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标)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时江淮宗贼大起,沆瀣一气。觊觎鲁肃巨富,常有吞并之心。 刘晔与肃友善,遗肃,曰:“方今天下难安,乱象已生,吾子姿才,尤宜今日。急还迎老母,无事滞于东城。想我蓟国,披甲十万,处地肥饶,淮泗间,人多依就之,况吾徒乎?时不可失,足下速至。”肃答然其计。欲举族北上,迁入蓟国。 肃体貌魁,少有壮节,好为计。天下将乱,乃学击剑骑射,招聚少年,给其衣食,往来南山中射猎,阴相部勒(暗中操练),讲武习兵。父老咸曰:“鲁氏世衰,乃生此狂儿!”今欲举族北迁,肃乃命其属曰:“中国失纲,寇贼横暴,淮、泗间非遗种之地,吾闻蓟国沃野万里,民富兵强,可以避害,宁肯相随俱至乐土,以观时变乎?”其属皆从命。乃使细弱在前,强壮在后,男女三百馀人行。 州追骑至,肃等徐行,勒兵持满,谓之曰:“卿等丈夫,当解大数(大局)。今日天下兵乱,有功弗赏,不追无罚,何为相逼乎?”又自植盾,引弓射之,矢皆洞贯。骑既嘉肃言,且度不能制,乃相率还。有惊无险,脱困行至江边。乘往来江表十港之蓟国海市大舡,北上蓟国。逃出生天。 大江东去,四季不冻。 去年末,已举家迁入楼桑大溪地,得刘晔引荐,入太学坛。时蓟王已北上,故未知也。 鲁肃为人方严,寡于玩饰,内外节俭,不务俗好。起居寝卧,手不释卷。又善谈论,能属文辞,思度弘远。上庠令郑玄,如获至宝。赞其曰:有过人之明。 开年不过十五,便举其出仕。 话说,蓟国多“少年长吏”。年十五出仕,正当适宜。然十里函园,乃蓟王陵。悬楼九坂,权贵三千。再加皇亲国戚,争相入园。十五少年,足服众望否? 太妃命中令赵娥,六百里呈报京师,由蓟王定夺。 蓟王看后,欣然一笑,脱口而出:“伏路把关鲁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 所幸无外人在场。 鲁肃允文允武,正堪大用。且秉性与蓟王颇多相契。麾下少年侠客,亦能助鲁肃行事。可比少时来投,顺阳卫。诚如,体貌魁,少年老成,亦是资本。 刘备遂传令,择吉日,拜鲁肃为函陵令,兼领王宫舍人。秩双千石俸。待大河解冻,随船队直入阳港,执掌十里函园。年十五,千石出仕。二千及冠,亦不远矣。郭奉孝之后,又出大才。可喜可贺。 蓟王特赐师弟刘晔百金,以示嘉许。 年末大雪,倒春尤寒。上陵礼后,气温日渐回暖。除背阴处,积雪深厚。园内只剩残雪。阳渠解冻,为时不远。接连主持两次开年大典,再加阳春日暖,万物萌生,刘备颇为倦怠。 王妃本欲早归。蓟王不舍,挽留至今。言,待三月上巳节后,再返不迟。 公孙长姐,又岂能拒绝。这便安心住下不提。 “报!”云霞女卫,入阁通禀:“四方馆六百里传至。” 刘备心中一动:“速呈来。” “喏。” 察验无误,由函园贵人亲手拆封,呈于夫君当面。 “刘惇。”真相大白。原来,无名方士,名唤刘惇,字子仁,平原人。乃平原方士襄楷门徒。襄楷入云台山治后,四方馆长朱建平,曾命麾下相师刘良,赴平原查探襄楷踪迹。遂与刘惇相识。后举其入陇右四海馆,拜在左慈门下,云云。 左慈亦传,继说经过。 “被人暗施‘骊龙假寐’之禁术。”刘备若有所思。据左慈描述,刘备窃以为,所谓“骊龙假寐”,乃是一种心理暗示术。对特定记忆,或特定思维,产生心理投射,或称“精神映射”。只需有人打探襄楷下落,投射便会触动。刘惇遂在条件反射下,产生应对举措。张嘴扯动机关,行暗器伤人。 所幸左慈道行高深,堪堪避过。又及时出手,应对得当。保住刘惇性命。稍后苏醒,入蜀祭奠授业恩师,亦是人之常情。然,为何又辗转抵京,死于千秋观中。 “此刘平,非彼刘平乎?”蓟王目光深邃。意味深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6 聚散有时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夫君忧心,守丞非族兄,乃是另有他人,冒充假扮。”长姐言道。 “或有可能。”刘备轻轻颔首,转而又道:“然,应不会错。少为玩伴,一起长大。即便游学十余载,亦断不会认错。” “夫君可记得,族兄何时离乡。”长姐又问。 “陈年旧事,如何能记得。”刘备摇头道:“那时,当复祖爵。是否为临乡侯,尚不得而知。”开年后,刘备二十有六。想当初,麒麟天降。不及弱冠,已封临乡侯。时通渠圩田,筑城安民。便是恩师夜课,亦日日不缀。难有片刻闲暇。记得一次去白湖水榭,拜访士异。听琴着迷,酣然入睡,被长姐抱回。冷水激面,再去夜课。生而不凡,又如此努力。方成就如今赫赫威名之蓟王刘备。 “刘惇此来,必有目的。”长姐言道:“路遇族兄,留下谶语。入千秋观,一夜飞升。舍性命于不顾,只为言语中伤族兄。所为何来?背后定有玄机。” “长姐所言极是。”略作思量,刘备遂言道:“前日文和来报,族兄已病愈理事。不若,于船宫设家宴,请族兄小聚。” “也好。”长姐欣然笑道:“无论背后之人,作何算计。只需宗亲家人,守望相助,不令宵小,有机可乘。自会转危为安。” “长姐言之有理。”长姐与三墩,相濡以沫。情深意切,何须多言。 王妃遂命宫婢,赴国邸,邀族兄刘平赴船宫家宴。 知乃蓟王心意,刘平肃容下拜。答曰:深谢王上,王妃美意,臣当如约赴宴。 宫婢自回。 刘备与刘平,自幼相伴。便是张飞再见,亦不曾认错。刘备岂能错认。再加老族长又如何能不辨孤孙真伪。席间,刘备问及族兄远游经历,刘平亦如实作答。别无不同。 刘备稍有心安。此刘平,正是族兄无疑。然隐约又觉得,族兄似有未尽之言。再深思。游学期间,必定饱受人情冷暖。至于究竟是何事,族兄既不愿说,刘备亦不便逼问。 族兄心高气傲。出身楼桑刘氏旁支,家无余财,亦无藏。自幼发奋,不甘人后。临睡前,母亲于案上名篇,只需刘备背熟,来日定会诵读于族兄当面。正因自幼便如此,故刘备才常入后院,一笔一划,传授苏双,习文写字。 亦得益于此,刘平才能在宗族大考时,名列前五。 试想。楼桑刘氏,同宗聚居。村中适龄童子,何其多也。其中不乏大兄刘文,二兄刘武,四弟刘修,家世殷富,自幼家学开蒙。能排第五,实属不易。 正因如此,远游归来,知行倍增,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接人待物,**之风。行走南北二宫,理蓟王家事。兢兢业业,未尝有失。若非路遇方士,焉能有今日之心病。 若只为挑唆蓟王家乱,又何必择族兄下手。凭刘惇之能,何不北上蓟国。混迹于市井闾里,行妖言惑众。楼桑刘氏宗亲,何其多也。 反常则妖。又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化外方士,处事为人,出人意表。所思所想,异于常人。其手段更五花八门。防不胜防。又不可不防。 刘备虽百思不解,然却未雨绸缪。命麾下游缴,追查不懈。又命幕府中丞贾诩,居中调度,搜寻蛛丝马迹。三令国邸一干人等,善加照顾族兄,寻医问药,饮食起居。三管齐下,切莫有失。 刘惇此人,既是襄楷门徒。与“三方势力”,定脱不了干系。 “左师可有传。”刘备忽问。 “并无陇右来函。”接替孕身渐重的马氏,打理藏阁的绾儿姐,柔声答道。 蓟王家大业大。后宫妃嫔众多,子嗣亦多。七位小姐姐,忙于照看蓟王家事。与刘备共处的时间,远少于楼桑老宅时。能暂居船宫,伴刘备左右,实属不易。 知三月上巳节后始归,七位小姐姐各自欣喜。又知安素诸事,遂求夫君,请来一观。 如前所说。安素本位列七色婢之中。由前大将军窦武,为先帝量身定制。岂料七女尚未长成,窦大将军便已身死族灭。七女后被辽东豪商田韶,重金求得,转赠刘备。 岂料临行前,曹节暗中将养女安素与秦太仓女黛儿姐对调。这才引出了诸多后事。 叹命运,当真玄。 收到请柬,曹节不敢怠慢。倾府中所藏,为安素置备厚礼,赴蓟王宴。 “安素,拜见王上,拜见七妃。”安素薄施淡妆,置身华室,却难掩倾国姿色。 旧时记忆,涌上心头。慕容嫣、苏绾、拓跋缃、阎碧、秦黛、狄霜、孟黎,七位小姐姐,这便起身与安素相认。虽时过境迁,然初心不变。幼时,诸女同住一檐,分室学艺。虽不知彼此出身来历,偶尔擦肩亦口出不同乡音,后又一别十余载,然待再相见。便只是四目相对,尘封的记忆,亦如溃堤。先前种种,没于时光中的往昔,不停浮现。历历在目。 见众人重聚。刘备忽感同身受。与族兄刘平,亦如此这般。同宗情谊,焉能作假。实不该,无端见疑。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比起少不经事,任人摆布。八姐妹,如今皆活出各自精彩。安素行走南北二宫,游刃有余。七姐妹自幼与刘备相伴,今贵为侧妃。乱世之中,相夫教子,得一生平安。何其幸也。 观八人情貌,长姐轻声言道:“党人多取八人并称,‘八俊’、‘八顾’、‘八及’、‘八厨’。前窦大将军,位列三君。豢养‘八婢’,亦是人之常情。” 此话一出,刘备豁然开朗。既是窦武定制,当合八数。此亦可佐证,七色婢,本就有八人。 见刘备面含笑意,长姐问道:“娶为八妃否?” 刘备反问:“长姐意下如何。” “‘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相聚易,重逢难。八人殊途同归,人情之致美,莫过如此。”长姐笑道:“小弟宜当,成人之美。” 刘备亦笑:“长姐之意,弟已尽知。” 蓟国邸,后院精舍。 知刘平心伤已愈,左中郎将吕布,再来拜访。 “守丞无恙否。”吕布廊前执礼。 “劳左中郎将挂念。贱躯康健,一如先前。”刘平下阶还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7 朝堂半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仰视吕布昂然九尺之躯,刘平心生折服:“左中郎将,请舍内一叙。” “请。”如前所言,二人同病相怜,同忧相救。相互慰藉,遂成至交。吕布虽长于边郡,狼性狐疑。然待至交好友,堪称赤诚。正如与刘平这般。 “同病相怜。同忧相捄(救)。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落座后,刘平轻声吟诵,正是先秦《河上歌》。 吕布轻声附和。心有戚戚。 少顷,刘平徐徐睁开双目。冲吕布笑道:“闻左中郎将,常与朝中公卿,置酒高会。不知然否。” “倒也去过一两回。”吕布实话实说:“奈何吟诗作赋,非布之所长。裹挟其中,甚是无趣。后便是名士张俭相邀,亦推脱不去。” “左中郎将,心有忧思。‘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即便案上摆满珍馐美馔,杯中斟满翠玉琼浆,亦难下咽。”刘平笑叹:“左中郎将,性情中人乎?” 吕布洒脱一笑:“大丈夫只患籍籍无名,老死榻上。何患身后无妻。不急!” 刘平赞道:“果然‘人中吕布’,此时当有酒。” “美酒在此。”吕布随手取来,正是翠玉琼浆。 刘平道:“此酒早已入贡,号‘宫廷玉液’。今除瑶光大殿并三足乌宫,断难寻觅。左中郎将,何处得来?” 吕布讪笑:“某有一友,夜夜捎带。” 略作思量,刘平心领神会,抚掌笑曰:“好酒,好友。好友,好酒!” 吕布称“友”,其中深意,不言自明。故刘平才为其,开怀一笑。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天光大亮,便有一车,奔冲入园。 不等车驾停稳,车骑将军何苗,飞身跃下。一路疾行登台。轩下除鞋,趋步入内:“臣(何)苗,拜见太后。” “何车骑,何其急也。”见他举止狼狈,有失体面,何后眉头斥道。古来成大事者,无不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岂能如何苗这般,人前失仪。 “回禀太后,大事不好。”何苗语出惊人:“臣探得一机密事,急忙来见,因而失仪。请太后恕罪。” “何事惊慌。”何后遂问。 “乞屏退左右。”何苗欲言又止。 何后遂命左右皆退:“且说来。” 何苗躬身近前,帘下言道:“窦太皇亲传‘衣带诏’于董卓、袁绍等。密约‘清君侧’。” “哦?”何后眸中精光乍现:“何为‘衣带诏’。” “乃是由,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将密诏暗中缝入袁绍等人衣带之内。故称‘衣带诏’。”何苗低声答曰。 “从何处得知此事。”何后追问。 “乃从南阳太守,袁公路处得知。”何苗又答。 “袁绍若参与其中,袁术焉能置身事外。”何后摇头:“其中有诈。” “袁术素与臣交善。昨日相约共饮,袁术酩酊大醉。与臣同池共浴。期间......”何苗话锋一转:“不经意,走漏风声。” “莫非,你与袁术有‘龙阳之兴’。”何后皱眉。 “非也,非也!不过是一时恣意,纵情所致。”何苗连忙否认。 “且说正事。”却被何后打断。 “喏。”何苗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所言竟**不离十。果然世上无不透风之墙。 见帘内何后,迟迟不语。何苗壮胆发问:“窦太皇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背后无兄族,身前无子嗣。何以暗授‘衣带诏’。此诏又何所指......” “既是‘清君侧’,自当与我儿相关。”何后竟已窥破:“时至今日,黄门势弱,党人大兴。窦太皇父,前大将军窦武,乃党人之首,号称‘三君’。传闻,先前窦太皇便以‘除党锢’,与董妪指天为誓。**张俭,今身居九卿高位,党人已据半壁朝堂。试想,若蓟王就国,朝中能制衡党人者,又是何人。” “当是......臣与董骠骑。”何苗脱口而出。 “正是。”何后星眸清冽,闪烁寒芒:“谁言窦太皇无欲无求。若铲除外戚,扶持党人。当如窦大将军临朝时旧事。” “只剩......窦太皇垂帘称制!”何苗切齿言道:“果然。利字当头,无有信义。” “哼哼!”何后笑道:“朕,当真小觑了窦太皇。” “传闻,漠北没鹿回部单于,便是前雁门太守窦统。乃大鸿胪窦章之子,窦太皇从兄。避窦武之难,亡奔匈奴,成部落大人,遂改姓没鹿回氏,生子窦宾。先前鞠城兵乱,欲护太皇及少帝,远遁漠北。却被贾诩,单车拦下。”何苗又以密语相告。 “何车骑,何不早说?”何后明知故问。 何苗咬牙道:“臣愚钝。本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车骑,且听朕一句剖心之言:自古争权夺势,成王败寇,有进无退。” “臣,定铭记肺腑。”何苗下拜。 “起来吧。”何后心生暗叹。若大兄尚在,何须苦口婆心,劝说何苗。 起身后,何苗又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速去请守丞相见。”何后已有定计。 “遵命!”何苗大喜。时至今日,能护何氏满门周全,唯我蓟王刘备。单凭何后与蓟王之血脉羁绊,岂能坐视不管。 心中大定,何苗喜乐参半。片刻之前,六神无主,心惊胆颤。片刻之后,化险为夷,云开雾散。再回想,又捏一把冷汗。三宫之斗,兵不血刃,胜负已分。杀人于无形,何其酷烈! “还能信谁?”何苗一声长啸,悲从心起。 十里函园,兰林里,河东太守袁绍别馆。 袁术散尽酒气,登门拜访。 兄弟落座,袁绍屏退左右:“事成否?” “事成矣。”袁术笑答。 “何苗起疑否。”袁绍又问。 “知此等隐秘,焉不起疑。”袁术摇头一笑:“何苗此人,不提也罢。” “报!”便有心腹堂下密报:“何车骑,先入西宫,后入函园。少顷,便有蓟国公车,相伴下山。直奔西宫而去。” “如何?”袁术扬眉一笑。 袁绍奋然击掌:“**妙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8 欲盖弥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此乃反·欲盖弥彰之计也。”袁绍喜道:“俗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后既知‘衣带诏’,为求自保,必会密报蓟王。料想,事关三宫鼎立之大局,蓟王必慎重以待。且诏出窦太皇,蓟王亦需谨慎行事。非不得已,必不会公之于众。我等,只需坐看时局变幻,虽箭在弦上,却引而不发。待价而沽。为制衡党人,何后并董太皇,必有所动。” “结好名门豪右,世家大姓。”袁术脱口而出。 “只需蓟王就国。朝堂之上能与党人相抗者,唯剩我等。”袁绍一语中的。 “那时。党魁之,计成矣。”袁术亦面露得色。 “三宫鼎足而势不两立。”袁绍目光深邃:“乃乱之始也。” 言及此处。袁术不无担心:“那时,我辈能兴否。” “事在人为。”袁绍豪气自生:“若不奋起一击,天下必为玄德所得。那时,我等名门大姓,家破人亡,存续无望。”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袁绍、袁术等人,自幼耳濡目染。皆以家门利益为重。豪门大姓之所以在魏晋蜕变成世家,乃至门阀。“门第观念”之根深蒂固,更加推波助澜。正如罗马将异族,皆归为野蛮人。此举,为奴隶制大行其道,占据道德及法理高地。并自上而下,拥有良知豁免。故将奴役和剥削,视作天经地义。 “门第”的作用,亦是如此。 “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 于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有些人,生而高贵。有些人,天生卑贱。两汉“布衣卿相”,再不见踪迹。出身寒庶,不为士族所重,甚至被高门华阀骂为“傒狗”。“尚有余臭”,恶语相向。 刘备窃以为。“门第”,便是后世饱受诟病的“种姓制度”。阶级固化的后果,太过可怖。五胡乱华,与其说是外族入侵,不如说是寒门倒戈。 正因看到这点,刘备无论如何,也绝不允许“种姓制”在华夏生根发芽。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再想蓟王年少时,南下平乱。夷黄穰三族前,发问:我家待你如何。 待你如此之厚,何以仇寇报之? 见袁术无语。袁绍略作思量,这便了然:“你我与玄德,莫逆之交。先前相聚于胡姬酒肆,席间我试言道,若玄德有意大位,我等当鼎力相助。奈何玄德心意已决,不欲与我等,共分天下。‘道不同,不相为谋’。公路,切莫因私废公。” 袁术忽问:“兄长,当真只出‘公心’否?”言下之意:与刘备为敌,可夹有私怨。且还另有一问:兄长当真如此在意宗族否? 目视袁术,袁绍忽笑:“公路以为然否?” “弟,实不知也。”袁术答曰。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下臣,拜见太后。”守丞刘平,趋步近前,肃容下拜。 “守丞免礼,赐座。”帘内何后,如沐春风。 “谢太后。”刘平再拜落座:“敢问太后,召臣何事?” “乃为‘衣带诏’。”何后直言相告。 “这……”刘平表情,说明一切。再做遮掩,已不及也。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何后脱口而出,刘平始料未及。这才露相。 何后轻轻颔首:“守丞果已知晓。” “不敢期满太后。”刘平言道:“多日前,下臣便知此事。乃后将军董卓,邀袁绍等人,洛阳相聚。汤池沐浴时,趁机将密诏缝于衣带之内。” “此诏,出自何人?”何后明知故问。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刘平唯有硬着头皮,继续答曰:“许,诏出窦太皇。” “太皇意欲何为?”何后再三追问。 “下臣,不得而知。”刘平再拜答曰。 “朕,窃以为。窦太皇既发密诏,必有私谋。”何后循循善诱:“否则,何不堂而皇之,公之于众。” “太后所言极是。”刘平无话可说。 “今三宫鼎足,二戚并党人,分立朝堂。既是徇私,必为时政。”何后心平气和:“窦太皇先父,前大将军窦武,乃党人之首,并称‘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位之下。党锢兴时,太皇便常为党人鸣不平。今党人势大,蔓延朝野。党魁张俭,居九卿高位。位列三公,指日可待。太皇,何其急也?” “下臣,惶恐。”刘平竟不知,何后有此真知灼见。便是幕府中丞贾诩,亦未曾告知此间详情。今借何后之口,刘平这才醒悟。窦太皇与党人之间,必有勾连。若果真如此,窦太皇剪灭外戚,非是公心,而出私欲。 “也罢。”何后言道:“大兄已故,二兄亦恐难保。若只剩朕与阿斗,孤儿寡母。时蓟王又归国。该当如何?烦请守丞,待朕向蓟王一问。” “下臣,敢不从命!”刘平曾怀抱阿斗,焉能不知何后语中深意。 刘平不敢耽搁。车架出西园,直奔函园水砦。升船宫,面见蓟王。 细说前后诸情,又转述太后之问。静待刘备定夺。 “此事就此作罢。”刘备实言相告:“孤已与窦太皇约定,衣带诏,就此作罢。先前奉诏之人,窦太皇自会告知。且回禀太后,无需忧心:(刘)备自当护太后,母子平安。” “臣,遵命。”刘平再拜而出,马不停蹄,折返西园。 将蓟王之言,一字不漏,告知何后。 少顷,何后忽言道:“守丞且近前来。” “喏。”刘平趋步近前,跪于帘下。 何后耳语道:“大汉深宫,尔虞我诈。蓟王磊落,威信天下。然天下又能有几人,可与我蓟王比肩。为防万无一失,守丞当为朕母子,慎加斟酌。” 略作思量,刘平躬身问道:“太后欲使(刘)平,何为?” “守丞可愿亲赴平乐馆,与党魁张俭相见……”何太后娓娓道来。 “下臣,岂敢越俎代庖。”刘平伏地叩首:“求太后收回成命。” “党人皆以张俭,马首是瞻。诸如董卓、袁绍等,无非爪牙耳,实不足为虑。唯有党人,乃朕母子,心腹大害。若张俭知晓阿斗出身,必不敢加害。”何后言道:“守丞乃蓟王族兄。此语,唯有出你之口,方能入张俭之耳。” “下臣,需,需,禀过王上,再做定夺。”所谓“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事关汉室隐秘,刘平焉能擅自做主。 “不可。”何后断然摇头:“此事,切莫令王上知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29 琉璃易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下臣,遵命。”诚如太后所言。阿斗之事,唯有出刘平之口,张俭方能信以为真。 刘平乃刘备族兄。何后母子安危,责无旁贷。故太后所求,刘平断难拒绝。亦如何后所言,窦太皇暗下衣带诏,必与党人,脱不了干系。 蓟王与党人,并无仇怨,亦未迫害。只需得知阿斗种出蓟王。党人自不敢加害太后母子。料想,此事不难。 太后所求,理所应当。亦是人之常情。试想,以刘平为人,蓟王族兄,长者之风。焉能拒绝。 只是,与党魁张俭,素无往来。该如何登门拜访,方不至突兀。亦不引人注目。还需细细思量。 刘平忽想起一人。左中郎将,吕布。 吕布曾受邀,参党魁置酒高会。若张俭亦暗奉窦太后密诏,屡次三番,邀请吕布赴宴。未必无拉拢之意。否则,自命不凡,自视清高的党人,又岂会轻易折腰,与吕布为伍。 细思极恐。函园内外,暗流涌动。此还是蓟王临朝。若待蓟王归国,再无掣肘。党人、外戚,当如何并存,我辈又当,如何自处。念及此处,刘平无由来,一声长叹。 三足踆乌,船宫正殿。 辅汉幕僚齐聚。 蓟王将何后之事,告知于众。 中丞贾诩起身言道:“‘机事不密则害成(注①)’。衣带诏今为太后所知,亦不出所料。然,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臣以为,当详加琢磨。”不愧是善度人心贾文和。 刘备随即醒悟:“文和之意。乃奉诏之人,故意为之。” “主公明见。”贾诩掌门下游缴,洛阳内外消息,皆逃不过其耳目:“昨日何车骑并袁公路,相约小酌。后醉宿汤馆。今日晨,何车骑便直奔西园,面见太后。料想,乃是从袁术口中得知隐秘。袁术,出身名门。且向来精于世故,早早外出辟祸。之所以裹挟入衣带诏,所求无非‘权利’二字。换言之,泄密衣带诏,利大于弊。” 贾文和利弊之论。可谓直指人心。 右丞荀攸叹服:“『党戚之争』。” 田丰亦醒悟:“诚如先前『戚宦之争』,大将军何进为除黄门宦官,广结天下名门、外镇,引为助力。后,何进兵败授首。何氏势衰,何苗不堪大用。何后若知窦太皇密下‘衣带诏’,忧怖之下,唯效大将军何进,引名门、外镇为助力。” 沮授续言道:“今,主公临朝,太后自当安枕。然若主公就藩,太后失去倚仗。必外结董卓、袁绍等,前大将军府旧臣为助力。内募强兵以自保。” “奉衣带诏者,有袁氏三兄弟。袁术此时泄密,多为袁氏一门所虑。”背后图谋,被四大谋主言语揭破。蓟王焉能不知:“欲盖弥彰,善价而沽。” “主公明见。”群臣同声。 “当如何破解,诸君可有良策。”刘备居高下问。 “张俭此人,乃此事关窍。”贾诩言道:“主公宜当自决。” 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凡让刘备自决,必与此相关。 略作思量,刘备便已领会。张俭乃是应甯姐姐之邀出山。换言之,张俭此来,必与……右国令一脉相承。接盘天下棋局。为江山社稷,家国天下,操盘。 贾诩言下之意。张俭所谋,必自以为,对刘备有利。 “张俭欲乱天下乎?”刘备语透杀气。 “主公明见。”四大谋主,齐齐下拜。大殿之内,一时落针可闻。 虽深知蓟王秉性。贾诩仍谏言道:“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后王莽篡汉,有光武中兴。黄巾乱后,百废待兴。然朝堂积弱,明争暗夺。大厦将倾,社稷无存。主公当拯其将坠,(重)造我区夏(诸夏)。” “诸君之意,孤已尽知。”刘备言道:“荀子论之曰:‘国者,天下之利势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缘也’。” 环视群臣,刘备又言道:“‘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蓟国威信天下,大汉一藩。宜当激流勇进,更进一步。岂能倒行逆施,自甘堕落。” 蓟王言下之意,立国有三:上上义立、中上信立、下下权谋。如今蓟国正处于“中上之阶”。形势一片大好。自当善加维系。岂能舍本逐末,去走下下权谋之途。 “主公圣明。”贾诩等人,亦不意外。 “张俭确是棘手。”刘备言道:“有道是‘请神易,送神难’。衣带诏之事,尚未公之于众。张俭重名,蜚声海内。党人凋零,硕果仅存,尤显张俭持重。若强行驱离朝堂,必为天下所诟病。” 简言之。张俭这尊琉璃大神,易爆易碎,小心轻放。若无万全之策,切勿擅动。 “孤,且修一封,传语林虑山。”刘备当机立断。“解铃还须系铃人”。张俭既是甯姐姐说来,必也能被甯姐姐唤回。 “主公,姑且一试。”贾诩并无把握。 然不知何故。刘备总有一丝忧虑,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常闻“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 万般皆好。有王莽前车之鉴,切莫剧情杀。 西郭平乐馆。少府张俭,置酒高会,大宴高朋。 左中郎将吕布,携守丞刘平与会。 “见过左中郎将。”阶下儒生,彬彬有礼:“见过守丞。” “你我素未谋面,何以识得?”刘平道。 “守丞往来禁中,理蓟王家事。洛阳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儒生再拜:“得守丞驾临,馆中上下,与有荣焉。” “不敢。”刘平面露喜色,礼数周全。 便有太学生,引二人登台入馆。 太学生素敬党人。常为喉舌,亦为拥趸。后世所谓“学生运动”,或便始于此。尤其舆论导向,再加我朝,道听途说,风闻奏事。路遇太学生,便是皇亲国戚,亦礼上三分。 尤其时至今日。名望之重,远非先前可比。清平盛世,醉生梦死。末世苟活,锱铢必较,分毫必争。 果不其然。见刘平到场。便是诸如后将军董卓等,二千石高官,亦纷纷近前相见。 “不知守丞驾到,幸会、幸会!”董卓满脸横肉,无风自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0 海内狂徒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下臣,拜见后将军。”刘平不卑不亢。 “某为守丞引荐。”蓟王族兄大驾光临,千载难逢之机,焉能错过。董卓不由分说,执其手,引荐与会诸人。 皆是二千石高官。刘平依次见礼。面色如常,表情自若。 见其颇多长者之风,袁绍等人,亦不敢托大,更不敢轻慢。蓟王族兄,行走禁中。位卑而权重,莫过如此。 少顷,少府张俭出席。 类似高会,历来为名士所喜。史称孔融“好士,喜诱益后进(引导后辈)。及退闲职,宾客日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两汉好士之风,足见一斑。 《荀子·议兵篇》:“好士者强,不好士者弱;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便连荀子,亦不能免俗。 党魁张俭,蜚声海内。逢休沐,于馆中置酒高会。能为座上宾,何其幸也。正腊假期,更是夜夜笙歌,通宵达旦。香飘十里。引洛阳权贵,趋之若鹜。称“平乐会”。与《平乐会盟》,一字之差。细品,颇有意味。 好事者,将党魁酒会,与大汉与罗马会盟,相提并论。可见在时人心中,党人地位之崇高。 “(卢植)少与郑玄俱事马融”,“融外戚豪家,多列女倡歌舞于前。植侍讲积年,未尝转眄(miàn 目不斜视),融以是敬之”。 “多列女倡歌舞于前”,乃士大夫情趣。便是党魁,亦无例外。 吟诗作赋,击节而歌。更有名士,舞剑助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故交新知,把酒言欢。 席间。敬酒、更衣,暗自结交。更有游学名士,阴怀名刺,趁机送出不提。终归各有目的。绝非只来赴会,饮美酒一杯。 正因与会人等,别有所求。故类似酒会,蓟王少有出席。宴无好宴,亦是指此。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蓟王陵,地宫耳室。 记室掾已将游缴一日密报汇总:“守丞并左中郎将,赴平乐会。与董卓、袁绍等相识。更衣时,又与党魁密语。” “守丞必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贾诩言道:“何后自知衣带密诏,乃为除何董二戚。心忧党人加害,遂请守丞寻机面见党魁,暗说阿斗身世。守丞,素与左中郎将交善,于是由其代为引荐。(达)成太后所愿。” 记室掾答曰:“想来,便是如此。” 略作思量,贾诩遂言道:“当细观之,切莫惊动各方。” “喏。” “陇右可有信传来。”贾诩又问。 “并无信。”记室掾又答。 “四海馆长左慈,似有所隐瞒。”略作思量,贾诩又道:“且六百里去信张鲁,询问入云台山前后详情。事无巨细,不可疏漏。” “陇右之事,多由慧妃掌管。中丞代主行事,似有僭越之嫌。”记室掾谏道:“今,慧妃便在船宫,何不先上禀主公,再依令行事不迟。” “襄楷入蜀,刘惇上洛。两代平原方士,乃‘三方势力’,图谋不轨,所求乃大。兹事体大,然四海馆长,只言片语,且又语焉不详。居心何在,不可不防。”贾诩言道。 记室掾会其意:“中丞忧心,四海馆,亦牵扯其中。如,右国令旧事。” “然也。”贾诩眼中精光一闪:“化外方士,海内狂徒。‘喜怒无处,言谈日易’。行事随心所欲,每每出人意表。断不可,以常理度(duó)之。” “遵命。”记室掾躬身领命。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下臣,拜见太后。”守丞刘平,帘前行礼。 “守丞免礼,赐座。”何后隔帘相应。 “谢太后。”刘平再拜入座。 “如何?”何后遂问。 “幸不辱命。”刘平答曰:“昨日平乐高会,下臣已将太后之意,悉数告知。” “党魁如何应答。”何后又问。 刘平答曰:“党魁叹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语出《荀子·天论》。”何后博览兰台藏,知行倍增。已不可等闲视之。 “正是。”刘平答曰。 “莫非党魁不信天人感应,麒麟送子。”何后三问。 “下臣实不知也。”刘平三答。 “有劳守丞。”如此答复,何后岂能安心。 “下臣,告退。” 目视刘平出殿,何后喃喃自语:“好一个‘天行有常’。” 须臾,忽听一声清喝:“来人。” “妾在。”便有宫妃入殿。 “速传何车骑来见。” “喏。” 蓟国公车出西园。车内刘平,长出一口浊气。 阿斗身世,讳莫如深。时蓟王就国,何后西园守孝。二人相距千里之遥。珠胎暗结,必有神助。时天降流火,麒麟送子。洛阳百姓,禁中宫人,皆亲眼所见,焉能作假。料想,京中亦有党人。换言之,对阿斗出身,党魁必早有耳闻。 何后之所以托刘平,暗中告知,行多此一举。正因其乃蓟王族兄。语出刘平之口,便等同于暗示:蓟王亦认可,阿斗之出身。 一言蔽之。阿斗是何出身,固然重要。然蓟王认与不认,尤其重要。 知阿斗出身。便是党魁,亦不敢擅越雷池一步,惹蓟王降雷霆之怒。刘平身后,乃是蓟王。秩卑权重,便是此因。 待刘平重返蓟国邸。何苗车驾亦入西园。 “臣苗,叩见天后。” “二兄请起。”帘内太后细雨和风:“一家人,何须见外。” “臣,惶恐。”何苗愈发谦卑。 “先前,守丞来报。已借平乐高会,将阿斗身世密语相告。” “党魁如何说?”何苗忙问。 “党魁未置可否。”何后话锋一转:“故,需行万全之策。” “请太后明示。” “命御史,暂勿劾奏董妪。”何后已有对策:“改上疏,迁班回朝。” “太后之意。乃将朝堂,迁回南北二宫。”何苗未能领会其中深意。 “然也。函园乃蓟王陵,我儿不宜久居。且南北二宫,已修缮毕。理应迁回。”何后言道:“如此,三宫就位。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太后语透杀气。何苗如何能不,心领神会:“一墙之隔,毗邻而居。‘欲投鼠而忌器’。”迁出瑶光殿,再无蓟王庇护。且有何后虎踞再侧,二宫太皇行事,必有所收敛。 “速去。”何后言尽于此。 “喏。”何苗自去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1 濯缨濯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仲春二月,雪化路开。 侍御史联名上疏。言,南北二宫已修缮毕。朝堂当择日迁回。不可久悬在外。 少帝欣然应允。比起寄人篱下,少帝更喜坐拥大汉深宫。 本日防夜防,生怕侍御史联名劾奏“擅入帘后,有违祖制”的董太皇,顿时暗松口气。无不应允。窦太皇亦无异议。 于是则吉日,二宫太皇并少帝,仪仗下山,重回禁中。 瑶光殿人去楼空,重归蓟王所用。 三足踆乌,船宫寝殿。 慧妃并云霞殿诸妃,海棠春睡,悠悠转醒。 船宫侍医,闻声入内。为诸妃细细善后。话说,夫君呵护备至,从未恣意。且得乌角先生真传,又糅合天师道三大派系房中术之精髓。诸妃未来时,与观天阁女仙,相切相磋,相互琢磨。乃至大成。所谓天道酬勤,周人诚不欺孤。 待沐浴更衣,梳洗装扮,步入餐厅。蓟王已用膳毕,自赴阁,处理一日政务。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连带枕边人,亦一迎一合,张弛有度。 蓟国称大汉一藩。 千万人口,开春再分。近百五十万户。户中人口,持续下降。今户均已不足七口。近四百城港,城均尚不足四千户。足有富余。然蓟国海纳百川,包罗万种。论开拓精神,无出其右。航海之兴盛,“舳舻相接,帆樯如林”,足见一斑。入海市籍,往来江表十港。眼界大开,获利不菲。何乐而不为。 二十七县,四百城港。雄踞河北,横亘幽冀。 太行濯缨,渤海濯足。通渠圩田,铸山煮海。民富国强,蒸蒸日上。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既已稳操胜券,蓟王何须心急。弱冠之年,辟得如此家业。远超常人矣。 女仙多无孕。唯卢暒例外。有少容,好生养。深得蓟王宠溺。妇人再嫁,寻常汉风。两汉四百年,无有例外。张鲁等假子,对蓟王亦敬爱有加。义亲皆是亲。继子亦如子。张鲁并张玉兰,蛰伏米仓山。收纳信众,屯田自养。实力已不可小觑。时有据汉中,恭迎王师之心。 太妃早有言在先。三百子嗣,无论男女,皆食一邑。张鲁窃以为,既为蓟王继子,当如此列。若能据守汉中,封侯指日可待。与关中互为腹背。震慑宵小,壮大声威。二全齐美。待他日蓟王三兴大汉,论功行赏,裂土封王。亦不在话下。 金水汤池,后院精舍。 “孟德在否?”袁绍、袁术不请自来。 “本初何不先说。未及相迎,(曹)操之过也。”曹轻车兼领兖州牧,自为郎官时,便长居与此。金水潭,湖光粼粼,水清如兰。微风徐来,心旷神怡。出汤馆即入闹市。民生鲜活,闹中取静。“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唯身居高位,方可品味。 “你我之交,何必见外。”袁绍亦非空手而来。 宾主落座,馆婢奉上香茗小食,三人堂上叙话。 “闻孟德豪掷二十亿钱,贩购蓟式楼船。”袁绍笑问。 “何来二十亿财。”曹操笑道:“不过酒醉戏言耳。” “如此便好。”袁绍言道:“兖州多名门。先时黄巾逆乱,州郡不能敌,唯结墙自守。后天灾人祸,万民饥流。遂成赤野千里。无主之地,名门复垦。亦大利于社稷。” 曹操龇牙一笑:“本初之言,深得吾心。” 袁绍喜道:“难得你我同心。当携手并进,共保关东之地。” 曹操眼中精光乍现,试问道:“不知如何共保。” 袁绍顾左右而悄声言道:“孟德可知‘衣带诏’乎?” “未知也。”曹操心中一凛。 “此诏乃出窦太皇……”袁绍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一席话,听得曹操心惊肉跳。恍惚又回到当年,许攸登门,告知王芬废立密谋。 “窦太皇父,乃前大将军窦武。窦武并称‘三君’,时为党人之首。名声之隆重,远超今党魁张俭。然,以窦武之能,尚不足成事。单凭张俭,势单力孤,又岂能如愿。”曹操之言,与《据王芬辞》如出一辙。 “此一时,彼一时也。”曹操之言,不出袁绍所料:“今黄门势弱,何董二戚,外强中干。何苗、董重,色厉内荏。实不足为虑。待蓟王就国,必起党争。太史公言:‘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于身也。’与其坐视二戚相争,祸乱朝堂。不如先行铲除。为保社稷,行壮士解腕也。” “三宫鼎立,乃蓟王之意。蓟王与我等,相交莫逆。若知我等擅起刀兵,宰割朝堂。恐迁怒你我。”曹操言道:“先帝赐加黄钺。攻无道而伐不义。蓟王一怒,血流漂橹。兵临城下,如之奈何?” “蓟王乃大汉中流砥柱,恪守臣节,从未僭越。无诏岂能兵围京畿,累及三宫并陛下安危。”袁绍有恃无恐。 身侧袁术亦道:“衣带诏,乃出窦太皇。窦太皇垂帘监国,一言九鼎,莫过如此。” 言下之意,众人奉太皇诏,起兵清君侧。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师出有名,何罪之有。 曹操摇头苦笑:“知玄德者,本初也。” 袁绍自鸣得意,又急忙收拢:“为君分忧,为朝效力。我辈责无旁贷,舍我其谁。” 多说无益,曹操正色道:“操,自当奉陪。” “得孟德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袁绍大喜。 待出金水汤馆。袁术忽道:“偷儿(注①)闪烁其词,不可全信。” “无妨。”袁绍笑道:“兵法云:‘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孟德见大势所趋,又岂能逆势而为。”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袁术一语中的。又话锋一转:“洛阳八关,皆握于玄德之手。我等无一兵一卒,当如何行事。” “杀何董二人,如屠鸡犬。只需会宾客大宴,掷杯为号。乱刀剁为肉泥。何须一兵一卒。”袁绍早有定计。 袁术幡然醒悟:“平乐会!” 袁绍森然一笑:“你道党魁大宴四方,不惜舍重名,折交勋贵,所为何来?” “嘶——”袁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2 江山共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都说生意气,高谈阔论。却也常因言获罪,任人宰割。如今再看,党人痛定思痛,早已悄然蜕变。 谁曾想。高节如张俭,竟暗设如此毒计。掷杯为号。谈笑间,将何、董二人,剁成肉泥。 再深思,又无可厚非。难不成,次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乎! 只是,舍一世重名倒也罢了。若何、董二人,于馆中遇害。张俭百口莫辩。事后免不了一死。亦不惜命乎? 话说。先前党锢,张俭仓皇逃窜,望门投止。所过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因收留张俭,而被处死者,数以十家,累及身后宗亲悉数被害,郡县因此残破。 若果有慷慨大义,先前又为何出逃。害人全家性命。 前后反差,何其大也。 袁术百思不解。 见袁术一路面露疑色,庶兄袁绍从旁劝道:“公路切莫见疑。如先前所言,待价而沽。究竟是助党魁除外戚,还是帮外戚除党人,且看与我利弊。” “兄长之意,弟已尽知。”袁术索性明言:“只是虑及,党魁言行举止,因何前后不一。” 袁绍会其意:“人生际遇,大起大落。或就此蜕变,亦或知止而后勇,皆未可知。终归,事出必有因。” “兄长言之有理。”袁术言道。 待二袁离去。曹操面沉如水。苦思窦太皇意欲何为。 莫非,再欲行废立之事。须知,少帝乃蓟王所立。为君行事,并无不端。无可指摘。窦太皇此举,当真,只出私心乎。 “玄德当面,又当如何。”左右皆好友,曹操一时两难。 平心而论。谁人为帝,对曹操而言,并无不同。只因,按我朝旧例,凡废立之事,必出太后并大将军。时至今日,当数窦太皇及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换言之,无论先帝二子,谁人登基。皆由蓟王辅政。 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重振朝纲,指日可待。且春秋鼎盛,若能辅政五十载,何愁不能三兴炎汉。桓、灵以来,大汉深宫,再无长寿之君。若大位空悬,后继无人。那时,朝野皆出蓟王门下,早已众望之所归。蓟王如何择选,曹操皆不意外。 一言蔽之。谁人为帝,对蓟王而言,亦无有不同。 能力不及,实力不济,寿命亦不能相比。蓟王何须操之过急。 “该如何行事……”曹操灵光一现,这便想起一人:“许子远。” 时过境迁,早已无人知晓,许攸乃王芬党羽。并亲说曹操入伙:趁先帝北巡,骤然发难,欲行废立。王芬虽死于曹操之手,缄默其口。且又有《拒王芬辞》自证清白。然曹操,确是主谋之一。只不过,曹操亦未曾料到。王芬被襄楷禁术蛊惑,非是要逼灵帝退位,而是要困龙死于台上。 万幸。往来信,皆被灵帝付之一炬。江山易主,前朝旧事,亦无从追究。众人这才侥幸逃脱。 许攸并陈琳等,前大将军府属臣,今又入何苗幕府。为其出谋划策。曹操出为外官,与许攸渐无往来。 衣带诏之事,许子远知乎。 心念至此,曹操遂命人登门投帖,相约许攸一见。 春和日丽,暖风十里。不料洛阳城早已暗流涌动,四伏杀机。尸骨未寒,口血未干(注①)。 “正是我辈用武之地。”许攸振聋发聩。 前大将军府,今为何苗车骑将军府。后院霞楼,置酒高会。何苗与心腹齐聚。 何苗落杯言道:“请长史细言。” “窦太皇暗下‘衣带诏’。名为‘清君之侧’,实欲‘大权独揽’。自先帝以来,先有罪官徙边,后有鞠城兵乱,再加二宫流血。百官、宗亲,死于非命,十不存一。朝中内外,已无人可用。不得已,唯除党锢。党人得赦,或徵入朝堂,或出仕地方。互相提携,声势大涨。如今已据半壁朝堂。”环视满座高朋,许攸端杯离席,略显醉意:“窦太皇先父,前大将军窦武,位列三君,为党人之首。如今,党人复起,声势无两。料想,与太皇铲除异己,共谋江山,亦是人之常情。实不意外,实不意外!” 主簿陈琳,起身言道:“子远言之有理。将军不可不察。” “除外戚,兴党人。”何苗一声冷笑:“太皇好算计。” “若凭衣带诏,得偿所愿。”许攸痛饮美酒,而后掷空杯在地:“我等皆死无葬身地也!” 在座人等,交头接耳,各个心有戚戚。 何苗最喜许攸,潇洒不羁,名士风范。亦不责怪,急忙追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许攸闻声回头,长揖及地:“敢问将军,能与董骠骑联手乎。” 何苗略作思量,遂摇头道:“不能。” “为何。”许攸反问。 “太后断不相容。”何苗一语中的。 “既如此,何不将计就计:淈泥扬波,借刀杀人。”许攸道破心机。 “如何……”何苗幡然醒悟:“将朝中党人及董氏一门,一并除去。” “将军明见!”许攸大喝一声,五体投地。 尚未见行此大礼之何苗,一时竟手足无措。急忙离席,搀扶许攸起身。 “长史何故行此大礼。” “满门家小,三族性命,皆在将军一念之间。焉能不行大礼乎?”许攸答曰。 “子远之意,某已尽知。”何苗亦心生戚戚:“大兄尸骨未寒,便又有人惦记何某,项上人头。如太后所言,争权夺利,有进无退。断无避让之万一。” “许攸,得其主也!”许攸再拜。 何苗洋洋得意,好生宽慰不提。 主贤臣良,羡煞旁人。 十里函园,九坂仙台里。骠骑将军别馆,后院精舍。 日上三竿,忽闻一声嘶喝:“来人!” “长史,酒醒否?”正是从事中郎张逊,捧醒酒汤入内。 昨夜骠骑长史孔融、主簿王朗、从事中郎张逊,共赴党魁平乐会。孔融酩酊大醉,倒床不起。 孔融急问:“将军何在?” 张逊答曰:“骠骑上朝未归。长史何故惊慌。” 回忆昨晚党魁离席时,密语相托。孔融一时汗如雨滴:“生死大事,速将骠骑唤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3 胜负之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从未见名士孔融,如此失态。 张逊心知事大,不敢耽搁。这便车驾入宫,托心腹小黄门,传语董骠骑知晓。 少顷,董骠骑告假回府,直奔后院精舍。一碗醒酒汤入腹,孔融醉意全无。这便下榻相迎:“卑下,拜见将军。” “长史免礼。不知何事,如此急迫。”董重亲手扶起。时至今日,董重亦非先前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的五陵少年。 “乞入密室详谈。”孔融再拜。 “可也。”董重面色微变。忽生不祥之感。 主臣共入密室。孔融这才将心中隐匿,娓娓道来:“卑下等,昨日赴党魁平乐会。席间,与党魁同去更衣。党魁或是酒醉,或知融亦是名士出身,遂以心腹密语相告……” “衣带诏。”董重倒吸一口凉气。 “然也。据党魁所言,此诏乃出窦太皇。联络朝中党人及外镇将军、长吏,再清君侧。” “好一个‘再清君侧’。”董重心中惊怖,可想而知:“既是党人与外镇密谋,所指必是外戚。”董重身居高位,时常插手朝政,朝中百官颇有微词。尤以党人为烈。正因蓟王临朝,明以照奸。且宽以待人,仁政立国。党人得寸进尺,对诸如何苗、董重,等权贵,据理力争,毫不避让。尤其开年之后,愈发不知进退。双方积怨日久。故孔融只说是党人牵头,董重便心领神会。 “将军明见。”孔融声泪俱下:“卑下,实不料党魁,竟置天下重名于不顾。暗行不轨。擅起刀兵,屠戮宫室!” “唉……”董重一声叹息:“俗谓财帛红面,利欲熏心。三宫鼎立,互相掣肘。如何可比大权独揽,只手遮天。党魁虽有重名,然利字当头,亦无可免俗。” “卑下,无言以对。”孔融虽天下名士,然毕竟是骠骑幕府属吏。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得不告密。将党魁阴谋,和盘托出。却又碍于情面,羞愧难当,一时心乱如麻。 名士高风亮节,董重焉能不知。这便好言宽慰不提。 事不宜迟。董重稍后入宫,面见董太皇。 永乐宫,毁于大火。卖官积财,皆化成铜砣。悉数送入钱堡,由吕布等人凿开,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今,皆存于赀库,董太皇账户。 先前,董太皇认马氏为义女,封荥阳君。 蓟王投桃报李。命园中能工巧匠,仿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用心督造永乐宫。看似修旧如旧。实则内外一新,断不可同日而语。 永乐卫尉董承,甚至亲赴东郭殖货里,客居辅汉大将军府,习练机关诸器,数月之久,只为守备永乐宫。 虽不敢说,固若金汤。然若如先前,单凭何府死士,断难攻破。 待四处看过,董太皇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便是垂帘,亦暗衬钢丝。刀剑难伤。 蓟王用心良苦。 “所为何事。”见董重十万火急,董太皇自帘后言道。 “乞屏退左右。”董重低声答曰。 董太皇心之事大,遂屏退一干人等:“且说来。” “启禀太皇……”董重遂将衣带诏之事,道听途说,娓娓道来。 “可否属实。”董太皇语透寒意。 “乃臣府中长史,亲耳听闻。焉能有假。”董重指天为誓。 “好个党魁,好个张俭。”董太皇话锋一转:“诏出窦太皇,可有凭证。” 董重心领神会:“衣带诏,臣等皆未曾亲见。” “未必是窦太皇。”董太皇忽道。 “请太皇明示。”董重忙问。 “先前,蓟王命人查阅兰台录。因有人在襄楷《诣阙上疏》上,朱笔圈下‘天垂尽,地吐妖,人厉疫,三者并时而有河清,犹春秋麟不当见而见’之句。”董太皇竟已知晓。 “麟不当见而见。”董重惊道:“莫非,有人意指蓟王,亦或是太后麟子。” “蓟王亦如此想。”董太皇言道:“故才传命相干人等,入船宫盘问。稍后得知,乃何后翻越兰台藏时,随手圈下。看似无心之举,却令函园上下,如临大敌。” 董重幡然醒悟:“何后有意为之。牛刀小试蓟王。” “你能看出此间关窍,朕心甚慰。”董太皇冷笑:“何氏出身商贾,善察言观色,精迎来送往,亦通揣度人心。更善贱买贵卖,利益交换。神来一笔,试出蓟王对阿斗呵护之心,发自肺腑。从此便有恃无恐。只需阿斗在襁褓一日,蓟王便会守护一日。断不会令何氏母子有失。” 董重续言道:“如此,无论太后如何兴风作浪,有阿斗傍身,蓟王便投鼠忌器。衣带诏,若出何后,又故意泄密于臣……此乃,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也!” “正是如此。”董太皇一语道破:“挑起二家外戚与党人争斗。坐收渔人之利。” “无怪自党魁张俭以降,董卓、袁绍等,皆出何进幕府。”董重忽又问道:“若果真诏出窦太皇,又当如何。” “窦太皇,朕自有计较。”董太皇眸中异色,一闪而逝:“速去查明,衣带诏,究竟是何所出。” “喏。”董重领命拜退。 少顷。忽听帘后一声轻叹:“胡马望北风而立,越燕向日而熙(欢喜),谁不爱其所近,悲其所思乎(注①)?” 平乐馆,张俭精舍。 将密信付之一炬。张俭面露一丝解脱之色:“胜负之期,为时不远矣。” 南阳林虑山,正阳亭,草庐。 郭亮、董班,奉入内。甯姐姐深居简出。对外事宜,多由二老代为操办。 正是蓟王六百里传。 验过封泥,确认无误。甯姐姐遂亲启细观。 “蓟王信中何意?”董班问道。 “张俭行事不密。‘乱天下’之‘绝户计’,已被小弟窥破。故,来函询问。”甯姐姐蹙眉道:“事不可为,宜当遣回。” 二老四目相对,便由董班对曰:“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半途而废,非但令尊毕生心血,付之东流。更令江山社稷,毁于宵小之辈。遗祸无穷。贤姪当三思。” “叔父之言,字字珠玑。然,小弟秉性,唯甯深知。”甯姐姐言道:“若知我等背后图谋,行不义事。纵然万里江山,拱手相送。小弟亦会弃如敝屣。那时,悔之晚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4 玩于股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这……”闻此言,二老面面相觑。然细思量。又皆知甯姐姐此言非虚。蓟王行事,素来磊落。从不滥用权谋之术。若知江山社稷,如此苟且得来。定不会接盘。 若无人接盘。天下棋局,要之何用? 不等二老起身,甯姐姐忽问:“二位叔父,可知‘三方势力’。” “未知也。”二老摇头。此乃蓟王首创,古往今来,并无记录。自无出处。二人即便是饱学之士,亦无从得知。 “平原术士襄楷、刘惇,叔父可曾听闻。”甯姐姐追问。 “襄楷略有耳闻,刘惇其人如何,未可知也。”除此之外,二老一无所知。 “如此,叔父且自去。” “喏。” 事不宜迟。二老遂去信洛阳太学,转呈党魁知晓。如前所说。前后二次党锢,多少同党惨死监牢。利刃加颈,飞来横祸,当如何死里逃生,善保有用之躯以待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浸淫二十载后,余党早已驾轻就熟。 残余党人,遂以太学为基。信往来,皆由太学生转呈。不著名,称不提字。便是外泄,无头无尾,亦无从查起。只道是寻常家而已。 党人笔笔血泪,触目惊心。试想,余下人等,又如何能不引以为鉴,切莫重蹈覆辙。 目送二老出堂。甯姐姐凝眉苦思。 襄楷其人之于天师道,亦算是同道中人。本以为,不过(棋)盘中一子,作用有限。岂料背后竟还有三方势力,蛰伏局中。伺机而动。便是甯姐姐,亦始料未及。 “当真小觑了天下英雄。”心念至此,甯姐姐遂传鲁国相宋,询问当年奉命进出王芬府邸详情。 “阿父,定要护佑三墩,一切安好。”甯姐姐冲堂前坟茔,喃喃低语。 阳港水砦,三足踆乌船宫。 主臣齐聚。依惯例,由幕府中丞贾诩,将累日来,朝中内外,各方异动,详加梳理,上禀主公刘备,告知各位同僚。 “何车骑调麾下亡胡百骑入府。又招募园中良工,仿主公东郭府邸,改造车骑将军府。董骠骑近日上朝,忽改走广阳门。不与何苗同路。太后新募三千板楯蛮兵,已入西园卫。订购三千套楼桑兵甲,皆需百炼清钢。董太皇并窦太皇,前日同游濯龙园。登华云号,与舞阳君相见。” “何苗与董重,各自招兵买马,又互不相见。”蓟王遂言道:“可是密诏外泄。” “主公明见。料想,乃何苗先知,董重稍后得知。何太后、董太皇,也已知晓。此事看似蹊跷,实则有意为之。臣窃以为,设谋之人,早已料定,‘衣带诏’定会外泄。造‘二虎相争’之势也。” “文和之意,乃张俭有意为之。”刘备言道。 “十有八九。”贾诩之智,毋需多言。 荀攸亦窥破端倪:“衣带诏,初由董卓暗中传递。后才见张俭现身。臣窃以为,‘此诏,已非彼诏’。有人将计就计,淈泥扬波。将参与各方,玩于股掌之上。” “三方势力。”蓟王一语中的。 “正是这群鼠辈。”田丰言道:“窦太皇之初衷,或早被人利用。假太皇名义,暗行不轨。又知主公恪守臣节,行事从未僭越。顾有恃无恐,包藏祸心。误中奸计,各方势力云集,皆来分一杯羹。自是利益使然。” “襄楷、刘惇,先后毙命。还有何方高人,承其衣钵。”刘备居高下问。 “京畿方士汇聚。尤以千秋观居多。千秋观众,又以西王母派居首。”沮授言道:“主公或可从此处着手。” “如此,且约上元夫人,船宫相见。”蓟王当机立断。 “喏。”便有云霞卫,出殿传命。 “报!”另有女卫入殿:“巴蜀来函。” “速呈来。”刘备大喜:“必是张鲁手。” 先前蓟王六百里去信米仓山。询问云台山上,寻觅襄楷前后诸情。 张鲁不敢怠慢。遂与张玉兰回忆登山前后,事无巨细,娓娓道来。蓟王看后,传阅众人。 其中诸如:“今汉气数已尽,回天乏术”,“火精之子,衰汉而三兴”,“牡麒牝麟,雌雄莫辨”,“合而为一,天下可安”。种种谶言,便是诸谋主,急切间亦难会其意。 还有那颗闭关炼成的“九转金丹”。究竟有何功效,众人更不得而知。 “以上种种隐情,左馆长,为何只字未提。”沮授疑道。 贾诩回忆左慈所,这便答曰:“左馆长言,天机不可泄。故对襄楷之死,讳莫如深。并非刻意,隐瞒不报。” “化外方士,难以捉摸。”田丰皱眉道:“是敌是友,模棱两可。”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贾诩已窥破此局之凶险:“各方相互忌惮,暗中戒备,引而不发。稍有不慎,突施冷箭。乃至刀兵相向。血流成河,不过旦夕之间。‘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便是指此。” 言下之意。重压之下,必有一方,先行崩溃。打破均势,引发兵乱。遂起连锁反应,乃至时局崩坏。一发而不可收拾。 “若待势成,不死不休。”荀攸面色凝重:“臣,难以想象。此四方杀局,竟是一群化外方士所布。将三宫帝后,何董二戚,并天下党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能有此手腕,何必藏身山野,与野兽为伴?” “此残局,当如何破解。”刘备又问。 “劝张俭致仕,送守丞归国。命董卓、袁绍等,州牧、太守,各司其职,各就各位。切勿滞留京畿。详查京中方士,寻找三方势力之蛛丝马迹。”贾诩初有应对。 刘备轻轻颔首:“依计行事。” “喏。” 待群臣拜退,长姐入殿。 “衣带密诏,族兄并未裹挟其中。无故撤离,必生间隙。”长姐柔声道:“不如待上巳节后,与妾同归。” “长姐所虑,甚是周全。”刘备笑道:“弟,实无意义。” “刘惇之死,至今百思不解。”长姐言道:“正因如此,更需谨慎。族兄累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正因难洗嫌疑。此,亦或是贼人疑兵之计也。” “长姐之意,弟已尽知。”刘备欣然一笑,未曾反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5 抱火寝薪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公孙氏又道:“‘牡麒牝麟,雌雄莫辨;合而为一,天下可安’。莫非,意指小弟与太后麟子阿斗。” 刘备笑叹:“此谶,亦只有长姐,可与弟直言。” 公孙氏言道:“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便是肱股重臣,亦不敢轻言帝王家事。小弟切莫介怀。” “亲疏各异,君臣有别。文和等人,恪守臣节,何罪之有。”刘备摇头一笑:“只叹化外方士,总爱故弄玄虚,从不肯直言相告。先前群仙会,于吉解‘代汉者,当涂高’之谶言。乃至天下宗王,或人人自危,或虎视眈眈。年前,陈王宠,经豪商田韶,大肆贩购机关连弩。屯兵都亭,日日操练部曲,杀声震天。见陈王如此,淮泗豪强大姓,亦大肆购入南阳连弩,以为制衡。年初,陈王宠等徐豫七王,联名上表。言,愿为朝效力,合力出兵,剿灭淮泗宗贼。” 略作停顿,刘备又道:“豫州牧孙坚、徐州刺史陶谦,年初亦各自上表朝堂,求出七国兵,助州郡平乱。云云。” “莫非。只因‘代今汉者,乃宗王也’。”长姐亦小觑了『谶纬之术』,自上而下之深切影响。 且不说两汉之交,王莽、光武诸多旧事。便是稍后袁术偶得传国玉玺,听信方士之言。“以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言称“代汉者,当涂高也”,“自以名字当之”,乃建号称“仲氏”。 窥一斑,而知全豹。天人合一,神鬼可证。 “正是此谶。”刘备叹道:“天下宗王,各有盘算。蓟国又称大汉一藩。可想而知,弟入朝辅政,必引各方忌惮。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被人反复琢磨,日夜揣测。不厌其烦。” “所以,小弟才上表陈情,效东平宪王(刘)苍,辅政五载,归国就藩。”长姐已会其意。 “正是。”刘备叹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若能久居洛阳,辅佐少帝元服,十载之内,天下可安。只可惜,人言可畏,人心更畏。如抱火寝薪。火未及燃,苟且偷安。一旦引燃,葬身火海。” “‘衣带诏’,便是人心。”公孙氏如何还不明白。 “如长姐所言。”刘备遂将心中隐言,互诉衷肠:“弟,年不及而立,连立二帝,为三朝元老。又出身宗室,与天家同气连枝。故天下宗王,皆以弟,马首是瞻。再加宗贼大兴,吏治无存。两汉以来,自七国乱后,朝廷削藩之策,日渐松弛。此与‘废史立牧’,如出一辙。 先前各国主,醉生梦死,不敢轻言国政。稍有不慎,必遭劾奏。轻者削县,重者除国。满门被害者,亦屡见不鲜,不在少数。 然自弟辅政以来,各诸侯国君,日渐插手国政。与国相共治一国,已是国中常情。摄弟之威,州郡皆三缄其口,不敢轻易上疏。揭发检举。 郡国并行,家国同构。双轨相向而行,亦互相制衡。若一轨轻浮,而一轨冗沉。上下参差,行必翻覆。车毁人亡,大厦将倾。诸国与州郡,秣马厉兵。欲破豪强坞堡,以战养战。终归是,人心思乱,欲壑难填。 然,名门,皆宗贼乎?” “未必。”长姐言道。 “公业(郑泰),家有良田四百顷,仍不足食。子敬(鲁肃)出身豪族,仗义疏财,宰卖祖田以赈穷弊。此二人,可称豪杰也。岂能一概而论。”刘备又道。 “天下,之所以群起讨伐豪强大姓。只因坞内豢养佃户,囤积粮秣。招人惦记。”长姐亦叹:“至于究竟是否为宗贼。已无关紧要。” 刘备直抒胸臆:“于是乎,州牧并国主,一拍即合,大肆征兵,剿灭豪强以自养。”刘备叹道:“此,便是弟,辅政之得与失。短则利大,长则弊大。一言蔽之,天子脚下,不可久居。” “妾,已尽知。”公孙氏盈盈下拜。夫妻一体,心有戚戚。 鲁国鲁县,国相府。 经年未见,洛阳贵公子宋,历经磨练,贵气未灭,正气更生。不怒自威,宿臣之姿。假以时日,徐豫大地,或不费一兵一卒,尽归王化。 豫州黄巾,就地屯田。凭治鲁国之大权,与徐豫七国,暗结盟约。并称淮泗八国。更借海市之便,与蓟国互通有无。先于淮泗诸国,引入蓟国模式。鲁国北依泰岱,南瞻凫峄(山),东连泗水,西抵兖州。虽只有六县,然国富民强,赋税年年看涨,富甲一方。 因是太后麟子阿斗封国。更显持重。 饶是深居简出之西宫太后,亦知贤相之名。却不知此宋,便是彼宋。天下同名同姓,何其多也。陈王刘宠与蓟少师刘宠,皆出身汉室宗亲,竟仍同名。亦可佐证。 再者说来。前朝旧事,物是人非。曲终人散,早已作古。时人又岂会多想。 便是蓟王昭阳宋贵人,出入宫禁,往来长安行宫。雍容华美,贵不可言。又有几人,知晓其过往。安居千里之国,远离心伤之地。相夫教子,夫复何求。 若非稍有顾忌。王妃此来,必与其同行。宋氏之贵,不可及也。自当为蓟王开枝散叶,螽斯衍庆。 将甯姐姐手,付之一炬。宋略作思量,便将陈年旧事,事无巨细,悉数诉诸笔端。六百里传回林虑山。 金水汤馆,后院精舍。 夜深人静。 砰! 忽有人突射冷箭。 “何人行刺!”曹操抽刀在手,厉声呵问。 后院幽静,无人回应。侧耳倾听,潺潺水响。曹操这便醒悟。放箭之人,乃乘夜潜水而来。又潜水而去。 披衣下榻,举火窗前。果见窗纱穿孔,被人射破。逆视屋内,遂在梁下寻着此箭。 取捆绑竹筒密信,灯下细观。 曹操浑身一凛:“春寒早发。” 函园,兰林里。河东太守袁绍别馆。 “报!”天将露白,便有护卫廊下密报。 “何事。”袁绍隔窗问道。 “有箭信,射落院中。”护卫答曰。 “且呈来。”袁绍猛然坐起。 “喏!” 函园客堡,燕归馆。 骑都尉李肃,捉刀在手,隔门窥探。见左右并无异样,这才止住惊慌。轻抬木屐,拾取密信在手。密信不知何时,被人自门缝塞入。 挑开细观,精光毕露。 “衣带密诏,终见天日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6 矛头所指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西郭,平乐观,平乐馆。 曹操如约而至。与袁绍、袁术等人,不期而遇。互相心照不宣,皆收到暗中传信无疑。与一众高朋,各色人等,共入平乐观。赴党魁高会。 与先前不同。此次并未入堂,反折入党魁精舍。 舍内,董卓等,已先行抵达。稍后更有豫州牧孙坚,昂然入内。 袁绍等人,面露喜色。曹操却惊疑不定。孙坚怎会在此,更与党人同谋。 再深思。单凭党魁一己之力,如何能罗天下群雄。不料衣带诏,竟有如此神力! 见曹操面露疑色,袁术起身相迎时,暗语道:“孟德勿慌。党魁精舍,出入皆党徒,往来太学生。即来则安,必不会走漏风声,延祸你我。” “公路言之有理。”曹操笑道:“见二千石高官,汇聚一堂。操,始料未及也。” “我等亦不知也。”袁术引曹操入座。身前后将军董卓,亦起身行礼。 “曹兖州,别来无恙乎。” “见过后将军。”曹操还礼后落座。董卓为后将军兼领并州牧,曹操为轻车将军兼领兖州牧。对面孙坚为破虏将军兼领豫州牧。另有河东太守袁绍、南阳太守袁术、山阳太守袁遗、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合肥侯相胡毋班。 各自交头接耳,表情各异。不时扫过舍内群雄,目光闪烁。 “拜见少府。”待张俭入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张俭贵为九卿,又是衣带诏发起人,自当居于主座。 “诸君请坐。”环视众人,张俭风轻云淡,名士风流。 “谢少府。”众人各自落座。 须臾,待众人坐定。张俭言道:“先前,老夫暗托后将军,联络诸君,共谋大事。今群雄齐聚,寒舍增辉。诸君当知:今,天子年幼,贤王辅政。然何董二戚不除,待蓟王归国,必起党争。洛阳兵乱,接二连三。旧恨未灭,又添新仇。窃以为,前大将军何进之祸,当引以为鉴。” 见与会众人纷纷点头。董卓起身言道:“传闻,太后欲立何苗为大将军。待蓟王就藩,便由其续掌天下权柄。” 众人各自摇头。 便有河内太守王匡,拍案而起:“此人素不于其兄一心。生性怯懦,碌碌无为。无用之辈,焉能窃居高位。” 王匡本是大将军何进府掾。先前随大将军何进攻打南北二宫,恨何苗未曾出力。乃至功亏一篑。累何进丧命,更殃及池鱼。 见众人乱声应和。袁绍亦起身言道:“关东不定,天下难安。今,关东大地,群盗蜂起,坞堡林立。更有宗室,趁乱夺权。欲兴前汉七国之乱。蓟国大汉一藩。为天下表率。百官所食汉禄,今已换为蓟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故天下皆言,宗贼之害。却无人敢在蓟王当面,言宗王之祸。” 环视堂内一干人等,袁绍并立二指,掷地有声:“此二宗,乃心腹大患也。” 南阳太守袁术,趁机助拳:“宗王之祸,尤甚宗贼。” 略作思量,曹操便会其意。二袁之言,乃为转移视听,行祸水东引。 “徐豫七国,便如本初所言。”豫州牧孙坚言道。 “冀州六国,亦如此例。”后将军董卓亦言道:“今勃海王(王美人贵子)虽年幼,待元服就藩,当与六国同气连枝,亦成七国之害。” “大河南北,各有七国。”山阳太守袁遗,起身言道:“若趁乱兴兵,代汉而立。再无我等家门老小,立锥之地。”言下之意,众皆心领神会。一旦诸侯并起,逐鹿中原。首当其中,便是攻破豪强大姓坞堡,尽取辎重粮草,并强征青壮入伍。如此以战养战,鲸吞蚕食。大汉十三州,遂被汉室宗王瓜分。 只因“代汉者,乃宗王也”。 不得不说。于吉解谶之语,看似奉承蓟王。实则亦将矛头,指向天下诸侯。 亦如前言。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正因两汉持续削藩,国主困守王宫,吃喝玩乐,坐享太平之君,再无大志。稍有争权,便遭千夫所指。上至朝堂,下至地方。争相检举。更有黄门内宦,推波助澜。如前勃海王刘悝,满门遇害。 故豪强大姓,才有生存之机。 试想,若各诸侯国主,大肆兴兵,假讨逆为名,抄掠周遭豪强坞堡,尽取资用。如此滚雪球般,不断壮大。待兵精粮足,国国之间,合纵连横,大汉遂成东周战国矣! 那时。洛阳少帝,便如周天子。不过是名义之君。朝廷亦成摆设,再无号令天下之权。 故对猢狲而言。切不可令猛虎,饱食酣睡,养精蓄锐。否则葬身虎口,不过时间早晚。若坐视何、董二戚相争。朝政日非,自顾不暇。待关东宗王,趁机兴起,吞田并土,壮大己身。名门豪右,再无翻身之机。 党人,多出名门。今黄门势弱,不足为患。只需扫清贵戚,令党人执掌大汉朝堂。如此自上而下,再续削藩国策。抑制诸侯,扶植名门。与会众人,方有一线生机。 此,才是《衣带诏》,一呼百应之根结所在。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无利不起早,富贵险中求。 见时机已到,张俭遂起身言道:“关东纷乱不休。各方‘虎视耽耽,其欲逐逐’。我辈宜当力挽狂澜。焉能坐视大乱将兴,社稷无存。” “少府所言,字字珠玑。”董卓抱拳响应。 “少府所言,字字珠玑。”众人齐声呼应。 曹操亦起身附和。然心中如何着想,便不足为外人道哉。 待众人落座,忽听有人出声:“蓟王临朝,如之奈何。” 曹操暗中一笑,终有人提及正主。 见众人表情各异,气势全无。张俭高深一笑:“我等为朝除患。蓟王必不会阻拦。” 见张俭言之凿凿,曹操不禁皱眉。莫非…… 袁术猛然站起:“莫非,衣带诏,乃出蓟王之意!” 张俭举重若轻,名士风流:“然也。” “哦——”众人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蓟王欲剪灭何董外戚,再除宗王之患。所求,无非大汉帝位! 无怪党魁有恃无恐。无怪袁绍、曹操、袁术、孙坚等,与蓟王相交莫逆者,皆赫然在列。 喂饱一头猛虎,与喂饱一群豺狼虎豹。 利弊取舍,不言自明。 蓟王好算计。 众皆暗松一口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7 万死不避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孟子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张俭环视众人:“今汉气数已尽,能三兴汉室者,必是蓟王无疑。焉能坐视关东大乱,宗王乘乱而起,荼毒天下。” 与会众人,略作思量。整个《衣带诏》的来龙去脉,便十分清楚了。 窦太皇早已绝嗣。谁人为帝,对其而言,并无不同,亦无不可。 换言之,即便蓟王受禅,登临大位。窦太皇亦足可保一世富贵荣华,颐养天年。且铲除何董二戚,扶植党人入朝。于朝于己,皆有大利。故与蓟王,不谋而合。 于是,窦太皇出《衣带诏》,命党魁张俭,并后将军董卓,联络群雄,共谋大事。 蓟王则于背后,暗中支持。 先灭何董二戚,待党人执掌朝堂,续两汉削藩国策。少则三五载,多则十余载。不出二十载,天下大定,四海升平。蓟王携开立四大都护府之威,待天时、地利、人和,皆成大势所趋。由三公上表,请少帝禅位于蓟王。改朝换代,三兴炎汉。 即便,蓟王无意大位。文武百官,假以时日,必会废立新君。扶何后所生麒麟子,登基为帝。只因麟子阿斗,种出蓟王。那时,锦绣江山,依旧为蓟王(家)所有。 至于何后,若明事理,知进退。与窦太皇安居深宫,一并颐养天年。若仍不知足,三尺白绫,一瓶鸩毒,送其上路。对外便说,忧惧而亡。仅此而已。 若蓟王怜惜。告庙列祖列宗。葬入函园,亦成一段佳话。 “嘶……”心念至此,曹操不由暗吸一口凉气。竟不由得冷汗淋漓。 蓟王隐藏之深,始料未及也。 有党魁作保。《衣带诏》必出窦太后并蓟王之手。如此,全无后顾之忧。舍内众人,只需依令行事。待事成,论功行赏,从此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果然,富贵险中求。 “何时动手。”袁术已迫不及待。 “袁府君无需心急。不出半月,自有分晓。”张俭言之凿凿。 与会众人,焉能不信。 临行前,张俭又叮嘱,定要严把口风,切莫走漏消息。众人纷纷应诺,各自散去不提。 出平乐观,袁绍约曹操同车入金水汤馆小酌。 “如何?”见曹操一路兴致寥寥,袁绍随口问道。 “何事如何?”曹操反问。 “孟德何其健忘。”袁绍反笑。 曹操这便醒悟。遂言道:“实不相瞒,此事若出你我之谋,必不意外。然玄德磊落,如何能暗行权谋之术。隐藏之深,所求之大。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且不看党魁又如何?”袁绍一声轻笑:“万里江山之利大,谁人又能不动心。玄德自幼家贫,十里少年。能有今日之大富贵,背后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哉。 然,千里封国,看似广袤,富庶无边。虽,贵为王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推恩令下,却终归不稳。唯有稳坐万里江山,再无掣肘,方能将偌大家业,传于后世子子孙孙。” 曹操一声长叹:“本初,言之有理。我若是蓟王,又岂能坐视千里国土,千万国民,死后被人肆意宰割,支离而破碎。” “此,亦是玄德,不得已而为之。”袁绍一语中的。 曹操无言以对。道理都通,亦是人情。然曹操依旧,半信半疑。 情理上,应深信。然,情义上,却又不肯全信。 每每深思,便会心生一种道义崩塌的幻灭。他实难相信,恩怨分明,嫉恶如仇,忠义双全,威信天下,为人表率的蓟王,竟与我等,一丘之貉。 一路寡言。下车时,袁术忽笑中含悲。 “红尘浊世,无人幸免”。 与其目光相碰。曹操忽起锥心之痛。重重顿足,挥袖而去。 却被袁绍一把揽住:“孟德意欲何为。” “自去船宫,当面一问。”曹操答曰。 “不可!”袁绍大惊。见左右无人近身,遂附耳道:“既为衣带密诏,自当暗中行事。岂能堂而皇之,当面质问。玄德见密诏外泄,知事不可为,必行杀人灭口!君王一怒,血流漂橹。我等三族亲眷,满门家小,俱亡矣!” “唉……”挣扎未脱,曹操悲从心起,仰面泪流。 袁术却龇牙一笑:“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芸芸众生,生老病死,冷暖饥寒,又与我等何干?若能为玄德,荡平宇内,他日登基为帝,你我辅佐明君,从龙有功,名著青史,泽被后世子孙。何乐而不为!” “公路言之有理。”袁绍亦劝道:“我等与玄德,刎颈之交。问鼎天下既是他心中所愿,我等纵刀山火海,亦助他得偿所愿。虽万死,不避(注①)。” “万死不避!”袁术把臂上前。 见好友如此,曹操这便收拢悲情,重重顿首:“万死不避!” “且去沐浴薰蒸,不醉不归。”袁术叫嚷道。 三人遂把臂入内。 西郭平乐馆。 送走内(舍)外(堂)嘉宾。党魁张俭,独自步入后舍。 便有心腹党人景顾,呈来密信:“太学连夜送来,乃出(林虑)山中旧友。” “好。”张俭这便接过。清水敷面,散尽酒气。查验封泥无误,遂取观之。少顷,又递给景顾,笑道:“众皆多虑也。” 景顾看罢亦笑:“山中消息闭塞,焉能尽知洛阳之事。” “正是如此。”张俭笑道:“老夫若非舍一世虚名,只身赴死。焉能得报血海深仇。今大势已定,只需衣带诏发,群雄响应。三兴炎汉,指日可待。” “学生实不料,此诏竟出蓟王之意。”景顾叹道:“若有一日,大白天下。想必,世人惊诧,亦如我这般。” 张俭摇头道:“成大义不拘小节。为救天下黎庶,存续江山社稷,蓟王亦不得已而为之。” “学生受教。”景顾肃容下拜。蓟王赫赫威名,行事有礼有节,从未僭越。且蓟国欣欣向荣,海纳百川,包罗万种。和合开明之风,声名远播万里。若只为一己私欲,又岂能有今日大汉一藩。 待景顾起身,张俭遂以隐秘相告:“时,‘三君’遇害,海内恸哭。幸得忠臣志士,舍生忘死。方为三君后人,觅得一线生机。窦大将军孤孙窦辅,改姓胡辅,与姑母窦氏,先后避入楼桑。拜在卢司空门下。今为蓟国少年长吏,得享千石俸。窦氏更婚配蓟王,且诞下一子。 太傅陈蕃之子陈逸,改名陈奔,少年时亦远投楼桑,同为蓟王师弟。今为上计令,得享二千石高俸。时,蓟王不过一亭侯。便心存大义,仗义援手。于我等,有续命之恩。” 略作停顿,张俭逐字逐句,掷地有声:“于国于党,于公于私。我等皆要助蓟王成就大业。纵百死不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8 漏夺附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知三君还有后人,景顾不禁泪流满面。 张俭慨叹:“俗谓‘三岁见老’。‘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古来明主,莫过如此。” 见景顾慨然拭泪,张俭又道:“日前,幕府中丞贾诩,询问令尊近况,欲授以武都令。” 景顾父,景毅,字文坚,蜀郡梓潼人。先为太守丁羽察举孝廉,后为司徒举“治剧(谓善理繁棘政务)”,历任沇阳侯相,高陵令。立文学,以礼让化民。迁侍御史。吏民守阙请之,三年不绝。 “时,侍御史蜀郡景毅子(景)顾为(李)膺门徒,而未有录牒(其子景顾未录入党人名册),故不及于谴(故其父景毅未受牵连)。(景)毅乃慨然曰:‘本谓膺贤,遣子师之,岂可以‘漏夺’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归,时人义之。”——《后汉李膺传》。 自甘附党,又何止景毅一人。 党锢祸起,天下士人牵连者众。皇甫规虽是名将,然才名不彰,顾得幸免。其自诩为西州豪杰,以未牵连党事为耻,于是上疏自表:“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问,时人以为(皇甫)规贤。 此二事足见一斑。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大汉,“家国天下”。党人忠义,可歌可泣。待后世“家天下”。党同伐异,党争误国。一前一后,不可同日而语。 景顾乃李膺门徒。自是党人无疑。故往来党魁精舍,引为心腹。这便言道:“此必是蓟王授意。” 张俭笑道:“必是如此。” “蓟王为人行事,令人叹服。”景顾心生慨叹。 “知人善用,蓟王可谓明主乎。”张俭亦感慨良多:“我辈仅凭一腔碧血,不知明哲保身,惨遭屠戮,十不存一。然蓟王却屡屡,化险为夷。此乃应运而生,神鬼庇佑也。” “先生所言极是。”景顾拜服。 蓟王陵,地宫耳室。 记室掾例行通报:“董卓、袁绍等,趁休沐,赴党魁平乐会。与先前别无不同。唯一例外,便是豫州牧孙坚。” “孙坚亦赴会。”幕丞贾诩,若有所思。 “正是。”记室掾又道:“党魁精舍,非党人不得入内。一般细作绝难混入。故未知详情。” “党人今非昔比。党魁只身上洛,负天下之众望。焉能有毫厘之失。”贾诩言道:“且名士自风流。闲杂人等,相形见绌,掩面遁走不提,又岂敢近身窥探。” “幕丞言之有理。”记室掾再问:“‘衣带诏’既已外泄,何、董二戚,必有所动。按理说,孙坚乃出董重幕府,素为其爪牙心腹。为何偏在此时,不避耳目,亲赴平乐会。” 贾诩轻轻颔首:“此处存疑。” 记室掾欲言又止。天人交战,终咬牙进言:“袁绍、袁术、曹操、孙坚,皆与主公,相交莫逆。且党魁又奉右国令遗命,续掌天下棋局。是否……” “且说来。”贾诩不动声色。 “主公与‘衣带诏’,可有牵连。”记室掾既出此言,必有所指。 换言之,麾下游缴,或已上报类似风闻。 “主公光融天下,明以照奸。人前人后,别无异同。岂能暗施阴谋,行借刀杀人之绝户毒计。我,为臣久已,从未见主公如此行事。身为人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以后,切莫见疑。”贾诩循循善诱。 “卑下遵命。”记室掾肃容下拜。贾诩推心置腹,记室掾焉能不知。 贾诩又道:“主公已六百里传林虑山。不日当有消息。”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若右国令女,能劝退党魁。亦算是善始善终。”记室掾直抒胸臆。 “时局波橘云诡,断不可掉以轻心。”贾诩眼中尽是深意。 “喏。” 阿亭道,千秋观,顶阁。 瑶姬自鸽下取竹筒密信,呈于上元夫人当面。 取细观,竟出西王母亲笔:“尸子曰:‘玉渊之中,骊龙蟠焉,颔下有珠’,是为骊珠也。欲得此珠,必下九重之渊,趁其睡而采之。骊龙假寐,乃为护‘千金珠’也。” “骊龙假寐,为护骊珠。”上元夫人,若有所思:“刘惇被人暗施禁术,乃为护恩师襄楷。换言之,襄楷所谋,便是千金珠。” 瑶姬言道:“刘惇本必死无疑,幸被左慈所救。待复醒,只身入蜀,祭拜先师。后抄小路进京,饥渴乏力,倒伏路中。为守丞刘平所救。施以酒食,后入千秋观,一夜飞升。究竟是旧疾复发,一命呜呼。还是诸事已毕,含笑九泉。未可知也。” “王母之意,‘千金珠’便是解此谜团之关窍。”上元夫人言道:“襄楷赴瑶池仙会时所言,王母可曾送来。” “信使已发,尚未抵达。”瑶姬答曰。 “骊龙颔下,千金之珠。”上元夫人苦思不解,一时神游天外。 函园九坂,琼台里。左中郎将吕布府前。 吕布下朝归来。见守丞刘平含笑立于车下,急忙滚鞍下马,赶来相见。 “见过左中郎将。”刘平先礼。 “见过守丞。”吕布回礼:“请府中一叙。” “请。” 宾主落座。艳婢奉上香茗,刘平举杯言道:“借清茶一杯,与左中郎将话别。” 吕布忙问:“府丞欲往何处?” “待上巳节后,随王妃归国。”刘平言道:“掌南港十夷王邸。” “原来如此。”吕布惜道:“守丞离京,布,少一挚友也。” 刘平笑道:“常闻,时势造英雄。左中郎将,扬名天下,指日可待。” “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布忙问:“守丞何出此言。” 刘平方觉一时失言,这便笑道:“天机不可泄也。” 吕布岂肯善罢甘休:“可与党魁相关。” 换作刘平一愣:“左中郎将,又何出此言。” “不瞒守丞,今日散朝,董骠骑亲来示好。不等出宫,何车骑亦来结好。虽皆未明言,然拉拢之心,昭然若揭。且话里话外,句句不离党魁,布,岂能上当。”吕布傲然一笑。 刘平甚是欣慰:“左中郎将,当善保有用之躯,待来日驰骋疆场,封侯拜将,成不世功业。” 见他言有所指,吕布急忙追问:“布与守丞,刎颈之交。何不明示。” “既如此……”话已至此,刘平不忍欺瞒,这便密语相告:“左中郎将,可知‘衣带诏’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39 与民为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未知也。”吕布摇头。 见他发乎于心,不似作假。刘平遂将衣带诏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不料窦太皇,竟有此远谋。”闻衣带诏,欲除何、董二戚,吕布不由赞道。 刘平言道:“董卓、曹操、孙坚、袁绍、袁术等,或州牧、或太守,悉数奉诏。只需等王上辅政期满,归国就藩。洛阳必兴血雨腥风。左中郎将,掌洛阳八关。那时,当有用武之地也。” “原来如此。”吕布抱拳行礼:“谢守丞实言相告。”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刘平起身回礼,落座后又叮嘱道:“董卓之流,非信义之辈。此诏,或已泄露。何、董二戚,许早有防备。之所以,争相拉拢。盖因左中郎将,代王上掌洛阳八关。扼外镇入京之咽喉。尤为持重。若洛阳兵乱再起,外镇必携大军入京勤王。那时,左中郎将扼守八关,放与不放,一念之间。” 吕布忙问:“依守丞之见,放还是不放。” 刘平连连摆手:“此等军国大事,岂是我六百石官,能够多言。” 事关仕途官运,吕布焉能死心:“布与左丞,只论私交,不论官秩。凡请赐教!” 说完,竟离席下拜。 刘平忙离席搀扶。吕布孔武有力,昂然虎躯,纹丝不动。 屡试不起。无奈,便只好言道:“左中郎将,且附耳上来。” 吕布大喜:“多谢守丞。” 阳港水砦,三足踆乌,船宫正殿。 “臣,鲁肃。拜见主公。”新任函陵令,随名产船队抵京。 “子敬免礼,赐座。”刘备居高示下。 “谢主公。”鲁肃年少老成,体貌魁伟。 刘备见之甚喜,待落座,遂为其引荐殿内肱股重臣:“辅汉中丞贾诩,右丞荀攸。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辅南将军,孤二弟关羽。辅北将军,孤三弟张飞。辅西将军徐晃,辅东将军周泰。中垒将军典韦……” 鲁肃依次见礼。 刘备遂设宴,为鲁肃接风洗尘。 “敢问主公,官寺何在?”席间,鲁肃问道。 贾诩答曰:“初置官堡内,国邸精舍。待仙台里官寺改造毕,明庭当可择日迁出。” “十里函园,九坂悬楼,多是勋贵聚居。不宜治民。臣乞,设官寺于九坂之下。”鲁肃早有预案。 刘备轻轻颔首:“子敬之意,孤已尽知。既为民做主,当与民为伍。” 遂看向右丞荀攸:“函园内,可有适宜之所。” “阳港市旁,永宁里邸舍,可改为官寺。”园中草木,皆在荀攸心中。 “甚好。”刘备笑问:“子敬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鲁肃下拜。 “命将作馆,改永宁里邸舍为官寺。”刘备言道。 “喏。” 如前所说,蓟国官寺,皆在园中建有分支。幕府与封国分庭并立,却又断难分离。毕竟,国君与大将军,皆是刘备。 东郭殖货里,金水小市,乃蓟王产业。故非市舶寺所辖。乃属南宫披香殿少府。如此说来,十里函园,亦隶属蓟少府所辖。 门下署并少府,分掌蓟王内外家事。门下乃蓟王私臣,少府掌理王室。诸如陵园、宫殿、园池、苑囿等,及一切宫中用度,皆为少府所辖。 甚至,金市子钱家,亦由少府所辖。隶属于中藏府。 鲁肃暂居国邸。待永宁里官寺改造毕。便将与麾下百余游侠,走马上任。稍后上疏蓟王,将麾下游侠,皆编入刺奸、贼捕。领护园内安防。不出一月,气象一新。 鲁肃之能,何必多言。 若将二崤城,比作南北宫城。九坂悬台,比作洛阳内城。函陵令可比洛阳令。同为千石俸。蓟王将伏路把关鲁子敬,封于函园。其深意,不言自明。若有一日,蓟王归国就藩。幕僚随行,四辅将军,分驻四大都护府。函园守备,便由鲁肃一力承担。 料想,以鲁肃大才,足可护园内近四十万百姓周全。 函园乃蓟王陵。园内编户,皆是守陵人。市租赋税,充入少府。为蓟王家用。获利之丰,可想而知。再加遍及蓟国四百城的酒垆、客舍、汤池、寝肆……蓟王富可敌国,并无虚言。正因如此,蓟国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蓟王自食其力,从不与民争利。更无需搜刮民脂民膏。 天光三殿,后宫妃嫔。不满千众,皆食家俸。足见一斑。少府女官,多来自白湖女校。年十五出仕,年三十五致仕。出宫嫁人,相夫教子,食民爵岁俸。如中令赵娥,中仆射荀采,则嫁入王家,为蓟王妃嫔。 上下皆有出路。 蓟王已下令。凡致仕女官,皆保留门籍。可出入宫闱,风闻奏事。乃是防嫁人后,不受待见。有少府撑腰,夫家必不敢轻慢。 窃以为,蓟王乃多此一举。 娶妻娶贤。蓟王大婚时,长姐三十有九。故在蓟国,三十五岁成亲,并非大龄。且披香殿女官,皆有少容。锦衣玉食,焉能显老。 退一万步说。士大夫,一妻一妾。总可慰藉。 更何况,女官皆有品秩,匹配民爵。称“女爵”。亦不可等闲视之。出嫁时,蓟王亦陪嫁丰厚。故又称“王家(嫁)女”。 汉代娶妻之难,何须多言。有少吏年五十未婚,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同僚怜之,共筹聘资,方得如愿。 能娶王家女爵,自为人艳羡。 此皆是后话不提。 世上无不透风之墙。自年初,衣带诏首次外泄。及二月末,洛阳内外皆有风闻。最近又传,此诏乃蓟王授意。何、董二戚,及其党羽,人人自危。 董重、何苗,心照不宣。借政务繁忙,先后迁出函园乃至西郭,分入城内步广、永和二里栖身。 朝堂内外,暗流涌动。百官肃然,轻易不起争端。董太皇自从帘后迁出,避入永乐宫,偃旗息鼓,不问政事。唯有窦太皇,并少帝,勤于朝政,日日不缀。 漠北都护府,如期设立。 以辅北将军,蓟王三弟张飞,都护漠北。立都护府于北海之滨,蓟王离宫。领护:肩水金关以东,辽海郡以西,远至北海,广袤漠北之地。 前期筹备,无需张飞亲临。由漠北都护府将兵长史,没鹿回部大人之子(窦)宾,并从事,右北平无终人田畴,全权代劳。 田畴,年十八。好读,善击剑。年少抗节(坚守节操),素有大志。年十五入蓟学坛。苦读三载,学业有成。被举出仕。 正当其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0 祓禊之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月末大朝。 少府张俭上疏。言,三月上已日,大会宾客,宴于洛水。请少帝并三宫帝后,携文武百官出席。 少帝欣然应许。窦太皇亦无异议。 然传至永乐并长乐二宫。董太皇与何太后,却丝毫不敢大意。 “莫非。等不及蓟王就藩,党魁便要行衣带诏。”永乐董太皇,自帘后言道。 “臣,亦如此想。”董重嘿声一笑:“党魁名扬四海,党人锦绣文章。却皆是眼高手低,碌碌无为之辈。大肆结党,阴谋兵谏,然行事不密,不知早已走漏风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可笑,可叹!” “骠骑将军,有何良策。”见董重摇头晃脑,惧意全无,董太皇遂问道。 “禀太皇。只需伏刀斧手百人于帐下。摔杯为号。顷刻间,砍成肉泥。如杀鸡屠狗,何其易耳!”董重切齿言道。累日担惊受怕,疑神疑鬼。心中积怨,可想而知。 “蓟王又当如何?”从始至终,董太皇心忧,唯我蓟王。 “臣,窃以为。衣带诏,乃出窦太皇之意。蓟王并不相干。”董重有备而来。府中智囊,已有万全之策。 “姑且说来。” “蓟王磊落。恪守臣节,从未暗行不端。且三宫鼎足,乃蓟王所立。焉有反复之理。更有甚者,若蓟王有心大位。时至今日,试问天下,还有谁人能螳臂当车。手到擒来,又何必多此一举。”董重言道。 “有理。”董太皇,轻轻颔首。 “先前,党魁与大将军何进,霞楼盟誓,共诛黄门。为收服党人,为己所用。大将军不惜兴兵入城,火烧南北二宫。今,黄门势衰,曹节、赵忠等,余下中常侍,行将就木,不足为患。 而党人所求,亦由铲除内宦,变为把持朝政,执宰天下。纵观朝堂,能与之分庭抗礼者,唯臣与何车骑。”董重一席话,头头是道:“故矫衣带诏,暗结外镇,欲将臣与何车骑,除之而后快。只为独霸朝纲。” “名曰清君侧,实为夺大权。”董太皇一语中的。 “然也。” “当如何破?”董太皇又问。 “臣已有良策,太皇只需拭目以待。”董重信心十足。 董太皇仍叮嘱道:“今时不同往日。无黄门掣肘,党人于朝野,皆声势大涨。尤其洛阳内外,百官之中,已居半数。董骠骑切不可一意孤行,受党人口诛笔伐。为千夫所指。需人赃俱获,铁证如山。令一干人等,断难翻案。” “臣,遵命!”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党魁以少府,兴‘祓禊集会’。臣,窃以为。乃为奉(衣带)诏举事。料想,必事先伏死士于芦苇沙渚。席间摔杯为号。于众目睽睽之下,将臣与董骠骑,并一众府吏,悉数拿下。就地诛杀。从此往后,朝中再无掣肘,党人大权独揽。”何苗府中,亦有高人。 “党魁如此大胆妄为,将蓟王置于何地。”何太后冷笑。 “近日传闻,衣带诏乃出蓟王授意。”何苗欲言又止。 “一派胡言。”何后怒叱:“若蓟王有半分私欲,朕又何须千里投怀。阿斗又何须流火天降。”言下之意,蓟王若非赤诚磊落,恪守臣节,举止有度,从未僭越。料想接二连三美人计下,早与何后苟且。以蓟王之强势无匹,勃勃生机。别说一个阿斗,一群阿斗,何后亦生得。 比起袁绍等人,深信不疑。曹操,将信将疑。何后,嗤之以鼻,全然不信。 论知蓟王最深者,除蓟王枕边人,及一众肱股重臣。普天之下,莫过西宫何太后。 “臣,失言。”何苗急忙告罪。 “党魁所求,乃执宰天下。故不欲与外戚分权。窦太皇暗授‘衣带诏’,多半受其蛊惑。蓟王想必早已知晓。之所以按兵不动,只因皆是道听途说,无有实据。为防授人以柄,惹来党人,群起而攻,故引而不发。且蓟王有言在先,辅政五载,便归国就藩。党魁何其急也?”何后所言,不无道理。 “太后之意……”何苗不解。 “料想。此‘祓禊集会’,不过寻常聚会耳。实无大碍。”何太后言道:“然,亦不可不防。何车骑,自去做万全之备。谨防万一,切莫有失。” “喏!”何苗这便领命而去。 平乐观,平乐馆,党魁精舍。 收党人密报。曹操等人,披星戴月,舟车劳顿,齐聚洛阳。 待众人到齐,党魁姗姗来迟。 环视舍中同谋,党魁语出惊人:“三月上已,祓禊除恶。” 众人无不愕然:“何其急也。” 便有河内太守王匡,起身言道:“蓟王临朝,赫赫虎威。此时动手,自寻死路。” “王府君,所言极是。何不待蓟王就国,再行大事不迟。”南阳太守袁术,亦言道。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料想,何、董二戚,亦如此想。”党魁高深一笑:“先前,老夫于馆中置酒高会。嘉宾如云,高朋满座。然,独缺董骠骑并何车骑。京中皆言,党人与外戚,渐不两立。‘衣带诏’,必为二戚所知也。故,事不宜迟,迟恐生变。” 袁绍、袁术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先有袁术泄密于何苗当面。后有孔融暗禀董重于密室。何董二戚遂入宫通禀,于是南北二宫,渐起风传。往来宫中之皇亲国戚,久而久之,亦略有耳闻。随后散播文武百官,殃及洛阳内外。众虽不知“衣带诏”之名,更未亲见诏。然党人与外戚之争,已露端倪。总归是,纸包不住火。 “蓟王怪罪,又当如何。”后将军董卓,亦心生顾忌。 与会众人,无不心有戚戚。除去蓟王,天下还有何所惧。 岂料党魁,似胜券在握,言之凿凿:“我等为国锄奸,蓟王必不会怪罪。” “敢问少府,可有凭据。”孙坚起身问道。 “有。”张俭话音未落,便有心腹党人,合力抬入一漆木箱。 “凭据在此。”张俭长袖一挥,“各位且近前一观。” 众人不疑有他。纷纷离席,聚拢到箱前。由党魁亲手开箱。再解内衬囊。众人俯身下看。待辨清囊内之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直将信将疑,不敢全信的曹操,如遭雷击。颓然后退。幸被身后袁术,暗中抵住。 铁证如山,如何还能不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1 曲水流觞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后退。 只见,囊徐徐升起,又悄然落下。 囊内并非简,乃裹一人。 “蓟国邸,守丞刘平,见过诸君。”箱内不是旁人,正是蓟王族兄,刘平。蓟王族兄,藏身箱,与众人见面。试问,天下还有比此更铁证如山乎。 董卓率先回神,这便近前数步,躬身回礼:“见过守丞。” “见过守丞。”舍内众人纷纷醒悟。秩卑权重,莫过守丞。 张俭笑道:“初以为,‘衣带诏’乃出太皇。后,左中郎将引守丞赴会。与老夫密语方知,此诏,乃蓟王之意。老夫始料未及。” “诸君当知。”环顾众人,刘平吐气开声:“王上扶立三宫,本欲使何董二戚,齐心协力,共举社稷。岂料,事与愿违。前有废帝,阿阁兵乱。续有大将军何进,火烧二宫。四郭百姓,惨遭屠戮。宗亲贵胄,伤亡惨重。然事已至此,何董二戚,仍不知悔改。年前,何苗擅卖常满仓内,太学积谷百万石,斥巨资,招募四郡亡胡五千骑。何太后以平板楯蛮反为名,豪掷亿钱,令上军别部司马赵瑾,入巴蜀招募三千‘神兵’。今已入西园。” 刘平往来踱步。一步一言,一步一句。将袖场卷宗,随手递给座下人等。种种罪行,触目惊心。 “董骠骑,驻军上林苑。将苑中珍异兽,贩卖一空。单苑中良马,便贩出三万匹。所得资财,一半送入永安宫,一半中饱私囊。诸如平乐苑、显阳苑、鸿德苑等,各处天家园囿,亦被二戚擅自宰卖,售与洛阳豪商,兴建别馆。诸如此类,举不胜举。‘排挤英俊,托公报私,横厉无所畏忌’。” 目光所及,刘平怆声言道:“蓟王尚在朝中,二人便如此行事。若有一日,蓟王归国就藩。二戚朝纲独霸。为祸之烈,可想而知。那时,必国祚难继,社稷无存矣。” 袁术奋然起身:“愿为王上效死力!” “我等,愿效死力!”于情于理于法,皆出师有名。更何况,坐实乃蓟王之意。究竟,蓟王只清君侧,扶党人主政。还是欲取而代之,登临帝位。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我等,只需绑上蓟王战车。此役之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富贵险中求。 见人心可用。刘平独走到豫州牧孙坚座前,长揖及地:“王上知将军乃出董重幕府,有知遇之恩。然为天下计,请孙豫州,大局为重。” 孙坚徐徐起身,肃容抱拳。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然其中深意,不言自明。蓟王与董骠骑,公义与私交,孰轻孰重。孙文台,心知肚明。一言蔽之,大义灭亲。 刘平再拜转身,依次与众人见礼。此举之意,乃代主托付。 待轮到自己时,曹操忽悄声发问:“敢问守丞,此举出乃蓟王之意,还是贾丞之意。”曹操至今不敢相信,此谋乃出蓟王。更像是贾诩,越俎代庖。为蓟王铲除异己,扶蓟王登临帝位。 话说,二戚种种罪行,蓟王焉能尽知。唯有执掌尚台之贾文和,能笔笔记录,罗列在案。心念至此。曹操,故有此问。 刘平眼中精光一闪,然色不变:“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下臣轻身至此,曹兖州何必多此一问。” 曹操张了张嘴,却终是无言以对:“操,敢不从命。” “告辞。” “不送。” 刘平自投箱,被党人合力抬出。 张俭言道:“上巳当日,如何行事。烦请诸君,与老夫细细斟酌。” 《后汉·礼仪上》:“是月上巳,官民皆絜(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病),为大絜。”郑玄注曰:“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薰草药沐浴。” 光武中兴时。有名士杜笃,曾作《祓褉赋》:“王侯公主,暨乎富商,用事伊雒,帷幔玄黄。于是旨酒嘉肴,方丈盈前。浮枣绛水,酹酒醲川。若乃窈窕淑女,美媵艳姝,戴翡翠,珥眀珠,曳离袿,立水涯。微风掩壒(埃),纤榖低徊,兰苏肹?,感动情魂。若乃隐逸未用,鸿生俊儒,冠高冕,曳长裾,坐沙渚,谈《诗》《》,咏伊吕,歌唐虞。” 寻常百姓,结伴“东流水上”。意指,向东流之水北岸。 而王侯公主,则必择伊雒二水,用玄黄色帷幔,圈建行营。御赐美酒佳肴,摆满一丈见方。窈窕淑女,美媵艳姝,高谈阔论,名士风流。 如何行事,方能万无一失。众人各抒己见,一时争论不休。 曹操力排众议:“何不行‘曲水流觞’。” “哦?”张俭心中一动。 话说。晋永和九年(353年),暮春之初(上巳日),王羲之与谢安、王彬等四十二位名士在会稽山阴之兰亭,祓禊集会,并将聚会诗词汇为《兰亭集》,王羲之与孙绰分别作序,闻名天下之《兰亭集序》就此诞生。 王羲之在序中,提及“修禊事”与“曲水流觞”。文人雅士,列坐于弯曲回旋之溪水边,将盛酒之觞,置于流水,任其顺流漂下,经停谁人面前,谁即取饮,并赋诗一首,否则罚酒三觞,再传后续。四十二名士,饮酒作诗,放浪形骸,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从此,“曲水流觞”之雅趣,遂传于后世,为文人雅士所深爱。 觞,系古时盛酒器具,即时下耳杯。通常为木制,小而体轻,底部有托,可浮于水中。也有陶制,两边有耳,又称“羽觞”,因其比木杯沉重,流觞时需置于荷叶上,助其浮水而行。 曲水流觞,古而有之。古《逸诗》云:“羽觞随波泛”。汉亦有“引流引觞,递成曲水”之说。 至于流觞起源,众说纷纭。 据说,最早可追溯到西周初年。据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载:“昔周公卜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随流波'。“ “可行。”袁绍欣然点头。 “何董二戚,‘材朽学浅’。如何肯自揭其短。赴曲水流觞之会。”便有山阳太守袁遗言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曹操答曰:“党魁置此盛会,二戚焉能缺席。”言下之意,为争相拉拢党人,二戚即便硬着头皮,附庸风雅,无病呻吟,亦会亲临。 “如此,老夫便与诸君,羽觞随波。”张俭言而有信,名士自风流。 林虑山,正阳亭,草庐。 二老匆匆而来:“党魁回在此。” 甯姐姐打开细观,不由疑窦丛生。 “小弟素来清白。何时竟生出,此等心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2 各有心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传阅党魁手。与董班四目相对,郭亮斟酌言道:“贤姪当知。党魁中提及之人,乃蓟王族兄。出身楼桑刘氏,与王上自幼相伴。少时外出游学,十余载方归。守蓟国邸,往来南北二宫。代行蓟王家事。官卑而权重者,莫过于此。有此人作保,焉能有假。” 董班亦道:“贤姪当信知。” “刘平,时唤‘五貉’。族中排行第五,乃小弟族兄。少时大考,亦列第五。生性机辨,不甘人后。约莫在小弟复爵后,外出游学。一别十载,学就回乡,遂改小弟旧名。”甯姐姐对刘备之事,如数家珍。便是楼桑刘氏童子,亦记忆犹新。 “既如此,断不会错。”董班言道:“我等且拭目以待,不日当见分晓。” 见甯姐姐蹙眉不语。二老亦不打扰,这便起身出庐。 林虑山,乃党人蛰伏之地。尤其夏馥在时,与右国令苦心经营。看似茅屋简陋,实则进出有度,自有章法。闲杂人等,断难混入。 残余党人,或为工师,或为匠人,或为冶家佣。隐姓埋名,散落山中。各假身份,不为外人所知。 往来信,皆用假名。遣词造句,反复雕琢。即便外人窥见,字里行间,只说是寻常家。唯党人能窥破玄机,道出中真意。 前后二次党锢,党人家破人亡,数不胜数。残余党人,之所以能苟延残喘,艰难维系至今。右国令并夏馥,居功至伟。 彼时,甯姐姐行走江湖,常伴三墩身侧,对林虑山中之事,未能尽知。直到右国令与世长辞,奉遗命归葬山中草庐。方知天下棋局,还藏后手。 黄巾先手,党人后手。 今由党魁张俭,继操天下大盘。俗谓“落子无悔”。甯姐姐虽心存疑虑,却也按下不表。 须臾,二老又回。 “淮泗来函。”乃鲁国相宋回。 甯姐姐拆封细观。略作思量,竟起毛骨悚然。 “大事不好!” “贤姪何事惊慌。”二老忙问。 “灵帝北巡时,宋曾与王芬把酒夜话。各说隐情,互说衷肠(注①)……”不及细说,甯姐姐猛起身:“事不宜迟,我当亲赴洛阳!” “这……”二老面面相觑。董班劝道:“仙门之术,匪夷所思。如何能轻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甯姐姐言尽于此。简单收拾行囊,坟前叩别先父,即刻奔赴洛阳不提。 事急从权。虽守孝未满,然为小弟安危,去去便还。料想阿父,必不会怪罪。 十里函园,九坂琼台里。左中郎将吕布府。 守丞刘平登门拜访,吕布自当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吕布颇有醉意,刘平落杯言道:“此一别后,天各一方。不知何时能与左中郎将再见。” “守丞且宽心。凡得空闲,布当乘火龙驹,日行千里,赶去相聚。”吕布笑道:“闻蓟国种种神,有府丞作伴,自当饱览无遗。却不知,与洛阳相比,孰高孰低。” “京师繁华盛景,皆于我如浮云。此去唯一牵挂,便是左中郎将心忧,如何消解。”刘平言道:“前日斗胆。将左中郎将之事,面陈王上。岂料,竟有转圜。” “哦?”吕布虎目精光。 刘平笑道:“王上乃长情之主。身后自王妃以降,姿容殊丽,国色者众。且为世之豪杰。又岂会因一己之私,夺人所爱。只因我等,先前不敢直言。纳安素入宫,乃是受旧友之托。若知安素与左中郎将,早已两情相悦,自当成人之美。” “原来如此!”吕布大喜过望,离席下拜:“守丞厚恩,布,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你我莫逆之交,何必如此见外。”刘平离席搀扶。 重新落座。刘平言道:“王上已命我,赴党魁上巳会。左中郎将,可愿与我同往。”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身受大恩,吕布自当有求必应。 “如此,甚好。”刘平目光游离,笑容可掬。 阿亭道,千秋观。 瑶姬登顶阁,呈上师门录:“瑶池仙会时,襄楷谶语,皆录于此卷。” 上元夫人,遂取来细观。 竹沉重,飞鸽无法带来。故用时良久,方传至洛阳。 “依上所载。襄楷曾先后三次,登临墉宫。最后一次,乃与于吉、宫崇师徒二人同行。”上元夫人,依次看来,忽浑身一凛:“不好!” “夫人何事惊慌。”瑶姬陪读再侧,字里行间,并未发现异常。 “好一个‘骊龙假寐,千金之珠’!”电光石火,上元夫人已窥破端倪:“刘惇上洛,有备而来。乃襄楷身后之谋。无故飞升,绝非一厢情愿。”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上元夫人表情凝重,瑶姬自不敢轻慢。 “当……”话将出口,忽忆起前后诸情。上元夫人,竟一时失语。 “夫人?”瑶姬试问。 “若将计就计……”上元夫人心机百转,喃喃自语:“行‘点石成金’。浮屠东来之祸,可消矣。” 少顷。上元夫人,眸中清冽无波,已有定计:“备车,速往西园一行。” “喏。”瑶姬不敢多问,自去备车不提。 蓟王陵,地宫耳室。 闻记室掾密报,贾诩不置可否:“右国令女,弃门而出,不知所踪。” “正是。” “能令右国令女,罔顾伦常,擅弃三年守孝之期。必事出有因。”贾诩言道:“料想,此时正星夜兼程,奔赴洛阳而来。” “乃为与主公相见。”记室掾心领神会。 “必是生死存亡之大事。”贾诩又问:“园中内外,可有异常。” “并无异常。”记室掾答曰:“除党魁广发请柬,邀京中名流高士,赴曲水流觞之祓禊聚会。” “会在何处?” “伊阙牛山。” “伊阙在洛阳之南,牛山又是何处?” “伊阙有康水,又名杜水。‘源出牛山,会于伊(水),长十里’。因酒祖杜康,造酒于此而得名。此地杜康酒,天下驰名。翠玉琼浆,未曾风靡京师前,数杜康酒为京中之最。” “原来如此。”贾诩轻轻颔首。 党魁择此地,行曲水流觞,自是神来之笔。 无可非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3 三衅三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党魁盛事,风靡洛阳。 蓟王亦在受邀之列。然诚如先前所言,宴无好宴。蓟王婉言谢绝。命族兄刘平,代为出席。亦不曾失礼。 《兰亭集序》:”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一语道尽“羽觞随波”之妙。 牛山脚下,杜康泉。后为天下名泉。百余泉眼,四时涌动。泉水味甘质纯,清冽碧透。汇聚成溪,蜿蜒北流,注入伊水,便是康水。 杜康泉边,杜康村。此村三山环抱,一溪旁流。夹岸树木葱郁,景色宜人。村中百户人家,沿康水两岸,结庐而居。皆以酿酒为生。宗人门徒散布汝南等,洛阳近郊之地。驰名关中内外。 后因曹操《短歌行》中,“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之句,名扬天下。 党魁已提前规划路径。上巳当日,鸡鸣时分,车队自洛阳太学出发。南下伊阙。出关后,再车行五十里,便可抵达。寻路入山,列座溪边。行“曲水流觞”,必成千古佳话。 青史留名之盛举,名流高士,文人骚客,便是皇亲国戚,亦趋之若鹜。想尽办法,亦要名列其中。自消息传出。少府官寺前,车水马龙。其中不乏宗室勋贵,封君列候。 此,便是名士效应。试想,诸如河北名士崔烈,买官皆可打对折。名满天下如张俭者,可想而知。 “望门投止,破家相容”。仅此一句,足可证明。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妾,拜见太后。”上元夫人,入殿行礼。 “夫人所为何来?”何后自帘内言道。借鸡鸣堂被焚,何后亦命长乐太仆赵忠,广招函园良工,改造千秋殿。铜墙铁壁,暗藏机关。比永乐宫,不弱丝毫。外有西园神兵拱卫,太后终得安枕。 “禀太后,‘灵台种玉’,可行矣。” “哦?”何后双眸骤亮:“朕,数次相求,夫人皆推脱不应。因何今日,改弦更张。” “时机未至,断难下手。今,时机已到,当放手一搏。”上元夫人答曰。 “先前,夫人曾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此言,可信否?”何后颇为谨慎。 “太后为试蓟王真心,不惜涂抹襄楷上疏。今,妾自投座前,稍有不慎,自寻死路。太后,何必见疑。” “夫人轻身涉险,朕,感激不尽。”见其会错意,何后遂明言:“朕恐弄巧成拙,一着不慎,反令蓟王,恼羞成怒。敢问夫人,贵派‘灵台种玉术’,比麻姑仙派‘千里投怀术’,孰高孰低?’” 原来。事到临头,何后竟忧心伤及蓟王。果然,名都多妖妇。若果真念着蓟王的好,又何必多此一举。故何后言下之意。非顾忌,此术恐伤及蓟王,乃忌惮万一事败,不堪承受蓟王雷霆之怒。前后所想,皆是自己。 上元夫人言道:“麻姑仙派投怀术,可令太后珠胎暗结。鄙门‘种玉术’,却可令灵宝(注①)交结(神交)。成‘忘形之交(又谓‘魂神所交’,乃是一种精神羁绊)’。只需术成,蓟王当视阿斗如骨肉。视太后如手足。此生不渝,无有例外。” 简言之。麻姑仙派“千里投怀术”,西王母派“灵台种玉术”,一个是蒂结“肉胎”,一个是缔结“灵胎(请与心怀‘鬼胎’,一并理解)”。 “如此,夫人且放手施为。”何后这便定计。说到底,还是对违背人伦的无故孕身,麒麟送子,心生忐忑。生怕阿斗得不到蓟王善待。更怕己无所依。为蓟王嫌弃。 “乞太后引我入船宫,参蓟王上巳祓禊之会。”上元夫人终于出口。 “也好。”何后有求必应。 上巳节后,王妃等,便将归国。蓟王不舍,耳鬓厮磨,日夜为伴。 蓟王亦以为。张俭虽奉衣带诏,然绝不会择此时下手。且说何苗、董重早已知晓,焉能无备。何况东距广成聚,不足五十里。聚中何苗屯四郡亡胡精骑一万。并将周遭惮狐聚、阳人聚、霍阳聚、赫人聚、蛮中聚等,一众聚落,皆划归军屯。分兵驻守,护聚中民众,屯田自养。省下大笔辎重粮秣。只恨“周回百里”广成泽,并无马匹。否则,当如董重屯兵之上林苑,大肆贩卖获利。 所谓“聚落”,时下多指,远离交通要道,无有里、亭、乡等,大汉行政划分的“野聚”。亦或是,前为城邑,后因种种原因,城邑被毁,建制撤除。民众大量外迁,只剩少数人聚居之地。类似亦可称“墟”。 楼桑之所以称村(邨),乃因地处官道,位于陆城亭下。若无官道,多半只可称“聚”。聚中亦有里魁。主理民政。却无亭父,掌开闭扫除;亦无求盗,掌捉捕盗贼。亭,必沿路而设。无路不置亭。野聚,多为同宗相聚,或遗民相依。邻里守望,亦有野渡、野市,诸如此类。 蓟王有船宫之便。上巳节时,只需出水砦,经阳渠入洛水。行禊祭后,于船宫大宴群臣。待尽兴乃归,入阳渠,泊于水砦。 知王妃节后便归。何后遣长乐太仆赵忠登船。言,欲与长姐衅浴。 《周礼·春官·女巫》:“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郑玄注曰:“衅浴,谓以香薰草药沐浴。”《国语·齐语》:“(管仲)比至,(桓公)三衅三浴之,桓公亲逆之于郊,而与之坐而问焉。”注云:“以香涂身曰衅。” 遂有典故:“三衅三浴”。意为礼遇之隆重。用后世的话说,涂三遍沐浴露,反复冲洗。内外一新,出迎贵宾。 祓除衅浴,乃上巳节,古老旧习。今已不行此礼。上巳日,多为水边踏青,游玩嬉戏,便是寻常人等,亦少有人入水。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太后、王妃,焉能行此礼。 何后言下之意,乃在船宫浴室,与王妃三衅三浴。 刘备本欲婉拒。不料长姐竟先行答应。 赵忠大喜而过,领命自回。刘备问过方知。长姐亦有深闺秘语,与何后坦诚相待。故,此乃王妃社交,蓟王不应拒绝。亦不便参与。 心念至此,刘备便没有坚持。 日月如梭,白驹过隙。 三月上巳,如期而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4 无双后妃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因从南郭太学出发。为照顾城内勋贵,故相约鸡鸣时分,城门大开时。 古有“鸡鸣狗盗”。话说,齐孟尝君出使秦国,被昭王扣留。有一食客自狗洞钻入秦宫,盗出狐白裘献给昭王宠妾,说情放行。逃至函谷关时,昭王又下令追捕。便另有一食客学鸡鸣,引群鸡齐鸣,赚开城门,孟尝君得以逃回。 如此说来。鸡鸣时,开启城门,古而有之,非今汉首创。后世亦多循此例。 安车驷马,水泄不通。皆是蓟国制式马车,非富即贵,气度非常。虽轻车简从,厢内用度,一应俱全。如此规模,令人咋舌。随行人等皆言,唯有**宗游洛阳,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辆。可与今日,相媲美。 换言之。时至今日,**之声望,虽不敢说与先贤比肩。然足望**宗项背。 党人复起,势不可挡。遥想当年,泪染青衫。 如此规模之盛世,历年罕有。来与不来,早来迟来。根本无从分辨。见时辰已到,**一声令下。前车开道,后车次第进发。今冬酷寒,横跨洛水的舟桥,尚未及拆除。正当其用。千车横渡洛水,浩浩荡荡,驶向伊阙关。 左中郎将吕布,领麾下精骑,伴驾蓟国公车左右,行于前队。守丞刘平车内安坐,目不斜视,**之风。守丞,官秩虽不过六百石。然却代蓟王出席。不可等闲视之。甚至周围车辆,皆稍稍勒马,不敢逾越。 董骠骑并何车骑,车驾亦入前队。透过白琉璃车窗,二人相貌,清晰可辨。 蹄声隆隆,车轮滚滚。路上行人惊恐避让。沿途亭驿,即便事先得报,亦各个如临大敌。不敢大意丝毫。甚至为此次出行,二宫太皇并少帝仪仗,乃由卫将军张济,并五官中郎将张绣,领二宫虎贲,一路伴驾左右。河南尹司马芳又命洛阳南部尉并河南中部掾,领麾下将校沿途护送不提。 饶是如此。安全起见。董骠骑并何车骑,亦各有百骑随行。已备不时之需。 料想。二宫太皇,并少帝皆在队中。**即便有心奉衣带诏,亦需三思而后行。万一伤及太皇并少帝,党人百死莫赎。那时,历经千辛万苦,开创之大好局面,亦会瞬间崩坏。党人复起无望。更累国祚不继,社稷无存。受万民唾骂,千夫所指。 安车千乘,嘉宾云集。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即来则安。 心念至此,董骠骑遂落下窗帘,临窗高卧,酣睡一程不提。 通关大道,轻车半日可行二百里。更何况驷马安车。百余里官道,鸡鸣时启程,日出已过伊阙关。不等日中,便可抵达牛山脚下。 杜康村,虽藏于山谷,然因美酒飘香,游商往来贩运,路上车马不绝,官道直修到村口。通行便利。俗谓“酒香不怕巷子深”。类似拥有名产的邑落,必不会沦为野聚。少时,郭芝曾言,楼桑松泉酿,可与杜康酒媲美。换言之,除去非达官显贵不可畅饮之翠玉琼浆。洛阳百姓,亦好杜康解馋。 不等抵近。遥见村头旌旗招展,人山人海。村中里魁,携父老乡亲,恭迎太皇并少帝一行。 待少帝并太皇仪仗入村。里魁领村中百姓、客庸,客商,一干人等,伏于路旁,恭迎圣驾。 少帝,少年心性。外出踏春,自是欣喜。二宫太皇,难得出宫,亦意趣盎然。 来者皆是客。即便斗石小吏,亦是东主无疑。少帝和颜悦色,命里魁并百姓起身。 类似盛会。必有大小官吏,提前预备。禁中羽林,里里外外,严防死守。断不会令天子,轻身涉险。村中各处散布明岗暗哨,便是村民家中,亦有羽林卫就地驻防。铁器弓弩,悉数抄没。待少帝起驾回宫,再各自领回。 天子出游,看似置身田园,与民同乐。实则,除去土墙茅舍,一切与宫中大同小异。 见里魁举止得体,对答如流。鹤发童颜,和蔼可亲,不似乡野鄙夫。少帝随口一问:“里魁何名?” “回禀陛下,老朽吕俭,字伯奢。” “因何不姓杜?”少帝又问。 “陛下圣明。老朽乃成皋人氏,多年前入村拜师,习杜氏酿酒技艺,故不姓杜。”里魁答曰。 “原来如此。”少帝笑道:“有劳里魁,前方带路。” “喏。” 十里函园,阳港水砦。 天光大亮,忽闻号角雄浑。刘备携王妃,并麾下文武,恭迎太后仪仗登船。 周遭大小船只,各自散开,撤除包围。三足踆乌,徐徐离港,入阳渠水道,顺下洛水。何后虽贵为太后,年纪却不及而立。年十五入宫,隔年诞下少帝。大致算来,开春二十又七。即便略有出入。至多,亦不过二三岁之差。乃因先帝,只幸年十四至十八宫女。再加过门不入,无心插柳。终归造化弄人,成全了今日之何后。 二十又七。再加三岁,亦不过三十而立。韶华正盛,却已是太后。话说,今汉深宫,难有长寿之主,便是“长七尺二寸,姿颜姝丽,绝异于众”之和熹邓太后,临朝摄政十六年,崩时不过四十又一。 可想而知。 船宫,后殿。 何太后终与蓟王妃,相见。 “妾,叩见太后。”蓟王妃,盈盈下拜。 “王妃免礼。”却被何后,离席托起。 各自落座,相对无言。 蓟王妃先开口:“来时母亲询问阿斗。” 何后闻言动容:“有劳太妃挂念。” “种出蓟王乎。”王妃直问。 “种必出蓟王。”太后直答。 “完璧生子乎。” “至今清白身。” “大汉深宫,苟活不易。” “如王妃所言,悔入宫门。” “阿斗无辜,太后善待。”王妃取鬓上金步摇赠回:“此物乃太后为皇后时,所赐。今日,物归原主。” 四目相对,何后忽生自惭形秽:“王妃爱恨分明。妾,远不及也。” “太后是主,岂能称‘妾’。”王妃目光清洌,洞若观火:“小弟赤诚磊落,恪守臣节。深敬太后,故步步退让,而非惧怕。阿斗之事,切莫再有。妾,言尽于此。” “王妃之言,字字入耳。”何后回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5 显山露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牛山北坂。已用竹木建起高台,上立行营。可供二宫太皇并少帝,居高俯瞰。十里山水,尽收眼底。三山环抱,一溪旁流。沿溪谷两难浅滩,取迂回蜿蜒处,于一里之内,起座座滨水小台,上置坐榻一张。溪水自榻下流淌,触手可及。 少帝依次数来,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台。 遂心领神会:“象九野二十八宿也!”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窦太皇,欣然笑道:“敢与党魁同台者,当可象一宿也。” 二十八宿,自西向东: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七人比七宿。共组四象。合计二十八人,象二十八宿。便是坐榻方位,亦与之相合。 曲水流觞之雅会,乃党魁提议。 故党人为东主,择选七人,组苍龙七宿。宗室外戚为贵宾,择选七人,组白虎七宿。朝中百官及名流高士,各选七人,组玄武七宿,并朱雀七宿。各据河湾,相对而坐。 党人七子,无可避让。 朝中百官,各自谦让。 名流高士,当仁不让。 宗室外戚,互相推让。 见董重、何苗,被勋贵合力推出前台。少帝不禁笑道:“却不知,杜康比翠玉琼浆如何?若三杯既倒,董骠骑并何车骑,恐难久持。需防失足落水。” 见董太皇不语。窦太皇亦笑言:“杜康与松泉酿相仿。卢司空,能饮一石。” “如此,二位将军,或可撑过一巡。”少帝终是放心。 百官队列,袁绍、曹操等,皆入选玄武七宿。名流高士,强手如云,自不用说。 待众人坐定,党魁张俭,自居首位。先领众人遥拜坂上太皇并少帝仪仗。党魁吐气开声:“子曰:‘知(zhì)者乐(yào)水,仁者乐(yào)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yào),仁者寿。’乃‘寄情于山水’也。今日,我等何不以‘山水’为题。可吟前人名篇,亦可自诵佳作。然需谨记:虽言山水,却不可显露山水。”山谷拢音,声传数里。便为围观人群,亦字字入耳,清晰可辨。 曹操心领神会:“少府之意,吟山不露山,诵水不显水。句中无‘山水’二字,便是‘寄情于山水’。” 卢司空,居百官首席:“妙哉。” 围观人群,已各自霸占有利地势。屏气凝神,拭目以待。 有蓟式安车,无需再“帷幔玄黄”。数辆机关马车,拼凑成营地。营房内器物,一应俱全。 “旨酒嘉肴,方丈盈前”。美酒佳肴,摆满一丈见方。“方丈盈前”,也作“食前方丈”、“食味方丈”。 “浮枣绛水,酹酒醲(浓)川”。上巳节时,男女聚于水边,竞相浮“稷山枣”于清流之中,宴前泼美酒入溪,以祭大好河山。遂相沿成习。 “稷山枣”,旧称“晋枣”,亦作“绛枣”。因稷山位于河东,故今又俗称“河东枣”或“安邑枣”。 宋人罗愿《尔雅翼·卷十》便说,晋人尤好食枣,“其人置之怀袖,食无时(得空便吃),久之齿皆黄。故《养生论》亦云:齿居晋而黄。”正因时人,食枣成风。甚至《汉》亦载:“安邑千树枣,此与千户侯等”之说。足见风靡。 乃至于,许多达官显贵,为能吃一口稷山枣,不惜放低身阶,托人向河东官吏索求。 《杜氏新》:“平虏将军刘勲为魏武所亲贵,震朝廷。尝从河东太守杜畿求大枣,畿拒以他故。勲败,魏武得其,叹曰:‘杜畿可谓不媚于灶者也’。” 试想,一座座马车营房,沿溪谷铺开。中置炭炉篝火,周围陈列美酒佳肴。篝火旁还有“美媵艳姝”,“戴翡翠,珥眀珠,曳离袿”,轻歌曼舞,眉目传情。 远山近水,风动鸟鸣。 与三五好酒,席地而坐。饮美酒佳肴,赏曲水流觞。大雅之行,莫过如此。 趁长辈欢饮,家中少年,三五成群,结伴而出。与别家“窈窕淑女”,并“立水涯”。“微风掩壒,纤榖低徊,兰苏肹?,感动情魂”。 “发乎情,止乎于礼”。三月上巳,老少咸宜。 水边忽起哗然。 引一干人等,纷纷起身眺望。 原来。正有一耳杯,不偏不倚,停在董骠骑榻前。 董骠骑自当明白,众人因何哗然。这便不慌不忙,探身将荷叶上耳杯捞起,一饮而尽:“……于是仲春令月,时和气清;原隰(xí田野)郁茂,百草滋荣。王雎鼓翼,仓庚哀鸣;交颈颉颃(xié háng 上下翻飞),关关嘤嘤。于焉逍遥,聊以娱情。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所诵,正是张衡《归田赋》。 “露山矣!”便有人高呼。 董骠骑一愣,这便笑道:“愿赌服输。”再截取溪中三杯痛饮。 “好酒量!”便有人叫嚣。 “承让,承让。”能将《归田赋》,有模有样,吟诵大半。坂上董太皇,与有荣焉。虽不小心露山,亦足可称道。 党魁笑道:“请董骠骑改诵之。” 董重灵机一动:“龙吟方泽,虎啸丘林。” “可也。”党魁欣然点头。 董重心领神会。遂将张衡名篇,倒背如流:“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矢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鲨鰡……” “好!”袁术引众人齐声叫好。 能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痛饮美酒,吟诵名篇。听者皆鸿儒,围观无白丁。董骠骑不虚此行矣。 牛山脚下,泉涌处。旁设酒坛,酒瓮高叠。瓮中皆是十年陈杜康美酒。 村中男女老少,正在里魁的招呼下,先斟满耳杯,再取碧荷承托,最后小心送入溪流。便有流觞,侥幸逃过截取。亦被水边人群,争相捞起,一饮而尽。无有逃脱。 坂上行营。刘平代蓟王,陪坐侧席。捧杯在手,俯瞰荷叶流觞,蜿蜒而下。被人随手捞起,痛饮美酒,吟诵名篇。不由暗自皱眉。 衣带诏何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6 党人认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话说。那夜暗入箱,被抬入**后舍。言尽即走,未做停留。未能悉知详情。 曲水流觞,乃出曹操之谋。 上巳盛会,万众瞩目。更加二宫太皇,并少帝亲临。焉能暗行苟且之事。且董骠骑、何车骑,早有准备。内披软甲,外裹锦衣。亲随死士,形影不离。更加羽林卫,早将杜康村围成铁壁铜墙,刺客焉能近身。 若大开杀戒,何车骑只需一支鸣镝射空,或燃狼烟起。屯于周遭聚落之亡胡突骑,便会蜂拥而至。铁蹄所过,血流成河。此处,三山环抱,一溪旁流。乃死地也。兵荒马乱,刀剑无眼。又裹挟大量与会众人,如何能独善其身。 故,智者不为。 曹孟德所出谋,必出众人所料。 莫非......下毒? 刘平自行摇头。若行下毒,必有所指。曲水流觞,漫无目的,更无迹可寻。焉知毒酒,必送至何董二人榻前。万一被他人截取,饮入腹中,死于非命。则事败矣。 苦思无所得。刘平遂饮尽杯中残酒。 数日前。 金水汤馆,后院精舍。 车骑将军长史许攸,如约到访。 “孟德别来无恙乎。” “许久未见,子远可安好。”曹操引入内室叙话。 “金水小市,乃蓟王家业。孟德屡次赴京,皆居此地。当真,无备乎?”许攸笑问。 “蓟王磊落。且与我莫逆之交。若非情急,焉会如此行事。”曹操笑答。所谓“灯下黑”。蓟王焉能事事躬亲。十里函园,四十万民,早已牵扯麾下人马,太多精力。 “孟德深知蓟王矣。”许攸这便落座。 曹操遂问道:“衣带诏之事,子远知否?” 许攸眼中精光毕露:“孟德亦知也。” “京中还有人不知否?”曹操摇头苦笑:“‘机事不密,祸倚入门’。**自寻死路矣。” “我看未必。”许攸笑中别有深意:“你我皆知,张俭此来,必有所图。先与大将军何进,霞楼盟誓,共诛黄门。累及大将军身首异处,黄门式微。才有二戚相争。今又奉太皇衣带诏,欲诛外戚,以清君侧。试想,若二戚伏诛,又当如何?” 经许攸点拨,曹操顺其言道:“那时,党人独霸朝堂,**一言九鼎。只需蓟王就国,当执掌朝政,秉笔江山。” 许攸摇头一笑:“此言,若出旁人之口,倒也罢了。孟德,焉能如此‘肤浅’。” “哦?”曹操一愣。 许攸附耳言道:“孟德莫非忘了王芬之事。” “嘶......”曹操如何还能不醒悟:“莫非,张俭此来,亦为‘合肥侯’乎?” “然也。”许攸嘿声一笑:“如今看来,王芬不过是行‘投石问路’。如蓟王所言‘抛砖引玉’耳。王芬、张俭,舍生忘死。所求,必是改朝换代,三兴炎汉。党人已认主矣。” “党人认主。”曹操惊问:“党人当真,甘为‘合肥侯’驱策?” “孟德往来洛阳,逢休沐,必参**平乐会。席间,又见过合肥相几次?” “次次得见。”曹操略作思量,这便醒悟。 “合肥侯相,胡毋班,与王芬同列八厨。先前,经他之手,伪造我等往来信,方令禁中鹰犬,信以为真。皆以为,王芬所谋,乃欲废先帝而立合肥侯。故二宫太皇,才不予深究。若非兄弟阋墙,宗室内乱。孟德以为,单凭《拒王芬辞》,能独善其身乎?” “子远深谋远虑。我,不及也。”曹操拜服。 许攸面露得色,坦然受之:“孟德今为外镇,政务繁多。不知京中内情,情有可原。先前,袁术与何车骑相约小酌。醉酒失言,泄衣带诏之密。料想,董骠骑,亦知矣。此乃袁绍之谋,反行欲盖弥彰之计也。” 曹操轻轻颔首:“所谓‘授人以柄’。知事败必死。奉诏之人,逼不得已,唯**勠力,放手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许攸欣然一笑:“**之谋,为孟德所窥也。” “莫非,**亦泄密。”曹操惊问。 “先前,名士孔融,逢会必到。然自衣带诏外泄后,再不见孔融赴会。料想,必是从**处得知隐情,后告知董骠骑。于是,孔文举再无颜面赴会。”言及此处,许攸嗤鼻一笑:“袁绍泄密,不过为挟诏自重。首鼠两端,待价而沽也。” “原来如此。”曹操叹服。许子远,智计百出。非常人也。却不知,比神鬼谋贾文和,何如? 见曹操面露钦佩,许攸洋洋得意:“此诏必出蓟王授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亦如此说。” “果不其然。”许攸眼中精光一闪:“可有物证?” “并无物证。” “可有人证?” “亦无人证。” “人证物证皆无......”略作思量,许攸言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料想,不日必见分晓。” 曹操遂问:“若证据确凿,又当如何。” “若有铁证,可证此诏乃出蓟王。除何、董二戚,则非为党人牟利。乃为乱天下也。”许攸一语中的。 “主弱臣强,诸侯并起。”曹操亦醒悟。 “然也。”许攸笑道:“蓟王赐加**。攻无道而伐不义。试问,关东诸侯,如何能敌。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待一统九州,问鼎中原。**必上表,请少帝退位禅让。蓟王登基,再立宗庙。三兴炎汉,指日可待。” 言毕,见曹操沉默不语。许攸又笑:“孟德切莫做小女儿姿态。为天下黎庶计,蓟王如此行事,自无可厚非。” 曹操龇牙一笑。遂以密情相告:“**将趁月末朝会上疏,欲在三月上已日,大会宾客,宴于洛水。请少帝并三宫帝后,携文武百官出席。” “此言当真?”许攸猛然起身。 “千真万确。”曹操轻轻颔首。 “**欲行衣带诏也!”略作思量,许攸断然摇头:“如此行事,二戚必有防备。且洛水濒临城下,行事诸多不便。” “依子远之见,该当如何。” “三月上已......”许攸智机百转,灵光一现:“孟德故人,成皋吕伯奢。可还在牛山酿酒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7 昏夜奔袭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家门故交,多年未见。料想,当仍在杜康村。”曹操反问:“子远何意?” “何不行,曲水流觞。”许攸言道:“当年,你我好友,共聚牛山。于溪边,痛饮杜康美酒。后众人皆醉。唯孟德与本初独醒。闻村中有人婚娶,你二人竟欲劫掠新妇,歌舞助兴……” 言及少年旧事。曹操不由笑叹:“年少轻狂,酒后失仪。子远不提也罢。” “孟德且看。”许攸手蘸杯中香茗,于案上绘简图:“此处便是牛山,此处为广成泽。泽边广成聚,乃何车骑,屯兵之地。不出二载,前后招募亡胡突骑一万。人吃马嚼,耗费无数。便是何太后亦养之不起。不得已,何车骑遂将周遭聚落,悉数划归军屯。招募流民,屯田自养。” 见散落周遭的野聚,将牛山团团包裹。曹操心中一动:“子远,意欲何为?” 许攸遂在牛山与广成聚间,划线相连:“‘割楚而益梁,亏楚而适秦,嫁祸安国,此善事也。’” “嫁祸安国……” 见曹操若有所思,许攸亦不言语。将案上积水,挥袖拂去。只顾闭目养神不提。 少顷,曹操苦思无所得,这便离席求教:“计将安出,还望子远不吝赐教。” “孟德,且附耳过来。”许攸高深一笑。 “只需如此……如此……” 听完,曹操叹服:“子远妙计,神鬼莫测也!” “孟德,言重了。”许攸志得意满。 待送走许攸,曹操笑容转冷:“许子远,恃才放旷,恃宠必骄。若不知收敛,他日必死于非命也。” 许攸却忘了。先前奉王芬之命,联络群雄。拜会曹操时,乃是曹操暗中谏言:“何不立‘合肥侯’为新帝(注①)。” 此乃瞒天过海之计也。 大汉律法,常重责首恶,赦免从众。若假合肥侯名义行事。合肥侯,便是主谋。一旦东窗事发。首当其冲,必问责合肥侯。大汉对诸侯谋逆,行杀无赦。绝无姑息之理。诸如勃海王悝,被诬下狱自杀。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傅、相以下,以辅导王不忠,悉伏诛。宗法酷烈,足见一斑。 合肥侯,亦是董太皇所出。俗谓“手心手背”。长子已死,焉能再杀次子。故,唯有将王芬“谋逆未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能保住合肥侯。 曹操既有此深谋远虑。许攸又何必人前卖弄。 曹孟德,非我蓟王,能待人以宽。 正因,后续种种,皆不出许攸所料。尤其见蓟国守邸丞刘平,自出囊。 铁证如山。 曹操震惊之余,急忙收拢心神。稍后,遂献许子远嫁祸安国之计。才有今日曲水流觞。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哺时将至。党魁张俭,饮尽杯中美酒,起身下拜。向二宫太皇并少帝,乞回。 少帝虽意犹未尽,却也知适可而止。欣然罢筵,仪仗登车,重返洛阳。 一日之游,莫过如此。 沿溪谷展开的马车营地,纷纷收拢闭合。套上驷马,列队出发。 忙碌一日的杜康村民,各有重赏,皆大欢喜。 里魁领村民列队村口,恭送帝后车驾。 董骠骑、何车骑,醉眼蒙眬,被左右搀扶登车。各自酣睡不提。虽说杜康不比翠玉琼浆,却也是难得佳酿。车入官道,直通洛阳。 天色渐晚,视野昏沉。前后车辆,接连点燃琉璃风灯。举火如龙,车马奔腾。 不知过了多久,董骠骑猛然酒醒。小腹胀痛,乃是被尿憋醒。 “停车!” “停车。”车外虎贲,高声呼喝。 前后从车,次第勒马。 不等车驾停稳,董骠骑推门下车,于路旁更衣。后方车马呼啸而过。视线昏黄,着急赶路,亦顾不得许多。 须臾,竟只闻水响。 董骠骑举目四望,似只剩自己这队车马。 “何故,何故缓行?”登车时,董骠骑打着酒嗝问道。 车前御者答曰:“不知何故,驾车驽马,蹄软无力,故落人后。” “莫非,畜生亦醉乎。”董骠骑,两眼一翻。 引周围骑士,好一阵哄笑。董骠骑不以为意,只顾登车安睡。 车队继续上路,追着长长的灯光而去。 又行一阵,忽听劲弩疾响。队中护卫猝不及防,纷纷中箭落马。 “敌袭!”护卫纷纷举盾。前车驽马悲鸣倒地,速度骤减。后车急忙勒马,董骠骑毫无防备,滚落座下。这才从睡梦中惊醒。 “护驾,护驾!”箭如飞蝗,乱射包铁车厢。黑釉涂搪,接连崩碎。万幸蓟国精工车马,搪瓷装甲,便是劲弩,亦无法射穿。 车前御者,亦放下镶环幕。挡住乱箭。 抢在白琉璃车窗被击碎前,董重猛踩机关踏板。钢丝帷幕沿四壁直坠。将整个内厢,团团笼罩。 两侧密林,幽暗昏黄。也不知埋伏多少兵马。如何敢入林反杀。 “换马!换马!”便有骑士扯住阵亡同伴坐骑,更换被乱箭射死的驽马。余下骑士举盾四周,遮蔽箭雨。不时有人闷声中箭,却入肉不深,实无大碍。万幸人马具装,若非先前方便赶路,未曾拉下遮面,被暗箭击中面门。焉能惨叫落马。 “速走!”套好驷马,骑士重击马臀。 御者奋力抖缰。强行碾过马尸,破阵而出。 前后从车,已全然顾不得。余下骑士,从旁护佑,紧随董骠骑车驾,呼啸而走。 与此同时。广成聚,车骑将军营。 便有一骑,高举兵符,奔冲入营:“将军遇袭,速去驰援!” 确认无误。营将口出胡语,一众胡骑,捉刀上马,随信使冲杀而去。 天色渐晚,月挂枝梢。董骠骑一行,且战且走,慌不择路。背后追兵,一路紧追不舍。箭发如雨,无穷无尽。 贼人早有准备。先前驽马,之所以蹄软无力,许是被人暗中下药。杜康村内,必有其内应。 董骠骑藏身坐下,思绪急转,切齿生恨。目光所及,忽见一支射入地板的羽箭,杆身刻字,依稀可辨:“光熹元年,南阳工官护工陈”。 “箭出南阳。”电光石火,董骠骑幡然醒悟:“官军!” “此地何来官军……”心念急转,董骠骑似有所悟:“莫非是车骑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8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非是党人衣带诏。乃是何苗欲杀我!”董重怒急喝骂。冷不丁,火光一闪。 一支破甲箭,竟洞穿钢丝幕,正中面前地板。 砰! 碎木迸溅。 董重将将积攒的怒火,一泄而空。这便抱头惊呼:“速回,速回!” “前有亮光!”车前御者大声呼喊。 必是一路疾驰,追上大队。所谓人多壮胆。董重心中稍安。 便在此时,忽闻马蹄声起。无数骑士,火把高举,四面冲杀而来。 “杀!” “吾命休矣。”刚出虎穴,又陷龙潭。董重欲哭无泪。 “骠骑勿慌,吕布来也!”危急关头,忽见一将,拍马赶到。手中画戟,左右翻飞。敌骑惨叫落马,竟无一合之敌。如猛虎入群羊。领麾下骁骑,助董骠骑一行,杀出重围。 “左中郎将英武!”董重逃出生天,不由得喜极而泣。 “举手之劳。”吕布伴驾左右,面色如常,大气不喘。 又行一段。眼看脱困,董重隔窗问道:“左中郎将,因何至此。” “入(伊阙)关时,(董)太皇询问左右。不见董骠骑车驾,恐生不测。遂命末将领兵接应。”吕布答曰。 “原来如此!”终归还有人惦记。否则,死于非命矣。 “京畿近郊,八关内外。何来大队马贼。”吕布疑道。 “非是马贼。乃是......”不说还好,听吕布说起,董重恨意丛生:“车骑营中四郡胡骑。” “何车骑?”吕布亦吃一惊。 “正是。”董重恨声不绝:“千算万算,不料杀我之人,竟是何苗。幸得左中郎将驰援,何苗小人,这才未能如愿。果然苍天有眼!” 吕布无言以对。二戚之争,今夜之后,势如水火。当置身事外,防延祸上身。 目送董骠骑,车驾远去。 偷袭之人,纷纷勒马。 “吕布虓勇,万夫莫敌。”说话之人,正是曹孟德:“然来与不来,董重今日皆可逃过一劫。” “子远盗何苗兵符,引胡骑四面围剿。当如何善后。”此人必是袁绍。见事成,遂心忧同伴安危。 “无妨。”曹操答曰:“以子远之谋,必有脱身之计。” “董重大难不死,必兴兵报复。二戚之争,再无可转圜。”袁术一声轻笑:“子远嫁祸之计,成矣。后续依计行事,当兵不血刃,除二戚之患。” 袁绍又道:“吕翁不可再留,速将家小遣归故里。”暗**手相助,下药董骠骑驽马者,便是杜康村里魁,吕伯奢。 曹操答道:“今夜便已动身。” “如此,我等速回。一切如故,切莫走漏风声。” “好!”一行人这便抄近路,赶在董骠骑之前入关不提。 伊阙关下,人马嘶鸣。 二宫太皇并少帝车驾,已先行入关。余下车马列队,正井然有序,依次通关。入关后,便是洛阳京畿,安全无虞,各自散去。 关内驿馆。见董太皇越发不安。窦太皇遂劝道:“姐姐切莫心急。许是路上耽搁,当无大碍。” “事有蹊跷。”董太皇言道:“千乘竞发,五十里大道,列队而行。为何独缺骠骑车驾。” 少帝答曰:“太皇且宽心。朕已命左中郎将引兵回援。稍后,当有消息传回。” 董太皇忽问:“何车骑入关否?” “何车骑一路酣睡,此时已入关。”少帝答曰。 董太皇不置可否。 “报——”便有卫士廊下通禀:“左中郎将已将董骠骑迎回。” “果然虚惊一场。”窦太皇笑道。 “可有隐情。”见卫士并未起身离去,董太皇遂问。 “回禀太皇,董骠骑车驾,被马贼袭扰。从众皆失,单车逃脱。” “一派胡言。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何来马贼!”董太皇怒叱。 “太皇恕罪。卑下,实不知也。”卫士谢罪。 “退下。”窦太皇言道。 “喏!”卫士如临大赦,再拜而出。 “何人袭扰骠骑将军。”董太皇看向少帝:“陛下可知也?” 少帝如实以对:“朕亦未知。” “伊阙关下,唯何车骑,屯驻一万胡骑。”董太皇言有所指:“马贼何来?” 少帝无言以对。董太皇言下之意,有一万胡骑虎踞再侧,马贼岂能独活。若真有马贼,必与胡骑脱不了干系。 待董重车驾入关,驶入驿馆院内。 见驷马安车,遍体鳞伤,触目惊心。董骠骑,披头散发,搀扶下车。董太皇面沉似水:“何人偷袭。” 董重咬牙出声:”车骑营士。” “何以见得。”董太皇全无意外。 “射入车内箭矢,皆出南阳工官。乃去年新造。护工卒史姓陈。此批箭矢,发往何处。太皇一问便知。” “南阳太守何人?”董太皇问道。 少帝答曰:“乃前长水校尉,袁术。” “命袁术彻查,不得有误。” “喏!” 董重又道:“先伏于密林,后四面围堵。声势浩大,必奉军令。只需遣使入营,逐一质问。自有人吐露实情。” 董太皇轻轻颔首:“依令行事。” “喏!” 见董重狼狈不堪,有失体面。董太皇遂道:“且下去,好生歇息。朕,自当为骠骑做主。” “谢太皇,谢陛下。”董重拜退。 “陛下,以为如何?”待董重退下,董太皇轻问。 “胆敢残害朝中肱股重臣,一经查实,绝不姑息。”少帝掷地有声。 “好个‘一经查实’。”窦太皇笑道:“陛下这是要铁证如山。” 少帝言道:“董骠骑遇袭,兹事体大。当谨慎行事。且看何车骑,有何话说。” “也罢。”董太皇亦不争辩:“明日专开朝会,请蓟王临朝。” “遵命。”少帝暗松一口气。有蓟王临朝,自当秉公断案,无有偏颇。 便在此时。 蓟王三足踆乌船宫,亦徐徐泊入阳港水砦。 蓟王起身罢筵。百官结伴下船。车入官堡,一夜安枕。待明日酒醒,当一切如旧。 明日长姐并七位小姐姐,便将归国。蓟王本欲大被同眠,夜诉衷肠。岂料太后与长姐,行三衅三浴之礼。 也罢。终归来日方长。 蓟王自回寝宫。 门外云霞卫,英姿飒爽。然贞绢自随身携带,还从未有人动用。王上专宠长姐,竟无暇他顾。 如之奈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49 乘风而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四百尺千秋观。 明月高悬,华灯初上。便有一人,立于百尺平座,眺望灯火阑珊二崤城。 “大师兄。”见时辰已到,身后同门,一声轻唤。 “依计行事,除妖卫道。”那人言道。 “喏!”众同门齐声应诺。 “万勿令恩师及(刘)惇师弟,一腔心血,付之东流。”音犹在耳,那人竟纵身而下。 “遵命!”一众同门,紧随其后。百尺平座,飞掠而下。身如鬼魅,直扑函园而去。 三足踆乌船宫,蓟王寝宫。 云霞右御卫长参狼羌梁姿,并云霞左御卫长白马羌白微。一左一右,各领一伍七尺云霞卫,披坚执锐,立于宫门前。 今夜七妃侍寝。明日便将北归。蓟王已传令,除王妃外,一干人等,不得入内。 三足踆乌号,三体船身,类金乌三足,展翅欲飞。居中主舰,称“腹舰”,乃取“心腹要害”之意。左右辅舰,称“翼舰”,取“比翼齐飞”之意。甲板如双翼伸展,制霸水面。三舰共用艏桅,各自分置舯桅与艉桅。计七桅。楼高七重:庐、飞庐、天庐、穹庐、爵室、望楼、旗楼。 蓟王寝宫,位于腹舰艉楼二重。由覆道与正殿二重相连。正殿,又称主殿。位于腹舰舯楼一重。平时用于接见群臣,宴饮国宾,诸如此类。腹舰艏楼一重,称前殿。故,腹舰艉楼一重,又称后殿。 东、西翼舰一重,称左、右偏殿。翼舰与腹舰共用艏楼。故只另设舯楼并艉楼。二楼称前、后偏殿。左右偏殿,由三重十字飞阁,与主殿各层相连。主殿三重以上,至七重,称:穹庐、爵室、望楼、旗楼,则无飞阁通连。唯有乘天梯上下。 换言之。后殿二重,便是蓟王寝宫。此处船身最为坚固,防御最为严密。另有天梯暗藏。能直降尾舱斗舰。必要时,可换乘机关斗舰,弃船而走。诚然,如此巨舰,断难攻破。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为万无一失。 此船,傲视宇内,堪称罕有。蓟王集墨门之大成,再加蓟王神鬼手绘图板,举国之力,数年方成。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不可计数(bù kě jì shǔ)。 “何人鬼祟!”见覆道那头,人影闪动,梁姿一声清喝。云霞卫弓开满月,直指人影。果然训练有素。 “放肆。”来人云鬓宮衣,飘然若仙,正是公孙王妃。 “拜见王妃。”女卫齐声行礼。 “王上何在?”王妃又问。 “王上已入寝宫,多时。”梁姿话将出口,王妃已乘一缕香风,翩然而至。香扑鼻,沁人心扉。 “好。”王妃伸手推门,宫门却纹丝不动。 “此乃巧工门。”梁姿不疑有他,伸手转动门上“铜龟蛇铺首”。驱动衔环内藏机栝,半扇宫门,无声开启。 “甚好。”王妃翩然入内,宫门无声闭合。 只见“雕楹玉磶,绣栭云楣”;铺锦列绣,富丽堂皇。 蓟王寝宫,上下两重。设计出人意表,又别出心裁。入殿便是前厅。四周陈列鼓乐,排设编钟。对面台上,置坐榻数列,供蓟王并妃嫔观赏。居中场地,铺陈金丝毛毯,上悬琉璃枝灯,乃由乐伶舞姬,载歌载舞。因是寝宫,故前厅不用会客,只赏歌舞。 乐厅背后,还有琉璃花厅、餐厅、浴室、暖阁,不一而足。寝宫一重,多为饮食起居。 左右各置旋梯,如玉带环抱,通往二楼。 楼上,才是蓟王寝室。 王妃罗袜丝履,步步生香。拾阶而上,玉容仙姿。 皓月当空,夜深人静。二楼开阔,一览无余。居中起七重华盖,下置七层玉阶。象天圆地方。华盖罩下,帷幕低垂,人影绰绰。正是麒麟卧榻。 帷幄内,便唤做“海阔天空”,亦不逞多让。“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便是此种真意。 王妃矗立阶前,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又环顾左右。未觉有异。 忽并指一弹。 乌影一闪,直投榻前瑞兽香炉。噼啪轻响,氤氲升腾。 须臾,竟烟气弥漫,如雾似幻。满室生香。 一切尽在掌握。“王妃”娇颜,云霞忽升。默念心经,强忍羞意。帐前宽衣解带。着蓟式襌衣,入帷幄之内。此王妃,非是公孙长姐。乃上元夫人假扮。只为近身施法,行灵台种玉。 先前,梁姿、白微,并一什云霞卫,之所以“熟视无睹”,只因中了“缅匿术”。又叫“障眼法”。取“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意。 于此同时。 一队国邸采买马车,自阳港双市,列队而来。车内水箱,载满生鲜。乃为明日宫宴所备。随行属吏言:今日上已,王上大宴群臣,食材多烹制殆尽。故命守丞当即采买。 连夜采买,事出有因。 船宫诸事,亦常交由国邸代办。细细勘验,确认无误,卫士这便放行。 提灯闪烁,通报暗语。货运舷梯,依次落地。将马车升上甲板。待卸下货物,再空车放下。如此,省时省力。 为便于上下。故诸如庖厨等,附属设施,多置于左右翼舰。 蓟国巨舰,水上坞堡,庞然大物。一行人等,随机关舷梯,扶摇直上。初次难免心生恐惧。见众人皆露怯色,居中一人低声言道:“莫慌。此来身负师门大业,虽死犹荣。若一战功成,可随恩师羽化飞升,位列仙班。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朽。” “大师兄所言极是。”众人互相借胆,各自收拢心神。 待齿轮卡合,闸门升起。 夜风倒灌,众人无不屏气。 “驱车入轨。”见一干人等无动于衷,此处绣衣吏,见惯不怪,这便吆喝道。 车夫顺势下看。果见“通舷甲板(与‘通关大道’一并理解)”,内嵌轨路。且与舷梯连接处,轨路两侧呈新月形升起,只需驱车出梯,车轮便会自行滑入暗轨。而后前往装卸甲板,统一装卸。 窥一斑而知全豹。 各种设计,巧夺天工。当真眼界大开。若非身怀师命,有进无退。如何敢越雷池一步! “路径可还记得。”大师兄低声问道。 “船内路径,铭记肺腑。”身后便有人答曰。 “见机行事。”大师兄言尽于此。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0 幻痛未灭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三足踆乌,七重旗楼。 天罗陷仙阵(注①),无端自鸣。 守在阵下的麻姑仙,悄然睁开双眸:“有仙门不请自来。” 居于六重望楼的众女仙,闻讯而至。后宫女仙,皆有敕封。称云霞美人、灵辉美人。食千石家俸。家中若有父(或)兄,则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 女仙虽皆无父母,然却各有师门。师门便是家门。于是,蓟王酌情,将中更爵所得配享,悉数折成角钱。计年千五百万钱,捐于各派。 其结果,可想而知。各派恨不能举门填入蓟王后宫。坐享其成。 俗谓“财能通神”。得蓟王奉养,诸夏女仙门声势大涨。因得享美人田圣之利,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巫山神女派,亦专门遣弟子北上酬谢。 田圣言,当代神女,已收弟子。不出十载,必将现身江左。 言归正传。 弦音响处,乃左(偏)殿后厨。女仙闻风而动,数路兵分。常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道中人,恩怨自了。何须假手于人。 仙门对决,幻术首当其冲。然幻术不过是先手。引人入幻,而后下手,乃仙门行事,不二法门。幻术多借幻药。除去各种应对之法,增强自身免疫,亦是重中之重。凡仙门,必对各派幻药,自幼耳濡目染。耐药性,远非常人可比。正因深受其害,故女仙多至不孕。 事实上。幻术本身,并不能伤人。引人入胜后,中术者自身应对无措,由精神受损,进而损伤躯体。才是致命创伤。换言之,幻术,往往是间接伤害。很多时候,甚至是中术者,自我伤害。自狂、自残、自戮,不一而足。 左殿后厨。 一干人等,皆中术昏死。 襄楷门徒,手持门兵刃,披挂齐整,聚拢一处。 “今夜之后,麒当不见!”大师兄一声低喝,众人正欲四散而出。 耳畔忽闻一声冷哼:“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依令行事!”大师兄咬破舌尖,挥刀扑上。中术也! 蓟王寝宫。 上元夫人紧贴蓟王耳畔,喃喃低语。二人上下叠卧,宛如交颈,跌宕起伏,密不透风。 西王母派“灵台种玉术”,便是后世所谓“洗脑术”。其低效简化版,广泛应用于日常生产生活的诸多方面。从洗脑广告,洗脑神曲,洗脑讲座,不一而足。 原理其实不复杂。 创造情境,使人神经亢奋,失去理智;简化信息,重复灌输错误信念;营造群体氛围,孤立排斥异端,产生“救赎抵抗”心里映射。 更高级版的洗脑术,传说能消除记忆,泯灭人格。并诞生新(伪)人格。就“仿佛换了个人”。形容彻头彻尾,翻天覆地的改变。 更有甚者。旧有人格,会在特定刺激下,神复苏。后世多用于唤醒潜伏敌营的超级特工。然此术,只见于传说,并未有确凿记录。尚不足为信。 此时此刻。上元夫人,正经由幻(梦)境,对蓟王施以精神暗示。 正如所有致幻剂,皆由身体作用于精神,后又反馈于身体。形成灵与肉的大回环,类似。 假扮王妃的上元夫人,亦需遵循此道。由浅入深,由表及里。 奈何虽号“夫人”,却冰清玉洁。初经人事,何以久持。 稍有不慎,因故中断。虽补救及时,破绽稍纵即逝。 便在这弹指一挥间。蓟王竟双眼怒睁! 四目相对。上元夫人,六神无主,愣在当场。 “无耻妖女!”蓟王暴怒而起。一把扼住喉咙,将上元夫人掷落榻下。 人影倏分。 血珠飞溅,素纱斑斑。 上元夫人一声悲鸣,翻滚撞地。 先前亦如此这般! 不知何故,蓟王中途苏醒,乃至前功尽弃。此情此景,前所未见。 浑身紧绷,聚精会神,驱走阵阵魔音灌脑。蓟王大汗淋漓,头顶蒸汽升腾,浑身犹如水捞。 胡乱系上衣带。蓟王反手握剑,踉跄下榻。一时头痛欲裂。 “你究竟是何人……”上元夫人,惊惧出声:“竟能屡破我仙术法门。” 熬过脑中剧痛。刘备怒从心起,杀气冲天:“先前饶你不死,却不知惜福。屡次三番,暗行不端。今日,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疾风压顶。 鞘剑夹持风雷,迎头拍下。 生死关头,顾不得腹中绞痛。上元夫人,双足奋力一蹬。身似游鱼,贴地滑出。堪堪躲过重剑。 事不可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趁刘备幻药未退。精神幻痛,身形不稳,出手失准。上元夫人,咬牙起身,冲下旋梯。 二楼寝室一览无余,别无遮蔽。不似楼下分隔起居,可供辗转腾挪。 想的都对。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上元夫人猝不及防,生生分离,合身坠地。内创外伤,修为折损大半。亦不比刘备,好受半分。 一个逃,一个追。艰难撞下旋梯。 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上元夫人竟扑向宫门。只求推门时,宫外守卫仍幻境未消,错认正主。 奈何不知门后机关,一时手足无措。 话说,自入仙门,上元夫人何曾如此窘迫。竟两次折于蓟王之手。 “开门,速速开门。”眼看刘备目露凶光,宛如噬人猛虎,步步逼近。上元夫人,竟不管不顾,高声呼唤。 门外,梁姿、白微,彼此对视。 鬼使神差,搬动铺首。 宫门将将开启条缝。上元夫人便闪出门外。 “王妃……何故?”见“王妃”花容无色,衣不蔽体。梁姿脱口而出。 “无事……惊扰。”上元夫人,着急脱身,亦顾不得许多。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轻问:“你是何人。” 四目相对,上元夫人目眦尽裂。 真假王妃,隔空对峙。上元夫人,原形毕露,无处遁形。 “将此妖女……拿下。”蓟王只手抱头,拖剑而出。 寒芒一闪,血光迸溅。 上元夫人,轰然倒地。生死不知。 “小弟。”见刘备如此,长姐肝肠寸断。 刘备强忍幻痛,龇牙一笑:“无碍。” 话将出口,再无声息。 “闭宫封船!”待探视刘备性命无碍,长姐冷若冰霜。 “……喏!”梁姿、白微,各自愣神。急切间,犹未回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1 金石为开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王妃一声令下。三足踆乌,立刻连动。舷梯锁死,门闸关闭。飞阁断开,甲板折叠。便是船底潜轮,亦各自收回。 三足踆乌号,遂成水上孤堡。进出无门。 自蓟国首兴。搪瓷的另一个强大功能,日渐凸显。 防锈。 凡涂搪构件,皆不易锈蚀。尤其蓟国机关马车,坚木包铁,全车涂搪。经久耐用。唯一缺陷,不耐撞击。无妨。马车相撞,乃是个例。车毁人亡,谈何涂搪。 即便如董骠骑这般,搪瓷装甲遭劲弩爆射,支离破碎。只需就近驶往蓟国“百工机器”坊肆。另付少许资财,便可悉数“以旧换新”。换下来的旧甲,冲锤除尽残余,再将碎搪料,碾磨成粉,用于革甲髹漆。光板再交由各地将作馆,回炉重造。待新鲜出炉,再入各地工坊,存以备用。 如此反复利用。正因,凡蓟国机关器,皆终生维护保养。高价买回,后顾无忧。故能风靡大汉十三州。论待客之道,绝非仅是宾至如归。 侍寝七妃,皆被船上女仙救醒。除去稍有头痛,意识昏沉,别无大碍。 寝宫幻药未散。王妃做主,将蓟王转至爵室。 天光微亮,刘备悠悠转醒。 便只是与长姐目光相接,刘备胸中积怒,随之消弭一空。 太医诊视后,俯身言道:王上已无大碍。 长姐这才稍安。扶刘备起身,竟见何后亦陪坐榻前。 “臣,拜见太后。”帝后当面,刘备不敢正视。 何后急忙言道:“蓟王创伤初愈,不必多礼。” 因未能得见,何后眼色复杂难明。故刘备亦未曾多想:“妖女何在。” “已被押入监牢。”长姐答曰:“遣侍医包扎,未伤及性命。” “可问出口供。”接过麻姑亲手调配的(麻姑)安神汤,刘备又道。 “已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麻姑答曰:“假扮西园宫妃,潜入船宫。欲对夫君施以‘点石成金术’。欲使夫君改弦更张,剿灭西佛,还诸夏净土。” “何为‘点石成金术’?”麻姑此言,不出刘备所料。 “精诚之至,金石为开(注①)。”麻姑仙,一语道破:“点石成金,是谓‘点化顽石而成金也’。” 原来。所谓点石成金,并非后世望文生义。单从字面牵强附会,不求甚解。以为,无上仙术,可将一块顽石,点指成金。 时下仙门,“点石成金”,乃是指:用仙术点化那些“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之人。令其,是非、好恶,乃至性情大变。 事实亦确是如此。 “点石成金术”与“灵台种玉术”,看似大同小异,实则大相径庭。 灵台种玉,多行潜移默化,顺水行舟。即是说,中术者本身,或多或少,便有此意。施术者,不过是将因果放大。通过诱导,不断加深乃至加固。 点石成金,则是强行扭转。甚至完全扭曲、背离,中术者本身意愿。从精神毒害及后遗并发症而言,点石成金之毒远甚。 单就此次而言。 何后所求,不过是令蓟王善待阿斗,并爱屋及乌,善待其母。蓟王本就有此意。于是灵台种玉:生出玉树琼枝。待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因果自成。将“善待阿斗母子”的思维,不断加固,不会轻易改变。 而上元夫人,却裹挟私欲。趁灵台种玉之机,另行种下一株“毒苗”。 先前,蓟王已有言在先,不会介入仙佛之争。且西王母亦告诫上元,万勿轻动。只需大汉传承有序,佛门即便兴盛,仙门亦不过稍稍削弱,断不会有灭顶之灾。 只可惜,上元夫人自驻千秋观,为观内门派,马首是瞻。身担仙门存亡大任,不敢有丝毫怠慢。自从得知蓟王无意灭佛。久而久之,遂成心中执念。 不惜铤而走险。以仙门术,点化“顽石”。殊不知,犯了仙门大忌。以术(蛊)惑人心者,道心尽失,修行尽毁。 襄楷之于王芬,亦犯此戒。 听到此处,何太后终是安心。无论上元夫人当真暗行不轨,还是失手被擒后,一力承担,不愿延祸太后。 今已无从知晓。 然,残害蓟王,死有余辜。 心念至此,太后先赔罪:“乃因妾遇人不淑,又无识人之明。一时不备,留下可乘之机。还望王上,恕罪。” “太后无需自责。”刘备言道:“仙门行事,剑走偏锋,防不胜防。先前多隐居深山幽谷,一心所求,只为脱离尘世,羽化升仙。然自张角始,仙门不避凡尘,甘入俗世。以仙术蛊惑人心,大敛不义之财。图谋锦绣河山。荼毒之烈,亘古未见。” 太后忙顺其言:“王上所言极是。试想,朕妇道人家,足不出宫室。如何能知天下大势。又如何能料到,女仙之首西王母,门下竟有此等……败类。” 刘备轻轻颔首,转而言道:“速遣族兄,亲赴千秋观,通禀上元夫人,今夜所作所为。且看西王母,有何话说。” 抬头却见麻姑等女仙,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刘备遂言道。 “禀夫君。昨夜有襄楷门徒,假扮国邸属吏,借采买为名,潜入船宫,欲行不轨。被我等擒获。” “襄楷竟还有门徒?”刘备皱眉问道。 “刘惇入千秋观,一夜而亡。或是奉命联络观中同门,亦未可知。”麻姑答曰。 麻姑言下之意,刘备焉能不知。乃是怀疑族兄刘平,亦牵扯其中。 “族兄自幼游学,过往一清二白。与襄楷并无交集。焉能是同谋。”暗忖片刻,刘备言道:“刘惇之所以借故与族兄路中偶遇,或是行‘欲盖弥彰’之计。为转移视听,隐藏入千秋观真实动机。” 刘备所言,不无道理。麻姑这便领命而去。 “襄楷门徒何在。”目送麻姑出爵室,刘备眸中厉色,一闪而逝。 “凡有捕获,皆已押入监牢。妾已命闭宫封船,众人正搜寻漏之鱼。”长姐言道:“小弟当可安心。” 知闭宫封船,刘备便又冲何后言道:“请太后稍安勿躁。待肃清船宫上下,臣再恭送圣驾回宫。” “无妨。”一夜无眠,何后这便起身,暂去歇息不提。 官堡,蓟国邸。 昨夜自牛山返回,未及安枕。便有绣衣吏携蓟王敕令来见。 刘平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奉命。梳洗更衣,奔赴千秋观。 恰逢曙光初露,破晓将至。 “雄鸡一声天下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2 南橘北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凡致幻剂,皆有成瘾性。身体的依赖,容易戒断。然精神成瘾,却极难根除。与后世单纯的精神成瘾不同。时下,“羽化升仙”、”长生不老”,便是整个时代的“精神疾病”。 刘备窃以为。长生不老是一种病。俗称“不死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无需强求。 这群拥有坚定“飞升信仰”的两汉方士,当真视死忽如归。为人处世,放浪形骸,随心所欲。不被世俗左右,不惧人言可畏。一心求证大道。常自称“四方游士”、“化外野人”。游离于王法之外。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奈何这群存于天地,不受约束之人,却握有时下最顶尖的科技——方技。 以“法烛”为例。刘备有一缕残魂,来自后世。当知硫磺易燃。然时人并无此见识。见方士手中法器,咒语之下,无故自燃。焉能不顶礼膜拜。 窥一斑而知全豹。 在刘备看来。仙门种种神,不过是认知黑障。违背常识,不通常理,又“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种种妖异观,百思不得其解,唯仰问神鬼。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仙术还需仙药医。一碗麻姑安神汤入腹,症状大为缓解。不等刘平返回,刘备已能自行下榻。 这便洗漱更衣,乘天梯下底舱监牢。可惜开年不久,大秦圣祭便随慧妃,重返大震关,守备云霞殿。无人可行黑暗驱魔,尤为可惜。 船上侍医,已为上元夫人清洗包扎。裹缠锁环囚衣,吊于牢笼之中。 囚衣包裹全身,只露出头颈。便身负仙门术,亦断难逃离。 四目相对,上元夫人,无喜无悲。 “可还有未尽之言。”见其道心尽毁。如行尸走肉,只求速死。许多话,不问也罢。 缓缓眨了眨眼。上元夫人,似恢复少许生机:“王上何以能破我派仙术。” “孤亦不知也。”刘备实言相告,又指周围监牢内襄楷门徒言道:“尔等可是同谋。” “倒也似曾相识。”上元夫人答道:“先前并无交往。必是上下千秋观时,有数面之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到临头,上元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孤已遣人,告知观中门人,传语西王母。夫人自求多福。”刘备说完,便挥袖离去。前往隔壁监牢。 “你等又是何人。” “青领道襄师门徒。区区贱名,不提也罢。”居中一人答曰。 “所为何来。” “除妖护道。”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何来妖魔。”刘备反问。 “天垂尽,地吐妖,人厉疫,三者并时而有河清,犹春秋麟不当见而见。”那人脱口而出。 “果是襄楷门徒。”刘备言道:“何不再诵前句。” “(大)河者,诸侯位也。清者属阳,浊者属阴。河当浊而反清者,阴欲为阳,『诸侯欲为帝也』。”此,亦是襄楷《诣阙上疏》之言。 “你家襄师,确有真知灼见。”刘备言道:“群仙会时,于吉亦解谶语,‘代汉者,宗王也’。如此看来,此绝非襄楷或于吉,一家之言。乃‘太平青领道’之共识。除去天师道,欲一统诸夏仙门。还杂有清领、污衣之纷争。是与不是。” “正是。” “‘牡麒牝麟,雌雄莫辨;合而为一,天下可安’。此谶,又做何解。” “王上竟已知晓我派隐秘。”那人答曰:“先前,我等皆不知作何解。待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太后无故孕身,又得王母降为弥月之喜。我等这才醒悟,天无二日,家无二主。麒、麟,必除其一,方能安天下。故今乘夜而来,只为天下苍生计,非与王上有私怨。” “尔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粗通文章,不求甚解。”刘备冷笑:“合而为一,又做何解?” “合而为一”,典出《史记·春申君列传》:“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之句。 “乃二取其一。”那人答曰。 “尔等,差襄师远矣。”刘备懒得废话。 “有何谬误?”那人强辩道:“只需王上授首,体内麒魂麟魄,自当附身阿斗。岂不是合而为一乎!” “有理。”刘备自去。 “王上今日必有一劫。哈哈哈……”那人却在背后,狂笑不止。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报!”刚入爵室坐定。便有云霞卫来报:“守丞并墉宫瑶姬到。” 《太平广记》引《墉城集仙录》:“云华夫人,王母第二十三女,太真王夫人之妹也,名瑶姬。” 此女,同出王母座下。佐上元夫人,驻千秋观。 “请来相见。” “喏。” 如前所说。三重之上,唯有乘天梯上下。爵室位居五重。三面琉璃落窗,一览无余。 须臾,守丞刘平,并瑶姬入室来见。 “拜见王上。” “夫人请起。”刘备直言道:“上元夫人之事,云华夫人想必已尽知。” “路上守丞已告知详情。”云华夫人,谦卑作答。 “孤与贵派,并无仇怨。然,上元夫人,屡次三番,暗行不轨。该当如何。”刘备居高下问。 “上元,以身护道。虽屡次犯上,然心怀大义,绝无恶念。还望王上怜惜。”云华夫人,伏地乞饶。 “天下仙门何其多也。若行事皆如上元夫人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孤如无物,无所不用其极。而孤又听之任之,放任自流。乃自取其祸也。” “王上明见。待妾将上元押回昆仑墉宫,王母定会严惩不贷。”云华夫人急道。 “中夏事,中夏了。何必远赴昆仑。”刘备岂能就此放过:“上元夫人,便交由孤来处置。云华夫人,且去传西王母:有道是‘南橘北枳’。‘中夏地薄,种之不生’。有因无果。贵派万勿再回。” 蓟王代主逐客。从此往后,大汉再无西王母派,立锥之地。 闻此言。云华夫人,如遭雷击。花容无色,潸然泪下:“中夏,地广人众,四裔环抱。前后两汉四百年,偏安日久。焉知我派,大难临头,生死一线。浮屠,自西而来。首当其冲,便是我派。诸夏仙门,同气连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说完,以头触地:“求王上开恩。” “夫人请回。”多说无益,刘备言尽于此。 “王上留步!”云华夫人情急怒叱。 “妖女尔敢!”忽听刘平一声怒喝,疾步拦在身前。 便在此时,云华夫人一身襦裙,砰然炸开。 烟尘弥漫,如雾似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3 来龙去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楼桑南,十里三岔口。路旁青石。 不等那人笑罢,便有一半大少年,身背行囊,自石后走出。 “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否同路,且走着瞧。”少年言道。 “谬矣。”那人纠正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少年吁了口气,躬身下拜:“刘平,多谢指教。” “你本叫‘刘五貉’。”那人深长一笑:“因何重拾少君侯旧名。又因何少小离乡?” “先生果然有备而来。”少年眸中精光一闪:“莫非,先诈言于我,又故意为三墩指错。皆早有预谋。” “然也。”那人高深莫测:“反常则妖。先前,少君侯为一童子,狂喜忘形,倒履相迎。今又为追另一童子,衣衫不整,纵马疾驰。何也?” “宗族传言,‘天生刘三墩’。乃我家麒麟子也。身负复爵大业。轻财重义善识人,有人主之风。”少年随口答来,面无表情。 “好一个‘天生刘三墩,降世麒麟子’。”那人眼中戾芒一闪:“今既已复爵,他日又当如何?” “明日之事,我岂能知。”少年反问。 “有理。”那人点头道:“你我相见,便是因缘。若授你‘先见之明’,愿学否?” “不愿。”少年断然摇头:“先见不如先变。先生,片刻之前既说,‘能知上下五百年’。善候风气,相面、占梦,星象、算术,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精。何不传我‘变化之术’。也好遇事先变,夺占先机,逆天改命。” “齿龄虽小,所求却大。”那人不置可否:“若要‘变化命理’,需昼夜并行。日交月替,暑往寒来。非一日之功。” “十年可乎?”少年咬牙问道。 “十年可也。”那人欣然点头。 “那便以十年为期。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少年纳头便拜。 “天地为证,神鬼可见。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青领门徒。”那人口中念念有词。 “敢问恩师,高姓大名。” “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平原方士,襄楷是也。” 三足踆乌船宫,五重爵室。 云华夫人,有备而来。骤然出手,猝不及防。爵室充盈幻药,众皆吸入,沉迷不醒。施术惊动门外云霞卫。右御卫长梁姿,并左御卫长白微。领一什云霞卫,披坚执锐,推门而入。不及拉下遮面,遂被烟雾吞没。接连倒伏,无有例外。 除去施术者云华夫人,及守丞刘平。五重爵室,无一幸免。 静待幻药散去。先行佩戴呼吸面罩的刘平,举目四望,见刘备垂首枯坐,了无生息。一旁王妃公孙氏等人,亦如断线木偶,一动不动。顿时心中大定。 示意云华夫人稍安勿躁。刘平趋步近前,单膝跪于蓟王榻前,瓮声轻唤:“王上,王上?” 连唤数声,皆如泥牛入海。琉璃目镜后,闪烁精光,刘平大胆近身,附耳言道:“三墩,你也有今天。” 音犹在耳,刘备浑身一颤。 吓得刘平仰面朝天。须臾,见刘备并未清醒,刘平这才翻身爬起。不敢造次,轻手轻脚上前,解下蓟王玉佩,走到云华夫人身前。 “夫人携此玉,当可通行无阻。切记,乘天梯直降一重,遇守卫,切勿惊慌。只需以玉佩示之,言:求得王上开一面,下底舱监牢,释上元夫人及‘从众’,一并离开。如此,守卫自会引夫人换乘监牢天梯。切记,对答如常,不可慌张。则事成矣。” “守丞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日……”云华夫人忽哽咽难言。 “夫人切莫露相。”刘平循循善诱:“之所以擅作主张,只因不忍见诸夏仙门,祸起萧墙。令浮屠有机可乘。夫人切莫辜负刘平,一片苦心。速去!” “守丞大义,铭记肺腑。后会有期。”事不宜迟。云华夫人遂持王佩,乘天梯离去。 “后会有期。”刘平长揖相送。 待爵室只剩一人。刘平徐徐起身,昂然直立。从未这般,扬眉吐气。 “三墩勿怪。”刘平随手捡起一把百炼雁翎刀,左右挥击,寒光四射。大步流星,走到榻前,举刀过顶,吐气开声。 “嗨!” 然此含恨刀,却迟迟未曾砍下。 “想我昼夜并行,日月交替,寒来暑往十余载。白日习文,夜晚学道。不敢有一日之疏。临行前,又得恩师施以‘大通坐忘(注①)’之术。那日,若非惇师弟,口出‘醒言’:此刘平,非彼刘平乎?一语惊醒梦中人。十年夜课,随踵而至。大梦初醒。方知,我是何人。身处何处。所为何来。” 言毕,刘平竟涕泗横流:“少时,你从五丈桑坠地,昏睡不醒。只需错过宗祠大考,我便可入选四子。得阿翁赐名为备。” “你若不醒,我便是刘备。”刘平貌似疯癫,字字含恨:“千里封国,千万子民,亿万家财。还有大汉万里江山。皆为我所有。为我所有!” 忽闻一声轻笑。 刘平肝胆俱裂。只见,端坐侧榻之公孙王妃,竟未入幻。 “少时,母亲曾言,刘平、刘备一字之差,又有何所谓。”长姐言道:“便将刘备之名,让与你。小弟依旧是小弟。你,仍旧是你。” 刘备双手剑击,当世一流。乃王妃自幼言传身教。可想而知,王妃剑下,有死无生。 危急关头,刘平思绪万千。见王妃并无动手之意,顿时福灵心至。 “王妃一身二主,破而后立。灵台本固,远超常人。故未曾入幻。然,幻药痹体,不能行动。”刘平狞笑:“本欲只除三墩。嫁祸西王母派,并顺势剪灭身后之患。只需襄门死绝,便无人知晓我之过往。如此,三墩故后,王妃并太妃垂帘监国,待刘封长成,继位为王。而我,则助太后将阿斗,抚养成人,继承大统。那时,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妃,本不必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恭送王妃先行一步!”说完,刘平拖刀上前,迎头劈下。 噗! 手起刀落,血光迸溅(注②)。 须臾,待公孙氏,徐徐睁眼。 只见,一支清钢袖箭,不偏不倚,洞穿刘平持刀手腕。 “啊啊啊……”剧痛钻心,钢刀应声落地。 身侧杀气冲天。 坐榻之上,蓟王刘备,正缓缓抬头。 好似猛虎出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4 查无此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以,你才偏要吃最高枝的那串桑果。”待蓟王抬起头。 刘平,神魂俱碎。 只见蓟王怒目圆睁,右眼竟是白瞳。 “一时心软,为你去攀高枝。因而失足坠地。”刘备言道:“那时,只当是年少无知。如今看来,你早有预谋。欲取而代之。是与不是。” 刘平只手扼腕,浑身冒汗。不答反问:“堂堂蓟王,竟暗藏袖箭。莫非此物,便是你重金打造的那枚百炼大针。” “然也。此物自造成,便未曾启用。拜你所赐,今终得一用。”说完,蓟王长袖一挥。 右手往坐榻直凭(围栏)重重拍下。 机簧四起,幕直坠。 地板随之翘起。只待幕坠入,与内藏钩索咬合。蓟王并王妃,便可与刘平隔离。 刘平岂能令蓟王如愿。 钢丝幕将将下落,便飞身扑入,滚落蓟王榻下。 挣扎仰头,与蓟王四目相对。 见蓟王一动不动。 须臾,刘平竟笑出眼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蓟王仍无言以对。 刘平强忍剧痛,顺势将腕上袖箭拔出。甩去残血,阴森一笑:“莫非,三墩竟只有右手能动乎。” “你是如何得知。”蓟王反问。 “无怪上元夫人,两次折于你手。”刘平破口大骂:“襄楷匹夫!诓我何其久也!” “门下绣衣,曾远赴江左,遍访游历之处。各色人等,言之凿凿。竟不料,你是襄楷门徒。” 刘平嗤鼻一笑:“白日习文,夜间学道。襄楷乘夜而来,天明既去。来去无踪,一众凡夫俗子,焉能察觉。” “你我同出一脉。少时玩伴,亦无仇怨。为何恨我至此。” “为何?”闻此问,刘平作势欲刺之手,生生落下。 “你可知,我十年游方,无数人问:既是三墩族兄,为何名唤五貉。” “十里楼桑,你出身大家,我出身旁支。自你父辈起,家中四兄弟,长幼有序。却从不与我等旁支,相提并论。轻视之心,何必多言。我家中若也有藏四百卷,宗祠大考,岂能排在你等之后!” “家中所学,并未藏私。悉数转授与你。恨从何来?”蓟王反驳。 不说还好。闻此言,刘平恶念丛生:“刘、三、墩!拜你所赐,何其幸也!” 避开右半身,手中袖箭,直刺左颈。 “小弟!”眼看刘备命丧当场,长姐目眦尽裂。 十年苦修,大仇得报。 生死一线。榻上刘备怒发冲冠。右眼白瞳陡然转黑。 轻舒猿臂,擒住刘平手腕。不及反应。右手翻掌如刀,重劈后颈。 “哇!”刘平喷血撞榻,滚落地面。 蓟王左手,顺势掷出。 寒光一闪。血花迸溅。 袖箭穿胸洞背,钉入地板。 蓟王全力一击,不留余地。 再拍对面直凭,将幕升起。一升一降,触动音弦。望楼女仙,正蜂拥而来。 麻姑仙飞身撞入。此情此景,何须多言。 急忙护驾救人不提。 “先救长姐。”刘备双耳,血流不止。 “喏。”见夫君如此,麻姑锥心之痛,无以复加。所谓“长枕横施,大被竟床”,日久生情,莫过如此。 先祭捆仙索,将刘平五花大绑。麻姑等人,这才为爵室内众人,施以醒药。 “牡麒牝麟,雌雄莫辨;合而为一,天下可安。”刘平面如死灰,反复念叨襄楷谶言。 “小弟!”待长姐稍除麻痹,咬牙起身,去看刘备。 “王妃勿动!”忽闻一声清喝。便见四海令左慈,手提肩扛,步入爵室。正是昏睡不醒,上元、云华二女。 不等王妃发问。左慈跪地言道:“主公否极泰来,襄师功莫大焉。” 见刘备油尽灯枯,已是强弩之末。王妃不禁泪流:“该当如何。” 左慈取『九转金丹』呈上:“主公与主母同为一身二主。且‘隐主’潜藏之深,犹如骊龙颔下,千金之珠。唯有下九重之渊,趁骊龙酣睡,方能取之。待二珠(主)抱阴负阳,冲气以为和。便是所谓:牡麒牝麟,雌雄莫辨;合而为一,天下可安!” “原来如此。”榻上刘备,疲惫一笑。有后世一缕残魂,如何能不一身二主。襄楷等人,舍生忘死,大忠似奸。到头来,皆是为蓟王着想。 心念至此,便又看刘平:“孤,不负天下。天下,亦不负孤。” 刘平笑中带泪,虽生犹死。 “既是同宗,孤不杀你。且放你自去。”刘备言道:“刘氏宗族,再无刘平此人。世人只知,平原刘平,使客刺孤。(刺)客不忍刺,语之而去(注①)。” “刘……三……三……” “押下去。”刘备懒多看一眼。 “喏!”便有左右御卫长,不由分说,拖出爵室。 灵台受创,身心俱疲。刘备仰面倒下,被长姐揽入怀中。 “右剑刚、猛、疾,左剑稳、准、狠。长姐剑击,唯弟可练。”刘备柔然一笑,再无声息。 此乃剧情杀,非人力能及。 阳港水砦。 刘平衣冠不整,血迹斑斑。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被轰下船去。 御者不知何故,急忙上前。本欲搀扶,却猛然束手。 刘平目光呆滞,硬生生夺过缰绳。竟自行驾车,直奔东门而去。 沿途守卫不知何故,未加阻拦。任由其冲出山门。绕往洛阳东郭。 蓟国公车,无人拦阻。又出东郭门。 再行一段,车马渐稀。野风一吹。刘平渐渐回魂。死志全无,万念俱灰。回乡哀求阿翁,或有转机。 论求生欲,再无比道旁野草更劲韧。心念刚起,车轮一沉。 刘平猝不及防,飞扑而出,重重落地。 轰鸣声中。车厢拖行驽马,滚入道旁沟壑。 这一摔,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视线不及重回,便见一人款款而来。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眼中重影,竟越发加重。 “我名张甯,你理应知晓。”将缰绳不由分说,系在刘平颈间。甯姐姐言道:“着急赶路,乃至折轴。马车倾覆,你被缰绳缠住,随惊马投河而死。死得其所。” “一派胡言。”刘平正欲挣扎,却发现竟动弹不得。 “三墩袖箭,涂有麻药。你虽是仙门中人,奈何血流不止,全无防备。一路至此,药效发起,浑身麻痹。” “我轻车上路,无故焉能折轴。此中有诈。” “岂不闻‘积羽沉舟,群轻折轴’。”甯姐姐手中不减。 “惊马岂会投河。”刘平搏命惊呼。 “武帝时,异国献‘梦草’。似蒲。昼缩入地,夜若抽萌。怀其草,自知梦之善恶。帝思李夫人,怀之辄梦。”甯姐姐言道:“一路好梦。” “三墩放生,五貉乞活!”死到临头,刘平痛哭流涕。 “弟宽仁大度,心怀天下。”甯姐姐一声轻笑:“然家中必有一姐,心狭量窄,睚眦必报。手起刀落,护其周全。” 音犹在耳。驽马口吐白沫,四蹄生风。拖行刘平,直投湖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5 六神无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阳港水砦,三足踆乌,船宫爵室。 待王妃喂下九转金丹,左慈近前为蓟王诊脉。 须臾,左慈吐气出声:“主公,已无大碍。” “为何沉睡不醒。”王妃问道。 “禀王妃。待二主抱阴负阳,冲气为和,灵台重开,主公自醒。其中变化,恰似‘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三皇’者,‘三魂’也。”左慈以开天辟地,喻刘备重塑新我。 “‘盘古’便是唯一之主。”王妃已领悟。 “王妃明见。若将混沌比鸡子。主公此时,便如盘古开天辟地。”左慈言道。 “莫非,亦要万八千岁。”马贵人噙泪相问。 “灵台通天,神光如电。沧海桑田,不过瞬息之变(言指‘精神世界’)。贵人勿扰,主公少则三五日,多则二三月,最迟不过一年半载,当可复苏。如若不然,老朽提头来见。”左慈言之凿凿,众人当深信。 “洛阳是非之地,夫君不可久留。为今之计,该当如何,长姐需早做决断。”绾妃言道。七妃与刘备自幼相伴。论情深,不弱长姐。 “速传幕府一众属吏来见。”王妃已有决断。 “喏。”云霞卫遂去传令。 话说。一夜之间竟风云突变。昨日刚与主公泛舟洛水,会宾客大宴。席间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不料今日主公竟“偶感风寒”,沉睡不醒。 幕府重臣,齐聚爵室。 听王妃备说详情,各个义愤填膺。便是足智多谋如四位谋主,亦全然无觉。刘平竟居心叵测,同室操戈。 “卑不谋尊,疏不间亲。”稳住心神,王妃自帘后言道:“诸君,恪守臣节。不问蓟王家事。岂料家门不幸,变生肘腋。族兄刘平,竟是襄楷门徒。且自幼对夫君,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贾诩自责不已:“未能尽人臣之责。诩,有罪。” “臣等,同罪。”荀攸等,亦伏地请罪。所幸王妃未曾告知蓟王义弟,幕府将校。否则,如何收场,亦未可知。 左慈言道:“刘平自幼得襄师真传。虽未一身二主,却习得日月并行,阴阳交替之法。人前人后二张脸。临行前,又被施以‘大通坐忘’之术。将夜间记忆,悉数封印。故淳淳**之风,与生俱来。全无破绽。便是刘平自己,亦全然不知,还有昼夜之别。襄师,煞费苦心,借刘平为主公消除隐患。从此往后,一般幻术,主公当可得免。只需醒来,当倍于先前。” “襄楷此人,我竟全无印象。”长姐长伴三墩身侧,对楼桑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为何独不知还有襄楷此人,潜伏身侧。 “主公少年时已声名远扬。方士本就游走四方,居无定所。若裹挟流民、工匠之中,王妃焉能察觉。”左慈自能体会。 王妃遂问道:“王上无法主事。诸君以为,该当如何。” “以退为进。”贾诩已有定计:“‘昔颜渊以退为进,天下鲜俪焉(注①)’。洛阳皆知,今日王妃便将归国。何不与主公同回。我等亦分批离京。函园得鲁肃守备,当万无一失。” “报——”便在此时,有云霞卫来报:“陛下遣黄门令,恭迎王上入朝。” 贾诩心中一动:“朝中必有大事。” “速请少令。”王妃言道。 “喏。” 须臾,左丰乘天梯,直升五重爵室。 见爵室帷幄横栏。帘内王妃独坐,不见蓟王。帘外幕府属吏,各个表情肃然,似还淤满悲愤之气。左丰咯噔一下,急忙收拢笑意。趋步入内,帐下行礼:“奴婢拜见王妃。” “少令免礼。赐座。” “敢问王妃,王上何在?”待坐定,左丰小心问道。 “王上,昨日大宴群臣,宿醉未醒。”王妃回问:“少令所为何来。” “回禀王妃......”左丰遂将昨晚,董骠骑上巳归途遇袭,从众皆亡,单车逃回之事,娓娓道来。 “京畿何来马贼。”王妃亦觉蹊跷。 “奴婢不敢隐瞒。董骠骑言,乃车骑营中胡骑所为。董太皇遂纳其言。今日专开朝会,欲请蓟王临朝,秉公决断。”左丰如实道来。 “原来如此。”王妃言道:“董骠骑并何车骑,皆贵为外戚。国祚艰难,稍有起色。何故刀兵相见。” 左丰伏地无言。此问,非他力所能及。 “少令且回,如实通禀便是。” “奴婢,遵命。”左丰略显迟疑,却不敢忤逆。 “报。”刚送走左丰,又有云霞卫来报:“太后仪仗,正往爵室而来。” “诸君以为如何?”王妃问计群臣。 荀攸答曰:“王妃当实言相告。如若不信,可请入帘内一观。” “如此,诸君暂避。”太后乃阿斗之母。刘备之事,当不应隐瞒。 “喏。” 南宫,玉堂前殿。 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俱在。董骠骑、何车骑,各执一词,据理力争,互不相让。 然蓟王却姗姗来迟。 何苗早遣人入西园,求太后为其做主。知太后昨日登三足乌,与蓟王妃衅浴。遂心中大定。 少顷,黄门令返回。言,蓟王上巳节,大宴群臣,宿醉未醒。 少帝和颜悦色:“少令可知,蓟王几时能醒?” 左丰如实作答:“奴婢不知也。” “既如此......”少帝遂看身后:“不如择日再审。太皇以为如何?” “蓟王乃出卢司空门下,少有醉酒。陛下稍安勿躁。蓟王稍后必到。”董太皇怒气未消。若不能为董骠骑讨回公道,何苗必有恃无恐。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若接二连三遇袭,董骠骑焉有命乎。 此风绝不可长。 又过三刻。 忽见左丰留守小黄门,轻车来报:“三足踆乌已出水砦!” “太后何在?”何苗忙问。 “一刻前,太后车驾,自回西宫。”小黄门答曰。 帘后董太皇又问:“蓟王何在?” “蓟王,蓟王......”小黄门瑟瑟发抖,哭声答曰:“亦随船同返。” 三公九卿,文武百官,无不瞠目。 “陛下!”先前被董重一系人马,口诛笔伐,唇枪舌剑,轮番驳斥,体无完肤之何车骑,起身出列:“臣,无法久持。乞告退。” “这......”少帝瞥眼帘后。见二宫太皇皆无言。遂咬牙道:“退朝。” “陛下为君兴——” 函园东山门。 回望三足踆乌,徐徐离港。车内何太后,六神无主,犹未回魂。 试问,谁人能料到。麒麟圣体,神鬼辟易之蓟王,竟灵台受创,沉睡不醒。忽忆起同样沉睡不醒之道人史子眇,何后浑身恶寒。 朝中无主,群魔乱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6 生死未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列队恭送三足乌使出水砦。贾诩等人徐徐起身。 “速回国邸。”贾诩言道:“刘平为守丞,位卑权重。往来公文,皆经其手。不可不防。” 四大谋主,车入国邸。检视往来公文,凡有机密,悉数裁下,准备付之一炬。 少顷。绣衣尉阎行,入内与贾诩密语。 “此事当真?” “正陈尸洛阳县治。卑下已去辨认,确是守丞无疑。” “可知死因。” “公车折轴,不及弃缰。被惊马拖入野泽,溺毙。”阎行答曰。 “纵马疾驰,何其急也。”贾诩意味深长:“如此,我主无后患矣。” 阎行又道:“洛阳令遣人来问,守丞后事,该当如何。” “安车运回,风光大葬。”贾诩无喜无悲:“既出主公一脉,自当葬入宗祠。至于身前之名,不提也罢。” “喏。”阎行依令行事。 “主公既已放其离去,因何落水溺毙。”荀攸言道:“此事蹊跷。” 田丰亦道:“主公磊落,必不会暗中行事。” “凡主公家事,我等宜当谨言慎行。”贾诩话锋一转:“窃以为。能令刘平,死得其所。普天之下,唯一人耳。” “右国令女。”沮授一声慨叹。 “正是。”贾诩言道:“先前,右国令女擅离林虑山,星夜赴京。然却难觅行踪。门下游缴,更无一上报。何也?” 荀攸叹道:“必是主公,有令在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然也。”贾诩轻轻颔首。 “传闻,右国令女与王妃,一明一暗。与主公自幼相伴。情义之重,不可估量也。”刘备少年之事,荀攸亦有耳闻。 言及此处。田丰忽问:“中丞先前献‘以退为进’之计。可是欲退避三舍,作壁上观。” “然也。”贾诩冷笑:“‘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俗谓‘两虎相争,必有死伤’是也。我等随主公,暂避锋芒。且看何董,二戚相争。” “若如此,三宫鼎足之势危矣。”田丰言道。 “诚如元皓所言。今汉气数已尽,与其等少帝禅让,不如主公亲手取之。”贾诩眸中厉色一闪:“想当初,先帝在时。主公入宫赴宴,却无端身受红丸之毒,险些丧命。时,诩便指天立誓,断不会再令主公有失。不料主公入朝辅政,不足半载,又险遭不测。诩,窃以为。只因我主忠义两全,恪守臣节。对三宫并少帝,一退再退。一让再让。乃至一干人等,得寸进尺。终有今日之害。当如何破?” 环顾众人,贾诩自问自答:“唯有我主问鼎天下。无人再令我主北面称臣。” 田丰轻轻颔首:“中丞与我,不谋而合。” “哦?”贾诩一愣:“元皓亦如此想。” “正是。”田丰大义凛然:“自代掌尚台。每日所见,各地公文,字里行间,触目惊心。民生凋敝,州郡残破。大汉十三州,竟有半数困顿如斯。若无明主力挽狂澜,社稷倾覆,不过旦夕之间。朝堂亦是如此。主公在时,各自相安。主公不在,必起争端。主公早有言在先,辅政只满五载。五载之后,又当如何?故,长痛不如短痛。若待病入膏肓,神医难救。” “元皓字字珠玑。”贾诩叹道:“善待天下,便是大义。” “窃以为,朝堂再乱,也不过京畿之内,八关之地。”沮授言道:“只需将蓟国之法,放之四海而皆准。主公问鼎天下,水到渠成。” “公予此言大善。”贾诩笑道:“速与函陵令交接,不日便回。” “好。”众人异口同声。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闻太后回宫,何苗急来拜见。 帘内何后,目光呆滞。失魂落魄,一改先前颐指气使。 “太后?”久不闻其言,何苗试着轻唤。 “何事?”何苗之前哭诉,太后竟置若罔闻。未有一字入耳。 “臣,被人构陷,暗遣营中胡骑,半道截杀董骠骑......”何苗又说一遍。 “蓟王不在了。”何后忽道。 何苗大惊:“请太后明示。” 似也被这句无心之言惊动。何后猛然回神:“今早,蓟王为族兄刘平所害,昏睡不醒。症状与,与史道人,如出一辙。依你之见,还能回魂否?” 初知惊天内情。何苗如遭雷击。浑身颤栗,一时竟口不能言。 少顷才稍有好转。长出一口浊气,何苗斟酌言道:“史子眇,至今未醒。若非贪慕宫俸,家人早弃之不顾。草草掩埋了事。” 何后强压惊惧,稳住心神:“若,蓟王亦如此这般。该当如何。” “若蓟王长睡不醒,朝中再无掣肘。董重必以此为口食,寻机起兵。剿灭臣满门家小。”何苗切齿言道。 “朕,亦如此想。”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一夜之间,形势陡转。董重手握重兵,虎视眈眈。先前忌惮蓟王虎威,不敢轻举妄动。今蓟王不告而别,不出三日,洛阳皆知。生死关头,何后终于找回往日机辨:“不出三月,必起纷争。何车骑,能自保否?” “回禀太后,若结好并州牧董卓、豫州牧孙坚,并手握洛阳八关之左中郎将吕布。臣,当有一战之力。” “董卓、孙坚、吕布。”何后轻轻颔首:“朕,替你笼络。何车骑,当尽早拿下北军。将一万胡骑,迁入北军大营。” “回禀太后,洛阳城内,寸土寸金。北军大营,捉襟见肘,如何能纳一万兵马。先前,臣暗中买下西郭苑囿,假建别馆为名,于园内,加紧督造行营。不日当可一用。” “甚好。”何后难得一笑:“袁绍、袁术、曹操等,一众旧交,亦需笼络。须知,当今天子,乃朕之长子。麟子阿斗,又是嫡子。汝南袁氏,历经数帝,号称四世三公。若论富贵长久,非我何氏莫属。当如何择选,袁氏心知肚明。” “臣,敢不从命。”何苗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永乐宫。 “此事当真?”董太皇猛然起身。 “千真万确。”董重又惊又怕,悲喜交加:“此时,三足踆乌已驶出阳渠水道。” “蓟王如何?”董太皇出人意料。 “蓟王......”董重咬牙道:“生死未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7 与汉同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闻此言,董太皇颓然落座:“大汉危矣。” “太皇勿扰。”董重胸中似有一团猛火延烧:“蓟王应运而生,岂能轻易辞世。然趁此良机,臣当一举铲除何氏。护我家门,坐享累世荣华富贵。与汉同休。” “依朕所料,何苗亦如此想。”董太皇心乱如麻。 “此是必然。俗谓‘先下手为强’。若坐等何苗引军来攻,吾门危矣。”董重言道。 “如此,董骠骑且先行准备。上巳遇袭,一干人等,断不可轻饶。”董太皇强打精神:“此便唤做‘出师有名’。” “臣,谨记。”董骠骑拜退。 待殿中空无一人,忽闻帘后低泣:“这可如何是好。” 三日后。 辅汉幕府中丞贾诩,代主上表。称,因蓟王“身患隐疾”,归国静养,请辞“录尚事”。 少帝大惊。急诏贾诩入宫,当面询问。这才知晓,三日前,蓟王并蓟王妃,已乘三足踆乌,返回蓟国。 蓟王行事,面面俱到。事出必有因。少帝再三询问,贾诩遂将蓟王遇刺之事相告:先是西王母派上元夫人,假扮西园宫妃,施以“点石成金术”;后遇太平青领道徒,假扮国邸属吏,以运送鱼鲜为名,乘蓟国公车升船,暗施“坐忘大通术”,重创蓟王灵台。 少帝少称“史侯”,自幼长于道人史子眇家中。耳濡目染,道听途说。对仙门诸多禁术,虽一知半解,却耳熟能详。 突闻“点石成金”、“坐忘大通”,少帝面色惨白,浑身颤栗,不能自已。其术之霸烈,显然心知肚明。 唯一忧心,蓟王能醒否? 少帝传诏千秋观内高人,当面询问。 各派,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言蔽之,寻常人等,若被连施二术,九死一生。然,蓟王麒麟圣体,吉人自有天相。或有转机,亦未可知。 总归是,语焉不详。 俗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少帝之所以如此在意蓟王生死。只因乃蓟王力排众议,才将少帝扶上大位。今蓟王生死未卜,朝中再无人鼎力相助,二戚相争,风雨飘摇。如何还能稳坐大位。 七日后。蓟王离朝就国,朝野皆知。 蓟王威信天下,便是对数百万流徙羌人,亦从未食言。说好辅政满五载,因何上洛不及半载,便不告而别。 更加,悉知当日蓟王族兄,守丞刘平,车毁人亡。更有青领道徒,假扮国邸属吏,乘采买马车,升上船宫。稍后,又全身而退。污衣派乌角先生,四海令左慈,遂下“必杀令”。追剿青领道徒。 将诸多线索合并。当日之事,跃然纸上。 这群“太平妖道”,必是先伏杀守丞,抢夺印信,乔装国邸属吏,升上船宫。对蓟王暗施妖术,得手后,又逃之夭夭。 乃至蓟王,灵台受创,昏睡不醒。 为何要害蓟王。试想,太平道因谁而灭。何必多此一问。 如此推论,合情合理。故众人无不信以为真。洛阳城,一时愁云惨雾,风声鹤唳。 平乐观,后院精舍。 **张俭,悠悠转醒。 伸手摸颈,三尺白绫,不翼而飞。 “所谓‘落子无悔’。**大事未成,如何能轻易赴死。” 猛起身。只见张甯生装扮,素手烹茶。 “惭愧,惭愧。”张俭下榻来见:“一时不查,险害蓟王丧命。老朽罪莫大焉。” “小弟无恙。不出数月,便可醒来。‘有真人而后有真知(注①)’。从此往后,再无‘以假乱真’,灵台入幻之危。”张甯言道:“小弟乃天生,神鬼辟易。区区挫折,由此而已。” “原来如此。”张俭长出一口浊气。双手接过暖茶,便又问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小弟就藩,大位空悬。上巳节董骠骑遇袭,从众皆失,单车逃亡。必出**之手。” “乃兖州牧曹孟德献计。”张俭不敢居功。 “哦?”张甯心中一动:“曹阿瞒背后必有高人。**当以‘衣带诏’为凭,与二戚虚与委蛇。暗行离间计。驱虎吞狼,两败俱伤。” “二戚已知‘衣带诏’隐情。如何肯上当。”张俭反问。 “此一时,彼一时也。”张甯答曰:“在二戚眼中,蓟王生死难料。正当放手一搏。待木已成舟,便是蓟王临朝,亦无可奈何。且窃以为,**失去蓟王靠山,此时必心慌意乱,寝食难安。故必争相拉拢,恐为对方争先。**正好顺水行舟,淈泥扬波。” 张俭心领神会:“老朽受教。” “张公请起。”张甯点到即止:“为父守丧,不敢久离。京中一切,烦请(张)公,一力承担。” “老朽,敢不从命。”待起身,已人去屋空。唯剩杯中蓟茶,芳香四溢。 前有右国令,再有王芬、襄楷,后有**张俭。各路英杰,奋不顾身,前赴后继。皆为大汉国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诚如蓟王所言:“孤,不负天下;天下,亦不负孤。” 人心向背,何必多言。 蓟王不辞而别。朝中局势,正应了那句。 山中无老虎,猴子终于称大王。 上巳节当夜,董骠骑车队,被“马贼”半道截杀。从众皆亡,单车逃命。亦广为人知。 话说。京畿之地,何来马贼。且牛山附近聚落,皆划归车骑营屯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何车骑渐为宿臣,焉能不知。故马贼何以独存? 心念至此,有识之士,纷纷了然于胸。 若无意外,截杀董骠骑之人,必出车骑屯营。 西郭,寿丘里,车骑将军府。 何苗自居主位。环视一众府吏,居高喝问:“何人盗我兵符,擅自调兵。速速招来。” 众人无不屏气。 便在此时。忽见一人,长身而起,跪伏堂前:“卑下,死罪。” 何苗一愣:“许长史?” “正是卑下,不告而取。命人驰骋入营,调兵围剿董骠骑。”许攸再拜。 话音未落,哄声四起。众人长吁短叹,表情各异。 “噤声!”何苗恼羞成怒:“长史,何故如此?” “自得知**奉‘衣带诏’,料想上巳节,必然出手。故,卑下窃以为,可将计就计,趁乱将董重斩于马下。已报,已报......”连说二声,皆哽咽难言。 须臾,一声长叹:“已报大将军并(车骑)将军,知遇之恩。若非吕布驰援,则事成矣。只恨‘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卑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此别过,不劳将军费心。” 说完,取毒瓶在手,仰头灌下。 “长史且慢!”何苗大惊:“速速拦阻!” 便有主簿陈琳,伸手将毒瓶打翻。 奈何仍有毒药入腹。许攸仰面倒地,人事不知。 在场众人,无不涕泗横流。 许子远,真乃义士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8 颠倒黑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毒瓶溅落,众人纷纷掩鼻。戾气冲天,必是鸩毒无疑。 “来人、来人!”何车骑亦顾不得许多,飞身下榻。不由分说,强掰许攸下颔,令其呕出毒药。 饶是如此,许攸亦面如金纸,生死一线。以死明志,何其壮烈。时人当深敬之。 万幸,府中御赐侍医,深谙药理。且饮药量少,救治得当。故侥幸命回。 知许攸无碍。众人无不弹冠相庆。 饶是何苗亦感怀。幸保住一忠良也。 主簿陈琳,趁机谏曰:“许子远,义士也。虽有小错,却负大义。对将军忠心可鉴,若责罚过重,恐令人心寒。” 何苗一声长叹:“长史有先见之明。我与董骠骑,本就不死不休,断难苟同。先前,只因蓟王临朝,故与其虚与委蛇,不便相争。今蓟王就国,何时能归,无人得知。自与董重,势不两立。责罚之事,休要再提。此生,必不负长史。便是董重紧咬不放,又能奈我何。” “为今之计,当速了结此事。万勿落人口实。”陈琳又进一言。 “主簿可有妙计。”何苗随口一问。 “只需如此如此......”不料陈琳竟有备而来。 “哦?”略作思量,何苗双眼一亮:“主簿妙计。” 转而又道:“只虑空口无凭,恐难信服。” “此亦不难。”陈琳又附耳道:“将军只需引兵入观,一众贼人,自当‘手到擒来’。若负隅顽抗,就地格杀,‘死无对证’也。” “好一个死无对证。”何苗森然一笑。这便依计行事。调兵遣将不提。 待何苗出府,陈琳急赴后院精舍,探望许攸。 “子远?子远?”示意府中婢女暂避。陈琳附耳轻唤。 “如何?”许攸于昏迷不醒中,悄声问道。 “事成矣。”见许攸无恙,陈琳终于暗出一口浊气。鸩毒之烈,沾唇即亡。之所以许攸仰头饮下,毫不做作。只因瓶内半真半假。下层鸩毒,上层染料。中间以蜂蜡相隔。瓶碎毒出,众人纷纷掩口,不敢直视。如何能辨出薄薄一层蜡膜,裹挟其中。 “如此,当依计行事。”许攸继续佯装昏迷。 “我已谏言,车骑亦纳之。子远当可安心。”陈琳言道。 “甚好。”许攸动了动唇角,再无声息。 “你且静养,一切有我。”陈琳言尽于此。 待面色凝重,踉跄出室。府中皆知,二人相交莫逆。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翌日朝会,董骠骑联络党羽,准备放手一搏。定要置何苗于死地。 何车骑却志得意满,浑不在意。 少帝并窦太皇仪仗,将将坐稳。便有侍御史,迫不及待,起身劾奏。 可惜蓟王不在。少帝心中暗叹。耐着性子听完。这便强颜欢笑:“何车骑,有何话说。” “回禀陛下。臣无罪。”何苗起身出列,大言不惭:“昨日我已查明,乃太平道余孽作祟,非我营中骑士所为。” “一派胡言!”董重怒叱:“铁证如山。岂容何车骑,颠倒黑白。” 何苗嘿声一笑:“董骠骑,何其言重。若无真凭实据,何某岂敢欺君?” “证据何在。”少帝强打精神。一夜之间,二戚势如水火。苦无蓟王遮风挡雨,少帝自当谨言慎行。切莫轻易开罪二人。 “陛下稍待。”何苗言道:“乞招洛阳令入殿。” “传洛阳令。”少帝亦想看何苗,如何自证清白。 须臾,新任洛阳令司马芳,奉命入殿。 “臣,司马芳,叩见太皇,叩见陛下。”三马同槽,传为美谭。此人乃出蓟王幕府,自当心向少帝。 “免礼。”窦太皇言道:“明庭权且说来。” “遵命。”司马芳起身奏报:“昨日,臣与何车骑,搜贼千秋观。得太平(青领)道徒数人。(严刑拷打)后如实招供,先截杀董骠骑于半道,又乔装潜入蓟王船宫......” 话音未落,百官哗然。 便有卢司空,起身奏道:“太平妖道,贼心不死。却不知,因何要截杀董骠骑。” 司马芳答曰:“回司空,乃因错将董骠骑车驾,认作国邸公车。” 少帝心中一动:“莫非,妖贼欲截守丞。”如此,前后皆通。夜间丝失手,故趁天明守丞独自外出,痛下杀手。 “陛下明见。”司马芳对曰:“董骠骑车驾,与蓟国邸公车,同出蓟国将作寺。制作精良,非寻常蓟式安车可比。且董骠骑倚仗,亦颇为醒目。故被贼人错认。” “原来如此。”少帝一声叹:“守丞虽逃过一劫,终归难逃一死。” “要辞(已核实之供辞)何在?”董重焉能轻信。 “录在此。”司马芳有备而来。 “南阳所造箭矢,又做何解。”何苗再问:“还有死于左中郎将戟下胡骑,又当如何。” “乃营中小吏,为妖贼收买。盗卖军辎以资贼。另有亡胡数人,桀骜难驯,伙同为恶,皆被某杖毙。”何苗言道。 “死无对证。”董骠骑冷笑。 “录在此,何言无对证。”何车骑寸步不让。 “录交由三司会审。”窦太皇言道:“若无真凭实据,此事暂且作罢。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何车骑振聋发聩。 “臣,附议。”董骠骑强压怒火。 散朝后,何车骑大喜而归。朝中百官,唯少府张俭,心知肚明。贼人因何,认领此事? 略作思量,遂有所得。 一为刘平遮掩,二为何苗揽祸。人死为大。刘平背主行刺,若丑事被揭,断难善终。诛蓟王,乃为成全阿斗。若何苗被害,太后并阿斗,再无可托付,必死于董重之手。 明知必死无疑。索性成全刘平、何苗二人。 至于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张俭便不得而知了。 比如,既已得手,为何不远遁江湖。反滞留京畿,人赃俱获。参见西王母派,上元、云华,二夫人之遭遇。可想而知,贼人非是不想,实不能也。 再比如,车骑将军府长史许攸,主簿陈琳。又从何处得知,一干人等,仍藏身千秋观。 种种谜团,皆随蓟王而去。 此事盖棺定论。 至于刘平真正死因,也已无从知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59 名不经传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日后,囤于军堡,幕府将校,分批开拔。数万大军,水陆并进,护送幕府属吏,返归蓟国。 四辅并中垒将军齐出,只留军门都尉华雄,领麾下三千兵马,守备军堡,驻防二崤城。 城下九坂悬台并十里函园,皆划归函陵令鲁肃执掌。鲁肃之才,饶是幕府中丞贾诩,亦赞赏有加。言,足可与蓟国“少年俊彦”之翘楚,相媲美。 蓟国少年俊彦,必是少年长吏。乃至二千及冠。其中翘楚,无非东孝西直,蓟王同门(刘晔、周瑜)。鲁肃能与四人相媲美,此评价不可谓不高也。 十里函园,寸土寸金。交由鲁肃并华雄,两位名不见经传之新人守备。 蓟王何意? 所幸,鲁肃自就任以来,兢兢业业,无可指摘。稍稍打消众人疑虑。 最多怀疑,来自九坂楼台。 九坂悬楼,六街七宅,如梯台逆升。自上而下:仙台里、天台里、琼台里、瑶台里、鸾台里、露台里。台内所居,非富即贵。便是最接地气,露台里。亦有金市子钱十家入住。蓟王居东郭将军府时,常有往来之殖货里豪商,亦纷纷迁入园中。先居阳港双市。后九坂悬楼修建,又豪掷千金,迁入露台里。与洛阳金市子钱十家,毗邻而居。 引洛阳巨富,趋之若鹜。 露台遂成富贵代称。 函园万三千户。三千悬楼,便足有三十余万口。园内一万户,不足十万口。如此“倒金字塔”式,人口组成,唯有在洛阳:豪商如过江之鲫,权贵多如牛毛之地。方可出现。 一户百口,足称“大户人家”。 蓟王归国。比起洛阳内外,风声鹤唳,风雨欲来。函园却平静许多。蓟人泛舟江河,远至四海。函园坐拥阳渠水道之便。蓟船来往如梭,水军所向披靡。若是陆路,如洛阳八关,皆可据险而守,阻断交通。水上却鞭长莫及。 蓟国巨舰,铁壁铧嘴。莫说普通民船,便是大汉水军,亦罕有匹敌。更加蓟国船队,常结伴列队而行。各处要津,还有蓟国水军护航。再加海市常来常往,外有水衡都尉领航,后有蓟国市舶寺倚仗。蓟船之便,大利天下。 蓟式水军,屡次战役,牛刀小试。从未作为主力参战。然刘备窃以为,蓟国水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需粉墨登场,必将彻底改变战役模式。 正因深知蓟国底蕴。便有破城之危。留守军民亦不慌不忙,乘船撤离。只需登上蓟国巨舰,便有十万大军陈列两岸,唯望洋兴叹,又能奈我何。 垆中蓟商,好言相劝。周遭酒客,渐得心安。 官堡车马渐稀。国邸人去屋空。然门下游缴,并刺奸、贼捕,悉数保留。蓟王陵地宫耳室,一干人等,亦恪尽职守。 便是秦太仓,亦稳坐钓鱼台。 大事小情,风吹草动,事无巨细,皆六百里转回蓟国。“六百里”乃“十万火急”之意。并非一日只驰六百里。以今时今日,蓟国国力,只需大河解冻,足可做到“一日一报”。即便隆冬时节,亦可做到“隔日一报”。遇暴雪,仍可“三日一报”。 换言之,幕府虽迁回蓟国,距洛阳不过“三日之遥”。 单凭蓟国谋主,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远见之明,又岂止三日。以退为进,看似游离于权利漩涡之外,实则一切尽在掌握。别无不同。 蓟王归国时,南港盛况空前。蓟人皆知,天降大任于王上,故不避艰险,远赴洛阳。俗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淮泗山民更有,“走千走万,不如淮泗两岸”之说。 归国才好。 蓟王并王妃,共乘王宫车驾,直入王城。 稍后方知,蓟王灵台受创,昏睡不醒。国人对太平道妖贼,可谓深恶痛绝。更心忧王上伤情,便是坊中胡姬,亦多忧思舞曲。 王傅黄忠以降,蓟国肱股重臣,皆入宫探视。见蓟王神态安详,呼吸绵长,这才稍得心安。 出宫时,王傅向太妃进言:“王上之于今汉,仁至义尽也。” “母子连心”。太妃终是落泪。 四少师等,亦洒泪而别。重返紫渊王子馆,悉心教导诸王子不提。 稍后关羽、张飞等,幕府将校,星夜归国。 张飞更是一路哭号入宫。若非太妃好言宽慰,张小胖怒从心起,必闯出泼天大祸来。贾诩请王妃与蓟王,不辞而别,便有此意。若非关羽、张飞等,与蓟王生死兄弟,急忙归国相见。洛阳今时今日,是何等不可收拾之场面。便是智多如贾诩,亦不敢预料。 先摆家宴。太妃、义太妃、王傅,引义弟太史慈、黄叙与关羽、张飞,见面。蓟王义兄弟,太史慈、黄叙,乃因太妃与二义太妃义结金兰。关羽、张飞,乃蓟王桃园结义。如此长幼有序。 幕府属吏,皆身兼宫职。故在蓟王都,各有府邸。先前府中只有家小,如今各自回府,亦令父母妻子安心。 幕府与王宫,合二为一。便是丞相所谓:“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辅汉幕府,掌陇右牢城,西域、漠北都护。兼顾洛阳诸事。岭南都护,年内当可设立。不出三载,四大都护分守四方之势成矣。 正宫灵辉殿,遂分四列。依旧:“”文左武右,先国(幕府)后家(王家)”。 所谓“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左右,指代东西。上下,指代南北。 文武四列,齐聚一堂。人才济济,熠熠生辉。 太妃与王妃,亦各有分工。太妃掌府治,王妃理国政。蓟王虽昏睡,然诸事皆井井有条,政通人和,不过如此。 楼桑宗祠。 刘平柩车稍后抵乡。老族长,白发人送黑发人。洛阳传闻,随之而来。皆说,黄巾贼人先杀守丞,夺其印绶,而后假扮国邸属吏,车马登船。施以妖术夺魂,伤及蓟王灵台。乃至长睡不醒。 换言之,刘平无辜被害,乃替蓟王而死。 太妃、并王妃,亲入宗祠祭奠。 老族长私语相问:洛阳传闻,然否? 太妃答曰:然也。 闻此言,老族长老泪纵横:我孙,死得其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0 远见卓识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刘平身前之事,身后之名,不出数代,皆归尘土。然若知真相,老族长如何能苟活。少年时,老族长行事,并无偏颇。对宗族及刘备,皆照顾有加。 将心比心,只需能令其颐养天年,刘平如何,实不足为虑。 母亲如此想。三墩当,亦如此想。 知孤孙刘平,乃替主而死。如老族长所言,死得其所。心中亦算是有所慰藉。 毕竟,楼桑刘氏,乃是历代背负“复爵大业”的宗族。比起史上先主,颠沛流离,宗族离散。今时今日之蓟王刘备,足可称道。 二位国相,为三墩设计的王爵之路,亦远比官宦之路,更符合刘备特质。 先复爵,再进爵,进而并土封王。经营一块拥有稳定收益的领地,才是成就今时今日,蓟王一切之前提。 大汉“非功不侯,非刘不王”。左右人生的两大桎梏,对刘备而言,皆是重大利好。 何为远见卓识。窥一斑而知全豹。左右国相,十载之前,为蓟王所设长远谋划。到如今,以而立之年,执宰大汉一藩。足可令天下信服。 如何扬长避短,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便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蓟国周遭,多上古大泽。旁人畏水患如虎,避恐不及。唯有三墩,大兴圩田。并首创《圩田制》,辅以二十等爵,令蓟国一日千里。究其原因,一片白地,无人定居。万丈高楼平地起。刘三墩说一不二。自也全无两汉四百年,沉疴无救,积重难返。 三墩应运而生,呱呱坠地为大汉宗亲,据有“天时”。十里楼桑,周遭一片未及开发的丰镐之地,所谓“地利”。宗族同心,家臣齐力,流民来投,包罗万种,乃称“人和”。 丞相隆中对曰,天时、地利、人和,占其一,可三足鼎立。如今三墩聚齐天地人,旷古烁今。能令其稍稍挫折,唯“剧情杀”耳。 此,亦是与生俱来之劣势使然。 一身二主,利弊各半。令三墩有先见之明,亦露妖异之相。试想,若非熟知史上刘先主过往,心怀错失太史子义之憾。焉能听闻孤儿寡母来投,竟大喜忘形,倒履相迎。 反常则妖。 料想,当三墩飞扑出门,倒履相迎时。襄楷必睁大火眼金睛,于人群中窥探。 后,刘备又与苏双,同乘一马,急追赵云。襄楷故意错指,并非心怀不轨。乃是以方士之术,为三墩除祸免灾。 言下之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言蔽之,总有高人。 不受时代所限。 天光大亮,百业始兴。 卢司空车驾,将出函园东山门。便有骑士纵马近前:“禀司空,我等奉骠骑将军命,护送司空上朝。” 二戚相争,无所不用其极。 为结好百官,亦为耀武扬威。凡三公九卿,朝中要员,每次早朝,二戚必出精骑,沿途护送。不敢擅入蓟王函陵,于是默契共生,皆列队山门外。互不相让。 凡有高官车驾出园,便一拥而上。名为护驾,实则抢功也。 二戚亦严令,不可擅动刀兵。然彼此推搡,人马相撞,已成家常。甚至一路相争,抵达宫门,亦不相让。吹胡子瞪眼,唯有车内大员出声,方才化干戈为玉帛。各自返回不提。 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可见一斑。 三公府邸,皆在城内。然卢司空自搬入函园,便不肯轻动。再者说来,三公代天子受过。凡天降灾异,必然顶锅。大位能坐多久,唯天知地知。与其搬进搬出,不若函园长住。省得劳师动众,徒受迁居之苦。 今日,被董骠骑嫡系,捷足先登。赶来为司空护驾。 惹得何车骑一系人马,各个摩拳擦掌。却忌惮卢司空乃蓟王恩师,又屡次护驾有功。与太仆王允,乃为数不多,忠于少帝,非外戚亦非党人之朝中清流。故,不敢轻举妄动。 太傅杨彪,虽也一片公心。奈何出身永乐宫,早就打上董氏烙印。 蓟王归国。辞“录尚事”。依律,太傅当执掌尚台。 杨彪出身弘农杨氏,亦是名门望族。与汝南袁氏,并著于世。于是车骑将军何苗,荐长乐少府袁逢,代崔烈为司徒。共理尚事。崔烈改任廷尉。 董骠骑不甘人后,举永乐少府曹嵩,代张温为太尉。张温改任卫尉。 传闻,先前曹操私求蓟王,欲为父买官。今不花一钱,令其父高居三公之首。董氏笼络之心,昭然若揭。 先为永乐少府,今为太尉。曹嵩、曹操父子,自被视作董重一系人马无疑。 蓟王离朝。朝中公卿,遭遇大洗牌。除党人外,凡雄职,多为何董二戚瓜分。诸如张温、崔烈等,朝中宿耄,尚存一席之地。余下人等,如鸟兽散。许多仕途失意,抱负寂灭,举家还乡。还有避入函园,与三五好友,纵情辞赋。更多心存幻想,宁愿栖身陋巷,亦不愿离开京畿。 乱政之下,自求多福。 自上巳节后,党魁张俭,称病不出。屡次上表,请辞少府,告老还乡。朝廷皆不准。三宫并少帝,累次遣使探望,其中嘘寒问暖,不一而足。 党人,乃二戚之外,朝野最大势力。何董二戚,争相拉拢。二人皆知,只需说服党魁,党人必马首是瞻。若得党人相助,二戚均衡之势,即刻倾斜。 那时,甚至无需费一兵一卒。胜负已分。 党魁如此持重,焉能放其归去。 此一时,彼一时也。至于先前种种传闻。于权利之下,皆不值一提。至于后患,待手握大权,再徐徐除之。 二戚皆如此想。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许久未见,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轻车入京。暗中相邀“衣带诏”同党,在此一聚。 春晖包房。 推门视之。袁绍、袁术、曹操、孙坚等,四方英杰俱在。 左中郎将吕布,抱拳上前:“吕某晚来,诸君恕罪。” “左中郎将,新婚燕尔。”董卓把臂上前:“当真羡煞旁人。” 闻此言,曹操心中一动:“不知左中郎将,聘娶何人?” “乃京中严氏女。”吕布答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1 狐假虎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竟不是安素。曹操又问:“可是下邳严氏。” 吕布道:“曹兖州,何以知之?” “‘严学’世家,累世香,曹某焉能不知。”曹操笑答。前汉时,东海下邳人严彭祖与鲁国薛人颜安乐,同学于眭弘,习《春秋公羊传》,遂有《春秋公羊传》严氏学并颜氏学,传于后世。 “然也。”吕布笑道:“曹兖州博闻广见,布,甚是钦佩。” “今汉以来,严氏只传家学,无意朝堂。不知左中郎将如何相识。”曹操看似随口一问。 “乃好友,安絜义父,代为说媒。”吕布不疑有他,如实答曰。 安絜便是安素。曹操这便了然:“可是严佛调之女。” 吕布更:“然也。” 严佛调,又名严浮调,本名严调。徐州下邳人,后迁居洛阳。拜安世高为师,皈依佛门后,名中加“佛”字,称严佛调,以示其身份与佛有关。时下尚无“法号”之说。光和四年,与安玄共译《法镜经》二卷、《阿含口解十二因缘经》一卷。后安玄出仕辅汉幕府,驻守燔史关。领开拓车队,年年南下高原。故严浮调,亦从洛阳白马寺,只身前往燔史关。时下正与安玄共译《濡首菩萨无上清净分卫经》等,佛门典籍。家人则留居洛阳,常得安素接济。 因乃安世高门徒,又得安素做媒,故才以其女配吕布。 严氏乃下邳名门。严佛调,足称高士。聘娶其女,亦不算辱没吕布。话说,许正因有此关系,史上,吕布方能取代刘先主,为徐州牧。亦未可知。 “不瞒左中郎将。操与严师,有数面之缘。”曹操笑道:“亦曾拜读其大作。” “原来如此。”吕布心领神会:“既有渊源,不如与曹兖州,齐省官名,皆呼表字,如何?” “固所愿也。”曹操欣然笑道。 待众皆落座,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举杯言道:“我等同奉圣诏,理应共进退。” 见众人纷纷点头,董卓信心大增:“今蓟王就国。何、董二戚擅权,为祸日烈。往后行事,又当如何。累日来,苦思无解。故请诸君齐聚,共商大事。” 话说,先前因刘平居中挑拨,行“狐假虎威”之诡计。与左中郎将吕布,同赴党魁平乐会。趁同去更衣,与党魁密语。诈称,衣带诏乃出蓟王授意。因其是蓟王族兄,且又不告而知衣带诏内情。故,党魁深信不疑。 先前,蓟王去信林虑山,委婉示意甯姐姐,将党魁召回。 甯姐姐知事不可为,遂去信张俭,万勿轻动。不料张俭信心满满,回称,乃奉蓟王之命行事,有何惧哉。又将守丞刘平之事,娓娓道来,以证其说。这才惊动甯姐姐,亲赴洛阳。先手刃刘平,后救下张俭。 换言之,此时此刻。董卓等人,仍蒙在鼓里。尚未知晓,“衣带诏”,并非蓟王授意,乃刘平居中为恶。其目的,便是借刀杀人。铲除何董二戚,并蓟王刘备。好由其,辅佐太后及阿斗,他日登基为帝。成就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野望终归要与实力成正比。 刘平却忘了。所受尊崇,并非源自本身。而是各方人等,忌惮蓟王。狐假虎威,仅此而已。虎若不在,狐又有何所惧,能有何所为? 也无怪,竟窃以为,只需三墩错过宗祠大考,自己便名列前四。理应改名刘备。于是乎,后续刘备拥有的一切,便理所应当,皆归自己所有。 此等货色,死不足惜。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便是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何董二戚,对张俭如此。董卓等人,此时亦如此。 只因“骤失”蓟王靠山。面对二戚或大肆笼络,或暗中打压。衣带诏盟,岌岌可危。故为长久计,董卓这才发起此次聚会。 “我等与二戚势如水火,断难苟同。且衣带诏之事,二戚亦有耳闻。想必,我等名号,皆已录在案。”河内太守王匡言道:“今日胜负未分,故争相拉拢,收归己用,壮大羽翼。若待他日,胜负已分,必行兔尽狗烹,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王府君,所言极是。”陈留太守张邈大声附和。 比起曹操、袁绍等,老父各为三公,态度暧昧。余下奉衣带诏者,人人自危。颇多同仇敌忾。 目视曹操、袁绍、袁术、袁遗。董卓笑问:“不知孟德,本初,公路,伯业。以为如何?” 曹操龇牙一笑:“后将军何故见疑。曹某岂能如此短视。甘为二戚鹰犬,枉顾天下大义。” 袁术冷笑:“不过一三公位耳。又岂足收买我等兄弟,为其卖命。” “公路之言,甚合吾意。”袁绍亦道:“后将军及诸君,切莫见疑。我等既共奉此诏,自当同心齐力,有进无退。” 与会众人,轰然叫好。 见人心可用,董卓遂道明原委:“不瞒诸君。党魁前日传语,命我等‘见机行事’。若蓟王归来,一切如故。如若不然,我辈自当奋起。”言下之意,蓟王来与不来,誓将“衣带诏”进行到底。 “如此甚好。”曹操言道:“二戚之争,势如水火,断难苟且。京畿重地,屡遭兵乱。百官凋零,民生凋敝。若再遭兵祸,社稷无存矣。” “孟德所言极是。”董卓慨叹:“前后不过十余日,朝中旧识,多已不在其位。各处雄职,皆为尸位素餐,碌碌无为之辈忝居。二戚任人唯亲,‘嫉贤妒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若听之任之,不出数载,朝纲崩坏,吏治无存。我辈宜当速决之。” “宜当速决!”众人齐声附和。 “且满饮此杯。”董卓颐指气使,颇多豪气干云。 正事谈罢,且论私交。吕布奉蓟王命,手握八关。麾下骁勇,皆往来军堡,换装楼桑兵甲。扼京畿咽喉,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仅董卓,便是曹操,袁绍等人,亦纷纷结好不提。 与会众人,心知肚明。唯有结好吕布,各家“辎重”,方可自由进出京畿重地。而不为人所知也。 见吕布来者不拒,豪饮不减。 董卓目光闪烁,似别有心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2 物我两忘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胡姬酒肆,乃蓟王产业。肆中有覆道,可直通辅汉大将军府后院。无人敢越雷池一步。董卓等,在此聚会,自能广避耳目。尤其蓟王暂归,二戚相争。胡姬酒肆,藏身闹市。便是二戚,亦不敢冒犯。 与马市一墙之隔,乃辅汉幕府之所在。 历经扩建,左右毗邻豪商,皆搬入函园。豪掷千金,购买露台悬楼时,幕府中丞贾诩,遂将殖货里左右豪商宅邸,等价置换。辟为幕府署寺所在地。左右幕丞,皆有各自署寺。分立诸曹,理所辖政事。 继漠北都护府后,岭南都护府,如期而至。由辅南将军,蓟王二弟关羽,领衔都护。于南醴港,暂立都护府。一众属吏,皆由门下东曹郭嘉,负责招募。 二位国相,代主请命。求将水衡都尉,划归辅汉幕府所辖。 窦太皇力排众议,欣然允之。事关蓟王,二戚岂敢阻拦。水衡都尉府,遂由幕府中丞贾诩直辖。 东瀛都护府,亦开始筹备。由门下西曹徐庶,领衔。东孝西直,渐为人所知。徐庶乃水镜先生,司马徽高徒。少时任侠,常为人抱不平。后弃刀戟,疏巾单衣,折节学问。曾随蓟王北上,行军布阵,皆有心得。年少智长。见其执掌西曹,得心应手。恰逢用人之际,故二位国相,举兼大任。领衔东瀛都护府事宜。 东瀛,便是指瀛洲。乃传说中,仙山所在。《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嶠’,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史记·秦始皇本纪》亦载:“齐人徐市等上,言海中有三神山,名蓬莱、方丈、瀛洲,僊(仙)人居之。” 然,究竟位于何方。众说纷纭。蓟王索性将倭岛取名瀛洲。以代“倭”字。 徐庶亲赴瀛洲。立东瀛都护府于,筑紫岛邪马台地,博多港城。东瀛列岛,筑紫岛收归王化。蓟王和亲那美女王。生台与公主。先前隶属于邪马台国的诸多小国纷纷归附。筑紫岛持续汉化。 博多港城,更是首屈一指,乃岛上第一雄城。 三韩半岛,乃至冰原毛人,亦慕名而来。话说,冰原毛人,身强体健,能耐极寒。其文明,尚处于部落早期时代。程度几乎没有。最初,乃由高车六氏充作回礼,赠予蓟王。据说乃是一支来自北海徼外,冰原深处的原始部族。 蓟王命其驻守北海离宫。数年向化,成效斐然。留守部族,遂以“北宫”为姓,融入蓟国序列。 不想穿越大漠,往来蓟国。只需东行至海,经由北乌稽港,扬帆出海,绕行半岛,直抵泉州。亦不过十余日。着实方便。 直通苍海郡之滨海道,年年修缮,畅通无阻。不喜海上风浪,乘车亦不过十余日,便可抵(临)渝关。入关后,皆是通州大道。蓟国舟船之利,无需多言。便是车马之利,亦冠绝大汉。水陆并进,无往不利。 地热及石炭,取代薪炭,成为采暖季蓟人必备。蓟王虽从未禁止渔猎。封山育林,禁海休渔。已成惯例。 蓟国有三田。稻田、盐田、海田。竹笼箱,载以竹筏气囊。浮于渤海湾区。游弋在盐田之外。格纵横如棋盘,蔚为壮观。收获亦称可观。便是禁渔期,亦有足量鱼鲜上市。 蓟国青盐,产量巨大。乃时下最广泛的防腐剂。只需盐渍,便是顶梁巨木,亦不易生虫。蓟国名产,多出腌制品。足见一斑。 蓟国千里国土,聚拢千万国民。四方人物汇聚,八方特产齐来。取长补短,各有精进。再得将作寺,分门别类,固化流程。各式名产,制作工艺,越发先进。 大汉一藩,一国济天下。 盛名之下无虚士。人皆如此,更况国乎。 三宫帝后,皆与蓟国信往来不断。三句不离蓟王。窦妃、何妃、马贵人,如实通禀。这几日,侍寝妃嫔,皆曾听闻蓟王呓语。 后得太医令华妁亲耳印证。换言之,蓟王灵台,已见复苏之象。 众所周知,若当真脑死亡,断无梦境,更无呓语。蓟王呓语,说明灵台正持续活跃。至于何时苏醒,却不得而知。 美人田圣进言:“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注①)。” “此乃庄周梦蝶。”太妃焉能不知出处。 “太妃明见。”田圣言道:“庄周梦蝶,仙门又称‘物我两化’,或称‘物我两忘’。” “王上之所以长睡不醒,乃因‘物我两忘’。”太妃言道。 “或,正是如此。”田圣半路出家。对仙门诸事,所知多是皮毛。 “如何能醒。”王妃问道。 “若得神女,亲施‘巫山云雨术’,王上当可清醒。亦或……”田圣竭尽所能,回忆仙门所学,这便灵光一现:“或寻着袁公,亦可为夫君解梦。” “越有处女,出于南林之中,越王使使,聘问以剑戟之事。处女将北见于越王,道逢老翁,自称(素)袁公,问处女:吾闻子善为剑术,愿一观之。女曰:妾不敢有所隐,唯公试之。于是袁公即跳于林竹,槁折堕地,处女即接末,袁公操本以刺处女,女应节入,三入,因举枝击之,袁公即飞上树,化为白猿,遂引去。”王妃言道:“可是指此人。” “正是。”田圣言道。 “袁公下落,鲜有听闻。巫山神女,先前曾遣使来谢。”太妃言道:“不知神女,可愿出手相救。” 田圣亦无把握:“或可一试。” 太妃看向王妃:“如何?” “可行。”公孙氏轻轻颔首。 田圣所出二法,皆有据可循。蓟王自幼习练越女剑。若能得白猿入梦,与之性命相搏,受此一激,或可醒来。蓟王乃长情之人,若能神女入梦,“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必意犹未尽,大梦初醒。 太妃遂言道:“速遣使渡江,求救巫山神女。” “喏。”田圣这便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3 戾气摧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无需田圣亲往。 只需寻暂居国宾馆内,巫山神女派门人,代为传达即可。 自蓟国承办群仙会,蓟王立四方寺以来。各地仙门,纷纷北上。更加悉知,每位灵辉美人,师门年年可获千五百万以上岁俸。重重利好,引得仙门,趋之若鹜。为能投门下一人,入蓟王后宫,而苦思不得其法。 蓟王未学先帝,造四百尺千秋观,专容各方仙门。却也并未亏待分毫。皆以国宾待之。本欲仿十夷王邸,督造“观邸”以纳之。岂料尚未成行,蓟王已昏迷不醒。二位国相恐激国人愤恨,故将此事暂行搁置。待王上醒来,再造不迟。 蓟国吏治,清廉高效,体系自成。“蓟吏”,亦成名产,广输各地。凡有蓟人,必有蓟吏。与蓟商并著于世。如此上下勠力,将蓟国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 闻蓟王已能梦中呓语。国人弹冠相庆。庄生晓梦,醒必有时。唯时间长短耳。 累日阴雨始见晴。千里之国,内外气象,为之一新。 便在蓟国上下皆翘首以盼,蓟王大梦初醒时。洛阳已风雨欲来,戾气摧城。 先前,二戚各命麾下精骑,护送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上朝。本有讨好拉拢之意。岂料各自麾下骁勇,日日纠缠,撕斗不休,积怨渐深。一日,为夺三公车驾,二戚兵马,闹市冲突。先是挥鞭互击,后取头盔敲打。有人头破血流,吃痛不住。愤而抽刀,连刺数人。双方见状,一拥而上。乱战一处,血肉横飞。 引街上百姓,惊呼逃命。 二戚兵马,时已迁入京畿。就近囤于各处皇家苑囿之中。便有骑士回营召来救兵。双方人马滚雪球般,不断壮大。 撕斗遂成鏖战。 洛阳二十四街,人马嘶鸣,杀声震天。 西凉与胡骑,皆为天下强兵。桀骜悍勇。本不过意气之争,却以性命相搏。刀刀有去无回,有死无生。楼桑兵甲,遂成矛盾相争。钢刀卷口,甲胄崩碎。双方各有死伤。血流一地。 若非卢司空,驱车横栏街心。单车呵阻二家,各罢刀兵。兵祸恐一发而不可收拾。祸乱京畿,便在转眼之间。 好险。 城内民众,屡遭血洗。早成惊弓之鸟。见此惨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洛阳八门关锁,固若金汤。一时半刻,又能逃到哪去。 思前想后,幡然醒悟。唯函园可栖身。 本以为,蓟王生死难料,归国疗伤。函园骤失其主,必日渐衰败。奈何“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失猛虎压制。两头恶犬,争相狂吠。龇牙咧嘴,恶相滋生。 先前,暂居陋巷,上下奔走,意欲东山复起的朝中黜官,争相迁居客堡。以避兵灾。 今时不同往日。函园上下,只有三千兵马。幕府名将,四大谋主,更无一人在列。十里函陵令,不过一弱冠少年。 “何以自保?”李肃又来。 “便有千军万马,不过土鸡瓦犬,布视如无物。”吕布傲然一笑。 “贤弟勇冠三军,万夫莫敌。奈何新婚燕尔,家中娇妻美妾,如何躲避?”李肃又言道。 言及娇妻,吕布顿时起意,这便落杯相问:“敢问兄长,可有万全之策。” 李肃遂以耳语相告:“二戚相争,在所难免。乱军一起,吏治无存。函园富庶,必惹人馋。若群起来攻,三千兵马如何保全。贤弟何不,外出辟祸。” “出往何处?”吕布又问。 “我等皆出五原,何不就此返乡。厉兵秣马,以待天时。”李肃眼中精光一闪。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何为天时?”吕布再求教。 “天将变矣。”李肃故弄玄虚:“若比道人史子眇之现状,蓟王恐难醒矣。即便稍后能醒,然不出二三载,洛阳朝堂,必起大乱。少帝并窦太皇,何去何从,犹未可知也。贤弟领护禁中,身系少帝安危。万一‘玉碎’,追悔莫及。” 李肃言下之意,若二戚逼宫。吕布为左中郎将,必然领兵守护禁中。一旦战败,身首异处,坐夷三族。与其以卵击石,不如早日出为外镇,远离洛阳是非之地。 吕布不置可否:“敢问兄长,焉知蓟王无望?” “唉……”李肃一声长叹:“蓟王中仙门术。症状与史子眇,如出一辙。贤弟不知,前几日,愚兄曾与后将军共赴史子眇家中。史子眇满身脓疮,形如枯槁,蝇虫盈面,恶臭扑鼻。若非家人贪慕其月月从西园领食大笔薪俸,早将其弃于荒丘野冢。家中妻妾,多与徒众苟且私奔。其妻出堂相迎,竟身怀六甲,烟视媚行。且大言不惭,无故孕身,乃情深所致。寡廉鲜耻!” 吕布随口一问:“非亲非故。后将军何故与兄长,探究史子眇如何。” 李肃压低声音,言道:“岂止是后将军。贤弟可知,累日来,史子眇家中,出入多名流,往来皆显贵。” “皆为见史子眇之惨状?”吕布皱眉。所谓反常则妖。众人何故忽对史子眇之生死,如此在意。 “然亦不然。”李肃龇牙一笑:“见史子眇,当见蓟王矣!” 吕布这便醒悟。朝中各派,皆在赌。赌蓟王,能不能醒,何时能醒。醒来又当如何。醒不来,又当如何。 念及此处。吕布遂劝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蓟王应运而生,麒麟天降。尚未能终结乱世,焉能就此终了。我有一友,深谙佛法。曾密语相告,蓟王命不该绝。今以此言转赠,兄长好自为之。” “贤弟挚友,可是安素其人。”李肃一语道破。 “我唤安絜。”吕布默认。安素、安絜,一字之差,然对吕布而言,确如鸿沟天堑,云泥之别。 “闻守丞以求赐婚配为名,引贤弟入衣带诏。不知彼时,守丞可知有今日之祸哉?”李肃言下之意,世事无常,谁能未卜先知。 “守丞……”吕布一声叹息:“若非为我之事,上下奔走。许不会有,杀身之祸。” “贤弟节哀。”看出吕布心中自责,李肃转而言道:“你我兄弟,京城相聚,实属不易。愚兄之言,句句肺腑。只求乱世之中,你我能保全身家性命。” 吕布欣然举杯:“若有一日,吕布落难。还望兄长收留。” “贤弟何出此言。”李肃亦举杯:“义之所向,愚兄敢不从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4 成家立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酒足饭饱,吕布跨上火龙驹,与李肃惜别。 夜风送爽,吹面不寒。两侧圃畦,百花盛开,姹紫嫣红。更加绿树成荫,函园内,一步一景,鲜活人生。乘千里神驹,穿行其间,何其快意。 打磨吕布,乃贾诩之谋。换言之,曹节为其说媒,亦出贾诩之意。先入赀库,敲打铜砣,对钱财无求。后有以安素设反·美人计,乃至对美色无欲。然,猛虎岂无利齿。财色皆不能动其心志,唯剩宏图霸业,可令大好男儿,奋不顾身。只需战功彪炳,何愁蓟王有功不赏。 婚姻,是最高等级的人质。“质”者,“押”也。说白了,乃是一种信用担保。如此,三族齐整。凡有胆大妄为,延祸三族,追悔莫及。于是为人处世,皆需三思而后行。 俗谓“光脚不怕穿鞋”,说的便是这个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有足够担保,便无人愿意与之利益交换,久而久之,更无人与之为伍。俗谓“成家立业”,便是此因。先担保,再牟利。 终归是,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娶严氏入门,吕布在安素身上,屡屡碰壁,摧折人心,无法安置的情愫,终得归宿。婚姻若是情爱的坟茔。吕布也算,死得其所。 李肃之言,不无道理。然,诚如吕布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远来看,何董二戚,同室操戈,自寻死路。蓟王无论身在朝堂还是远在封国,皆胸怀天下,心牵百姓。岂能坐视不理。 洛阳朝堂,本是天下之中。然蓟王却只愿待满五载。何也?只因非利益所在。 河北数州,尽归蓟治。又增四方都护。待四面合围势成。关东再乱,又能乱到哪去。豪右大姓,之所以大肆兼并,合纵连横,不过是想胡吃海塞,增肥添膘,以待在蓟王当面,卖个好价。由此而已。 董重、何苗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趁蓟王未醒,造既定事实。木已成舟,即便蓟王苏醒,不过收拾残局,又如何能往前追溯。终归死无对证。 双方实力,一目了然。 董骠骑、何车骑,各有兵马。自函园数万强兵归去。洛阳城下,满打满算,五万而已。 蓟王一声令下,能组百万雄狮。 谁为刀俎,谁为鱼肉。何必多言。 吕布以武悟道,远非李肃之流可比。 唯一不明,蓟王何时复苏。时间亦很重要。 火龙驹四蹄生风,穿街过巷,信步闲庭。自行抵达左中郎将府邸。 门前护卫,急忙上前相迎。吕布掷鞭下马,大步流星,赶去与娇妻相会。新婚燕尔,莫过如此。 麾下械斗,险起兵乱。二戚各自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又秣马厉兵,暗中皆备。谨防偷袭。 少帝更是后知后觉。宫外究竟是何等剑拔弩张之场面,被二戚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自黄门势衰,党人临朝,二戚争权。还有何人敢向少帝添油加醋,通风报信。 黄门附内而生。铲除黄门,便等于断帝王爪牙,除帝王耳目。一言蔽之,外戚与黄门之争,乃限制皇权之争。 自上巳节遇袭,二戚便撕破脸。惊闻蓟王不辞而别,更有恃无恐。 董太皇,本已迁出帘外。待董重遇袭,从众皆亡,单车逃回。衡量再三,垂帘必不能撤。遂又借口断上巳悬案,再行入帘。 与窦太皇并垂帘。 少帝自无所谓。未元服亲政前,依照祖制,当由太后并大将军监国。永乐董太皇,乃少帝祖母,入帘亦无不可。 然何车骑,却甚是忌惮。先前朝政,窦太皇多行秉公处理,未见偏颇。然自董太皇重入帘,凡何苗党羽所提,多遭董太皇驳回。 然董骠骑却无往不利。占尽先机。 今日提议,又遭驳回。何车骑愤懑而归。 即开府议。 便是卧榻休养之长史许攸,亦抱恙出席。 “董太皇临朝,窦太皇不与相争。上疏朝政,皆被驳回。今又铩羽而归。长此以往,董氏专权,我等俱危矣。”主簿陈琳叹道。 见与会众人,束手无策,各自摇头叹息。何车骑遂看向闭目养神之长史许攸:“长史可有高见?” “此事易耳。”许攸闻声睁眼。 何苗大喜:“愿闻其详。” “三宫鼎足,乃蓟王所立。所谓‘萧规曹随’。若董太皇首开先例,又不愿移出。太后,何不效仿?” “哦?”何苗心意大动,略作思量,却又摇头:“太后自入西园,为先帝守丧。尚不满三载,如何轻离。若自食其言,先前所得声誉,皆付诸东流矣。” “西园今称西宫。太后所居,为长乐宫。长秋殿,屡经修缮,气象森严。若太后在此殿垂帘议政,亦非不可。” “嘶……”何苗不由倒吸一口气。此计背后,似另有图谋。绝非如许攸这般,轻描淡写。 何苗屏退左右,下榻请教:“长史之谋,可有未尽之言。” 许攸附耳言道:“太后当怀抱阿斗,自入帘后。” 何苗浑身一凛。电光石火,已窥破天机。此乃为长远计。如许攸先前所说,董太皇擅开“并垂帘”之先河。何后当可“萧规曹随”,自行垂帘。 且“先入为主”。一旦怀抱阿斗入帘。久而久之,待百官习以为常。若少帝因故失位,亦或是兄终弟及。阿斗登基,顺理成章。 何苗浑身犹如火烧,竟冲许攸肃容下拜:“长史之谋,神鬼莫测也。” 许攸急忙伏地回礼:“许攸得其主,何其幸也。” 事不宜迟,与许攸等人商定细节。何苗这便车驾入西园。 “臣,何苗,拜见太后。” “何车骑,所为何来。”自蓟王离京,何后亦不知魂归何处。言语间,总有一丝,意兴阑珊。 “回禀太后,乃为‘三宫并垂帘’而来。”何苗吐气开声。 “三宫并垂帘。”略作思量,何后心领神会:“何车骑见董妪,重入帘后。朝政日非,故行此策。” “然也。”一家人不说二话。 “倒也,亦无不可。”何后轻轻颔首:“只需三公九卿,文武百官齐聚。再寻事宜之机。万事俱备,水到渠成。” “太后何不效南人风俗,行‘试儿’之礼。”何苗有备而来。 俗称“试周”,“抓周”。亦作“试晬”。小儿周岁时,将各种物什安置床上,任儿拿取,以观小儿将来志向与为人。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风操》:“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用尺、刀、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 其来源,众说纷纭。据说可上溯到春秋时,楚共王埋璧立储(注①)。楚国今为大汉荆扬之地。此俗兴于江南,亦理所应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5 生而不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人设此谋?”太后不置可否。 何苗不敢隐瞒:“乃府中长史,许子远。” “可是盗你兵符,欲截杀董重之人。”何太后忽问。先前,何后便曾留意此人。 “正是。”何苗正欲代为辩解,不料何后已先言道:“此人才略,或可与中丞相提并论。留在车骑府中,大材小用。不若荐来西宫,为朕出谋划策。何车骑,可愿割爱。” “这……”人才难觅,才更缺。何苗岂肯割爱。 “如若不肯,不必勉强。”毕竟是自家兄弟,何后亦不愿逼迫过甚。遂向其道明心意:“此人心机深沉,出手狠绝。何车骑用之惮之,惮之慎之。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更不可听之任之。” “臣,谨记。”何苗再拜。 何后转而言道:“此俗多见荆楚之地,尚未在京畿流传。我等亦非出身江左,家中无此风俗。如何行事,方不显偏颇,车骑将军可有计较。” “回太后,臣已命人备厚礼,亲赴千秋观,求巫山神女派门人,传语巫山神女。择日北上,为太后麟儿行‘试儿之礼’。巫山神女,出自楚地。行先秦楚国之礼,正当适宜。无可指摘。” 太后眸生异彩:“前有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后有神女代行试儿之礼。如此前后呼应,相得益彰。此计甚妙。” “太后谬赞。”难得被太后夸奖。 “请神女出山,何车骑有几分把握。”太后又问。 “臣,并无十足把握。”何苗据实以告。 “如此,车骑且备厚礼,入函园,拜访大长秋兼领尚令曹节。传闻,安世高与巫山神女派,颇有渊源。曹节养女安素,便是安世高之女。如此说来,曹节当与神女,相识已久。” “臣,遵命。” 何后又道:“多年前,巫山神女亲赴京畿,欲收安素为徒,待其百年后继任神女。却被曹节婉拒。” “此等隐秘,太后如何得知。”何苗惊问。 “《禁中起居注》。”太后随口答曰。是否真有记载,便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何苗心领神会:“太后博闻广记。臣,远不及也。” “速去拜会曹节。切记,此事不可外泄。若知乃我等所求,而非神女自愿,反而不美。”何后务求尽善尽美。 “臣,遵命。”何苗默记于心,领命自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儿,注定不凡。”目送何苗出殿,何后喃喃低语。 函园遗芳里,尚令曹节别馆。 何车骑携厚礼登门。曹节开中门相迎。 宾主落座。 人老昏聩。精力不济,无法久坐。故曹节先道:“敢问何车骑,所为何来。” 何苗遂将所求,娓娓道来。 “传不难。”曹节答曰:“然陈年往事,早已物是人非。老朽上次见神女游历京师,还是二十年前。不知仍在否?” “仍在。”何苗言道:“闻年前神女亲赴兖州,收前太尉乔公(之)子,任城国相(桥)羽之二女为徒。” “竟有此事。”曹节闭门谢客,久不问政事。不知江湖传闻,情有可原。 “然也。”何苗言道:“烦请老大人修一封,代为进言。以全太后心愿。” “老奴敢不从命。”曹节当堂手一封,交由何苗带回。 “阿父,门前车驾,莫非出自车骑府。”稍后,安素自宫中归来。 “然也。”曹节将礼单轻叠齐整,冲安素笑道:“何车骑,乃为我儿送嫁资也。” 安素难掩羞涩:“王上归国,人事不省。二戚相争,断难善终。阿父,还有心说笑。” “跳梁小丑,自不量力。”曹节嗤鼻一笑,转而言道:“倒是太后,每每出人意表。” “太后所为何来。”安素遂问。 “求巫山神女,为麟子阿斗,代行试儿之礼。”曹节答曰。 “前有王母降为弥月之喜,今又求神女代行试儿之礼。”安素不解:“结好仙门,壮大声威,太后意欲何为。” “必与朝政相关。”曹节一时亦未能窥破:“二宫太皇并垂帘,何车骑屡屡碰壁,故欲行反戈一击。至于如何施为,老父亦未能窥破其中关窍。尚不得而知。” 安素轻轻颔首:“今日出宫,偶遇王太仆。言,请柬已收到,不日当登门拜访。” “如此,我儿当早做准备。只需认为义父,老父当入宫求太皇赐婚,如马氏,风光大嫁。”曹节行将入土,唯一牵挂,便是义女归宿。 “全凭阿父做主。”安素并无异议。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眺望园中山水,曹节忽生一丝不舍。 大乱初平,百废待兴。蓟王一手打造之太平盛世,恐难亲见。 “先前,我儿登船与七妃相认。当为八妃。”说完,曹节便斜卧榻上,昏昏欲睡。王妃、八妃、诸妃、众妃。断不能居于人后。 安素屏气凝神。待曹节熟睡,为其盖上被褥,这才起身自去。 车骑将军府,后院精舍。 主簿陈琳,以探视为名,入舍内与许攸相见。 “子远先前之谋何意?”陈琳问道。 “无它,‘抱薪救火’之计也。”许攸答曰。 “愿闻其详。” “二戚为争护三公,乃至刀兵相向。若朝堂分立,为夺百官,二戚又当如何?”许攸笑言。 “先前,二戚为护三公九卿上朝,明争暗斗,险些火并。若太后亦垂帘,西宫长秋殿,当如南宫玉堂殿。百官上朝,便有二处。或入南宫,或去西宫……”言及此处,陈琳幡然醒悟:“为裹挟三公入朝,壮大声威。二戚必无所不用其极。” “然也。”许攸眼中精光一闪:“‘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二戚争权,不死不休。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陈琳心生忐忑:“刀兵一起,断难善终。恐殃及百官,并洛阳百姓。”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许攸不以为意:“无大乱,何来大治。” “这……”陈琳欲言又止。 许攸劝道:“朝中百官,多尸位素餐。碌碌无能之辈,死不足惜。孔璋贤弟,实无需介怀。” “子远,言之有理。”言及朝中百官,陈琳亦下定决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6 呓语少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荀子曰:‘拒谏饰非,愚而上同,国必祸。’”许攸叮嘱道:“你我往后皆需谨慎行事,进言设谋,当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助纣为虐。” “子远且安心。琳,必一路相随,助‘合肥侯’,成就大业。岂能中途变节,转投外戚门下。”陈琳肃容言道。 “你我联手,必万无一失。”许攸喜道。 陈琳又道:“自楚霸王,乌江自刎。巫山神女,名声不显。传闻,历代神女皆立誓,‘不食汉禄,不与汉存’。千秋观内,神女门人,真假莫辨。何车骑遣使南下,恐难如愿。” 陈琳乃广陵人。楚怀王十年(前319年),筑广陵城,广陵之名始于此。广陵自古便是楚地,故对巫山神女诸多传说,耳熟能详。 “此一时,彼一时也。”许攸言道:“孔璋可知,蓟王灵辉美人中,便有巫山女神派门人。” “竟有此事。”陈琳摇头:“莫非,神女亦有心助王上,问鼎天下乎。” “前后二汉,已立四百年。前仇旧怨,皆可消矣。”许攸言道:“有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巫山神女,又岂能令王母专美于前。若非楚汉之争,霸王惜败,今时今日,诸夏仙门,如何能以西王母,马首是瞻。前汉初,小儿於道歌曰:‘著青裙,入天门,揖金母(西王母),拜木公(东王公)。’时人皆不识,唯张子房知之。”许攸笑道:“天下仙门若当真无欲无求,又何必降临俗世,徒沾一身凡尘。”许攸言下之意,楚汉相争时,王母或助汉,方得今日之声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陈琳一语中的。 许攸笑道:“王上亦曰:‘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王上之明,四百年罕有。”陈琳一声长叹。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许攸答曰:“蓟国高禄养廉。凡六百石以上,年俸达千万之巨。试想,依你我之才,二千石可乎?” 沉思片刻,陈琳重重颔首:“二千石,可矣!” “夫,大丈夫立于世,自当一展长才,名著青史。上可报主公知遇厚恩,下足可荣妻荫子,传于后世。岂能甘居人下,为权贵犬马。”许攸直抒胸臆。 陈琳亦满腹才学,饱读之士。自当心生戚戚。 许攸此言,大有深意。何车骑,待二人颇厚。虽不敢说,言听计从。却也有求必应。万一陈琳名士风范,身受厚恩,无以为报,遂向何车骑坦诚一切。万事休矣。 话说,许攸之虑,绝非杞人忧天。史上,蔡邕被王允所害,不正因身受董卓厚待。累我文姬为匈奴所掠。 名士自风流。 言下之意,自成一派。常不于世俗苟同。 巫山神女,在大江之南。 一来一回,非旦夕可至。何车骑所托,尚在半道。田圣手,已飞鸽传入云梦大泽,巫山神女峰。 便有门人入石窟,将信呈于神女当面。 “蓟王之事,亦有耳闻。”神女素纱遮面,凡尘不染:“奈何新收二徒,尚未开蒙。不宜轻动。且传语田圣:若王上泛舟江左,妾,自当相见。” “喏。”门人这便去传信。 四月孟夏。蓟国千里水田,一片忙碌。春分刚过,便有国民备耕、通渠,开启新一年稻作。谷雨之后,千里水田,遍布农人。各家各户,皆赶在芒种前,整理好水田,以备育秧。 夏至后,暑热渐起。 蓟王四时进补,多为流食。将作寺精心打造的机关床榻,坐卧起居皆宜。上置喷淋,内藏便器。不误洗漱更衣。 蓟王麒麟霸体,先行复苏。问过太医令华妁,禁行房事。却也免不了耳病厮磨,情意绵绵。 蓟王梦中呓语,亦渐清晰。所唤,多是幼时玩伴。换言之,蓟王梦境,恐亦是少年时光。究竟是从门前五丈桑上,失足坠地前,还是悠悠还魂之后。便不得而知了。 有无蓟王,大不一样。 虽说,蓟国国力,蒸蒸日上。然整个国家,皆处于收缩防御态势。轻易不起争端。若非必要,更不愿轻离国境。 凡朝政不决,少帝仍例行公事,六百里来问。太妃皆回复:请陛下圣裁。 二戚相争,剑拔弩张,已蔓延至朝堂。董太皇仍不知退让。凡何车骑党羽上疏,大半驳回。而董骠骑所求,却大半应允。如此偏颇,有失公允。 便是太傅杨彪,亦上疏劝告。为大局计,不宜过于偏私。 奈何董太皇,油盐不进。一意孤行。引何苗越发憎恨。利益受损,已不可估量。何况更有损外戚威势。长此以往,趋炎附势之辈,必转投董骠骑门下。待何车骑势单力孤,朝野皆为董骠骑只手遮天。一战而定,何苗再无还手之力。 生死存亡,焉能坐以待毙。 “太皇何意?”朝会不欢而散,太仆王允与司空卢植,相伴出宫。 “太皇或行‘激将’也。”卢司空言道。 王允这便醒悟:“董太皇乃为寻‘大义’。” “然也。”卢司言道:“何车骑自觉逼迫太甚,若怒急兴兵,则正如董太皇所愿。前有大将军何进,后有车骑将军何苗,便是何太后亦难辞其咎。” “果然如此。”王允一声长叹:“董骠骑麾下有三万西凉精骑。何车骑并太后,不过二万人马。且还有一半需守备西园。换言之,董骠骑三倍于何车骑之兵力。兵法云:‘倍则战之。’董骠骑自诩胜算。” “然也。”卢司空,驻足眺望京中烟云,一声长叹:“蓟王归国,或是天意。” 未尽之言,王允焉能不知:“今汉气数已尽。唯有王上三兴。国祚方可再续。” 卢司空轻轻颔首:“今年注定多事。” 王允忽问:“王上可有转圜?” “闻已能呓语少年事。”言及刘备,卢司空面色稍霁。愁云惨雾,黯淡无光中,唯剩蓟王,星星之火。一息尚存。 “如此说来,大梦必有醒时。”王允亦长出一口浊气。 “玄德,应运而生。何时自醒,便看我大汉,气运若何。”卢司空非精谶纬之术。然此时,亦只能求问神鬼。 恭送卢司空车驾先行。 王太仆这便登车,驶往函园遗芳里,赴尚令曹节之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7 一去不返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遗芳里,取自《楚辞·远游》:“谁可与玩斯遗芳兮,晨乡风而舒情。”之句。位于函园东北,里中有迭石鱼池,芳草滋茂。皆梁冀旧园遗存。故亦应“遗芳”二字。 遗芳里紧临东山门。与洛阳西郭,一墙之隔。乃园中,除九坂台里外,最寸土寸金之地。多为京中士大夫聚居。所谓闹中取静,莫过如斯。 便是游商货郎,车入里道,亦放低声量。吆喝通透悠远,韵味深长。断不敢用陈词滥调,高声喧哗。 曹节立别馆于此,自有远见。 且平日关门闭户,左右邻里,皆不知其身份。亦省去诸多麻烦。 唯少数勋贵,知曹节隐居在此。 王允车驾入里道,稳稳停在府前。 阙上黄门力士,便吆喝值守小黄门,大开中门迎客。 “见过老大人。”见曹节曲廊相迎,王允上前见礼。 “拜见王太仆。”曹节回礼:“请堂内一叙。” “请。” 此乃私宴。除王允外,并无外人在场。 席间,命安素堂内相见。 曹节言道:“老朽沉疴缠身,不久于人世。心中唯一不舍,便是小女。太仆当知,老朽久居朝堂,伴君之侧。恐身后,小女为仇家所害。敢问太仆,可否出手相救。” “安公子,于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大人,当可安心。”王允肃容答曰。王允素有任侠之气。 “如此,太仆可愿收小女为义女。待老朽撒手人寰,迁入园内安居,照料身后之事。”曹节言道。 ‘这……’王允自入京以来,先暂居国宾馆,为太仆后,又得赠卢司空城东旧宅。蓟王亦曾以园内宅邸相赠,王允为避嫌而婉拒。故闻此言,颇多踌躇。 安素言道:“太仆万勿多想。阿父之意,乃为护安素及一众门内子弟。故举宅相托。非贿赂耳。” “原来如此。”王允退而言其次:“老大人身强体健,此事不急。” “也罢。”曹节就此作罢。先前既能婉拒蓟王,如今再拒,亦不意外。 “不知认女之事,又当如何?”曹节再问。此才是关键之所在。 “闻,安公子曾登船宫,与七妃相认。”王允仍有顾虑:“老大人可有将安公子,婚配蓟王之意。” “老朽正有此意。”曹节如实相告。 “如此,王允当避嫌。”王允言道:“今若为安公子义父,他日便是蓟王义父也。” 曹节昏花老眼,精光隐现:“若能与蓟王沾亲带故,无不大喜过望。如此利好,唾手可得,太仆何以拒之门外。” “为报公义,岂牟私利。”王允正色答曰。 曹节一声长叹,离席下拜:“世人皆言,王太仆隐忍有谋,嫉恶如仇。今日一见,方信以为真。” “老大人言重了。”王允回拜。 起身后,曹节隔案耳语:“二戚之乱,必不得善终。若蓟王迟迟未醒,三宫俱乱矣。太仆当与小女,力保三宫帝后并诸皇子,安危。” “哦?”王允这便醒悟:“莫非,老大人唤王允至此,名认义女,实则暗以心腹之事相托。” “然也。”曹节龇牙一笑:“小女行走禁中,如鱼得水。且自幼得高人传授诸多秘技,自保无虞。然三宫帝后,兹事体大。若二戚之乱,不可收拾,亦或是为人所趁,屠戮宫室,引朝野动荡。太仆需力挽狂澜,救社稷于水火。” 王允言道:“事关国祚,王允自当尽力而为。却不知,如何施为?” “太仆无需多问。”曹节言道:“若事到临头,恳请太仆与小女,同进退。” “一言为定。”王允掷地有声。 “如此,老朽再无牵挂矣……”曹节慨叹。 三日后,曹节辞世。追赠车骑将军。 黄门人才凋零,自顾不暇。三宫鼎立,二戚相争,亦无暇他顾。 反为争曹节身后,空悬尚令一职,双方人马,你来我往,不可开交。唯有长信太仆程璜,长乐太仆赵忠,永乐太仆封谞等,残余中常侍,遣使吊唁。太妃亦遣函陵令鲁肃登门祭拜。 曹节历经宦海沉浮,能人活到老,安然辞世。实属不易。功过皆随之入土。且听后人评说。 人死为大。 曹节府邸,早质押子钱家。别馆位于函园,黄门子弟足可保全。 唯一念念不忘,便是三宫帝后安危。只可惜,许多前朝隐秘,亦随之烟消云散。便想要深究,亦无迹可寻。 安素的真实身份。许只有蓟王枕边,寥寥数人悉知。 曹节之死,于己于人,皆可谓正当适宜。 大长秋、尚令,皆属要职。尤其尚令,二戚皆势在必得,寸步不让。 至于曹节身后事,追赠车骑将军,已称恩厚。还有何所求。人死如灯灭,树倒猢狲散。再无人惦念。 唯有窦太皇,遣长信太仆程璜亲来。 程璜与曹节,争斗一生。先前,便是曹节暗中联络禁中宦官,将如日中天的程璜扳倒,称病不朝多年。后二人又不计前嫌,联手与十常侍等一众中生代宦官斗法。功成身退,隐居避祸。终得善终。 程璜心生戚戚。临别时,竟泪流满面。 大汉日薄西山,一去不返。黄门式微,几成定局。叹曹节,而忧己。“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回长信宫后,竟一病不起。 二养女恐老父时日无多。急忙传信合肥侯国,长伴合肥侯身侧之程中大夫。速赴京城,见老父最后一面。 合肥侯,食乳得兴。专宠程中大夫,国人皆知。 故程中大夫,已先于袁夫人,身怀六甲。 收到家,不敢怠慢。心慌意乱,这便收拾行囊,准备上京。 合肥侯,身患隐疾,膝下无子。程中大夫腹中,乃唯一骨血。先前为废帝,与夫人离京时,于广成馆中遇袭。若非蓟王遣绣衣吏暗中护送,夫妻二人早死于何府死士,乱箭之下。 大将军虽兵败枭首,然车骑将军何苗仍在。侥幸逃生,夫妻二人焉敢轻身赴险。 袁夫人,乃出汝南袁氏。性宽不妒,颇识大体。遂去信京中,代为照应。 万事俱备。程中大夫,日夜兼程,奔赴洛阳不提。 送别时,袁夫人忽意味深长:“程中大夫此去,或有意外之喜。” “喜从何来?”合肥侯愧为人夫。虽与夫人同床共枕,却相敬如宾。至今,仍未有鱼水之欢。 袁夫人大家闺秀,不以为意:“夫君,且拭目以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8 有求必应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都,王城。 田圣将门内传,转述太妃并王妃:“神女言,为幼徒开蒙,不便远行。若夫君泛舟江左,自当来见。” “可是要小弟亲赴云梦大泽。”长姐问道。 “神女正是此意。”田圣答曰。 “妾当同行。”长姐遂向母亲进言:“海市往来江左,且大江之上,还有水衡都尉舰往来巡视。三足踆乌船宫,铁壁铧嘴,水上坞堡,此去当无妨。” 太妃难掩忧色:“所患,非寻常水贼,乃巫山女神也。” “母亲心忧巫山女神,如西王母派上元夫人那般,名为治病,暗行不端。”长姐言道。 “然也。”太妃轻轻颔首:“王上已能梦呓。太医令言,总有醒时。若冒然远行江左,再遇仙门中人暗施秘术。屡次三番,恐难转圜。” 太妃言下之意,蓟王病情向好。假以时日,必能苏醒。若此时涉险前往江左。万一巫山神女亦如上元夫人那般,心怀叵测。亦或是施术不当,弄巧成拙,揠苗助长。再伤及灵台,乃至万劫不复,悔之晚矣。 “如此,当缓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长姐亦觉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太妃遂言道:“且回信神女。言,待诸事适宜,当择日南下。且备一份厚礼,随送上。”厚礼岂能用飞鸽。必遣使者,星夜南下。太妃此举,亦是缓兵之计也。 “喏。”田圣领命自去不提。 殿内只剩太妃并王妃二人。 少顷,忽听太妃言道:“少时,三墩自门前五丈桑上跌落,亦长睡不醒。那时,口中呓语,亦如眼下这般。” 王妃重重言道:“小弟应运而生,吉人天相。自不会有失。” “我亦如此想。” 洛阳,长信宫门前,上东门御道。 安车停稳,便有骑士翻身下马,自去通禀。 见是君侯车驾,遂开中门相迎。 为辅少帝,窦太皇暂居云台殿,多半不回。长信宫内,唯剩诸母(窦太皇母)安居。平时亦不问世事。由长信太仆程璜,掌宫中事宜。长信少府王斌,掌涉外事宜。由长信卫尉邹靖,负责宫廷守备。长信三卿,各有出处。 王斌前为执金吾,乃已故王美人长兄。邹靖曾为五官中郎将,早先为破虏校尉时,曾参与北伐,后有讨伐冀州黄巾。与刘备乃是旧识。 窦太皇身前无嗣,又无外戚之患,故为各方所敬。一言蔽之,与二戚无利益之争。至于《衣带诏》,究竟是其本意,还是“他人”授意。如今已不得而知。三公九卿,难得糊涂。二戚亦假装不知,得过且过。 若将何董二戚,权且比作楚汉相争。窦太皇,便是楚义帝。乃名义之君。因无利益纠葛,故各方皆心平气和,以礼相待。少帝嫡祖母,大汉如假包换,太皇太后。自也无人敢轻易忤逆。恐留人口实,授人以柄。 大不敬之罪。古往今来,绝非等闲。 故二戚麾下悍勇,日日争斗不休。然却心照不宣,避开上东门御道,唯恐伤及长信宫众。受文武百官,口诛笔伐,群起而攻。 步入偏殿,长信宫署。风尘仆仆,一路兼程。程中大夫,终与老父相见。 “阿父?”与二位姐妹,六目相对。程中大夫心中一沉,这便轻声唤道。 “我儿,来也。”程璜闻声睁眼。目光慈炯,黯淡无神。 见老父如此,程中大夫一时泪洒当场。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儿无需感伤。”程璜自知时日无多,先已看开:“闻,我儿已怀君侯骨血,切莫动了胎气。” “阿父何以至此。”程中大夫止泪发问。 “无它。有感大长秋先我而去,吊唁归来,便卧榻不起。”见程中大夫身怀六甲,恐其行动不便,程璜又叮嘱道:“如今年长,当知分寸。怀胎不易,勿再夭折。” 女儿知晓。”陈年旧事,涌上心头。程中大夫,难以自禁。 “老父,后继有人,何其幸也。”言及此处,程璜忽问:“合肥侯可有封赏?” “尚未得封。”程中大夫,并不在意。 “合肥侯夫人,乃出汝南袁氏。老父故后,我儿恐难与之争。然我大汉,终归‘母凭子贵’。”似忆起要紧事,程璜眼中忽起神采:“老父,当再护我儿一程。” “阿父何意?”程中大夫忙问。 “尔等先行退下。”程璜竟屏退左右,足见事大。便是日夜服侍床前的二义女,亦被勒令出室。 独剩程中大夫一人。 “我儿且附耳过来。”程璜悄声道。 “喏。” 待将老父心腹之言,字字入耳。饶是程中大夫,亦惊惧莫名:“阿父此言,当真!” “老父时日无多,何必言诈?”程璜又道:“铁证便在塌下密匣。女儿且取来自观。” “遵命。”程中大夫不疑有他。按老父指点,搬动机关,塌下暗匣徐徐伸出。程中大夫屏气凝神,取之在手。解开细观,一时竟面红耳赤。芳心狂跳。 “此乃我儿进身之阶也。”程璜沉声一笑,洋洋自得:“董重、何苗,无能之辈。天下,安能为其所得。” 吐气压惊。程中大夫,重又缠紧锦囊。待稍稍平复,才知后怕:“此物大不祥。若为人知,女儿满门,必死于非命也。” “此一时,彼一时也。”程璜摇头言道:“先前蓟王临朝,无人敢忤逆争锋。今二戚撕斗,人心思乱。社稷分崩,诸侯并起。待天时地利齐聚,我儿只需将此物遍示天下,必有人群起响应。那时,宰分天下,有其一也。” “蓟王若醒,又当如何?”程中大夫再问。 程璜轻轻颔首:“蓟王忠义两全,恪守臣节。从未有僭越之举。只需我儿手握此物,据理力争。料想,饶是蓟王,亦不敢越雷池一步。” “阿父所言‘一呼百应’,可是汝南袁氏。”程中大夫已想通一切。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便是族中后辈,如袁绍、袁术,袁遗,时下亦身居高位。 “然也。”程璜笑道:“待事成,我儿母凭子贵,(贵)不可言也。” 程中大夫流泪下拜:“阿父大恩,无以为报。” “我儿速起。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榻上程璜,渐无声息。 “阿父?阿父!阿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69 以日易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大长秋兼领尚令曹节,故后十日。长信太仆程璜,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中常侍,再去其二。 黄门式微,无可逆转。余下中常侍,唯剩赵忠、封谞、毕岚,宋典,四人,互不牵连,难成气候。以黄门令左丰为首,渐由中黄门执掌禁中内外。不出十载,黄门少令必为中常侍。不出二十载,黄门当复起。 如前所说。黄门附内而生。只需汉室仍在,必有黄门复起之时。 终归“天无绝人之路”。 蛰伏二十载,恢复元气。大权独揽,指日可待。 董重、何苗,又何尝不是在与“时间赛跑”。 少帝如此。 蓟王亦如此。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生死存亡,旦夕之间。何苗,董重,一对混吃等死五陵少年。时至今日,皆不敢有丝毫纵情放滥。 话说,先帝初,窦太后垂帘称制,窦大将军监国时,灵帝不也造中兴剑四柄,以明心志。终归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程璜丧礼,极其隆重。虽未得朝廷追赠,然鉴于窦太皇德高望重。朝中权贵,自何董二戚以降,皆遣使吊唁。程璜无嗣,唯三养女。悯其身后无人,窦太皇遂将二养女,长留宫中。程中大夫,先为先帝食母,今又怀废帝骨血。自不可小觑。本欲封(女)君,赐配合肥侯。却被程中大夫婉拒。 言,父死守丧,不行婚嫁,不预吉庆。 虽未明媒正娶,却有夫妻之实,且身怀六甲。当可“夺情”处之。命其返回封国,遥祭亡父即可。无需滞留京中。 “汉氏承秦,率天下为天子修服三年。” 后,文帝遗诏:“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跣;绖带毋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民哭临宫殿中;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临;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纤七日,释服。他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归夫人以下至少使(注①)。” 至此,大汉朝廷及内宫,仅行丧三十六日。以三日易三月,以三十六日易三十六月(三年),后世称“以日易月”。三日过后,除朝廷外,天下民生,百无禁忌。此制一出,历代相沿,少有变更。 自文帝始,以《汉律》之开明,并不提倡“守孝三年”。然大汉以忠孝治天下。民间重孝,蔚然成风。凡父母丧,便是朝中权臣,亦多弃官归乡,结庐别居,守满三年。更有守满六年之久。 正因如此。何后别居西园,为先帝守丧。故被天下所敬。日前,许攸献策:三宫并垂帘。便是何苗亦断然摇头。言,若太后出尔反尔,先前所积人望,皆付之东流。便是此因。 依律,只需行丧三十六日。足矣。 程璜临终前,上呈陈情表。请愿“不归乡,葬北邙”。窦太皇亦允之。 如此一来。三位义女,自不必扶棺离京。谨防仇家有机可乘。身后之事,一清二楚。“舔犊情深”,“虎不食子”,果然如此。 长信宫署,后舍。 三养女,枯坐无言。 少顷,长女忽问:“阿父临终之言,小妹可否相告。” 程中大夫答曰:“事关吾门生死,恕妹不便相告。” “先前,我等百思不得其解,阿父因何要入朝相助禁锢云台之窦太后,又助其垂帘监国。时至今日,其中关窍,仍旧全然不知。阿父已逝,你我姐妹,当如何自保。”长女言道。 程中大夫轻声言道:“此中隐秘,小妹亦不得而知。阿父临终前,亦未曾言及此事。” “此地,可久留乎?”二女叹道。 程中大夫忽问:“家中密室,可有阿父手。” “我等已查过,并无片字。”长女答道:“只在匣中寻到‘半片附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中大夫言道:“姐姐可曾记得,前永巷令徐奉之死。”徐奉曾与其对食。故程中大夫,记忆犹新。 长女这便醒悟:“高台落水,失足溺毙。浑身无伤,唯胸前残留一片附蝉。” “许,正是此物。”程中大夫言道:“窃以为,乃信物也。持另一半附蝉者,必是阿父同党。” “阿父行事,向来谨慎。若非兹事体大,岂会独留半片附蝉,暗藏密室。”长女言道:“如此,权且留在宫中,以观后效。” “好。”三姐妹,这便定计。 “小妹速回合肥。”长女又道:“若京中有变,可为接应。” “喏。”程中大夫,亦是雷厉风行。 “阿父已逝,大乱将至。你我姐妹,同舟共济。同生共死。”长女掷地有声。 “同舟共济,同生共死。”姐妹同心,余音绕梁。 巫山神女峰,闭关石窟。 神女轻睁双眸:“仙人既不请自来,何不现身一见。” “一别二十载。神女无恙乎?”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来去无踪之太平青领道,于吉。 “仙人亦可安好。”神女伸手相邀:“请坐。” “谢座。”二人隔长石对坐。 于吉言道:“襄师,浴火飞升,位列仙班。终除‘见麟之患’。待麒麟天将,乱世终了。我等此生无憾矣。” “麒麟灵台受创,大梦不醒。先前,门下弟子田圣传,欲施巫山云雨术,以救之。不知仙人此来,可为同一事。”神女未卜先知。 于吉笑道:“正为此事而来。” “世人皆传,巫山云雨,为床笫之欢。乃大谬矣。”神女轻声吟诵:“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我集无高曳,水何梁汤汤回回。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道之人心思归(注②)……”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于吉一语中的:“神魂所交也。” “不瞒仙人,我已传语田圣,只需蓟王泛舟云梦,妾,必朝云暮雨,千里相会。” 于吉肃容下拜:“得神女出手相助,天下苍生之幸也。” “了此残躯,略尽微薄之力。也算不枉此生。”神女言尽于此。 于吉再拜而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0 自断股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函园,仙台里。 卢司空府前里道。 一辆车骑府公车,徐徐驶入。主簿陈琳,下车整冠,上前投帖。 “车骑府主簿,陈琳,求见卢司空。” “稍待。”门前护卫,和颜悦色,入府通禀。 须臾,便有司空府主簿,出门相迎。 司空为三公。亦有开府之权。府中属吏,一应俱全。时下,唯有太傅、大将军、三公并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宅邸,可称“府”。乃“幕府”之简称。余下高官,称“宅”。封君列候,称“第”。国舍称“邸”,公舍称“馆”。诸如此类。亦多混用。如,凡二千石,皆可称府。 穿曲廊,入中堂。 陈琳除鞋入内。先行礼:“陈琳,拜见司空。” “主簿所为何来。”卢司空示其落座。 陈琳上呈请柬:“奉车骑将军命,特来请司空赴宴。” 卢司空接过,扫眼一看,这便了然:“老夫已知。主簿且回何车骑。” “喏。”陈琳这便告退。卢司空并未言明,去与不去。“已知”,便是答复。言下之意,请柬已收到。 片刻之前,骠骑府从事中郎张逊,亦登门投帖。亦为宴请,且日期与车骑府,不谋而同。 二戚名为宴请,实则投石问路也。 同日设宴,共请百官。来与不来,足见人心所向。所谓宴无好宴,此便是其一。 卢司空,本就是纯臣,非其二人党羽。且又是蓟王恩师,朝野上下,皆敬重有加。只需遣府中长史并主簿,代为出席即可。太傅、三公亦如是。然自九卿起,百官便陷两难境地。 分身乏术,莫过如此。 所谓分庭抗礼,便如何董二戚这般。同日设宴,迫使百官站队。一来二回,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待后退无路,唯有砥砺前行。至此,被绑上二戚战车,为其摇旗呐喊,身先士卒。越陷越深,断难自拔。乃至车毁人亡。 凡二派相争,一干人等,绝难善终。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外戚与内宦,轮番相杀。不过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若换成一般人等,明哲保身,称病不去。然卢司空却窃以为,此风绝不可长。 翌日散朝,卢司空登云台,求见窦太皇。 “卢司空所为何来?”窦太皇身侧黄门,合称清忠五宦,今皆为中黄门。 卢植遂将二戚同日宴请百官之事,如实禀报:“臣,窃以为。董骠骑并何车骑,乃有意为之。百官无暇兼顾,唯择其一赴之,或称病不出。此乃‘鸿门宴’也。” “司空言之有理。”窦太皇言道:“然,二人设宴,皆有来由。虽在同日,却也不好指摘。”窦太皇言下之意,清官难断家务事。请客吃饭,天经地义。难不成,还强令禁止不成。 卢司空已有计较:“敢问太皇,长信宫中,可否设宴。” 窦太皇心领神会:“卢司空,乃是让朕,亦同日设宴。如此,百官皆赴长信宫宴,不必去吃二人鸿门宴。” “太皇明见。”卢司空言道:“三宫鼎足,乃蓟王所设‘君臣一心,共扶汉室’之策。奈何自蓟王离朝,二戚争斗不休,乃至屡屡刀兵相向。看似一场平常宴会,然却行分庭抗礼,揣度世态人心。有其一,必有其二。长此以往,朝臣分属,朝堂分立。互相攻伐,自断股肱。社稷无存矣。” “卢司空所虑,甚慰朕心。”窦太皇一声叹息:“奈何二戚陈兵城下,各有倚仗。上巳节后,势如水火。断难苟同,如之奈何。” 卢司空言道:“二戚之害,久之必显。奈何函园幕府雄兵,悉数归国。只剩三千兵马。兵微将寡,只堪自保,无力兼顾。蓟王一日迟归,洛阳便多一日累卵之危。” 言及此处。窦太皇遂以机密事相告:“卢司空可知‘衣带诏’。” “臣,略有耳闻。”卢植如实作答。 窦太皇轻轻颔首,又道:“禁中传闻,此诏乃出朕之手。然,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先帝北巡,崩于困龙台。时,弥留之际,曾亲下口谕。为左右录于起居注。后托孤蓟王,遂有今日之时局。” “古之人君,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尙矣。”此乃起居注之意义。 《起居遗诏》,先前禁中亦有风传,卢植自有耳闻:“臣,亦曾听闻此事。” “来人。”窦太皇一声令下。 便有一小黄门,入殿相见。 “奴婢吴伉,叩见太皇。” 小黄门甘陵吴伉,善为风角,博达有奉公称。知不得用,常托病还寺舍,从容养志。后随先帝北巡,侍奉左右。 “先帝弥留之际,便是他侍奉帐下。”窦太皇言道。 “哦?”卢司空心中一动:“莫非,便是此人,录下先帝《起居遗诏》。” “正是。”窦太皇遂命清忠五宦之北海赵佑,捧相见。 “此乃吴伉,私割《起居注》上录竹片,重新编纂而成。卢司空且细观。”窦太皇叮嘱道。 《禁中起居注》,源自武帝。历代帝王沿袭,皆称此名,不加帝号。 “臣,遵命。”卢植捧细观,果是灵帝弥留之际口述。看到紧要处,不禁轻声诵读:“今长子(刘)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次子(刘)协,天资聪叡,允恭温良,有周成(注①)之质。其代之。” 若只是一卷草草拼凑而成的“痴人说梦”,倒也罢了。 奈何在卷尾,还有灵帝亲笔署名,加盖传国玺印。 铁证如山,莫过如此。 饶是卢植,亦不禁冷汗淋漓。 稍得喘息。卢植俯身奏问:“敢问太皇,此诏,还有何人知晓。” “唯朕与司空知之。”窦太皇言道:“便是董太皇,亦未见此诏。”此是必然。若董太皇得此诏,焉肯善罢甘休。 “换言之,先帝弥留之际,曾先后下二遗诏。”卢司空眉头紧锁,苦思不解。既有意次子继位。为何临终托孤,兄终弟及。 就蓟王而言,立谁人为帝,皆手到擒来。别无不同。若先帝当真欲立次子。何不向蓟王明言。料想,蓟王必奉命行事。力排众议,扶立次皇子登基为帝。因何要多此一举? “料想,正是如此。”窦太皇答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1 朝令夕改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太皇恕罪。”卢植先告无状之罪。而后质问小黄门吴伉:“此诏,可是先帝亲口所述。” “正是。”吴伉不卑不亢。 “亦是先帝亲手著名。” “正是。”吴伉答曰:“是否先帝字迹,司空一看便知。” “此诏在前,还是在后。”卢植多此一问。先帝托孤蓟王,不久便驾崩。此诏,必在托孤之前。 果不其然:“此诏在前。” 略作思量,卢植追问:陛下立诏之后,乃至托孤之前。期间,可有变故?” 吴伉面不改色:“并无异常。” “倒也怪。”卢植似喃喃道:“若无变故,先帝因何改变心意。废前诏,而托后孤。” “废长立幼,终归不详。”窦太皇开解道:“先帝弥留之际,意志昏沉。‘朝令而暮改’,亦情有可原。又或许,立储之事,本就体大。‘三思而后行’,亦是人之常情。” “太皇所言极是。”内中隐情,时过境迁,卢植亦无从窥之。 “先帝连出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若就此处论,前后二诏,皆出先帝之意。换言之,合肥侯被废时,或当奉此诏行事,立皇次子为新帝。” “这......”一时半刻,卢植亦无从辩驳。 太皇言下之意。先帝二诏,皆有时效。双轨并行,有备无患。换作蓟王刘备,二选其一,亦无不可。然废帝擅起刀兵,延祸宗室,因而被黜。即便如此,还有备选。 便是《起居遗诏》。 正如少年时,先帝许诺蓟王“便宜行事”。究竟是黄门侍郎,便宜行事。还是陆城侯,便宜行事。且看如何解诏。 二诏,一前一后。一日之内,昼夜之间。皆出先帝之口。真伪毋庸置疑。 所谓金口玉言。大汉天子,岂能自食其言。如此说来,两道诏,皆有礼法依据。 虑及此处,卢植奏问:“臣,斗胆。敢问太皇,意欲何为?” “朕,尚未知也。”窦太皇言道:“司空乃蓟王授业恩师。自幼相伴,知之甚深。且问司空,若蓟王知晓,当作何解?” 卢植一声长叹:“不敢欺瞒太皇。若蓟王知晓二诏,必奉命行事。” “朕,亦如此想。”帘内窦太皇,人影婆娑:“少帝无过,若就此罢黜,恐至朝野动荡。之于二戚,亦如抱薪救火。故秘而不宣,许是上策。” “太皇明见。”卢司空亦如此想。 “然,南北二宫,禁中内外,并无秘密可言。久必外泄。若董太皇亦或是何太后得知。必难善终。比起二戚同日设宴,先帝一日二诏,方是心腹大害。” “臣,无言以对。”一语道破卢司空此刻心境。 “程太仆将逝,长信宫不宜欢饮。朕,亦无事宴客。”窦太皇言道:“且,有其一,必有其二。今次虽止,焉知明日不复行?” 卢司空言道:“臣,今日来见,方知二戚事小,二诏事大。” “司空且回。朕,倦了。”窦太皇,言尽于此。 “臣,告退。”卢植自去。 窦太皇之意,不言自明。蓟王归国,幕府随行。朝中唯有卢植,乃蓟王最可信赖之人。将先帝《起居遗诏》明示卢植,便有转述蓟王之意。 传与不传,一念之间。且看卢植如何作想。 三日后,二戚宴,如期而至。 一切皆不出卢植所料。 太傅、三公,遣属吏代为出席。九卿或称病不出,或二择其一。百官列队二戚府前。尤其董骠骑府,车水马龙,蔚为壮观。 换言之。百官多数以为,手握三万西凉精骑的董骠骑,胜算更大。 一场置酒高会。含义之深,不可为外人道哉。 陇右大震关。 慧妃自洛阳归来,便颇觉倦怠。食欲不振,寝食难安。得宫中侍医诊视,方知有喜。蓟王子嗣众多,然多为单出。能连生二子,凤毛麟角。足见宠溺。 不及将喜报传回,惊悉蓟王灵台受创,长睡不醒。慧妃惊慌失措,险些流产。 所幸,王妃千里传,告知蓟王详情,以安其心。这才稍有好转。 陇右政务,皆交由幕僚打理。断不会出错。 慧妃安心养胎,足不出云霞殿。 大震,雄关漫道,阻断东西。关首离宫,堪称会临绝顶,尽览众山小。飞鸟难度,略显夸大。固若金汤,实至名归。 “禀慧妃,关首有人求见。”云霞右御卫长梁姿,入殿通报。自蓟王就国,三百云霞卫,亦悉数归来。众皆完璧,无人贞落。 无妨。蓟王麒麟霸体。花落(蓟)王家,终有时。 “来者何人?”慧妃问道。 “自称‘墉宫玉女王子登’。”梁姿答曰。 慧妃星眸寒芒乍起:“害夫君至此,还敢前来。西王母派,不识大体。” “见是不见。”身侧当素言道。 “自然要见。”慧妃这便打定主意:“速取钱匣一枚。” “喏。”当昔起身入后殿。 许师钟瑷言道:“仙门中人,来者不善,不可不防。” “如此,先带去沐浴更衣,再入殿相见。”慧妃又道。 “喏。” 少顷,便有一青衫女子,翩然而至:“昆仑王子登,拜见慧妃,拜见诸美人。” “女仙所谓何来。”慧妃居高下问。 “乃为门内上元、云华而来。”王子登答曰。 “夫君灵台首创,乃因上元夫人,暗施‘点石成金术’而致。云华夫人,求告不成,竟突施瑶池仙术,乃至被人所乘,险伤及夫君性命。二人今被关押五千里外,蓟王宫监牢。贵使,何来求我?” “仙门中人,不问世事。二人犯事,当有门规惩治。”王子登不卑不亢,仙气凌人。言下之意,世俗皇权,无权处置仙门众生。 “此言有理。”慧妃嫣然一笑:“奈何夫君大梦未醒。妾,不敢擅断。权且令二夫人,暂居蓟国,乃为上宾。待夫君醒来,再做打算,如何?” “这......”王子登略显迟疑:“先前慧妃言,二人身陷囹圄。如何为上宾。” “先前事出有因,且贵使未至。今贵使既来,我等悉知王母心意。焉能不善待之。” “口说无凭。”王子登,亦无他法。速回昆仑,请王母定夺。 “若有食言,愿罚铜抵罪。”说完,慧妃这便命人将漆木钱匣奉上:“内有蓟钞一亿三千五百万。劳烦贵使带回。转呈王母当面。” “如此,也罢。”如此巨款,王子登平生罕见。足见慧妃,心意至诚。 正欲告辞,忽听慧妃又道:“且传语王母,‘载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 王子登默记于心,翩然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2 席珍待聘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目视墉宫玉女王子登离去,当昔不解:“敢问慧妃,夫君因其所害,既往不咎已是善待,为何反赠一亿资财?” 慧妃眸生异彩:“稍安勿躁,不日当见分晓。” 当素似有所悟:“慧妃此举,非为罚铜抵罪,乃为传语王母。” 释比翟姜言道:“慧妃所诵,乃出司马相如《大人赋》,又称《大人之颂》。以‘大人’,喻天子,赋中‘大人’遨游天庭,与‘真人’周旋,以群仙为侍从,过访尧舜并西王母。乘风凌虚,长生不死,逍遥自在。乃是迎合武帝好神仙,求长生而作。文字糜丽。前汉时广为流传。” “正是。”慧妃叹道:“奈何武帝终其一生,耗费无度,求仙无果。后下《罪己诏》,慨叹:‘向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 “奈何求神问仙,风行两汉。无人免俗。”当素叹道。 殿中云霞美人,多出仙门。同侍蓟王,自无需介怀。当昔遂问:“神仙之术,当真能长生不老乎?” “未可知也。”翟姜摇头。就西獂释比一族而言,并无长生不死之人。 慧妃忽笑:“西距昆仑,几日之遥?” “昆仑墉宫,高居承渊山。乃昆仑北户。来回许十数日,乃至月余。登山路径,称‘昆仑秘径’。唯西王母派知晓,旁人皆进出无门。”翟姜答曰。 “通天之路,岂有易哉。”慧妃似有感而发。 大震关并大散关,扼守关中。既是雄关,又是雄城。称“通都关邑”。大震关,多为羌人聚居,大散关,则多氐人聚落。自辅汉幕府,领护流徙羌氐诸胡以来。牢城不断扩建。藏于深山密林之古羌、古氐,散布河谷之月氏别种,亦纷纷出山。迁入牢城,落籍编户。 甚至巴蜀交界,汉中各地,亦有零散部族,不断北上来投。陇右一地(幕府加凉州),去年上计,已破八百万口,百余万户。汉人约占一成。多分布于河西走廊沿线,远至河西四郡。余下河湟两岸,冰原上下,皆为羌氐诸胡,世代所居。蓟国营城术,蓟人圩田法。诸如此类,大行其道。城内城外,渐与蓟国比同。 尤其和合之风盛行。羌氐诸胡,以嫁入汉家为傲。汉家儿郎,亦多娶胡妻。究竟是胡化,还是汉化。国中曾有争论。乃至太学坛专开博论。莘莘学子,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双方引经据典,唇枪舌剑。数次对垒,皆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惊动时在洛阳京畿之蓟王刘备。蓟王遂出王命。并弃“汉胡二化”,只称“向化”。蓟国此后,毋再提“胡化”或“汉化”,皆称“向化”。 争论乃止。 正潜心编撰《蓟国百科全》之上庠令郑玄,于百忙中言道:将蓟国上邦风貌,放之四海,令五胡四夷皆心向往之,便是王上所言“向化”也。 郑玄乃天下儒宗。亲为王命注解,自无差池。 正因如此。故国人远游,多自称“蓟人”。 闻者皆肃然起敬:原是大汉一藩。 自开江表十港。万邦风物,纷至沓来。各种果蔬鱼鲜,海外珍,源源不断,运抵泉州港。蓟国名产,亦随之驰名海外。为天下所知。 紫渊王子馆开馆时,蓟王亲笔赠言:“读万卷,行万里路。治兵习武,取禽祭庙。” 四少师之蔡邕,注解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乘风万里,并土分封。 众人纷纷醒悟,“取禽祭庙”,乃“分封告庙”之意。“取禽”,“并土”也。 蓟王雄心,足见一斑。 与其说,上庠令郑玄、少师蔡邕,乃是为“蓟王之言”注解。不如说,乃是为泱泱蓟国指点江山,勾画宏图。 上邦文明,当以农耕为主。兼顾绿洲、游牧、海岛、丛林、冰原,等诸多次生文明,汇聚一炉。锻造成崭新的蓟国风貌。 千里国土,千万国民。扬帆南北,驰骋东西。开枝散叶,欣欣向荣。 不惧风霜凛冽,大漠扬尘。不惧狂风巨浪,虫蛇毒瘴。唯一所患,王上何时醒。 平心而论。蓟国与日俱进,极速扩张,远超时人想象。尤其夷洲、澶洲及珠崖洲,三座大岛,立港营城。向化岛夷。经由将作寺测绘,三岛面积,堪比大汉一州之地。换言之,只需开辟三岛,大汉可并三州之地。 且岛上植被丰茂,物产丰饶。便是岛夷种落,亦不在少数。文明程度,不言也罢。 人力、物力皆称富足。只需假以时日,驯化岛夷,向化夷众。“着汉服,行汉礼;说汉话,汉隶”,不出数代,皆为汉土。 蓟王春秋鼎盛。有生之年,当可得见。 身怀一亿巨资,墉宫玉女王子登,如何敢丝毫懈怠。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穿冰川溪谷,走“昆仑秘径”,抵达墉宫。 与世人所想,昆仑凛然高绝,滴水成冰,寸草不生完全不同。墉宫所在,昆仑北境,竟繁花似锦,温暖如春。热泉自地下暗河涌出,融化厚厚冰壁,注入山谷。溪谷两侧,雾气氤氲。泛起阵阵暖意。 此谷群山环抱,隔绝冷风。通天之阶,沿冰壁开凿。上铺皮毛兽骨,连以千年绳结。群峰之间,以吊桥相接。脚下,身侧,皆取用不知名兽骨,固定拼接。所谓“百绕千结,兽骨嶙峋”。别有洞天,世外桃源,莫过如此。 登墉宫,入石殿(石室),面见王母。 墉宫玉女王子登,备说前事。周围女仙,皆面露喜色。 俗谓“财能通神”。便是瑶池女仙,亦不例外。虽说谷中富饶,自给自足,已成惯例。然,墉宫上下,出入昆仑,皆需钱财傍身。俗世行走,布道信众,皆需耗费无数。匣中巨资,足可补历代亏空。焉能不喜。 唯端坐大位之当世西王母,难觅仙容。 “慧妃既出亿钱作保,料想阿环(上元)、瑶姬(云华),当安然无恙。”墉宫玉女董双成言道:“王母,当可安心。” “匣中钱财几何?”王母不置可否。 “如慧妃所言,内有蓟钞一亿三千五百万。”王子登答曰。 “慧妃可有传语。”王母果称神明。 “慧妃言,‘载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王子登如何能忘。 “好一个,幸有三足乌为使。”西王母已醒悟:“匣中非‘罚铜’,乃‘娉资’也。” 众皆大惊:“王母此言何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3 能者多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古往今来,对待仇敌,通常有二法。 其一,挫骨扬灰,斩草除根。其二,坏城平池,散财焚兵,化干戈为玉帛。便是俗谓“化敌为友”。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上之策也。 慧妃深谙人情世故。又知军阵兵法。对待西王母派,若不能犁庭扫穴,永绝后患。则化敌为友,永世通好。 《史记·陈丞相世家》:“乃假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内妇。” “酒肉之资”、“贷币以聘”,乃时下约定俗成之“聘资”。 见门下女仙仍后知后觉。西王母遂示意:“三足乌何意?” “三足乌,青鸟也,主为西王母取食。”墉宫玉女范成君,脱口而出。 西王母手指青衫玉女王子登:“你便是‘三足乌使’也。” “‘三足乌使’,为‘王母取食’。”董双成幡然醒悟:“莫非,慧妃乃是此意。” “闻各派女仙,凡为蓟王所幸,皆可获封‘美人’位。称‘云霞美人’,或‘灵辉美人’。天光三殿,唯剩函园二崤城瑶光殿,尚未有女仙得封。”西王母言道:“又闻,凡其仙门,年可得供奉,千五百万钱。” “匣中有蓟钞,一亿三千五百万。”王子登若有所思。 王母笑问:“可聘娶几何?” “九人。”墉宫玉女婉凌华,已得心算。 王母叹道:“时,七月七,降为弥月之喜。于大庭广众,使王子登弹八琅之璈,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拊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磬,段安香作九天之钧。共计几人?” “正是我等七人。”王子登,花容失色。 “再加上元、云华,不多不少,正好九女。”王母一语中的。 “这可如何是好。”众玉女,一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王母叹道:“可能退回?” “......”此问直戳心神。殿中女仙,一时无言。 王子登忽惨笑:“年俸一亿三千五百万。若以十年计,或以甲子计,不可计数也。”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此巨利,何能轻易割舍。 “西佛东来,我派首当其冲。若得此钱,足可转圜。”玉女许飞琼,轻声言道:“愿往。” 众目相对,七女齐声言道:“我等,愿往。” “如此‘昆仑九音’齐聚。蓟王当可复苏矣。”王母叹道:“传语众人:慧妃多智,非我之命,切莫轻见。”有此七女,再加上元夫人弹云林之傲,云华夫人歌玄灵之曲。合称“九音”。 “喏。” 时人重诺。聘资既已收下,绝无反悔。寻常百姓,皆如此。更何况仙门。 若王子登时能领悟慧妃此举深意。婉言谢绝,或可转圜。然只需收下,便约定俗成。须知,王子登乃代王母出使。若自食其言,令王母信誉扫地。罪莫大焉。 诚然。墉宫玉女众多。然,仙术大成,常伴王母身侧,亦最为知名者。除七人外,另有安法婴,郭密香、纪离容、田四飞等,屈指可数。 九女既出,墉宫无仙矣。 如何唤醒植物人。便是后世,亦无绝对之法。终归也有迹可循。无非“有感而发”进而“感同身受”,乃至“受益匪浅”,最终“宛如新生”。 由感官驱动身体,进而作用于精神,最后反馈现实。完成灵与肉的大循环。 在此期间,需倍加呵护,用心善待。 蓟王贵为一国之君。身系千万子民。宫中内外,自当竭尽所能。断不会有差池。后世有植物人产健全子之实例。虽陷入深眠,然身体机能,却并未丧失。人体,当真妙。 自神农氏遍尝百草。仙门应运而生。诸夏上下数千年,对精神世界的求索,从未停歇。先秦两汉,方术大成。再加六国一统,江山永固。天下人君,权利数倍于先前。自始皇帝始,遍访海外仙山,求得不死药,便成历代皇帝终极目标。 堂堂汉武大帝,亦不例外。后世帝王,亦无可免俗。 明帝“夜梦金人”,西佛东来。乃至中夏仙门,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更有太平道张角,妖言惑众,符水救人,祸乱八州,乃至生灵涂炭。如此滔天巨祸,岂能熟视无睹。笔笔见于载,何来夸大? 后世儒教盛行。五胡乱华,或衣冠南渡,或传火东瀛。方技散落民间,墨门式微,先秦诸技,荡然无存。科技渐被超越,唯有自欺欺人,血泪而笑。 装睡之人唤不醒。夏虫不可语冰。如何还能振振有词。 一言蔽之,时下方技便是科技。科技乃第一生产力。 生产关系要与生产力相匹配。蓟王有这个生产力啊。 言归正传。 加法还是减法。如何择选,见仁见智。 蓟王多选加法。故慧妃亦如此。 《史记·淮阴侯列传》:“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 能者多劳。 话说,两汉诸侯王,刘备先祖,中山靖王有“百二十子”。绝非个例。曾为王甫所害,狱中自杀身亡之勃海王刘悝。史言之凿凿:“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 桓帝刘志,年三十六而崩。其弟刘悝,四年后而亡。 据此推算。刘悝死时,尚不及四旬。正当年富力强,龙精虎猛。时,已有子女七十人。若能人活到老,子女又当几何? 王家百嗣,实在是太过平常。窥一斑而知全豹。(以说人对史料之苛求,断不会夸大其词。请悉知(注①))。 永乐宫。 便有心腹中常侍封谞,帘下密报。 “哦?”董太皇眸中戾芒乍现:“果有此诏。” “千真万确。”封谞耳语答曰:“乃老奴豢养小黄门,亲眼所见。窦太皇令五宦之北海赵佑,捧相见。” “窦太皇用心良苦。”一声叹息,董太皇话锋陡转:“然,为万全之策,此诏,断不可有失。” “太皇意欲何为?”封谞惊问。 “命人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4 尔虞我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这......”封谞面露难色:“先前,云台被何府死士,纵火焚毁。后与永乐宫一并重建。一砖一瓦,皆出函园能工巧匠之手。内藏机关御器,不啻铜墙铁壁。不知其中关窍,如何能轻易得手。” “此言有理。”董太皇言道:“既有心腹在彼,何不先行探明诏之所藏。再做打算。” “喏。”封谞这便领命而去。 董太皇又道:“且告知其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便是太仆一心所求尚令一职,亦非难事。” “遵命。”封谞大喜而去。曹节故后,尚令一职,大位空悬。如此雄职,封谞自当眼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董太皇开出如此高价,亦足见《起居遗诏》之持重。 “来人。”待封谞出殿,董太皇又道。 “奴婢在。”便有中大夫入殿。 “速传董骠骑,入宫相见。”董太皇能信赖之人,便是董重。 “喏。” 自二戚宴后,董骠骑占尽先机,志得意满。百官先前多行骑墙观望。然宴后,如何站队,泾渭分明。再无投机之可能。 何苗势弱,亦不出意外。暗中遣人,往来平乐馆**精舍。其用意,不言自明。只需将党人绑上战车,当可补先天之不足。与董骠骑一争高下。 董骠骑为防进出洛阳时,被人有机可乘。已悄然迁出函园。入住步广里,修缮一新之骠骑将军府。 话说,中常侍赵忠,今为长乐太仆,常伴何后身侧。其弟城门校尉赵延,虽与董重交好。然却不可不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焉能将咽喉要害(喻进出城门),扼于他人之手。 少顷,董骠骑车入永乐宫,拜见董太皇。 屏退左右。董太皇遂将《起居遗诏》,密语相告。 董骠骑抵近帘下,低声相问:“敢问太皇,可知先帝遗诏,立谁人为帝?” “未知也。”董太皇摇头:“遗诏所,唯窦太皇及少数心腹知晓。此时,卢司空亦知也。” “卢司空若知,蓟王必知也。”董重脱口而出。 “料想,蓟王尚不得而知。”董太皇语透深意。 “只因蓟王长睡不醒。”董骠骑幡然醒悟。 “先帝于困龙台上,昼夜之间,连出二诏。托孤蓟王,兄终弟及。料想,《起居遗诏》所录,必是父死子继。”董太皇言道。 “太皇所言极是。若二诏同言,何必多此一举。下前后两道诏。”董重又道:“只恨,究竟立长还是立幼,不得而知。” “据朕所料,多半废长立幼。”董太皇心有灵犀。不愧是河间姹女。 “若如此,窦太皇何不明言。”董重疑道:“窦太后曾与太皇,指天为誓,歃血而盟:共立贵子为帝。若先帝《起居遗诏》当真将大位传于贵子,正与盟约暗合。窦太皇焉会私藏,秘而不宣。”董重言下之意,二宫太皇,有约在先。《起居遗诏》必对贵子不利,故窦太皇才深藏不露。恐为人所知。 “朕,先前亦如此想。然,窦太皇......”董太皇欲言又止。 董重话到嘴边又吞回。长信、永乐,二宫之事,岂是他能问得。 少顷,董太皇轻声言道:“《衣带诏》之事,尚无定论。窦太皇心机莫辨。意欲何为,无人知晓。初时,朕只当她孤家寡人,无欲无求,故引为助力,联手与何后相抗。今日再看,许非如朕之所料。窦太皇,仍有族亲散落漠北,已是一部大人。另有窦氏与蓟王结亲。其母亦建在。传闻,多年前便与姑窦氏,北上辟祸楼桑。” “臣亦有耳闻。传,蓟王为陆城侯时,便庇护天下党人。”无外人在场,董重直言不讳。 “如此说来,**张俭所奉《衣带诏》,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更需深思。”董太皇言下之意,从利益关系而言,蓟王与党人,亦有重大羁绊。 若《衣带诏》乃出蓟王...... 心念至此,董重浑身恶寒,如坠冰窟。 “必不会是蓟王。”董重掷地有声。蓟王磊落。恪守臣节,从未暗行不轨。此乃天下皆知。 闻此言。帘内窦太后,竟轻轻颔首:“朕,亦如此想。**平乐会,唯其族兄与会。亦非座上常客。稍后又为贼人所害。当日,曾有人见其浑身披创,自函园水砦驾车而出。” “哦?”董重又一愣:“浑身披创,自驾而出。” 董太皇不置可否。大殿一时落针可闻。然董重却脑筋急转,苦思其中关窍。 “莫非,蓟王族兄,乃与蓟王,同时遇袭。不对。”董重喃喃道:“若同时遇袭,贼人岂能留下活口。且蓟王族兄若侥幸死里逃生,自当车入二崤城军堡,引兵来援。为何自行出郭,直往东归......” “此中有诈!”董重幡然醒悟。 “若依骠骑所想。那日情形,又当如何。”董太皇循循善诱。 “必是,必是。守丞与贼人里应外合。趁蓟王不备,骤然出手。重创灵台,乃至长睡不醒。蓟王碍于同宗之情,故不忍加害,放其归去。不料死于半道。”董重咬牙言道。 “骠骑深知蓟王也。”董太皇赞道:“当日情形,或便如此。先前,蓟王族兄,曾路遇无名方士。刘平赐予酒肉,方士回赠谶语。别后竟一病不起。若刘平乃仙门中人,刺杀蓟王,水到渠成。” “麟不当见而见。”禁中无秘密。蓟王追查兰台藏一事,董骠骑早已知晓:“臣,本以为,何太后涂抹兰台所藏襄楷《诣阙上疏》,乃为试蓟王真心。如今看来,《衣带诏》之背后主谋,何太后亦难逃干系!” “唉......”董太皇一声长叹:“三宫鼎立,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蓟王本是好意,怎料人心难测,忠奸莫辨。乃至遭奸人所害,长睡不醒。许,一切皆是天意。天亡我大汉。” “太皇切莫丧气。未必无转圜之机。”董重开解道:“今,臣手握三万西凉精骑,何苗不过万余杂胡。只需寻得时机,一战胜之。废少帝**君。黜何后,打入暴室狱。天下权柄,尽归吾门。蓟王能醒则醒。不能醒,便不醒。” “切莫轻敌。”董太皇收拾心情,叮嘱道:“手握大义,顺势而为。取《起居遗诏》,乃重中之重。” “臣,遵命。”董重这便领命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5 石破天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函园客堡,燕归馆。 车骑府司马许凉,投帖拜见。骑都尉李肃不敢怠慢,这便整衣出舍,阶下相迎。 “见过李都尉。”许凉先行礼。 车骑司马许凉,先为大将军司马。何进败亡后,一众党羽如鸟兽散。后车骑将军何苗得势,便又纷纷来投。司马许凉、假司马伍宕、亲(门)客张津等人,皆如此例。俗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何车骑能有今日声势,一众党羽,出力甚伟。 “见过许司马。”董卓、袁绍等,先前皆为何进党羽。许凉来意,不言自明。李肃热情相邀:“且入舍一叙。” “请。” 宾主落座。李肃亲手斟茶,以礼相待。 二人以茶代酒。待各自落杯,李肃明知故问:“敢问司马,所为何来。” “乃代主而来。”先前曾有数面之缘,亦不算初见。许凉遂道明来意:“三宫鼎立,二府(骠骑、车骑)相争。董骠骑屯兵三万于京畿内外。反观何车骑,不过手握万余人马。急切间,不可与敌。今,二宫太皇并垂帘。窦太皇多不问政事,然董太皇却处处相对。何车骑进退维谷,生死便在旦夕之间。故,特来向后将军求援。” 许凉一席话,皆不出所料。略作思量,李肃答曰:“三宫鼎立乃蓟王所立。今虽离朝,虎威犹在。又有谁人敢轻起刀兵。何车骑,恐多虑也。” “都尉可知,道人史子眇?”许凉反问。 “此人颇有道术。曾代太后,抚养陛下多年。故陛下少称‘史侯’。”李肃答曰。 “史子眇先前亦中仙术。乃至长睡不醒。据我所见,恐难转圜。若蓟王亦如此这般,为天下之大不幸。该当如何?”许凉又问。 “这......”李肃无言以对。 京中已有风传。言,蓟王恐难转圜。就此长睡不醒,直至撒手人寰。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欲补蓟王身后之空。所幸,蓟国国力蒸蒸日上。辅汉幕府并千里蓟国,上下戮力,君臣同心。坚若磐石。一时难以撼动。否则,九州崩坏,社稷无存。 “那时,三宫折足易,二府共存难。不出数载,必见分晓。若能助一臂之力,待执掌天下权柄,何车骑必有重赏。”言及此处,许凉压低声音道:“后将军等人所奉**《衣带诏》,何车骑亦既往不咎也。” 李肃眼中戾芒,一闪而逝。又急忙掩饰:“司马所言,某一概不知也。然已字字入耳。当分毫不差,传于后将军当面。” “如此,某改日再来。”说完,许凉取礼单奉上:“区区薄礼,聊表心意。” “这,如何使得。”李肃眼笑眉开。 九江郡,合肥侯国。 合肥古为淮夷地,商称虎方,周称夷虎。时庐子国,建都于此。始皇帝二十六年(前221年),废分封,立郡县,合肥属九江郡。 知程中大夫归期,合肥侯并夫人袁氏,于都亭相迎。 “妾,拜见君侯,拜见夫人。”程中大夫恪守本分,亦知尊卑。为人处世,无可指摘。 “免礼。”合肥侯伸手搀扶:“一路辛苦。” “妾,无碍。”程中大夫柔声答曰。毕竟同床共枕,焉能无情。 “且随我,入宫吧。”合肥侯言道。 “妾,敢不从命。” 安车入宫。洗去风尘,程中大夫更衣来见。 “中大夫节哀。”袁夫人言道。 “老父宦海沉浮,能得善终,妾已心满意足。”程中大夫收拢悲容,勉强一笑。 “无需勉强。”丧父之痛,合肥侯感同身受。 闻此言,程中大夫终是落泪。又急忙拭泪告罪:“妾,君前失仪。乞,恕罪。” “都说了,无妨。”合肥侯不以为意。说起宦海沉浮,废帝亦深有体会。 “起来说话。”袁夫人亦好言宽慰。 程中大夫起身后,悄声言道:“乞屏退左右。” 袁夫人眸生异彩,转瞬即逝:“尔等退下。” “喏。” 待宫人悉数出殿,程中大夫,这才以机密之事相告:“禀君侯。老父临终前,曾有密语相告......” “此话当真。”合肥侯气势骤起。 “有为证。”见废帝自归国以来,少有英姿勃发,程中大夫难掩欢喜。说完,便取程璜榻下所藏锦囊,呈于合肥侯当面。 合肥侯吐气稳住心神。这便双手接过,徐徐解开绶带。将囊中之物取出。 展开视之。正是阿阁兵乱时,窦太皇所颁《废帝诏》。 此诏,乃鞠城兵乱时,由蹇硕当场诵读。时,众怒难犯,又大势已去。故合肥侯并未追究。事实上,《废帝诏》,究竟是不是“矫诏”,还真就出于窦太皇之手,唯窦太皇与长乐太仆程璜,心知肚明(注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养女能有个好归宿,程璜临终前,终于道破隐秘。 “此乃矫诏。”程中大夫,石破天惊。 合肥侯细看之后,断然摇头:“此诏何来伪造。”毕竟曾兄终弟及,继位新帝。诏有无错漏,只眼可辨。再者说来,此诏事后必然校验,焉能有假。 “此诏不假。”程中大夫言道:“然却是矫诏无疑。” “何以见得。”袁夫人忙问。 “君侯岂不知‘田窦相夺’乎。”程中大夫,答非所问。 “前汉武帝时,外戚魏其侯窦婴与武安侯田蚡各自结党为奸,互相倾轧。时天下吏士见田蚡日渐得势,纷纷‘去婴归蚡’。唯有灌夫刚直不阿,守节不变,却好使酒。田蚡由是日益骄横。后因灌夫‘使酒骂座’,田蚡乃劾灌夫不敬之罪。田蚡想借治罪灌夫之机,连坐窦婴。窦婴则力保灌夫,共御田蚡。时称‘田窦相夺’。后以窦婴及灌夫,被诛而终。稍后,田蚡亦亡故。武帝一举除二戚之患。”身为宗室,焉能不知前朝旧事。 程中大夫追问:“君侯可知,窦婴因何被戮。” 合肥侯灵光一现:“乃矫先帝诏,坐罪弃市。” “然也!”程中大夫终于道破关窍:“此诏,与前汉时魏其侯所受遗诏。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便是袁夫人,亦幡然醒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6 盗书续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啧啧,剧情已入化境。 --------------------------- 上巳节后,三日。 一辆宫廷车驾,驶入遗芳里,停在别馆后巷。 深居简出,久未露面的长信太仆程璜。身着常服,被心腹小黄门,搀扶下车。 角门已先行开启。便有馆中小黄门,趋步近前,笑脸相迎:“奴婢,拜见老大人。” “你(阿)父何在?”程璜笑问。 “阿父已等候多时。”小黄门躬身引路:“老大人请。” “好。”程璜和颜悦色,人畜无害。 穿后院,入中庭。 曹节与程璜,廊下相见。 “曹大人。” “程大人。”曹节阶下相迎:“请,堂内一叙。” “请。” 宾主落座。小黄门奉上香茗果品,便自行告退。 环视廊下价值不菲,一排水绿琉璃廊窗。程璜笑道:“曹大人,隐居闹市,不问政事,悠然自得。当真羡煞旁人。” “老而无用矣。”曹节有感而发:“若非华公神药续命,恐早已作古。能苟活至今,已是大幸。” “闻曹大人将《(华佗)再造丸》,转赠张让。不知可有此事。”程璜举杯相敬。 “然也。”曹节落杯答曰:“神药治病。然阳寿已尽,非人力可为。” “老大人知命矣。”程璜亦有感。 “三日前。蓟王无故离京。幕府稍后随行。函园只留函陵令及三千兵马。足见事大。”曹节叹道。 “老朽亦有耳闻。一日上巳,情势突变。何董二戚,断难相容。今蓟王离京,再无掣肘也。”程璜亦人老而精。 “张让本欲劫掠少帝,同车赴死。人至河边,却临时改意。放少帝归去,自投大河溺毙。”曹节言道:“只因,我等皆天家忠犬。死则死矣,岂能反咬主人一口。”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往今来,莫不如是。”程璜笑叹:“张常侍先行,你我亦无例外。” “然也。”见机一到,曹节遂明心意:“你我人活到老,死不足惜。黄门式微,天命使然。然,为护汉室周全,你我二苍犬,或可一吠。” “曹大人,意欲何为?”程璜平揖相问。此来必有因。程璜早有准备。 “先前。大将军火烧二宫。乃小女安素,领二宫太皇,自密道逃出城外。”曹节以机密事相告。 “我亦有耳闻。此密道,乃先秦遗留暗渠改建。可穿内城,直达外郭。却不知具体之所在。”程璜含糊其辞,乃有意为之。 “然也。”曹节言道:“暗渠乃桓帝,命老朽修建。直通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程璜深长一笑:“酒家安氏,乃安世高之妹。传闻与桓帝生有一女。” “正是安素。”曹节言道。 “无怪老大人,对养女爱护有加。竟是大汉长公主也。”程璜肃容下拜:“程璜,代主拜谢。” 曹节离席回拜:“你我撕斗一生,终归各为其主。人之将死,恩怨且了。今日,可否联手,为汉室续命。” “愿闻其详。”程璜肃容答曰。 曹节遂将心中托付,悉数告知。见程璜沉默不语。曹节遂问:“不知程大人,以为如何?” 程璜言道:“不瞒曹大人,老朽亦有三(养)女,恐身后为仇家所害。故,投鼠忌器也。” “闻程中大夫,已有身孕,却未得合肥侯诏封。”曹节早有准备:“若此物在手,程中大夫‘母凭子贵’,指日可待。” “何物?”程璜果然上心。 曹节遂从袖中取一蜀锦囊:“程大人且看。” 程璜稳稳接过,解带视之。不由大惊:“莫非是《废帝诏》!” “然也。”曹节笑道:“凡我朝诏命,皆抄录二。一授出,一存尚台。《废帝诏》,因兹事体大,故未授予合肥侯本人。而是告庙后,存于灵台。” 程璜心领神会:“此乃,尚台存卷!” 曹节高深一笑:“诚如程大人所言,《废帝诏》,今一存于灵台,另一便握在程大人手中。” 程璜倒吸一口凉气:“曹大人何不明言。” 曹节附耳言道:“程大人可知前汉时,武帝杀田窦二戚乎?” 程璜脱口而出:“传闻,魏其侯窦婴,曾受景帝遗诏。诏曰:‘事有不便,以便宜(biàn y&iute;)论上。’及系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诸公莫敢复明言于上(武帝)。魏其(侯)乃使昆弟(之)子,上言之,幸得复召见。奏上,而案尚,大行无遗诏。诏独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矫先帝诏,罪当弃市(注①)。” “尚台,当真无留存乎?”曹节手指程璜手指诏言道:“窃以为,乃帝王心术也。” 程璜轻轻颔首:“或许武帝命人先行将尚台存移除。” “此一时,彼一时也。”曹节言道:“武帝,‘除存,杀二戚’。今日老朽,乃行‘盗续命’也。” 程璜忙问:“当如何施为。” “二戚相争,必有死伤。若三宫有折足鼎覆之危,或有人欲屠戮宗室以立威。程大人便将此诏先行毁去。并称《废帝诏》乃是矫诏。” “一旦查无对证。《废帝诏》坐实矫诏。合肥侯,便仍是天子。”曹节笑道:“合肥侯夫人,乃出汝南袁氏。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必鼎力辅佐合肥侯重登帝位。不瞒程大人。老朽此举,乃行嫁祸安国之计。当可保三宫帝后并少帝安危。” “合肥侯在关东称帝。”程璜心领神会:“那时,我儿母凭子贵。” 曹节龇牙一笑:“虽不能为帝后,然贵人位,唾手可得也。”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见合肥侯重登大位。洛阳二戚必小心行事。或携手应对,亦未可知。如此,亦可保三宫帝后并少帝安危。”程璜终于想通一切。 “如何,程大人?”曹节笑问。 “于己于人,于国于家,皆有大利。程某焉能拒之门外。”程璜这便入伙:“你我时日无多,当如何行事,方万无一失。” 曹节遂从袖中,取出一玉匣:“匣中有半片附蝉,充作信物。你我故后。小女安素,并程大人养女,当见机行事。” “一言为定。”程璜掷地有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7 青鸟传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起身相送程璜离去,曹节独立廊下,久久不语。 “阿父?”养女安素,自出屏后。 “无妨。”曹节笑道:“春深日暖。院中百花盛开,齐增春色。老父久卧榻上,难得驻足一观。我儿勿忧。” 安素这便走到廊下,立于曹节身侧。谨防老父久站乏力。 “无怪士大夫致仕后,总喜遁入山林,结庐而居,寄情于山水。”曹节睁开昏花老眼,无限留恋:“世间至美,莫过如此。” 陇右大震关首,云霞殿。 墉宫七玉女,弹八琅之璈王子登,吹云和之笙董双成,击昆庭之金石公子,鼓震灵之簧许飞琼,拊五灵之石婉凌华,击湘阴之磬范成君,作九天之钧段安香。乘香车宝马,驶入殿前。 云霞卫列队相迎。 七女各披云锦天衣,宛如七色霓虹。虽素纱遮面,不见仙颜。然“嵯峨三角髻,馀发散垂腰”,“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螓首蛾眉,顾盼生辉。 仙姿风流,惊世骇俗。 饶是万里挑一,七尺云霞卫。亦相形见绌,自惭形秽。 更何况,仙家必有房中术。 “妾等,拜见慧妃,拜见诸美人。”七人入殿,盈盈下拜。 “诸位免礼。”慧妃发自肺腑,笑容不减:“墉宫玉女王子登何在?” “妾,在此。”青衫玉女,自行答话。 “先前,命你传语王母。不知可曾会意?” “王母言,三足乌使,为王母取食。既收慧妃聘资,自当言而有信,无怨无悔。” “‘君子之言,信而有征’。‘七月七日,上(武帝)于承华殿斋,正中,忽有一青鸟从西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有顷王母至(注①)。’”慧妃笑道:“传信青鸟,可比青衫玉女也。” “慧妃多智,我等不及也。”王子登拜服。 慧妃自帘后言道:“且宣诏吧。” “喏。”许师钟瑷并释比翟姜,既为云霞美人,又兼领左右长御。长御,众御之长。宫中女官,为侍从宫女之长,侍后妃左右。女御长如侍中,禄比中二千石。 “女长御比侍中,皇后见娙娥以下,长御称谢。” 汉宫仪:娙娥见(皇后),女御长称“谢”,礼比将军、御史大夫。昭仪见(皇后),称“谢”,(礼)比中二千石。贵人见(皇后),称“皇后诏曰可”,礼比二千石。 家国同构。 蓟王离宫,由慧妃主政。故左右长御,禄二千石。 “表赐王子登,董双成,石公子,许飞琼,婉凌华,范成君,段安香,为美人,称‘瑶光’。领千石(家)俸。” “妾等,叩谢太皇,叩谢陛下。”七女异口同声。“表赐”二字,说明慧妃已呈报太妃,太妃又上表朝堂。得窦太皇并少帝赐婚。如此,合法合规,有礼有据。 只需西王母派自认诸夏仙门,还在中夏行走。断难背信弃义。 “免礼,赐座。”慧妃大仇得报,心中甚慰:“夫君身中瑶池仙术,乃至长睡不醒。后经询问上元并云华二美人(请注意)得知。唯凑齐‘昆仑九音’,方能唤醒。” “原来慧妃早知。”王子登这才幡然醒悟。 “王母乃群仙之首。昆仑为诸夏之巅。岂又在意区区一亿券钞。”慧妃颇识大体:“乃为使夫君醒于九音,而行顺水推舟也。” “妾等,惭愧。”七人涣然冰释。 “诸位既出昆仑,门俸岁岁足享。别无例外。然需谨记,从今而后,亦为君王之妾。当全王家体面。为人行事,断不可有失。” “妾等,谨记。” “来人,设宫宴,为诸美人,接风洗尘。” “喏。” 云霞殿内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慧妃出身古羌,敢爱敢恨。拿得起,端得稳,放得下。恪守妇道。蓟王临行前,温泉别馆所造人伦触器,深藏暗匣,从未启封。白日理政,夜半织锦。稍有闲暇,抚琴歌舞,已解相思。今又得受孕。怀胎十月,诞下麟儿。无需母凭子贵。蓟王宠溺,不减分毫。 对利益双方而言。婚姻互为最高等级的人质。 慧妃身后,百万钟存,能安居陇右。这份婚姻的羁绊,居功至伟。寡人无情。只因利益太重。刘备窃以为。不掺杂利益,纯粹男女之情。几乎没有。或多或少而已。 终归无中生有,日久生情。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变不离其宗。 既封瑶光美人,便不可久居云霞。 三日后,一队送亲车队,顺下大震关。浩浩荡荡,驶往五千里外,蓟国都临乡城。 云梦大泽,巫山神女峰。 闭关石室。门徒入室通禀:“有洛阳使节,船至山下。随行门人言,乃奉太后之命,前来拜谒。” “可是西宫何后。”当世神女,轻声言道。 “正是。” “前殿相见。” “喏。” “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注②),拜见神女。”洛阳来使,竟是三人。 “诸公大名,妾,亦有听闻。”神女回礼:“不知诸公,所为何来?” “禀神女,乃为请神女出山,为太后麒麟子,行‘试儿之礼’。”青牛师封君达答曰。 神女不置可否:“此俗只见于荆楚。且何后亦非江左人氏,何故行此礼。” 封君达答曰:“在下窃以为,诸夏仙门,唯神女能与王母比肩。太后不欲厚此薄彼,令王母专美于前。故请神女行楚礼,以示公允。” 见神女不为所动,东郭延年又以心腹之言相告:“天下仙门,本不分彼此。然两汉四百年,请佛东来,再加我辈不知惜福。时至今日,中夏仙门日渐式微。王母降为弥月之喜。时园中流香渠水,贵如真金。洛阳权贵,争相贩购。太后日进斗金。更助王母声威。今,蓟王归国,上元夫人不知所踪。千秋观无人为首。此乃天赐之机也。” 青牛师封君达再接再厉:“若为麟子行楚礼。神女必当扬名天下。那时,据千秋观,号令天下仙门,岂非手到擒来。” 巫山神女言道:“猛虎假寐,黄犬狂吠。天下大乱在即,犹不自知。可笑,可叹。” 三人六目相对,皆不知所以然。 须臾,神女一声轻叹:“命中既有此羁绊,唯舍身解尘世韁锁。诸公先回。妾,随后便至。” “恭迎神女大驾。”三人大喜而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8 洞鉴古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待三人离去。便有门人近身问道:“先前田圣传,神女不去。今太后遣使,如愿前往。神女此举,是否厚此薄彼。若蓟王得知,恐生间隙。” “先去洛阳,再赴蓟国。”神女言道:“北人南来,大势所趋。先前不欲北上,乃因不想沾染俗尘,闭门传道后辈。今见太后遣使,方知命中注定。避无可避,自当北行。” 门人喜道:“神女若为太后麟子行楚礼。待吾门声势大涨,何须四百年偏安一隅。” “偏安亦是安。”神女言道:“天道无常,世事难料。” “然自楚汉相争,霸王乌江自刎。悠悠四百年,我辈人才凋敝,声名不显。楚地日渐衰落。今汉兴盛于关中内外,大河两岸。江左之地,多迁蛮夷逆进,千里沃野,不闻楚歌。此或是汉王(汉帝)有意为之。江左更兴韩诗。时人多吟汉赋,再无有唱楚辞。门中前辈,留下谶言:‘衣冠南下,楚汉和同;鸿沟四通,天下一统’。诚如神女所言,乃大势所趋也。”门人劝道。 闻此言,神女眸生异彩,转瞬即逝:“何不明言。” 门人遂咬牙言道:“我等窃以为,谶言所指,便是蓟王。” “何以知之。”神女表情看似淡然。 “蓟王支渠四通,又兴江表十港。开凿容渠船闸,沟通南北水路。海市列队南下,互通有无。如今大江南北,商旅辐辏,帆樯如林。天下趋于大同。不正应此谶:衣冠,海市也;鸿沟,容渠也;楚汉……” “且说来。”神女目光清冽,浩渺烟波。 “楚(神)女与汉(蓟)王也。”门人斗胆答曰:“此乃,天意也。” “古人云:‘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且看是否如你所言。”神女翩然而去。 门人恭送不提。心中暗自窃喜。 所谓应运而生。对于天下大势,有先见之明者,又岂止巫山神女派。 时襄楷二次上疏,便有“中国弱,四夷强”,“当有大兵”之句。朝臣更屡有弃西凉,断臂求存之意。若刘备得知神女门内谶言,必然知晓“衣冠南下,楚汉和同”,乃是言指魏晋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汉人末日血泪,确也促进了南北融合。“鸿沟四通,天下一统”一句,乃是“以楚汉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之典故,隐喻唯有填补南北文明之鸿沟,华夏方能真正一统。 历史确也如此。 北人南下,垦殖江左乃至岭南。华夏大河文明,渐转为长江文明。东晋、南宋,皆深得其利。 然,刘三墩麒麟天降。开启双传,救赎之旅。也令历史的车轮,悄然偏转。和合之风,遍吹五湖四海。又绿江南(江南:……)。 君不见,蓟王先和亲十夷王女。又订婚祝融后裔。若神女来投,楚汉和同矣。 洛阳西郭寿丘里,合肥国邸。 月朗星稀,夜风习习。合肥侯相胡毋班,赴党魁平乐会,微醺而归。 步入大堂,忽见一人背身而立。 “你是何人!”胡毋班手握佩剑,朗声喝问。 那人闻声回头,笑行一礼:“奴婢,见过国相。” “原是黄大人。”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豪强黄纲。先前为废帝暗中招募死士,兵乱鞠城。后受宫刑,侥幸活命。与程中大夫同投合肥侯。今为内官,亦是心腹。 “不知大人抵京,未能相迎。”胡毋班和煦一笑:“请坐。” “国相请。”黄纲颇知进退。 各自落座。官婢送上香茗果品,胡毋班遂问:“敢问大人,所为何来?” “奴婢奉主公之命,以机密事相托。”略作停顿,黄纲转而言道:“国相位列‘八厨’,常赴党魁平乐会。故此事,需借党人之力。” “哦?”胡毋班心中一震,莫非事已泄。这便不露声色:“不知主公何事,需借党人之力。” 黄纲故作神秘:“国相且附耳上来。” 胡毋班不疑有他,这便暗中戒备,隔案倾听。 黄纲这便娓娓道来。 胡毋班之震惊,可想而知。 黄纲洋洋得意。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此事当真!”兹事体大。胡毋班焉能轻信。若一切成真,二戚之争可休矣。 “千真万确。”黄纲言道:“先前,程中大夫奔丧回京。于养父病榻之前,悉知当日密情。《废帝诏》乃矫诏无疑。主公仍是汉帝。” “程璜临终之言,只入程中大夫之耳。并无人证,又无物证。如何能取信天下。”胡毋班语速飞快。 “凡我朝诏命,皆录二。一授出,一留存。是否矫诏,一查便知。”黄纲气定神闲。似胜券在握。 “嘶……”胡毋班已会其意:“莫非,黄大人此来,便是要托党魁,暗查此事。” “此其一也。”黄纲正色道:“主公先前举兵鞠城,乃为除宦官之祸。伤及宗亲百官,亦非我主所愿。今,蓟王不辞而别,传闻身中仙术,长睡不醒。何董二戚,欺少帝年幼,争权夺势,多行不轨。眼看便有折足覆餗之危。若我主重登大位,拨乱反正。二戚之争,可休矣!为江山社稷,长久计。国相当说(服)党魁,扶立英主,再续国祚。” “原来如此。”胡毋班心领神会。只需坐实《废帝诏》乃是矫诏。合肥侯并未真被废黜。如此,只需党魁牵头,党人群起上疏,再继帝位,水到渠成。 更何况。如今朝中董骠骑虽占得先机,然却无必胜之力。合肥侯乃董太皇次子。心向董氏,顺理成章。只需重扶合肥侯登基。董氏一门,必胜矣! 更有甚者。合肥侯夫人,乃出汝南袁氏。若再加名门相助。何氏势单力孤,如何能敌。 思绪如脱缰野马。胡毋班竟一时神游天外。 见时机已到。黄纲又添一把火:“国相满腹经纶,当世人杰。却屈居侯国,百里之地。若主公登基,国相从龙有功,他日位极人臣,执掌天下权柄,一展治世长才,亦未可知也。”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重利之下,无人免俗。 一声长叹,胡毋班起身离席,南向肃容下拜:“臣,遵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79 三人为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里函园,兰林里。河东太守袁绍别馆。 从弟袁叙、袁胤(yìn),双双登门。汝南袁氏,天下名门。先前,二人结伴南下,先往南阳,拜访从兄袁术。又顺访合肥。一路游玩,今日乃归。 家门兄弟,断不可冷落。即便昨日赴宴,残酒未消。袁绍亦起身想见。 “一路可好。”袁绍笑问。 “百般皆好。若游学皆如此,弟岂用人催促。”袁叙答曰。 “有家门照应,必大有裨益。”袁绍意味深长:“待学业有成,先举孝廉,为郎官。不出三载,当出为二千石太守也。” “二千石官,何足为?”袁叙低声道:“乞兄长,屏退左右。” “咦?”袁绍心中一动,略作思量,这便示意左右皆退。 待堂内只剩兄弟三人,袁叙这才从袖中取出密信,呈于袁绍当面:“兄长且看。” 见是合肥侯封泥,袁绍顿生疑窦:“可是从妹手。” “正是。”袁叙答曰。 查验封泥完好,袁绍这便取一观。 不及看完,便霍然起身。迎光堂前,细细辨认。见绢上黑字,言之凿凿。这才确信,并未看错。 “何以知之?”袁绍落座发问。 “乃长信太仆程璜,临终遗言。经由程中大夫转述。” “合肥侯,意欲何为。”袁绍明知故问。 “临来时,姐命弟问:重登大位,可乎?”袁叙答曰。 “合肥侯所求,乃是天下。”袁绍略作思量,遂问道:“此事,伯业、公路,知否?” “尚未知也。”袁叙答曰:“唯兄长与我二人,知之。” “如此,切莫声张。便是伯父、家父,亦暂且隐瞒。”袁绍亦有定计:“知否?” “喏。”二人肃容下拜,随即避入后舍。 “来人。”袁绍一声清喝。 “在。”便有心腹廊下应答。 “曹兖州、孙豫州,何在?” “皆在京中。” “速去投帖,相约胡姬酒肆一见。” “喏。” 西郭平乐馆,党魁舍下。 合肥侯相,驱车拜见。 昨夜置酒高会。今日休沐,党魁犹在酣睡。只因胡毋班本就是党人,且位列八厨之中。故引入内舍静候。 少顷。党魁张俭,洗漱更衣,赶来相见。 “拜见少府。”胡毋班起身行礼。 “季友所为何来。”既是同党,张俭自不见外。 “禀少府,乃为国事而来。”胡毋班收拢心神,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不料竟有此事。”张俭声色不动:“既出程璜之口,必有缘由。诚如季友所言,我朝诏命,皆一文二。其一,授于受命之人。其二,入尚台封存。《废帝诏》,若是黄门暗中行事,急切间未能遮掩周全,尚台必无此诏。只需彻查,当真相大白。” “少府所言极是。”胡毋班言道:“故主公命我来求:少府可否代为彻查,还天下以清白。” “兹事体大,不可不防。若先行泄露,恐为人所乘。”暗忖片刻,张俭言道:“宜当暗中行事。” “学生,亦如此想。”胡毋班言道。 “《废帝诏》,告庙后,封存于灵台。太史令单飏,与我乃是故交。查验此,当无不妥。然尚令曹节新丧。尚台无人主政,尚令一职,二戚皆志在必得。急切间,恐难如愿。” “敢问少府,若证《废帝诏》乃出矫诏。又当如何?” “尸子言:‘扬清激浊,荡去滓秽,义也。’”张俭斩钉截铁:“自当拨乱反正,重立新帝。” “学生,告退。”胡毋班大喜而归。 张俭此来,另有目的。二戚相争,朝臣分立。眼看大乱在即,惊闻《废帝诏》乃出黄门矫诏。若从此处上溯。废帝不当退位,少帝本不应后继。然,即便矫诏确定无疑。依今时今日二戚之权势,必不愿轻易苟同。废帝早已元服,且聪慧机辨,不在先帝之下。一旦重登大位,必行集权亲政。 那时,二戚又岂甘心,将手中权柄,拱手相让。二戚之争,遂变君臣相夺。二戚必行狡辩。推托曹节身后,尚台群龙无首,乃至存档遗失,亦情有可原。诸如此类,定不会让合肥侯轻易如愿。如此互相角力,各不相让…… 虑及此处,张俭脱口而出:“二日并天。” 合肥侯若得助力,未尝不可,自行称帝。 “逮至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注①)。”张俭眼中,闪烁戾芒:“置尧以为天子!”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臣等,拜见太后。”助军左校赵融,助军右校冯芳,左校夏牟三人,出外募兵,今日始归。 先前,大将军何进攻打南北二宫。三人因出身黄门,被夺兵权,捆绑收押。战后获释,何后好言宽慰,令其官复原职。三人感激涕零,悉数归心,甘为太后所用。 “募集多少兵马。”太后问道。 “三辅募士、三河骑士、六郡健勇,各三千人。”助军右校冯芳答曰。 “甚好。”帘内何后难得展颜一笑:“当是大功一件。” “幸不辱命。”三人抱拳答曰。 “且各自归营,他日必有重赏。” “喏!”三人大喜,齐声拜退。 “冯校尉留步。”何后忽道。 “喏。”助军右校冯芳,闻声止步。 “闻校尉家中有女,落落初成。不知可称许配人家。” 不料何后竟问起家事。冯芳答曰:“小女将将及笄,尚未嫁娶。” “今有南阳太守袁术,出身名门,尚未婚配。不知校尉,以为如何?”何后说媒,乃为笼络袁氏也。 路中捍鬼袁长水? “回禀太后。”急切间,冯芳忽想起一事:“臣,妇翁(老丈人曹节)生前,曾私下对臣言,宜当同嫁蓟王。” “竟有此事。”何后目光闪烁,心机莫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0 故技重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冯芳乃曹节女婿。其女冯氏(注①),称曹节养女安素为“从母”。即姨母。 《尔雅·释亲》:“母之姊妹为从母。”《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继室以其姪,穆姜之姨子也。”注曰:“姪,穆姜姨母之子,与穆姜为姨昆弟(姨表兄弟)。”又疏曰:“据父言之谓之‘姨’,据子言之谓之‘从母’。” 此乃《娣媵制》之遗风。多为妹从姐嫁,姪从姑嫁。类似外甥女从姨嫁,却不多见。 然亦无不可。大而化之,无为而治。亲上加亲皆可,还有何所不可为。 “蓟王,既已捷足先登,朕,自当成人之美。”何后遂命宫妃捧盘而出:“千金宝镊(梳,注②)乃先帝所赐,今转赠令女,聊表朕心。” “这,如何使得!”冯芳大惊:“臣女,焉能用皇后之物。” “既是朕所赐,但用无妨。”何后言道:“既与姨同嫁,自不可厚此薄彼。”遂又命人另取宝梳相赠。 “如此两全其美。” “臣,受之有愧。”冯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须知,时下吃穿用度,皆与身份相匹配。看似不过一件价值不菲的首饰,然却是皇后随身之物。换言之,冯氏与安素,可用皇后配饰。此在国色天香的蓟王后宫,亦非比寻常。算是“傍身”之物。 “蓟王应运而生,尚未再兴炎汉,岂能长睡不醒。”帘内何后,言及此处,亦颇为触动:“校尉且回,待蓟王醒来,朕当为令女赐婚。” 本想一石二鸟。笼络袁术并冯芳。奈何天不遂人愿。先笼络一人。至于汝南袁氏,再另想它法。 “臣,告退。”冯芳再拜而出。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轻车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并破虏将军兼领豫州牧孙坚,应约赴河东太守袁绍宴。 三人成众。小酌无需包厢。入雅座即可。 六目相对,便了然于胸。之所以择在马市胡姬酒肆。只因乃蓟王家业。何董二戚耳目,无从插手。且蓟王离京,沉睡榻上,亦鞭长莫及。出入皆无勋贵,自可掩人耳目。 待好妇并酒家保,掩上屏风,双双离去。 袁绍这便举杯相敬。 落杯后孙坚问道:“本初,邀我二人小酌,有何要事。” 曹操亦落杯:“因何,只我三人。” “此乃机密要事。”袁绍低声道:“切莫多言,待入汤馆共浴时细说。” “也好。”二人轻轻点头。 小酌片刻,稍后便转去金水汤馆。 三人更衣共浴,虽不比坦诚相待,却也全无防备。浴室水汽氤氲,生人勿进。 见机已到。袁绍遂将《废帝诏》一事告知。 “竟有此事。”孙坚眉头微皱:“既是矫诏,为何先前满朝公卿,文武百官,竟无一人窥破。” 略作思量,曹操慨叹:“必是前汉时,田窦相夺,旧事重提。” 袁绍笑道:“孟德之言,与我暗合。窃以为,先前,尚台必有存。今曹节、程璜,先后入土。死无对证。料想,尚台内存,已不翼而飞。” 孙坚亦醒悟:“先前非矫诏,今却变矫诏。” “然也。”袁绍目光闪烁:“若合肥侯昭告天下。《废帝诏》乃是矫诏。又当如何?” “自有人信,有人不信。”孙坚言道:“闻《废帝诏》,其一告庙后,存于灵台。若尚台无有二,必证矫诏无疑。” 袁绍忽看曹操:“若诏遗失,可否后补。” “不可。”曹操乃大宦官曹腾之孙。对禁中诸事,知之甚祥:“凡诏所用,皆仅此一对。织锦所用技艺、纹饰,乃至笔墨,手法,皆有出处。急切间,断难仿冒。” 少府有织室。主织作缯帛,供应京师宫廷被服,织作文绣郊庙祭服等。 文绣,亦称“纹绣”。于丝帛上刺绣,故称之。以别于“文锦”。乃诏图章防伪之一。换言之。诏一式二份,文绣相同,笔迹一致。便是印章亦一般无二。 两汉诏,多用帛。于绢帛之上。汉时总称丝绸为帛或缯,合称“缯帛”,故帛也叫缯。 传闻亦有玉简,乃封禅专用。另有竹简木牍,传令郡县,经久耐用。 据《后汉·儒林传》载。东汉末年,董卓作乱,挟持献帝西迁长安。将洛阳所藏“缣帛图”悉数掠走。“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册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滕囊”。 足见缣帛,仍时下重要的写材质。尤其士大夫阶层,今汉以来蔚然成风。时人皆以为,用纸不如用帛高贵、郑重。所谓“素贵纸贱”,便是指此。 直到左伯纸技艺大成。纸质蓟及券钞,流传天下。才令此风稍减。然禁中不改。 “既难作假。”袁绍言道:“便坐实矫诏。” 孙坚问道:“合肥侯意欲何为。” 闻此问。袁绍终道破心机:“若合肥侯称帝,我便是外戚。当为大将军。一众同盟,自当入朝佐之。”言下之意,凡奉《衣带诏》者,皆受重用。 见二人无言。袁绍又道:“自蓟王就国,人事不省。二戚势如水火,断难苟同。眼看大乱在即。洛阳恐难立足。不若……” 略作停顿,袁绍字字诛心:“于关东,另立新帝。”从龙之功,何必多言。货可居,便是此时合肥侯是也。 “这……”曹操略显迟疑:“陛下乃蓟王所立。我等人臣,岂能轻言废立。若本初一意孤行,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必群起来攻。一着不慎,恐为天下所指。更累及满门家小。” “孟德所言,字字珠玑。然此一时,彼一时也。二戚相争,必有死伤。若董骠骑得胜,必废少帝,立贵子,黜何后于暴室。若何车骑胜出,必灭董氏满门,绞杀董太皇,鸩杀贵子,永绝后患。毋论何人胜出,二宫流血,汉室无存。”深看二人一眼,袁绍道:“若扶合肥侯重登帝位,宫变之祸,可解也。”此言与嫁祸安国,一脉相承。 “我等势单力孤,恐难如愿。”曹操仍有顾虑。 “孟德不知合肥相亦在京中乎?”袁绍言道:“料想此时,党魁亦知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1 群雄无首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先前,我等奉蓟王《衣带诏》,‘诛二戚,清君侧’。便以党魁为先。今蓟王就藩,群雄无首。乃至二戚相争,祸乱朝堂。” 言及此处,袁绍这便道明心意:“我有一席肺腑之言,请君细听。” “本初且说来。”曹操答曰。 “蓟王身中术,灵台受创。若如,道人史子眇那般,长睡不醒。恐非社稷之福。无蓟王临朝,二戚再无掣肘,不出数载,必有一战。血流成河,旦夕之间。试问朝中上下,能力挽狂澜,再续国祚者,舍我等其谁?” “此其一也。”见二人无语,袁绍稍作停顿。 “其二又如何?”孙坚追问。 “若蓟王转危为安,重掌朝政。我等拨乱反正,重立合肥侯为帝,亦无可指摘。那时,无论蓟王辅佐何人为帝,我等皆欣然领命。此其二也。”言下之意,只需坐实《废帝诏》乃矫诏,合肥侯并未被废黜。重立为帝,自是顺理成章。即便蓟王醒来,亦无可指摘。 “可有其三。”曹操再问。 “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先有黄巾祸乱八州,后有白波、黑山等,继而为患。豪强大姓,结墙自保。乃至关东大地,坞堡林立。州郡残破,民不聊生。江南宗贼之患,亦是自取其祸。若坐视天下纷乱,我辈却讳疾忌医,束手无策。岂非助纣为虐。此其三也。”此才是关键之所在。洛阳八关锁固,二戚屯兵京畿,关外群雄,束手无策。今时今日,众人在洛阳,皆处下风。唯有跳出八关,重返关东,方能与二戚相争。 孙坚抱拳道:“若坐实矫诏,坚愿助一臂之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曹操亦言道:“操,亦愿助一臂之力。” “得二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袁绍大喜。 袁绍今日之举,大有深意。曹操父曹嵩,今为太尉。曹操又为兖州牧,与豫州牧孙坚,同扼河南之地。乃《衣带诏》盟中,实力最强之外镇。只需得二人相助,盟内余下人等,自当群起响应。 袁绍出身汝南,宗族势力,盘根错节。今袁氏为合肥侯夫人。只需合肥侯重登大位,袁氏贵为外戚,袁绍必为大将军。执掌关东权柄,指日可待。蓟王不醒,蓟国难过河北。即便蓟王苏醒,有大义傍身,蓟国雄兵,无诏亦不敢轻易渡河南下。 前提是,《废帝诏》坐实矫诏。 曹操言道:“党魁既已知晓。料想,不日当邀我等密商。” “《衣带诏》之初衷,本为除二戚之患。不料变生肘腋,蓟国归国,难以为继。先前,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还恐我等各自散去,就此作罢,被人各个击破。今忽见转机。”袁绍叹道:“果然,天佑大汉。” 三人心似明镜。焉能不知时局之波橘云诡。或一步登天,或一步直坠深渊。《衣带诏》早已外泄,二戚之所以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只因胜负未分。故需大肆结党,丰满羽翼。一旦分出胜负,何董二人,无论谁人笑到最后。新仇旧恨,皆会一笔清算。 那时,凡与《衣带诏》牵连者,必身死族灭。斩草除根,无有例外。 内忧外困之下,忽知《废帝诏》系矫诏。将心比心。袁绍等人,焉能不喜出望外。 所谓“师出有名”。 先帝赐加黄钺。授蓟王攻无道而伐不义。 然众人秉持大义,重立合肥侯为帝。东迁辟祸,共护大汉国祚,何罪之有? 于是乎,于礼于法,皆无可指摘。即便蓟王苏醒,面对二日并天之时局,亦需谨慎以待。 一言蔽之。时至今日,唯有将合肥侯重推大位,远离京畿二戚盘踞之地,方能避祸消灾。 果不其然。 又过数日,党魁平乐会,如期而至。 董重、王匡等,“衣带盟”悉数与会。席间党魁屏退左右,将《废帝诏》一事,和盘托出。 与会众人,无不震惊。 董卓抱拳道:“敢问少府,此事有几分真假。” “当十之八九。”张俭亦窥破一切:“我已暗中查验。灵台内藏诏仍在。然尚台却无此诏。” “这……”虑及曹节、程璜,先后辞世。已死无对证。董卓心领神会:“如此说来,合肥侯仍是汉帝。” “《废帝诏》既出黄门矫诏,合肥侯自无需奉诏。然少帝继位,已成定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辈该如何行事,诸君可有高见。” “自当拨乱反正,激浊扬清!”陈留太守张邈,掷地有声。 引座上众人,纷纷附和。 “公节,因何无言?”党魁忽问。 正闭目养神,不置一词的河内太守王匡,闻声睁眼:“窃以为,合肥侯‘货可居’也。” “哦?”党魁深长一笑:“愿闻其详。” 王匡“轻财好施,以任侠闻”。故说话亦直来直去:“蓟王昏睡不醒,《衣带诏》险前功尽弃。二戚争相拉拢,我等左支右绌,难以自顾。眼看离间计成,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岂料否极泰来。只需拨乱反正,共助合肥侯登基。则《衣带诏》之危可解。于国于家,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好一个‘货可居’!”陈留太守张邈,亦领会:“合肥侯今在关东。南都宛城,乃今汉龙兴之地。天下名城,且宫殿齐备。何不助合肥侯于南阳称帝。” 见众人皆看来。南阳太守袁术,志得意满:“南阳乃四都之一。繁华鼎盛,不弱京畿。城中行宫,只需稍作修缮,当可为新帝所居。” “妙极,妙极!”与会众人,无不喜极。富贵险中求。先前,奉衣带诏入伙,如此。如今,共扶合肥侯为帝,亦如此。 正如王匡所说。从龙之功,货可居。无论感念相助之义,还是引为肱股与洛阳相抗。合肥侯皆需重用一干人等。且南阳地处河南,世家豪门,盘根错节。衣带盟众,多出身于此。父老乡亲,皆可一用。 论天时地利人和,关东远非京畿可比。 见群情激奋,人心可用。 曹操、袁绍、孙坚,三人默契共生,心照不宣。 少顷,待议论声落,袁绍起身问道:“敢问少府,当如何施为。” “不出十日,京中必有童谚。”张俭笑道:“诸君各自返回,不日必见分晓。” “喏。”众人齐声应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2 地大如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出十日,京中果有童谣流传。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 广为流传,一时成风。凡路边童子,皆诵此谣。 遂被侍御史,风闻奏事,上奏朝堂。 凡有童谚兴起,必被视作上天“以儿语相告”。少帝不敢怠慢,遂问太傅杨彪,童谚何解? 杨彪答曰:“臣窃以为。此童谚,分上下两句。上句所言,乃陛下为张让所劫,后安然回宫之事。” 少帝轻轻颔首:“此句已应验。下句又当如何?” 杨彪又道:“‘燕南垂,赵北际’,乃蓟国地。‘中央不合大如砺’,或言洛阳纷乱。” 少帝轻轻颔首:“地大如砺,言指洛阳‘宅兹中国’。于大汉而言,不过磨刀石大小(意指巴掌大小)。” “‘惟有此中可避世’又作何解?”少帝遂问出关键。 杨彪答曰:“此处有歧义。若分上下句而言,能避世之地,乃是蓟国。然若依前后对应,宅兹中国,方可辟祸。” 少帝言道:“童谚之意,或北赴蓟国,或固守洛阳。朕,方能得安。” 杨彪答曰:“许,正是如此。然,童谚初兴时,多晦涩难懂。唯有事后,方可窥破。陛下无需过于介怀。” 少帝叹道:“蓟王身中术,沉睡不醒。今董骠骑并何车骑,把持朝堂。每见群臣,唇枪舌剑,争论不休。朕,好生厌倦。先前拜读蓟少师崔寔《政论》,有语曰:‘今典州郡者,自违诏,纵意废舍,终无悛意。故,里语日: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但挂壁。’此谚,还是桓帝年间旧事。如今,朝政日非,州郡更视朝廷诏命如无物。皆遵州牧、太守之命。是与不是?”少帝言指“废史立牧”。 “陛下所思,乃我朝顽疾。”杨彪斟酌答曰:“非一日之功。” 少帝忽问:“蓟王如何施为?” 杨彪答曰:“蓟国千里国土,多是一片白泽。蓟王大兴圩田,遂成今日气象。” “正因别无寸土,故无豪右掣肘。”少帝一语中的:“蓟王令行禁止,便宜行事。吸纳流民,向化蛮夷。铸山煮海,大兴水运之利。又重拾二十等爵,唯德才是举,非功不侯。东征西讨,威信天下。这才有了今日之大汉一藩。” “陛下明见。”杨彪对曰:“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明君。”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少帝自幼被史道人养大,对谶纬之术,颇有心得:“此谚既出,恐时日无多。” 杨彪一时无言。谶纬之术,害人不浅。 翌日早朝。群臣列队南宫门前御道。 “卢司空。”太仆王允等人,已候多时。 “王太仆。”卢植依次见礼。 正欲结伴入宫,忽听百官喧哗。各自手指宫门,窃窃私语。 朱雀阙下,又见手。 卢植并王允急忙上前辨认:“黄门矫诏,废黜新帝;公卿尸禄,无有忠言。” 四目相对,皆有骇然之色。 “何事惊慌。”百官闻声作揖,正是董骠骑上朝。 “回禀董骠骑,有人三朱雀阙。”便有心腹近前密告。 “哦?”董骠骑心中一凛,急忙近前观瞻。 “一派胡言!”不等董骠骑回神,便听身后有人大声喝骂。正是何车骑。 “速命人擦拭。” “喏。” 见董骠骑,脸色阴晴不定。何车骑抱拳一笑,自去上朝不提。 “司空以为如何?”王允问道。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卢植言道:“朱雀阙之人,必出自宫闱。料想,不出三日,满城风闻。” “阙所指,可是《废帝诏》。”王允又问。 “然也。”卢植亦如此想:“此诏乃出窦太皇。阿阁兵乱时,由小黄门蹇硕,当场诵读。告庙后存于灵台。焉能有假。” 王允进言道:“司空莫非忘了前汉‘田窦相夺’乎?” 卢植这便醒悟:“太仆之意,莫非陛下欲学武帝,诛杀二戚乎!” 王允答曰:“前有童谚,‘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上下半句,皆言陛下逃难。无故,何须外出辟祸?” 王允言下之意。正因少帝欲学前汉时武帝,一举除二戚。故才惹恼何董二人,兵乱之下,仓皇出逃。如先前,大将军攻打南北二宫时,一般无二。 须知,童谚类比谶纬。皆言“将要发生,而未发生”之事。 众人各怀心事。入南宫玉堂殿,朝见天子。 “党魁妙计!”袁绍稍后得知,亦不由击掌而赞。 童谚、阙,看似无关。然只需稍作思量,便知其中环环相扣。 首先,是谁命人三朱雀阙。阙所言,《废帝诏》乃矫诏,真伪莫辨。然若坐实,朝堂必起纷争。若惹恼二戚,举兵攻打二宫。少帝并二宫太皇,一如先前,车驾出逃。亡命北邙,亦不足以保命。唯有逃往蓟国,方可转危为安。 再深思。阙必非少帝授命。因其是既得利者。正因《废帝诏》,罢黜新帝,少帝方能登基为帝。若知乃是矫诏,遮掩且来不及,岂会自讨没趣。直揭己短。令大位不保。 然背后主谋,必居于深宫之中。 否则,又岂能悉知禁中隐秘。如童谚所言,事败后,更与少帝,出逃躲避。 如此想来。最大嫌疑,便是窦太皇。 “必是窦太皇无疑。”何车骑怒不可遏:“先前《衣带诏》便出她之手。勾结党人,欲除我与董骠骑而后快。《废帝诏》亦是她所下。若当真被黄门逼迫,为何事后不说!” 抬头见长史许攸,不置一语。 何车骑这便收拢怒火,软语求教:“长史有何高见。” “三朱雀阙,绝非窦太皇所为。”许攸果有高见。 “传闻,鞠城兵乱当夜,窦太皇车驾出宫,欲远遁漠北。却被时幕府右丞贾诩,单车所阻。如今看来,窦太皇此举,乃外出辟祸也。” 主簿陈琳,已会其意:“乃因患黄门矫诏事发,故才趁夜出逃。” “正是如此。”许攸言道:“敢问将军,若坐实《废帝诏》,乃是矫诏。又当如何?” “自当拨乱反正。”何苗忽然醒悟:“废帝登基,董氏擅权。” 于堂中来回踱步,何苗问道:“莫非,朱雀阙者,乃永乐董太皇。” “未可知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3 放任自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重感冒,头痛欲裂。 ------------------------ 与此同时,步广里,董骠骑府。 “我已问过太皇。未知三朱雀阙者,是何人也。”董骠骑言下之意,非董太皇授意。此言出董骠骑之口,自当深信不疑。 长史孔融遂问:“却不知阙所言之事,是否属实。” 董骠骑轻轻颔首:“尚台查验,存竟不翼而飞。” “这……”见一众属吏面面相觑,孔融又道:“尚令曹节已死。所谓死无对证,若尚台不能自证清白,恐坐实矫诏无疑。” 董骠骑居高下问:“若坐实矫诏,又当如何。” “或有二法。”孔融出身儒学世家,对礼法知之甚祥:“其一,合肥侯颁《罪己诏》,认领乃鞠城兵乱之始作俑者,引咎退位。其二,少帝亲颁《禅位诏》,让位于叔父合肥侯。” “料想,合肥侯并少帝,必不肯应。”董骠骑龇牙一笑。 将心比心,谁人能舍弃皇位。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空口白牙,血都没流一滴,便想让朕退位?白日做梦。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既品尝过君临天下的滋味,又岂甘心沦为废帝,困守百里之土。今觅得天赐良机。距九五之尊不过一步之遥。焉能“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自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却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终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无可免俗。 “如此,便是二帝相争之局。”孔融言道:“合肥侯远在扬州。其夫人又出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再加关东豪强大姓,盘根错节。尤其淮泗诸侯王,与合肥侯颇有往来。若再得关东宗室响应,合肥侯自立为帝,十有八九。” “竖子敢尔!”董骠骑两眼一横。 主簿王朗进谏道:“将军切莫大意。有汝南袁氏为首,再得关东豪右大姓,及汉室宗亲相助,合肥侯擅自篡位,绝非笑谭。” 见董重还不醒悟,从事中郎张逊,低声谏道:“将军手中不过三万兵马,如何能剿灭关东群雄。且一旦离京,恐被人所乘。” “嘶……”一语惊醒梦中人。董重这才醒悟。原来鞭长莫及。 长史孔融,字字锥心:“此时合肥侯,便如十年前之临乡侯。百里封地,自食其力。若骠骑挥师攻伐,恐激宗室不满。误以为,外戚欺凌宗亲也。陈王刘宠,与淮泗诸国,广结同盟。鲁国相,声名显赫,先前曾配五县令印。且合肥侯国,犹在徐豫诸国之下(南),关东宗王,乃其屏障也。” 合肥,得名于淝水。淝水源出鸡鸣山(紫蓬山),后分二支,一支折向东流,穿城而过,时称施水(南淝河),注入彭蠡(巢湖);另一支,时称肥水(东淝河),西北二百里,出寿春入淮水。 换言之。合肥可勾连江、淮两大水系。水运极为便利。号称“吴楚要冲”、“中原之喉”。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自蓟国兴海市,合肥侯便圈地建港,与蓟国互通有无。前亦效仿蓟国,筑堤通渠,大兴圩田。再加曾为新帝,退位后朝堂颇多优待,除多年赋税。种种利好,助推国力蒸蒸日上。虽不敢与蓟王相提并论。然足可比江淮一郡。 一言蔽之。坐拥百里之地,合肥侯足可与关东:名门士族、豪右大姓、汉室宗亲,交割利益。助其重登大位。 “徐豫诸侯王,谁人为首。”待看清时局,董骠骑遂问道。 “当数陈王刘宠。”张逊答曰。 “若免陈国三年赋税,可否为我所用。”皆是心腹肱股,董骠骑索性直言。 “这……”见董骠骑颇不耐烦,孔融唯模棱两可:“或可一试。” “事不宜迟,依令行事。”董骠骑言尽于此。 “喏。” 出堂时,张逊借与孔融通行,趁机问道:“合肥侯乃董太皇次子,董骠骑因何如临大敌。” “合肥侯早已元服。才智甚佳,有明君之姿。若重登为帝,必收外戚权柄。董骠骑、何车骑,焉肯放权。”孔融悄声言道。 “少帝年幼。太皇垂帘,大将军辅政。乃我朝惯例。蓟王归国,正当董骠骑,并何车骑,共擎社稷。奈何……”言及此处,张逊不禁一声长叹。 孔融目不斜视,全然不知。 西宫,长秋殿。 兹事体大。何苗星夜来见。 “朕已命人彻查尚台一众属吏,皆不知诏下落。”何后言道:“必是曹节,死前设谋。” “只恨曹节,程璜,先后入土。死无对证,如之奈何。”何苗忧心忡忡。 “勿慌。”帘内何后忽轻声一笑:“虎遁山林,群犬乱吠。你可知,除《衣带诏》、《废帝诏》外,另有《起居遗诏》。” “闻所未闻!”何车骑目瞪口呆。本以为局势棘手之极。不料还有晴天霹雳。 “永乐(宫)细作密报。先帝北巡,被困沙丘。旦夕之间,连出二诏。其一,乃托孤蓟王,兄终弟及。其二,乃令黄门记于《禁中起居注》,当为父死子继。” “竟有此等隐秘!”何苗仿被利刃加颈,一时惊惧莫名。 “《起居遗诏》,董太势在必得。依朕所料,此诏必行废长立幼,传位贵子。”何后冷笑:“却不知何故,天明时先帝忽改口,兄终弟及。传位于合肥侯。” 见何苗呆若木鸡。何后再问:“若三诏同出,当立谁人为帝。” “这……”何苗稍作思量,不料竟头痛欲裂。 “臣,实不知也。”局势纷乱如斯! “无怪何车骑。便是朕,亦毫无头绪。‘夫地势水东流,人必事焉,然后水潦得谷行;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谷得遂长。听其自流,待其自生,则鲧禹之功不立,而后稷之智不用(注①)’。”何后言道:“索性,便放任自流。” “不闻不问?”何苗试言道。 “不闻不问。”何后果有大智:“何车骑,无为而治。衣食住行,一切如旧。外松内紧,谨防贼人有机可乘。至于三诏,不日当见分晓。” “臣,领命!”何苗敢不从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4 心有羁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函园,仙台里,卢司空府前里道。 太仆王允,车驾抵达。便有护卫,上前投帖。 须臾,中门大开,卢司空亲出相迎。引入堂内相见。 “禁中已有消息传出。尚台果无存。”王允之言,意料之中。所谓**来风。既堂而皇之,三朱雀阙,必有备而来。 卢司空所虑,远非王允所及:“《废帝诏》真伪莫辨,此其一也。《衣带诏》乃其二也。” “可还有其三。”见卢司空似有未尽之言,王允忽问。 “有其三。”卢司空摇头道:“却不便与太仆细说。” “下官明白。”必然事关重大,故王允亦不追问:“不料蓟王离京不过月余,时局竟崩坏至此。” “自先帝时,关东便有流言。禁中早知太平道诸多内情,却隐瞒不报。修筑八关,固守洛阳。任由蛾贼祸乱关东,乃至局势放滥,不可收拾。只因先帝......”王太仆欲言又止。 “欲血洗关东盘根错节,好**鬻爵。”卢司空一语中的。先帝亦非善类。 “‘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但挂壁(注①)’。”王允叹道:“州郡长吏,皆为豪右名门,世代所据。‘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故,只惧上官,不惧朝堂。朝策每每无从施行,只因自上而下,结党连群。已成死水一潭。或说,铁板一块。断难撼动。” “天灾人祸,重利盘剥。故自桓灵以来,贼反不断。更助推,时局崩坏。少时,蓟王夜课。我问,江南贼乱如何讨平。蓟王答曰:轻繇薄赋,耕一余三。又问为何?蓟王又答:凡能一日三餐,无人愿提头造反。” “蓟王之明,见微知著。”王允慨叹。 “言犹在耳,蓟人已一日三餐。”卢植言道:“知蓟王灵台受创,长睡不醒。老夫,恶念徒生。心想,蓟王之于大汉,仁至义尽也。八关之外,宗贼遍地。更有各地宗王,秣马厉兵。朝中权贵,犹不自知。内斗无休,今汉国祚,恐难再继。” 沉思片刻,王允遂问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静观其变。”卢植答曰。 南宫,永乐宫。 “是福是祸?”帘内董太皇,不置可否。 “臣,窃以为,或于我...不利。”董重斟酌答曰。 “何出此言?”董太皇面上无喜无悲。 “臣,斗胆。”来时,董重已打好腹稿:“合肥侯自幼别居,与太皇及董氏一门皆不亲。先前为帝时,便处处为难。若重登帝位,必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合肥侯夫人,乃出汝南袁氏。袁氏四世三公,党羽遍及天下。他日,袁氏为皇后。袁氏父子,必为大将军。恰如......” “说。” “恰如,前汉时‘田窦相夺’,田蚡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所说,多能见效)。士吏趋势利者皆‘去婴归蚡’。田蚡日益骄横,两人均为皇戚,每相争雄,乃至二戚同灭。”抬眼偷窥帘内太皇,董重咬牙道:“昔日之田蚡,可比明日之袁绍。前汉之‘田窦相夺’,便是今汉之‘袁董相争’。” “好一个‘袁董相争’。”董太皇言道:“先前我儿为帝,骠骑喜不自禁。为何不出三载,却畏如洪水猛兽,如临大敌。” “此一时,彼一时也。”董重眼中似起野火燎原:“今蓟王长睡不醒。臣手握三万西凉精骑,稳操胜券。若能只手擎天,何必三足鼎立!” “董骠骑,不再是武陵年少,已知权利滋味。”帘内董太皇,轻轻颔首:“既如此,当如可与敌?” “无它。作壁上观。”董骠骑硬着头皮言道。 “谋定而后动,大将之风也。”不料董太皇竟颇为赞许。 不出三日。三朱雀阙,洛阳满城皆知。 再加童谚。顿时遍体生寒。虽刚入夏,竟觉凛冬将至。吏民畏惧,闻之色变。终有侍御史,迫不及待。上疏求证:《废帝诏》,是否存疑? 少帝哑口无言。帘后二宫太皇,不置可否。 乃至流言愈演愈烈。 以至于惊动**张俭。遂以九卿之少府,上疏朝堂。洛阳太学生,更闻风而动。奔走相告,为党人摇旗呐喊。 见群情鼎沸,少帝无奈。遂开朝议。 窦太皇自证清白。然尚台却难自圆其说。 当场查验。唯剩灵台存,尚台并无此诏。 满朝哗然。 时阿阁兵乱,黄门亲历者,所剩无几。奉诏小黄门蹇硕,亦早已遇害。剩下中常侍,赵忠、封谞、毕岚、宋典,亦各有说辞。 无奈死无对证。曹节、程璜、张让等,皆已入土。 人死为大,祸不及家小。除非开棺戮尸,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稍后,便有陈王刘宠,并徐豫七王,联名上疏。求朝堂拨乱反正,重立合肥侯为帝。 洛阳二戚之争。遂成关中内外,宗室与外戚相夺。 洛阳百姓纷纷谣传:陈王刘宠,欲兴前汉七王之乱。此时正联络关东群雄,兵进洛阳。 函园一时人满为患。 众人无不嗟叹,蓟王若在,何以至此。 客堡国宾馆。 圣火女祭司阿丽娅,乔装归来。 “情况如何?”罗马皇后鲁琪拉问道。 “情况不妙。”阿丽娅遂将洛阳时局,娓娓道来。 “蓟王刚走,大汉便生内乱。”鲁琪拉叹道:“你我归期,又要延后。” “蓟王能否醒来,尚未可知。”阿丽娅看向黑夜女王英妮娜:“时至今日,你还确信,蓟王能醒?” “我确信。”英妮娜言简意赅。 “赛里斯人皆已动摇,为何唯你坚信不疑。”阿丽娅问道。 英妮娜两手一摊,终于说出整句:“世上有太多蓟王难以割舍的牵挂。这些联系,赛里斯人称‘羁绊’,便是他回归的精神之源。” “原来如此......”阿丽娅喃喃自语。 忽听鲁琪拉笑道:“换做是我,亦难割舍蓟王所拥有的一切。” 英妮娜一针见血:“皇后所虑,如何与‘蓟王所拥有的一切’,产生羁绊。” 鲁琪拉欣然一笑:“那便要**蓟王,早日归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5 少不知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时局一时十万火急。 不得已,少帝又开朝会。问计群臣。 “关东军情如何?”少帝身边只剩黄门令左丰等一众中、小黄门。内外朝政皆被二戚瓜分,便是洛阳郭下,水火民情,亦后知后觉。焉能知晓八关之外,关东之事。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以为陈王宠,当真兴七王之乱。正兵进洛阳。 “回禀陛下,关东一切如旧。并无兵乱。”董骠骑起身奏对。 “如此甚好。”少帝这便暗出一口气,稳住心神。 少府张俭起身奏道:“陛下心忧,乃因《废帝诏》而起。若能证诏真伪,诸王之祸,当迎刃而解。” 少帝焉能不知根结所在:“少府言之有理。然,尚令曹节今已亡故。涉事一干人等,亦先后入土。死无对证,如之奈何。” “若久悬不决,坐视时局崩坏。关东必兴大乱。”张俭忧心忡忡:“先帝行废史立牧。并遣宗室为外镇。先拜太常刘焉,为益州刺史;又拜侍御史刘瑶,为扬州刺史;再拜侍中兼领西园典军校尉刘岱,为青州刺史。陛下登基,新拜太常刘表,为荆州牧。陛下需谨防,宗王与宗室,相互勾连,结成大害。” 张俭之言,直指时弊。切中要害。 宗正刘虞,起身奏报:“陛下且安心,宗室并无意动。然,诚如少府所言,不可不防。” “诸君有何高见?”少帝环视群臣。 骠骑将军董重,再起奏对:“洛阳八关锁固,铜墙铁壁。陛下安心,黄巾蛾贼尚不能攻破,何况区区徐豫七国。七国不反则已,若反必遭天下所指。那时,陛下只需兴忠义之师,攻无道而伐不义。当,如汤沃雪,一战而胜之。” 出人意表,车骑将军何苗,亦起身奏道:“董骠骑所言极是。臣,附议。” 少帝略作思量,这便心领神会:“二位将军,朝中栋梁。共举社稷,朕心甚慰。” “臣,惶恐。”二人异口同声。 互相侧目,各自心照不宣。何车骑又道:“少府所虑,亦不可不防。六月初,太后麟子,即将满岁。先贤有言:‘物有为实,枯死而堕,人有为儿,夭命而伤。使实不枯,亦至满岁,使儿不伤,亦至百年(注①)。’故有楚之神女,北上为麟子行‘试儿之礼’。到时,陛下可广招天下宗亲,齐聚洛阳。安抚刺史、州牧及宗室,令勿生二心。” “何为试儿之礼。”少帝当有此问。 “回禀陛下,此乃江东风俗。”少府张俭,起身奏道:“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用尺、刀、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乃先秦楚礼。只在江左时兴。” “原来如此。”少帝轻轻颔首:“楚之神女,可是巫山神女。” “然也。”何车骑答曰。 少帝侧看帘后:“太皇以为如何。” 董太皇虽不置可否。却也并未向先前那般,处处刁难。只因《废帝诏》落人口实,关东七国施压。何董二戚,自当抱团取暖,共御外敌。待除外患,再内斗不迟。 窦太皇言道:“可也。” 少帝心领神会。这便冲百官言道:“奉诏行事。” “臣等,遵命。” 少帝又道:“国祚日艰,噩耗频传。诸君当与朕**勠力。共鼎社稷。” “臣等,敢不从命。” 百官异口同声,难得一团和气。 少帝亦颇多欣慰。终归少年不知愁滋味。 明日休沐,今夜**平乐会。 并州牧董卓等,衣带党徒,如期而至。 席间,**屏退左右,落杯言道:“诸君对《废帝诏》,有何高见。” 河内太守王匡,先言:“二戚之所以专权,乃欺天子年幼暗弱。先前合肥侯为帝,明避黄门,暗罢**。选贤任能,朝野一新。阿阁兵乱,亦为除黄门之患。虽至宗室死伤,亦情有可原。若重登为帝,或远胜眼前这般。”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王匡为何进所用,鞠城兵乱时,欲后发制人,助何进先灭黄门,再弑杀新帝,扶立少帝登基。不料何进为董重所杀。大将军党羽,如鸟兽散。不得已,唯有与董卓等抱团,共奉《衣带诏》。所作所为,多为自保。与国祚无关。 且《衣带诏》已泄,二戚皆心照不宣。假以时日,待分出胜负。必新仇旧恨,一次清算。 两害相较取其轻。若能引外戚与宗室相争,衣带盟众,方可转危为安。此乃,驱虎吞狼是也。 与会众人,闻此言,纷纷点头。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若坐实《废帝诏》乃矫诏,我辈该当如何?”**又问。 事关生死存亡,家门存续。无人敢发先声。 此时此刻,袁绍当仁不让:“诸君,且听我一言。” **笑道:“我等,洗耳恭听。” 袁绍平揖而出。执礼一圈,这便直身言道:“如王府君所言,二戚欺天子年幼,把持朝政,为祸日深。长此以往,非但我等家破人亡,死于非命。煌煌四百年天汉,必出王莽第二。江山破碎,万民饥流。重现两汉之交,末世之乱。然若合肥侯为帝,吾门为戚。不出十载,我当为大将军。得诸君共辅朝政,何愁江山不定,万民难安?” “这......”座上嘉宾,纷纷醒悟。合肥侯夫人,乃出袁氏。诚如袁绍所言。十载之内,袁绍必为大将军。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富贵险中求”。 袁绍自立场中。目光如电,环视众人。 与其目光一碰,南阳太守袁术、山阳太守袁遗,家门二雄,各自离席。如左膀右臂,聚拢到袁绍身侧。 并与袁绍,齐齐下拜:“苟富贵,无相忘。” “苟富贵,无相忘!”受此一激,热血沸腾。河内太守王匡拍案而起。 “苟富贵,无相忘!”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兖州牧曹操并豫州牧孙坚、及,并州牧董卓,次第起身。 见三州牧离席下拜,袁绍心中大石落地。 目中隐有野火,在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6 董君一念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俗谓“时势造英雄”。 目睹袁绍意气风发,曹操一声暗叹。《衣带诏》本因蓟王而起。不料阴差阳错,终为袁绍所用。外有宗王遥相呼应,内有**暗中勾连。再借党人之力,并衣带同盟。 大事可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操与众人,依依惜别。 车驾前往东郭殖货里,金水汤馆。 与此同时,并州牧董卓,亦车驾回西园客堡,燕归馆栖身。 路上董卓显得心事重重,便是心腹骑都尉李肃,亦不敢多言。以为时局窘迫,已势如累卵。 转入御道,忽听开道骑士,高声喝问:“后将军车驾,谁人障道!” 便听有人答曰:“在下并无恶意,乃奉命传后将军当面。” “何人拦路?”董卓推窗问道。 李肃隔帘答曰:“只说奉命传,未知出处。” “且近前答话。”钢丝帘,刀剑无伤。单人匹马,闹市之中,焉能行刺。 “喏。” 饶是如此,骑士亦遍搜全身,引来相见。 “你是何人?”董卓居高下问。 “在下乃史家苍头(家奴),后将军当记得。” “哦?”董卓隔帘相看,这便醒悟:“乃道人史子眇家奴。” “正是。”来人谄媚一笑。 “所为何来?”董卓甚是轻慢。 “乃奉主母之命,请后将军移驾。”来人低声言道:“手在此,请后将军过目。” “不见。”一想那妇人烟视媚行,身怀六甲,董卓颇为厌烦。 “后将军当见。”来人话音一变。 “意欲何为!”周遭护卫,齐齐抽刀喝问。 “在下并无恶意。”来人双手高举:“主母之命,不可违。” 见他竟不避刀兵,趋步近前,颇多胆气。董卓稍有和缓,示意李肃:“权且接下。” “喏。”李肃遂纵马近前,将手接过:“自去复命!” “谢将军成全。”那人抱拳后退,转身离去。 李肃察验无误,呈送董卓。 董卓掀帘取入,本欲随手掷于榻上。又忽生好,索性拆开一观。 中笔记俊秀,却非出妇人。待耐心看下,董卓陡然色变。待确认无误,又低头苦思。少顷,忽道:“停车。” “将军?”李肃不知何故。 “转去史道人宅邸。”董卓言道。 “喏。”李肃这便传令不提。 前车遂折返,领车队转往史道人宅邸。 自蓟王身中术,沉睡不醒。史道人家中贵客,便络绎不绝。来者非富则贵,皆为亲眼一观。观者无不窃以为。今日之史道人,便是明日之蓟王矣。 见史道人面如枯槁,骨瘦如柴。浑身长满脓疮蛆虫,恶臭扑鼻。火烧刀割,全无知觉。 众人纷纷嗟叹,恐蓟王亦如此这般。 趋炎附势,一干人等,无奈转投二戚门下。饶是二戚,亦各自壮胆。蓟王难以转圜,我等还有何惧哉。助长嚣张气焰。 如今重回,董卓以难免暗自嗟叹。 史子眇家中,贵客云集。近日虽略见稀少,却也时有往来。左右邻里,皆习以为常。后将军车驾,列队门前里道。骑士下马,据院门内外。确认无误,李肃引董卓下车相见。 史子眇发妻,浓妆艳抹,赶来相迎。 董卓冷眼喝问:“史子眇当真略有好转?” “如此大事,贱妾岂敢诈言。”史妻,盈盈下拜。 “速引某一见。”董卓气势不减。 “喏。”史妻这便起身,前方引路。 史子眇家中,董卓已来多次。内中格局,心知肚明。一路入后院阁楼。未及抵近,便觉恶臭扑面。 董卓并一众心腹,掩鼻登楼。围满榻前。 扫眼一观,仍是那幅凄惨。董卓问道:“如何转圜?” 待话音落地,亦未得回音。 回头再看,一众虎狼之士,竟悉数倒地。人事不省。门窗无风自闭。榻上忽起喘息。 史子眇竟徐徐坐起。 浑身蛆虫,纷落如雨。 “嗨!”董卓惊惧之下,奋然拔剑。箭步上前,挡胸直刺! 叮! 胸前鸡皮枯骨,竟起金石之音。将利剑拒之门外。 史子眇徐徐睁眼:“后将军,别来无恙乎?” 音犹在耳,画风突变。 待辨清史子眇相貌,董卓如遭雷击。手中利剑,铿锵坠地。双膝一软,便要瘫倒在地。 却被史子眇伸出枯爪,隔空托起。“区区在下,焉能受此大礼。” 董卓浑身颤栗,汗如雨滴。连连张口,却难出只言片语。 还是史子眇先言:“置身高阁,天地悬空。我非道人,君非将军。便以平辈相交,如何?” “可,可也。”董卓终于回魂。 “史某之事,请董君保密。万勿对外人道破。”史道人言道。 “某,自当奉命行事。”董卓抱拳回话。此时此刻,董卓终能确认。眼前如假包换,史道人。 “请君前来,乃因有机密要事相商。”史道人言道:“事关禁中上下,洛阳内外。说是生死大事,亦不为过。” “某,愿闻其详。”董卓抱拳。 “君可知,除《衣带诏》、《废帝诏》外,还有《起居诏》。” “某未知也。”董卓如实答道。 “先帝于困龙台上,弥留之际。昼夜之间,连下二诏。其一,录于《禁中起居注》上,故名之。” “竟有此事。”董卓略作思量,这便问道:“此诏,当立谁人为帝。” “或是**人贵子。” “先帝......”董卓斟酌言道:“废长立幼之心,路人皆知。此诏若出,天下必乱。二宫定血流成河。” “此诏今握于窦太皇之手。许,董太皇亦略有耳闻。唯卢司空亲见。”史道人试问:“若三诏同出,该当如何?” “这......”急切间,董卓亦全无头绪。 “如你所见,三诏同出,必有人信,有人不信。二戚并党人,及衣带诏盟,各有算计。窃以为。大汉分崩离析,皆在董君一念之间。” “董某?”董卓难以置信。 “君,可愿与我携手,护大汉周全。”史道人道破心声。 “某,敢不从命!”或是形势所逼,寄人篱下,我为鱼肉,故行权宜之计。董卓竟扑通跪地。指天为誓:“若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7 中分天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将军?将军?” “哦。”直到坐进马车,董卓犹未回魂。被骑都尉李肃,连声唤醒。这才强行稳住心神:“回馆。” “喏。”李肃传命,车队开拔。 董卓浑身紧绷,端坐榻上。直视前方,竟不敢回望身后,史道人宅。 直到车驾入函园西山门,这才骤然松脱,瘫倚榻背。列队客堡,燕归馆前。董卓咬牙起身,前呼后拥,携众入馆。 精舍坐定。倍思前后,许久方止住惊恐。与一众虎狼卫士,醒来时一脸茫然,全然不知何故,迥异。先前种种,历历在目。枯坐良久,董卓已粗通前后。 不由叹道:“洛阳王畿,波橘云诡。” 南宫,云台殿。 董太皇仪仗到访。与窦太皇殿中相见。 “关东七王联名上疏,欲行拨乱反正,重立合肥侯为帝。此事,两汉四百年,前所未有。累日来,朝野议论纷纷。传闻党人亦欲上表,言及废立之事。无奈《废帝诏》不翼而飞,又死无对证。如之奈何。”董太皇忧思,溢于言表。 窦太皇顺其言:“此事颇多蹊跷。曹节、程璜,死后事发。显然有意为之。二贼唯恐天下不乱。先前,程中大夫,往来京师,必与此事相关。许此时,尚台所存《废帝诏》,或已入合肥侯囊中。”意指乃曹节监守自盗。暗中将诏交由程璜。程璜临终前,又转交养女。 经过亦大致如此。 董太皇轻轻颔首:“妹妹所言,不无道理。然却无从证实。先帝临终托孤,兄终弟及。合肥侯乃名正言顺,大汉帝君。若《废帝诏》不能令天下信服,合肥侯称帝恐难免。那时,宫中少帝并何后,何车骑及其党羽,必不肯善罢甘休。轻则朝堂分治,重则同室操戈。兴前汉时,七国之乱。” 言及此处,董太皇试言道:“(若)无有掣肘,大汉危矣。” 此语暗设隐问,可有制衡之策。因知窦太皇手握先帝《起居遗诏》。故董太皇窃以为,乃弥补《废帝诏》礼法所缺的重要依据。《起居遗诏》为先帝所立。时至今日,先帝二遗诏,所释礼法:若兄之皇位,弟不能及,则由兄子来继。 然即便如此,仍有瑕疵。 如何证明,“弟不能及”。 鞠城兵乱,祸及宗室,故而被废。 换言之,仍需证明《废帝诏》非是矫诏。此乃过不去的坎。 故窦太皇言道:“若不能寻到尚台存卷,合肥侯必称帝。” 见窦太皇仍不愿提及《起居遗诏》,董太皇表情一黯。这便以心腹之言相告:“合肥侯亦我子也,若重登帝位,于我家而言,并无不同,亦无不妥。奈何还有太后并车骑将军。若起兵祸,二宫又血流成河矣。” 窦太皇叹道:“姐姐所思,亦我所虑。关东乃大汉心腹。先有黄巾逆乱,后有群盗蜂起。今宗贼、宗王,宗亲,各地豪强互相勾连,欲与洛阳分庭抗礼。‘中分天下’之心,昭然若揭。窃以为,除非蓟王重掌朝政,否则时局崩坏,几无可免。” “蓟王......”言及蓟王不辞而别,董太皇一时复杂难言。 须臾。又强打精神,问道:“若固守八关,可阻合肥侯上洛乎?” “合肥侯无需入京。”窦太皇有先见之明:“南阳乃陪都。又是龙兴之地。城中离宫,只需稍加修缮,足为称帝所需。先有徐豫七王联名上疏。若再得朝中宿臣(三公九卿),亦或是党人上疏,助长合肥侯声势。车入宛城,登基为帝,水到渠成。” “八关都邑,自保有余,讨逆不足。”董太皇亦有明见:“合肥侯有恃无恐。若坐视其擅自称帝。关东豪右大姓,名门士族,必投合肥侯。不遵洛阳号令。天下十三州,恐折去半数。” “封君列候之食邑,多在关东。”窦太皇言道:“待合肥侯称帝,执掌关东半壁江山。洛阳宗室必生异心。” “许,不至如此。”董太皇苦笑:“据我所知,洛阳封君多将食邑,质押金市子钱家。料想,便是合肥侯,亦不敢轻易得罪。” “原来如此。”略作思量,窦太皇言道:“若如此,天下十三州之归属,未必如合肥侯所愿。” 董太皇亦醒悟:“大汉一藩。” “正是蓟国。天下诸侯及州郡长史,多以蓟王马首是瞻。若蓟国忠于洛阳,则无人心向南阳。”言及此处,窦太皇忽低声道:“却不知,时至今日,太妃如何着想。” “蓟王洛阳遇袭,恐太妃迁怒你我。”董太皇一声叹息:“时不利兮,如之奈何。” 窦太皇轻声道:“不若当初,远遁漠北,终老余生。” 董太皇一时无言。 窦太皇舍得一世荣华。然董太皇却如何能轻易割舍。 束手无策,唯有静观其变。 翌日,便有太学生聚集平乐观内,**精舍前。一日数百,十日过万。投请命,求**拨乱反正。 得**张俭亲出相劝,太学生才纷纷返回。 于众目睽睽之下。**上表,求少帝禅位。 何董二戚,虽怒目相向,却也忌惮党人朝中势力,而无可奈何。少帝御览,遂命黄门令当庭诵读。 后问计群臣:朕,当如何行事。 二戚再次联手。朝堂之上,多出痛斥废帝,表忠少帝之声。 却也有党人,据理力争。 三方争论不休,难有定论。 待争论稍止。少帝看向一人:“卢司空?” “臣在。”卢植起身奏对。 “司空以为如何?”少帝忐忑相问。 “尚台虽无存,然《废帝诏》乃出太皇之命。既得太皇亲承,焉能有假?无故遗失,不知所踪。却非无有此。故,臣以为,合肥侯理应罢黜,不可再登帝位。” 卢植乃蓟王恩师。 先前一席话,或是代蓟王所言。 少帝轻轻颔首:“不知所踪,非无有此诏。司空所言,甚慰朕心。且传诏合肥侯:恪守臣节,万勿生事。” “喏。” **上表,乃行投石问路。 亦将合肥侯所求,公之于天下。 究竟后事如何,稍后必见分晓。 蓟国都,王城。 陇右送嫁车队,列队入城。 引来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内中七仙女,神情各异,更添妩媚。 正应了后世那句:丑媳终要见公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8 二日并天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七仙女身负『昆仑九音』,乃唤醒蓟王之关窍。 自经上元并云华二夫人口中得知此事。太妃遂传语慧妃,命四海令左慈,传信西王母,求七仙女入蓟国施救。不料西王母亦遣使大震关,索要被俘门徒。 慧妃巧施一计,定下姻亲。 一想到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女仙,娇啼宛转,承欢榻上。被夫君日夜宠溺,珠胎暗结。慧妃心中,恨意稍减。 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大的毁灭。才是报复的真谛。一言蔽之,苟且者杀,清白者浊;将彼所不欲,尽施于彼。 若能螽斯衍庆。蔓蔓日茂,绵绵瓜瓞。为王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更是极好。 于慧妃而言。杀戮不过是最轻松的惩戒。与夫君刘备一样,慧妃亦爱恨分明。只不过,比起蓟王的利落果决。慧妃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正因读懂了慧妃的爱恨情仇。故,王妃公孙氏,亦听之任之,未曾拦住。此,亦是慧妃爱的表达。正如甯姐姐只身上洛,截杀刘平一般无二。 当然,七仙女并二夫人,皆得善待,皆有善终。得封美人,比后宫妃嫔,亦不差分毫。慧妃所思,乃大爱无疆,大恨无涯。再言蔽之,无边无垠,无有边际。 得上元并云华二夫人,亲出相迎。 七仙女稍稍安心。毕竟同门,彼此照应,理所当然。 洗漱更衣,先入西宫增城殿,拜见太妃。再入北宫凤凰殿,拜见王妃。而后送入中宫灵辉殿,与一众灵辉美人暂居。择吉日,入北宫合欢殿,奏《昆仑九音》,唤醒蓟王。 闻昆仑七仙女驾到,国人无不弹冠相庆。 王上醒必有时。 五月初大朝。 洛阳诸事,亦传入国中。 太妃与王妃,问政群臣。 右相耿雍,起身奏道:“洛阳纷争,乃因《废帝诏》而起。尚台存,不翼而飞。乃至矫诏存疑。故令合肥侯有机可乘。且关东不满洛阳久已。徐豫七国联名上疏,足见一斑。陈王(刘)宠,素有大志。黄巾乱时,陈兵都亭,威震四方。关东诸侯,多以其马首是瞻。正因得陈王鼎力相助,合肥侯才声威大涨,渐有与洛阳分庭抗礼之势。” 左相崔钧,紧随其后:“朝中党人,亦被太学生鼓动。乃至**上表,求少帝禅位。欲行拨乱反正。百官失语,唯卢尚据理直言。少帝已下诏,问罪合肥侯。料想,合肥侯必不会奉诏。” “既不奉诏。合肥侯又当如何行事。”王妃问道。 便有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道:“回禀王妃,臣,窃以为。合肥侯称帝,几无可免。” “何以见得。”王妃又问。 “诚如卢司空所言,不知所踪,并非无有此诏。然,合肥侯却可推说,诏不翼而飞乃‘天意如此’。” “不翼而飞,乃出天意。”王妃心领神会:“换言之,乃是上天欲合肥侯重登地位,故才令《废帝诏》,无故失踪。” “王妃明见。” 时人,深信天人感应。屡将灾异视作上苍示警。故每逢天灾,天子皆需罢黜三公,代为消灾免罪。两汉谶纬之术,更是大行其道。求得不死仙药,便是连秦皇汉武,皆不可免俗。更何况常人。黄巾逆乱八州,不正因深受太平妖道毒害。装神弄鬼,求神问仙。种种弊行,罄竹难。乃至惜字如金的史家,专为方士立传。可见一斑。 “若合肥侯称帝,天下时局,又当如何?”不等群臣起身奏对,王妃已看向一人:“中丞可有高见。” 幕府与封国并立。 贾诩位列府臣之首。 百官目光所及,贾文和起身奏道:“禀王妃。臣,窃以为,中分之势,成矣。” “何为中分?”王妃又问。 “洛阳八关之外,关东与关西,分庭抗礼。合肥侯不久当在南阳称帝。少帝坐拥洛阳京畿。如两汉之交,玄汉与今汉。” 话说。新莽末年,天下揭竿。前汉宗室,汉高祖九世孙刘玄,在淯水之滨被拥立为帝,复国号汉,暂都宛城,称“更始帝”。二年二月,迁都长安,因朝政日益腐败,地方豪强拥兵自重。更始三年九月,赤眉军攻入长安。刘玄出逃,十月被迫投降,徙封长沙王,被杀,玄汉遂遭覆灭。 “玄汉初时,亦定都南阳。”太妃言道。言下之意,若将合肥侯比作更始帝。其政权,恐亦不得长久。 “太妃明见。”贾诩自当知无不言:“不出三五载,天下可安。” “何以见得。”王妃又有此问。 “我主将醒矣。”时至今日,贾诩已无需隐藏:“二帝中分,如同二日并天。《淮南子》曰:‘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乃使羿,上射十日。万民皆喜,置尧以为天子。’臣,斗胆。我主麒麟天降,乃为终结乱世。待二日并天,民不聊生。我主尽遣国中精锐,一战而胜之。正如,尧使羿射日也。” “尧使羿射日。”太妃轻轻颔首,遂问一人:“王傅可为后羿乎?” 王傅黄忠,徐徐起身:“臣,万死不辞。” “臣等,万死不辞。”群臣异口同声。 先前还有一丝隐忧之无双贾文和,涣然冰释。不觉已泪洒当场。 “蓟王之于汉廷,已仁至义尽。”太妃字字,振聋发聩:“设三宫鼎立,本为使二戚共扶社稷。岂料事与愿违。洛阳帝室,不知惜福。反争权夺利,刀兵相向。兵祸绵延无尽。若坐视二日并天,诸侯并起。乃至天下再乱,万民饥流。重蹈前辙,延祸后世。非明主所为。我儿既是汉室宗亲,自当扫平逆乱,还以清平盛世。” “太妃圣明。”群臣无不奋起。 右相耿雍奏问:“洛阳传,当如何回复。” 太妃言道:“传语董太皇,蓟国心向朝堂,别无二心。” “遵命。”群臣再拜。 至此,蓟国君臣一心。皆为终结乱世,而上下戮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89 转机忽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感冒好转,状态重现。 ------------------- 蓟王都,西宫增城殿。 美人田圣,收师门传。急忙赶来通报:“禀太妃,六月初,神女当亲赴蓟国,为夫君行巫山云雨术。” 与二位义太妃,略作商议,太妃这便言道:“如此,且唤上元前来相见。” “喏。”便有宫婢前往传命。 王宫正殿,俗称中宫。名曰“灵辉殿”。一重大殿为朝会所在。七重顶阁称“观天阁”。居中置“浑动仪”,俗称“天罗陷仙阵”。为防备天下仙门,不请自来。 乱世多妖孽。恒古不变。 蓟王明媒礼聘,又得朝廷策封。上元故不再称“夫人”,号“美人”。 “上元拜见太妃。”西王母派,计九人入蓟王后宫。师门岁俸一亿三千五百万蓟钞。得此巨资,足够西王母派抵御强敌东进。 财能通神。于俗世更无往不利。布道信众,笼络仙门,结好周遭势力,乃至域外诸国。共御西佛东来。甚至足可招募能工巧匠,将昆仑墉宫,督造成雄城一座。并沿昆仑山脉,遍置狼烟烽燧,坞堡壁垒,日防夜防,足可转圜。 此不过是一年岁俸。 更有甚者。西王母足可招募散落冰原深处的各族古羌。重建西王母国。须知,在诸夏上古传说中,西王母便是母系氏族首领。初始形象为:“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狌”。 “豹尾虎齿”,显然是身披豹皮,身佩虎齿的“女巫王”人设。随诸夏文明之火,焚尽莽荒。西王母的形象,亦与时俱进,不断演化。至汉时,已是“视之可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真灵人也”。 换言之,自上古时部落联盟的巫祝之国,随部落不断迁出,母系氏族联盟分崩离析。待至汉时,“西王母”只剩一群女巫,再无部落,更无联盟。究其原因,还是松散的部落联盟性质所决定。自然也与中夏文明圈的不断扩散,息息相关。古羌出山,顺下高原。而后不断东迁,散布河湟,远至关中平原。便是例证。 然,冰原深处,仍有母系氏族留存。如唐时所兴菩萨蛮。便源自“女蛮国”:“大中初,女蛮国入贡,危髻金冠,缨络被体,号菩萨队。当时倡优遂制《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声其词。” 最迟至唐代。自上古时,便延续至今的母系氏族联盟,信仰已从原始巫祝,改信佛教。 此亦可佐证。自今汉,明帝夜梦金人,引佛东来,到大唐盛世,乃佛教传入诸夏的关键期。盛唐之后,西王母传说日渐消弭,乃至了无踪迹。亦可佐证,西王母信仰的日渐消亡。 此,便唤做神战。新神取代旧神。 那么,转机出现了。 没错,便是蓟王。 一亿三千五百万蓟钞,年年输血。西王母足可笼络散布冰原深处的母系古羌部落。重聚为国。举国之力,与西佛相抗。甚至如“燃灯古佛”,以某种相互妥协,并入佛教。延续西王母“神性不灭”。 更有甚者。待蓟王打通冰原南下通路。西王母凭借与蓟王的(和)亲(同)盟。将影响力辐射南亚大陆。笼络信众,合并女国。日渐繁盛,亦不是神话。 可以预期。“佛”、“道”融合,大势所趋。 蓟王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只看到蓟王又和亲多少美人,而看不到背后的利益布局,显然是肤浅的。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蓟王大利天下,亦无可免俗。 “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义者利也(请注意)。” “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 言归,正传。 太妃遂以巫山神女之事相告。 “巫山神女派,巫山云雨术乃中夏术。若能与我派‘九音’合二为一。当可现‘九天壬女’。” “可是下授黄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之九天玄女。”太妃问道。 “正是。” “玄女当真天降乎?”太妃又问。 “当入夫君灵台(言指精神世界)。”上元答曰。 “原来如此。”太妃轻轻颔首:“玄女天降,当可救我儿于混沌。” “太妃明见。”上元盈盈下拜。 待二人离去。义太妃进言道:“上元初来,恐未心服。若怀不轨,悔之晚矣。” 太妃言道:“仙门多孤子,自幼无父母。师门便是家门。奉西王母之命,婚配我儿。当无二心。” “想来亦如此。”二义太妃这便心安。 函园九坂,琼台里。左中郎将府。 骑都尉李肃,再次登门。与吕布共叙同乡之谊。 吕布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肃佯装醉酒,试问道:“奉先可知合肥侯之事乎?” “合肥侯欲重登为帝,洛阳人尽皆知。某岂不知。”吕布笑答。 “徐豫七王若兴兵来攻,奉先手握八关,当为先锋矣。”李肃又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讨逆,我辈责无旁贷。”吕布傲然一笑:“雄关障道,万夫莫开。” 李肃顺其言:“奉先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若所投非人,悔之晚矣。” “哦?”吕布闻声落杯:“何为所投非人。” “敢问奉先,今日所食俸禄,乃拜谁人所赐。” “自是……”略作思量,吕布言道:“蓟王。” “然也。”李肃又道:“今又为谁拦路把关。” “乃为当今天子。”吕布抱拳道。 “非也,非也。”李肃断然摇头:“依愚兄拙见,乃为二戚把关也。” “何以见得。”对于政治,吕布还似是而非。 “今朝政为二戚把持。太皇并少帝,不过傀儡耳。《废帝诏》若坐实矫诏,合肥侯方为当今天子。奉先为二戚挡天子上洛之路。岂非助纣为虐?” “这……”吕布果然起疑:“昨日朝会,卢司空言,不知所踪,并非无有此诏。若此乃蓟王之意,又当如何。” 李肃一愣:“竟有此事。” “然也。”吕布言道:“卢司空乃蓟王恩师。蓟王承其所学,所思所想,必与卢司空如出一辙。蓟王亦觉《废帝诏》非矫诏。合肥侯坐实谋逆矣。” “此处存疑。”李肃脱口而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0 并驱中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处可疑?”吕布遂问。 “哦!”李肃急忙遮掩:“愚兄所指,乃《衣带诏》也。” 吕布这便压低声音:“蓟王就国,守丞殒命。此诏不提也罢。” 李肃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奉先可是心忧,骤失倚仗,无力匹敌。” “正是。”吕布言道:“军堡数万精锐,随蓟王拔营而走。唯剩三千兵马拱卫函园。如何能与二戚五万精兵对垒。” 李肃随口一问:“不知八关计有多少雄兵。” “计万人。”吕布浑不在意:“然能随我往来驰骋,不过一千游骑。袭尚可一用,攻城力有不逮。” 李肃略显失望,又旋即隐去:“闻上巳当夜,奉先率百骑,溃数千马贼。一千游骑,足可击数万之众。” 吕布傲然一笑:“然也。” 李肃抚掌大笑:“当满饮此杯。” “请。”吕布来者不拒。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与吕布门前话别。李肃醉醺醺,打马而去。 待返回燕归馆,客舍。 并州牧董卓已等候多时。 李肃冷水泼面,散尽酒气,这便赶来拜见。 “如何?”董卓劈头便问。 “幸不辱命。”李肃答曰:“卑下只言私交,不谈公事。吕布并未见疑。” “谓豪杰者,又有几人公私分明。私交便是公义。”董卓亦是豪杰,对吕布秉性,自当心知肚明。 “将军所言极是。”李肃顺其言。 “待觅得良机,当如此如此……”董卓附耳言道。 李肃惊问:“何以改弦更张?” 董卓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其中详情,不必细说。听命行事便可。” “喏。”李肃敢不从命。 待李肃告退,董卓喃喃道:“何以是董某。” 陈国,陈县王宫大殿。 陈王刘宠设宫宴,款待鲁相宋。 经年未见,宋已蓄须。平添谦和儒雅,气度不凡。与先前洛阳贵公子,判若两人。便是昔日故交相见,恐难相认。 然身份不改。宋乃太平道中人。听命于张甯行事。不隶属于蓟王。换言之,亦是天下棋局中“一(棋)子”。 “洛阳已下诏斥责。合肥侯恐难如愿。”陈王宠言道。 “此乃情理之中。”宋笑道:“合肥侯有英主之姿。若登帝位,必夺二戚之权。且侯夫人,乃出汝南袁氏。袁逢父子,必当显贵。此消彼长,何董二戚,久必溃败。身死族灭,不过旦夕之间。如何能轻易退让。” “既如此,又当如何。”陈王宠问道。 “合肥侯称帝之心,坚若磐石。”宋答道:“八关都邑,固若金汤。上洛不成,必退而求其次。择吉日,于南阳称帝。”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陈王宠又问:“孤,与徐豫六国主,当向何方称臣。” “当是南阳。不出所料,幽冀诸国,当向洛阳称臣。”宋言道:“如此,‘二日并立’之势成。能落二日者,便是天下共主。” 陈王宠,心领神会:“国相为天下所谋,孤,深敬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耳。”宋答曰。 陈王宠叹道:“闻蓟王身中术,长睡不醒。然国中上下,有条不紊,举止如常。吏治民情,当真羡煞旁人。” 言外之意,宋焉能不知:“蓟王应运而生。麒麟天降,乃为终了乱世。微末之技,焉能重创麒麟圣体。以退为进之计也。” “果然如此。”陈王宠这便安心。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国国亦如此。蓟王若在,无可争锋。王若不在,另当别论。陈王宠乃当世俊杰。必识时务。自从与蓟国互通有无,耳濡目染,蓟国之强,无可匹及。自不敢与蓟王并驱中原。 “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朕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再说一遍。野望当与时局相匹配。 至此,中分天下之势成。 以大河为界。 幽冀七国,以蓟国为首,忠于洛阳。 徐豫七国,以陈国为首,忠于南阳。 余下封君列候,当视情况而定。或转投南阳,或忠于洛阳。皆有考量。 只需合肥侯车驾入南阳。登坛受玺,昭告天下。二日并天,分去一半国运,今汉气数将尽。回天乏术。 宿疾缠身,久治不愈。旧创未弥,又添新伤。焉有命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衣带盟众,齐聚宛城。与南阳太守袁术,一同商讨合肥侯登基事宜。 若蓟王已醒,观此时局,必心生慨叹。 话说。史上,除去王芬与襄楷等人共谋,欲趁灵帝北巡,行废立之事。待董卓专权,亦废少帝立威,把持朝政。时关东联军,冀州刺史韩馥、勃海太守袁绍,并山东诸将商议,欲立刘虞为帝。与时已迁往长安的汉廷,分庭抗礼。 换言之。为与董卓相抗。关东诸侯亦生另立新帝之心。只不过,比起史上刘虞,今时今日之合肥侯,乃不二之选。 曾经为帝乃其一。《废帝诏》存疑乃其二。心向关东乃其三。实力不济乃其四。娶袁氏妻乃其五。 种种利好,关东群雄,焉能不心动。 心动不如行动。终于蠢蠢欲动。 扶立合肥侯,既为与何、董二戚相争,亦为自保也! “六月初,巫山神女降为试儿之礼。与先前王母降为弥月之喜,一般无二。必成京师盛会。抢在太后试儿之前,升坛受玺,乃是上上之选。”南阳太守袁术言道。 “然,玺从何来?”曹操问道。 传国玉玺,为和氏璧雕琢。成于先秦,仅此一枚。前汉末年,王莽篡权,太后怒而詈(lì骂)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令以黄金补之。 及莽兵败被杀,城门校尉公宾就得传国玺,趋至宛,献于更始帝刘玄。更始三年,赤眉军杀刘玄,立刘盆子。国玺易主。后刘盆子兵败宜阳,将国玺拱手奉于光武。传承至今。 “事急从权,当便宜行事。”袁绍言道:“可仿《平乐会盟》时,授大秦皇后玺。用昆冈美玉雕以替之。” “当雕何字?”曹操追问。 “应天承运,既寿且昌。”袁绍脱口而出。想必已揣摩许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1 另立门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见曹操等人无语。 袁绍宽慰道:“此乃权宜之计。为我等安身立命耳。” 话说,在衣带盟众看来。蓟王身中术,长睡不醒。乃重大挫折。先前函园陈兵数万,幕府雄踞京畿,无可匹敌。时奉《衣带诏》,除何董二戚,助蓟王执掌朝政,为不二之选。 岂料一日上巳,局势突变。往来党魁精舍,联络众人之守丞刘平,车毁人亡。水上船宫三足乌,竟遭太平(青领)道余孽攻陷。累及蓟王身中术,长睡不醒。 幕府雄兵,一夜退散。二戚忽变势强。《衣带诏》凭失倚仗,入盟众人,岌岌可危。二戚不计前嫌,争相拉拢,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分出胜负,必新仇旧恨,一次清算。身死族灭,乃至延祸三族。当可预见。 然二戚把持朝政,手握皇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只需一道诏檄文,便可行生杀予夺。所谓“君要臣死”。衣带盟众,若抗旨不遵,便是大逆不道。与反贼无异。 为求自保,故需另立门户,再立新帝。 参考卑不谋尊的政治对等原则。唯有皇帝对皇帝,方能抵消何、董二戚,挟天子之威。此,亦是史上,关东群雄为何欲立刘虞为帝之原因所在。 明知南阳登基,多行草创。 曹操等人,亦不可奈何。终归性命要紧。 见众人别无异议。袁绍、袁术,四目相对,皆有喜色。 如此急迫,只因袁氏兄弟,暗藏私心。只需裹挟众人,立合肥侯为帝。袁氏便为外戚。合肥侯百里之地,孤弱无援。唯有倚仗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如此一来,门生故吏,便可充斥朝野。久而久之,关东大地,遂成袁氏一言堂。 然,此皆是后话。今时今日,袁氏一门,亦无绝对实力,能与何董二戚,并洛阳朝堂相抗。唯有裹挟衣带盟众,方可如愿。 唯一忌惮。便是蓟王随时会醒。只需蓟王复苏,衣带盟众,并何董二戚党羽,便会如鸟兽散。重投蓟王门庭。 故宜当速决,谨防夜长梦多。 于是草草订下五月之期。 废帝再立,两汉四百年,前所未有。登基仪轨,无从参考。袁绍又力排众议,行以“受禅之礼”。换言之,权作洛阳少帝禅位于叔父,合肥侯。 为“仿效上古先贤”,“行尧舜故事”。禅让需行“三推让之礼”。俗称“三推三让”。不难理解。 在此之前,还需朝中重臣,行“劝进”。联名上“劝进表”。 王朝更易、神器换主,如何劝进,亦是一门大学问。 自汉末魏初,曹丕篡汉。至魏晋六朝时,篡位之君,每每假“受禅“之名,夺取皇位。凡当“让国诏”颁下,皆故作逊让,使群臣再三上表,劝其登基。连续三次皆上“让禅”,以示无不臣之心。待第四次时,才勉强继位。 此表,多谀颂功德而归之“天命”。如曹丕代汉时,侍中刘廙等即率群臣奉表劝进。亦有外族入侵、皇统中断,大臣上表宗室,劝其登基以承皇统。如晋愍帝为刘曜所杀,刘琨等即联名上表琅邪王司马睿劝进。凡此劝登帝位的章表,通称“劝进表”。 先前,洛阳已有党魁张俭,上疏求少帝禅位。 袁绍等人,只需联名三上劝进表。合肥侯三次让禅。 待四次上表,合肥侯便可登基称帝。 一来二往,再三再四。皆需时日。 事不宜迟。 上表劝进,谁人居首,亦是关键。党魁乃不二之选。奈何身居洛阳,若署名劝进,恐为二戚所害。袁绍父袁逢,曹操父曹嵩,今皆为三公。如何肯裹挟其中。 不得已,唯有请陈王刘宠出面。徐豫七国,并衣带盟众,联名上表,劝进合肥侯。 此表一出,天下哗然。 洛阳朝廷,更是一片讨伐之声。 便在一片口诛笔伐之中,合肥侯上“一让禅”。 关东形势,十万火急。 少帝专开朝会,商讨对策。 待二戚党羽,唇枪舌剑,将关东群雄,批成体无完肤。少帝环视群臣,眼中难掩悲意:“徐豫七王,联名劝进。不乏州牧、太守,参与其中。关东半壁江山,恐易主矣。” 闻此言,殿内已有老臣,恸哭拭泪。 见百官唉声叹气,无一人应声。少帝遂看向董重:“董骠骑可有对策。” “回陛下。徐豫七国,皆大汉宗室。祸起萧墙之内,臣,痛心疾首。然心有馀而力不足。如之奈何!”董骠骑垂泪奏对。言下之意,老刘家的锅,恕臣不背。 少帝无言以对。又看向何苗:“何车骑,可有良策?” “回陛下。先前有仙人于吉,解‘代汉者,当涂高’之谶,为‘宗王’。正应关东时局。合肥侯僭越,乃出宗王之乱。诚如董骠骑所言,此乃宗室之祸。臣一介外臣,有心无力。” 少帝一声长叹:“蓟王若在,何至于此!” “启奏陛下,蓟太妃并幽冀六国主上表,忠于汉室。臣窃以为,大河以北,司隶、关西,乃至巴蜀,皆未有失。”卢司空起身奏报。 此语令少帝稍得心安:“蓟王太妃,心昭日月,忠心可鉴。朕所深倚,诚宜表彰。” “陛下圣明。”卢司空一语,亦令群臣心安。最不济,还有半壁江山。 “关东之事,该当如何。”少帝问计卢植。 “合肥侯所倚仗,乃徐豫七国。”卢植对曰:“关东为黄巾祸乱之地。群盗蜂起,万民饥流,赤地千里。天灾人祸,吏治无存。豪强私募部曲,不尊号令。积怨已久,方有今日之乱。徐州刺史陶谦,称能臣。另有荆州牧刘表,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等,皆为宗室。陛下宜当遣使抚之,切莫令合肥侯有机可乘。” “诏太傅杨彪、太仆王允,杖节镇抚关东。”少帝依计行事。 “臣等,遵命。”杨彪、王允,起身领命。 卢植又道:“洛阳贵胄,封君列候,亦需抚慰。”封邑多在富庶关东,焉能不慌。 少帝心领神会:“请宗正代劳。” “臣,遵命。”宗正刘虞,起身领命。 卢植再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陛下合举国之力,与关东相持。数载之内,胜负自分。” 言下之意,速战不能速决,需打持久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2 共赴国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十日后,陈王宠等,二上劝进表。合肥侯诏“二让禅”。 天下群雄,皆在观望。 八关之内,动静皆无。 有识之士,这便了然。洛阳朝堂,故步自封。政令已难出京畿之地。早已丧失了对关东的掌控。 平心而论。行动之初,合肥侯等,一众关东群雄,亦难免心生忐忑。毕竟,另立新帝,中分天下,大汉四百年前所未见。本以为,必受朝堂征讨。岂料雷声大,雨点小。不痛不痒。洛阳朝堂竟全无对策。遂有恃无恐。 又七日,三上劝进表。合肥侯诏“三让禅”。 在此期间,袁绍等人紧锣密鼓。由南阳太守袁术主持,于宛城西南十里处,取土筑台。用于受禅之用。城内离宫,亦加紧修缮。大肆填充宫人采女以备后用。 洛阳朝堂,亦未得空闲。 累日来,官道上斥候信使,飞驰不断。呈报关东讯息。 南宫,玉堂殿。 万里江山图,高悬正中。 大汉十三州,郡、县、乡、亭,事无巨细,皆陈列其上。 “豫州牧孙坚、兖州牧曹操,虽皆奉衣带诏,然与袁氏并不同心。合肥侯称帝与否,于二人而言,并无异同。”卢司空言道:“联名劝进,乃出形势所迫。孙坚本出董骠骑幕府,操父今为太尉。若得陛下赦免,二人或有转机。” 少帝言道:“先前还有侍御史上疏劾奏。欲治曹太尉并袁司徒,连坐之罪。” “不可。”卢司空断然摇头:“‘父之仇,弗与共戴天’。若治二人之罪,袁绍、曹操,必成朝堂生死大敌。” 少帝轻轻颔首:“曹太尉,袁司徒,亦上表请罪。朕,宜当宽赦。” “陛下明见。”与会重臣,皆暗松一口气。多有家门后辈,裹挟其中。若行连坐,恐洛阳内外,十室九空。 卢司空指点江山,沿大河并长江,画了个圈:“陛下且看。” “大河以北,长江以南,州郡皆心向朝堂,并无异变。唯江河之间,徐豫荆北之地,多发逆乱。徐豫七国,皆以陈王刘宠,马首是瞻。若能说刘宠来降,七王之乱,迎刃而解。无七王相助,合肥侯必败。” “七国有兵几何?”少帝又问。 “自黄巾逆乱,各国皆自募私兵。七国联军,或有十万之众。尤以陈国兵马弓弩最多。”董骠骑斟酌答曰:“约有五万之众。” “陈国竟有五万私兵。”众人始料不及。 “陈王宠有勇,善弩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黄巾乱时,陈国拥众达十余万。后取青壮,编为部曲。得精兵五万。”何车骑答曰:“借水运之便,(与蓟国)互通有无。又得南阳兵甲,荆州船舶。实力倍增,坐实徐豫第一强藩。” 董骠骑又道:“豫州牧孙坚,麾下有精兵数万,另有‘飞云舰队’一支。兖州牧曹操,麾下亦兵强马壮,新晋从蓟国贩来‘盖海舰队’一支,规模与孙坚相若。并州牧董卓,自出洛阳,亦凑足万余精骑。再加袁绍、袁术、袁遗、王匡、张邈、桥瑁、鲍信等,各有郡兵数千,计有十万众。衣带盟众并徐豫七国,各有十万兵马。”时至今日,《衣带诏》已无秘密可言。 “关东竟有二十万众。”饶是少帝,亦大吃一惊:“人吃马嚼,耗费何其多。何以久持?” 大司农奏曰:“关东逆乱,朝廷多行抚恤。各国皆得减免租赋。故粮草积攒颇多。” 少帝一声叹息:“本欲使休养生息,不料却助纣为虐。” 闻少帝叹息,董骠骑遂看向卢司空:“敢问司空。若调集幽冀七国兵马,南下讨逆。胜算几何?” 卢植言道:“幽冀七国,唯蓟国有一战之力。奈何蓟王长睡不醒。太妃并王妃垂帘监国。国中事宜,苦苦支撑。若行讨逆,乃力所不能及。勉强驱策,恐生兵变。” 少帝连连点头:“卢司空所言极是。国难当头,当谨言慎行。” “臣,知罪。”董骠骑驱虎吞狼之计,无疾而终。 卫尉张温言道:“洛阳八关,固若金汤。然朝中兵马,自保有余,讨逆不足。若要平关东之乱,需调集天下兵马。先前,朝中宿将,出镇四方。前将军久戍长安,右将军顺下江左,左将军囤于泰山。可命其就地招募精兵,已备后用。” 少帝欣然应允:“诸将军久经沙场,南征北战,乃我朝上将。当可一用。” 张温素知兵:“诚如卢司空所言,关东逆乱,为江河所阻。可命蓟国水师,往来游弋。阻断北上南下之路。谨防贼人串通旧交徒众。” 依令行事。”少帝无不应允。 “喏。” 环视一众肱股重臣,难得同仇敌忾。少帝信心忽生:“朕与诸公,共赴国难。” “臣等,敢不从命。” 关东军情,一日三报。左中郎将吕布,马不停蹄,巡视洛阳八关。尤其顺下关东诸关邑,皆陈列重兵,谨防偷袭。 将将回府,尚未坐定,李肃又来。 吕布不疑有他,引入堂中相见。 “贤弟军务繁忙,愚兄本不该扰攘。奈何有一机密要事,请奉先一观。”李肃开门见山。 “何事如此紧要。”见李肃面色凝重,吕布遂问。 “恕愚兄不便细说。奉先可愿随我同往。”李肃起身下拜。 略作思量,吕布这便点头:“吕布愿往。” 李肃大喜,这便附耳言道:“今晚夜半……” “吕布定恭候兄长大驾。”吕布骁勇,焉有惧哉。 夜半初刻。 吕布如期而至。 纵马入里巷,李肃已等候多时。 打量面前宅院,吕布低声道:“兄长何故引我至此。” “奉先可知此宅何人所有。”李肃悄声回问。 “岂能不知。”吕布亦多次往来:“乃道人史子眇宅。” “正是。”李肃言道:“今夜,愚兄乃奉后将军之命,领奉先来见史道人。” 吕布皱眉道:“史子眇昏睡不醒,时日无多。何必再见。” “奉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肃龇牙一笑,眼中惧意横生:“当再亲眼一观。” “莫非,史子眇竟有好转。”吕布如何能等:“且去一观。” “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3 事不过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少顷,史宅中门半开。 吕布并李肃,面色凝重,相伴而出。 解缰上马,并出里道。 “如何?”李肃奉命行事,阁楼内中详情,实不知晓。 吕布意味深长:“天下之事,难有定数。” 李肃心领神会,必是史子眇苏醒无疑:“观史子眇,死而复生。便知蓟王当无恙矣!” 吕布深看李肃一眼:“今日之事,兄长切莫外传。” “此是自然。”李肃叹道:“如此一来,关东群雄,恐难如愿。” “闻太妃已上表朝堂。言,幽冀七国并无二心。蓟国水军,横截江河。再加又开岭南都护。关东群雄,难过河北,更难下江左。困于心腹之地,久必自溃。蓟王一旦回魂,传檄天下。徐豫七国必如鸟兽散。只剩衣带盟众,如何相抗。”吕布言道:“袁绍之流,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无怪奉先未与衣带盟众相苟且。”李肃颇多感慨。 “《衣带诏》之事,乃守丞密语相告。某不过奉命行事。今蓟王长睡不醒,衣带盟众,所作所为,皆为自保耳。又岂与蓟王相关。某,何必自寻死路。”吕布狡黠一笑。 “奉先见识不凡,愚兄不及也。” “哈哈!”纵马出里道,吕布直奔函园东山门而去。 李肃心事重重,急忙打马跟上。 吕布一席话,已表明心意。首当其冲,忠于蓟王。蓟国又对洛阳朝廷,别无二心。吕布亦无二心。衣带盟众,今日之所为,已非蓟王所愿。吕布明哲保身,不曾裹挟其中。且自恃虓勇,画戟神驹,来去如风,万夫莫敌。即便对阵二戚麾下虎狼上士,亦全然不惧。尤其上巳夜,大败车骑营士。更令吕布傲视京畿。再者说来,左中郎将,戍守宫禁,护少帝并帝后安危。非受命于二戚。互不隶属,又能奈我何? 种种缘由,令吕布有恃无恐。 山门守卫,识得火龙驹。知是飞将归来,老远便落下吊桥,放吕布入园。 园中华灯璀璨,游人如织。函园宵禁,外紧内松。山门升桥,水门落闸。外人莫入,陵人莫出。然园内一切如故。橫八竖六,十里函园。有陵人四十万众。八方商旅,四海客庸,亦有十万众余。换言之,函园上下,足有五十万口,汇聚于此。 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园内地价,亦与洛阳不同。洛阳四郭,西郭最贵,东郭次之,南郭再次,北邙最贱。而函园二崤城无价,九坂悬楼最贵,十里函园次贵。换言之,函园不分东西,而分上下。 十字街心道别。吕布转上琼台里,李肃自去客堡不提。 阙上护卫,忙唤仆从开门。吕布掷鞭下马,赶去与夫人相会。 稍后,李肃亦入客堡,燕归馆。 “如何?”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竟一直蛰伏馆中。话说,关东群雄三上劝进表,皆有董卓署名。如此紧要关头,避恐不及,焉敢滞留京畿重地。 俗谓反常则妖。又谓人为财死。董卓铤而走险,必有大图谋。 “幸不辱命。”李肃答曰:“吕布如约登门,自入阁楼。料想,已与史道人相见。”李肃依令在门外等候,并未随行。不知内中详情。 董卓轻轻颔首:“吕布心意如何?” “吕布忠于职守,必不会轻易反叛。”李肃答曰。 “如此,大事可成矣。”董卓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李肃张了张嘴,却未置一语。不当问,则不问。史道人究竟有何神通,令后将军董卓,如此忌惮。今夜又为何引吕布一见。种种谜团,李肃百思不得其解。 无妨。 又三日,关东群雄,四上劝进表。 事不过三矣。 合肥侯遂在袁绍等人所呈《登台受命表》,上批“可”字。择吉日,登坛授印,上尊号为帝。 五月二十八日。 合肥侯车驾入南阳。 受禅台乃袁术仿《平乐会盟》时,会盟台所造。夯土而成,呈覆斗状,置九重华盖。台上台下,遍插旌旗。台阶由甲士,逐级持戈护卫。徐豫七国及关东群雄悉数到场。 遂略显草创,然气势不减。 合肥侯冕服登台。从“御史大夫”兼领“禅让行事官”袁绍手中,接过新凿“国玺”。群臣三呼万岁。再行“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注①)”,将合肥侯受禅之事告知天地、祖先及四方神明。 新帝首发诏命:“今,朕承帝王大统,拨乱反正,承之火德,黜少帝为弘农王,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及诸不当得赦,皆赦免之。” “陛下圣明!”群臣再拜。 受禅礼毕,迎入宛城皇宫。朝见群臣,诏封三公、九卿、百官等朝中要职。衣带盟众,皆有晋升。如徐州刺史陶谦,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等,加封州牧。便是不在关东之州,亦有重臣遥领。 新帝亦是汉帝。故多数职位,皆与洛阳雷同。比如,曹嵩仍是太尉,袁逢还当司徒。唯将大汉十三州,悉数废史立牧。如董卓、曹操、孙坚、刘表,本就是州牧者,或加将军位,或封列候。皆大欢喜。 关东州、郡、县之长吏,悉数改任。皆由袁氏门生故吏,继之。 三下诏命。册立夫人袁氏为皇后。 袁氏一门,由是显贵。 合肥侯行事,颇多出人意表。除少帝外,大汉宫制,官制,悉数保留。二宫仍尊太皇。西宫何后仍尊灵思皇后。一切皆如合肥侯初次登基时,一般无二。 此举,让天下稍缄其口。世人多以为:虽说自立为帝,大逆不道,然若虑及《废帝诏》存疑,似也情有可原。 毕竟是汉室之争。“非功不侯,非刘不王”。然宗室谁人为帝,对天下而言,似无大碍。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又说,“肉烂汤锅里”,终归皆入自家人口腹。 洛阳天子皆无声。我等叫嚣个毛焉? 至此,中分天下之势成。 南阳,新帝宫。 (关东)尚令袁术,意气风发。奉疏而至。 “启禀陛下,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上疏在此,请陛下御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4 先声夺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得关东群雄扶持,新帝稳坐大位。尤其南阳宛城,天下四都,今汉帝乡。 南阳盆地,山环水绕,土地丰饶。外有伏牛、武当、大复、绿林诸山脉,三面拱卫,乃天然屏障;内有丹水、湍水、淯水、比水诸河流,排列成扇,贯穿南北。 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以宛城为中心,北经叶县,可通洛阳;西过武关,可达长安;西经汉中,可入巴蜀;南过襄阳,可通荆扬;东过比阳,可达江淮。 今汉于南阳置工官、铁官。工官制金、银、铜、漆器,铁官产各式铁器。计有匠户,四万七千五百余户,足见兴盛。郡治宛城,累经扩建,“城周三十六里”,内中居民,约二十万余,足可与洛阳媲美。 城中离宫规模,稍逊洛阳一筹,却也足可为天子居。 细看后将军董卓上疏,新帝不置可否:“速传中丞入殿。” “喏。”便有新任黄门令黄纲,出殿传命。 少顷,新任御史中丞袁绍,自入殿内:“臣,袁绍,叩见陛下。” 袁氏兄弟,乃新帝外戚。此次重登帝位,二人居功至伟。故暂由二人总领朝政。 “中丞免礼,赐座。”新帝和颜悦色:“后将军自并州上疏,所陈机密,是否可行。中丞但说无妨。” “哦?”袁绍这便接过董卓上疏,细观之后,面露疑色。 “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又得飞将吕布镇守,兵法云:‘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即便发关东健勇,倾力共击之。关内尚有二戚五万精锐,如何能破。故臣(窃)以为,后将军此计,断不可行。” “中丞所言,正合朕意。”新帝轻轻颔首:“然,后将军疏中,似有未尽之言。” “请陛下明示。”袁绍并未察觉。 新帝诵道:“后将军言,‘只需大军叩关,天下唾手可得’。” 袁绍焉能不知此句。本以为,不过是董卓自卖自夸,言过其词。得新帝指出,遂觉似另有深意。 袁氏兄弟非智谋见长。能与蓟国谋主比肩之关东智者,皆在曹孟德麾下。 于是,袁绍遂六百里传往兖州。 曹操不敢怠慢。遂开府议。 别驾陈宫,细看之后,传阅治中荀彧、主薄程立。三人乃曹操智囊。亦是心腹肱股之臣。 “如何?”曹操问道。 “新帝果然机辨。”无外人在场,陈宫直言不讳:“此中隐秘,饶是二袁,亦未曾窥破。” “然也。”荀彧亦言道:“此乃董卓之计也。” “计从何来?”曹操忙问。 “关东联军,若攻洛阳。料想,关内二戚兵马,必倾巢而出,守备雄关。至洛阳郭下,防备空虚。只需伏兵一支,莫约千众,趁机伏杀二戚于城下。洛阳必乱。”陈宫答曰。 “原来如此!”曹操幡然醒悟。略作思量,又问道:“二戚彼此争斗不休,出入皆陈列重兵。如公台所言,需千人方能得手。京畿之内,天子脚下,董卓何来一千私兵?” “此处存疑。”陈宫言道:“然疏中后将军言之凿凿,似有必胜之握。莫非,私兵已混入京师。” “洛阳八关锁固。进出皆需传证。急切间,如何能伏千人众。”曹操摇头:“自大将军何进改造蓟式关津。八关遍置守城诸器。断难强攻。却不知,董卓如何伏兵城下。” “左中郎将吕布。”荀彧足智多谋。 “吕布?”曹操一愣。 陈宫已醒悟:“正是吕布。” 曹操疑道:“吕布遂数赴**平乐会,却非赤诚。此次劝进,亦未见其署名。蓟王忠犬,如何能为董卓所用。” 荀彧言道:“先前《衣带诏》乃出蓟王暗中授意。诛二戚,前后并无不同。”言下之意,此刻与董卓合谋,共刺二戚于城下,亦是不负蓟王所托。与《衣带诏》一脉相承。 “吕布手握八关,麾下有健将数员,骁骑一千。巡视八关,往来如风。正当大用。”曹操言道:“若是吕布,此计可成。” “明公可去信董卓,一问便知。”荀彧言道。 “宜加修饰,不可直言。”陈宫又道。 “也好。”曹操这便依计行事:“南阳又当如何答复。” “待董卓回,再做定夺。”陈宫再进言。 “甚好。”如此二全齐美。曹操能得三人辅佐,何愁诸事不成。 史道人宅,后院阁楼。 董卓乘夜再来,与史道人对面而坐。 “曹孟德,身旁必有高人。”史道人笑道:“闻荀氏一族,皆出仕蓟国。唯一人例外。能窥破后将军所设谋,必是荀彧其人。” 眼是史道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与先前窘迫,不可同日而语,然,那股隐隐的尸臭,却挥之不去,经久不散。每次得见,董卓皆怯意暗生。究竟是死是活,是人是妖。唯天地神鬼可知也。 不等史道人来看。董卓急忙收拢心神,吐气出声:“道人所言极是。二袁尚且未能窥破,却被曹孟德先知。曹操此人,素有大志。心机莫辨,忠奸不分。今虽伙同关东群雄,行大逆之事。然若见事不可为,必会改弦更张,转投明主。官宦子弟,大略如此。” 见董卓面露不屑,史道人亦不说破:“闻六月初,巫山女神降为试儿之礼。今时不同往日。二戚并二宫太皇,皆受邀出席。以示亲密无间,为天下表率。此乃天赐良机。后将军宜当择机行事。” “喏。” 见董卓有求必应。史道人微微撇嘴,得意一笑。 三日后,南阳新帝宫。 得曹操手,二袁急入宫相见。 新帝细看之后,终有笑意:“若依后将军之计,胜算几何?” “‘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袁绍答曰:“陛下受禅称帝,天下无声。若能先发,则可夺人心也。无论胜算,只需兵进洛阳,便已占尽先机。”言下之意,声高有理。越主动,便越显“据大义”。 袁术亦道:“此举,里应外合。只做佯攻。待事成,雄关不攻自破。事便不成,班师回朝。不费一兵一卒,亦立不败之地也。” 新帝欣然点头:“传诏徐豫诸王,依令行事。”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5 勤王之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六月初,洛阳内外,张灯结彩。四郭民众,皆翘首以盼。巫山女神,降为试儿之礼。 太后麟子,注定不凡。竟惊动两位女仙,降临赐福。 洛阳朝堂,默契共生。欲借此盛会,冲淡关东逆乱之愁云惨淡。岂料不出三日,惊闻徐豫七王并关东群雄,共组联军十万,兵分三路,入京勤王。 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少帝惊闻,专开朝议,问计群臣。 南宫,玉堂前殿。 太傅并三公、九卿,骠骑、车骑二将军,悉数列席。 蓟王就国。天下兵马皆由二戚把持。便由董骠骑,先通禀军情:“关东联军,兵分三路。其一路徐豫七国联军,计五万人,攻广成关。其二路豫州牧孙坚,自领麾下精兵二万,攻轘辕关。另有兖州牧曹操,领麾下二万兵马,并一万豫州水军,溯河而上,攻孟津、小平二津。” “并州牧董卓何在?”少帝遂问。 “并州牧董卓为大河所阻,谨守壶关,似未出兵。”董骠骑奏曰。 “孙坚飞云舰,并曹操盖海舰,乃蓟式楼船。水上坞堡,号‘铁壁铧嘴’。寻常船只,难以匹敌。”卫尉张温进言道:“孟津、小平津守军,恐难相持。” “速向蓟国求援。”少帝当机立断:“蓟横海将军黄盖,与王傅黄忠,号‘蓟国双壁’。当可与飞云、盖海,一争高下。” “喏。” “卢司空?”见卢植若有所思,少帝一声轻唤。 “臣在。”卢植起身奏对。 “关东联军三路齐出,兵进洛阳。司空可有破敌之策。”卢司空文武双全,乃蓟王恩师。又是纯臣,不谄二戚,不媚三宫,深受少帝信赖。 “回禀陛下。臣思,关东联军因何兵出三路。”卢植对曰:“破虏将军孙文台,乃军中宿将。通晓兵事。洛阳八关锁固,阻断交通。唯水路可直达城下。因何将飞云舰队,托付轻车将军曹操。反自领步骑,强攻轘辕关。避易就难,兵家大忌。” “轘辕关,有何不同?”少帝遂问。 卢司空答曰:“轘辕山,山路险阻,十二曲道,将近复回,故曰:轘辕。轘辕隘口,传说为远古时大禹所凿,乃历代兵家必扼之地,亦是洛阳通汝、颖、襄之捷径。然谷道艰险,车马难行。故过往商贾,多取道伊阙上洛。明知兵临险地,雄关障道。孙坚却偏要强攻此关。故臣以为,此乃分兵之计。” 略作思量,少帝这便醒悟:“八关之内,不过数万兵马。关东联军兵分三路,二路佯攻,以分洛阳之兵。剩下一路主攻,当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陛下明见。”卢司空言道:“窃以为,轻车将军曹操所携飞云、盖海二舰,乃三军主力。谨防声东击西,沿洛水逆入阳渠。蓟式楼船,暗藏攻城机关重器。若临城下,洛阳危矣。” 与会公卿,纷纷点头。蓟国机关之利,世间罕有,何必多言。 少帝言道:“关东联军先发。乃为‘据大义’也。三路并进,二路佯攻。车骑营屯驻广成聚,周遭关邑,当由何车骑守备。” “臣,遵命。”何苗责无旁贷。 “董骠骑能者多劳。主河洛津渡,并四郭守备。”二戚此时不齐心协力,共赴国难,更待何时。 “臣,遵命。”董骠骑义不容辞。 “左中郎将。”少帝又唤一人。 “臣在。”吕布稳稳起身。 “八关乃京师屏障,万勿有失。”少帝叮嘱道。 “喏。”吕布领命。 待其落座,少帝忽问:“函园还有多少兵马。” 卢司空奏曰:“还剩兵士三千。由军门都尉华雄统领。” “足保函园安危否?”少帝又问。 “自保无虞。”卢植答曰。 “如此,便好。”少帝轻轻颔首:“闻墉宫七玉女,车驾入蓟王宫。欲奏昆仑九音,唤醒蓟王。不知然否。” 董骠骑抢先答曰:“然也。云霞慧妃,豪掷亿钱,聘娶墉宫玉女等七人,并上元、云华二夫人。凑足‘昆仑九音’。待巫山神女北上,合奏上古仙音。引九天玄女降,弥蓟王灵台之伤。” “原来如此。”少帝亦知,太妃上表为蓟王赐婚。二宫太皇,无不应允。话说,王爵妻妾不过四十。然事急从权。为唤醒蓟王,聘娶墉宫七玉女并二夫人,亦不为过。蓟国行事,有礼有节。从未僭越。桓灵二帝,后宫佳丽成千上万。蓟王后宫满打满算,不足千人。已是难得勤俭之君。且螽斯衍庆,多子多福。年不及而立,已有三百子嗣。比先祖中山靖王,亦不逞多让。 传闻后宫自王妃以降,倾国倾城,姿容殊丽者,比比皆是。百花争妍,群芳吐蕊。号称“四时不谢,八节长春”。 先前侍寝,已避孕期。否则以蓟王之英姿勃发,又何止三百子嗣。 “水军之利,非同小可。”少帝最后言道:“若得余力,宜早做谋划。” “陛下明见。”蓟国造船术,可与蓟国营城术比肩。三足踆乌船宫之大,洛阳上下皆得亲见。此乃真·行宫也。七重船楼,并上下船舱,可容万人而绰绰有余。平时三千兵马,足够守备。踏浪而来,泊于港口。水上坞堡,宛如一夜建成。进攻退守,防不胜防。更加船上设施齐备,军民两用。便是远游海外,亦全无后顾之忧。 洛阳敕令,一日抵达。 太妃并王妃,亦开朝会,商讨对策。 幕府中丞贾诩奏曰:“三路兵分,只为壮大声势。徐豫七国五万兵马,仓促组建,不堪大用。孙坚、曹操二人,亦多佯攻。故臣窃以为,此次勤王,多行掩人耳目。关东群雄,必另有图谋。” 贾文和之智略,举世无双。此次,亦不出所料。 荀攸亦奏曰:“并州牧董卓,并未参战,颇不寻常。” 太妃言道:“黄将军所部,即日顺下大河。拱卫京师。若遇飞云、盖海,宜当驱离。切莫强取。” “喏。”黄盖心领神会。 “函园只三千兵马,若兵乱骤起,如之奈何。”太妃又问。 “太妃且安心。”贾诩奏对:“函陵令鲁肃,并军门都尉华雄,足可守备。” “如此,且依令行事。”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6 家门之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洛阳百里之内,兵马频繁调动。 虽明知二路寇关,多为佯攻。然却不可不防。骠骑并车骑营士,分批前往洛阳各关津守备。沿途另设行营多处,屯驻兵士,已备不时之需。 自合肥侯关东自立。董骠骑并何车骑,难得不计前嫌,联手应对。三宫亦一团和气。何后邀二宫太皇,亲临试儿之礼。亦无不应允。 诚如程璜、曹节所料。大敌当前,唯有君臣齐心,上下勠力。先前种种纷争,皆按下不表。待除大患,再内斗不迟。 关东军情,一日数报。闻二路联军被雄关所阻,难有寸进。飞云、盖海二舰队,已被蓟国横海将军驱离大河航道。洛阳百姓,皆暗出一口凉气。 六月三日。千秋观属吏来报,巫山女神已入观中。 本以为八关鏖战,神女此行必遥遥无期。不料竟已翩然而至。果然神通广大。 太后得报,心中悬石落地。依太后所料,关东逆乱不过癣疥之疾。蓟王不醒则已。若待醒时,只需传檄天下,谓关东群雄,必如鸟兽散。合肥侯自诏退位,上洛请罪,唯恐不及。天下重归正朔,指日可待。何必急于一时。 知神女抵京。 西宫上下,即刻做最后的准备。试儿乃楚礼。如何施为,皆无头绪。幸得神女派门人相助,先行预备。料想,断不会有失。 只不过,与寻常江南人家不同。试儿时,不仅置弓、矢、纸、笔,珍宝服玩,还另置玺印册,诸如此类。何后本欲借传国玉玺一用。奈何国难当头,恐为人非议。故以皇后玺代之。 自定下六月六试儿之期。何后便广邀宾客与会。试儿之后,当大宴群臣。若非受时局所限,何后定要风光大办。如今稍有收敛,亦足称京师盛会。 洛阳宗亲,列侯封君,文武百官,皆受邀出席。 便在此时。 一支船队,悄然抵达东郭港。船上所载,乃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麾下健勇百人。为首胡将,名唤胡车儿。 乔装胡商,入住马市客舍。暗中与骑都尉李肃,舍中相见。 “李都尉。”见李肃命人抬数个大木箱入舍,胡车儿忙问:“此何意?” “且打开一观。”李肃笑道。 胡车儿遂开箱一观:“此又是何意?” “且附耳上来。”李肃故弄玄虚。 胡车儿不疑有他,侧耳聆听。 “只需如此如此……”李肃密语相告。 “原来如此。”胡车儿心领神会:“且回禀将军,胡车儿自当奉命行事。” “熟记军令,谨防识破。”李肃叮嘱道:“高官厚禄,皆在此一举。” “喏。”胡车儿郑重抱拳,恭送李肃不提。 南宫,玉堂殿。 少帝通宵达旦,日理万机。洛阳军情,一日数报。军士调度,关津守备,不敢有片刻之松。太傅杨彪、太尉曹嵩、司空卢植,司徒袁逢,累日来长伴君前。共商对策。 曹操,袁绍,皆为各路主将。然诚如新帝亦出汉室,终归乃家门之争。为江山社稷长久计,少帝自当不计前嫌。且国难当头,若自断臂膀,自剪羽翼,亦非明君所为。曹嵩、袁逢、袁隗,皆三朝老臣。忠于汉室,绝非奸佞之辈。当可信任。 “孙坚连日强攻,轘辕关告急。”太傅杨彪将最新军情,朗声诵出。 “孙文台,世之虎将。恨不能为朕所用。”少帝摇头苦笑:“麾下江东健儿,讨伐黄巾时,曾为先登。攻城拔寨,无往不利。速调车骑营士相助。” “早先,车骑将军遣人来报,已无兵可用。”卫尉张温言道:“广成关下五万联军,坚甲利兵。攻城诸器齐备。弩炮齐射,石发如雨。累日来守关将士,多有死伤。车骑营士,皆弃马登墙,与联军鏖战。” “南阳乃巧工之都,又仿学蓟国诸多机关技艺。被贼人所据,着实痛心。”少帝又道:“换骠骑营士前往。” 卫尉张温又道:“洛水多见飞云、盖海从舰往来游弋。恐择机登岸,骠骑营士往来巡视河岸,亦无兵可用。” “这可如何是好……”略作思量,少帝又道:“来人,速传五官中郎将。” “诺。”黄门令左丰,亲去传命。 少顷,五官中郎将张绣,奉命入殿。 “臣,张绣,叩见陛下。” 大将军火烧二宫时,小将张绣,战功显赫。凭一己之力,护董太皇安危。战后论功行赏,擢升为五官中郎将,统领北军五校。便是何车骑,并董骠骑,亦礼上三分。 “轘辕关告急,北军能否一用。” “当可一用。”张绣答曰。 “中郎将能调动多少兵马。”北军五校,各有分属。饶是少帝,亦无十足把握。 “三千精锐,皆可一用。”张绣果称良将。 “甚好,甚好。”少帝大喜:“且领三千北军精锐,代轘辕关都尉,会一会江东猛虎。” 张绣眼中精光乍现:“喏!” “北军精锐尽出,恐致二宫空虚。”卢司空进言。 “无妨。”少帝宽慰道:“还有卫将军麾下,南军羽林、虎贲二营。足可拱卫宫禁。” “敢问陛下,卫将军戍守北宫,南宫当交由谁人领护。”卢植仍不放心。 “左中郎将吕布,乃适宜之选。”少帝早有定计。 “如此,可行。”卢植又道:“洛阳八关,宜需兼顾。西线无战事。可调函谷军士驰援北军,拱卫京师。” “司空所言极是。”少帝从谏如流:“速去传令。” “喏。”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少帝默诵《孙子兵法》,一时慨叹:“关东群贼,不可小觑。” “只恨蓟王不在。”忽听黄门令左丰,有感而发。见众人闻声来看,自知失言,左丰急忙伏地请罪。 “黄门令道破朕之心意,何罪之有。”少帝苦涩一笑,并不怪罪。虑及蓟王,忽问道:“何时奏昆仑九音。” “待明日试儿,巫山女神即刻动身,奔赴蓟国。料想,至多不过三五日,蓟王当醒矣。”黄门令左丰,日夜默念。焉能错记。 少帝眼中精光乍现:“为期不远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7 试儿之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六月六,试儿之礼。 盛夏时节,暑热渐起。 先帝时,掖庭令毕岚,奉命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 天禄乃是与麒麟、辟邪并称之三大神兽,虾蟆便是蛤蟆。毕岚所铸,乃是以天禄和虾蟆为外形的汲水器,类后世喷泉。 翻车、渴乌则是引水器。尤其渴乌,利用虹吸效应,“以气引水”。结构简单,却巧妙实用。尤其赵忠、毕岚、宋典,死里逃生,得何后庇护重用。感激不尽,大肆修造西宫。引流香渠水,泼洒覆道屋脊。顺檐而下,形成雨帘。清凉解暑,令与会嘉宾,啧啧称。 与先前王母降为弥月之喜类似。试儿之礼,亦分主次。 长秋殿内观礼,皆是主宾。家眷则分置各馆。席面亦分上中下品。能入长秋殿观礼,代价不菲。 长乐太仆赵忠,意气风发。迎来送往,老当益壮。 能在累次宫斗中,保全性命。历经数帝而屹立不倒,足见老而弥坚。今服侍太后,照看麟子。辟祸积福。料想不出十载,必见端倪。少帝能够稳坐大位,犹未可知。然二戚心中,各有归属,洛阳人尽皆知。 众人窃以为。若董骠骑胜出,必废少帝,罢黜何后,扶立王美人贵子登基。 即便何车骑胜出。少帝亦难善终。只因少帝出身,为先帝诟病。且自幼长于宫外,与何后及何氏一门皆不亲。更有甚者,随着年龄渐长,元服后必然亲政。那时,必与外戚大将军争权。而麟子将满周岁,距元服,足有近二十载。试想,若立麟子为帝,何后垂帘监国,何氏一门何止延续十年富贵。 更有甚者,麟子种出谁人,天下渐有风闻。 只需麟子为帝。宗室、外戚、党人、名门、豪右,乃至天下纷争,立刻偃旗息鼓。 其政治红利,远非少帝可比。 麒麟之子。何必多言。试儿之礼,引洛阳勋贵趋之若鹜,足见一斑。 千秋殿内,居中置榻。榻上陈列之物,流光溢彩,琳琅满目,皆有出处。嘉宾就位,二宫太皇及何后并坐帘后。殿内众人皆翘首以盼。 吉时将到,忽见一束五彩霓虹,自天边投来。裹挟风雷之声,直撞殿中。 引殿内宾客,惊呼四散。 五彩霓虹忽固化成云锦天衣。楚之神女,翩然而落。降临人间。 “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 ”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五色并驰,不可殚形。详而视之,夺人目精。其盛饰也,则罗纨绮绩盛文章,极服妙采照万方。振绣衣,被袿裳,秾不短,纤不长,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龙乘云翔。嫷披服,侻薄装,沐兰泽,含若芳。” 一言蔽之:“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神女至美,高山仰止,涤荡心灵。难起一丝一毫,亵渎之心。 “拜见神女。”饶是三宫帝后,亦离席下拜。 五彩云袖,悬垂半空,绕身荡漾,竟不垂落。神女朱唇不动,仙音自生:“请起。” “麟儿何在。” “麟儿在此。”何后忙将怀中阿斗,捧于头顶。 云袖如长虹贯日,自投帘内。将阿斗轻轻卷起。又送至神女当面。 阿斗于襁褓之中,欢脱无限。丝毫不见胆怯。口中呀呀有声,竟探出两只白胖小手求抱。 神女展颜一笑,如沐岚风。 “去。”霓袖应声而出,将阿斗送至榻上。绕目飞旋,又悄然纷落,化为流光。散去无踪。 榻上物什,终是吸引阿斗注意。 往来爬行,先抓麟趾金一枚。 惹得车骑将军何苗暗叫一声好。财能通神。麟趾金在手,天下横着走。 金锭沉重,难以搬动。这便弃之,二取皇后玺印在握。皇后之玺,玉色无瑕,晶莹润泽。玺钮为匍匐螭虎,栩栩如生,憨态可掬。阿斗少幼童趣,见螭虎可爱,便欲取来。 何后心中忐忑,涣然冰释。 同样,皇后玉玺颇重,阿斗又弃之,三取玉简册。 与会嘉宾,蜚声四起。玉简乃帝王封禅所用。相传仿自羲皇授大禹之玉尺。其意不言自明。 事不过三。试儿亦不过三。 待阿斗弃玉简。云袖再出,将阿斗抱离。送至神女当面。 神女言道:“玉简封禅,乃天授予。既如此,当取名‘禅’。” “谢神女赐名。”细品禅之深意,何后险喜极而泣。 神女徐徐升空,口中念念有词。神光大作,风雷四起。引殿中嘉宾,纷纷侧目,不敢直视。 待光芒消失。神女已逝,阿斗被一朵云霞,徐徐送入母亲怀抱。而后化为细雨纷落,再无踪迹。 果然“旦(来)为朝云,暮(去)为行雨”。 何后面南而拜。 待收拾心情,这便传令开席,大宴宾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神女彩云天降,焉能有假。至于会场内外,皆为巫山女神门人所布置,诸如此类。背后细节,自无需知晓。 二宫太皇,心中各有滋味。 便是窦太皇,亦心生艳羡。何况董太皇乎。 麟子得王母并神女赐福。自当万众瞩目。再加蓟王鼎力扶持,命数贵不可言。 大汉万里江山,鹿死谁手。我辈自可,拭目以待。 董重并何苗,人前人后,关系大变。又重回多年前,五陵年少,亲密无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待罢筵,已月满中天。 二人勾肩搭背,尽兴而归。 车驾出西园,二人拱手相别。何苗出上西门,赴西郭,寿丘里,车骑将军府。董重赴东城,步广里,骠骑将军府。 还未及分道扬镳。便有宫中虎贲郎,传来口谕:“董骠骑、何车骑,军情紧急,陛下相召。请即刻入宫。” “如此,且同往?”董重醉眼蒙眬,看向何苗。 “宜当同往。”何苗酒气熏天:“传命,速入宫面圣。” “喏!”随行人等,轰然应喏。 骠骑、车骑,二驾并行,驶向南宫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8 一夜易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话说二戚意气风发,驱车面圣。 车驾自掖门,直入宫禁。停于玉堂殿阶下。 阶上虎贲郎,列队齐整。各个坚甲利兵,威武雄壮。闻人马嘶鸣,便有小黄门赶来接驾。 “陛下何在?”董重脚踩踏板,居高下问。 “禀骠骑,陛下正在前殿,与太傅等人,商议军情。”小黄门乖巧作答。 “前方带路。”董重不疑有他。 “喏。”小黄门谄媚一笑。 待何苗下车,二人并肩前行,有说有笑,拾级而上。 眼角余光,忽瞥见一雄壮虎贲,面色不善。董重这便驻足细看。 “你是何人?” “禀骠骑,卑下乃胡骑营士。”虎贲郎答曰。 “因何入列虎贲?”董重又问。 “奉命值守,余下一概不知。”虎贲郎又答。关东联军迫近京师。朝中兵马左支右绌,亦事出有因。 “姓甚名谁?” “胡车儿。” “赳赳武夫,毁于儿名。”董重拂袖自去。 何苗笑看一眼,这便抬脚跟上。 又上行数步。目光所及,只见一人按剑立于阶上。阔面饶须,腰大十围。 董重眼尖:“可是后将军?” 按剑之人,正是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 “董骠骑,何车骑。”董卓居高俯瞰,似笑非笑。 “何以深夜披甲立于此?”董重仍后知后觉。 “奉命前来。”董卓抱拳答曰。 “奉命何为?”后颈生寒,何苗忽觉酒醒。 “陛下诏命:二戚滥权废公,祸乱朝堂,着令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捕治,收入黄门北寺狱。”董卓龇牙一笑:“二位将军,且奉诏吧。” “来人,护驾!”董重、何苗,异口同声。 “杀!”队中死士挥刀扑上。 “拿下。”董卓一声令下,伏兵尽出。箭如飞蝗,居高下射。何苗并董重麾下死士,猝不及防,纷纷惨叫毙命。余下挥舞兵刃,将二戚团团围在阵心。 且战且走,向阶下退去。 “勿走了国贼!”董卓大喝。 头顶乱箭呼啸,身旁血光四溅。董重、何苗,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尤其何苗,一时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不断有心腹死士,怒目圆睁,横尸阶上。血流成河。 车夫御者,见势不妙,各自弃车而逃。便有死士强行登车,亦被乱箭射翻。 董重、何苗,躲无可躲,被压在丛丛尸身之下。 待五花大绑,押入大殿。 二人与少帝目光一碰。这才信以为真。 “陛下何故如此。”董重蓬头垢面,颤声相问。 “董骠骑,勿惊。”少帝强压心头慌乱,语气温和如初:“朕,此举,只为自保。” “我等实无二心。陛下如此行事,岂非令天下寒心。”何苗亦道。 少帝笑道:“蓟王鼎立三宫,共扶社稷。然为一己之私,二位将军各据半壁朝堂,争斗不休,乃至朝政尽毁。且早生废立之心。董骠骑,欲立王美人贵子;何车骑,欲立太后麟子。然,唯有蓟王,力排众议,立朕为帝。难得关东群贼三路来攻。二位将军,尽遣兵士上阵,乃至守备空虚。终为朕所乘。” “今夜拿我二人,明日还有谁人能为陛下分忧。”董重强辩。 少帝笑答:“如火军情,皆由八关都尉传来。然关外究竟如何,二位将军又岂能知。” “吕布!”何苗如何还不醒悟。定是吕布命人谎报军情,尽遣二戚兵马离京。乃至守备空虚,今夜为少帝所乘。 “正是左中郎将。”少帝言道:“此刻,已奉诏入营。尽夺二位将军兵马,收归麾下。为朕所用。” “陛下,欲将我二人,作何论处?”董重问道。 “权且收押。待蓟王临朝,再做定夺。”少帝心似明镜:“家小及党羽,一并拿下。” “陛下好计较。”何苗怒不可遏:“却不知,太皇并太后当面,又当如何。” “今夜过后,朕手握京师兵马。南北二宫,自卫将军以降,五官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皆忠心不二。再有左、右中郎将,扼八关,据河洛。料想,自无人再生非议。”少帝心中,并无绝对把握。 然不得不说,出其不意,夺二戚兵权。再尽收党羽,将先前被无故罢黜,居于陋巷的朝中百官,悉数官复原职。待朝野上下,禁中内外,皆忠于少帝。夺嫡之危,可解矣。 见二人垂头丧气,不置一语。 少帝咬牙道:“来人,且押入诏狱。好生看管,不得用刑。” “喏!” 南宫,永乐宫。 便有玉堂殿黄门细作,星夜来报。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小黄门被永乐太仆封谞,连扇数记耳光,这才回魂。 “何事惊慌。” “回禀阿父,陛下,陛下……” “陛下如何?”董太皇已被惊动。 “陛下命人传诏董骠骑并何车骑入宫相见。不料却暗伏甲士。二位将军,二位将军……” 董太皇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二位将军如何?”封谞喝问。 “被当场拿下,押入黄门北寺狱。”小黄门言道。 “好一个心机莫测‘小史侯’。”董太皇怒极反笑:“朕,当真小觑了他。” “敢问太皇,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封谞忙问。 “趁联军叩关,守备空虚,一战而胜之。陛下早有谋划。此刻玉堂殿周遭,必陈列重兵。南北二宫恐亦为其所得。若去质问,自投罗。”董太皇当机立断:“速移驾云台殿。” “喏!” 西宫,人去楼空,酒香未散。 亦有黄门细作,冒死来报:“禀太后,何车骑中伏,被陛下所拿。” 见帘内何后,无动于衷。长乐太仆赵忠,代为问道:“细说详情。” “喏!”黄门细作,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我儿倒有些计较。”何后轻声一笑:“传命西园卫,谨守宫门。非朕诏命,擅自进出,格杀勿论。” “喏。”便有心腹宫妃,前往园中传命。 挥袖命细作自去。赵忠进言道:“陛下此举,乃为自保也。” 待喂饱阿斗,哄其入睡。何后这才回身言道:“不料董卓竟为陛下所用。” “还有卫将军张济,五官中郎将张绣,右中郎将周慎,左中郎将吕布,虎贲中郎将王越。”赵忠叹道:“皆忠义之士。” “不出三日,洛阳兵马,皆入我儿之手。朝中百官易位,江山恐将易主。”何后气定神闲:“蓟王醒时,天将变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199 饮恨兵退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少帝一夜未眠。 患得患失,亦喜亦忧。子曰:“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便是此时少帝心境写照。 鸡鸣时分,吕布领中郎将郭汜、樊稠、李傕,并胡骑校尉轲比能,入宫面圣。四人分属骠骑并车骑营,皆是领兵之将。知二戚被捕,乃出少帝所谋。心中惊讶,可想而知。 又听吕布备说前情。知晓少帝乔装成道人史子眇,暗中联络群雄,又趁关东联军三路寇关,一战功成。各自唏嘘不已。今汉帝王,又有几人当真昏庸无为。 吕布言道:“今陛下,不过十岁余,便有此心机胆魄。待元服,又当如何?且巫山神女已北上蓟国行巫山云雨,蓟王醒必有时。窃以为,二戚恐难复起。诸位当早做打算。” 郭汜、樊稠、李傕等人,心悦诚服。这便轻骑简从,随吕布入宫面圣。 卫将军张济,与郭汜、樊稠、李傕皆出西凉。并州牧董卓麾下,亦多西凉豪杰。胡骑校尉轲比能出身四郡亡胡,与胡车儿等人,亦有往来。众人相见,相谈甚欢。得少帝好言安抚,心中芥蒂全消。 见众将可用。少帝又召太傅、三公入宫。 惊闻二戚被押,杨彪等人方知少帝之能,亦不再先帝之下。更知明日早朝,诸事更多。不敢怠慢,连夜拟定赏罚事宜。安抚人心,稳定时局。 翌日早朝。百官面圣。见二宫内外,陈列禁军。独不见二戚车驾。便有人隐约察觉。形势有异。 待黄门令左丰,殿中诵读诏。 百官方知,二戚一夜失势。八关之内数万精兵,皆握于少帝之手。 朝中二戚党羽,被当场革职查办。蓟王辅政时,选贤任能,所聚英才,悉数官复原职。 调并州牧董卓为司隶校尉,封斄(tái)乡侯,食一千户。麾下兵马,悉数调入京师,屯驻原骠骑营地,拱卫洛阳四郭。 如前所说。司隶校尉乃雄职。并尚令、御史中丞,称三独坐。有劾奏三公之权,故为百僚所畏惮。京师七郡称司隶部,为十三州之一。换言之,从并州牧调任司隶校尉,又因功封侯。董卓可谓功成名就。 卫将军张济,节制前骠骑营郭汜、樊稠、李傕等将,辖南军羽林、虎贲郎。五官中郎将张绣督北军五校。胡骑校尉轲比能所部,亦归北营,不再另行驻扎。右中郎将周慎领麾下兵马,出镇车骑营,收拢营士,安抚军心。 不出三日。洛阳兵马,尽归少帝所用。 一众功臣,以后将军兼领司隶校尉董卓为首。卫将军张济居次。五官中郎将、虎贲中郎将、左右中郎将,引为爪牙。太傅、三公、九卿等,皆为心腹。少帝稳坐朝堂。内外肃然。 董太皇称病不出,避入云台殿。 唯剩窦太皇垂帘监国。何后本欲趁试儿之礼,并垂帘。与二宫分庭抗礼。岂料变生肘腋。先是合肥侯关东称帝,二戚不计前嫌,再次联手应对。后不等天明,何车骑已被捕下狱。麾下兵马,悉数为少帝所夺。 太后唯谨守西园,力求自保。不敢妄动。 关东联军知晓京中兵变。这才幡然醒悟,竟为董卓利用! 不知何时,董卓已暗投少帝。早不与衣带盟众同心。先前上疏新帝,谓“只需大军叩关,天下唾手可得”,不过是行《反·围魏救赵》之计。待关东联军三路齐出,调空二戚兵马,伏兵殿前,一战而胜。 诚如卢司空所料。三路大军,多是佯攻。何来如火军情。一日数报,皆出吕布授意。八关都尉,皆从属吕布,自当言听计从。不敢抗命。 二戚混吃等死之辈。诸事多假手于人,何曾亲临。焉知关下战况,究竟如何。 再加少帝煞有介事。与太尉、三公、九卿,日夜谋划。人为制造紧张气氛。二戚又被太后试儿之礼所裹挟,分身乏术,难有空闲。如此有心算无备。 以二戚不过中人之姿,焉能逃脱。 关东联军知事不可为,唯有饮恨兵退。 神来之笔,便是少帝假扮“史道人”。引董卓、吕布等人,暗中相见。面授机宜。 话说。少帝自幼长于史道人家。耳濡目染,对仙门诸技,颇有涉猎。再加史子眇妻,并一众弟子,暗中配合。神鬼不觉,在二戚眼皮底下,设下反间之计。 “贱妾,叩见陛下。”史妻大腹便便,入宫相见。 “阿母免礼。”少帝颇为动情:“赐座。”史妻,名义上乃少帝养母,亦是食母。然自幼相伴,情同母子。少帝之所以与何后不亲,正因心系养母。 “谢陛下。”史妻再拜落座。 “今二戚已除,再无身后之忧。阿母宜当入宫,常伴朕身侧。”少帝言道。 “贱妾,敢不从命。”先帝食母程中大夫之事,洛阳人尽皆知。所谓母凭子贵。养母亦是母。 “阿父如何?”道人史子眇,便是少帝养父无疑。 “昨日已入土。”养母哽咽答曰:“为助陛下行事,苟活至今。今大局已定,妾实不,忍心。” 史子眇复生无望。之所以吊着一口气,乃为行瞒天过海,便于少帝行事。 心念至此,少帝亦落泪:“朕亏欠良多。” “陛下切莫如此。”养母反劝道:“能了此残躯,为国锄奸。料想,先夫足可含笑九泉。” 少帝含泪点头。 这便将养母迁入宫中,颐养天年。人称“史夫人”。 闻关东联军一夜兵退。洛阳百姓,奔走相庆。少帝夺二戚之权,剔除奸佞,重用贤良。洛阳朝堂,气象一新,再无内耗之灾。亦足令人称道。 董卓虽不敢说权倾朝野,然手握大权。为少帝身边亲信权臣。 董卓骤登大位,患得患失。夜不能寐,扪心自问。天下英杰何其多也。为何少帝翩翩慧眼识珠,选中自己。 问过李肃等心腹。 答曰:“将军乃孤臣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卓幡然醒悟。忠心侍君,不敢有二心。 除去孤臣,少帝亦看出董卓深藏之野心。 夕阳亭外。 少帝御驾亲临。送太傅杨彪,太仆王允,杖节镇抚关东。联络徐州刺史陶谦,荆州牧刘表,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共赴国难。 只需河北、江左,陇右,关中,在手。区区关东之地,何以久持。 守得云开见月明。 少帝意气风发,车驾回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诸夏 1.200 推贤让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南宫云台。 董太皇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心头惊惧难平。又做白日噩梦。 自闻少帝设伏,活捉二戚。董太皇恐为其所害,当夜携宫人迁入云台。只因云台下设密道,若形势急迫,可经由马市胡姬酒肆,逃出生天。不必困守永乐宫,为少帝所害。 事实上。少帝夺权,只为自保。便是二戚身陷囹圄,亦好吃好喝,未受半点严刑拷打。足见少帝并无加害之心。府中家小,悉数禁足。采买皆由宫中代为操办。一众府吏,亦押入黄门诏狱。只需改过自新,可为少帝所用。二日并天,非明主不可长久。 待稍作平复,董太皇唤道:“来人。” “奴婢在。”便有心腹中大夫,入前殿相见。 “窦太皇可曾回宫。”董太皇问道。 “已回宫多时。”中大夫答曰。 “洗漱更衣。”董太皇当机立断。 “喏。” 梳洗更衣,董太皇入后殿,与窦太皇相见。 云台高耸,易守难攻。原址重建后,堪比坞堡。且暗设密道,可通城外。二宫太皇,情如姐妹。又曾指天为誓,共扶贵子。董太皇避入云台,理所应当。 “姐姐安好。”窦太皇亦换朝服,洗漱更衣毕。暑热难耐,无外臣在场,着装自当轻便。略显薄透,亦是常情。 “妹妹安好。”董太皇展颜一笑。二宫虽贵为太皇,然养尊处优,皆未显老。窦太皇尚不及四旬。正值壮年。无宠困守深宫。自延熹八年入宫,受封贵人,同年立为皇后。距今已有二十二载。若非机缘巧合,家人为蓟王所救。早已香消玉殒。 正如何后号“灵思皇后”。窦太后,号“桓思皇后”,讳妙。太后,乃至太皇,为自然升辈。“有聪明母仪之德”。董太皇号“孝仁皇后”,讳姝。年长窦太皇八岁。初入洛阳,得号“河间姹女”。今亦不过四旬出头。日中月盈,精力未衰。 一言蔽之。论宫斗,皆是当打之年。 无需入闷热帘后。二人同登高阁,凭栏眺望。京中景象,一览无余。 “陛下骤然发难,夺二将军权。一朝之政,乾坤独断。然毕竟年幼。不知轻重,行事恐失偏颇。还需妹妹费心。”董太皇言道。 “陛下亲政,二宫肃然。司隶校尉董卓,大肆搜捕一干党羽。不出半月,二位将军,再无还手之力。”窦太皇言道:“京师内外,八关之中。唯剩西园卫,不遵调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董太皇随口一问:“西园卫,今有几何?” “西园八校,各有数百。后入蜀招募板楯蛮兵三千,另募三辅募士、三河骑士、六郡健勇,各三千。如今,园内约有二万兵士。”窦太皇所言非虚。 “竟有如此之多。”饶是董太皇,亦大吃一惊。 窦太皇叹道:“先帝于园中大兴土木。建广厦千间。(騄骥)马厩、粮仓、军营、列肆,一应俱全。万金堂下销金窟,积铜无数。今,皆为何后所得。一年之内,王母降为弥月之喜,神女降为试儿之礼。大宴宾客,敛财无数。再加贩卖流香渠水所得。足可养活二万精兵,十余载。” “西园早与北宫分隔。仅与濯龙园水路相连。内外碧水环绕,足保何后并麟子安危。”董太皇亦慨叹:“何后自入园守丧,饱读宫中藏,知行倍增。闻少帝兵变,谨守宫门,心无二用,抚育麟子。谋定而后动,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陛下夺权,乃为自保。”窦太皇一语中的:“二位将军,早有废立之心。无论谁人辅政,陛下恐难善终。故行先发。待蓟王归来,一切自有定数。” 其中利害,董太皇焉能不知:“宫中早有传闻,先帝临终之际,于昼夜之间,连下二诏。其一托孤蓟王,行兄终弟及。其二,乃录于《禁中起居注》上,或为父死子继。只恨,并无真凭实据。久而终被人所乘。” 见窦太皇无语。董太皇诈言道:“合肥侯遣使来劝,欲奉我入南阳。毕竟我子,知洛阳生变,恐母被害,才千里传。若去南阳,可终老乎?” 窦太皇不置可否:“关东积怨已久。故扶立合肥侯称帝,与洛阳相抗。徐豫七国,亦如此。然,只需蓟王醒时,传檄天下。关东必不能久持。待徐豫七国,俯首称臣。合肥侯推贤让能,不过旦夕之间。此去南阳,恐难善终。” 言及此处,董太皇终于问出心声:“以妹妹所见,天下将为谁人所得。” “姐姐既问,妹妹不敢隐瞒。”窦太皇终于道破心声:“当为蓟王所得。” 董太皇一声长叹。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且形势所迫,亦无需隐瞒。 权衡利弊,董太皇言道:“姐姐有一机密要事,说与妹妹知晓。” “愿闻其详。”窦太皇言道。 董太皇这便附耳上来,将禁中隐秘,娓娓道来。 “竟有此......宫闱闻。”饶是窦太皇心有准备,已目瞪口呆。 “遥想当年,你我指天为誓,共立贵子。时至今日,妹妹知姐姐之苦心否?”董太皇拭泪言道。 “这,如何可能。”太过匪夷所思,窦太皇如何敢轻信。 董太皇言道:“只叹时也,运也,命也;非人力可及也。唯有坦然受之,泰然处之。” “既如此,妹妹亦有机密事相告。”窦太皇亦打定主意。 董太皇心中暗喜。却面含悲色,详装不知:“妹妹清静无为,有何机密?” 窦太皇目光闪躲,连忙遮掩:“乃与继位相关。” “莫非......”眼看大功告成,董太皇强压心头窃喜。先前种种,皆为此刻。 “正是《起居遗诏》。”窦太皇,逐字逐句:“先帝临终时,曾诏,父死子继,废长立幼。” “遗诏何在!”董太皇迫不及待。 似猛然醒悟。窦太皇话锋一转:“已交由稳妥之人,妥善藏之。” 失望之情,一闪而逝。董太皇强笑:“妹妹素来谨慎。此诏,兹事体大。宜当谨慎行事。” 窦太皇暗松一口气:“姐姐所言极是。如今陛下大权在握,你我二人,并无一兵一卒。若走漏风声,为陛下迁怒。必死无葬身之地。” 时局确是如此。董太皇收拾心情,这便言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闻巫山女神已赴蓟国。”窦太皇眸中尽是深意:“待蓟王醒时,再见机行事不迟。” “如此,也罢。”董太皇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窦太皇似不经意一问:“可否引贵子一见。”董太皇豢养逐鬼童子,乃为行“鱼目混珠”,遮掩身份。除董太皇并董重、董承及蓟王外,少有人知晓,贵子身份。 事已至此,董太皇亦无需隐瞒。这便展颜一笑:“有何不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 龙血玄黄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群星之卷,章节不设限,时空不连贯。 ----------------------------- 黄金台,四方馆。 馆长朱建平,号铁口神断,位列“蓟国四”。四方馆替蓟王罗天下英才。蓟国英杰辈出,四方馆一众相者,走南闯北,功不可没。 此时,正与远道而来,陇右大震关,四海令左慈,馆中对弈。 昨日巫山女神到访。入住将将落成之云台观邸。 云台观邸,位于南港。与十夷王邸,隔街相望。乃蓟国专为方士兴建。隶属四海馆。观中守邸丞,名唤葛玄,字孝先,丹阳句容人。年二十有三。少从乌角先生左慈修习《太清丹经》、《黄帝九鼎神丹经》、《金液丹经》等。“常服饵术(服食苍术),长于治病,行符敕鬼,善于神变”。乃污衣派,青年一辈之翘楚。常采药山海,后奉师命,出仕蓟国。拜为四百石之守邸丞。 二十出头,便以四百石出仕。前途不可限量。 观邸,乃蓟国首创。“观”言其制式,“邸”说明用途。云台,便是所建观邸之高台。为历次清淤南港水路,积土成丘。后夯筑高台,铺设青石。广植花木,上建观邸。眺望北都京华,百里山水。为仙人居。 建成之初,便有巫山女神入住。更助云台观邸,扬名四海。 便在左慈与朱建平对弈时,神女已入蓟王宫。并昆仑九女仙,合奏《葛天八阙》。 《吕氏春秋·古乐》:“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万物之极》。” 葛天氏,乃远古部落,其发明“乐舞”,乃是华夏乐舞始祖。相传创有“葛天氏之乐”,由三人操牛尾而歌,共八曲。“块柎瓦缶,武喿从之,是谓广乐”。《隋·音乐志》亦有:“伊耆有苇籥之音,伏牺有罟之咏,葛天八阕,神农五弦,事与功偕,其来已尚。”之记载。 八阙依次奏响。待“二阙《玄鸟》响,九天玄女降”。 《史记·殷本记》曰:“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而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 又称“玄鸟生商”。玄鸟,玄女也。 自巫山神女入蓟王宫。 《葛天八阙》,已依次奏响七阙。 左慈落子时,八阙之《总万物之极》,已悄然落幕。 左慈心中微动,遂掐指一算。 “如何?”朱建平问道。 少顷,左慈徐徐笑道:“我主已醒。内中情形,正如《易·坤》:‘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之句。” 朱建平亦领悟:“碧血浣纱,飞龙在天。” 比起二人置身事外,云淡风轻。 蓟王宫上下,自《葛天八阙》奏响,便屏气凝神,如临大敌。 待八阙终了,迟迟未见回响。 北宫合欢殿前,一片死寂。 “开门。”还是太妃,率先稳住心神。 “喏。”函园贵人,亚马逊女王希雷娅,这便打开宫门。 残香余韵,扑面而来。太妃屏气凝神,不曾吸入半分。少顷,待被清风吹散,焕然一新。淡淡的腥甜,又呼之欲出。 合欢殿的布局,与三足乌寝宫类似。推门便是前厅。四周陈列鼓乐,排设编钟。对面台上,置坐榻数列,供蓟王并妃嫔观赏。居中铺陈金丝地毯,错落上悬琉璃枝灯,乃由乐伶舞姬,载歌载舞。 太妃驻足厅前,环视厅内。只见七人散落场中各处。依次辨认,正是“八琅之璈”王子登,“云和之笙”董双成,“昆庭之金”石公子,“震灵之簧”许飞琼,“五灵之石”婉凌华,“湘阴之磬”范成君,“九天之钧”段安香。 盛夏暑中,汗透薄纱。云鬓微斜,酥腰半露。裙上落红浸染,双股血迹斑斑。墉宫七玉女,皆状貌如此,无有例外。 却不见蓟王。 母子连心。顾不得查看玉女伤情,太妃避开滴落在楼梯上的长串血珠,拾阶而上,前往寝宫二层。 二楼开阔,一览无余。中起七重华盖,下置七层玉阶。以象天圆地方。华盖罩下,帷幕低垂,内中人影绰绰。 正是麒麟卧榻。 太妃屏气凝神,轻轻换了声:“墩儿?” “母亲。”正是刘备声音。时下,也只有刘备唤“母亲”。 久悬担心,终于落地。太妃不禁泪流诰天。 帘内似还有旁人。太妃不便上前,这便问道:“无恙否?” “儿无恙。”刘备答曰:“母亲暂避,且容儿子更衣来见。” “好,好。”太妃这便醒悟,急忙转身下楼,自出寝宫。命嫔妃、太医、宫人入内。 “万勿轻动。”见宫人作势欲抬七仙女,太医令华妁急言道:“速取贞绢拭血。” “喏。”宫人这才醒悟。 见七女无恙。太医令自去二楼,查看蓟王病情。 微微平复心情,华妁趋步近前,隔帘言道:“主公醒否?” “孤无恙。”刘备言道:“且看上元、云华,三人如何。” 数目刚好。华妁心领神会,这便掀帘视之:“恕臣......无礼。” “医者父母心,无需拘谨。”刘备昂然直立。麒麟霸气,险令华妁窒息。耳畔似起虎啸龙吟,风卷残云。 “小弟。”王妃悄然而至。 “长姐。”刘备系上衣带,挑帘相见。 四目相对,公孙长姐,终是安心。三墩还是昨日之三墩,刘备仍是原先之刘备。正如公孙岚、烟,合二为一,公孙妍。来自后世的一缕残魂,终与“旧时三墩”,融合成“今日刘备”。 就所携带的“时空线索”而言。刘备已彻底融入眼前的时空。再无突兀的异时空残片。不会被时空排斥,进而激活自我修正机制。简单理解:或许,王莽败于位面之子,正是时空自我修正的结果。 那颗被深藏于骊龙颔下的“千金之珠(拥有记忆片段的隐主人格)”,遂为刘备所得。 “好饿。”刘备笑道。 “饭食已备好。”长姐柔声道:“吃完再说。” “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 奉国守孝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王上醒矣!” 闻此一句,不知蓟国上下,多少人喜极而泣。尤其王城内外,奔走相告。普天同庆。如同天幕下,投下一颗石子。由蓟王宫,扩散临乡城,又蔓延全境。 中城西北宅院。 病榻上老者,闻声睁眼:“何事喧哗。”正是蓟四少师之大儒陈寔。自开年,宿疾缠身。起起伏伏,未见好转。 虽有华大夫,亲自诊治。然终归阳寿将尽,回天乏术。若非心有牵绊,恐早已撒手人寰。 便有长子,蓟学坛博士祭酒陈纪,榻前答话:“闻王上已醒,故百姓奔走相告。” “天佑大汉。”陈寔开怀一笑,口中喃喃不断。满面愁容,涣然冰释。似再无牵挂,徐徐闭眼。 “阿父且宽心,王上应运而生,自有鬼神庇佑。”陈纪扶老父安睡。 北宫,无极殿。 蓟王风卷残云,饕餮盛宴。 一众女眷,云开雾散,赶来作陪。太医令华妁,遣人传信。言,墉宫玉女并巫山神女,力竭昏眠,皆无大碍。 **仙等,又耳语言道,诸夏仙门,门中之术,皆有大神机。遂人事初尝,皆无重创。夫君且放宽心。 唯一例外,乃上元夫人。时在三足乌船宫时,便已破壁。今夜若非上元,奋勇直追。巫山神女,恐难善终。 太妃已问过。金风玉露,便与神女,狭路相逢。如汤沃雪,融会贯通。 正是群仙接棒,完成灵与肉的周天大循环。才是唤醒蓟王的关键。至于蓟王脑海中,是何等绚烂迷离之画面,不足为外人道哉。欲一探究竟,则需插上想象的翅膀。 被封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蓟王的饥渴,其实来自精神深处。饕餮盛宴,乃为补足不断消耗的精力。 换言之。自醒来,蓟王便脑筋急转,无有空闲。那些唯有隐主得知的记忆,正被迅速读取。与刘备已知的记忆,相互交织,融合一统。 这种感觉,当真玄妙。类似“失而复得”,又似“无中生有”。保持陌生,又存以温情。涓涓细流,娓娓道来。刘备既是亲历者,又是目击者。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浪潮汹涌,来的太快。刘备根本无从反应。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皆化为洪流,注满灵台。 无需刻意默记。这些本就存于脑海中的音画,不过是被成功读取。其过程,如同后世一块被刻意加密的硬盘,被系统成功破解密码后,肆意读取所存内容。一般无二。 换言之。此中记忆,皆曾发生,亦真实存在。 先前不知,今日已知。 只不过,还不及梳理。 而双手剑击,终得圆满。后世称“顾应法”。 “卞庄子之‘纷击法’,王聚之‘起落法’,刘先主之‘顾应法’,马明王之‘闪电法’,马超之‘出手法’,五家之剑有传。”——《阵纪》。 何为顾应? 所谓东走西顾,左右呼应。显然。唯有双剑,方可顾应。如此亦可佐证,后有说人,言刘备使双股剑,绝非浪得虚名。只不过,比起史上刘先主,当世刘三墩,剑击大成。天下难逢敌手。 吃饱喝足。刘备前往西宫增城殿,拜见太妃。义太妃、义父、义弟,皆闻讯入宫。赶来与刘备相见。 义兄弟相见。若不是被关羽拦着,张飞早哭成泪人。 自归国。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结伴往来宫中内外,探视兄长。蓟王能醒,四人亦功不可没。 三位义父,亦老怀大慰。二弟关羽父关毅,字道远。性至孝,随子迁入蓟国安居。已有多年。三弟张飞父张扈,字叔广。人称张屠,乃涿县豪强。少时,曾欲聘娶刘备寡母。后羞于见面,不愿迁来蓟国。其后母亲以范氏族女配之。这才尽释前嫌,携夫人入宫拜见。 母亲垂帘监国。家中内外,长幼和睦,尊卑有序。为国人所称道。 然礼不可废。义太妃只二人。王傅只一人。二位义父,并无受封。 便在此时,忽闻宫门外,陈纪兄弟涕泪来报。少师陈寔,寿终正寝,一命呜呼。 刘备等人,急忙出宫相见。 “陈师,何时仙逝?”刘备问道。 “便在片刻之前。”长兄陈纪,伏地答曰:“闻王上已醒,便含笑九泉。” “唉......”刘备仰天长叹:“先生去矣。” 光熹二年(187年)六月丙子(十三)日卒于家中,享年八十四岁。谥号“文范先生”。遗命葬于临乡城外,紫渊王子馆。致悼会葬者三万余人,车数千乘。披麻戴孝执子孙礼者以千计。 蓟少师蔡邕撰碑铭,蓟王亲致悼词:“陈君文范先生,行成于前,声施于后,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存晦殁号,不两宜乎。” 长子陈纪,遭父丧,哀痛欧血。蓟王命人,绘象百城,以励风俗。并于陵前,下诏:“国难当头,时不我与。虽逢国殇,当夺情处之。博士祭酒等,家门诸子,皆奉国守孝,不去官职。” “臣等,遵命。”陈纪等,涕泪下拜。 “奉国守孝”遂成典故。后为大汉名臣,历代沿袭。 生死交替,本是人之常情。然得闻蓟王已醒,陈寔含笑九泉。亦成君臣佳话。 恨不能如文范先生。乃成历代大儒求之而不可得。 蓟王醒必有时。正如蓟王言而有信。 洛阳并关东二帝,喜忧参半。 不等文范先生出殡。巫山神女,不告而别。 门人田圣,呈送随身香囊。言:神女无恙,云梦再会。 时,巫山神女,幻化成九天玄女,与蓟王灵神合一,遂成旷世绝响。蓟王毕生,念念不忘。只需入梦,便会与玄女,九天相聚。 巫山云雨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法割舍的精神羁绊。所谓神交,便是指此。便是楚王,骤失神女,亦“惆怅垂涕,求之至曙”。更何况长情如蓟王,怅然若失。 梅雨时节,年下江南。赴云梦之会。遂成惯例。 正如爱恨情仇,有加减之分。 成长亦如此。是割舍,还是身背。见仁见智。时人多行舍断离。 唯蓟王反其道而行。 乃至和合之风盛行。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 风潮不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鸡鸣时分,钟楼自鸣。 钟声悠扬,满城闻响。 为王妃掖好被角,蓟王抽身下榻。自往浴室,沐浴更衣。 逢十日大朝会。比六百石及以上,百官列席。蓟国千里疆土,四百城邑。千万国民。乃桓帝时五分之一人口。时至今日,大汉十三州,远不及三千万口。单蓟国人口,几为大汉半数。若以人口计,蓟国横亘幽冀,号称半壁江山亦不为过。 能入合欢殿浴室,皆蓟王近身之御。函园三百御姬,天光三殿美人,外加蓟王妃嫔。一般宫人禁入。尤其自被**盗采精元后,太妃更严令禁止。谨防为母凭子贵,不择手段。 蓟王大梦初醒。不敢有丝毫怠慢。乃由函园贵人领函园美人,亲自侍浴。昏睡三月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唯推陈出新,方不至积欲伤身。 撑霆裂月,扫穴犁庭。手足并用,口口相传。非亚马逊不能相持。 “残寒销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敛余红,风沼萦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昼。著人滋味,真个浓如酒。” 神清气爽,入无极殿用膳。诸妃早起,起身相迎。 刘备含笑示意。马氏、杜氏、邹氏,身怀六甲。命其安坐,万勿轻动。宫中婴儿大潮已过。瑶光贵人马氏,并杜、邹二美人,乃时下为数不多,孕身新妇。正如蓟国三百城邑,已稳步突破四百大关。蓟王子嗣,亦向四百徐徐迫近。 无妨。不算江表十港。及诸多海外荒洲。便是蓟国四百城港,便足可分封。更何况还有西域都护百城。陇右五百牢城。如前所说,蓟王先前趁设四方都护,将陇右牢城治权,皆划归辅汉幕府。即便流徙期满,治权亦不变更。凉州牧阎忠,只牧守西州汉人。余下羌氐诸胡,皆为辅汉幕府所辖。由幕丞贾诩等人分管。 官寺所在地,乃洛阳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幕府。幕僚又身兼宫职。上巳节后,皆随蓟王迁回国中。所谓“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内外法同,不宜偏私。 朝会时,幕僚与朝臣并列。 再加左右侧席,门下属吏并少府女官。灵辉大殿内,人才济济。所幸营造王城时,横竖一里,齐聚一堂,亦未显挤。 蓟王临朝,百官心安。 先朝后国,先国后家。先议幕府,再理国政。 “四方都护既开,洛阳乃天下之中,幕府不宜轻动。然论水运之便,无出蓟国之右。宜当在国中,择址另建别馆,为幕府所用。”蓟王遂看向左国令黄承彦:“国令可有合适之选。” 黄承彦起身奏对:“禀主公,蓟国渠千里流金,四季不冻。即便泉州冰封,无法入巨马水路,亦可经由金州港等,不冻港往来蓟国。尤其对漠北、**、东瀛三府而言,远比洛阳更为便利。臣,窃以为,宜当在王都,择址兴建辅汉幕府。洛阳仍可作为大将军府邸。” 蓟王心领神会:“换言之,辅汉大将军府邸与辅汉幕府分离。” “主公明见。”黄承彦再拜。 “如此,当择于何地。”蓟王又问。 “且取图来。”黄承彦冲将作令苏伯言道。 须臾,王都微缩模型图,被将作寺属吏,拼凑成形。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如生。便是路上行人,亦似模似样。足见匠心。 “王宫北门外御道,右侧为门下署官寺,左侧乃二位国相府邸。可在门下署旁,与左相府隔街相对处,改建辅汉幕府。”黄承彦已有计较。 “此乃国宾馆。”左相崔钧言道:“若另作他用,迎宾又当如何。” “回国相。”黄承彦答曰:“国宾馆多为四方使节入住。今泉州大使馆、南港十夷王邸,皆有广厦千间。足可容纳。西域诸国探亲使,长安城中五十五国邸,亦足够所需。北疆来人,另有楼桑蕃邸可用。便是门下署寺,亦有鸾栖馆。国宾馆,落成已久,却多空置。今只需稍加修造,便可为幕府所用。” 诚如左国令所言,国宾馆多数空置。乌桓、鲜卑来使,喜居楼桑蕃邸。西域来使,则入长安五十五国邸。**来客,有南港十夷王邸。东瀛遣使,自入泉州大使馆。 蓟国水陆通达。一日来回。 自无需拥挤城下。 蓟王欣然点头:“如此,便将国宾馆,改造成辅汉幕府。” “遵命。” 刘备又道:“楼桑蕃邸、南港十夷王邸、长安五十五国邸,统称国宾馆。划归少府所辖。”蓟国无大鸿胪,王家诸事,皆为南宫少府管辖。泉州大使馆,则仍由左相管辖。 “喏。”群臣并无异议。 “泉州大使馆,宜当整修扩建。用于安置四方使节。”蓟王又道:“江表十港所立海外荒洲,皆有大汉一州之地。只需迁民圩田,向化岛夷。不出数代,皆为富庶之地。筑紫岛临近倭国列岛,亦循此例。凡使者往来,皆入泉州大使馆。” “喏。”蓟国家大业大,如今又领护四大都护府。不断增筑,扩大接待规模,亦是国之常理。蓟国赋税,海外来钱,年年激增。足见利大。 港口常有一夜暴富之传闻。甚至有“遍地黄金无人拾”之说。 想想也是。对于尚未开化的莽荒文明而言。黄金、珠玉等奢侈品,远不及一捧粟、一块肉来得实惠。 重重利好,助推大航海风潮不减。随海市等船队,南下荒洲,俗称“拓荒之旅”。 内外无战事。种田营城,皆大利机关。凡家中青壮,有通水性者。多泛舟海外。虽如候鸟,四时而归。然人来人往,荒洲港津,从不断人手。筑路营城,造港通渠。待支渠四通,不断辐射内陆。许多岛夷,好之下,纷纷入港观瞻。得汉人善待,虽迁入城中栖身。 身体力行,耳濡目染。文明之火,焚尽莽荒。开化,乃早晚之事。 化外岛夷,无论处于何等卑微的阶段。只需注火,便会迅速提升文明等级。 人类,便是如此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 砥砺同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在内,幕府于外。 今时今日,国内利益,远大于海外。然假以时日,海外利益,当不输国内。尤其据刘备所知,海外荒洲,虽地处莽荒,却皆是未曾开发的丰镐之地。荒洲岛夷,得天地厚爱。甚至有“面包树”,此种神物存在。传闻,一棵便足可养活一大家,多种几棵当为妥妥豪强无疑。 试想,将此树苗,遍栽水土适宜之地。何愁吃不饱饭。 王母言,中夏地薄。诚不欺孤。 便是岭南,足可一年三熟,乃至四熟。只需将化外荒洲,岭南半岛,皆归于王化。大汉当再无饥荒。 “煮盐沧海曲,种稻长淮边。四时常晏如,百口无饥年。” 若能解决衣食住行,活人无数。还有何人,愿提头造反。 少年时,蓟王与恩师一问一答,正逐一实现。 然,名不正则言不顺。蓟王为达成所愿,幕府与封国,需砥砺同行。如此内外兼修,方可神功大成。 幕府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正因如此,黄承彦才提议,将国宾馆另作他用。毗邻北宫。与门下署,一墙之隔。与左右国相府,隔街相对。足见持重。 左相崔钧起身奏报:“洛阳并南阳二帝,皆遣使来贺。敢问主公,当如何回复。” “合肥侯南阳称帝,孤已尽知。”昨日与王妃交颈而眠时,床头夜话。王妃于百忙之中,断断续续,将天下大势,娓娓道来。蓟王方知,《废帝诏》存疑之事。 必出曹节、程璜,所设身后之谋。 此乃嫁祸安国之计。与其坐视二戚相争,延祸宗室。不如行祸水东引。令合肥侯重登地位,二戚唯有不计前嫌,抱团取暖。如此一来,二日并天之势成。可保少帝并三宫帝后,万无一失。 岂料少帝,另有所谋。暗中笼络董卓、吕布等宿将。一举擒获二戚。又灭尽党羽,手握洛阳兵马。集天下大权于一身。 饶是二宫帝后,亦不敢相争。纷纷称病不见。 天下皆小觑了少帝。 “自黄巾始,关东屡遭祸乱。积怨已久。徐豫七国,受‘宗王代汉’所惑,觊觎大位,亦不肯善罢甘休。更加袁氏等关东豪门大姓,裹挟其中。才有合肥侯受禅登基之乱。”蓟王环视群臣:“自桓灵以来,十三州反贼,自恃天命所归,何其多也。然,合肥侯毕竟出身宗室。又奉先帝遗诏,兄终弟及。故需另当别论。” “主公以为,该当如何?”右相耿雍奏曰。 “孤窃以为,当传檄天下,劝其退位。”刘备答曰。一个“劝”字,足见蓟王恪守臣节。不失君臣之礼。 “若不听劝说,又当如何?”耿雍再问。 “当上表朝堂,且看陛下如何应对。”蓟王已有定计:“若命孤,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合肥侯乃是废帝。《废帝诏》存疑,乃至被众人拥戴为帝。只因事出有因。蓟王若以下犯上,攻伐汉帝,便坐实诸侯逆乱之罪。然若得洛阳朝堂授命,自百无禁忌。 如此行事,有礼有节。百官交口称赞。窃以为,只需蓟国陈情表上,洛阳少帝自当诏令讨伐无疑。只需蓟王出兵讨贼,待灭合肥侯,扫平关东,大势既定。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百官皆面露喜色。 唯有贾诩,表情淡然。 刘备心领神会:“中丞何故无言。” 闻有此问,百官噤声,皆目视贾诩。 “回禀主公。”贾诩起身奏对:“臣,窃以为。恐难如愿。” 此言,正中刘备下怀。却明知故问:“何以见得。” “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犹如今洛阳并南阳二帝也。”贾诩一语中的:“二帝皆出今汉宗室,而主公乃前汉王裔。论远近,二帝乃叔侄之争。主公当是外人。若主公明奉少帝之命,讨伐关东。焉知不能暗遵新帝之命,讨伐关中否?如此‘取之左右逢其原’,先灭关东,再取关中,天下皆为主公所得也。” 见蓟都尹娄圭等人,纷纷点头。百官这才醒悟。 门下祭酒司马徽,亦早窥破天机:“中丞所言极是。关中内外,乃叔侄之争。主公虽是汉室宗亲,然于今汉,亲疏有别。少帝并新帝,自当慎重。轻易不下诏命,讨伐彼此。” 刘备亦如此想。故才不曾擅自兴兵。 “豫州牧孙坚,兖州牧曹操,据大河天险以自守。麾下飞云、盖海二舰队,乃出蓟式造船术。若我水军强攻,必损失甚重。且若师出无名,反令二帝忌惮,生同仇敌忾之心。反而不美。”蓟都尹娄圭亦进言道。 荀攸一针见血:“此中时局,犹如三足鼎立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殿中百官,这才当真辨清一切。 蓟王、少帝、新帝,三朝鼎立。且蓟王强,二帝弱。大汉十三州,幽、冀、并、凉四州,蓟王自可一蹴而就。兵锋所指,望风而降。四州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然大河以南,蓟王虽暗中经营,然尚未有压倒性优势。尤其徐豫荆扬,豪强大姓,盘根错节。更加巴蜀天府之国,游离在外。蓟王若兴兵攻伐,绝非一日之功。 更有甚者。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决定天下大势的两场战役。妥妥拦路剧情杀。 稍不留神,悔之晚矣。 刘备自逢“刘平之变”。对天下大势,当真需谨慎以待。 “依诸君之见,该当如何。”刘备居高下问。 贾诩笑答:“主公既设四方都护,想必心中早有定论。” 刘备欣然一笑:“孤之心意,皆不出文和所料也。” 百官皆笑。君臣同契,其乐融融。 “且上表陈情。言,谨遵陛下诏命行事。”待百官辨清其中是非,蓟王此时下诏,自当水到渠成。 “喏。” 商讨国中,内外大事。不知不觉,已近日中。蓟王遂开宫宴,与百官同享。 宫中庖厨早有准备。 各式佳肴,拼成流水长席。食前方丈,莫过如此。 美酒却只一杯。 午后小憩,朝会继续。饮酒误事,君前失仪,岂非不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 千家万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午宴毕。百官离席,前往偏殿,洗漱更衣。待回座,残羹冷炙,已悉数撤去。食案换成承案(无腿)。案上置茶壶、杯盏、方格食盒一套。茶壶下置炭炉,壶中水已温。方格中,排列茶叶、干花、果脯及青盐、蜂蜜。各凭所需。 水煮香茗,茶香四溢。 提神润肺,止渴生津。 待撤去承案,宫人提琉璃香炉,薰染宫廷内外,驱走茶饭余味。百官遂各就各位,重启朝议。 “咣——”中令赵娥,持槌敲锣。 锣响提神,功效如说人手中醒木。 铜锣,时下称“铜盘”。“铜拔,亦谓之铜盘,出西戌及南蛮”。“南蛮国,大者圆数尺”。圆数尺之“铜盘”,便是铜锣。乃用“响铜”铸造。所谓响铜,指由铜、铅、锡,按一定比例混合炼成。可发出悦耳之声,古时多用来铸钟。“凡铸钟,高者铜质,下者铁质。今北极朝钟,则纯用响铜。”后世不再拘泥,常被制成各式乐器,称”响器”或”响铜器”。 锣声散尽。 右相耿雍起身奏报:“禀主公,今国中二十七县,支渠四通,港津珠联(串联)。船户众多。且在渤海湾区,各有一顷海田。年后各县明庭,皆有上疏。问询,船户如何配民爵。”蓟国民爵,一视同仁,向全体国民开放。只需满足一定条件,如纳税、应募,捉贼、拿赃,消息、情报等,于国有利,皆可积功进爵。主要还是赋税并徭役。 “海田不似稻田,更不比盐田。”刘备深知近海养殖之利弊:“丰年多产,一本万利。然若遇风大浪急,鱼死破。一季辛劳,片鳞无收。故船户升爵,海田并非关窍所在。” “敢问主公,关窍何在?”正因不好计算,各县才纷纷上疏。 “运力。”蓟王脱口而出。 “敢问主公,何为运力?”右相奏问。百官交头接耳,皆似是而非。 “运力又称载力。便是运输装载之能力。”蓟王解释道。 右相心领神会:“主公之意,乃主计所载辎重人员。列为升爵之需。”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船户非渔户。逐水而居,靠往来僦船为业。‘一车载二十五斛(石),与僦一里一钱’。国中船户,家船最少亦载千石。四十倍于车运。然僦一里亦只需一钱。此去洛阳,三千里水路,得钱三千。交税几何?” “百取一。”都船令李永,起身奏报。 “若僦船南下海外荒洲,交税几何?”刘备又问。 “千取五。”李永如数家珍:“河运千取十,海运千取五。” “一年之中,往来江海。僦船所载辎重人员之和,便是运力。” “妙哉。”门下祭酒司马徽抚掌笑道:“主公此举,乃为大兴水运也。” 百官亦纷纷领会。船户升爵,与运力息息相关。为增加运力,必多僦船出海。如此自能大兴水运。 蓟王又道:“观天阁,掌天文气象。若风大浪急,不宜出海,各港当下禁海令。切莫令船户轻身涉险。” “遵命。”都水令再拜。 “农户、匠户、军户、士户(就读于太学坛之太学生家门)、商户、医户、乐户、盐户、渔户、船户等,千家万户,皆为编户齐民,当一视同仁,不可偏私。”蓟王居高下看,环视百官:“只需为爵民。自可享,应得之便利。断不可因人而异,区别对待。若违此命,严惩不贷。” “喏。” 之所以无“吏户”或“官户”,只因出仕便可得民爵,为爵民。事实上,蓟王亦不想重蹈魏晋覆辙。乃至宋时演变成“形势户”。 爵民高于齐民。故又被国人称为“爵士”。“士”之含义,不言自喻。 蓟国事事敢为人先。正因引领时代大潮,故新老交替,问题层出不穷。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胸有成竹,应对自如。 困扰国中许久的船户进爵难题,待蓟王醒来,便迎刃而解。足见一斑。 内政外交,被左右国相,交替道来。蓟王皆有应对之法。 若遇不决,则令百官畅所欲言。军事有蓟国双壁。谋略有四大谋主。内政外交,人才济济。毋需多言。 自出八分田沮。多年来,黄金阙少有人登顶。足见顶级人才之稀缺。 无妨。一枝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 沉月女校,蓟太学坛。更有黄金台上黄金阙。罗天下英才,为我所用。助推蓟国一日千里。何其快哉。 蓟国亦是国相主政,无有例外。幕府三丞共治,亦是常态。唯一缺憾,便是戏志才。左中右,三丞皆得其人。唯有余缺,故代主牧守西域,劳苦功高之戏志才,屈居三人之下。 蓟王苦思良久,今日终有弥补之法。 这便命中令赵娥,当殿诵读。封戏贤为军师祭酒。类比军正、军司空,省称“军祭酒”。“谓官名祭酒,系部门之长。”如门下祭酒,便是门下署之长吏。 军师祭酒,乃为首席参军。领参赞军事,秩中二千石。 戏志才,谋略优于治政。调入幕府大营,与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共掌军务。亦是人尽其才。 主公此举,可谓神来之笔。饶是幕府中丞贾诩,亦拜服。 “西域都护府吏治,日臻完满。二位大才,不宜小用。择日调回,另有大用。”蓟王言道。 “喏。”群臣振奋。六大谋主齐聚。主公必谋大事。 “启禀主公,众海市令上疏,欲新造医船,遂同南下。不知可否?”市舶令田骅,起身奏报。 “可也。”蓟王言道:“先前旗舰内设医疗舱,船医多随舰通行。然旗船一舰多用,左支右绌,力有未逮。当可仿校船,新建医船。往来江表海外,为我吏民寻医问药。将作令,可着手设计建造等,相关事宜。” “臣,遵命。”苏伯下拜。 积压朝政,一日理毕。政通人和,莫过如此。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蓟王再开夜宴,与群臣不醉不归。 蓟国上下,风调雨顺。一扫先前,阴霾之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 长辔远驭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蓟国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万家灯火,堆光如昼。 街上又出新物。乃琉璃街灯。立于道旁,阙灯不及照亮之处。灯柱坚木包砖,顶上四面琉璃。内置灯盏,由亭卒依次点燃。待鸡鸣时,再依次熄灭。街灯一出,更助游兴。 为国人外宾,交口称赞。 夜战何须挑灯? 北宫合欢殿。今夜侍寝之七位妃嫔,已洗漱入殿。恭候多时。 蓟王天赋异禀,麒麟霸体。一角带肉,自不用说。又得左仙人传以控御术。再得诸夏女仙,言传身教,房中术日臻大成。尤其采得骊龙颔下,千金之珠,炼成“真我”,已殊为不易。更加千年不遇,九天神女降入灵台,神魂相合,而成忘形之交。固本培元,生生不息。重重利好,助推蓟王,折冲御侮,长辔远驭。 须知,阳衰不坚,多出精神及心理顽疾。 量化而言。礼赞百姬,何必七日之礼。三日足矣。 后宫半月轮替,绰绰有余。 莺歌燕语,沁人心脾。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洛阳南宫,玉堂殿。 蓟王上表,已快马送至禁中。少帝不敢怠慢,这便专开朝会。 “蓟王言,奉命行事。”少帝环视群臣:“诸君以为,当出何命?” “老臣以为。”少府张俭,先声夺人:“当诏命蓟王,出兵讨伐关东群贼。” 少帝不置可否,遂看向卢植:“卢司空,以为然否。” “臣以为,兵者,国之大事。不可擅动。蓟国兵马,天下强军,南征北战,未尝一败。然关东群贼,乃奉合肥侯为帝。臣,窃以为此乃家门之争。蓟王虽是宗亲,却是外臣。不宜牵扯其中。” 闻此言,少帝面色稍霁。显然,卢司空之言,正合圣意。 果不其然:“卢司空谋国之言,甚慰朕心。合肥侯与朕,份属叔侄。先前三路兵发,兵谏洛阳。所幸,及时悔悟,自行散去,未铸大错。朕若命蓟王,携军南下。固可扫清关东乱臣贼子。然若见事不可为,关东乱臣兵行险着,裹挟合肥侯,负隅顽抗。殃及宗室,朕之过也。” “陛下明见。”一众老臣心领神会。陛下内外分明。将关东乱臣,与合肥侯僭越称帝,区别以待。与其说,顾念同宗之谊。不如说,恐唇亡齿寒。蓟王一旦平定关东,威信天下,声望无以复加。恐长驱直入,攻陷洛阳。即便不行自立。诸如党魁张俭者,待上劝进表。再逼少帝禅位于蓟王。如此,亦水到渠成。 诚如贾诩所料。少帝必轻易,不搬蓟王这尊金佛。 终归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刀兵一起。是否能如少帝所愿,善始善终。犹未可知也。 故为长远计,当不可操之过急。 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二戚把持朝政,视少帝如无物。且二戚皆有废立之心。少帝如坐针毡,整日提心吊胆。如今,二戚并党羽,悉数收押黄门诏狱。洛阳权柄,皆入少帝之手。所谓乾坤独断,莫过如此。 试想,以今时今日之少帝。当真还想蓟王入朝辅政乎? 关东徐、豫、兖,三州不全之地。如何能与剩下十州相抗。且少帝亦比新帝,年轻十余载。自然等得起。 蓟王子嗣众多,太妃早有言在先。王嗣毋论男女,皆有一城食邑。如此说来,不出二十载,蓟国支离破碎。再无大汉一藩之赫赫声威。 那时,何愁江山不定。 常闻“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事实上,对比蓟王、合肥侯。时间是少帝最大之倚仗。亦是最大之助力。 不得不说。能看到如此长远,实属难得。 只不过,少帝却忘了。今汉自立朝起,南北二宫,少有长寿之君。能年过四旬,已是弥足可贵。何来长命百岁。 窦太皇年十五入宫。已过二十二载。若能如董太皇,安然度过不惑之年,自数难能可贵。 自少帝亲政,窦太皇已少有往来玉堂殿。或与董太皇相伴云台。或重回长信宫,与孤母作伴。 便在少帝专开朝议之时。 窦太皇已入长信宫,与母相见。 刘备少年时,唤窦大将军遗孀,诸母。年长之后,称呼不改。后娶窦太皇姑母窦氏。从备份而言,已与诸母平辈。然,正如诸母所言。修仙之人,不绊凡尘。于是各论各的。刘备仍称诸母。 诸母年岁渐长。知蓟王为妖人所害,灵台受损,长睡不醒。焦虑忧思下,竟一病不起。所幸有前太医令张奉,细心诊治,这才转危为安,略见好转。 “阿母今日无恙否?”窦太皇捧药上前。 “无妨。”榻上诸母,展颜一笑:“倒是我儿,心累否?” 将汤药吹温,窦太皇言道:“宫中岁月,习以为常。” “先前若非贾诩阻拦,你我母女,早已远走高飞。如今身陷囹圄,朝不保夕。且我儿又身负禁中绝密。稍有不慎,恐难善终。”诸母言道:“闻蓟王已醒,少帝何时唤归?” “依我之见,蓟王难回。”窦太皇实言相告。 “何以见得。”诸母停药相问。 窦太皇轻声道:“少帝既夺二戚之权,又掌洛阳之兵。无人掣肘,何其快哉。又如何肯将一朝之政,拱手于人。除非洛阳生变,蓟王恐毕生难入八关一步。” “利欲熏心,莫过如此。”诸母一声长叹。 须臾又低声问道:“女儿之事,欲瞒到何时。” 母子自无秘密可言。窦太皇答曰:“先前,董太皇已坦露心机。不出所料,亦有其分。且暗中询问先帝《起居遗诏》之事。若被其窥知遗诏所在,少帝必起杀心。” “莫非,少帝已知遗诏乎?”诸母忙问。 “十有八九。”窦太皇叹道:“不曾料到,少帝长于宫外,深得道人史子眇之真传。宫中亲信,或已被其用道术所惑,吐露真言。常有身边中大夫,失魂落魄,昏睡于半道。醒来后,先前种种浑然不知。料想,必是少帝,或是史子眇门中弟子所为。传闻此术名曰:‘摄魂’。” “唉,常闻‘乱世出妖邪’。今日方知,果不其然。”诸母面露惊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 分庭抗礼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阿母且放宽心。蓟王来与不来,少帝并合肥侯,皆不敢妄动。”窦太皇宽慰道:“大河南北,关中内外。三朝鼎足之势成矣。蓟王强而二帝弱。为防折鼎覆餗,社稷无存。二帝必小心行事。” “蓟国毕竟是藩国,如何能与两处汉庭,分庭伉(抗)礼。”诸母不无担心:“且蓟国不过千里之土,如何据万里江山。”多数时人,皆如此想。 然窦太皇却例外:“蓟国千里疆土,却活千万国民。两汉四百年,白驹过隙。时至今日,封君列候,汉室宗亲,又有几人记得,我高皇帝乃起于微末,以布衣提三尺剑奋取天下。皆视万民为草芥。黄巾乱时,蔑称‘蛾贼’,亦或是‘蚁贼’。唯有蓟王,善待百姓。曾言:‘孤不负天下,天下终不负孤。’便是上古先贤所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荀子曰:‘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便是此意。” “少时蓟王便喜读《荀子》。”诸母意味深长:“我儿,深知蓟王也。” 窦太皇柔然一笑:“论治国,女儿差蓟王远矣。” “汉家之事,我儿毋需强为。蓟王在北。料想,这江山,定乱不到哪去。”诸母饮尽汤药,片刻已沉沉入睡。 待母亲熟睡。窦太皇便轻轻起身,捧盘自去。 若非心有羁绊。窦太皇早已香消玉殒。满门遇害,方知亲情可贵。能如蓟王,坐享齐人之福者,天下绝无仅有。三百子嗣,百三十余子,已超先祖矣。 南阳,新帝宫。 “蓟王何意?”关东群雄齐聚一堂,新帝居高下问。 轻车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起身答曰:“回禀陛下。蓟国号‘大汉一藩’。先帝虽赐加黄钺,然蓟王却是诸王。陛下乃大汉天子。即便蓟王心中存疑,亦不敢轻言弑君。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便是君臣之道。” 新帝轻轻颔首:“蓟王行事,向来有礼有节。蓟国乃大汉藩属,无诏兴兵,是为谋逆。朕之帝位,乃先帝授予。无故被废,天怒人怨。祖宗庇佑,上天怜惜。才有今日复立。” 知晓前后诸情,袁绍有恃无恐:“如此,陛下当可安心。当善守关东之地,与洛阳一较长短。料想,蓟王当有决断。” 新帝又问:“若弘农王(少帝),诏命来攻,又当如何。” 曹操笑道:“陛下安心。臣窃以为。弘农王,必不会如此行事。” “何以知之?”袁绍忙问。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曹操一语中的。 殿内群雄,心领神会:“原来如此。”皆暗松一口气。 新帝亦慨叹:“朕与弘农王,乃叔侄之争。亲疏有别。岂能假他人之手,屠戮家门。” “陛下明见。”群雄下拜。 “南阳帝乡,乃龙兴之地。所产兵甲机关,不输蓟国。奈何屡遭逆乱,赋税不足。诸君可有良策?”新帝问道。 “徐豫荆扬诸国,颇为富足。或可将本季献费,先行支取。”袁术早眼馋诸国富庶。 “可行否?”新帝颇多顾虑。年年缴纳献费,乃本朝惯例。黄巾乱后,群盗蜂起。关东残破,故得减免。如今食言索取,新帝恐激怒诸国君。 “无妨。”袁绍言道:“诚如孟德所言,‘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南阳在下,徐豫诸国在上。先亡诸国,而攻南阳矣。且陛下筹措资财,乃为锻造兵甲机关,大利于朝。徐豫诸国当鼎力相助。只需徐豫诸国,敢为人先,荆扬二州,当不落人后。” “中丞言之有理。”新帝这便传令:“诏命徐豫荆扬诸国,足额纳献。督造兵甲机关,拱卫关东诸地。” “喏。” “荆子口前‘草桥关’,扼守武关道。水陆并通,宜当重筑。”新帝早有计较:“取名‘荆关(荆紫关)’,拱卫南都。” “钱从何来?”南阳太守袁术试问。 “献费取之。”新帝答曰。 “遵命。”袁术大喜。 “鲁阳县北之‘三鸦道’,为‘趋洛之捷径’,亦是‘出之道’。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三鸦口(注①)上鲁阳关,乃南都北部咽喉。宜当增筑。”新帝又道:“临近关邑,亦酌情增补。” “连修二处雄关,耗费极大。单献费一项,恐难度支。”袁术言道。 “自武帝始,凡遇度支不足,则行卖爵、贷假、榷酤、算緡、盐铁之事,无所不举。”袁绍答曰:“事急从权。陛下当可仿效。” “不可。”曹操急忙阻止:“新朝初创,民心未定。若此时行卖官鬻爵,自寻死路矣。” 新帝言道:“曹将军所言,甚慰朕心。不可急于求成。荆(关)通长安,鲁阳趋洛。先急后缓。如此,当先筑鲁阳,再修荆关。” “陛下明见。”群雄下拜。 “南都兵力几何?”新帝又问。 南阳太守兼领尚令,袁术答曰:“有精兵一万。坚兵利甲,弓弩齐备。据险而守,断无差池。” “再募三千虎贲,拱卫禁中。”兵不嫌多。 “喏。”袁术暗自苦笑。朝廷资费,捉襟见肘。陛下处处做万全之备,如何能足够。 待散朝,新帝独留二袁。 “卖官鬻爵,虽是亡国之术,却能救人于水火。”新帝开门见山:“关东豪门大姓,何其多也。若为家门子弟,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亦是人之常情。” “陛下明见。”二袁心领神会。 “当效先帝西园卖官。价与官秩相当。”新帝一口定价。言下之意,四百石官,卖四百万钱。二千石官,作价二千万。 “遵命。”袁术抢先领命。 “此乃权宜之计。”新帝谆谆善诱:“当慎而又慎,不可放滥。” “臣等,敢不从命。”二袁领命而去。 “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来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来年无兽。诈伪之道,虽今偷可,后将无复,非长术也。”默诵《吕氏春秋·义赏》所载名言警句,新帝一声长叹。 终归,不得已而为之。 先续命,再治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 拍案惊奇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西域都护府,它乾城。 它乾城,制霸绿洲,无畏生长。多年未见,旧貌又换新颜。 横竖十里,周回四十里余。高楼广厦,鳞次栉比。八门洞开,川流不息。首屈一指,乃西域中枢。凡大宗贸易,必经城中八市往来。便是域外奴隶,亦先入市中,修养调理。再分门别类,送入各城安居。西域五十五国,都护百城。人员辎重,皆奔此城。日进斗金,实至名归。 内中繁华,堪比西京长安。 蓟国署寺,皆在此地设立分馆。西域大使馆,便是域外诸国,亦常设使节,足见一斑。 多年奴隶贸易,让域外诸国,盆盈钵满,攫取巨大利益。乃至都护府百城,已破五百万口。尤其它乾一城,足有百万之众。 域外奴隶,再世为人,永不为奴。号“绿洲自由民”。皆奉蓟王为主,忠心不二。 如前所说,群狼环伺。周遭皆是奴隶王朝,唯绿洲可享自由。还能逃往何处。为重利所驱。远至大秦,纵横西陆,大小城邦,诸多列国,被三大强国,鲸吞瓜分,不可计数。然却少有杀戮,多行抄掠。 皆高价贩入西域。且世人皆知,蓟王好胡(女)羡(女)仙。域外诸国,投其所好。西陆亡国公主,纷至沓来。齐聚西域大使馆。乃至人满为患。 即便如此。罗马、安息、贵霜三国骑士,仍不知疲倦。如蝗虫过境,抄掠周遭小国。若有公主有倾城之貌,甚至能免于灭国。 无它。万一送至绿洲,得蓟王宠幸,纳入后宫。受封美人,乃至贵人。便等同于和亲大汉。试想,蓟王如何能坐视妇翁(岳父)受辱。 牵扯蓟王。饶是前二位都护府丞,亦不敢大意。西域大使馆,历经增修。如今之规模,已与离宫无异。 西域人氏,皆称“西宫”。与漠北都护府所在地,“北宫”并列。又因西域,地处四裔,在诸夏之中,位于极西之地。故被域外胡人,俗称“西夏”。因而,西宫又称“夏宫”。北宫自是“冬宫”无疑。 俗谓,潜移默化,因势利导。许多事情,并非蓟王本意。然不知不觉间,已约定俗成。 如之奈何。 正如云霞卫,各个暗藏贞绢,以备不时之需。能被蓟王临幸。想来,唯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形容此,人生际遇。若能一夜承欢,暗结珠胎。何必待龙珠集齐。 正因如此。太妃有感何后命麻姑,盗采精元,千里投怀。故才严令禁止。北宫合欢殿,不得擅入。 所谓“千里投怀术”,便是后世人工受孕。无需高深技艺,更无需先进诸器。便是兽医,皆可徒手施术。实在是,不值一提。 其原理,甚至不比法烛复杂。 何必拍案惊。 一言蔽之。科技法术,一线之隔。不过是知识障而已。正如那株人参榕。若非亲眼所见,刘备岂能知,所谓珊瑚妇人,不过如此。夫立于天地,行于世,还是要有些许,想象力。 言归正传。 它乾内城,都护府。 蓟王万里敕令,姗姗来迟。 虽久居高位,已是宿臣。闻蓟王授予中二千石,军师祭酒。戏志才,亦难免落泪。 李儒笑劝:“为志才专设此雄职。主公全护之心,日月可鉴。” 戏志才感同身受。这便拭泪下拜,面东受命。 恭送门下督郑泰,入精舍歇息。待平复心情,戏志才言道:“主公命我二人,即刻东归,必有大谋。当与杜畿,早日交接。” “善。”李儒言道:“杜畿为将兵长史,并它乾令韦端,皆可重用。得戊校程普、己校徐荣、宜禾都尉段煨、农都尉张猛、军司马臧霸等一众能臣辅佐,你我即便东归,料想西域亦可长治久安。” “先前郑公言,主公另有敕令。”戏志才笑道:“料想,必是擢升杜畿、程普、徐荣等人。” “当是如此。”李儒亦如此想:“四方都护府,今为辅汉幕府所辖。西域首当其冲,乃大汉藩屏。试想,主公既以将军领护。程普、徐荣等人,当为中郎将。” 不出二人所料。待杜畿、韦端、程普、徐荣等人,闻讯抵达都护府。 郑泰再宣蓟王诏命。 长史杜畿、它乾令韦端等,皆擢升官秩,兼领宫职,秩真二千石。 程普、徐荣,擢升为左右绥边将军,兼领宫职,亦秩真二千石。并统帅五万西域联军。余下段煨、张猛,皆升为中郎将,秩二千石。军司马臧霸为绥边护军,同秩二千石,统帅中垒,拱卫它乾城。亦“总六军之要,秉选举之机”。拥有监督诸将,上疏劾奏之权。因领此职者,须秉公无私,方能举荐良材,反之则有收贿之讥。臧霸素来清白,嫉恶如仇。蓟王自是知人善用。 各人先前原职,亦有后人继承。 如此层层擢升,皆大欢喜。 郑泰乃蓟王门下。不辞万里,亲临西域。足见主公持重。 绥边右将军徐荣,抱拳道:“主公无恙否?” “主公无恙。”徐荣乃蓟王家门宿将,郑泰自当礼遇有加:“因祸得福,今非昔比。” “无恙便好。”徐荣这才安心:“且回主公。臣等,自当尽心竭力,护西域周全。” “敢不从命。”郑泰肃容回拜。 绥边左将军程普,又言道:“闻,二位府丞不日东归。敢问郑公,我主兵锋所指何处?” “或是南越,或是巴蜀。”郑泰答曰:“国中虽有传闻,然主公尚未明示。” “洛阳、南阳二帝,又当如何?”天高皇帝远。身旁又皆至交袍泽,臧霸索性明言。 郑泰亦是豪杰,百无禁忌:“主公必有计较。” “甚好。”臧霸言简意赅:“到时,劳烦郑公,六百里传我等。西域兵强马壮,当可一用。” “一定。”郑泰抱拳一笑。 诸事已毕。 遂大摆筵席,为郑泰接风,亦为二府丞送行。 席间,戏志才附耳言道:“西域大使馆中,美人如玉。日积月累,该当如何?” 郑泰龇牙一笑:“太妃严令禁止。不敢擅自做主。” 戏志才略带醉意:“不若同行,先送入五十五国邸。” “这……”郑泰乘兴一想,并无不妥。这便应允:“如此,也好。” 我主光融天下。王宫不满千人,岂非被域外诸王耻笑。 当满饮此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 伐毛洗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二位府丞,各有迁升。择日便将东归,辅佐蓟王。遂为绿洲所知。 累日来,都护府前,车水马龙。皆是各方使节,各色人等,携厚礼赶来送行。蓟国中二千石俸,又兼领中二千石宫职。为民爵十七等之驷车庶长。官俸、宫俸、岁俸,再加春腊二赐,二千万之巨。又岂会收受他人私钱。 两汉官秩,曾有比百石、五百石、比八百石、八百石,不等。后为成帝时所除。其目的,或是为与二十等爵相配。 中二千石之上,便是万石顶俸。为民爵十八等之“大庶长”。蓟国唯太医寺华大夫得享。去年腊赐,华大夫呕心沥血,亲手调配之『九九归原丹』并『九九驻颜膏』,而“赐位特进,见礼如三公”。首开蓟国万石高官之先河。民爵已升至大庶长。然宫职,仍为门大夫。故仍称“华大夫”。 时,二宫太皇金口玉言。改蓟国医馆为蓟太医寺。太医令遂成太医寺主官。于是刘备迁原太医令华妁,为左(太医)令。其父华佗,当为右(太医)令。父女二令,遂成佳话。 须知,太医令并非万石官秩。因“赐位特进,见礼如三公”。此乃加官。 万石薪俸,月谷三百五十斛,年俸四千二百石。春腊二赐翻倍,得钱二百五十二万。民爵十八等之“大庶长”,岁俸九百石。授田九十顷,授地九十宅。九十顷蓟国美田,稻花鱼翻倍,年入一千六百二十万钱。三俸相加,华大夫年入一千九百五十余万。 近二千万钱,蓟国高俸令人咋舌。 国中早有传闻。二位国相,并王傅,及四少师,或可食万石。奈何上巳节后,蓟王长睡不醒。醒来当夜,四少师之大儒陈寔,便安然辞世。 于是,加官之事,再次搁置。 为不与王傅、国相,少师争先。华大夫多行避嫌,而不上朝。正如多年前,右国令亦不上朝雷同。另有华妁侍奉宫中,亦可代父行事。 所幸,太医寺职能特殊,治病救人,寻医问药,上不上朝,并无二致。难不成,还向蓟王通报药方不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实无必要,事必躬亲。 西域都护百城,辖民五百万众。人口组成,当真天南海北。官方一切,皆为汉式。便是民间,亦大兴汉风。先前母语,渐已无用。然蓟王特下诏命:母族不可弃也。各城校馆,除汉家文明外,皆可习得本族文化。 汉话之难,何比汉字之难。汉字之难,何比文言? 成语天,莫过如斯! 然即便如此。热情倍增,风潮不减。大汉风貌,足见一斑。 华大夫,之所以名扬西域。乃因“洗髓膏”之风靡。使用此膏,又称“伐毛洗髓术”。简称“伐毛术”。 典出汉·郭宪《东方朔传》:“吾却食吞气,已九千余年,目中童子,皆有青光,能见幽隐之物,三千年一返骨洗髓,二千年一剥皮伐毛,吾生来已三洗髓五伐毛矣。” 愿意指刮去毛发,洗涤骨髓。后常以此言作贺语,赞其脱胎换骨,洗心革面。 之所以,风靡西域。正因此术可伐毛。 除体毛。 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西陆贵族,为除旺盛毛发,无所不用其极。 传闻,古埃及人曾率先发明“糖渍除毛法”,与后世蜜蜡脱毛,原理类同。用蜂蜡或糖腊涂抹皮肤,再覆一层纱布,而后用力撕去毛发。 又传闻,脱毛绝非只为美观。除毛,除可拥有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还可避免寄生虫,如阴虱的滋生。更有甚者,认为阴虱滋生处之毛发,会招来恶魔。蔑称为“魔鬼的黑森林”。对后世西方审美,影响深远。 于是乎,人类除毛史,甚至可追溯到石器时代。 另有传闻。脱毛风从古埃及直传至古希腊。因见士兵肉搏时,毛发极易被敌人一把薅住,从而处于劣势。于是亚历山大大帝,痛定思痛。命令所有士兵,必须除毛。 时下,罗马各个阶层,之所以迷恋丝绸到无以复加。正因那份丝滑,如女神的柔夷,抚过浓密的体毛,丝毫没有麻织物的突兀及不适。此与后世男性穿丝绸长袜的作用,如出一辙。 胡人如此,汉人亦如此。 隋唐时,流行“挽面”。先在脸上抹些石灰粉用作润滑,而后以一根浸湿的白丝线,借助牙齿和双手,让线上下左右交叉绞动,拔掉脸上绒毛。此脱毛法,直至二千年后,某些地区仍在使用。 华大夫独创“伐毛洗髓术”,兼顾“伐毛”与“洗髓”。众所周知,大面积“糖渍除毛”,极容易造成毛囊发炎。轻者皮肤红肿溃烂,重由表及里,危及性命。 “洗髓”的作用,便是防止毛囊发炎。原理不复杂。百花香露,酒精消毒。 一次伐毛,终身受益。即便重度患者,连施数次,亦无毛矣。 可想而知,如何能不风靡西域。“洗髓膏”价格高昂。“伐毛术”代价不菲。然却难阻绿洲人氏,爱美之心。 夏宫美人,皆用此术。足见一斑。 玉雪柔肌,外裹蓟式素纱襌衣,妥妥美人如玉。再得“三花露”、“养颜汤”、“红玉膏”、“羊髓膏”、“麝香膏”、“绒珠粉”……各式美容药膏增持,驻颜有术。助推蓟王后宫,万种风情。 华大夫食万石俸。自当实至名归。 此去归国,恐难再回。 凡能带走,悉数不留。 来自西陆的各式人等,尽择优良,汇聚成浩浩荡荡,数万大军。走居延外道,直奔蓟国。 东西文明的首次碰撞,将迸溅出何等璀璨之火花。众人皆拭目以待。 洛阳十里函园,客堡国宾馆。 得罗马皇后鲁琪拉召唤。圣火祭司阿丽娅并黑夜女王英妮娜,双双入内。 “皇后何事?”阿丽娅为此,甚至中断了“与神的对话”。 “五万出身西陆的绿洲自由民,正沿长城直奔蓟国。”鲁琪拉在绿洲,已有大量追随者:“其中不乏贵族、军官、诗人、学者、工匠。以及沿线诸国的适龄公主。” “西征?”黑夜女王英妮娜脱口而出。 “尚未得知。”鲁琪拉目光如水:“该当如何。” “速去蓟国。”阿丽娅当机立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 多子饶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以见得?”鲁琪拉久居汉土,耳濡目染,汉风深邃。 “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阿丽娅亦不逞多让:“‘王之道,和为贵’。汉廷兴羁縻和亲,乃四百年戍边国策。蓟王汉室宗亲,有高祖之风。和亲之策,所向披靡。正如先前所言,只需和亲皇后,蓟王当可立足罗马边墙(边境)。然若再和亲沿途诸国公主,蓟王可保漫长行军线,安然无虞。甚至携大汉天威,许以丝路巨利,组建『征西联盟』。各国心甘情愿,出钱出力出粮出兵,助蓟王西征。” “赛里斯人,多子饶妻。本以为乃取祸之道。岂料蓟王应运而生,麒麟霸体。能御数女。从未间断。”鲁琪拉一声叹息:“又以为传言终不可信。不过笑谭耳。岂料二十余岁,便有三百子嗣。若非日日不缀,焉能珠胎暗结。螽斯衍庆,绵延不绝。” “待子女长成,皆食一城之邑。封君翁主(诸侯王女位号),人人得其份。且所聘妃嫔,多出贞妇烈女。言行得体,举止有仪。和睦门风,有目共睹。”阿丽娅喃喃道:“爱恨分明,快意恩仇。世间男女,莫过于此。”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英妮娜向来言简意赅。 “传闻,少年时,蓟王与好友,同游安平。路遇牵招卖马,一金知人心。遂成佳话。”阿丽娅言道:“时人皆知,蓟王少时便有识人之明。” 鲁琪拉心领神会:“所以,世道未变,然蓟王却能自行择选。‘一金知人心’,便是世道人心中,赤诚如金者。” “皇后明见。”英妮娜轻声一笑。 笑中深意,鲁琪拉焉能不知:“传闻,少时蓟王首创果冻物。为名士所喜,称‘果仙冻’。后竟成鉴别真名士之必备。能吃一口果仙冻,方为真名士。” 深看英妮娜一眼,鲁琪拉又道:“若以此处论,天下赤子烈女,自当齐投蓟王门下。如若不然,便不足以称之。” 英妮娜,眸生异彩,笑而不语。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鲁琪拉慨叹:“如同丝路沿线,皆投奔大汉。”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英妮娜言尽于此。 “国大汉天子,游历河北。”鲁琪拉当机立断。 “遵命。”阿丽娅又想起了与亚马逊女王的约定。 罗马国,由大鸿胪面呈少帝,无需经尚台。 少帝看后,欣然叹道:“大秦皇后,去寻蓟王矣。” “臣,恭喜陛下。”司隶校尉董卓,先声夺人。 “何喜之有?”少帝犹未回神。 “闻蓟王万里敕令。调回戏、李二谋主。今大秦帝后,闻讯北上。必与此相干。”董卓却有见识。 略作思量,少帝心领神会:“六大谋主齐聚。蓟王必有所谋。” “陛下明见。”董卓洋洋得意。 “京师可有传闻。”少帝居高下问。 卢司空答曰:“传闻,蓟王或亲赴南越平乱。” “可是山越之乱?”少帝亦有耳闻。 “林邑国数寇日南。先前又屡阻夷王,北上和亲。劫掠往来商贾,杀害大汉吏民。为祸日久。”卢司空言道:“为辟土开疆,拱卫三南。蓟王或亲征林邑。” “传闻‘林邑有金山,金汁流出于浦’。”少帝言道:“不知然否。” “然也。”卢司空答曰:“本是大汉象林县,却为贼所占。国中无田,故常有侵占日南之心。” 少帝欣然点头:“蓟国楼船,坚船利炮,铁壁铧嘴。想必,当一战而胜之。”若蓟王南下,少帝自可安心朝政。待稳坐江山,再四面合围,剿灭关东群贼。 心念至此,这便问道:“太傅、太仆一行,今在何处?” “已入临淄。”太尉曹嵩起身答曰:“此时,或已与青州刺史相见。” “甚好。”少帝言道:“太傅、太仆一行,兹事体大。若能联络青、徐、荆、扬四州,四面合围,讨伐关东逆乱。何愁天下不定。” “陛下明见。”群臣下拜。 青、徐、荆、扬四州,有三州长吏,乃出汉室宗亲。若能得其相助,如少帝所言,四面合围。关东群雄,如何能挡。 且蓟王远赴大汉日南。鞭长莫及,无暇他顾。此乃天赐良机也。 无怪董卓恭贺。确实可喜可贺。 少帝欣然散朝,返回后殿。 百官自行出宫不提。 南宫云台。 “何人行刺!”董太皇噩梦连连,猛然惊醒。 环顾左右,并无异样。这才稍得心安。 “太皇。”便有心腹中大夫,闻声入内。 “朕,无碍。”董太皇有苦自知。自二戚被捕下狱。朝中党羽悉数拔去。少帝手握京师数万强兵。朝堂之上,再无掣肘。令行禁止,言出必行。渐有汉帝之姿。 不出二载,待二戚“病死”于狱中。少帝必灭何氏、并董氏满门,以除后患。何太后母凭子贵,或可幸免于难。窦太皇孤家寡人,亦可颐养天年。唯独董太皇,求生不得。 故整日提心吊胆,坐卧难安。乃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整日噩梦不断。 心腹中大夫,乃出董氏一门。与太皇同车上洛,十余载风雨相伴,自然亲近。见董太皇噩梦缠身,恐积郁成疾。这便伏地进言道:“太皇明知断难苟全,宜早下决断。迟恐生变。” “如何决断。”太皇反问。 “奉先帝《起居遗诏》,行废长立幼。”中大夫切齿言道。 “慎言。”董太皇呵斥。 “奴婢罪该万死。”中大夫以头触地。 董太皇一声叹息:“何罪之有。起身吧。” “谢太皇。”中大夫再拜起身。 时局紧迫,毋需多言。稍不留神,身死族灭。 便在此时,便有玉堂殿黄门细作,送来朝会密报。中大夫查验无误,呈送帘内。 董太皇细看后,恶念丛生,森然一笑:“联络宗室,四面合围。史侯好计较。” 杀身之祸,迫在眉睫。 中大夫感同身受:“死将至矣。” 董太皇当机立断:“窦太皇何在?” “出宫探母,多日未归。”中大夫答曰。 “封谞何在?”董太皇又问。 “谨守永乐宫,寸步不离。”中大夫又答。 “且去如此如此......”董太皇附耳言道。 “喏!”中大夫领命自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 珠联璧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二宫守备,内松外紧。 除玉堂殿及黄门北寺狱外,往来二宫,与平时无异。然若想进出南北宫门,则殊为不易。少帝甚至暂停宫人外出休假。便是采买,各署亦需先列详单,由黄门署统一配送。不得擅自外出。 目的不言自明。为防内外勾结,暗助二戚逃出生天。二戚朝野皆由党羽蛰伏。未肃清前,自当谨慎。 明知遗祸无穷。为何不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只因,蓟王虎踞河北,群雄割据关东。少帝稍有不慎,落人口实,引群起而攻,乃至内外交困,覆灭在即。 少帝窃以为。三朝鼎立,首当其冲,己先无错。待敌先错。 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载。待时局明朗,江山稳坐。那时,新仇旧恨,一笔勾销。 心腹中大夫,避少帝耳目,返回永乐宫。 阙上守卫遥见,遂唤小黄门开启宫门,放其入内。永乐宫气氛肃杀,一干人等皆有神色沉重。难见笑意。 “太仆何在?”中大夫问道。 “正在署中。”小黄门答曰。 “带路。” “喏。” 有宫必有殿,有殿必有署。主官多称署长。如少帝所居玉堂殿,便有玉堂署。前玉堂署长张让,投河而亡。少帝新命中黄门继任。 永乐宫,前身为嘉德殿。此殿乃周时九龙殿,原址重建。九龙殿汉初已毁,只余九龙门尚存。九龙门沿御道,排列上、中、下,三铜柱。每柱三龙缠绕,故称之。乃嘉德殿正门。 先帝继位后,追认亡父为孝仁皇,尊母董氏为孝仁后,奉居嘉德殿,改称永乐宫。 永乐宫门,便是九龙门。 入偏殿与永乐太仆封谞相见。屏退左右,中大夫遂将太皇之命,娓娓道来。 “大难临头,唯不避刀剑,向死而生。封谞咬牙道:“且回禀太皇,《起居遗诏》不日当双手奉上。” “有劳太仆。”中大夫再拜而归。 事不宜迟。封谞这便安排人手,盗取《起居遗诏》。只需遗诏在手,董太皇自可联络朝野党羽,行废立之事。先前封谞颇多顾虑,恐延祸上身,不愿强为。如今生死关头,亦顾不得许多。诚如董太皇所言,时至今日,唯此诏可保命。 封谞历经宫变,侥幸得存。早与董太皇休戚与共。且黄门式微,老将至矣。此时再转投门庭,为时已晚。唯有搏命一击,方得一线生机。 话说,只需董太皇奉诏废帝,立王美人贵子“董侯”为幼帝。并携废立之威,垂帘称制,权倾朝野。自上而下,一干人等方可保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心念至此。封谞遂传语潜伏玉堂殿之黄门细作,搏命盗。 玉堂殿坐落于永乐宫比,与之毗邻。正因相距过近,董太皇这才避走云台。云台高耸,易守难攻。隔崇德正殿,与玉堂殿遥遥相望。且暗藏密道,可通城外。此中隐秘,唯少数人知晓。若见事不可为,二宫太皇可由密道,直达马市胡姬酒肆,再经覆道,入辅汉大将军府。 神鬼无觉,逃出生天。 辅汉大将军虽不常居于此。然虎威犹存。便是少帝,亦不敢越雷池一步。 曹节、程璜所设嫁祸安国之谋。堪称进退自如。 七月秋高,天清气爽。 蓟王醒来,已近满月。太医令华妁,细心诊治。一众妃嫔,殷勤备至。蓟王麒麟霸体,一角,戴肉。 “一角”,自不用说。然何谓“戴肉”。 “戴”着,冠也。戴肉,肉冠也。 中宫灵辉殿。蓟王宫,凡称殿,多不下三层。四宫八殿,皆四重。独灵辉殿从上至下,高达七重。一重大殿,便是百官朝会之地。左右偏殿,为百官候朝、休憩,洗漱、更衣之所。二层之上,为倭妃那美、及一众仙门美人所居。七重顶阁称“观天阁”。三重之上,有十字覆道,飞架四宫御花园。亦与四宫连成一体。殿中美人,往来后宫,坐卧起居,皆走覆道飞桥。与一重大殿分离。互不干涉。 换言之。只需经北宫御花园覆道,蓟王便可前往三重灵辉殿。探视昆仑九仙。 “拜见夫君。”上元于平座相迎。 “免礼。”刘备伸手扶起。上元今号瑶光美人。上巳节时,假扮西园宫妃,登三足船宫。行点石成金,欲种树灵台。岂料激怒蓟王隐主,暗中唤醒明主。麒麟一怒之下。施术途中,强行抽离。乃至上元,血溅当场。得太医令华妁细心诊治,恢复如初。本一心求死,不愿偷生。后唯奉王母之命,嫁入蓟王家。这才不计前嫌,涣然冰释。与墉宫玉女,合奏昆仑九音。再与女神珠联璧合,奏古乐《葛天八阙》。引九天神女,降入灵台。唤醒刘备,功不可没。 除上元乃二番上阵。余下八女,便是当世神女,亦未经人事。完璧归蓟,可想而知。修养足月,这才能下床行走。 蓟王稍有空闲,便来探视。 神魂无形。相互羁绊,不可名状。刘备当可信之。 正因忘形之交,牢不可破。凡王宫女仙,皆不会轻易背主。 “妾等,拜见夫君。”步入内室,云华等人,盈盈下拜。 “免礼。”皆是枕边人,刘备自当善待。 待美人落座,刘备问道:“无恙否?” “皆已无恙。”云华答曰。 “甚好。”刘备轻轻颔首:“有劳美人,施以神术。否则为夫断难早醒。” “妾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谢。”上元对曰。 言及此处。刘备方才道明来意:“如美人所知,为夫一身二主。隐主隐藏至深。若非生死关头,断不会觉醒。合为真我,许多记忆,凭空摄入,闻所未闻……” 上元心领神会:“夫君,可是忧心,真我所获,不足为信。” “然也。”刘备试问道:“所谓海市蜃楼,虚无缥缈。隐主所记,可十足为真。若出幻梦,谬之千里。该当如何。” “必不会如此。”上元斩钉截铁:“所谓去伪存真。凡被真我所录,皆是真。” “原来如此。”刘备神色一黯。 见刘备若有所思,上元遂含羞言道:“姐妹皆可侍寝。夫君今夜毋需归。” 刘备轻轻颔首:“可也。”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仙门术,非身临其境,亲力亲为,不足为外人道哉。 一夜无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 料事于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琉璃宝顶观天阁。 天罗陷仙阵,无端自鸣。 麻姑仙猛然睁眼。汉水神女延娟、延娱,玄天二女旋波、提谟。异口同声:“乃上元求救。” 麻姑掐指一算,玉容含羞:“速去……驰援。” “嗯!”延娟、延娱,旋波、提谟,闻声而动。扑下顶阁,飞降五重平座。 南宫云台。 月朗星稀,光照如水。 先前董太皇久等不归。这便命人搜寻。 少顷,便有云台羽林郎,合力将中大夫架入殿内。 “何处寻着?”董太皇问道。 “于云台阶下。”右侧羽林郎答曰。 “是死是活。”董太皇又问。 “昏睡不醒,并无性命之忧。”羽林郎再答。 “且退下。”董太皇愠怒之情,溢于言表。 “喏。”羽林郎鱼贯而出,自去守备宫闱。 “速救醒。”董太皇言道。 冷水泼面,灌下药汤。少顷,中大夫悠悠回魂。举目四望,仍不知所以。此情此景,何必多言。中途必遭人暗算。 “先前之事,可曾记得。”董太皇问道。 “奴婢奉命回(永乐)宫,传语太仆。返回时,行至半途,忽闻恶臭。头昏目眩,再无知觉。醒时,已在太皇当面。”中大夫亦知事大。 “闻史子眇道术高深。虽已入土,然道犹存。先前,你被摄魂矣。”董太皇心生惊惧。 “当真有摄魂术。”中大夫亦知传闻。 所谓摄魂术,乃指能“摄人魂魄”之法术。 据后世《谱》所载。唐朝僧人叶法善,求李北海为其撰写碑铭,但李贵为太守,身居高位,不可强求。叶法善求之不得,遂用法术,摄制李北海之魂魄,命其写。 李北海梦中为叶法善写完碑铭,一觉醒来,察觉有异,便派人追看,果真有一碑文,宛如梦中所。此便是闻名后世之《摄魂碑》(注①)。 《阅微笔记》,亦有请道士摄悍妇之魂,令其转变心智,自愿为夫纳妾之故事。 便是后世,亦屡有“拍肩摄魂”之传闻。 汉时仙门,早有此术。 类后世吐真剂。施展此术,可令人全无防备。但有所问,必有所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多数为真。若再与同党,行交叉比对。当可洞悉隐秘。 “史侯将史子眇妻,接入宫中安居。必与此事相关。”董太皇惊怖之下,切齿言道。换言之,此时此刻,少帝已从中大夫口中,得知董太皇盗之事。 更有甚者,若觅得良机,对窦太皇施以此术。《起居遗诏》之下落,手到擒来。 那时,万事休矣。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中大夫伏地问道。 “谨守宫门。万勿外出,被贼人所乘。”危急关头,董太皇忽思得一计:“传命董卫尉,星夜入宫相见。不得有误。” “喏。”中大夫自去传命。 少顷,永乐卫尉董承,车驾入宫。赶来与董太皇相见。 “臣,叩见太皇。”董承乃董太皇亲侄。少帝只除二戚,并未大肆连坐。故董承得以幸免。然进出洛阳,却内披软甲,死士带足。不敢有丝毫大意。 “起身。”董太皇言道:“贵子相貌,可还记得。” “事关国祚,如何能忘。”董承再拜。 “甚好。”董太皇言道:“窦太皇出宫探母,多日未归。长信宫乃永安宫改建增筑。固若金汤。且程璜养女,暗藏其中。料想此刻,尚未被史侯所破。” “当是如此。”董承对曰:“程璜养女,皆女刺客。守备窦太皇,可挡史侯道术。” “事不宜迟。且将此,亲呈于窦太皇当面。”董太皇吃一堑长一智。只命董承传,中内容却不告知。即便被道术所摄,吐露真言。少帝不过知晓,董承奉命传信。至于信中内容,却无从知晓。 “喏!”董承领命而去。董承乃永乐卫尉。进出宫闱,通行无虞。且临危奉命,掖门兵丁亦不敢阻拦。 车驾出宫。直奔长信宫。 须臾,便有一支人马,自出北宫掖门,直追董承而去。 待夜深人静,四处无人。 董太皇乔装起身,挑灯入云台二十八功臣阁。立于一幅画像前,悄然搬动机关。 暗门徐徐开启。董太皇自下密室。 出宫暗道,乃周时宫殿暗渠改建。为便于桓帝与酒家安氏相会。先前大将军何进,火烧二宫。二宫太皇便经由此密道,逃出生天。 暗渠积水,需经扁舟往来。搬动机关。扁舟自动。徐徐驶向对面。 周遭漆黑如墨。唯有灯前三尺荧光。董太皇矗立船头,强压心头惊怖。直到扁舟轻轻抵岸。仰见向上阶梯,董太皇这才暗松一口气。 记忆中。登上阶梯,仍有一段暗道。暗道底端,便是通往胡姬酒肆出口。 “可是太皇当面?”将将站稳,忽闻暗处人言。 宛如晴天霹雳。董太皇六神无主,颤声发问:“何人藏身?” “太皇毋惊。”便有一人,徐徐现身灯下:“蓟王门下主记,叩见太皇。” 闻是蓟王门下,董太皇险喜极而泣:“蓟王何在?” “我主就国数月,太皇当知。”记室掾答曰。 “何以至此?”董太皇又问。 “我主醒来,方知洛阳生变,关东逆乱。上陈情表,却久无音讯。我主遂言:‘太皇处境,岌岌可危’。故命我先伏于此。暗中接应。” “蓟王每每料事于先。朕,复何言。”蓟王忠心可鉴,董太皇自不会生疑:“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敢问太皇,孤身出宫,所为何来。”记室掾不答反问。 “乃为传窦太皇。”董太皇遂将宫中诸事,和盘托出。 “陛下乃史道人养大。精通道术,亦合乎情理。”记室掾略作思量,这便言道:“车驾已备好,太皇可愿入二崤城暂避。” “不可。”得蓟王相助,董太皇心神大定,智机重回:“大势将去,避无可避。若等史侯得《起居遗诏》,万事休矣。”窦太皇曾向卢司空,面授机宜。料想,《起居遗诏》,蓟王亦之知矣。 “如此,太皇且入(辅汉大将军)府安居。下臣,代向窦太皇讨要此诏。”见董太皇心意已决,记室掾遂言道。 “如此,也好。”毕竟孤家寡人,多有不便。万一被少帝所乘,悔之晚矣。 出暗道前,董太皇随口一问。 “主记何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 殊途同归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下臣,九江蒋干。”记室掾答曰。 “可是九江名士,蒋子翼。少年时孤身北上,入蓟太学坛博论。难逢敌手。”董太皇对蓟国之事,知之甚祥。 “时,年少轻狂。太皇见笑。”记室掾谦逊作答。 董太皇叹道:“得蓟少师,文范先生赞曰:‘有仪容,以才辩称。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可是足下?” “先生已逝,不胜唏嘘。”密道出口已至,记室掾请董太皇先行。 董太皇不疑有他。先行登阶。 当日亦有曹节引路。似如今日这般。然出口似有不同。董太皇隐约记得,未曾登如此多之阶梯。直到立足于一道暗门前,董太皇这才问道:“先前来时,未见此门。” “禀太皇,此乃最初通道。后续有人另掘旁门,通往别处。想必先前所行,并非此途。”自得王命,蒋干已将地下暗道,探查一清二楚。入口唯有云台,出口却有三。 待蒋干搬动机关,暗门徐徐开启。入目乃是一间充满异域风情之精舍。 董太皇心领神会,必是酒家安氏闺房:“终是殊途同归。”言下之意,皆为逃生之用。 “太皇明见。”蒋干又引太皇入后院,登阙楼。经由覆道,跨马市后巷,入辅汉大将军府后院。再入中庭,乘天梯升寝宫,重开密室。供董太皇容身。 为隐匿诸母并女道。蓟王曾在寝宫内造密室。此事唯心腹肱股重臣方知。今却悉数告知蒋干。足见信任。既是蓟王托付之人,董太皇自当信赖有加。 “太皇请稍待。下臣,去去便回。”蒋干便要去知会窦太皇。 董太皇随口一问:“此时洛阳城已宵禁,轻易不得入内。主记如何行事?” “太皇毋忧。”蒋干自立暗门处,躬身答曰:“下臣定不辱命。” “有劳主记。”董太皇亦不多问。 待暗门闭合,蒋干起身自去。从始至终,恪守君臣之礼。果然名士风范。 自入前庭。幕府车驾已备好。门下游缴,鲜衣怒马。皆是京中有名豪侠。 “主记!”游缴纷纷抱拳行礼。 “依计行事。”蒋干登车传命。 “喏。” 中门大开,车驾呼啸而出。沿殖货里道,直向北行。路上洛阳县吏,遥见幕府琉璃车牌,避恐不及,如何还敢上前盘查。大鸿胪司马儁、河南尹司马芳、洛阳令司马防,三马同槽。父子三人,皆出蓟王门下。便是朝堂百官序列,五次三番,屡遭清洗,面目全非。司马父子,亦稳坐钓鱼台。无人敢动分毫。正如卢司空在朝。 即便天降灾异,需用三公顶锅。亦轮不到卢司空。 蓟王远遁,虎威犹存。说的,便是这个理。 俗谓“打狗也看主人面”。话糙理不糙。 出城密道,又岂止一条。北邙秦太仓旧宅,便有直通太仓之密道。出太仓,便是长信宫后门。此乃最快捷径。 便在幕府车驾,直奔北邙时。 不出董太皇所料。永乐卫尉董承车驾,被拦在上东门御道前。 遥看长信宫墙,董承咬牙怒叱:“奉命出行,何人拦路!” 便有一将,打马上前答话:“某乃后将军兼领司隶校尉麾下,中郎将牛辅。奉命查验出宫人等,董卫尉恕罪。” “奉谁人之命。”董承怒问。 “当今天子。”牛辅抱拳答曰。话说自被猛张飞一矛拍下,大半年卧榻不起。年初方能捉刀上马。武技胆识,却已大不如前。正如火烧鸡鸣堂当夜。目睹大将军身首异处,董重肝胆俱裂。便是“知惧”。终归“吃一堑,长一智”。牛辅,莽撞不在,心机自生。今为董卓心腹爱将。反得重用。 “某奉太皇之命行事。岂不如天子命乎?”董承寸步不让。 “哼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牛辅一声冷笑:“拿下!” “谁敢……”话将出口,箭如飞蝗。 皆是南阳机关劲弩。火星乍起,血光迸溅。即便全身披甲,亦被飞芒箭洞穿。随行骑士,纷纷惨叫毙命。横尸街口。 余下见势不妙,纷纷挥刀举盾,且战且退,聚拢到董承车驾旁。 牛辅接过曲臂大黄肩弩。双手平举,顶住肩窝。瞄准董承,猛然扣动弩机。 砰! 一声爆响,穿胸洞背。董承血溅当场。 “卫尉!”周遭死士目眦尽裂。钢刀高举,不管不顾,纵马扑上。 一击毙敌酋。牛辅龇牙一笑,驱马退入阵中。 双方人马,乱战一处。刀起刀落,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奈何牛辅人多势众。董承死士,以卵击石,被屠杀殆尽。 “将军,还有气在。”便有一骑奔出,单手将董承自尸堆中提起。正是力大如牛,胡车儿。 “甚好。”牛辅哈哈一笑:“枭首搜身,去天子座下领赏。” “得令!”胡车儿挥刀便砍。牛辅急忙呵斥:“且慢!” “将军何故出尔反尔?”胡车儿停刀反问。 “枭死士之首,搜董承之身。”牛辅解释道:“董(承)乃外戚,焉能杀之如屠鸡犬。” 胡车儿这便醒悟:“一言说二事。此处存疑,将军当明示之。” “……”胡儿难解汉语,牛辅不理便是。 待牛辅领兵归去,便有城门校尉所辖,赶来清扫街道,收拾尸骸不提。 少顷,命胡车儿领兵归营。牛辅领麾下亲卫,直奔掖门,入宫通禀。 南宫玉堂殿。 养母史夫人,服侍少帝洗漱更衣。前殿相见。 董卓将密信呈上:“密信在此。臣,幸不辱命。” 史夫人虽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然手脚麻利,行动如常。手接密信时,还冲董卓抛了个媚眼。 董卓浑身恶寒,熟视无睹。 查验无误,少帝取视之。随即一声冷笑:“不出所料。董太皇欲向窦太皇索要《起居遗诏》。妄行废立之事。” 不等董卓答话。史夫人已先开口:“先帝遗诏,兹事体大。若为董氏所得。必兴宗室之祸。陛下宜当先取之。” “阿母所言极是。”略作思量,少帝这便言道:“长信宫中,可伏有门人。” “有。”史夫人答曰:“有园夫红女(gōng nǚ)数人。” 少帝大喜:“且令其行事。” “喏。”史夫人这便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 兴师动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少帝与史夫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 然董卓却听得心惊肉跳,后颈生寒。 先帝数失子,不敢正名,养于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先前,只听闻史子眇,颇有道术。不料在京中,竟广有势力。 所谓“鸡鸣狗盗”,各有神通。史子眇依附先帝、何后,门下弟子,散布于洛阳内外。或为相者,或为方士,或充作奴仆倡优,贩夫走卒,不一而足。看似难登大雅之堂,却皆有大用。 须知。与一般细作不同。史子眇门下弟子,皆精通道术。如“摄魂术”等,皆史门不传之秘。 试想。身兼此秘术,混迹于长信宫中。有心算无备。骤然出手,防不胜防。史门弟子,自当无往不利。 再深思。洛阳城中,只有长信宫,伏有史门弟子乎? 董卓不由心生警惕。面上更显谦卑。当今天子,断不可小觑。 董卓心思,少帝又岂能知。这便和颜悦色:“将军,权且退下。待事了,朕自当重赏。” “臣,叩谢天恩。”董卓五体投地。 见西州豪雄如董卓,亦这般驯服,少帝面露得色。起身自去后殿歇息不提。 太仓府门,徐徐开启。记室掾蒋干,并一众游缴提灯而出。叩响长信宫角门。 阙上守卫,一声低喝:“何人犯禁。” 蒋干答曰:“蓟王门下,前来拜见。” “可有凭证。”阙上再问。 “印信在此。”蒋干命游缴,将一小匣,掷上阙楼。 便听阙上守卫言道:“稍待。” 少顷,角门开启。长信卫尉邹靖,领兵亲出相迎。 “见过卫尉。” “见过主记。” “不知深夜来往,所为何事。”邹靖乃代主发问。 蒋干答曰:“(董)太皇危在旦夕,奉王上之命,前来救驾。” “如此,且随我入宫相见。”乃出蓟王之命,邹靖自当不疑有他。 “请。” 穿御花园,登侯台。须臾,窦太后移驾相见。 “下臣,拜见太皇。”蒋干目不斜视,长揖及地。 “九江名士,才辩见长。”窦太皇竟也知晓,蒋干之名。 “区区薄名,何足挂齿。”蒋干谦逊如初。 “蓟王何在?”窦太皇柔声问道。 “上巳节后,我主就藩。今仍在国中。”蒋干答曰。 窦太皇眸中失色:“蓟王不在,洛阳恐生巨变。” “诚如太皇所言。我主虽远隔千里,然心牵朝堂。尤自先帝崩后,宗室屡遭大难。恐延祸三宫帝后,并先帝子嗣。故命下臣,暗中接应。”蒋干应对得体。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窦太皇问道。 “敢问太皇。先帝《起居遗诏》何在?”蒋干直言不讳。 先前,窦太皇曾向卢司空,明示此诏。蓟王得知内情,自不意外:“藏于云台。” 不出所料。蒋干言道:“此诏若为天子所得,当再无后顾之忧。不出二载,何董二戚,满门惨死。董太皇,亦恐难善终。” 窦太皇遂问道:“此乃主记之意,还是蓟王之意。” “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下臣代主行事,岂能僭越。”蒋干再拜。 强压心颤。窦太皇柔声问道:“却不知,蓟王何故兴师动众。只为救我等孤家寡人。” 闻此言。蒋干又取一匣在手:“我主言,此中之物,太皇一看便知。” 窦太皇这便接过。打开视之,正是先前所赐香囊。 失望之色,一闪而逝。窦太皇言道:“如此,也罢。朕,这便与你入宫取诏。” “下臣,叩谢。”蒋干大喜。 便在此时,忽听殿外长信卫尉邹靖,一声怒喝:“何人鬼祟!” “卫尉恕罪,我等皆是园夫。”便有人答曰。 “既是园夫,何故穿缁衣!”邹靖又问。 “这……”那人顿时语塞。 “拿下!”邹靖当机立断。 “动手!”那人反喝一声。 台下兵戈大作,杀声四起。蒋干当机立断:“太皇速避。” “孤母尚在,不可轻离。”窦太皇心意已决:“主记自去禁中,寻小黄门吴伉索要遗诏。只需说‘元亨利贞,亢龙有悔’。吴伉自会将遗诏呈上。” “喏!”临行前,蒋干又道:“若形势急迫,难以脱身。太皇可传语越骑校尉曹冲,自会转危为安。” “朕,谨记。”窦太皇言尽于此。 事不宜迟。蒋干这便原路返回。车驾直奔东郭马市。自下密道,前往云台。 便在此时,少帝亦得密报。 “门下拼死来报:遗诏仍在云台,握于小黄门吴伉之手。”史夫人言道。 “有劳阿母。”少帝心知,伏于长信宫之门徒,凶多吉少。 “一众弟子,死得其所。陛下切莫挂怀。”史夫人面上无喜无悲:“大事要紧。” “嗯。”少帝轻轻颔首:“命卫将军来见。” “喏。”便有小黄门,奔赴北宫传命。 “黄门署长,今是何人。”少帝又问。 “乃中黄门解步。”史夫人答曰。 “传命解步,谨守诏狱。无诏擅闯者,杀无赦。”少帝恐二戚,趁乱逃离。 “喏。” 见少帝神色略显慌张,史夫人柔声相劝:“陛下毋忧。只需《起居遗诏》在手,再除‘后患’。江山稳坐,绝无变乱。” 无外人在场。少帝龇牙一笑:“阿母岂忘《衣带诏》乎?” “妾,如何能忘。”史夫人心中一动:“莫非,陛下欲灭尽三宫乎。” “门人既已探知,《衣带诏》乃出窦太皇之命无疑。与蓟王无干。”少帝颇多有恃无恐:“虽为除二戚,然终归被汝南袁氏所用。衣带盟众,今皆为汉贼。假以时日,定当连根铲除,鸡犬不留。” “如此说来,党魁张俭,亦难逃一死。”史夫人阴森一笑。 “所谓党人,不过如此。”少帝面露不屑:“多空谈误国,实无一用。不过身负重名,投鼠忌器罢了。只需门人暗施摄魂之术,一命呜呼,何其易耳。” 见少帝坦露真心,史夫人笑道:“陛下且安心。只需时机一到,妾自当令党魁‘无疾而终’。” “待诛尽外戚,奸佞。再……”少帝猛然住口。环顾左右,一时冷汗淋漓。 史夫人佯装不知,却早已心领神会。 被少帝视作心腹之害者,又岂止外戚,党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 蒋干遗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元旦快乐。 ------------ 南宫,云台殿,二十八功臣阁。 画像微有风动。暗门无声开启。少顷,记室掾蒋干,轻轻挑开卷轴,闪身而出。环视殿中大汉名臣,众目睽睽,栩栩如生。蒋干肃容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便是身后两名游缴,亦各自戒备,捉刀行礼。大汉名臣,自当礼遇。 待蹑手蹑脚,下一层大殿。殿内小黄门闻声抬头,眼眶尽起白瞳。与先前蟾宫折桂馆内小黄门一样,皆天生目盲。传闻自桓帝时便如此。显然是有意为之。 所谓“过目难忘”。桓帝时常进出功臣阁,前往马市与安氏私会。苟且之事,岂能为黄门所见。如此一来,内中小黄门,除非练就仙家“闻声辨物”之术。否则又岂能知,进出高阁者,究竟是何许人也。 正因悉知内情。故示意二游缴屏气凝神,万勿轻动。待徐徐环视大殿,蒋干这便旁若无人,走到一名小黄门身前站定。四目相对。而后跪坐身前,轻轻翻开小黄门掌心,用指尖写下一行文字。 须臾,小黄门自行起身,向殿外走去。此人乃殿中唯一“耳目”。蒋干亦先行知晓。 少顷,另有健全小黄门入殿。目视蒋干,不慌不忙:“你是何人?” “蓟王门下主记,奉命而来。”蒋干答曰。 小黄门一声轻叹:“奴婢便是甘陵吴伉。” “闻足下‘博达奉公’且‘善为风角(谓候四方四隅之风,以占吉凶也)’。”蒋干言道:“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单从这声叹息,蒋干便知,吴伉已会其意。 “闻九江名士,才辩见称,独步江淮,莫与为对。果然名下无虚士。”吴伉亦知蒋干之名。 “元亨利贞。”蒋干口吐上句谶言。 “亢龙有悔。”吴伉续接下句。一上一下,正如窦太皇所言。 “主记稍待。”吴伉不疑有他,自去取遗诏。 少顷折返。将一囊,双手奉上:“诏在此。” 蒋干双手接过。取一观,顿时心安:“告辞。” “不送。”吴伉长揖及地。 蒋干再登阁楼,入暗门自去。 待殿内盲众,目不斜视,各自坐定。吴伉亦徐徐起身。仰望阁楼,眼中忧色一闪而逝:“主记此去,恐难如愿。” 蒋干原路返回。经由覆道,入辅汉大将军府。 又入密室,与董太皇相见。 “如何?”董太皇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事关身家性命,一门老小。如何能不提心吊胆。 蒋干将囊取出:“幸不辱命。” 董太皇大喜接过,取视之,美眸骤亮:“果然废长立幼!” “事已至此。”蒋干问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董太皇早有计较:“当快马呈于蓟王当面。先帝临终之际,连下二诏。朕,窃以为。先帝之意,乃行‘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之纲常人伦。故,合肥侯被黜后,非皇长子继位。当由皇次子继位。蓟王乃托孤重臣,理应拨乱反正,重振朝纲。” “启禀太皇。”待董太皇一气呵成,直抒胸臆。蒋干面露愧色:“此事恐难如愿。” “何有此言?”董太皇反问。二戚被捕,党羽尽去。洛阳兵马皆握于少帝之手。董太皇若要行废立之事。必有权臣鼎力支持,否则断难如愿。放眼天下,唯蓟王能当此大任。 蒋干言道:“我主曾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归国就藩,远在千里之外。洛阳八关锁固,易守难攻。即便我主勉为其难,奉此遗诏,行废立之事。陛下又岂肯轻易就范。诚如我主不肯轻起刀兵,攻伐南阳。只因‘卑不谋尊’也。” “难不成,蓟王不肯起兵。”董太皇骤然失色。 “下臣,窃以为。我主当不会攻伐洛阳,亦不会攻伐南阳。”蒋干答曰。 “这可如何是好。”董太皇一时心乱如麻,竟失了计较。 蒋干见时机一到,这便托辞告退。 见他竟弃《起居遗诏》如敝屣。董太皇这才相信,蓟王并无此意。只是她却无从知晓。若蓟王当真无有此意,蒋干因何煞费苦心,不惜只身涉险,自密道进出宫闱,寻来此诏。又举重若轻,转呈董太皇当面。 事出必有因。 “蓟王若不奉诏,天下还有何人……”董太皇枯坐良久,忽灵光一现。细思之下,似乎可行。这便将诏装囊,收入袖中。咬牙起身,自出密室。 “来人。”环视蓟王寝宫,董太皇一声低喝。 “奴婢在。”便有宫女闻声入内。府中宫女,乃先帝所赠。不乏内宮细作,各方眼线。董太皇见其面熟,稍作回想,这便了然。此女必出永乐宫无疑:“速送朕回宫。” “喏。” 宫女熟门熟路。领董太皇避开府中各式人等,重登覆道,入胡姬酒肆。出宫前,董太皇便乔装打扮,遮掩身份。路遇肆中胡姬询问,宫人自有说辞。府中宫女与酒肆胡姬,常来常往。彼此熟络,自不会生疑。 送董太皇入酒家安氏精舍,宫女只身返回不提。 幕府中庭顶阁,大平座。 蒋干徐徐放下千里镜,冲身后游缴言道:“依计行事。” “喏。” 董太皇之所以敢暗携诏,重返云台。正因笃定,少帝必不能知。先前之所以命董承大张旗鼓,出宫传。便是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趁少帝追击董承。董太皇孤身出宫。一来一回,神鬼不知。自出云台阁,避明岗暗哨。安然返回寝宫。静待天明,又移驾永乐宫不提。 与此同时。 少帝亦得密报:“《起居遗诏》或已入蓟王门下主记之手。”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少帝颓然坐榻。 史夫人言道:“蓟王主记,掌门下游缴,集洛阳风闻。位卑权重,行踪隐秘。先前只闻其名,未知其人。今夜忽入长信宫,然各处城门消息全无。足见一斑。” “诏若入蓟王之手,大势去矣。”眼看大位旁落,少帝焉能不灰心丧气。 “妾看未必。”史夫人宽慰道:“卑不谋尊,疏不间亲。蓟王终归是臣。陛下乃是君。即便得《起居遗诏》,然陈年往事,真假莫辨。蓟王岂能自食其言,大逆无道,擅立新君。” “董承何在?”少帝忽问。 “已押入黄门北寺狱。”史夫人答曰。 “速引朕一见。”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 另当别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片刻后,董承五花大绑,满身血迹。被押解入殿。 “速速松绑,传太医诊治。”少帝一声令下。 “喏。”便有虎贲郎上前松绑。 虎贲中郎将王越,守备玉堂殿。话说,王越自先帝时,便担此要职。虽恪尽职守,不敢有一日之疏。奈何屡次失职,令新帝、少帝,皆为人所乘,险性命不保。痛定思痛。王越广招天下豪侠入列虎贲。将玉堂殿防备如铁壁铜墙。先前重修二宫时,玉堂殿亦经蓟国营城术改造。丝毫不弱于永乐宫并云台。 新任羽林中郎将,乃董卓麾下,“凉州四大人”之胡轸。先前,胡轸、杨定、李蒙、王方等,“凉州大人”,“为羌户所迫”,四面受敌,难以立足。幸得董卓盛情相邀,举家迁入并州安居。凉州大人,世代结好羌人。种辈繁炽,子弟众多。拖家带口,不下十万于众,迁入并州。补充人力。 董卓喜极。择其精锐,募集一万健勇。号“秦胡兵”。 “秦”乃指凉州汉人。“胡”则指代羌胡。凉州大人,世代联姻,并称“秦胡”。亦言指“汉羌”并“汉胡”混种。 杨定新授奉车都尉,李蒙、王方为左右驸马都尉。 奉车都尉,武帝始置,职掌皇帝车舆,入侍左右,多由皇帝亲信充任,秩比二千石。 驸马都尉,亦武帝始置,皇帝出行时掌副车,秩比二千石。为侍从近臣,常用作加官。员五人。 皇帝出行,所乘车驾为正车,随行均为副车。正车由奉车都尉掌管,副车由驸马都尉掌管。驸,即副。驸马都尉,掌副车之马。至三国时,魏国何晏,以帝婿授驸马都尉,魏晋沿袭。其后,历朝帝婿皆照例加此称号,简称“驸马”。至此,驸马即用以专称帝婿。 奉车都尉、驸马都尉,名义上隶光禄勋。少帝皆用董卓麾下将校充任。换言之。九卿之光禄勋,非董卓莫属。 少帝重用之心,董卓心领神会。加倍恪尽职守。人前人后,卑躬屈膝。不敢丝毫恣意妄为。只因出身西凉,历来为关东所轻。话说,董卓虽出身陇西临洮,却生于颍川。妥妥关东士族。只可惜未能久居故土,为蛮夷所逆化,浑身草莽,绝无生意气。出身常为人诟病。仕途亦颇多不顺。如今否极泰来,焉能不倍加珍惜。 言归正传。 待太医奉命前来,为董承包扎。 少帝和颜悦色:“卫尉受惊了。” “陛下当面,臣岂敢放滥。”董承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朕,先前行事,皆为自保。如今行事,乃为守祖宗家业,不为外人所夺。卫尉既是朕之舅父。当知朕之苦心。”少帝直言相告。 “董骠骑擅权,为陛下所拿。臣无话可说。然,太皇何其无辜。敢问陛下,意欲何为?”董承反问。 “时至今日,太皇肯善罢甘休否?”少帝回问。 见董承无言以对。少帝居高笑道:“如卫尉所见。权利当头,无可免俗。朕与董氏并何氏,并无私怨。然为全大局,不得已而为之。” 言罢,遂命史夫人上前。 “陛下意欲何为!”与史夫人目光一碰,董承忽觉毛骨悚然。 “无它。欲知卫尉心中,所思所想,所隐所藏。”少帝轻声一笑。 四目相对,史夫人轻启双唇,喷出一股烟雾。 口气浓烈,恶臭扑鼻。 董承忽觉天旋地转。数息之后,目光渐渐呆滞。 “你是何人?”妇人耳语相问,董承竟难生忤逆之心。 “永乐卫尉,董承。” “何方人氏?” “冀州河间。” “年龄几何?” “二十有五。” “可曾婚配?” “早已婚配。” “可有子嗣?” “家有一女。” 由浅入深,先易后难。此乃施术之必要。少帝自幼耳濡目染,亦不心急。如此反复施术,一夜之间,董承便会将心中隐秘,毫无保留,和盘托出。直到精竭昏睡。待醒来,对先前之事,浑然不知。犹如大梦一场。 南宫,玉堂殿。 日上三竿,百官下朝。各回署寺,理今日公务。 诸如尚台、侍中庐等,朝臣署寺,多在南宫,无需远行。少府张俭,刚刚出殿。便有小黄门近前施礼:“少府留步。” “你是何人?”见其非玉堂署吏,张俭遂问。 “奴婢乃永乐宫人,奉太皇之命,请少府移步。”小黄门语速飞快。恐为人窥破。 张俭心中一动,这便言道:“前方带路。” “喏。”小黄门喜极。话说,自少帝骤然发难,囚禁二戚并一众党羽。永乐宫日渐失势。朝臣避恐不及,本以为少府亦不例外。岂料竟不畏人言,只身赴会。 玉堂殿与永乐宫,南北毗邻。若有心窥视,进出人等,自可一览无余。目视张俭入永乐宫。一众朝臣,窃窃私语,表情各异。 不愧是党魁。竟不避嫌。 唯有卢司空眉头紧锁,似另有深意。 永乐宫,前殿。 张俭趋步入殿,大礼参拜:“臣,张俭,叩见太皇。” “免礼,赐座。”董太皇自帘后言道。 “谢太皇。”张俭再拜落座。 待屏退左右,董太皇言道:“少府可知,所为何来?” “请太皇明示。”张俭答曰。 董太皇言道:“合肥侯于南阳称帝,起因便是《废帝诏》存疑。先帝沙丘托孤,兄终弟及。蓟王力排众议,扶立合肥侯登基为帝。后合肥侯因故被废,蓟王又遵先帝遗命,父死子继。不知然否。” “然也。”张俭答曰:“此乃先帝托孤之言。天下皆知。” “然,先帝有二子,托孤蓟王时,却并未言及,何子为继。”董太皇又道。 “正是。”张俭似有所悟,于是顺其言:“先帝盛年而崩,未及立储。皇长子继位,乃祖宗家法。蓟王如此行事,自无可指摘。” “诚如少府所言。只因托孤时,先帝未及明示。故蓟王循旧例,立皇长子为帝。然若先帝临终前,另有安排。又当如何?” “若先帝另有遗诏,言及立储之事。自当另作他论。”话已至此,张俭焉能不知。 累日来,禁中《起居遗诏》之风传,甚嚣尘上。如今看来,此诏或已入董太皇之手。故才有今日之见。 果不其然。董太皇沉声道:“若先帝另有遗诏,言‘废长立幼’。又当如何。” “毋论,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废长立贤。只需出自先帝遗诏。臣等,自当奉命行事。”张俭掷地有声。 董太皇大喜:“少府之言,甚慰朕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 废长立贤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张俭遂问道:“敢问太皇,果真有此诏乎?” 话已至此,无需隐藏。董太皇言道:“少府且近前来。” “太皇恕罪。”张俭奉命起身,趋步帘下。 便有一蜀锦囊,自帘后递出:“少府且自观。” “喏。”张俭暗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这便双手接过,解囊一看。 先看竹成色,再观签押玺印。确认无误,这才细观内容。须臾,张俭将竹徐徐卷起,收入囊中。双膝跪地,捧送回。 待遗诏重回帘后。 张俭膝行退后,五体投地:“幸得太皇示之。否则,臣至死未知也。” “少府请起。”言及心伤处,董太皇以袖拭泪:“《起居遗诏》,本为亡羊补牢。先帝恐合肥侯难担大任,于是向近侍暗下此诏,已备不时之需。故不足为外人道哉。岂料借口《废帝诏》存疑,合肥侯南阳自立。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眼看祸起萧墙,宗室相戮。当今天子却欲除朝中肱股重臣而后快。不及元服,便亲政擅权。罢黜关东君子,重用关西莽夫。董卓、吕布等人,狼子野心,久必成害。若坐视二宫兵变,宗室流血。国祚无存矣。” 董太皇一席肺腑之言,可谓煞费苦心。不仅言及宗室之乱,又道明地域之争。党魁出身关东士族,与西凉众之芥蒂,可谓树大根深。换言之,于国于家,于公于私。党魁皆不可坐视不理。 见张俭无言以对。窦太皇又言道:“后将军麾下将校,多得封赏。不出所料。后将军年内便将高居九卿之位。此乃取祸之道也。” 俗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言及党人切身利益,张俭终于下定决心:“敢问太皇,可闻京师童谚否?” “何谚之有?”急切间,董太皇未及领悟。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张俭遂将童谚诵出。 董太皇这才醒悟:“洛阳确有此谚。” “此谚分上下二句。上句所言,乃陛下为张让所劫,后安然回宫之事。此句已应验,自无歧义。然下句当作何解,并无定论。”张俭言道:“‘燕南垂,赵北际’,乃指蓟国地。‘中央不合大如砺’,言洛阳纷乱。然‘惟有此中可避世’,却有二意。若分上下句而言,能避世之地,乃是蓟国。然若依前后对应,唯有宅兹中国,方可辟祸。” 董太皇会其意:“依少府之见,何处可避世。” “回禀太皇。”张俭言道:“自观此诏,臣这才幡然醒悟。童谚分上下二句,言指前后二帝也。” “上下二句,前后二帝。”董太皇灵光一现:“莫非,童谚上句言‘史侯’,下句说‘董侯’。” “太皇明见。”张俭伏地答曰。 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太皇言道:“唯避入蓟国。朕与董侯,方有一线生机。” 张俭又道:“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震天下。然君臣有序,亲疏有别。臣,窃以为。蓟王断不会轻起刀兵,进京勤王。亦不会轻易奉诏,讨伐南阳。然若太皇携贵子,辟祸蓟国。再明示先帝《起居遗诏》。料想,蓟王自当奉诏,废长立贤。蓟王都临乡城,号北都。远非南阳可比。太皇垂帘称制,蓟王辅佐贵子。待天时地利人和,挥师南下。江山可定矣。” 所谓“病急乱投医”。困守二宫,整日提心吊胆。不如远遁蓟国,从此海阔天空。 “少府且向朕明言。此谋,是为大汉,还是为蓟王。” “臣,窃以为。蓟王便是大汉。”张俭口出诛心之言。 然董太皇却全然无觉:“董侯能为帝否?” 先帝遗诏,自当为帝。”张俭言道:“洛阳、南阳二帝,一日不灭。贵子当一日为帝。”言下之意,二帝不灭,贵子无碍。二帝既灭,贵子当退位让贤。即便如此,依蓟王之光融天下,亦会善待。 先救命,再治病。 心中大定。董太皇不动声色:“当如何施为?” 张俭又膝行向前,于帘下进言:“太皇只需如此如此……” “少府之意,朕已尽知。”董太皇不置可否:“容朕细思。” “臣,告退。”张俭言尽于此。 送张俭出殿,永乐太仆封谞,又急忙入殿:“细作来报:卫尉中伏,已被押入北宫诏狱。” “不出所料。”董太皇一声冷笑:“不过受些皮肉之苦。料想,史侯尚无此胆量。滥杀外戚。” 封谞进言道:“陛下大肆清除异己,安插党羽。待朝中百官,皆为陛下所用。骠骑并卫尉,恐难善终。” “时局险迫,朕岂能不知。”董太皇已有决断:“谨守宫门,切莫有失。不日当见分晓。” “喏。”见董太皇言之凿凿,封谞领命自去。 函园,仙台里。卢司空府邸。 “下臣,拜见司空。”主记蒋干,应邀登门。 “主记免礼。请坐。”卢司空乃蓟王授业恩师。得其召唤,蒋干自无可避让。 “谢司空。”蒋干就坐。 “蓟王何意?”卢司空问道。 蒋干答曰:“主公为大汉,鞠躬尽瘁。司空当知。” “陛下先收二戚,昨日又俘董承。今日董太皇召张俭入宫相见。料想,必与时局相关。若无蓟王相助,董太皇危矣。”不愧是蓟王恩师。单从种种蛛丝马迹,便看出狂风将起,风雨欲来。 蒋干不敢隐瞒,这便将累日来“奉命行事”,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听罢,卢植问道:“此乃蓟王之意,还是贾诩之谋。” “下臣奉命行事。命出何处,一概不知。”蒋干答曰。 卢司空这便了然:“必是贾诩之谋。” “下臣,亦如此想。”蒋干遂坦诚相告:“下臣奉命留京,代主行事。时我主尚在昏睡之中。如何能发号施令。然稍后,下臣得主公敕令:救三宫帝后,并王子公主。主公存汉室之心,昭然若揭。少帝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群雄,骤然发难,夺取大权犹不知足。若得《起居遗诏》,必行灭口。那时,非但三宫帝后难以幸免。便是王美人贵子,亦难保全。下臣窃以为,时至今日,唯有如此,方能存汉室,续国祚。” 蒋干再拜:“中丞之谋,并无不妥。” 卢司空一声长叹:“贾文和善无双连环。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 四面楚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料卢司空,竟已窥破贾诩所设连环计。 蒋干暗自惊骇,一时竟无言以对。 卢司空言道:“蓟王平定陇右时,从事中郎毛玠,疏献三策:‘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蓄军资’(注①)。料想,贾文和所谋,便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司空明见。”蒋干这才醒悟。凡蓟国政事,卢司空皆了如指掌。 “若此计成。洛阳、南阳、临乡,三朝鼎立。太皇垂帘,蓟王辅政。先得大河以北,幽冀并凉四州之地。外加江表十港,四方都护。四面楚歌之势成矣。”卢司空叹道:“再得江左并荆扬。天下可定。” “司空见微知著,谋划江山。下臣,远不及也。”蒋干拜服。 “何时北上。”卢司空不置可否。 “若无意外,十日之内,当见分晓。”蒋干答曰。 “窦太皇是否同行。”卢司空又问。 “自当同行。”蒋干答曰。 “太后处,又当如何。” “太后乃陛下生母,断不会有失。”言下之意,何后并未裹挟其中。 “三宫各得其所,正如三日并天。”卢司空言尽于此。 蒋干遂起身告辞。 “先帝前后二诏,自取其祸也。”徒剩卢司空,暗自叹息。 话说,卢司空三子,长子、次子早已出仕蓟国,皆为一城之令。幼子去年亦入蓟王子馆,伴读嫡长子刘封。假以时日,必成储君之心腹重臣。 蓟王如此安排,足见师徒情深。亦可佐证,卢司空自不是外人。蒋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是“奉命行事”。 贾文和“平羌连环计”,早为天下所知。蓟国首席谋主,号称算无遗策。卢司空自然知晓。故知微见著。窥见时局微妙,遂唤蒋干相问。果不其然,正是贾文和布局。 上巳节后,蓟王灵台受创,昏睡不醒。猛虎远遁,猢狲横行。先是合肥侯南阳自立。而后少帝趁机夺权。短短三月,时局风云突变。于是,贾文和将计就计。效仿两汉之交,造三日并天之势。 只需董太皇携王美人贵子,并《起居遗诏》北上蓟国。则“奉天子以令不臣”之势成矣。 蓟王便可名正言顺,取幽、冀、并、凉,四州之地。将半壁江山,划归治下。坐等……官渡之战? “不可。”得知洛阳密报,问清前后诸情,蓟王这便断然摇头。 大殿之内,唯幕府并封国,二千石以上重臣与会。 “请主公明示。”贾诩起身奏问。 “若奉《起居遗诏》,立贵子为帝。则大河上下,关中内外,三朝并立。如此,既宰割天下,又分割人心。自始皇帝一统天下,楚汉相争,前后两汉四百年,华夏不分彼此,皆为汉人。何其不易也。若三朝鼎立,各自为政。朝廷势弱,地方恃强凌弱。宗王割据,群雄并起。待人心不古,天下无人思汉。重整江山,难上加难。”蓟王深谋远虑:“天下共主,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如同儿戏一般。” “少帝夺权,手握洛阳兵马。二戚束手待毙,董太皇岌岌可危。若不北上辟祸,唯有南下宛城。”幕府左丞荀攸,起身奏对:“合肥侯亦有子嗣。后继有人,焉能容王美人贵子,鹊巢鸠占。恐不及长成,便突遭不测。” “存续先帝骨血,义不容辞。”刘备言道:“然,断不可混为一谈。” “若董太皇北上来投,该当如何。”沮授奏问。 “自当护太皇周全。”蓟王已有定计:“君命不可违。若强以《起居遗诏》示之,唯有奉诏行事。然家国天下,尊卑有序。断不可在蓟国称帝。” 沮授心领神会:“主公之意,称帝河北。不与蓟国相干。” “若董太皇执意如此,唯行此下策。”蓟王言道:“宜当劝谏董太皇,切莫一意孤行。” 贾诩叹道:“家事亦国事,如何能泾渭分明。董太皇垂帘之心不死,主公恐难如愿。”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蓟王又何尝不知。 “若董太皇北上,该当如何。”荀攸奏问。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备言道:“孤将择日南下,征讨徼外蛮夷。立岭南都护府。” “主公明见。”贾诩等人心领神会。主公避而不见,置身事外,便是不愿裹挟入汉室纷争。先前传令蒋干,护三宫帝后,并先帝子嗣周全。亦是念及宗室旧情。与国政无关。蓟王公私分明,向来如此。 散朝后,贾诩等谋主先行。王傅黄忠等人,稍后追上请教。 “中丞留步。” “王傅何事?”贾诩闻声停步。 先前,蓟王未醒时,太妃监国。命黄忠射落二日,以成尧舜帝业。却不知何故,蓟王坚辞不受。 “王上何意?”黄忠劈头便问。 贾诩笑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言下之意,蓟国身轻体健,一日千里。正因别无掣肘。岂能裹挟皇权争斗,重蹈两汉积重难返之覆辙。一旦将朝堂设在蓟国之内。董太皇唯利是图,眼馋蓟国富庶,必行卖官鬻爵,巧取豪夺之能事。于国于民,有百害而无一利。 “原来如此。”黄忠这便醒悟,转而又问:“若董太皇传先帝《起居遗诏》,王上又勉为其难。依中丞之见,当择何地立朝。” “邺城。”贾诩笑答。 黄忠如何还不醒悟:“王上心意,当不出中丞所料也。” 贾诩肃容下拜:“我主光融天下,容人有量。否则,诩,死无葬身之地也。” 黄忠欣然回礼:“受教。” “不敢。” 南宫玉堂殿。 对董承施以摄魂术后,史夫人入殿通禀。 “哦?”少帝一愣:“竟不与董骠骑同。” “正是。”史夫人答曰:“先前董骠骑言,贵子名‘申’。董卫尉则言贵子名‘兹’。” “莫非摄魂不成?”少帝疑道。 史夫人摇头:“妾之摄魂,常人无可幸免。” “如此说来,必是董太皇,有意为之。”少帝冷笑:“河间姹女,不可小觑。” “贵子必在二子之中。只需拿下逐鬼童子,细细询问。自可分辨。”史夫人欲言又止:“若能摄董太皇……” “不可。”少帝断然摇头:“阿父曾言,不可施术家门。不然,自取其祸。阿母当谨记。” 言及史道人。史夫人微微色变:“妾,遵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 人不渡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医不自医,人不渡己”。史道人所言,自有其道理。 诚如时人敬天地,畏鬼神。既是师门禁忌,自当遵循。便是少帝,亦不例外。 “日前,董太皇召党魁入宫,所为何事。”少帝又问。 史夫人言道:“永乐宫只出不进,尚不得而知。”皆知身怀道术,岂能再无防备。 “董太皇已有察觉。”少帝言道:“当小心行事。切莫使人构陷朕,‘挟左道祝诅’。” 祝诅之术,乃大汉宫廷禁忌。凡与之沾边,皆难得善终。少帝初坐稳大位,自当谨慎。切莫因小失大,阴沟翻船。 “妾,敢不从命。”史夫人心领神会。 南宫云台。 窦太皇将将回宫,便有永乐黄门,冒险来见。 “董太皇何事相邀?”窦太皇尚不知晓,《起居遗诏》已入董太皇囊中。 “太皇言,尚令(曹节)丧期已过(以日易月),养女安素,宜当择日许配蓟王。”小黄门言道:“故邀窦太皇相商,尚令身后之事。” “原来如此。”合情合理,窦太皇自无从拒绝:“且回董太皇,朕稍后便至。” “喏。”小黄门领命自去。 少顷,窦太皇移驾永乐宫,与董太皇相见。 “只为尚令身后事乎?” “非也。”待屏退左右,董太皇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妹妹可知洛阳童谚乎?” “可是‘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此谚一日风传大街小巷,窦太后焉能不知。 “然也。”董太皇这便垂泪言道:“因有歧义,故前日请少府一问。少府言,童谚上下两句,乃说先帝二子也。今,史侯之事已应验。董侯尚未应也。” 略作思量,窦太后已醒悟:“少府之意,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乃是言贵子之危。” “正是。”董太皇附耳言道:“少府言,唯有北上蓟国,董侯方有一线生机。” 窦太皇轻轻颔首:“陛下夺权,重用武人。又闻养母史夫人,道术高深,能摄人魂。禁中人人自危。往来皆绕行,远避玉堂殿。” “谁人无私心,何人无隐秘。凡被摄魂,便身不由己。尽将不可告人之事,悉数告知,事后焉能不追悔莫及。”董太皇试问道:“妹妹,可惧哉?” “诚如姐姐所言,无人免俗。”窦太皇答曰。窦太皇心中亦有隐秘。 董太皇遂道明心意:“你我指天为誓,扶立贵子为帝。若被史侯窥知,焉能轻饶。今禁中内外,洛阳八关,皆被史侯所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留宫中,亦是徒劳。不若随我远去蓟国。你我姐妹,同舟共济,福祸与共。如何?” 本以为,必难舍京师富贵,垂帘大位。不料窦太皇竟欣然点头:“可也。” 倒让董太皇一愣:“妹妹,当真舍得?” “不瞒姐姐。孤母宿疾缠身,欲回蓟国。我已答应,不日当奉母北上。”窦太皇言道。 “天助我也!”董太皇险大喜忘形,急忙收敛:“妹妹勿怪。料想,只需返回蓟国,由华大夫诊治,令尊定当无恙。” “华大夫号称‘扁鹊在世’,定可药到病除。”窦太皇亦如此想。 “如此,你我姐妹,择日北上蓟国。扶立贵子登基为帝。”董太皇言道。 窦太皇又问:“可有接应?” 董太皇答曰:“蓟王门下主记,九江蒋干。当可助你我达成所愿。” “何时动身?”窦太皇再问。 “待救出董氏一门。”董太皇仍有牵挂。便是被关押在黄门北寺狱中董重,董承二人。 正如牵挂孤母,窦太皇自能感同身受。毕竟,二董乃董太皇亲侄。若就此远遁,少帝恼羞成怒,恐延祸二人满门。 “如此,我便等姐姐消息。”二人言尽于此。 待窦太皇移驾出殿。董太皇却愁眉不展。说时容易,做时难。北宫由卫将军张济,亲自领护。黄门北寺狱,更有重兵拱卫。非少帝身旁亲信,不得入内。急切间,如何能将二董救出。 少顷,永乐太仆封谞,送窦太后回,帘下进言道:“黄门少令左丰,乃蓟王心腹。若能得其相助,大事可成矣。” “左丰得史侯重用。执掌二宫权柄。”董太皇言道:“自当忠心不二,焉能为朕所用。” “老奴窃以为,左丰非忠陛下,而忠蓟王。”封谞答曰。 “何以知之。”董太皇反问。 “禁中忠犬,不认二主。”封谞一语中的:“除非旧主亡故,另择新主。” “若出手相救,左丰必死也。”董太皇仍存疑。 “有道是‘打狗需看主人面’。蓟王虎踞在北,陛下断不敢放肆。”封谞傲然一笑。 “妙极。”董太皇如释重负:“且唤左丰入宫相见。” “喏。”封谞这便领命。 待殿中只剩董太皇孤家寡人。一阵凉风拂面。忽起后怕连连。二宫太皇,远遁避祸。两汉四百年,绝无仅有。能否达成所愿,唯天地神鬼可知。无非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思前想后,并无不妥。 董太皇喃喃低语:“事已至此,当如何与蓟王相见。” 长信宫北角门。便有一人投帖相见。 “何人投帖。”程璜长女,随口一问。窦太皇入宫,养父程璜入土。长信宫大小事务,皆有二位程中大夫掌管。 小黄门答曰:“只说名帖一看便知。” “哦?”程璜长女这便打开视之。半片附蝉,赫然入目。 “原是故交。速速请来相见。” “喏。”小黄门不疑有他。 须臾,安素女扮男装,入宫相见。 “你是何人?”长女名“环”。“佩玉上系于衡,下垂三道,穿以蠙珠,前、后、下端垂以璜,中央下端垂以衡牙(或玉环)(注①)。”“环”位于“璜”之下。寓意乃程璜之女(后辈)也。 “宫人安絜。”安素行走二宫,惯用此名。 “可是尚令养女,安素。”二女名“璇”。“美石次玉”曰“璇”。乃次(二)女之意。 “正是。”安素答曰。 “所为何来?”程环问道。二片附蝉,严丝合缝。安素身份呼之欲出。 “乃为救二宫帝后并王美人贵子而来。”安素实言相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 来去相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少帝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群雄,一举剪除二戚之患。 洛阳已人尽皆知。 拍手称快者众,扼腕叹息者亦有不少。终归是“有人恨,有人怜”。蓟王远遁,二戚倒台,三宫帝后失势。少府尚不及弱冠,便已独揽大权。少年天子,两汉四百年,绝无仅有。然名义上,还是窦太后垂帘监国。 诚如先帝所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 朝政多由三公九卿,并三独坐等朝中重臣操办。少帝只需发号施令,至于过程,自可不必追问。蓟王辅政时,徵辟天下英才填充朝堂。少帝掌权后,悉数官复原职。再加萧规曹随,延续蓟王治国之策。短期之内,自不会有失。 更何况,还有诸如卢司空、党魁等,大贤当朝。顾问应对,少帝言听计从,亦可保朝政无失。远比二戚擅权时,互相倾轧,因私废公,要好上许多。 然两汉四百年,有太多突发宫廷大案。凡黄门式微,必有外戚专权。凡外戚失势,必有帝后忧惧而亡。无有例外。 换言之。少帝剪除二戚及其党羽。待稳坐大位,必铲除异己。尤其威胁帝位之王美人贵子,何太后麟子,关东合肥侯等。诸如此类。 心念至此,程环言道:“既是盟友,当坦诚相待。不瞒安公子。前日府中有园夫红人,突然发难。欲行刺太皇。虽被我等诛灭,然却着实惊险。” “何人行刺。”安素忙问。按理说,窦太后孤家寡人,又是蓟王所立。无欲无求,何来行刺。 “乃史门弟子。”程璇答曰。 “闻史子眇亡故,其妇被少帝接入宫中奉养。门内子弟,散布洛阳街巷。虽俱不知名,却各有神通。”安素亦有耳闻。 “史道人精于‘摄魂术’。放眼京师,何人能敌。”忆史门弟子以死相搏,程环仍心惊不已。 不料安素却道:“时下确有一人,能破摄魂。” “何人?”二姐妹异口同声。 “白马寺‘康阿祗梨(师)巨’。”安素答曰。 “可是康居国佛门大师,康巨。”程环亦识得此人。 “正是。”安素轻轻颔首。 康巨,本为西域康居国人。先帝初年,只身赴洛,入白马寺。亲译《问地狱事经》。“言直理旨(质),不加润饰”。时有“慧学”之美誉。乃白马寺中有名高僧。俗称“康僧巨”。 先前,安世高坐化。便由其主持火葬,并亲手将安世高舍利,赠于刘备。时安世高弟子,南阳韩林、颍川皮业、会稽陈慧,皆外出布道,不在京中。安世高有感于阳寿已尽,只身返京,见过刘备后,安然辞世。这才引出其后种种恩怨纠葛。乃至介入佛道相争。 一言蔽之,与佛有缘。至于是善缘还是孽缘,尚不得而知。 “传闻康巨神游‘泥犁耶(地狱)’。断善恶,除妖魔。有大神通。”程环喜道:“若能请动这尊大佛,区区史门弟子,何足为惧。” 许,康巨便是初代地藏。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便由其始。 “如此,你我三人各自行事。”安素已有定计:“我入宫接应太皇。有劳二位,助康大师抵御史门弟子。” “可也。”程环郑重顿首。程环与程璇,一人曾为司徒刘郃妾。一人曾为司隶校尉阳球小妻。与先帝食母,远遁南阳之程中大夫,皆是程璜养女死士。身兼旁门左道,不可小觑。 安素自不用说。身兼佛道二家所长。消息灵通,人脉广博。行走禁中上下,洛阳内外,如鱼得水。如曹节、程璜所设身后之谋。三女皆有大用。 三人定计,各自行事。临行前,程环忽问:“闻尚令生前,欲女嫁蓟王。不知然否?” “然也。”安素美眸生烟:“永乐宫黄门私下告知,董太皇不日当赐婚。” 程环眸生艳羡:“天下板荡,洛阳将变。能得蓟王庇护,尚令当可含笑九泉。” 安素答曰:“待事成,你我三人,助二位太皇同去蓟国如何?” “一言为定。”程环、程璇,异口同声。 目送安素离开。程璇遂问:“长姐为何不去南阳,投奔小妹。” “合肥侯必败。若蓟王兵发河南。有你我再侧,当力保小妹母子平安。”程环言道。 “原来如此。”程璇这便叹道:“长姐所思周全,妹不及也。” “然能否如愿,唯天地可知。”程环眼中忧色,一闪而逝。 南宫,永乐宫。 “奴婢叩见太皇。”黄门令左丰,奉命前来。 “少令免礼。”董太皇开门见山:“尚令生前,欲将养女安素,并甥冯氏,许配蓟王。后蓟王因故就国,尚令亡故。此事便未及成行。今蓟王无恙,尚令丧期已过。不可再拖,宜早为之。” 蓟王无小事。 左丰岂敢怠慢:“太皇所言极是。然不知,当如何施为?”言下之意,是命蓟王上京,还是送嫁蓟国。 “天下板荡,关东逆乱。河洛水道,常有南阳舟船出没。若送嫁途中,为贼人所掠。岂非不美。朕以为,宜当请蓟王回朝。”董太皇言之有理。 左丰心领神会。 诚如先前董太皇嫁皇甫规霜妻马氏,行一石二鸟之计也。 马氏天生秀媚,谙“礼仪之道”,擅“隶之笔”,知“上之意”。性贞烈,不惧权贵。被后世敬称“礼宗”。号“皇甫圣母”。自是良配乃其一。 待蓟国临朝,二戚收敛,百官肃然。尊卑有序,君臣有别。拨乱反正。折足覆餗之危,迎刃而解。泼天大祸,消弭于无形乃其二也。 正如眼前这般。 蓟王上表,少帝不为所动。正因欲独揽大权。故二戚被俘,三宫帝后岌岌可危。若蓟王借故上洛,三足乌泊入阳港水砦。洛阳朝堂,必有新气象。 只是,故技重施。少帝肯乎? 左丰斟酌答曰:“待奴婢禀报陛下,再来回禀太皇。” “少令速去速回。”董太皇微微一笑。颇多云淡风轻。 “喏。”左丰不敢怠慢,这便奔赴玉堂殿通禀。 “尚令养女,乃左中郎将红颜知己。”少帝亦有耳闻:“‘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蓟王大病初愈,不宜轻动。且去回禀太皇,宜当送嫁蓟国。” 左丰心中一黯,然面上无悲:“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 真龙之子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左丰又咬牙进言:“奴婢不敢隐瞒。太皇言,河洛多关东水军出没,送嫁恐为贼人所劫。” 少帝眼中厉色一闪:“太皇所虑,亦不无道理。如此,便不必远送蓟国,只需送入函园便可。” “喏。”左丰见事不可为,这便拜退。入永安宫,回禀董太皇。 待左丰出殿,程夫人自出屏后:“此乃太皇一石二鸟之计也。若命蓟王上京,成亲乃其一,夺权乃其二也。” 少帝冷声一笑:“朕,岂能令她如愿。” “尚令养女,可是安世高之女,安素。”史夫人亦略知一二。 “正是。”少帝答曰:“化名安絜,行走南北二宫,常为六尚。如先帝食母,程中大夫。进出禁中,如入自家后花园。先前摄于曹节淫威,无人阻拦。今又攀上蓟王高枝,更游刃有余。闻太后本欲使冯芳之女,结亲袁术。岂料曹节早已将冯氏,同配蓟王。正因如此,冯芳、曹冲,等人,这才有恃无恐。无人敢擅动。” “蓟王远遁,虎威犹存。”史夫人叹道:“麒麟天降,应运而生。” “阿母所言极是。”就事论事,饶是少帝,亦钦佩之至。然钦佩归钦佩。利益归利益。断不可混为一谈。 永乐宫。 得左丰回禀,董太皇心中暗喜,大事成矣。却不动声色:“蓟王无小事。如此轻慢,恐遭非议。先前,朕敕封马氏滎阳君,令其风光大嫁。如今再赐婚尚令女,岂能厚此薄彼。不日招安素入宫。朕当封其为‘淯阳君’。” 董太皇全护之情,左丰感同身受:“尚令生前贵为淯阳侯,食三千六百户。奈何身后无子嗣。今太皇敕封安素为‘淯阳君’,女承父爵。当为天下美谭。” 见左丰颇为动情。董太皇心知时机已到:“不过是举手之恩。以己度人,只盼他日若身逢不测,蓟王能顾念旧情,善待董氏一门。” 左丰言道:“太皇母仪天下,何来不测。” 董太皇声透悲意:“少帝突然发难,囚禁当朝栋梁。尚不及冠,便独掌大权。若待羽翼丰满,必除之而后快。朕与窦太皇,即便不入暴室,亦禁宫中,俱以忧死。少令久奉禁中,焉能不知。” 左丰伏地无言。 董太皇言道:“既言及此处。朕,有一心腹密事相托。不知少令敢接否。” “可是王美人贵子。”左丰焉能不知。 董太皇不置可否:“朕称之为‘逐鬼童子’。有二人,亲若兄弟。且唤来与少令相见。” 董太皇行事,素来谨慎。左丰心领神会:“遵命。” 少顷,便有二童子,鬼面入殿。 先拜太皇,再除假面。 董太皇语透深意:“少令奉命行走禁中内外,侍奉先帝左右。不妨细看。” 俗谓“龙生龙,凤生凤”。终归谁的孩子像谁。左丰对先帝并王美人之相貌,记忆犹新。二子孰是孰非。谁真谁假。何人是真龙之子,如何能瞒过黄门少令。 心知,兹事体大。左丰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这便伏地告罪,仰头细观二子容貌。 少顷,左丰伏地叩首,浑身颤栗。 命二童子复戴鬼面,悄然退下。 董太皇言道:“少令知否?” “奴婢,奴婢。”左丰五体投地:“已,已尽知也。” “朕若遭不测。还望少令……” “太皇在上。奴婢纵粉身碎骨,亦保贵子并太皇周全。”左丰毕竟年少。受此一激,心血上涌。为主尽忠,自当义不容辞。 “甚好。”董太皇亦不禁泪流:“洛阳非久留之地。故朕欲假赐婚尚令养女,携董侯一同投奔蓟国。奈何,心忧史侯事后迁怒,夷董氏三族。故,投鼠忌器。” “原来如此。”左丰这才醒悟,送嫁蓟国本就是董太皇所欲,先前所谓请蓟王上洛,不过是诈言:“奴婢掌管二宫黄门。自可进出北寺诏狱。若救董骠骑一人易。然家小皆禁锢在骠骑府中。如之奈何。” “骠骑府中家小,朕另有计较。唯黄门北寺狱,非少令莫属。”董太皇言道。 “奴婢,定不辱命。”左丰掷地有声。 “得少令相助,朕死里逃生矣。”董太皇终是安心。 所谓“做戏做全套”。 待黄门令自去。董太皇又命永乐太仆封谞,亲往玉堂殿传话。力争蓟王上洛大婚。少帝焉能令其如愿。虽言辞婉拒,然心意已决,断难转圜。 封谞无功而返。 却不料少帝此举,正中董太皇下怀。 董太皇所谋,便是假赐婚为名,暗中潜逃出宫。携《起居遗诏》,远遁蓟国。行废长立幼,另立董侯为帝。 永安上寿,王美人毒发暴毙。幼子刘协,为董太皇抚养,举止端庄,时称“董侯”。 自合肥侯南阳自立。董太皇亦悄然变更称呼。称少帝为“史侯”,称新帝为“合肥侯”。可见,内心已将少帝与新帝,等量齐观。皆是“侯”而非“皇”。甚至不如“王”。 “速传蓟王门下主记入宫,商讨赐婚事宜。”董太皇又道:“传语史侯,移驾永乐宫,共商蓟王婚事。” “喏。”便有心腹中大夫,奉命出殿。先前已被人暗中摄魂,早无秘密可言。此去玉堂殿传话,自当安全无虞。即便再施术,亦问不出所以然。毕竟,董太皇全盘谋划,唯天知地知自知。 少帝得报,冷然一笑:“太皇兴师动众,势要满城皆知,以壮大声势。所图,便是要蓟王上洛。” 偷看少帝脸色,史夫人言道:“陛下圣明。二戚被俘,三宫失势。能救董太皇于水火,普天之下,唯有蓟王。故才重施一石二鸟美人计。欲请蓟王,入京辅政。那时,非但三宫无虞,二戚亦可重见天日。然陛下,该如何自处?” “阿母之意,朕已尽知。”少帝言道:“蓟王大梦初醒,宜需静养。断不可操劳。赐婚事小,安危事大。事急从权,便宜行事。” “好一个便宜行事。”史夫人娇笑。 少帝亦得意洋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 其道大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事出有因”。 自先帝始,朝堂屡次赐蓟王婚。尤以西域五十五国,五十六公主同嫁最为轰动。时人皆以为,乃是行一贯羁縻和亲之策。亦有人言,乃帝王美人计。蓟王年少多金,风流倜傥。夜夜笙歌,必然子嗣众多。试想,蓟国便有千里之土,亦不足宰割。 此乃家国层面之上的利益布局。至于个人得失,实不足为计。 然“其道可以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是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余’。”便是所谓积少成多。 故若将朝廷屡次赐婚,皆视作美人心计,也不尽然。 但不可否认,皆是利益使然。 自和亲三郡乌桓,塞外鲜卑,漠北高车,西域五十六公主,东瀛列岛女王,岭南十夷王女,及诸夏仙门。到并开四方都护,利益之“大美兴”,而“难以算计举也”。便是蓟王“和合之道”也。 更何况抛开背后利益不谈。蓟王麒麟霸体,一角戴肉。玉树临风,英姿勃发。翩翩浊世佳公子。年少多金,长情厮守。自是佳偶天成。 嫁是不嫁? 唯一缺憾,后宫胡女盛行。于是“朝过夕改,君子与之”。故,之后朝堂再行赐婚,多为汉家女。窦氏、何氏、马氏、邹氏、杜氏。再加安氏、冯氏。一脉相承。 纳诸夏女仙,乃蓟王求长生也。 先前滎阳君马氏出嫁,便得董太皇赐婚。如今安氏封淯阳君,许配蓟王。亦出董太皇金口御赐。 蓟王无难事。朝野上下,无人拦住。 少帝亦欣然允之。唯一冲突,便是迎亲还是送嫁。 董太皇坚持蓟王迎亲洛阳。只因安氏乃大长秋兼领尚令,大宦官曹节养女。不可等闲视之。 然少帝力排众议,送嫁函园。再由门下主记蒋干,送回蓟国。至于汤沐邑淯阳,位于南阳郡内。南距宛城六十里。新帝得闻,亦欣然予之。 稍后,便有洛阳子钱十家,遣人交割汤沐邑。 封君列候,质押食邑,获以巨利。早已不是秘密。“城上金乌,河间姹女”,亦风传洛阳内外。换言之,洛阳子钱十家,背后金主乃天家帝后。先帝并永乐董太皇,卖官鬻爵,敛财无数。暗中授予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许以重利。亦是人之常情。 甚至有封君列候,感激涕零。得救于水火之中也。 合肥侯亦苦于朝廷“草创”,缺斤短两,无钱可用。于是趁机与金市子钱家相商。淯阳君汤沐邑,位于南阳。质金不可只分洛阳。 子钱家无有异议。遂将五千万贳金,一分成二。董太皇并新帝,各取其一。再各出少许,充作嫁资,陪嫁安氏便可。贳金只此一次。余下封邑年年收益分成,则尽归安氏所用。 如此,皆大欢喜。 新帝急忙修造南阳雄关不提。 永乐宫。 董太皇并窦太皇,端坐帘后。少帝正襟危坐殿中。 蓟王门下主记,九江名士蒋干,趋步入内,大礼参拜:“下臣蒋干,叩见太皇,叩见陛下。” “主记免礼。”少帝和颜悦色:“赐座。” “谢陛下。”蒋干再拜落落。 见蒋干颇有仪容,儒雅风度。少帝见之甚喜:“不愧是蓟王门下。” “陛下谬赞。”蒋干谦逊作答:“下臣不过茸尔小吏。略有薄名,幸为陛下所知。实不值一提。” 少帝欣然点头,这便言道:“今日相见,乃为尚令养女,许配蓟王。太皇本欲请蓟王上洛迎亲。然虑及蓟王大梦初醒,不宜擅动。故退而求其次,欲送嫁函园,继由主记送嫁入国中。不知可否?” “陛下所言,无有不妥。”蒋干肃容下拜:“下臣代我主,叩谢天恩。” “如此甚好。”少帝终于暗自松气。话说,若蓟王执意上京,少帝亦无可阻拦。唯有听之任之。然,此乃权臣之行事,料想,蓟王必不会一意孤行。 见蓟王确无上洛之心。帘后董太皇这便言道:“既如此,便行送嫁之礼。” 送嫁又称“送亲”。两汉和亲匈奴,多行送亲。策封宗室或宫女为公主,遣正副二“送亲使”,持节,组庞大送亲使团,浩浩荡荡,奔赴塞外。 其中最著名,便是昭君出塞。后世还有文成公主。 所谓迎来送往。有送必有迎。待送嫁入函园。蓟王必有正副“迎亲使”,列队出迎。 蓟王就国。门下重臣同往。园内唯有千石函陵令,及四百石主记。朝廷送亲使,宜当与之匹配。过犹不及,皆非礼遇。 此不难理解。官秩过高,官秩过低,皆有欺凌折辱之嫌。 于是商定,由洛阳令司马芳并黄门令左丰,持节相送。 蒋干言,陪嫁宜当从简。毕竟封淯阳君,已是厚恩。须知,县主汤沐邑,亦可传袭后代。长久而言,这笔嫁资,可谓一本万利。 至于朝廷例行陪嫁。蓟王已收多套。便是编钟等礼乐重器,亦摆满各处行宫。不要也罢。 蓟王聘资,自然丰厚。试想,先前国中有胡商,自丝路沿线贩卖胡女入市中。以养女之名,嫁与国人。收取高额聘资。堪称暴利。再联想,有少吏年五十尚未能娶妻。以及两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厚葬风俗。时人事死如事生。生与死同。便可知“厚嫁成风”。 “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三国志·蜀·麋竺传》。 “于时困匮,赖此复振”。仅此一句,足见一斑。 诸事毕,董太皇设宫宴款待。少帝借故政务繁忙,先行离去。 开玩笑。时至今日,少帝岂敢在永乐宫中吃喝!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移驾已是勉为其难。岂能再将性命,假手于人。智者不为也。 少帝知难而退。亦是董太皇所欲也。 待宫中只剩二宫太皇并蓟王门下主记。 董太皇遂以心腹之事相托:“送嫁当日,朕与窦太皇,一并出宫。同往蓟国。还望主记接应。” “太皇安心。门下游缴,狗盗鸡鸣,人异士辈出。断不会有失。”蒋干已安排好一切:“便是董骠骑并何车骑府中家小,亦足可保全。” “如此,甚好。”帘内太皇,四目相对,皆有喜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 移花接木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蒋干托辞告退,董太皇遂起身罢筵。 闻蒋干车驾出宫。少帝这才安心。话说,少帝亦想过,二宫太皇必有所图。奈何投鼠忌器。董重并董承,皆身陷黄门诏狱。满门老小悉数圈禁。董太皇还能有何所为。 唯请动蓟王这尊大神。奈何蓟王恪守臣节,不参与帝王家事。本欲故技重施,假赐婚为名,引蓟王上洛。只可惜时至今日,蓟王对汉室已仁至义尽。不愿再染洛阳是非。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诸侯王亦如此。先前,蓟王早有明言。只辅政满五年。如今少帝剪除二戚之害,独掌大权。此时回京,便有夺权之嫌。蓟王威信天下,岂能冒然行事,为天下所诟病。 故左思右想。此事,二宫太皇,当无从如愿以偿。 心念至此,少帝洋洋得意。然亦需谨慎。遂暗命史夫人,“见机行事”。 所谓“谋定而后动”。 由表及里。送嫁函园乃是表面功夫,逃脱虎口才是保命手段。 此乃移花接木,瞒天过海之计也。 婚期定于八月初。 掐指一算,已不足月。即便诸事从简,君王婚事,亦非一日之功。 “一张一驰,文武之道。”文武之道,便是取胜之道。 万事皆备,只待东风。 西园,长乐宫,长秋殿。 得长乐太仆赵忠密报,帘内何太后不置可否。 赵忠言道:“此事存疑。董太皇将将赐婚蓟王。尚不足年,何故二赐。且尚令新丧,养女便行婚嫁,虽说以日易月,乃帝王家事。曹节一介家奴,焉能循此例。” “事急从权,便宜行事。”何后言道:“且以日易月,非论曹节,乃论蓟王也。”言下之意,蓟王乃汉室诸侯,自当循此例。 赵忠又道:“先前,董太皇欲行迎亲。然陛下不许。后改送嫁。一迎一送,帝后相争,可见一斑。” “我儿除外戚之心,董妪焉能不知。”何后冷笑:“唯有蓟王临朝,方得一线生机。” 言及此处,赵忠密语相告:“先前,大将军攻打二宫。火烧永乐宫并云台。时二宫太皇,皆安然无恙。传闻乃为曹节所救。老奴曾有耳闻,云台之下,另有玄机。” “且说来。”何后心中一动。 “桓帝年间,‘安侯(安世高)’东来。与帝相交莫逆,常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安侯之妹,有国色。为帝所幸,并育有一女。便是尚令养女,安素。” “竟有此事。”何后眸生异彩:“如此说来,安素乃大汉长公主。” “正是。”赵忠语不惊人死不休:“又传,安侯与其妹,本是夫妻。后入佛门,遂深以为耻。东入汉土,更讳莫如深。不相往来。桓帝只当是寻常兄妹。岂料二人……” “安侯远赴江左,可与此事相关。”何后追问。 “恐便是此因。”赵忠言道:“只因安侯察觉,安氏非是仰慕,乃行报复。恐伤及桓帝,故才言辞阻止。岂料事与愿违。安氏竟诞下一女。虽未能母凭子贵,却也深受宠爱。桓帝更不惜,暗掘地道,与之私会。” “莫非,云台暗藏地道。”何后终于醒悟。 “老奴也是道听途说。”赵忠素来谨慎。话里话外,留有余地。 “如此说来,董妪……”电光石火,何后已窥破天机。 赵忠索性言明:“趁送嫁之机,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也。” 何后遂想通一切:“一并将董侯带走,逃离京畿。” 抬头见赵忠欲言又止,何后问道:“可还有隐秘?” 赵忠逐字逐句:“传闻,先帝《起居遗诏》,已入蓟王之手。” “嘶——”何后倒吸一口凉气。 赵忠眼中含惧,明知故问:“遗诏、遗子(遗孤),皆入蓟国。董太皇意欲何为?” “废长立幼!”何后霍然起身。 赵忠躬身下拜:“太后明见。” 少顷,何后又问:“此举之利害,与朕何如?” 万事先言利害。何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赵忠甚是欣慰:“老奴窃以为,事若能成,利大于害。然若不成,有百害而无一利。” “何以见得。”何后皱眉。赵忠之言,显然与何后心中所想,略有参差。 “回禀太后。”赵忠言道:“若事成,则三帝并立。得蓟王相助,董侯势强,二帝势弱。必行合纵连横,据大河自守。陛下为得太后相助,必行善待。何车骑之危可解也。事若不成,计为陛下所破。恼羞成怒,必除之而后快。董太皇并董侯,自难逃一死。为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必延祸太后及何车骑满门。‘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便是所谓‘因时而动’也。” 何后轻轻顿首:“太仆所言,不无道理。” “太后谬赞。”赵忠岂敢居功。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何后遂问。 “敢问太后,王美人贵子,太后麟儿,在蓟王心中,孰轻孰重。”赵忠不答反问。 “自是麟儿无疑。”何后毋庸置疑。 赵忠终是坦露心机:“若先帝遗诏,废长立贤。贵子并麟子,蓟王欲立谁子为帝?” “自然是……”何后终于醒悟:“莫非,太仆欲行‘将计就计’。说(shuì)朕一并北上。” “此次二女同嫁。甥冯氏,乃西园八校尉之冯芳女。”赵忠出谋划策:“太后‘遣人送嫁’,亦是人之常情。那时,可令其由西园出嫁。太后只需暗中随行,车入函园,大势既定。” “不可。”何后言道:“朕若孤身北上,何车骑必死矣。” 不出意外。赵忠又献一策:“待太后车驾出园,何不趁势起兵,攻入北宫。营救何车骑。万余西园卫,正当大用。” 言罢无声。 抬眼偷窥,只见何后似笑非笑,莫测高深。 “太仆之意,朕已尽知。且退下吧。” “喏。”赵忠惊疑不定,躬身告退。困守洛阳,自寻死路。为何太后不纳忠言。 待殿中只剩母子二人。何后这才喃喃低语:“董妪北去,宫中再难觅敌手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 同流合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必不会裹挟其中。”平乐观党魁精舍。得党魁作保,平安出狱的车骑府长史许攸,一语中的:“董太皇此举,必不能如愿。” 同时出狱的主簿陈琳,遂问道:“何以知之?” 许攸答曰:“蓟王乃纯臣。行事有礼有节,从未僭越。且素不喜权谋之术。‘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蓟王威信天下,霸业初成。焉能与二帝同流合污,操弄亡国之术。仁者所不为也。” 党魁张俭,博学古今。麾下党人亦皆饱读之士。然论知人善用,谋国有术,远不及许攸一人。先前得林虑山传,命其营救许攸、陈琳等人。今日看来,果有大用。 心念至此,张俭遂一声轻叹:“万里山河破碎,汉室内斗无休。我若是蓟王,亦难免心生退意。” 见舍内党人唉声叹气,士气低落。许一声长笑:“诸君何故如此?” “国祚不继,社稷难存。因何发笑?”便有党人反问。 “麒麟天降,应运而生。终结乱世,还以清平。窃以为,自桓灵以来,黄巾始乱,群盗蜂起。天灾人祸,今汉一息尚存。然二帝并立,宰割东夏(东方)。而后群雄并起,乱世将至矣。”环视众人,许攸忽涕泗横流:“若把河西比作大汉一臂。东夏乃大汉心腹之地也。断臂尚能求生。若遭穿胸洞背,剖心坼hè)肝,焉有命乎!” 此言,声情并茂,栩栩如生。与会众人,无不闻之落泪。 唯独党魁,平静如初:“子远,可有良策?” 许攸拭泪言道:“二(太)皇远遁,三宫无存。何后与陛下,骨肉至亲。洛阳再无萧墙之祸。然主少臣强之势成矣。黄门式微,外戚凋零。天子能依仗者,唯剩西州莽夫。稍有不慎,亡国至矣。” 言罢,许攸偷看党魁面色。“天子能依仗者,唯剩西州莽夫”,此言乃为试探党人心意。若闻此言,党人中有人勃然变色,怒发冲冠:“许子远,视我等如无物乎!” 足见党人心向少帝。 如若不然,则党人另有其主。许子远当可心安! 言罢,落针可闻。唯有党魁,云淡风轻:“子远所言极是。陛下尚不及元服,便欲大权独揽。黄门中常侍,所剩无几。中小黄门难当大用。又无外戚统御群臣。久必生乱。” 言及此处,党魁目视许攸,意味深长:“天下板荡,大乱将至。我辈裹挟其中,恐难独存。唯有同舟共济,方可护家小周全。” 许攸心领神会,笑问道:“少府只为家小乎?” 张俭亦笑:“荀子曰:“先王之道,忠臣孝子之极。’若不能孝亲,何谈忠君。” 许攸这便了然。党魁之意,先护党人周全,再谈报效明主。言下之意,党人齐聚洛阳,散布朝野。暗中图谋,若为外人所知,必鸡犬不留,三族尽灭。首当其冲,在即将而来的宫廷之变中,党人如何独善其身。 这有何难。 许攸早有定计:“尚令新丧,养女大婚。非汉室贵胄,焉能以日易月。此举有悖人伦,少府当上表劾奏,引‘群臣(党人)’仿效。”此与曹孟德《拒王芬辞》,有异曲同工之妙。表面上,许攸是让党人撇清与此事干系。实则乃欲造党人不偏不倚,据理力争之中立势也。 “妙计。”党魁含笑赞许。 言罢,党魁离席下拜:“我辈幸觅‘智囊’矣。” “不敢。”许攸志得意满,恭敬回礼不提。 蓟王宫,灵辉殿。 海上丝路图,高悬正中。 “自日南比景、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苏门答腊)’;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缅甸)’;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馀,有黄支国(印度东南海岸之康切普拉姆),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壁流离、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换言之,时下黄门内官,已在黄支国设立官寺。为天子采买珍异宝。 “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斯里兰卡)’,汉之译使自此还矣(注①)。” 市舶令田骅,命属吏将往来船商上报航线图,悉心汇总。待专开朝会时,娓娓道来。 “且说林邑国。”蓟王居高言道。所谓出师有名。林邑国屡犯日南,侵夺田地,掳掠吏民。蓟王赐加黄钺,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林邑国,又作临邑国。其地为前汉时所设象林县,又称象林邑,略去象,故称林邑。今汉永和二年(137年),有名为区连者,杀害县令,自称林邑国王。交趾刺史樊演,征交趾郡、九真郡之兵前往征讨,汉军因惧远征,遂反(哗变)。顺帝欲发荆、扬、兖、豫,四万人马讨平,却为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上疏力谏。顺帝遂废此意。林邑国得以存续至今。”田骅早有准备。 “区连,何许人也?”蓟王又问。 “区连,亦作区怜。本是象林县功曹,因与县令不和,领千余宗人造反。攻杀县令,自立为王。”田骅言道:“日南郡民,非越人,自称占人。言,‘(日南郡)男女裸体,不以为羞’,‘深目高鼻,发拳(蜷)色黑’。若中所言非虚,则皆为化外野人。故不服王化,野性难驯。稍有异动,便焚烧官寺,杀害吏民。为祸日久。” 趁中原大乱,无暇南顾。其后,林邑国,不断侵蚀日南。及至南北朝时,已彻底占领整个日南郡故地。在华夏史上存续足有六百余年之日南郡,就此失去。隋唐虽重设日南,却只有北部半幅地域,远非汉时日南郡故地可比。 携开立岭南都护之威。 又为以战促练。实战操练蓟国水军。三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蓟王欲亲征林邑。故才有今日朝会。 环视群臣,蓟王笑问:“征林邑,诸君可有妙计。” 蓟王话音未落,群臣皆望向幕府中丞贾诩。 果然众望所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 美人无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日南郡与珠崖洲,隔海相望。乘风南下,一日可达。主公既已在珠崖立江表之港。大军渡海而攻,何愁林邑不灭。”贾诩成竹在胸:“所虑,无非‘攻伐易,守备难’。” “当作何解?”蓟王笑问。 “回禀主公,不过‘恩威并济,兼容并蓄’。”贾诩奏对:“可贩夷洲、澶洲及珠崖洲上野人,入林邑安居。再将林邑占人,外贩三州,如此反复。不出数代,三南可安。” “泉州使馆,可有林邑使者。”蓟王又问。 “有。”左相崔钧,起身奏对。蓟国大汉一藩,海运繁盛。丝路诸国,皆遣使北上。呈递国,处理邦交及通商事宜。海上丝路,亦如此这般。无有例外。 凡有大汉海船往来。必有徼外诸国,遣使随行。几成惯例。 “国先发,檄文二发,千帆三发。”蓟王言道:“往来林邑之商贾,皆召入市舶寺,随军远征,顾问应对。凡有所献,皆录入军功。” “喏。”田骅领命。 军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首当其冲。日南狭长,东西纵深不足。远交近攻,合纵连横,凡海市必有蓟使。只需许以重利,周遭徼外蛮国,必欣然倒戈。攻灭林邑,何其易耳。 蓟国营城术、造船术、航海术、机关术,冠绝宇内。 时,从事中郎李固所陈七条,皆不足为患。珠崖洲朱卢港,亦初具规模。功能齐备。十万岛夷,闻汉廷复立,纷纷涌入。先前,港中吏民,闻岛夷蜂拥而至,人皆色变。本以为群起来攻,岂料竟举族来投。问过方知,皆是前汉时所设珠崖、儋耳旧郡,向化之民。代代相传,皆以汉裔自居。亦因心向大汉,与岛夷格格不入,常为化外野人围攻。闻汉廷重回,焉能不喜极而泣。 报蓟国。蓟王心领神会。前汉心血,并非白费。珠崖岛夷,正如五胡无异。若非四百年天汉,骤然崩塌。国祚无存。五胡向化,岂会半途而废。 四夷向化,汉风长存。又何须苦盼云燕赎回,乃至天子守国门。 每每念及此处,蓟王总不胜唏嘘。 漠北都护,立府北海。苍海郡,接山连海。舟行半岛,路通塞外。石炭大兴,暖帐必备。即便千里冰封,万里飘雪。帐内亦温润如春。西海郡圩田大成。青稞麦逆进高原,日光耀目之地。北海亦辟良田。冬宫城内,暖帐园圃遍地。北海驽马,能耐极寒。机关橇车,四季通行。冬季施工,蓟国日臻大成。漠北各族,年后纷纷上疏,欲营城定居。兴建草场,马邑。豢养牛羊,割毛硝皮。贩回饲料石炭,各取所需。 游牧改农牧,求之不得。 牧人其次,弓骑居首。入选大营,领食军俸。若立功勋,举家迁居。编户齐民制,二十等爵制,深入人心。 只需成家立业,三族凑齐(担保)。陟罚臧否,一视同仁。蓟王何乐而不为(和亲好啊……)。 还是少时那句。能得一日三餐,无人愿提头造反。 蓟王一声令下。蓟国上下,如齿轮连动。驱动宇内第一战争利器,满帆前行。 八月未央。 蓟王婚期,如期而至。 各方协同,终于定下仪轨。以贵人礼聘。 诚如先前贾诩设反·美人计时,向曹节承诺。贵人礼聘,亦不辱没大汉长公主。 天光三殿,各得其主。尤其陇右云霞殿,中宫灵辉殿。为钟存慧妃,并列岛倭妃所居。不宜再封贵人。王宫八殿: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凰、鸳鸯,各有所属。 尤其东宫二殿,鸳鸯为十夷王女所居,飞翔育蓟王子嗣。不宜擅动。 思前想后,刘备遂以无极殿策封。无极殿,乃北宫餐厅。改造后,亦上下四重。一重正殿,仍为餐堂。二重之上,并入临近楼阁馆舍,增筑改造为贵人寝宫。即除闲置,又当大用。且“无极”之名,亦大有寓意。暗合安素之生平。媵妾冯氏,自当为无极美人。 美人无极。 赐婚有条不紊。董太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亦在暗中推进。 送嫁当日,安氏并冯氏,拜别双亲,车驾各出家门,先入禁中,叩谢三宫帝后并少帝。而后绕行四郭,自西山门入函园。时函陵令鲁肃,门下主记蒋干,列队相迎。同入二崤城,瑶光殿。后殿歇息,前殿迎宾。 翌日,车驾下山,入阳港水砦,登太后行宫,赤楼帛兰船华云号,北归蓟国。 船入鸿池,便有蓟国横海舰队,沿途护送。送嫁人等,同船共往。待婚礼毕,再乘华云号返回帝都。 满打满算。一来一回,半月足以。 何后虽未同往,然将行宫华云号,暂借一用。足见持重。 仲秋时节,风清日朗。衣不沾身,寒暑皆宜。再加大河汛期已过。波平浪静,一路顺风顺水,亦是绝佳行期。 少帝提议,三宫帝后并少帝本人,皆移驾南北二宫相连覆道。居高送别。 如此行事,用意不言自明。三宫帝后亲临,待婚车远去,洛阳城门紧闭,插翅难飞。 三宫帝后,自当欣然允之。以示清白居心。 函园遗芳里。曹节别馆。 左中郎将吕布携礼登门,与安素话别。 “此去蓟国,千里之遥。贤妹保重。”吕布与安素,兄妹相称。足见反·美人计成矣。 “此去无惊无险,兄长无需担心。”安素笑答。 “朝中风闻,《起居遗诏》已入蓟王之手。遗诏言及‘父死子继’,乃补‘兄终弟及’。”吕布言道:“先帝早有远谋。若合肥侯不堪大任,则由先帝二子继承大位。至于究竟是‘立长’还是‘立贤’,唯蓟王得知。群臣窃以为……” “如何?”见吕布欲言又止,安素笑问。 “窃以为,遗诏所言,乃行废长立幼。”吕布言道。 “百官多虑。”安素正色道:“蓟王必不会奉此诏。” “何以见得。” 见吕布显然奉命而来,安素亦未说破,这便答曰:“疏不间亲,卑不谋尊。正如《废帝诏》事后存疑。事已至此,焉知《起居遗诏》是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 再无归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是真是伪,皆看蓟王如何决断。”吕布言道。 安素欣然点头:“兄长所言极是。窃以为,有合肥侯自立在先。若再行废立之事,必令天下哗然。岂能一而再,冒天下之大不韪。长此以往,人臣废立君王,相沿成劣习。乃至纲常不继,朝政无存。无君无父,亦非蓟王所愿。” 安素果知蓟王心忧。 蓟王不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怕首开先河,乃至相沿成习。后世权臣,纷纷仿效。稍有不如意,便轻言废帝。久而久之,将九五之尊,视如无物。将帝位传承,视若儿戏。失去了礼法赋予的无上权威,整个封建秩序,由上而下,轰然崩塌。其后果,不堪设想。 封建秩序,是封建时代,生产关系的集中体现。其表征为“天授皇权”,金字塔式的上层建筑。若上层建筑崩塌,生产关系及利益链条(输送),随之崩溃。再无法匹配生产力。累及整个封建时代的倒退。生产力随之骤降,必然导致剩余产出(价值)的日益匮乏。 首当其冲,人多粥少,三餐不继。饥寒起盗心。于是天下揭竿,群盗蜂起。杀丁减口,诸侯混战。内乱无休,必生外患。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之下。最后便是整个文明的劣化,甚至灭绝。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与生产力相匹配的生产关系的总和,便唤做“秩序”。 打破秩序,必然打破原有生产关系。就时下而言,正有二股新兴势力,蠢蠢欲动。各自孕育着有别以往的新型生产关系。或称之为“新秩序”。 首当其冲,乃是以蓟国为代表的《圩田制》。其次,便是以豪强大姓为代表的《垄断制》。 《圩田制》,产生新的上层建筑称之为“爵民”。《垄断制》,产生的上层新建筑称之为“门阀”。 若化繁为简,单就“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而言。 门阀显然有悖于生产力的发展(无法最大程度发挥人口的优势)。其产生,意味着封建时代的倒退。因为被大量豢养的人口,及过度集中的土地,再无法相互匹配。 这一点,毋庸置疑。 于是从生产力的角度而言,自汉以后,华夏封建文明,便一直在退化。 汉化、胡化,反复交替上演。实质而言,皆是重构封建生产关系的尝试。其过程,当真惨不忍睹。 无论如何。提高和发展生产力,皆是历代皇朝,当务之急。 一言蔽之,“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简而言之,得食一日三餐,无人愿提头造反。 言归正传。 萧规曹随,上行下效。蓟王威信天下,众望所归。一举一动,众目睽睽。若只求个人利益,何须改名刘备。闷声发大财,岂不更好。 『没有历史的担当,何必做时代的弄潮儿』。 闻安素一席话,吕布豁然开朗。自回宫复命不提。 安素送别吕布,亦出家门。入白马寺,与高僧康巨相见。商讨护送事宜。 话说,永平十一年(68年),明帝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御道北,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至此,凡高僧入汉,皆奔此来。白马寺有华夏佛教“祖庭”及“释源”之称,足见一斑。自建成之日起,便是华夏仙门“眼中钉,肉中刺”。乃至灵帝专修四百尺千秋观,以为平衡之策。 安素名义上,乃安世高之女。不知不觉间,成佛门代言。嫁入蓟王家,于佛亦大有裨益。不求蓟王皈依我佛。只需潜移默化,结好中夏新主,亦是立足东土,长远之谋。 诸夏仙门,又何尝不是如此。利益利益,先利而后益。 南宫,玉堂殿。 闻董太皇赐婚蓟王。以党魁为首,党人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上疏一日案满。 少帝逐个翻阅,心情极佳。 奈何事关蓟王,少帝反下诏训诫,不可无端构陷宗室重臣。党魁坦然受之。 君臣之间,一唱一和。关系更进一步。正如先前张让、赵忠,二朱雀阙。为少帝鸣不平。少帝又岂能心中无觉。 “众人拾柴火焰高”。若能将党人收为己用。帝位倍加稳固。 “陛下,夜已深,且安寝。”史夫人劝道。 “也好。”少帝放下卷,随口问道:“宫中可有不轨。” “未有不轨。”史夫人答曰:“蓟王婚期在即,自无人滋事。陛下安心。” “确是如此。”少帝轻轻颔首,跟着话锋一转:“命卫将军严守宫闱,切莫有失。” “妾,谨记。”史夫人柔声答曰。 洛阳八关之内,只需蓟王无废立之意,少帝自当稳坐大位。 三日后便是送嫁之期。 世人皆以为,董太皇卖官鬻爵,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实则不然。何进攻打二宫时,何府死士火烧永乐宫。熊熊烈火,熔金化铜。铜钱成铜砣。悉数凿运钱堡,兑换成四出五铢,存入赀库。永乐宫虽关门闭户,却早已十室九空。董太皇弃之不惜。 饶是如此。累日来,亦不时挑灯巡视各殿。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 本以为当终老于此。岂料变生肘腋,不得不出宫辟祸。河间旧宅,已毁于王芬之乱。此去投奔蓟王,当如何自处。蓟王又如何以待。董太皇一时心乱如麻。 见董太皇久久不语。 永乐太仆封谞,身后进言道:“董侯贵为勃海王。传闻蓟王早在数年前,便命人重修勃海王宫。勃海相徐璆,亦有贤名。事若不济,暂居勃海王宫,终归有所依。” “朕,亦如此想。”董太皇一声叹息:“并非不舍洛阳富贵。只是来去间,已悠悠二十载。老将至矣。‘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uī)’。岁月一去,不复返矣。” 闻此言,封谞竟不由拭泪。以己度人,封谞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日中天十常侍,如今硕果仅存。只剩四人。老将至矣。待随太皇北上,恐再无归期。 便在此时,忽闻太皇言道:“若江山终归于蓟。此去河北,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封谞拭泪言道:“蓟王并无二心。太皇当可安心。”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董太皇深长意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 托妻寄子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无小事。 一年之中,董太皇二赐其婚。大汉一藩,足见一斑。洛阳人氏,对马氏、杜氏、邹氏,出身来历,如数家珍。对安素、冯氏,姨甥二人,亦耳熟能详。冯氏少有国色。其父取名“丽”,待长成,自更名为“嫽”。 前有冯嫽,为解忧公主侍女。武帝时,随公主和亲乌孙,力保西域。女中豪杰,青史留名:“冯嫽能史,习事,尝持汉为公主使,行赏赐于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 安素常女扮男装,旁人多未见其真面目。料想,自有绝世容貌。 否则,如何能与蓟王相配。 曹节所设身后之谋,于国于家,皆有大利。曹冲、冯芳等,幸与蓟王沾亲带故。从此一帆风顺。进退自如,后顾无忧。 退一万步说,即便朝臣做不得,避入函园,坐享民爵,领食岁俸,亦得半生逍遥。 《蓟法》: 美人,银印青绶,食千石家俸;家中父(或)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 贵人,金章紫绶,初食二千石家俸;家中父(或)兄,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 上庠令郑玄释法,父在授父,父不在则授长兄,无长兄则顺授其弟;无父及兄弟,则授从父,以此顺下,孤母入宫奉养。 冯氏为美人,其父冯芳,配享中更爵。安素为贵人,从父曹冲,配享少上造爵。洛阳无良田,皆从蓟国数千万亩官田中分出。均以亩产六石计。 汉初高祖定七等公大夫始为高爵,得享食邑。文帝后改以九等五大夫以上始为高爵,然其待遇,仅本家得免役。 《蓟法》又定,五大夫爵始,本家得免赋役。 干啥都不用交税了。 蓟国宽法严律,轻徭薄税。与收入相比,赋税不值一提。免除赋役,更多精神褒奖。 二宫太皇之所以不慌不忙。只因婚车入二崤城后,需在瑶光后殿暂居一晚。翌日清晨,登华云号,北上蓟国。船入鸿池后,方才与蓟国横海舰队汇合。 于是乎,车入二崤城,船入鸿池陂之间的一夜,足够二宫太皇暗中行事。 稳妥起见。洛阳城内太仓、北邙秦太仓旧宅,南宫云台,东郭马市。两条密道,皆暗设人手,以为接应。 确保万无一失。 安素已先行移居曹节旧宅。静待黄门署公车来接。 香闺待嫁,心情可想而知。 所谓“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无论认主,还是嫁夫,对男女而言,皆是生死大事。不可不察。 尤其助军右校尉冯芳。做梦都要笑醒。何后知冯氏少有国色。于是做媒,笼络汝南袁氏。若是袁基、袁绍倒也罢了。“路中捍鬼袁长水”,又岂是良配。急切间,灵光一现。 脱口而出,同嫁蓟王。终归死无对证。曹节究竟有无此意,何后又岂能知。不过将心比心。家中若有国色之女,亦会嫁入蓟王家。 再者说来,《娣媵制》古而有之。《公羊传·庄公十九年》:“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时有诸侯一娶九女之俗。国君嫁女,两个二姓国之君亦各以女媵嫁。每国合娣、侄为三人,三国相加即为九女,此种以国为本位的通婚,流行西周至战国。其目的不言而喻,借联姻结成同盟。 时下嫁女,亦循此俗。以婢陪嫁,称“媵婢”。故称妾为“贱媵”,以区别于古之“贵媵”。诸如此类。 姊妹同嫁,姑姪同嫁皆有。姨甥同嫁,却不多见。话说,两汉兴外戚。姨称“从母”。亦有娶亲甥女之先例。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天光微亮,宫门大开。黄门署公车,装扮一新。由洛阳令司马防,黄门令左丰,各领一队。二路兵分,代蓟王迎娶新妇。 左丰当仁不让,恭迎安氏。司马芳自去迎冯氏不提。 “江南有二乔,河北樊甄俏;中原冯美人,貂蝉第一妙”。又说,“二乔流离,甄氏披发,樊氏把酒,冯氏涕泣”。 乱世红颜多薄命。 刘备总有预感。安素未得“貂蝉”之名,生平尚未完满。若能嫁入家门,从此相夫教子,许“董卓之乱”可解也。 然能否如愿,唯天地可知。 美人出嫁,万人空巷。洛阳四郭百姓,争相目睹。虽有轻纱遮障,然风姿约绰,玉影婆娑。亦令沿途百姓,长吁短叹。 车队绕行入城。三宫帝后并少帝,仿蓟王娶七位小姐姐时,先帝并何后,矗立覆道,撒花为贺。 少帝远未长成。个中滋味,无从体会。三宫帝后皆是过来人。各自浮想联翩,亦是人之常情。 遵循仪轨,并无差池。目送车驾自东向西,穿城而过。直奔函园而去。 少帝并三宫帝后,各自移驾回宫不提。 稍后酒宴,于礼不合,不便出席。 眺望十里九坂,二崤城张灯结彩,喜气冲天。董太皇云淡风轻,心沉似水。安步当车,先行离去。 恭送三后仪仗,各自远去,少帝徐徐起身。眺望绵延高绝二崤城,忽心生警惕。 “来人。” “贱妾在。”正是史夫人。 “罢了。”少帝脱口而出,再无下句。须臾,又言道:“二宫宵禁,城门早闭。凡有夜行,格杀勿论。不可放过一人。” “喏。”史夫人阴森一笑。 自觉心中稍安,少帝移驾回宫。 史夫人冲身后宫婢耳语数句。宫婢遂领命去。 史门弟子,广有耳目。洛阳内外,凡有草动风吹。必瞒不过史夫人。 时人重诺。然能“托妻寄子”,必是过命交情。先帝及何后,将独子寄养在史道人家中,足见彼此信任之深。 淫不破义,仅此一句足以。何后屡施美人计。蓟王恪守臣节,不为所惑。便是此因。 如此行事,绝非蓟王一人。 史上,吕布杀董卓,西凉乱军攻陷长安。吕布抛家弃小,逃往关东。妻严氏,幸赖庞舒私藏,方得以保全。 庞舒与严氏可有私情乎? 此乃,灵魂拷问。所谓人心不古,正如少时刘备一金知人心。 又如,“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信是不信? 自然有人信,有人不信。 然刘备深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 暮夜有知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 洛阳乃平城。城中便起高台,亦无法与百丈二崤城,相提并论。九堡连横,吊桥飞架。“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凛然高绝,一览众山小。 四郭百姓,禁中帝后,抬头可见。 朝中百官,多为蓟王辅政时徵辟。后被二戚借故罢免,又得少帝官复原职。闻太皇二赐大婚,焉能不齐来恭贺。 奈何蓟王就国,家臣随行。官堡之中,蓟国邸内,相熟官吏,皆人去楼空。只剩新任函陵令鲁肃,军门都尉华雄,并门下主记蒋干,三人迎客。 军门都尉,前汉始置,掌守兵营门禁。《汉·周亚夫传》:“军门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足见军令如山。 无辅汉大将军令,便是当今天子,亦难入军堡大营半步。 与之相呼应,便是牙门将军。 洛阳另有城门校尉。前汉武帝征和二年(前91年)始置,本秩二千石。掌京城长安诸城门警卫,领城门屯兵,属官有司马一员及十二城门候。职显任重,每以重臣监领。 今汉改秩比二千石。时洛阳十二城门,其正南一门曰平城门,其余,上西门、雍门、广阳门、津门、小苑门、开阳门、耗门、中东门、上东门、谷门、夏门、凡十二门。每门设城门候一人,秩六百石,掌城门兵。十二门候,隶城门校尉。位在北军五校尉之上,多以外戚重臣领之。 “门候见校尉,执板不拜”。足见秩卑而任重。 南北二宫城门,则属卫尉。 时下城门校尉,便是西宫长乐太仆赵忠胞弟,赵延。麾下十二门候,非富即贵,各有来头。便是少帝,稳妥起见,亦不曾轻动。待稳坐大位,再徐徐图之。 话说,以董卓、张济为首,西州武夫手握京畿重兵,日渐骄横。与关东士族,争端不断。便是洛阳权贵,亦颇多微词。少帝为平衡各方,城门校尉一职,更需谨慎。试想,若赵延免职,无论另授何人,皆引对方不满。 关东群雄未灭,河北大汉一藩。少帝何苦为自己挖坑。引麾下,明争暗斗。 正因如此,少帝才心生警惕。更加蓟王门下主簿蒋干,神出鬼没,夜入京城,拜会窦太皇,取《起居遗诏》在手,十二门候竟无人知晓。少帝窃以为,十二门候之中,必有内应。恰逢送嫁出城,焉能不万分警醒。 误打误撞,亦或是蒋干有意为之。南北二宫,除极少数知情者,众皆不知云台下藏暗渠,可通城外。少帝自幼长于宫外,又如何能知前朝旧事,深宫隐秘。 二崤城中堡,瑶光前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曲终人散车马稀。酒足饭饱乘兴归。百官列队下山,各自打道回府。若有宿醉未醒,则入蓟国邸一夜安睡不提。 待夜深人静。二崤城头,灯火阑珊,闪烁不定。 永乐太仆封谞得见,急忙入殿通禀:“时辰已到。” 董太皇乔装改扮成宫人,领一众逐鬼童子扮成小黄门,转往云台,与窦太皇汇合。路线早已安排妥当。混在一众小黄门之中,挑灯巡夜,进出有度,自无人阻拦。 尤其太仆封谞。熟记明岗暗哨,门禁口令。便是羽林卫巡视路线,亦烂熟于胸。一路无惊无险,抵达云台。与窦太后相见。 少顷,黄门少令秘遣心腹,将昏睡不醒的董重、董承,一并送至。片刻,又得密报。言,城内董骠骑府中家小,已入太仓,出北邙。 诸母本就随船同返,求医问药。窦太皇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更早生退隐之心。自求之不得。 事不宜迟。二宫太皇,同登二十八功臣阁,顺下密道出城。 宫中一干人等,及所藏珍宝,皆无从带走。唯封谞一人随行。 乘船渡过暗渠。待忐忑不安,推开暗门。精舍灯下,主记蒋干,已恭候多时。 “叩见太皇。”九江名士,自有风仪。 “主记免礼。”董太皇出声,由在发颤:“速行。” “喏。”胡姬酒肆,乃蓟王产业。肆中人等,忠心不二。自不会走漏风声。二宫太皇,久居深宫,又乔装改容。寻常人等,亦无从分辨。再者说来,胡姬酒肆更多达官显贵,便服出入,昼夜不断。早已见惯不怪。 经由覆道,入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再换乘幕府公车,驶往函园。 河南尹、洛阳令,司马芳、司马防,皆出蓟王门下。幕府公车出行,谁人敢半道相拦。无惊无险,无知无觉。二宫太皇车入函园山门。入阳港水砦,登华云号赤楼帛兰船。 步入华室。此时此刻,二宫太皇,这才心安。 蒋干奏曰:“此船,下臣已命人详加查验,无有疏漏。太皇暂且栖身,待入鸿池,再转乘横海大舰不迟。” “可也。”窦太皇轻轻颔首:“有劳主记。” “不敢。”蒋干拜退。与封谞一并出室。 待室门徐徐闭合,再无外人。四目相对,皆心生侥幸。 “姐姐可有不甘?”窦太皇忽问。 “性命要紧。不甘又能如何。”董太皇苦笑作答。 “此去蓟国,恐难如愿。”窦太皇素有先见之明:“蓟王恪守臣节,不欲做权臣。断不会擅自废立大汉天子。” 董太皇慨叹:“蓟王其人如何,我岂不知。然今日不走,他日必为史侯所害。即便……料想,蓟王亦会善待。” 董太皇虽欲言又止,窦太皇已心领神会:“蓟王乃长情之主。断不会如此薄凉。” 二人各想心事,一时无言。 便在此刻,忽另有人言:“尚有诸事不明,二位太皇何必急行。” “何人窃听!”董太皇惊惧莫名。 华室内墙,暗门忽启。 便有一人,破壁而出。 正是何太后:“妾,叩见太皇。” “是你!”董太皇心惊,溢于言表:“何以知之?” “虽暮夜潜行。然天知,地知,神知,鬼知(注①)。妾岂无知?”何后出口成章。 窦太皇亦赞道:“太后博学广知,一日千里。” 董太皇冷笑:“所为何来。” 何后答曰:“太皇此去,凤翔千仞,蛟龙入海。再无性命之忧。奈何,徒留妾一人,身似浮萍,无依无靠。故藏身相见,欲求一物自保。” “欲求何物。”董太皇强作镇定。 “王美人贵子。”何后掷地有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 得失参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妖妇敢尔!”董太皇怒急。王美人贵子,乃此行关键。若被何后所掠,如何再奉先帝《起居遗诏》,废长立幼。 何后却不以为意:“此船乃先帝所赐。设有机关暗道,可通船内各间华室。名为笼络京中宗亲贵胄。实则令妾,暗行细作,窥听宗室诸刘,京中隐秘。” “无怪你夜夜笙歌,通宵达旦。”董太皇嗤鼻一笑。以为何后整日卖弄风情。 “如太皇所料。为防妾与宗室私通,先帝胴体雕青,暗伏黄门死士,日夜监视。”何后轻抚小腹:“若非麒麟送子,纹身犹在。”先帝出身河间。孤儿寡母,轻车上洛。京中勋贵,错节盘根。若要稳坐大位,暗中拉拢,收归己用,乃是必然之选。再没有比,出身商贾,善迎来送往,知人情令暖,又潋滟无双之何皇后,更合适之选。 “无怪主记疏忽。”窦太皇言道:“此船本就遍布机关。你又经营多年,自然了如指掌。来去自如。只是,何以知之?”窦太皇所问,乃是何后如何知晓,二人今夜潜逃。 “太皇恕罪。”暗门重开。长乐太仆赵忠,领麾下黄门死士,剑拔弩张,将华室围成铁桶。一声令下,万箭穿身。 “原是(先帝)阿母。”窦太皇一声轻叹:“云台之秘,自瞒不过你。” “各为其主,老奴斗胆。”赵忠皮笑肉不笑。 “老狗欲弑君乎!”董太皇惊怖狂言。 何后冷笑反叱:“二位太皇,避人耳目,暮夜潜行出宫,无人知晓下落。若乱刀之下,砍成肉泥。还有何人可辨?” “你!”董太皇浑身颤栗,惊怖之下竟口不能言。 “我等远去,宫中只你母子。陛下如何能不善待。”窦太后见惯生死。面色不改,举止无乱。与董太皇,高下立判。亦或是置身事外,了无牵绊。 “非忧陛下,乃惧蓟王。”尽占上风,何后索性明言:“闻先帝《起居遗诏》已入蓟王之手。太皇又曾指天为誓,共扶贵子。今携贵子,远赴河北。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见何后尚不知《起居遗诏》便暗藏袖中。董太皇面色稍霁,心中稍安。 “如何?” 见窦太皇来问,董太皇勉强开口:“先前太后分去一半逐鬼童子,便是为今日预备。” “正是。”明人不说暗话,何后言道:“上元夫人言,王美人贵子,必在‘申’、‘兹’二童子之中。不知然否?” “然也。”董太皇一声悲叹。 “事已至此,太皇可否实言相告,何人乃真龙之子。”何后轻声问道。 董太皇正欲强辩,不料暗门三开。藏身各室的一众逐鬼童子,被黄门死士悉数拿下,推搡入内。 利刃加颈。生死之间,众童子表情各异。 话说,童子皆董太皇亲手养大。不是母子,胜似母子。见状,董太皇一时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太皇休哭。”便有一童子大胆出声。 “你是何人?”何后笑问。 “申。”童子答曰。 见他身形肥硕,大眼浓眉。全无先帝并王美人相貌神似。何后不置可否。又问道:“何人名兹?” 少顷,便有一童子,怯懦出声:“吾名兹。” 何后闻声去看。只一眼,便已笃定。这便笑道:“二人云泥之别,太皇又何须多此一举。”言下之意,龙生龙,凤生凤。有其母必有其子。王美人风姿约绰,先帝亦五官俊秀,如何能生出一泯然众人,“胖大痴肥儿”。 二人差异,如此明言。除非避而不见,亦或是整日佩戴遮瑕鬼面。只需如此这般,露相于大庭广众之间。孰真孰假,孰是孰非。相干人等,只眼可辨。 赵忠这便上前,将“童子兹”抱起。 细细端详后,确认无误:“必是先帝子也。” 自先帝入宫,赵忠、张让,便侍奉左右。赵忠更被先帝唤做阿母。如何能认错。 见董太皇面若死灰,何后酣畅淋漓:“妾,恭送二位太皇。” 言罢,转身自去。 赵忠谄媚行礼,怀抱贵子,闪入暗门。 余下黄门死士,收刀紧随。一众逐鬼童子,犹不如鸡肋。杀之无用,弃之不惜。 目视贵子被掠。董太皇痛彻心扉,两眼一黑,呕血倒地。 一墙之隔。黄门死士,列队穿行暗道。便有头目,抵近悄问:“敢问阿父,何不斩草……” 赵忠猛然驻足。厉声言道:“我等汉室忠犬,焉能以下犯上,大逆弑主!再有此念,定斩不赦!” “喏!”头目惭愧败退。 回头,又冲怀中贵子,谄媚一笑:“董侯勿惊。老奴名唤赵忠,往后便由老奴侍奉衣食起居。” “可是先帝阿母。”贵子竟也知晓。 “正是老奴。”遥想当年,赵忠不胜唏嘘。然脚下不停,紧随何后出侧舷暗门。趁夜色遮掩,安然脱身。十里函园,鱼龙混杂。赵忠手眼通天,必有心腹接应。 待董太皇悠悠回魂,已是天光大亮。入目正是劫后余生,逐鬼童子数人。 “姐姐无恙否?”榻前窦太皇,面露关切。二人暗中行事,亦不敢声张。 “无妨。”先前急血攻心,如今亦顾不得许多:“速命主记,遣人追回。” “姐姐昏睡许久,恐不及也。”窦太皇言道:“此船暗藏机关,我等皆不知关窍所在。童子已看过,暗门坚木包铁,急切间断难破壁。何后早有图谋,你我又不告而别,如何明示众人。” 话音未落,忽觉地板震动,华云号似正徐徐离港。 “有诏无子,如之奈何。”董太皇仰天悲叹:“机关算尽,功亏一篑。” 窦太皇劝道:“你我姐妹,终归逃出深宫,性命保全。” 董太皇含泪言道:“朕,愧对先帝。九泉之下,更无颜见王美人。” 一众童子,各自垂泪。窦太皇亦感同身受。 此去蓟国,得失参半。二宫太皇身家性命,得以保全。《起居遗诏》亦随身带出。奈何王美人贵子,为何后所掠。如何还能废长立幼。 董太皇终归,心有不甘。 如若不然…… 心念至此,董太皇忽唤:“申儿何在。” “申儿在此。”榻下童子,起身言道。 见“童子申”,董太皇一时悲喜交加:“无恙否?” “无恙。”童子申答曰。 “无恙便好。”董太皇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0 以伪乱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目视华云号缓缓驶出阳港水砦,沿阳渠顺下洛水。 主记蒋干,不禁长出一口浊气。 窃以为,一夜谋划,神鬼不知,终得“完满”。岂料百密一疏。何后竟提前窥破二宫太皇所谋。假借华云号送嫁,事先伏于船上。待二宫太皇并一众逐鬼童子登船,突然发难。掠走王美人贵子。达成夙愿。 二宫太皇,不告而别,暗中潜逃。投鼠忌器,如何敢将此事,公之于众。唯有“打碎牙齿和血吞”。乃至于天明前,蒋干登船问候。窦太后托辞夜行倦怠,并未出室相见。蒋干自也无从得知,二宫太皇竟遭何后突袭。痛失贵子。 毕竟只蒋干一人。迎亲送嫁,身兼数职。力有未逮,亦情有可原。更何况,论才智,远不及算无遗策贾文和。 自也未能料到。华云号暗设机关,密道往来。 话说,多年前,蓟王车入濯龙园,赴何后宴。临行时,孤男寡女同舟共渡。若非蓟王恪守臣节。即便稍有冒犯,恐死无葬身之地也。时,何后行踪鬼魅,必是借船上机关(注①)。 此其一也。最大失算,乃是长信太仆赵忠。 先帝时,为十常侍之首。被先帝唤做阿母。屡遭生死两难,便是阿父张让亦投河自尽。然赵忠却历经大难,屹立不倒。先杀大将军何进,后又效忠何后。因悉知前朝隐秘,了解云台内情。自然而然,窥破董太皇“明送嫁,暗逃亡”之计。于是将计就计。携黄门死士,并何后先伏于华云号上。待二宫太皇自以为金蝉脱壳,虎口逃生。忽然现身相见。 一战功成。 于赵忠而言。立大功一件,止何后杀心。可谓一石二鸟。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于何后而言。得贵子,除少帝废长立幼之祸,当可保何车骑满门。 正如窦太皇所言。三宫鼎足之势去。只剩何后并少帝,“一家独大”。 待车驾回西园,已天光大亮。 事不宜迟。何后立刻遣人入宫。告知少帝详情。 “船到何处?”待心腹宫妃出殿,何后忽问。 赵忠答曰:“此刻,怕已入鸿池,会师蓟国横海舰队,共下洛水。” “当如何善后。”何后又问。 “南北二宫,耳目众多。宗亲贵胄,常来常往。二宫太皇之事,不出三日,禁中皆知。不出十日,洛阳满城皆知。无可隐瞒。”宫闱之事,赵忠说一不二:“老奴,窃以为。与其被人暗中窥知,不若明示天下。便说,二宫太皇,随船北巡,不设归期。当可堵,悠悠众口。” “归期不定,世人如何轻信。”何后言道。 赵忠答曰:“只需一年半载,待陛下坐稳江山。二宫太皇,可有可无。远离京畿,久而久之,又有何人惦念。”言指世态炎凉。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此乃诛心之言。然何后却深以为然:“二人不过是天家脸面。老将至矣,实无大用。既已弃宫远遁,亦无需再念旧情。” “太后明见。”赵忠媚笑。诚如何后所言。如今少帝手握京师军政大权。二宫太皇恰如两尊琉璃观音。除受百官顶礼膜拜,实无有一用。 从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自去。于少帝而言,或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唯一所患,便是王美人贵子。 得报贵子被何后夺回。少帝终是心安。即刻移驾入西园,赶来与何后相见。 “拜见太后。”少帝入殿行礼。 “既无外人,我儿何必见外。”太后并未垂帘。 “儿,惭愧之至。”少帝随即改口。 母子连心,岂能轻易割舍。先前形势所迫,刻意疏远。一心俸窦太皇垂帘监国。如今人去座空,少帝后顾无忧。自当百无禁忌。 “起身说话。”何后目光慈炯。 便有赵忠,捧席入内。 待少帝落座,何后先言:“我儿可知今日之危。” 少帝心领神会:“儿已尽知。” “窦太皇早有退意,此去并无意外。董太皇却受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知先帝《起居遗诏》已入蓟王之手。于是假赐婚之名,暗携贵子北投。欲行废长立幼。于河北,三立汉帝。试想,若幽、冀、并、凉四州,皆转奉董侯为君。我儿困守八关百里之地。还有何可为?” 少帝一声叹:“母后,所言极是。” “来人。”见少帝服软,何后一声令下。 便有心腹宫妃,携童子兹入殿。 “拜见太后。”童子兹已不似先前那般惊慌。 何后冲少帝笑道:“此乃王美人贵子。董侯是也。” 少帝杀心骤起,又急忙散去。稳住心神,和煦一笑:抬起头来。” 童子兹奉命抬头。 四目相对,少帝足以确认。董侯身份无误。 “谢母后成全。” “母子之间,何必言谢。”何后句句不离母子:“禁中内外,再无旁人。我儿当可安心。” 少帝拜服:“这便将舅父放归,择日官复原职。” “何必择日?”何后笑问。 少帝无有不应:“即刻放归,官复原职。” “甚好,甚好。”何后甚是欣慰,转而言道:“来人。速请何车骑,入宫赴家宴。” “喏。”赵忠亲出传命不提。 母子心中芥蒂,似涣然冰释。一时其乐融融。 翌日。 少帝诏告天下,二宫太皇,随送嫁船队,北巡蓟国。不定归期。 蓟王无小事。二宫太皇如此持重,亦合情合理。再者说来,二宫风平浪静,并无兵戈之声,更无空穴来风。当如少帝所言,无有宫变。乃出二宫太皇本意。 洛水,华云号。 “不可。”闻董太皇所想,窦太后断然摇头:“大汉天子,岂是儿戏。贵子焉能假冒。” 董太皇岂能甘心:“贵子自幼养在深宫。与一众逐鬼童子为伴。无有外人窥其身份。你我姐妹若认定,何人敢反驳?” “如何后所言,二人相貌,天差地别。蓟王与先帝,君臣同契。是否先帝子嗣,一眼可辨。且蓟王为人,天下皆知。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伪乱真!”窦太后再劝。 “妹妹所言,字字珠玑。”言及蓟王,董太皇幡然醒悟。若无蓟王鼎力相助,单凭董太皇一人,如何能逆天行事。 颓然无语,乃至积郁成疾。一路竟卧床不起。 窦太皇遂命蓟国良医,登船诊治。 先保住性命要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1 垂绥琬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人的名,树的影;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又说,君前臣名。名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刘备少时名平,后得名备。公孙长姐,一身二主,公孙岚、烟,破而后立,恢复本名公孙妍。刘备更历经“刘平之乱”,明隐二主,麒麟合一。得『真我』,方配『真名』·『刘备』。 七位小姐姐,慕容嫣、苏绾、拓跋缃、阎碧、秦黛、狄霜、孟黎。刘备煞费苦心,不惜只身夜登太仓,入折桂馆豪掷亿钱,与一众大内官虚与委蛇,这才如愿取得真姓名。 “貌嫽妙以妖蛊兮,红颜曄其扬华。” 七位小姐姐,乃刘备红颜知己。母亲遂以七颜命名。岂料被曹节暗中替换的安素,其名亦循此例。“素,白致缯也。” 果然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然,安素是其真名否? 再往深处想。阿斗之母,得其真名否? 蔡少师二女,取名“琬”。 典出《史记·司马相如传》:“垂绥琬琰。” 注曰:“《汲冢周(竹纪年)》(记载),(夏)桀伐岷山,得女二人,曰琬曰琰。桀爱二女,斲(zhuó)其名于苕华(美玉)之上,苕是琬,华是琰也。” 后世遂有“夏后苕华刻,周王重璧台”之句。 二女皆取夏后(夏朝王后)之名。蔡少师之意,不言而喻。 蓟王羡仙。 蓟国长安令甄逸小女,取名“宓”。乃洛水女神之名,亦见良苦用心。 先前,巫山神女降为试儿之礼。董骠骑并何车骑,同登玉堂殿。见武夫雄壮,遂闻其名。得知“胡车儿”,嗟叹“毁于儿名”。亦可作证,时下名字的重要性。 言归正传。 二宫太皇,送嫁北巡。 长信、永乐宫人,进出有度,一如先前。此亦佐证,并无宫变传闻。何后神来一笔。截下王美人贵子。除少帝心头大患。少帝投桃报李,释放何车骑并满门家小及幕府属吏。又擢升董卓为光禄勋,以为安抚。 何苗获释,闭门不出。亦知避嫌。少帝心领神会,必是太后授意。 一场宫变风波,消弭于无形。于少帝及整个洛阳朝堂而言,皆是重大利好。背后赢家,非何后莫属。 蓟国,临乡城。王宫,灵辉殿。 自陈寔亡故,紫渊王子馆便少一大贤。蔡少师等联名上疏劝谏,请蓟王另择大儒,补文范先生身后之缺。 蓟王于是专开朝议。问计群臣:海内大儒,何人可继文范先生之位。 便是奉国守孝的博士祭酒陈纪,亦素服出席。 蓟王话音刚落,百官齐看陈纪。 陈纪起身奏报:“禀主公,臣,窃以为,慈明先生可继之。” 闻此言,百官嗟叹。 刘备心中一动:“可是无双慈明?” 门下祭酒司马徽答曰:“正是颍川荀爽。” 荀爽一名谞,字慈明。经学大家,出身“颍川荀氏”,名士荀淑第六子。其兄弟八人俱有才名,有“荀氏八龙”之称。自幼聪敏好学,潜心经籍,刻苦勤奋。幼而好学,年十二,能通《春秋》、《论语》。颍川为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 桓帝延熹九年,曾被太常赵典举为至孝,拜郎中。上请进孝道,行三年之丧,正男尊女卑之义;讲礼制,“省财用,实府藏”,“宽役赋,安黎民”。报禁中,遂弃官而走。 为避二次党锢,隐遁汉滨达十余年,专以著述为事,先后著《礼》、《易传》、《诗传》等,号为“硕儒”。 黄巾乱后,党禁解除,相继为三公五府所举,皆未应命。 刘备遂看向幕丞荀攸:“公达以为如何?” “臣,亦如此想。”荀攸答曰。 幕丞荀攸,曾举家门,荀悦,荀衍,荀谌,荀表,荀棐,荀祈,叔侄六人,一同出仕。震动天下。 叔侄六人,分授文安六城之长。安置数十万黑山众。不出月余,政通人和,气象一新。“五尹之南”陈群,曾赞:“荀氏七贤,当今无对(无双)。” 颍川荀氏,出仕蓟国,几成惯例。 刘备又看向侧席女官之首:“仆射以为如何?”荀爽乃中仆射荀采之父。 荀采起身答曰:“臣,并无异议。” 刘备欣然点头:“如此,当安车蒲轮,请来慈明先生。” “臣,遵命。”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领命。 凡徵辟敕令,皆门下署操办。门下督郑泰,数月前远赴西域,至今未归。主簿孙乾,资历尚浅。此去徵辟颍川硕儒,唯司马徽亲自出面,不至失礼。 关东群雄,阻断交通。所幸蓟国海市往来不断。大江之上,更有幕府水衡都尉,巡弋舰队。此去当无惊无险。 事不宜迟。散朝后,门下祭酒司马徽,这便携蓟王诏命,远赴汉滨,征辟硕儒荀爽。 博士祭酒陈纪,举荐有功。擢升为门大夫。循例,宫职为加官。若官秩不及,当于宫职比同。博士祭酒为千石俸。擢升门大夫,则领双二千石俸。 除去举荐有功,蓟王亦念文范先生旧情。厚赐其子,以为哀荣:“其生也荣,其死也哀。” 蓟王行事,有礼有节,有凭有据。 群臣叹服。 二宫太皇之事,主记蒋干,已先行奏报。不料稍后又得黄门令左丰密报。言,王美人贵子,被何后所劫。 待群臣出殿。蓟王又留一众肱股重臣,商讨对策。 “可惜未尽全功。”中丞贾诩,一声叹息。 荀攸言道:“此乃天意。” 王傅黄忠言道:“骤失贵子,董太皇即便身怀先帝《起居遗诏》,亦无从废长立幼。诚如右丞所言,或天意如此。” 蓟都尹娄圭言道:“如此,二宫太皇北巡,便无大碍。主公无需南下避嫌。” 刘备轻轻颔首:“南征势在必行。一为安抚南蛮百夷,二为扬我天威。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三来,孤亦想巡视海外荒洲,为大汉辟土开疆。” 市舶令田骅奏曰:“待稻作毕,主公可乘‘冬初信风(注①)’南下。日南四季不冻,冬暖如夏。当不误战事。” “如此,甚好。”刘备言道:“初定立冬后,挥师南下。”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2 洁身守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西郡,长安县。 城中西域五十五国邸。 北上游历的罗马皇后鲁琪拉一行,亦从《朝闻日报》上,悉知送嫁船队及二宫太皇北巡诸事。对罗马皇后而言,蓟国造纸术,足可与营城术、机关术、航海术、造船术等,诸多先进技艺并列。左伯纸的出现,正迅速取代简及帛。其写性,更远超二者。同样“读破万卷”。破竹简一万卷,与破纸一万卷。“下笔”当不可同日而语。 稍后又发现。每期一日一报,版面、字迹,皆如出一辙。问过方知,此乃“活字印刷术”排版。于是参观门下报馆。 终在印字坊内,见到实物。 活字印报机。由畜力驱动“左伯纸卷”与“油墨滚筒”,可不间断印刷。各城报亭林立及国人读报风潮,助推《朝闻日报》不断破发。今已日印万份。 窥一斑而知全豹。 日报如此,蓟又当如何。 蓟国适龄儿童的读率,几近完满。甚是偏远的蛮荒之地,亦有蓟国船校,随海市停驻。最近各港船坞,又在力造医船。船上分设太医寺良医,寻医问药,治病救人,接生分娩,除虫防疫。不一而足。另设各科病舍百余间。 读育人,恩同再造。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再加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可想而知,蓟王威天下,因何不以兵革之利。然,蓟国兵戈之无往不利。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蓟国正焚尽蛮荒,薪尽火传。 自入绿洲,一路东行。罗马皇后鲁琪拉,心中震撼,可谓天翻地覆。最近忽生忧扰,整日患得患失。大汉之强盛,远超心理承受。 尤其蓟国自由民到爵民的身份蜕变。让曾经执政罗马多年的鲁琪拉,深受震动。乃至恐惧。 爵民这个新兴阶层,是封建时代发展到顶峰的高级产物。 一个爵民家庭,拥有编户齐民不可企及的:权力、地位、财富、知识、人口、技艺、乃至情操,远见卓识,及政治抱负。其子嗣,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亦远超同龄人。 以家庭为单位的层级蜕变。古往今来,绝无仅有。蓟国,或许成功避免了大家族盘根错节,垄断江山的门阀危机。 分户不析产的《圩田制》,及与之相匹配的一切新政。居功至伟。 “蓟国纵千里沃土,然终归有分完的一天。”圣火女祭阿丽娅,心中存疑:“那时,又当如何?” 不等鲁琪拉开口。黑夜女王英妮娜已先答:“焚尽蛮荒,辟土开疆。” “原来如此。”阿丽娅幡然醒悟:“蓟王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便是为长远打算。” 鲁琪拉忽笑:“蓟王素来洁身守道,从不纵欲滥情。却不做区分,独与三百东迁亚马逊,诞下众多子嗣。何也?” 阿丽娅言道:“亚马逊万里东迁,历经百战。族中勇士,十不存一。能够平安抵达绿洲,皆是‘天选之女’。蓟王应运而生,麒麟天降。善辨物识人。曾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想而知,与亚马逊所诞子嗣,必然不凡。待长成,率蓟国无敌舰队,纵横七海。待子再有子,如此代代相传。当真‘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日月所照,皆为汉民’。” 黑夜女王英妮娜又补充道:“蓟王令,凡王子满五岁,必入王子馆。学满十年。” “血脉相连,学识相通。即便数代之后,亲疏不同,然还有同窗之谊,挚友之情。蓟王深谋远虑,当真可怕。”鲁琪拉的惊慌,溢于言表。 “不能分庭抗礼,便同舟共济。”英妮娜言简意赅。 “如何共济?”鲁琪拉心结在此。 “先同舟。”英妮娜一语惊醒梦中人。 鲁琪拉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与蓟王南下!” 阿丽娅不禁慨叹:“先同舟,再共济。汉人成语,当真精辟至极。” 事不宜迟。鲁琪拉即刻照会守邸丞,呈递国。言,欲同下日南,一览徼外风情。 有道是“添客不添菜,加人加双筷”。 不过分船宫一间华室栖身,而已。料想,蓟王当不会拒绝。 蓟王宫,北宫瑞阁。 宋贵人,士贵人,领蓟王宫妃,整理往来报。马贵人即将分娩,不宜操劳。不然,亦是合适之选。南宫少府已与北宫瑞麟阁,职能完全分离。朝政府政,由少府女官先做区分。无需蓟王亲阅,则分门别类,呈送各个署寺,并督促办理。 若兹事体大,需蓟王亲定。则由中令赵娥,早中晚,三次往来瑞阁呈送。少府女官,除中令赵娥,并中仆射荀采。无人可擅离职守。尤其北宫,太妃更下严令。不得擅入。 太妃更多年未募采女入宫。宫人多出随嫁媵妾。饶是如此,宋贵人亦精挑细选,精益求精。更多则安居长安行宫。勤学苦练汉宫仪,已求早日选中。 妃嫔宫官,媵妾婢女,总计竟不满千人。比起蓟国大汉一藩,千里国土,千万国民,孝弟力田千余,大小吏员二万余,实不值一提。 故有军师祭酒戏志才,趁酒兴,说门下督郑泰,将西域大使馆中滞留丝路公主,悉数带回。以充后宫。 门下督郑泰,亦言听计从。足见人心向背。 话说,军师祭酒,位列六大谋主。岂会放浪形骸,只为取悦主公。只因丝路公主背后沿线诸国,对蓟王西征,作用重大。 一言蔽之。结亲如结盟,“歃血而定从”;破壁或生子,早晚要见红。 一旦血脉相连,盟约自成。 罗马太远。先定三南。 宋贵人遂将五十五国邸呈报,大秦皇后国,转呈蓟王当面。 “大秦皇后欲同往。”刘备略作思量这便言道:“可也。” 将夫君并未多想,宋贵人于是谏言:“大秦皇后此来,绝非纵情山水。夫君需早做决断。” “不急。”刘备已会其意:“大秦远在海西。待平定三南,开辟南下丝路。与沿岸诸国,签订通商条约,互设大使馆,租赁贸易港津。如此水陆并进,何愁不能纵马西陆。” 见夫君神采飞扬,指点江山。宋贵人一时目眩神迷。 得夫如此,妇亦何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3 代父上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少顷,士贵人捧来见:“旄牛夷王女,美人朱提氏;摩沙夷王女,美人冬氏;昆弥夷王女,美人卤氏;槃木夷王女,美人槃氏;白狼夷王女,美人唐氏;楼薄夷王女,美人唐氏;哀牢夷王女,美人柳氏;邛都夷王女,美人任氏;笮都夷王女,美人笮氏;卷夷大牛王女,美人封氏。十夷王女,联名上疏(注①)。” 刘备笑问:“鸳鸯美人,有何要事,竟不肯说于为夫当面。” 士贵人言道:“必是国事。” 刘备亦想到:“当是‘代父上疏’,欲同赴日南。” 这便取来一观。果不其然:“旄牛,摩沙,昆弥。此三部,皆为西南夷大部。种落繁炽,据守三郡要冲:旄牛夷扼‘旄牛道’,摩沙夷据‘西夷道’,昆弥夷守‘永昌道’。三道皆为‘蜀身毒道’居中路段。而余下槃木夷、白狼夷、楼薄夷、哀牢夷、邛都夷、笮都夷、卷夷大牛王部,亦皆散落蜀身毒道沿线,据险设关,大发其财。今见海上贸易,利润丰厚。水衡都尉,又率麾下船队,逆进西南腹地。通渠筑港,海市往来。尤其容渠船闸,沟通诸水。将内外水路,连成大回环。三南之地,无需换船,便可直通江海。如此大利,西南夷王及徼外蛮夷,焉能不垂涎。” 海上贸易的巨大利益,便是国人亦不能免俗。僦船出海已是常态。许多蓟商,自发组建庞大船队,依附海市,抵达蓟国南部港津,再顺风而下,往来海外诸国。赚得盆盈钵满。 扼控海上贸易航线的蓟王,自看不上商人们的小打小闹。 此次南下,先灭林邑立威。而后重金结好徼外诸国。立大使馆,辟通商港津。效仿三韩半岛,择内河入海口,兴建港津。如珠串递进,连通身毒。终将抵达大秦。 如此宏图伟业,穷尽刘备一生,恐难完成。不怕。还有三百子嗣。古有愚公移山:“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有其父,必有其子。丈量世界的雄心,蓟王一门,当前赴后继,无有例外。 士贵人言道:“西南夷与徼外蛮夷,多有往来。相互结亲,亦是常情。论对徼外山水地形之熟络,非蜀身毒道西南夷王莫属。” “贵人言之有理。”蜀身毒道,乃交通中南半岛之贸易通道。先前西南夷王及本地豪强大姓,不愿与汉人分享。若非刘备遣水衡都尉,凿穿水路,荡平天险,沟通内外水系,西南夷王焉肯俯首称臣。 如今海市深入三南腹地。蓟国名产纷至沓来。西南珍物亦源源不断,贩运海北天南。单市租与关税所得,便远超蜀身毒道。 道理很简单。蜀身毒道,其中一段后世称茶马古道。山路崎岖,无法大规模运输。一支商队,不过十几乃至数百马匹。一车不过载二十五斛。试想匹马又能驮运几何。故多是轻飘又价高之物。 再观蓟国轮船。千石载重,随处可见。随海市南下,岂止是百舸争流。千帆竞渡亦不为过。无论运力、成本,还是往来时间,皆远非驮队可比。 正如河东盐商,改用蓟国畜力船后,河东大盐售价,已降至每石四百钱。且盐商获利未减。足见水运之便,亦见蓟国机关之利。 西南夷王,如何能不眼红心热。 蓟国大力推行农作机关器。国中二三老农,便可日种一顷。大量青壮健妇,农闲时筑路穿渠,营城造楼,筑堤圩田。赚取日薪二百大钱。 试想,蓟国千里白泽平地起。四百城港,皆是国人一砖一瓦,一石一木,修筑而成。或有人问,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若皆去海市经商,不去种田,又当如何。 如前所说,田地作为封建时代最珍贵的资产。时人对土地的渴望,便是蓟王刘备,亦无可免俗。或者说,作为农耕文明的大汉,上至帝王,下至百姓,皆无法幸免。焚尽蛮荒,辟土开疆,乃历代头等大功。 而豪商牟取暴利后,首当其冲,便是大肆并购良田,用以保值。 此乃民情所致。 再说国政。蓟国良田,无法流转。户户五十亩,分户不析产。若要多获良田,唯升爵一途。据编户不同,标准各异。农户、商户、匠户、医户等,各有进爵之路。农户首论田赋。商户首论市租。而后各项条件,逐次顺延。需全部达成,方可如愿进爵一等。五大夫以上,非功不授。 先前朝会,蓟王订立船户进爵,便首推运力。量化标准,便是“内(河)(千)取五,外(海)(千)取十”的运税。 《蓟法》中更有对荒田闭地,设有严律:田不耕者满载,没田县官(收归国有)。录入失信档案。严重者,当绳之以法。话说,客庸蓟国者,数以百万计。实在家中无闲人,雇佣人手便是。 汉人信义为先。重诺守信,契约精神可见一斑。 《二年律令·置后律》,时下作为“户后”身份的女儿,出嫁时,名下田宅可转至其田宅尚不足额的丈夫名下。甚至,户主因故绝户,其奴婢可免为庶人,并以“户后”身份,继承主人田宅及财产:“死毋后而有奴婢者,免奴婢以为庶人,以□人律□之□主田宅及馀财(‘□’为脱字)。” 实在无人继承,当收归国有。 如此,多管齐下。 力保四海无荒烟,宇内无闲田。 言归正传。 “夫君意下如何?”贵士人遂问。 “将鸳鸯十美人,请来阁中相见。”刘备需问明事情。 “喏。”士贵人这便遣人传命。 四宫回字形相连。东宫鸳鸯殿,往北宫一路通途。沿途御卫,已提前得报,自当放行。蓟王宫由三百亚马逊御姬护卫。安全无虞。 “妾等,拜见夫君。”鸳鸯十美,燕瘦环肥,饱受宠溺,艳光四射。蛮女多情,敢爱敢恨。床笫之私,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美人免礼。”刘备笑问:“上所言,为夫已细观。却不知,乃出何人之意?” “不敢欺瞒夫君。乃是妾等,父王之意。”美人朱提氏,美目盼兮,如实作答。 “原来如此。”刘备又问:“如何同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4 牛刀割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又重感冒,浑身刺痛。 --------------------------- “父王言,当组联军,随夫君征讨不臣。”美人又答。自嫁入蓟国,新婚之夜与夫君坦诚相见。个中滋味,当真痛并乐极。如今早已情根深种,断难舍离。 有汉一朝。家事即国事。 蓟王向来,公私分明,爱恨拎清。然对家事,亦尽心尽力。君不见,专设门下署并少府,处理王家事宜。 “哦?”刘备欣然笑道:“兵卒几何。” “五万飞军。”当真下了血本。十夷王虽是西南夷中大部,然麾下大小种落混杂,各说各话,难以协同。一个不如意,便拔寨而走,入伙别部。此亦是部落联盟的最大弊端:聚散无常,极其松散。 若论出身,十夷王女,沾亲带故,皆有渊源。 “五万飞军,足可荡平林邑。”刘备欣然一笑:“诸王,何所求?” “父王言,愿入海市,贩运山中珍物。” “可也。”刘备欣然应允:“然,凡入海市者,需先入海市籍。一旦入籍,便是蓟人。受《蓟法》所辖。凡有不法,严惩不贷。不知诸王,以为然否。” “海市乃出蓟国,理应如此。”话说能入籍蓟国,西南百夷,自当求之不得。 “如此,先入蓟商会。待平定林邑,再造大船,扬帆出海。”刘备言道。 “谢夫君。”鸳鸯十美,大喜下拜。 家和万事兴。何必多言。 送走鸳鸯美人,刘备忽又想起一人:“安素船行何处?” “已入漳水。今夜可入国境。翌日泊于南港。” “此次二宫太皇同行,断不可怠慢。”刘备言道:“当以国礼迎接。” “二位国相已备妥当。夫君可安心。”士贵人答曰。 “如此,甚好。”刘备又道:“闻董太皇病倒榻上,情况如何。” “侍医言,乃积郁成疾,苦无良策。”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华室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除去二宫太皇并一众逐鬼童子,时至今日,外人尚不得而知。逐鬼童子,被董太皇豢养于偏殿。除去食母进出,便是永乐太仆封谞,亦需禁足。 故,童子中谁是谁来,封谞亦分辨不清。 然刘备却是为数不多,知晓内情之人。这便叹道:“本以为遗诏、遗子,皆已入手。废长立幼,手到擒来。岂料贵子为何后所夺。大事难成,董太皇一病不起。” “夫君所言极是。此行,或生变故。”士贵人言下之意,董太皇恐难转圜。 “若令太皇崩于国,我等罪莫大焉。”刘备目光深邃:“传命太医令,当悉心诊治,确保万无一失。” “喏。”士贵人亦知事大。诚如先前所言。二宫太皇,如今位高权轻。宛如两尊琉璃大佛。“此物易碎,轻拿轻放,万勿倒置”。一个不留神,支离破碎。蓟王坐实大不敬之罪。 先前已与母亲言明,宜入西宫增城殿,与太妃为伴。 宫中太医左令华妁,得华大夫真传。医术不再其父之下。当可保太皇安危。 万事俱备。只待明日,南港恭迎圣驾。 洛阳西郭,寿丘里,车骑将军府前里道。 长史许攸,主簿陈琳,登门求见。不料却吃了记闭门羹。 “将军何故如此?”许攸长揖相问。 府中主事,面露惭色:“回长史。将军自出诏狱,便闭门思过,概不见客。” “我等岂又是客?”许攸再拜。 “这……”其中隐秘,主事又岂能知:“不瞒长史,便是卑下,亦不得入内。往来通禀,皆由侍妾传语。既然将军不见,二位莫再为难卑下。不送。” “这……”许攸、陈琳四目相对。唯有留下投帖,登车自去。 待少府车驾出里道。陈琳低声问道:“事到如今,该当如何。” “我料,何车骑乃奉命避嫌。闭门思过,乃其一。不与董卓等西州武夫相争,乃其二。” “太后当真不争?”陈琳不信。 “若不力争,太后焉有今日之位。”许攸摇头一笑:“西园万余精锐,若只为自保,岂非牛刀割鸡。” “太后意欲何为?”陈琳遂问。 “尚不得而知也。”许攸答曰:“唯重入车骑府,方可窥知关窍之所在。” “闭门不纳,如之奈何。”陈琳略显丧气:“不若弃官北上,去投蓟王。” “不可。”许攸厉声呵斥。稍又略加平复:“无功不受禄。江山社稷,尚不知鹿死谁手,你我岂能半途而废。” 自知一时失语。陈琳急忙赔罪:“子远勿怪,个中厉害,岂能不知。不过一时失语,万勿当真。” 许攸面色和缓:“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 “末路之难”,本意最后十里,最为艰难。然话出许攸之口,却让陈琳别有意味。 隔窗一扫两侧街巷。陈琳不禁暗叹,究竟是谁人之末路。又是谁人之穷途。 只需不是我等读人,便好。 许攸、陈琳走后不久。 便有细作,入西园通禀详情。 自华云号归来,赵忠志得意满,一扫先前胆战心惊。独掌西宫大权,为太后之心腹。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唯利是图者,又岂止何后一人。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再者说来。大将军何进,乃死于董骠骑并孙破虏之手。与赵忠何干。 念及此处。何后一通百通,涣然冰释。 待赵忠入宫通禀,何后自帘后言道:“许攸之智,或不下贾诩。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先前连坐入狱,竟假党人之手活命。首鼠两端,待价而沽。此风不可长。” “许攸此人,恃才而傲,恃宠而骄。若不经敲打,恐难大用。” “若能收归己用,何愁大事不定。”何后恨声道。 赵忠心领神会:“陛下为西州莽夫所胁,引山东群臣不满。尤其党人,多行非议。累日来,劾奏董卓尸位素餐,添居高位者,比比皆是。陛下虽悉数驳回,然心中必有触动。” “如何能除尽廷中草莽,回归正朔。”无外人在场,何后终是道破心意。 赵忠龇牙一笑:“非足智多谋如许攸,不可为太后分忧也。” “好一个足智多谋许子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5 九流学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南港,万人空巷。 皆来目睹新妇风貌。话说,王上屡被赐婚,皆是国色天香。料想此次亦不例外。安贵人生平,亦渐为人所知。“安侯”安世高之女。为大长秋兼领尚令曹节收养。自幼长于禁中,知达理,一身贵气。诸如此类。 既是送嫁,必有交接。 先由送亲使,诵读窦太后赐婚敕令。而后与迎亲使交接。礼乐奏响,队伍次第登岸。换乘王宫车驾,赴灵辉殿,行贵人婚仪。 王妃、贵人、美人,仪轨大有不同。“六宫称号,惟皇后贵人,金印紫绶。” 仪轨极高。 曹节曾言:“若计成,当以‘贵人礼’聘之。金章紫绶,居于王宫大殿。薨后玉柙银缕,伴驾长眠。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仅此一句,便知大不同。 冯氏为美人,便无此待遇。 待送嫁队列与迎亲队列,合二为一。便有王宫车驾,列队船下。伴着人群的惊叹,安贵人惊鸿一瞥,登车远去。 二宫太皇先行入车,并未露面。 一路鼓吹幢麾,浩浩荡荡,驶向王都。 沿途民众,自发焚香道旁。衣锦披绣,张灯结彩,普天同庆。爵民可锦衣车行,一妻一妾。亦是王法所定。 蓟国二十等爵深入人心。与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相得益彰。 或有人问。如此好事,蓟人岂不皆如蓟王这般,螽斯衍庆,子嗣绵延。事实确如此。然蓟国户数,一直维持在七八(7.5)之间。究其原因,蓟人多择长子成家后,再诞下次子。只因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有很多。读、习武、蹴鞠、赛马…… 一言蔽之,绝不能让我子,未战先怯。人生尚未落子,便投子认负。输在了起跑线上。编户齐民如此,更何况爵民乎。得闻详情,蓟王一声长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诸如营城术、通渠术、治水术、机关术、造船术、造纸术、印刷术、冶铁术、铸器术……凡蓟国专属,皆为大热学科。 最近又兴航海术。闻市舶寺招收航海学徒,三千名额被一日扫空。 许多路远,未能入选。齐聚市舶官寺门前。一时群情激奋。 刘备专开朝议。 蓟国三守五尹十六令,幕府重臣,悉数在列。 市舶令田骅,始料不及:“三千人已是上限。寺中属吏,苦无人手可用。” “意料之中。”刘备轻轻颔首,并不怪罪:“奈何三千之数,之于千万国民,杯水车薪。乐府传舞乐,将作寺授机关,都水署必是河渠,市舶寺自是航海。孤以为,太过散乱。” “主公意欲何为?”上庠令郑玄,闻弦歌而知雅意。 “何不汇聚一堂,另立‘大学’以授之。” “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学校)以化於邑。”郑玄言道:“大学与太学,当如何区分。” “太学坛,传显学。大学,授杂学。”刘备言道。 “韩非子曰:'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稍后,又有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之说。前汉刘歆再增‘纵横’、‘杂’、‘农’、‘小说’,为‘十家’。班固曰:‘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后去‘小说家’,时人将余下九家,称为‘九流’。敢问主公,显学、杂学,当如何区分。”上庠令郑玄,博古通今,果然大才。 “知行合一,学以致用。”蓟王出口成章:“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有其道理。今《蓟国百科全》编撰有序。当集百家之大成。或称‘大儒学’。除此之外,诸子百家,皆入杂学。” “主公之意,乃将‘大儒学’置于百家之上。”郑玄心领神会。 “然也。故太学坛传授大儒学,兼顾百家之精髓,称‘本科’。大学则分门别类,专授杂学,称‘专科’。” “原来如此。”群臣纷纷醒悟。本专之分,已道明一切。大儒学,本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对诸子百家进行提炼优化,融入儒学门下。然若要专修各学派,便可入蓟大学。 太学、大学,一点之差。高下立判。 “如此,当无需有显学与杂学之分。”上庠令郑玄言道:“便以本、专称之。” “甚好。”刘备轻轻颔首。 “敢问主公,大学立于何处?”左国令黄承彦,起身奏问。 “当是交通便利,人流密集之地。”刘备居高下问:“诸君可有高见。” 蓟都尹娄圭当仁不让:“当在国都之内。”开玩笑。一栋观建筑的加成,娄子伯焉能不知。 蓟都尹既开尊口,余下三守四尹,皆不好与其相争。 “如此,便在南广阳,择址兴建蓟大学。”蓟王灵光一现。 南广阳城与南广阳港,隔巨马水相望。城池在北,港口居南。蓟国黄金水道,路经年不冻,船队往来如织,贩运蓟国名产。南广阳城、港,富庶可比楼桑。两座坚城各纳民众,二万户,及一万户。南广阳一地,有民近三十万众。乃督亢秋成之重镇。港中有五千船户落户,亦是航运重镇。只可惜被笼统归为“督亢地”,名声不显。督亢者,乃蓟国心腹之地也。 “喏。”娄圭大喜下拜。得蓟大学入驻。南广阳必将闻名天下。 便在送嫁船队出发前。将作馆上呈微缩模型,几经修改完善,蓟大学随之择址兴建。 因在南广阳,故称“南学”。周时,有东、南、西、北四学,并太学称“五学”。 因次于太学。故大学主官,称“下庠令”。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礼记·王制》:“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郑玄注曰:“下庠,小学也。”蓟国小学、中学,乃是各城学、校。下庠,遂改大学之意。 首任“下庠令”花落谁家,尚无定论。洛阳嫁车已至。 蓟王身披华服,立于灵辉殿殿前。恭迎二宫太皇并安贵人、冯美人,车驾入宫。 恰逢云开日现。 一缕暖阳,挥洒殿前。蓟王人中麒麟。丰神俊逸,溢彩流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6 怀真抱素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太皇竟不在。 由窦太皇,将安氏、冯氏,交由蓟王之手。共入大殿,行婚仪。 蓟王宫上下,已举行多次。轻车熟路,莫过如此。 待礼毕,送入后宫无极殿。 请窦太皇入帘后,刘备坐于帘下。遂开宫宴,大宴群臣。 窦太皇正值盛年。又远离洛阳勾心斗角之地。避重就轻,心旷神怡。帝后风华,一览无遗。此次诸母亦归。见过太妃,便入门下署鸾栖馆,由太医左令华妁,悉心诊治。董太皇不愿下船。蓟王于百忙之中,已命华大夫亲自问诊。 蓟国医术,独步天下。户户药圃,相延成习。药材富足,药价不贵。各式药方,由方技馆整理汇编,再经太医院,临床验证,不断改良,传于后世。前立南学,门下署寺皆已并入。唯有医学与方技,各自保留。足见持重。 上邦风貌,大有不同。帘后窦太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君臣相契,莫过于此。海内大贤,蜂拥而至,齐聚一堂,英才辈出。 古往今来,能以一国济天下者,闻所未闻。大汉一藩,足见一斑。 蓟国吏治,清廉高效,居功至伟。 蓟**融天下,明以照奸。自左右国相以降,德才兼备。一心俸主,忠心不二。若社稷终为蓟王所得,亦是天命使然。 帘内窦太皇,目光如水,环顾大殿,停于蓟王侧颜。一时感慨万千。 洛阳不回也罢。 蓟国近北疆。又立冬宫于北海之滨。窦氏遗孤,当可正名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蓟王起身告退。窦太皇亦避入西宫,与太妃、王妃相见。 殿中遂交由义父、义弟,门下属吏。百官起身恭送,落座后,推杯换盏,气氛倍加热烈。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在安贵人并冯美人寝宫。蜜月后,轮流侍寝,便在合欢殿中。一般而言,蓟王不必移驾。究其原因,蓟王夜幸七嫔。嫔妃名册,并不固定。多避宜孕期。乃由安氏四姐妹,代为排序。交由王妃过目,再行删减补录。换言之,侍寝妃嫔,皆需王妃钦定。 六宫之主,掌君王家事。权力之重,两汉无以复加。 自十字飞阁,步入北宫无极殿。七妃已恭候多时。 “诸位姐姐,何意?”刘备明知故问。 绾妃言道:“安贵人,冯美人,皆未经人事。势孤力弱,恐有心无力。故我等姐妹,奉命前来相助。” “奉谁人之命?”刘备笑问。 “自是母亲。”七位小姐姐与长姐,自幼相伴。亦如刘备,称母亲。 “如此,且一同入殿。”刘备言道。 “不可。”嫣妃笑道:“我等皆守在宫门外。待小弟兴犹未尽时,便出声相唤。” “如此,也好。”皆是自幼相伴的小姐姐,刘备自不见外。 安德莉娅为首的函陵宫姬,如花笑靥,为刘备开启宫门。皆是枕边人,多说无益。刘备步入殿中,登二楼寝宫,与二美人相见。 南港夜泊,月满中天。 无由来一阵心悸。董太皇倏然惊醒。风中隐约传来笑语欢声,乱耳丝竹。 “来人。”董太皇无力轻唤。 “太皇。”榻下答话之人,正是童子申。 “今夜蓟王又得新妇。当真羡煞旁人。”董太皇似喃喃自语。 童子申似懂非懂:“不正是太皇赐婚么。” “话虽没错。然......”将心比心。董太皇悲从心起,一时黯然神伤:“此来蓟国,终归有负所望。” “负何人所望。”童子申随口一问。 “负......”董太皇终未出口。 一夜无话。 得七位小姐姐相助。安素并冯嫽,初婚夜,完璧归蓟,完满落幕。翌日大早,妇见舅姑、妇馈舅姑、舅姑醴妇。礼不可废。此去西宫一里之遥,二位新妇,却艰难挪步,耗时许久。 太妃,义太妃,义父,见惯不怪。耐心等候便是。 蓟王后宫,国色天香。如王妃惊为天人,副伏罗妃风姿无双,七妃朱颜倾国,宋贵人雍容华贵,士贵人知达礼,马贵人才貌双全,西域诸妃貌美倾城。诸如此类。 安素之美,竟不在其下。尤其先前,常女扮男装,含苞待放,不露锋芒。岂料“琼蕊苞红一夜开”,“正是玉壶春满”。 妩媚深藏,一夜绽放。四射艳光,竟令人不敢逼视。 得新妇如此,太妃自当欢喜。 “此女不凡。”王傅黄忠言道:“当有大利于王上。” 二位义太妃亦频频点头:“似有中令之风。”赵娥女中豪杰,安素亦不逞多让。 安素、冯嫽,举止得体,自有贵气。他日侍奉蓟王左右,只需珠胎暗结。贵气必为王家所有。便是方士所谓“藏风聚气,吞息吐纳”是也。 礼毕,新妇再拜而出。被宫人搀扶回殿,各自歇息不提。 循例,此后一月,乃二人专宠。蓟王夜幸七姬,必有二人之位。此举,乃为密集受孕。一般而言,十拿九稳,无有例外。如马氏、杜氏、邹氏,皆成功受孕。 亦有例外。 如一众女仙并鸳鸯十美,蓟王磨砻浸灌,百般宠溺,皆未能受孕。太妃已命华妁,细心诊治。尤其鸳鸯十美,事关三南大局。宜早不宜迟。 如前所说。董太皇骤失贵子,无可奈何。蓟王便无需避嫌南下。待立冬后,稻作毕。再南下不迟。 知董太皇卧榻不起,竟难以下船。 翌日,蓟王沐浴更衣,车驾南港,登船觐见。 永乐太仆封谞,下船相迎。刘备遂问,何以至此。 封谞已从一众逐鬼童子口中,得知那日隐秘。遂耳语蓟王。 听罢,蓟王一声长叹:“不料华云号,竟暗藏机巧。” “老奴久在宫中行走,亦不知先帝所赐华云号,竟暗置机关密道。”封谞一声长叹:“眼看贵子被掳,太皇心血,付之东流。焉能不气急伤身。” 刘备轻轻颔首:“华大夫可来诊治。” “昨日已诊,并开药方。王上来时,老奴已侍奉太皇,服过汤药。”封谞答曰。 “可有起色。”刘备遂问。 “或,稍有起色。”言下之意,药效不显。 “速去。”蓟王这便言道。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7 鱼目混珠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华室门前。 封谞正欲通报,却被蓟王所止。 轻移室门,刘备除鞋入内。待蓟王入内,封谞随手掩上,门前恭候不提。 华云号乃皇后行宫。装饰华美,工艺精良。华室金碧辉煌,氤氲中隐隐透着股药香。居中床榻,帷幔低垂。一人横卧,正是董太皇。 刘备跪坐帘下。屏气凝神,不置一语。 榻下童子申,曾奉太皇命,与童子兹一同面见蓟王。自然识得。见蓟王正襟危坐,童子亦不敢出声。 少顷,董太皇悠悠梦醒。 “来人。” 童子申,话将出口,又生生咽下。蓟王当面,岂有他说话之地。 “来人。”董太皇又艰难发声。 童子申,以头触地,怦然作响。以示榻下有人。 果然。董太皇闻声转身,正见蓟王当面。 “太皇万勿轻动。”刘备起身行礼:“臣,不告而入,请太皇恕罪。” “蓟王所为何来?”董太皇明知故问。 “臣,特来解太皇心忧。”刘备答曰。 “不知蓟王有何神丹妙药。”董太皇不抱奢望。 “如太皇所知。臣,上巳节时,身中术,灵台受创,乃至昏睡不醒。后得巫山神女并王母座下,齐奏昆仑九音,方将臣唤醒。醒时,诸多旧事,便已记起。后又得黄门令左丰密报,方知另有隐情。回忆先前种种,遂知太皇用心良苦。时,太皇与窦太皇指天为誓,扶立贵子为帝。臣本以为,不过是一己之私欲,为与太后相争。今日方知,太皇乃为大汉社稷,心血耗尽。臣,后知后觉,无言以对。” 刘备一席话,听得董太皇热泪长流。少顷,才哽咽言道:“本以为,孤独终老,至死方休。岂料,王上竟已窥破……” “何人是贵子?”刘备轻声问道。 “申儿。”董太皇哽咽难平。 “奴婢在。”童子申自榻下答曰。 “速来拜见。” “喏。” 童子申跪行上前,大礼参拜:“奴婢,拜见王上。” “抬起头来。”刘备不置可否。 “且奉命。”见童子申不敢起身,榻上董太皇急忙催促。 童子申年纪虽小,然却少年老成。明知贵子已被何后所掠。董太皇欲行鱼目混珠。令自己假扮贵子,行废长立幼。蓟王当面,明以照奸,如何敢抬头冒充! 然董太皇之命,又如何敢违。天人交战,忐忑难安。不得已,唯有奉命抬头。自下而上,与蓟王四目相对。宛如利箭穿心,又猛然蜷缩在地。 “少令所言不虚。”刘备终是相信。 “若非身逢……亦不敢信……”董太皇似耗尽气力,横卧榻上,徒剩喘息。 “太皇意欲何为。”刘备问道。 闻此问,董太皇宛如回光返照,竟挣扎坐起:“先帝《起居遗诏》在此,‘贵子’亦在此。王上可愿助一臂之力,废长立幼,三兴汉室。” “敢不从命。”刘备再拜起身:“然臣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王上且说来。”董太皇犹受强心一针,心病已愈半。 “太皇扪心自问,所为何来,又有何求?”刘备目光,清洌无波,慧深如海。 “自然是……天下权柄!”董太皇嘶声强辩。 “臣,斗胆。”刘备起身近前,隔帘耳语道:“窃以为,天下权柄,早已在握。” “王上,何出此言?”董太皇犹未醒悟。 刘备遂将一物,送入太皇手心。 待辨出此物,董太皇浑身巨颤。电光石火间,已幡然醒悟:“王上之意……已尽知。” “臣,告退。”刘备趋步退后,跪拜自去。 从始至终,童子申,云山雾罩,五体投地。不知所以。蓟王退步刹那,腰间玉色一闪。 似是一卷捆扎玉简。 伏于头顶暗阁内的黄门死士,运足目力,亦未能辨认。不敢耽搁,遂将消需传回洛阳。船上黄门细作,本是先帝为监何后所设(注①)。先帝崩后,为何后所用,暗监船上一干人等。 蓟王与董太皇相见内情,翌日已送入西宫长秋殿。 “究竟是何物,能令董妪起死回生。”细看密报,何后眉头紧蹙。 “传闻乃是一札玉简。”赵忠言道:“细作亦未能看清。” “莫非,便是《起居遗诏》。”何后言道。 “非也。”赵忠摇头:“自前汉武帝时起,《禁中起居注》,皆竹记录。历代帝王,相沿成习。本朝亦不例外。且日有所记,耗简极多,断不会是玉制。” “莫非,先帝另有诏,暗授蓟王。”何后眸中厉色,一闪而逝。不恨蓟王,只恨先帝。费尽心机,便是要扶立次子登基! “许,便是如此。”赵忠面露凄苦:“本朝诏,多出帛。传闻,唯光武洛阳登基时,方用玉简昭告天下。此,本名‘玉尺’。相传,乃伏羲氏授予大禹。‘长一尺二寸,以合十二时之数,使量度天地。禹即执持此简,以平定水土’。非开朝、封禅等大典,不可用。故从权重而言。竹(《起居遗诏》)不及帛(《废帝诏》),帛不及玉。” “换言之,若蓟王当真手握此,必于朕不利。”何后一语中的。 “太后明见。”赵忠下拜。 “本以为老而无用,放其归去。不料纵虎归山,追悔莫及。”何后切齿生恨:“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太后稍安勿躁。”赵忠历经生死两难,老而弥坚:“且看蓟王如何施为。”赵忠之意,乃是以不变应万变。 “有几成胜算。”何后问道。 “五五之数。”赵忠伏地答曰。 何后亦知强人所难,这便一声轻叹:“太仆请起。是朕,有失计较。” “老奴不能为主分忧,死罪。”赵忠再拜。 “起身说话。”何后不疾不徐,不怒自威。 “喏。”赵忠这才告罪起身。 “贵子,是真是假。”何后又问。 “老奴断不可看错。”赵忠侍奉先帝多年,又岂能走眼。 “如此,童子申,必然是假。”何后一声冷笑:“莫非,董妪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鱼目混珠之计。” 赵忠斟酌答曰:“俗话说,‘人急烧香,狗急蓦墙’。太后不可不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8 谁人称雄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觐见后三日,董太皇移驾西宫增城殿。由华妁施以医药,病情大为好转。 华妁断言,已无大碍。王宫上下,皆松了口气。 烟花易冷,琉璃易碎。正如此时二宫帝后。稍有不慎,延祸上身。 寻常百姓不知。蓟国君臣,焉能无知。二宫太皇,名为送嫁,实为避难。少帝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西州群雄,趁关东大军压境,二戚齐赴试儿礼宴,内外无备时,突施冷箭。将董骠骑,何车骑,一并拿下。又以雷霆之势,尽除二人党羽,独揽大权。 话说,史道人身材五短,其貌不扬,尖嘴猴腮(注①)。正因身材瘦小,故少帝暗中假扮,又借恶臭蛆虫遮掩。往来人等,唯有掩鼻远观,又岂会近前细观。 这才给了少帝可乘之机。 话说,在往来探视“史道人”的一干人等中,少帝必然暗中观察许久。最后选定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为其助力。 董卓其人,孔武有力,素怀大志。醉心权利,不甘人下,又苦无根基。正可为少帝一用。果不其然,二人一拍即合。少帝略施小计,便收服一员猛将。再得左中郎将吕布相助,于是里应外合,一蹴而就。 不得不说。少帝以总角(少年)之身,完败权倾朝野之二戚。得此成就,着实难得。 两汉四百年,少之又少。 二宫太皇,心生忌惮,远遁辟祸,亦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只是离时难,归更难。少帝手握八关,掌禁中内外。既已昭告天下,未定归期。恐遥遥无期。 窦太后孤家寡人,无心大位。自无所谓。 然董太皇又岂能轻易割舍,这场泼天富贵。尤其为解渎亭侯夫人时,孤苦无依,三餐不继。一朝上洛,风云际会。遂有今时今日之永乐太皇。 不过小败一场,锉动锐气。焉能投子认输,前程自毁。 料想,董太皇必不甘心。 少帝如此想。何后亦如此想。天下有识之士,皆如此想。故无不拭目以待,远遁蓟国的董太皇,又将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岂料,自避入西宫增城殿,好比泥牛入海。悄无声息,水花不溅。整日与窦太后,蓟太妃,相伴左右。无话不说,“亲如姐妹”。 反常则妖。 奈何无从窥破天机,唯有静观其变。 择吉日,蓟王上表,求为前大将军窦武平反。 表入禁中。少帝遂开朝议。党锢已开,党人遍及朝野。诸如程璜、曹节等,与之相干人等,皆以作古。自无人非议。 于是少帝,准蓟王表奏,遣使吊祠故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等,枉死党人。并赦免家小及从众,许徙往比景家眷,悉数回归原籍。 得少帝诏。 蓟王遂于百官大朝,请窦太皇入帘后。由学坛祭酒胡腾,并上计令陈奔,亲述当年旧事。三台令胡辅,遂还本名窦辅。陈奔还名陈逸。 百官无不慨叹。更有人潸然泪下。对主公刘备,更是钦佩到无以复加。 陈逸、窦辅,皆出蓟王同门。不料竟深藏有如此曲折隐情。话说,时主公不过十里亭侯,竟有如此胆识,收留朝廷要犯。且收入门墙,引为肱股重臣。 以小见大。窥一斑而知全豹。 我主义薄云天,气冲霄汉。论天下英雄,无出其右也。 南宫,玉堂殿。 得蓟王再上表陈情,备说陈逸、窦辅诸事。少帝久久无语。 待回魂,这才强打精神,求问太傅杨彪:“蓟王此举,是忠是奸?” 杨彪早有准备:“‘天地之大德曰生’。臣窃以为,蓟王为大汉存续忠良之后,养人间正气,弘天地仁德。乃大忠也。虽多有隐瞒,却也是时局所迫,故曰‘大忠似奸’。” “好一个大忠似奸。”少帝不置可否。转而又问道:“太傅以为,蓟王忠于何人?” “忠于大汉,忠于陛下,忠于万千子民。”杨彪答曰。 少帝面色稍霁:“蓟王心中,朕与万千子民,孰轻孰重?”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杨彪滴水不漏:“陛下与蓟王,同舟共济也。” 闻前半句,民重君轻,少帝已生不悦。待闻后半句,遂涣然冰释。言下之意,蓟王与陛下,乃是同船共渡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覆舟,则俱亡矣。 “太傅字字珠玑。朕,受教。”少帝心悦诚服。 “臣,不敢。”杨彪又替蓟王,化解一场危机。 少帝遂以心中忧思相问:“东西对峙,文武分立。该当如何?”言指朝中西州武夫与山东士人之争。 “朝中只有党人乎?”杨彪循循善诱:“前左右车骑,今为外官。牧守幽冀。四方将军今皆在,陛下独用后将军乎?”言下之意,只需皇甫嵩、朱儁等,一众名臣重归朝堂,分担权力,分散火力。斗争立止矣。 少帝心领神会:“妙计。” 这便专开朝议。欲将一众名臣诏回。 散朝后。新**禄勋,兼领司隶校尉,后将军董卓,纠结党羽,商讨对策。 “陛下何意?”董卓面色阴沉。 牛辅言道:“许是见百官整日劾奏不休,故遣人为将军挡箭。” 一众莽夫,有何远见卓识。纷纷鼓噪:“许,便是如此!” 只恨半生戎马,无人可用。董卓心中怅然若失:“若左右车骑,并三位将军归来。朝堂之上,焉有某一席之地。” 一众莽夫又纷纷点头:“将军所言,不无道理。”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董卓心烦意乱。 “这......”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牛辅急中生智:“将军何不请卫将军,左中郎将,过府一叙。” 董卓面色稍缓:“如此,也好。”少帝亲政,西凉众居功至伟。如今名臣归朝,卫将军张济,左中郎将吕布,亦当如临大敌。 这便命骑都尉李肃,登门投帖。相约一见。 待李肃离去,董卓忽有感而发:“京中称足智多谋者,还有何人?” 牛辅脱口而出:“南阳许子远。” “嗯......”董卓目光闪烁,心意难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9 名臣归京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先前,少帝便有召回前左右车骑,槐里侯领冀州牧皇甫嵩,钱塘侯领幽州牧朱儁,之意。 奈何突遭不测,几经变故,就此搁浅。 今二戚树倒猢狲散。又起山东士族与西州武人之争。如前所说。西州人氏,素被山东轻慢。更饱受地域歧视。究其原因,今汉以来,西凉饱受羌乱,汉人十不存一。若非举家逃亡,便需与羌人共存。如董卓麾下一众“凉州大人”,与羌豪累世通婚。或如马腾父子,家贫无依,不得已娶羌女为妻。诸如此类。且两汉以来,如河西四郡,常有关东大姓,因罪徙边、辟祸西迁。百年来,虽洗去罪痕,摇身一变,却仍遭人诟病。 便是刘备。初来乍到。正月旦会时,入宗亲诸刘队列。事后亦遭人诋毁。足见家门出身,根深蒂固。甚至朝廷亦不例外。凡入羽林,必是六郡良家子。足见一斑。 正因矛盾尖锐,无从调和。故当以董卓为首,西州武夫,快速崛起,手握重兵,占据朝堂时。以党人为首的山东士人,立刻嗅到了浓浓的危机。于是摒弃各自成见,联手对敌。 少帝毕竟年幼。虽手握大权,却又不敢肆意妄为。对百官多行怀柔之策。轻易不降罪。于是乎。双方人马,明争暗斗,虽不见剑拔弩张,耳畔却也隐隐响起,兵戈之声。 论唇枪舌战。董卓等人岂是对手。往往被驳的,面红耳赤,体无完肤。诸多侍御史,引经据典。含沙射影,指桑骂魁。出口成章,字字见血。董卓等人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少帝观之,我见犹怜。 实在是被骂惨。 只恨手无寸铁! 眼看便要重蹈二戚相争之覆辙。少帝未雨绸缪,问计太傅杨彪。终得解决之法。于是力排众议,将冀州牧皇甫嵩、幽州牧朱儁、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名臣宿将,齐调京畿。 此举,不啻当头棒喝。令双方皆措手不及。 尤其皇甫嵩并朱儁二人,少帝亦受雄职。皇甫嵩领尚令,朱儁拜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董卓,并为三独坐。 诏命颁布之日。散朝后,卫将军张济、后将军董卓、左中郎将吕布,相约一见。 董卓曾领《衣带诏》,联络群雄。故凡有会面,皆由其主持:“陛下为息朝堂争斗,调名臣回京。我等当如何应对,方为上策。诸君且不吝赐教。” 卫将军张济言道:“文官见不得我等‘窃居高位’,故群起来攻。言辞虽利,却难伤我等分毫。何必在意。” “不可大意。”董卓正色道:“有道是‘三人成市虎’。一众侍御史,累日无休,再三诋毁。若令陛下见疑,我等俱休矣。” “三位将军,各有多少人马。”吕布忽问。 “领命出征前,不过数千兵马。”董卓答曰:“如今募得几何,尚不得而知。” “陛下何意?”吕布又问。言下之意,是否放三位将军麾下人马入京。 “料想,多半如此。”董卓已猜出陛下心意。 所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陛下自除二戚兵权,将京畿数万兵马,揽至麾下。奈何关东群雄虎视眈眈,蓟王虎踞河北。陛下为求自保,自当广募雄兵,守备关隘。 又奈何坐拥江山,不及半壁。财政捉襟见肘。朝堂百官,皆伸长脖颈,坐等蓟王献费。如何还有余力,招募兵马。 调回三位宿将,不啻一着妙棋。如此不费一钱一粮,得数万精兵。若京畿之内,有十万兵马,何愁大事不定。 “许,陛下另有所谋。”吕布又道。 “奉先何不明言。”董卓忙问。 “三位将军,久历沙场,乃军中宿将。陛下调回三路大军,未必没有讨伐关东之意。” “哦?”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卓等人纷纷醒悟:“蓟王又当如何?” 吕布言道:“传闻,蓟王已传林邑,命其王负荆请罪。料想,林邑王必不肯轻易就范。那时,蓟王当传檄天下,攻伐不臣。待蓟王挥师南下,陛下许生收复关东之心。” “奉先言之有理。”卫将军张济,亦觉有理。 “关东群雄,断不会坐以待毙。”董卓言道:“那时,必有一场恶战。” “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机也。”吕布傲然一笑。 与会众将,皆有喜色。正如吕布所言,舌战不利,兵战亦不利乎! “先前,陛下遣太傅杨彪,太仆王允,持节抚慰山东。太傅先归。太仆顺下江左,远赴扬州。料想,必有所获。”张济言道。 “许,荆州牧刘表,益州刺史刘焉,青州刺史刘岱,扬州刺史刘繇,徐州刺史陶谦。皆已为陛下所用。故才召回三位宿将,趁蓟王南下征伐林邑,四面合围,讨伐关东。”吕布又道。 “许,正如奉先所料。”董卓一扫先前阴霾之气。只需大战在即,少帝断不会对武臣不利。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天下反贼遍地,正值用人之际,少帝焉能自废爪牙。 “西州可有足智多谋之士,能为我等出谋划策。”身处高位,董卓已知人才可贵。 “我等只知捉刀厮杀,不懂运筹帷幄。”张济摇头。 张济此言,却换来董卓一声长叹:“今日方知,蓟王一亿主簿,是何等便宜。” “贾李和优,何必多言。”众皆嗟叹。 居延长城外道。 西域都护府车队,日夜兼程,终抵雁门关外。 验过都护府传证,关都尉这便勒令放行。李儒并戏志才,一去数载,今日始归。 窗外山水,渐与关外迥异。 李儒忽生慨叹:“眼看归国在即。不知为何,竟生怯意。” 戏志才亦点头道:“不瞒文优,我亦有此感。我等随主公西征时,国尚初建。时至今日,临乡又是何等景象,恐非你我能料也。” “‘百闻不如一见’。”李儒憧憬之情,溢于言表:“当与主公,痛饮三杯。” “茶亦醉人何须酒,自香来何须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吟成白雪心如素,闻尽梅花香自真。昔日浣纱今日恨,玉人如许愿相亲。繁华过处终是梦,薄酒一杯敬良人。”戏志才诵蓟王年少诗篇,亦多迫不及待:“便要与主公当面,表一表‘如素真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0 火云如烧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这是什么神流感。浑身刺痛、无力,冒冷汗。反复发作,头晕目眩,剧烈咳嗽。不时伴有呕吐感。785天没有断更。希望这次也能坚持住。 更新不稳定,请见谅。 ---------------------------- 五阮关前,门下主簿孙乾,已率队等候多时。 五阮关,时下亦称“五原关”,“上谷关”。乃“内三关”之一。 《后汉·乌桓鲜卑列传》有载,光武初,乌桓与匈奴连兵内犯。建武二十一年(45年),“遣伏波将军马援将三千骑出五阮关掩击之”。便是此关。 五阮关,位置险要,易守难攻。关城依山傍水,两峰对峙。与四周山峰成天然屏障:“南阻盘道之峻,北负拒马之渊,一关雄踞于中,障群险于外。” 时蓟王传檄天下,收服白波黑山残部。太行山中黑山老寨,遂为蓟国屯驻。前有黑山别帅杨凤,拜为蓟国黑山校尉。麾下五千勇健,自成一校。屯驻各处山砦,通渠修路,筑城圩田,四时操练,守备蓟国西境。与白波右校尉杨奉、白波左校尉韩暹,互为犄角。 另有,护军右校尉兼领北平令许定,率许氏部曲,并护军右司马兼领北平尉彭脱,率麾下葛坡黄巾,驻守北平关城。居中接应。 蓟国数万雄兵,扼太行八径,足可保西境平安。 五阮关位置险要,虽为关都尉戍守,然距最近一处太行山砦,亦不过数里之遥。凡有异动,蓟国雄兵瞬息可至。协防雄关,以拒强敌。左右常山关(倒马关)、居庸关,亦如此例。正因如此,三关都尉与蓟国诸校私交甚笃。凡有所求,必有所应。 知门下主簿孙乾,出迎西域重臣归国。关都尉岂敢怠慢。这便连夜清扫雄关内外,鸡鸣时关门大开,坚甲利兵,列队关前。关上关下,旌旗招展。 日上三竿。忽见天边烟尘四起。又闻蹄声如雷。马蹄声中,避震板簧咯吱作响,宛如兵戈大作。稍后,赤鹿焰角、三足踆乌,旌旗蔽日,恰似火云逆升,烈焰焚天。 犹如天降神兵。 别说罗马人。便是汉人初见,亦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西域军旗,皆用丝绸锦缎,细绣而成。如此豪阔,着实令人咋舌。话说,此亦是针对域外诸国,虎视眈眈,西域都护府有意为之。 铁骑驰骋,如雷如鸣。 长缨似血,火云如烧。 丝路沿线,避恐不及。岂敢争锋。 后世有人臆测,言汉时车马,皆是踱步,从未驰行。何其缪也。少时,刘备邮寄寝垫给安平崔钧。时邮卒写下“北”,“驰行”。足以证明。 何为驰行?疾驰也。 汉承秦制。高速路,四通八达。纵马奔驰,何其快哉。若无快慢之分,庶人何必只乘牛车。 待抵近一里开外。 再闻号角雄浑。自后向前,如潮浪退,层层降速。次第缓行至关下。 “主公门下,主簿孙乾,恭迎上官。”孙乾朗声言道。 须臾,便有二人乘马至队前。掷鞭下马,赶来与孙乾相见:“李儒(戏贤),有劳孙主簿。” “不敢。”孙乾还礼:“二位上官,且随我入关。” “请。” “请。” 队伍迤迤逦逦,绵延数里。随行人等,相貌各异。却皆着汉服,行汉礼。举手投足,与汉人无异。 看得五阮关守卫,啧啧称。 北地胡人往来,屡见不鲜,不足为。只是这队胡人,碧眼饶须,深目高鼻。穿城而过时,熏染的百花香气中还透着股淡淡的汗味。却不似东胡一身膻气。必是西胡无疑。 李儒、戏志才,精挑细选,必有大用。 入关后,沿巨马河谷,一路疾驰。转入濡水河谷,换乘蓟国轮船,沿蓟国黄金水道,顺流而下,泊入南港。 “文优,志才,一路安否?”左右国相,并四大谋主,已等候多时。 远山近水,旧貌新颜。故人见面,感慨万千。 “一路安好,多谢国相,并诸君惦念。”李儒,戏志才,快步下船,与众人相会。 左右国相,各执一手,把臂同行:“主公已在宫中等候多时。且同去拜见。” “喏。” 随行人员,自有南港属吏并一路同行之门下督郑泰,殷勤接待。众人换乘王宫车驾,驶入王都。 近乡情更怯。窗外景象,李儒、戏志才,走马观花,竟不敢多看。 好在数里之遥。转瞬即至。 入南宫门时,鼓乐齐鸣,绣衣吏并函陵宫姬,鲜衣怒马,列队相迎。一直默默守护在侧,绣衣尉臧戒,亦不由百感交集。 与吕冲、魏袭、史涣、阎行,绣衣四尉,擦肩时,抱拳行礼。臧戒等一众绣衣吏,徐徐止步于门洞内。恭送车驾入王宫。蓟王内宮,外臣不得擅入。一众绣衣尉,皆秩比千石。自有门籍。然今日接风洗尘,非二千石不得入内。乃少府中令赵娥,先行告知。 如此,尊卑有序。泱泱大国风范,足见一斑。 依蓟王秉性,自当大宴群臣。斗酒诗百篇,明月伴我眠。一醉方休。 然中令谏言:私交岂开国宴?主公向来公私分明,且二宫太皇皆在。众目睽睽,断不可落人口实。 刘备从谏如流,虽心中抱憾,却也不可因私废公。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家大业大,位高权重。为人处世,当恪守礼法。断不可恣意妄为。引天下口诛笔伐。 勘定二千石,便是蓟王肱股重臣。由官秩限定国宴规模,亦令百官心服口服。否则,谁人赴宴,谁人不宴,皆不得而知。乃至厚此薄彼,亲疏有间,反而不美。若自持王上密友宠臣,恃宠而骄,位卑身贵。令官秩尊卑,荡然无存。于蓟国吏治之危害,难以估计。 故而,由官秩划线,以作区分。乃公平之举。中令赵娥,果然女中豪杰。 少顷,吕冲、魏袭、史涣、阎行,拍马赶到。自领西域绣衣,入门下署鸾栖馆,不醉不归。翌日洗漱一新,入宫面君。朝会之上,通禀国事,再赐宫宴不迟。如此行事,方不至失礼。 灵辉殿前,目光所及。见王傅等,文臣武将,簇拥台上。蓟王更临轩等候。 李儒、戏志才,已有泪痕。 拾阶而上,趋步近前:“臣等,拜见主公。” “诸君免礼。”刘备欣然一笑:“一路辛苦,且入殿一叙。”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1 不为已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灵辉殿内,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所谓“无酒不成席”。又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与一众故交新知,把酒言欢,何其快哉。 蓟国人才济济,文盛武兴。各城学校,传道授业,读育人。太学坛莘莘学子,薪火相传。太学生自耕自养,勤工俭学。学业有成,实习期满,出为国效力,水到渠成。不欲出仕,亦无妨。蓟国百业兴盛,二十等爵一视同仁。终归殊途同归。 《论语·子张》:“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优”,非“优秀”,而是“优裕”之意,即“有余”或“富余”。也既是说,做官有余力,便顺带治学;治学有余力,亦不妨做官。一边为官,一边治学,游刃有余。古之贤者,莫不如是。 封国与幕府并重。正如大汉朝,郡、国并行,双轨治世。 封国与幕府,如何统一?没错,便是宫职。一言蔽之,家、国、天下。“二轨三阶”,道尽大汉治政之妙。 幕丞三人,中丞贾诩,右丞荀攸,左丞李儒。军主三人,军师祭酒戏志才,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 “军主”之意,如“谋主”也。非言“一军之主”。故又称“兵主”。 或有人问。蓟国六大谋主,为何皆在幕府。 蓟王一语破天机:治国何须设谋?令行禁止,上行下效,足以。 幕府统四方都护。开疆辟土,以御外虏。自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俗语谓“好钢使在刃上”,便是此意。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然蓟国兵戈之利,所向披靡。君不见蓟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未尝一败。蓟国雄兵,十里挑一乃是常态。如白毦卫,更是千挑万选,精益求精。 蓟王国先发。林邑国使,不敢怠慢。昼夜兼程,赶回国中。此时,林邑王或已收蓟王国。料想,必不会轻易认罪。 择吉日,蓟王当传檄天下。行二次“劝诫”。若仍不知悔改,不服王化,负隅顽抗。而后便是千帆竞发。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所谓“杀鸡儆猴”。又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只需荡平林邑,重开旧县。周遭蕞尔小国,自当俯首称臣。不敢再生忤逆之心。 众所周知。单一族群,容易抱团。最怕族群混杂,各说各话。信仰不同,语言不通,风俗各异。相互交流尚且困难,何谈抱团。引外来种群入林邑,不断稀释占人比例,一石激起千层浪。便是后世所谓“鲶鱼效应”。 唯求同存异,深入汉化。共用官方语言、文字、习俗、乃至信仰。方可彼此沟通,各自相安。 蓟王心有所想,市舶寺已有所动。 谋取倭国列岛,并海外荒洲,以熊袭、东鯷人为首,共迁十万众入林邑。可先据避风港湾,修造港津。再筑城圩田,穿渠修路,辐射内陆。如此恩威并济,当可解占人之乱。 熊袭剽悍尚武,后世称“隼人”。乃狗奴国,快速汉化而成。脱离蛮荒,心向大汉。稍后,为蓟王攻掠列岛,一统倭国,立下汗马功劳。亦是继挹娄之后,另一支利于大航海之强兵。 且能耐极苦,悍不畏死。对半岛气候,适应力极强。再加东鯷人,世代居于岛上,亦不逞多让。待林邑为占人、隼人、东鯷人,三族共有。岭南无忧矣。 正如被称为“绿洲熔炉”的西域。大量域外人种的引入,非但没令蓟王失去掌控。反更有凝聚力。究其原因,只因自身文明,已远远不足以适应绿洲的生存。唯有向更高级文明进化,才能通行整个绿洲。作为守护初火的帝国。封建时代的大汉,无疑是时下最高等文明。没有之一(不接受反驳)。 向化自然而然,应运而生。 以此类推。“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待占人发现,无论从神灵到世俗,皆无法通行林邑时。向化必然发生。 十万隼人、东鯷人,足以搅动三南。 言归正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君臣皆尽兴而归。来日方长。 长安县,西域五十五国邸,一时人满为患。 且还只是域外使节入驻。数万绿洲来客,由门下署,分别输往各处营地。与流民类同,洗漱治病,调理身体。确认无碍,再酌情安置各城不提。 漫漫征途,横跨万里之遥。路上染病,不可不防。 “丝路公主,身在何处?”罗马皇后鲁琪拉问道。 “已入长安行宫。”圣火女祭阿丽娅,眺望内城琼楼玉宇,轻声答曰:“循例。丝路公主,需习多年汉宫仪。再由昭阳宋贵人,择选入宫。何时和亲,尚无定论。” “结亲如结盟。对蓟王和亲,蓟人向来谨慎。”鲁琪拉言道:“趁此良机,验明正身,勘定品貌。择优而(临)幸,亦是上邦礼仪。” “公主出嫁,也要排序。”黑夜女王英妮娜,一语中的。言下之意,罗马皇后当早做打算。 “蓟王回,许我等同下日南。”鲁琪拉言道:“今六大谋主齐聚,只待稻作毕。”堂堂大秦皇后,岂能与一众丝路公主,争风吃醋。 “若蓟王南下。二帝之争,或有定论。”圣火祭司,素有远见。 鲁琪拉轻轻颔首:“先前少帝调名臣回京。近日闻三宿将,各领数万精兵同行。一旦手握十万兵马,蓟王又远征日南。少帝必出关东。”所谓年少气盛,莫过如此。 “蓟王知否?”阿丽娅忽问。 “你我皆知,蓟王焉能不知。”鲁琪拉轻声一笑:“即便蓟王不知,蓟国谋主又岂无知。” “所以,此乃蓟王之计?”阿丽娅暗自叹息。果然还是权谋当道。 “非也。”鲁琪拉摇头:“蓟王南下,早有迹可循,乃是先发。少帝见有可乘之机,遂将名臣调回,乃为后举。一前一后,相隔数月。蓟王岂又先知乎?” “有理。”英妮娜欣然点头。 阿丽娅心领神会:“换言之,无论蓟王如何行事。少帝皆会寻机而动。” “何止少帝。”鲁琪拉笑道:“南阳新帝,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袁大肆卖官鬻爵,敛财无数。关东豪强坞堡遍地,族中子弟又纷纷买官出仕,牧守一方。上下勾结,为祸更烈。”鲁琪拉叹道:“新帝弄险,远甚洛阳。” “无妨。”英妮娜言简意赅:“北有一藩,天下得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2 变置社稷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言下之意,蓟一国济天下。只需蓟国不乱,天下可安。 洛阳朝堂,八关锁固,不过坐拥百里之地。然,单蓟王“人岁六十三钱”献费一项,足够朝廷上下,全年开支。大汉一藩,足见一斑。 正因天下皆知。故少帝、新帝,才有恃无恐。二帝皆以为,只需分出胜负,稳坐大位,蓟王自当俯首称臣,四时进贡,不生二心。 事实却也如此。只可惜。帝王心术,在心怀天下的蓟王面前,早已无用武之地。自先帝时起,蓟王早已完成从义理到情感的切割。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zīhéng)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注①)。” 一言蔽之,民贵君轻。 为救万民于水火。逼不得已,唯有变置社稷。 世人常言,社稷为重。却忘了民为贵。蓟王心系万千黎庶。煞费苦心,立《圩田制》。令国之石民,皆得进身之阶。如此千方百计,最大程度将黎庶阶级,整体抬升。大利于国民。 如今,蓟王又要将蓟国爵民制,放之四海而皆准。待成天下共识。何愁江山不定。 些许豪门大姓,逆世而行,欲垄断江山。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尸骨无存。 可以预见。这场封建时代的分水岭之战。必已蓟王完胜告终。 话说,自蓟王少时南下平乱,乃至黄巾逆乱。天下百姓,齐奔蓟国。一日数万,乃是数十万,更屡见不鲜。如何妥善安置,蓟国各级官吏,早已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数万西域来客,不出半日已被归置完毕。如泥牛入海,水花不显。汇入泱泱大国。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战争动员能力,亦不逞多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未行,运筹帷幄之中。关于林邑国的一切情报,正被逐条整理汇总,呈报辅汉幕府。 林邑国的山川地形图,亦在加紧制备中。 “非刘不王,非功不侯”。民爵九等五大夫以上,非功不授。先前,豪商田韶贩飞云、盖海,二舰队,为国创收六十亿。这才连升六等,授予十五等之少上造爵。换言之,蓟国民爵,十亿一等。且断难世袭。即便位高足可世袭,亦需减等:“关内侯子二人为不更,它子为簪裊”。 换言之。民爵虽是终身制,却不可传于后辈。新一代蓟人,需如父辈那般,亦步亦趋,为国效力,方可积功升爵。 以上种种,皆非蓟国首创。乃两汉四百年,积威犹存。被蓟王慧眼识珠,发扬光大。才有今日爵民兴起。若与后世相比。爵民或可视作大汉的“中产阶级”。乃是封建时代迈向帝国时代的标志之一。 若无爵民,必兴门阀。于是封建时代退化成农奴时代。家国天下,劣化成家天下。再无国民,只剩家奴。而后“种姓”大行其道。不看德才兼备,只看门第出身。 故蓟王窃以为:自汉而后,华夏封建文明,一直在退化。直到农耕文明被工业文明所彻底取代。单从制度的优越性而言,上下五千年,皇朝更迭,两汉是顶峰。 后世儒教,常把孔孟之道,挂在嘴边。却从不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黎庶如何显贵? 且看蓟国二十等爵。 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正助推大汉,斩断枷锁,振翅高飞。冲向帝国时代。 北宫,无极殿。 天光大亮,秀色可餐。 昨日国宴,为李儒、戏志才,接风洗尘。蓟王难得多喝几杯。入合欢殿安寝,稍有恣意。安贵人等,便迟了早膳。 待梳洗更衣,返回无极殿。后宫佳丽,多已餐毕。蓟王子嗣众多。王子公主,皆安居东宫。许多母妃,用善后,已赶去哺乳。幸有值夜宫姬与安素等人相伴而食,方不显空旷。安素自幼出入南北二宫,见多识广,即来则安。奈何冯嫽,谨小慎微。安素遂相伴为其壮胆。 俗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王宫横竖一里,周回四里。楼高七重。内置殿堂馆舍,亭台楼阁。各种功能建筑,错落有致,不一而足。足不出宫,便可自娱自乐。安素与七妃,自幼相识。如今共侍一夫,自当无话不谈。得七妃引荐,安素遂与众妃相识。 蓟王后宫,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皆深谙汉宫仪,幽州汉话精纯。便是汉隶,亦写工整,字迹娟秀。 初见略有不适。久而久之,习以为常。无有不同。话说,安素亦有一半安息血统。五官异于汉人。便是公孙长姐,亦如此例。如前所说,两汉以来,幽州常有东胡内迁,分封王侯。天生异相者众,实不足为。 比起洛阳南北二宫。蓟王宫,胜在错落有致,别样惊喜。若非蜜月之中,频繁侍寝。安素自当一览无余。奈何此时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用膳毕,便与冯氏相伴入二楼寝宫,休养生息,以待夙寐夜兴,承欢榻上,早日珠胎暗结,母凭子贵不提。 洛阳东郭殖货里,金水汤馆,后院精舍。 婢女引访客至。 只见许攸,衣衫不整,高卧堂前。似宿醉未醒。 “贵客昨夜赴党魁平乐会,大醉而归。鸡鸣时,方才睡下。”馆中婢女,实言相告:“必是借酒消愁无疑。” 访客不置可否:“速备醒酒汤。” “喏。” 一碗醒酒汤,顺服入腹。许攸悠悠转醒。忽见一人负手立于堂前,浑身一震,急忙翻身下榻,长揖及地:“卑下,拜见将军。” “长史酒醒否?”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车骑将军何苗。 闻此言,许攸心中暗喜:“卑下酒后失仪,将军恕罪。” “无妨。”多日闭门思过,何苗亦有长进:“此来,乃奉太后之命。请长史入宫相见。” “敢不从命。”许攸肃容下拜。 “且去洗漱更衣,随我入宫觐见。”何苗表情淡然。 “喏。”许攸不疑有他,自去洗漱更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3 骨肉至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西宫,长秋殿。 何车骑领长史许攸,入殿觐见。 “臣等,叩见太后。” “免礼,赐座。”帘内何后,云淡风轻。 “谢太后。”二人再拜落座。 “长史可知,所为何来?”何后先问。 “恕下臣愚钝,尚不知也。”许攸答曰。 “陛下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群雄,骤然发难,独掌内外大权。今为平息关东士人与西州武人之争,又纳太傅之言,调名臣回京。前将军臧旻等,先前奉命戍守四方,蓄养兵士。如今齐聚京城。敢问长史,陛下此举,只为息事宁人乎?”何后索性明言。 许攸斟酌答曰:“闻待稻作毕,蓟王当乘冬初信风,南下征讨林邑。下臣,窃以为,岭南战事一起,蓟王当无暇他顾。陛下或趁此良机,数路兵发,讨伐关东。名臣归京,或另有他用。” “好一个,另有他用。”何后又言道:“长史以为,胜算几何?” “不敢隐瞒太后。”许攸言道:“当在五五之数。” “哦?”如此敷衍,何后焉能满意:“当真胜负难料。” “陛下先前,曾遣太傅并太仆,持节抚慰山东。尤其荆州牧、益州刺史、青州刺史、扬州刺史,四州长吏,皆出汉室宗亲,心向洛阳。只待陛下传檄天下,必四面合围,威逼南阳。如此,大局已定,胜负既分。” “莫非,并非如此。”岂止是少帝,何后亦如此想。 “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赫天下。若蓟王置身事外,料想,天下汉室宗亲,皆作壁上观。”许攸一针见血:“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洛阳与南阳,乃叔侄之争也。至亲莫过如此。试想,汉室宗亲,天下宗王,又有谁人,能亲过叔侄。” “原来如此。”太后如何还能不醒悟:“若四州作壁上观,陛下与合肥侯旗鼓相当。急切间,确难分胜负。此战当不可速决。” “太后明见。”许攸再拜。众人皆说太后迁居西园,博览群,知行倍增。果不其然。 “既如此。朕,又当如何自处。”何后问的突然。 许攸答的坦然:“二宫太皇,远遁避祸。三宫唯剩太后垂帘监国。陛下远不及元服,却急于亲政。此举,有悖祖宗家法。亦与礼法不合。太后宜当‘劝谏’。” “长史之言,甚慰朕心。”何后又问:“当如何‘劝谏’。” “下臣斗胆。”许攸心生得意,面上却越发谦卑:“党魁当可一用。” “闻董太皇,以日易月,年内二次赐婚蓟王。党魁上疏劾奏,此举与礼法不合。党人皆饱学之士。陛下未及元服,便强行亲政。亦与礼法相悖。”何后轻轻颔首,继续追问:“得党魁相助,又当如何。” “卫将军张济等,本出董骠骑幕府,与后将军董卓,虽同出西凉,却非刎颈之交。左中郎将吕布,更身受蓟王大恩。今西州武人被百官群起而攻,故行同舟共济。若能分而化之,何愁大事不定。”许攸早有定计。亦深知西凉边陲民情。 “愿闻其详。”何后心领神会。此才是关键之所在。 “西州,饱受羌乱之苦。故民风彪悍,匹夫之勇。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下臣观董卓之辈,皆生性多疑。诚如‘狼性怯,走喜还顾(注①)’。太后岂不闻,蓟王平羌时,巧设留白离间之计乎?”许攸确称足智之辈。 “蓟王‘金城太守’表中,不录姓名,只做留白。”蓟王一举一动,太后焉能不知。 “此乃出脱于春秋时,晏子‘二桃杀三士’之计也。”蓟王并贾诩,君臣相契,共设无双连环,一举平定西凉,许攸如何能不深究:“太后只需巧施此计,令西凉众,暗生间隙,相互见疑。乃至刀兵相向。大事成矣。” “离间计。”太后不置可否:“当从何处着手。” “董卓与陛下。”许攸眼中精光乍现。 何后微微一笑:“计将安出?” “太后只需如此如此……” “妙计。”饶是何后亦不禁称赞。 “太后,谬赞。”许攸目露得色,急忙下拜遮掩。 电光石火。帘内何后似已窥见。 南阳,新帝宫。 二袁,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志得意满,赶来相见。人皆一样。陡掌大权,喜大忘形。先前不过一郡之守。如今手握关东吏员升迁任免。权利之大,何必多言。 “弘农王(少帝)调名臣回京,意欲何为?”新帝亦觉此事,不同寻常。故急诏二人入宫。 袁绍答曰:“传闻,乃为息文武之乱。” “若如此。皇甫嵩、朱儁二人足矣。四方将军齐聚,麾下十万精兵,人吃马嚼,耗费无数。区区洛阳百里之地,何以久持。”新帝果然知兵。 “回禀陛下。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成名已久。先随凉州三明,平定百年羌乱。又联手蓟王,北伐鲜卑,一战成名。后与皇甫嵩、朱儁等,讨平黄巾。”袁绍斟酌言道:“莫非,洛阳欲用兵。” 新帝言道:“闻稻作毕,蓟王将泛舟南下,讨伐林邑。若果真如此,弘农王许冒天下之大不韪,攻伐关东。亦未可知。” “陛下且安心。”袁术奏报:“雄关障道,易守难攻。且洛阳出兵,必经徐豫七国。七国唇亡齿寒,焉能束手待毙。大河之上,另有飞云、盖海,二舰队。若乘其不备,偷袭孟津、小平津。亦或是逆入阳渠,兵临城下。洛阳必乱。臣窃以为,弘农王不及元服,焉有此胆略。不过聚兵壮胆耳。” “话虽如此,却不可不防。”新帝稍得安心:“传命,加紧督造雄关,万勿有失。” “喏。”二袁领命自去。 新帝面上阴霾,一闪而逝。 二人大肆卖官,敛财无数。朝廷内外,任人唯亲。关东人尽皆知,新帝焉能不知。只是恰逢用人之际,岂能自断臂膀。 待稳坐大位,再徐徐图之。 蓟王都,北宫外,御道旁。 由蓟国宾馆增筑改造之辅汉幕府,已完工大半。 李儒、戏志才,车驾一前一后,驶入府中。 各自下车,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主公日理万机。我等岂能因私废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4 轻卒锐兵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或有人问。 蓟王在北。故蓟国多“以北为贵”。肱股重臣府邸,皆位于王城中城,近北宫。如北宫御道外二侧,门下署与幕府毗邻,对面便是左右国相府邸。料想,六大谋主府,亦不逞多让。必相距不远。 事实也确如此。 既如此短距,步行可达,为何还要车行? 只因蓟国机关车驾,安全性极高。车队自府中出发,直入宫署前庭。沿途皆无暴露,最大程度保障车内乘员,人身安全。 蓟国官吏皆如此。 便是百石少吏,亦有公车、公船往来接送。大汉车行天下,深入人心。“车如流水,马如游龙”,足见一斑。 除去牛马众多,路况亦好。后世无论牛马数量,通行条件,皆每况愈下。“车舆”没落,人力“肩舆”盛行。 蓟王营造都城时,乃是从督亢一片白泽中,平地建起。左右无有掣肘。大刀阔斧,放手施为。如今南港与临乡城,早已连为一体。论规模,早不下南阳。又因十夷王邸,云台观邸等,观建筑,接二连三。城池规模,不断扩大。如今比南阳,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号“北都”,实至名归。 南港与临乡,七条相连轨路,已扩建成七街列肆。人称“通街”。以北斗七星,命其名:“第一天枢,第二(天)旋,第三(天)玑,第四(天)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 《史记·天官》:“北斗七星,所谓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七街两侧墙桓,亦早拆除。重楼高阁,鳞次栉比;纵横街衢,四通八达。蓟都尹娄圭,仿照洛阳,将南港建成无郭之城。四面环水如洛阳阳渠。与北都临乡城,共用一条护城河。如此,四面皆可泊船。吞吐量三倍提升。因拆除十余条垣墙,节省大量土地。故城市扩建,掘左右渠道,皆未占用耕地。 南港终与临乡,连成一体。唯一间隔,便是临乡城南护城河道。南港桥头堡与临乡瓮城,隔河相对。同落吊桥,便可南北通连。 实现居住与经营分离。王都只用于爵民安居,及宫府署寺办公所用。先前,蓟王营城时,户户立有仓楼。编户齐民一顷田,人吃马嚼,田赋吃穿,自难以装满。待升为爵民,尤其公乘二十顷,五大夫爵二十五顷,一季可得新谷数千石。非大仓不可盛装。 换言之,蓟王心中,早有二十等爵之设想。 正因户起仓楼,藏富于民。“广积粮,高筑墙”。再加渠道纵横,水运发达。蓟国仓储,首屈一指。断不怕大军围城,更无缺粮之危。话说,以今时今日蓟国大汉一藩,还有何人敢兵临城下。 每当大河冰封,渤海封港。蓟国千里水道,尤为忙碌。转运一季新粮,平衡各城仓储。便是隆冬时节,蓟国船户亦不得空闲。一年积累升爵点数,可想而知。 待来年开春,贩卖天下,远至海外诸港。 蓟国长粒香米,自蓟王首开楼桑稻作,至今。代代优选,日渐欣长。普天之下,绝无仅有。晶莹剔透,粒粒分明。无可仿冒。时人处处以高为贵。更助推蓟国名产,风靡大江南北。 诸如各类《集簿》,蓟国仍沿用竹。未曾更换纸卷。 究其原因。竹简可反复写,比纸卷更节约。比如《户籍》。待八月案比,统计汇总时。只需打开每户“条目”,将去年记录削去,便可重新录入。正因竹可反复写,故录吏员,统称“刀笔吏”。 能够反复使用,乃竹之优势。尤其对各类需反复写的《集簿》而言,十分方便。 诚然,纸卷利于写,便于携带的优势,更加明显。 “九月霜始降,妇功成,可以授冬衣矣。” 蓟国四季朝服,又更新款。蓟国行高薪养廉。四季朝服,年年更迭。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百官穿之不尽,却又喜旧服。 诸如薮东守乐隐、辽海守郭芝,蓟王为县侯时,二人便是楼桑并郦城长吏。故皆以着初代朝服为荣。会大朝,尤其醒目。百官无不艳羡。 此,宿吏之风貌也。 话说。因锄禾见金,北海一龙,割袖断交。后被太妃,一针一线,亲手缝合。管宁十年如一日,穿以自醒。 类似佳话,比比皆是。 即便右国令之事,时过境迁,蓟人仍思之不忘。蓟王不再设右国令一职,足已表明心迹。故蓟人辨认待物,颇为公允。“好坏皆可见”。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又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学术亦如此。 开明之气,蔚然成风。亦如先前,汉胡向化之辩。胡人着汉服,行汉礼,说汉化,汉隶。汉人亦好胡旋,慕胡女,存胡俗,续胡味。和合之风,盛行国中内外。 蓟国之包罗万种,海纳百川。非亲临,不可意会。 先前,汉胡商贾,还需聘请市侩,互传翻译。如今市楼陈列各式券,皆双语印刷,一清二楚。市中能言双语,乃至三五门外语者,比比皆是。 稻禾初成,千里飘香。 丰水肥田,季季大熟。 八月案比,九月初才统计完毕。二十七县,四百城邑。计一千二百万口,一百六十万户。户均良田五十一亩。没错,正因爵民田多。多年驯田,成效斐然,预计均产六石半。再加一千万亩官田。 可入新谷,六亿石。 月初大朝。上计令陈逸,逐条报来。 百官皆面露喜色,与有荣焉。 民以食为天。 人口增长,来源于三韩半岛、倭国列岛、海外荒洲、四方都护府等,皆有大量人口内迁。倭国列岛各国主,更长居泉州城,督造蓟式海船,轻易不重回岛上。 倭妃那美,枕边传语:众倭国王,愿学十夷王,共组联军,征讨林邑。 蓟王遂问:约有多少兵马。 那美百忙中,出口答曰:亦有五万。 刘备欣然点头:甚好。 轻卒锐兵。如此,无需动用国中一兵一卒,林邑可灭矣。 刘备又问:各国主,何所求? 那美答曰:愿随市舶寺海市大舡,泛舟海上。 所求,与十夷王如出一辙。 刘备焉能厚此薄彼:先入蓟商会。待南征归来,再泛舟四海。 倭妃大喜。越发殷勤不提。 果然,家和万事兴。 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5 因利乘便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南港船坞。 何后行宫,赤楼帛兰船华云号,徐徐驶入。蓟王上表,改造此船。何后欣然允诺。蓟王之意,不言自喻。显然已知晓,此船暗藏玄机。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劫掠贵子,何后达成所愿,亦心满意足。见好便收,自当无不应允。 蓟国机(关)甲天下。可不是说说而已。待修造毕,送嫁人等,再随船返回洛阳不迟。至于二宫太皇,少帝已诏告天下,太皇北巡,未定归期。自然遥遥无期。 洛阳京畿,宅兹中国。乃天下之中。自今汉定都,悠悠二百年,多少风流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来也快,去更快。若论“好了伤疤,忘了疼”。洛阳百姓,首屈一指。 终归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于是乎,“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及时行乐,难觅长情。 正因如此,洛阳勋贵皆善忘。不出一年半载,不出所料,二宫太皇已无人惦记。 一言蔽之,“时俗浅薄,巧伪滋生。” 于是“去伪存真”:唯利是图。一切皆虚,唯利永存。 《礼记·曲礼·下》:“君命,大夫与士肄,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言库,在朝言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二宫太皇,自北巡之日始。便意味着,放弃洛阳一切。一别两宽。 避入西宫增城殿,与太妃朝夕相伴。也算是颐养天年,得以善终。 闻蓟王不日南下。二宫太皇又出口谕,同往日南,饱览大汉锦绣河山。 蓟王无不应允。 出人意表。何后母,舞阳君。亦在送嫁之列。何后此举,亦有私情。先前,舞阳君居于别馆,后迁入濯龙园,安居船上。此次送嫁,何后遂令其母,同来蓟国。除去欲盖弥彰,突施冷箭。亦有以母为质,示好蓟王之意。 舞阳君名兴,育有一子二女。小女何氏,乃蓟王侧妃。此来蓟国为质,自当有惊无险。 何后行事,公私兼顾。越发面面俱到。足令人钦佩。 比起岭南,一季三熟。蓟国一季一熟。一年辛劳,成败在此一举。 季季稻作,蓟国上下,如临大敌。自黄巾乱起,便一国济天下。蓟国吏民总以为,来年必得轻松。岂料季季如此。随稻作深入,良田日积月累,产量足年见长。今季,六亿石新谷,绵延千里国土。计一千八百亿蓟钞,正待颗粒归仓。还有同等价值的稻花鱼不算。 如此大利,可想而知。 便是后世,工业兴国。农人每逢农忙,亦举家返乡。待收种毕,再返城务工。寒来暑往,无有例外。更何况,二千年前,大汉农耕立国。农人又岂能弃之不种。暴殄天物,有伤天和。非民之福。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一切皆为稻收让路。 便是国都御道,亦半幅通行。上好的青石板路,大利晒谷。 蓟人常言,“明前茶,雪前谷;午时曲,霜后叶”。 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虫害侵扰少,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立冬前,蓟国千里稻田开镰,抢在新谷入仓,大雪纷飞前,高价贩卖,口感最佳,获利最丰。 “水为酒之血、粮为酒之肉、曲为酒之骨”,端午节前后气温高、湿度大,空气中微生物种类繁多,生态活跃。制曲工坊,热气升腾,犹如暑热(40℃)时节。高温环境中,微生物混入曲块,分泌大量曲酶,加速淀粉中蛋白质,转化成糖分。 “桑,十二月为上时,正月次之,二月为下。”故名“霜桑叶”。入药最好。 药材的采收时间,直接影响品质。“夫,药采取,不知时节,不以阴干暴干,虽有药名,终无药实。故不依时采取,与朽不不殊,虚费人工,卒无裨益”。民间亦有“当季是药,过季是草”,“三月茵陈四月篙,五月六月当柴烧”等农谚。足见一斑。 故“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也”。又曰:“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蓟国稻作,牵动天下人心。 便是洛阳并南阳二帝,亦多次下诏慰问。 尤其今年献费,究竟全输洛阳,还是一分为二。更无有定论。 一切待蓟王南征归来,再据理力争不迟。 不知不觉间。所有阴谋诡计,合纵连横,皆因蓟国稻作而偃旗息鼓。 蓟王乘三足踆乌号,巡视国境。王旗所至,民皆心安。便有新晋国人,初经农事。见王亲临,亦不觉慌张。邻里互助,亲友相帮。再加各级官吏,从旁指点。终归熟能生巧,颗粒归仓。 督亢腹地,温泉育种,首开机镰。而后向东西顺延。 陆陆续续,将持续一月。 督亢秋成,奠定蓟国一年丰收与否。蓟都尹娄圭领麾下诸城令,通宵达旦。处理各种突发事件,不敢有一时之疏。防火防盗,还需仰观天象,防止雨大霉谷,风疾倒伏。 万幸秋高气爽。除去近渤海弯曲,时有阵雨。蓟国千里无云,日光普照。 在蓟王来看。一季一熟,亦有诸多好处。只需依照节气,播种、育秧,待移栽毕,漫长的田间管理,只需家中老农即可。大量青壮劳力,或受雇国中,或僦船出海。赚取不菲薪金。待稻收时节,如候鸟归巢。将一季所获,颗粒归仓。而后阖家欢乐,祭祖贺岁。待来年雪花路开,稻作伊始。春耕毕,再外出客庸,泛舟四海。 日积月累。爵位自升:一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列候。 若立大功,得王上诏命:“爵升一级”。 皆大欢喜。 爵民又称“爵士”。不仅享受,乘车、衣锦、纳妾、减税等,诸多特权,亦受人所敬。 升爵,殊为不易。各项量化指标,乃蓟王与肱股重臣,集思广益,集百官治政心得,合民生百态之大成。绝无捷径可走,更无破绽可循。 所有指标皆量化。并与时间轴相匹配。 凡有晋升或贬谪。还需张榜各处,公示于民。 《蓟法》:凡对《二十等爵》,行作奸犯科,一究到底,遇赦不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6 整齐划一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温泉育种,便是温泉育秧。如此,便可节省厢田育秧的时间。从温室取出秧苗后,直接插秧入田。故都亢秋成之地,先种先熟。 待都亢稻收毕,蓟国千里水稻才陆续收割。掘鲤淀、雍奴薮、文安泽,皆是丰产之地。泽薮之间,土壤迥异,水汽相连。所产稻米,品质极佳,风味略有差异。 当然,若非熟知蓟国稻作之人,亦难分辨。 畜力割稻机、打谷机、大量普及。除去晾晒还需看天吃饭。整个稻作季,几已全部改用机关器。最新式“烘干机”,将作寺亦在加紧研制中。只需造成,即便大雨倾盆,新谷亦可及时烘干装仓。 新式烘干机,又称“烘干塔”。乃蓟王图板手绘。将户户院中仓楼,取其一稍加改造,便可用于烘干之用。如此二仓并列:一仓存陈粮,一仓装新谷。待新谷烘干,再转另一仓。如此季季反复,省时省力。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早已深入蓟国千万民心。 蓟国秋高气爽,千里无云。立冬前后,秋风送爽。烘干塔一时作用未显。待到岭南,一季三熟,雨水丰沛之地。当有大用。所谓烘干塔,其实就是一座热风炉而已。将石炭锅炉产生的热风鼓入塔腹,转成凉风再鼓出。一热一冷,潮气尽出。技术难度,与砖窑无差。 千里渠道,屉舟往来。转运各家新谷。农人一季辛劳。丰收之喜,录不尽。 稻草,亦是极好青储饲料。脱粒后贩卖给官寺,自有人妥善打理。 家马令苏双,掌蓟国马政,阉割配种,兼养乳马,取乳制酪等。大厩令张世平,掌苜蓿种植,草料青储,兼管牛羊畜牧等。苜蓿收割,稻草青储,皆是其分内职责之所在。 蓟国千里国土,如安次县等,皆是农牧大县。青储饲料丰足与否,与牛羊出栏,出毛,出奶,息息相关。蓟国青储饲料,更远销北地。三郡乌桓、奢延鲜卑、四郡亡胡,乃至南匈奴王庭。皆深得其利。各部能相安无事,褪尽胡虏匪气。蓟国功不可没。 还是蓟王少年时所答:能得一日三餐,无人愿提头造反。 胡人亦不例外。 换言之。蓟国千里稻作,不仅于汉人,于汉化胡人,亦是生死大事。不可有失。 世人皆知。蓟国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有县二十又七。四百城港,整齐划一。 境内九条大河,三大循环水系。支渠四通,枝津遍地。蓟国渠,水道流金,东北至西南,贯穿全境。径百里以上大泽:督亢、掘鲤、文安、雍奴。径十里以上陂泽,六十又七。十里以下湖泊池塘,星罗棋布,不可计数。 四百城港,有都邑、商邑、农邑、匠邑、马邑、牧邑、渔邑、学邑、关邑、港津,不一而足。 蓟国千里稻作,稻花鱼、禾鲤干,连年丰产。牵风拖船,一打尽。雍阳、泉州等,近海城邑,海量上鲜。青盐丰产,助推腌制名产陡增。肉酱、鱼酱、香肠、禾鲤干、兰熏火腿,诸如此类,随商队贩运天南海北,驰名天下。攫取厚利。 渤海弯盐田,当真一本万利。亩产十六石有余,即便一石降至五百钱。获利亦足称丰厚。可与水田稻鱼二季相媲美。 盐田机关器,亦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尤其风车遍地,遂成壮阔海景。就刘备看来,风车乃是动力之源。引流、搅拌、碾磨成盐等,诸多盐作机关器,皆与风车相连。节省大量人力。先前只说岛夷能耐极苦。故大量贩来,安置成盐户。如今看来,亦得举国之利。一季辛劳,换回举家丰衣足食。并非苦不堪言。 深谙机关术的盐府大夏令刘晔,居功至伟。举贤不避亲。蓟王擢升宫职为门大夫,以示褒奖。 迁居蓟国的马韩岛夷,户有盐田一顷。除去雨雪二季,一年辛劳,足可得五十万钱。举债十万钱一栋的宅邸,及一亩万钱的盐田,早已轻轻松松,将欠债还完。身受大恩,无以为报。耳濡目染,渐与汉人无异。盐府牢城,先于陇右牢城,归于王治。 饮鲜奶,食湩酪,乃国人日常。前汉武帝太初元年,更家马为挏马。“挏马令”专职生产乳酪,也叫挏马酒。 朝宴时,青瓷方格食盒,内装湩酪,青盐。正因北人除喜饮蜂蜜甘茶,还喜湩酪咸茶。鲜咸可口,别有滋味。 除去茶饮,时下百姓最常喝的,唤做“米浆”。“浆,今之献浆也”,“米汁相载,汉时名为戴浆”。又说:“戴,酢浆也。”献浆或戴浆,便是用酸米汁。另有蜜浆、果浆、椒浆、桂浆等。还有果汁,如梅浆、柘浆(甘蔗汁)、桃滥水(酸桃汁)等。先民很早便懂得,利用四季蔬果,制作各种可口饮品。 一言蔽之,古人不蠢。 蓟王还曾创竹筒青甘,赛马场贩卖,深受国人所喜。 如今,令蓟王念念不忘的便是“汽水”。只可惜,制备小苏打的方术,方技馆尚未寻到出处。只需寻到,汽水自会应运而生。蓟国青盐丰产,“盐汽水”大行其道,为时不远矣。 言归正传。 三足踆乌号船宫。蓟王寝宫。 一夜跌宕起伏,俯仰生姿。日上三竿,侍医入内善后,安素这才悠悠回魂。内中滋味,食髓知味。 蜜月之中。安素并冯嫽,常伴夫君身侧。虽不曾登门拜访,然后宫姐妹,尽已认清七七八八。彼此起承转合,赤诚相见,自当无话不谈。 夫君倍加宠溺。料想二人,虽初经人事,当珠胎暗结,无有例外。 蓟王行事,有礼有节。谨守“御幸之法”,从未僭越。奈何因缘际会,霸体大成。一角戴肉,无人能独占鳌头。 便是天子御幸之法:八十一女嫔分九夜,二十七世妇分三夜,九嫔合一夜,三夫人合一夜,再加皇后一夜,共十五夜,上半月先卑后尊,下半月先尊后卑,夜幸九妃,一月各轮二次。亦绰绰有余。 君不见,每日晨起,还需函陵宫姬伴浴,方称尽兴。 九九重阳日。 太妃言,当为姻亲同聚。 凡蓟王亲家,皆请来国中相聚。今年规矩初立,西域,漠北,岭南等,路远皆不及前来。待明年今日,宜当欢聚一堂。 蓟王深以为然。遂命门下署全力操办。 家和万事兴。诸妃远嫁蓟国,一年虽只能见父母兄弟一面。然能有一面,亦足可心安。 九九重阳双亲会,遂相沿成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7 以儆猢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九月)命家宰,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祗敬必饬。”“是日也,大飨帝,尝牺牲,告备于天子。” 时下,“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以求长寿。蔚然成风。 蓟王家,又首开先河。请来四方姻亲,共贺佳节。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sì gōng,用兽角做的酒器,俗称‘角爵’),万寿无疆。” 除西域五十六妃,十夷妃等,路远不及到场。蓟王亲家,半数抵达。七国***开专场助兴,蓟王与诸亲家,同登大平座观礼台,与民同乐。太妃亦设宫宴,款待随行女眷。再乘三足乌船宫,巡游国境。饱满上邦千里风光。蓟国霜晚稻浪,亦是难得景。 世人皆言,蓟王乃长情之主。单此事,足见一斑。 凡有所请,必有所应。如此一来二往,再三再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结亲如结盟,根深蒂更固。何愁江山不定,大业难成。 九月初,督亢秋成,将将开镰。农事远不及“备收”。故九月祭飨天帝、祭祀祖先,以谢天帝庇佑、祖先恩德,皆由蓟王家代劳。治下吏民,皆忙于稻作,无暇他顾。 九月九日当天。民众登高台,“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足矣。而后便忙于稻收。直到立冬前后,颗粒归仓。正腊贺岁,才是蓟国一年中最大的节庆。走亲访友,姻婚嫁娶,喜事不断。楼桑刘氏宗人,还需王家出面。蓟王不亲临,亦需族亲、义亲,乃至二位国相,门下属吏代劳。一事不烦二主。门下皆蓟王私臣。替主出席,合乎情理。诚然,一笔不菲的礼金,自不可或缺。 郡国并行,家国同构。蓟王本该与民同乐。 奈何十月初,蓟王便将挥师南下,征讨林邑。 累日来,泉州港,舳舻相接,帆樯如林。横海舰队,绕行倭国列岛。经停各港津,运回五万兵丁。 倭人身材五短,单打独斗,不堪一击。密如荆棘,方可与敌。且适应岛屿,利于丛林。与林邑占人,当有一拼。 为适应丛林战而特别改良的甲胄,已编纂成衣。选用倭岛特产“岛豚(野猪)”,生皮髹漆,合甲而成。尤其山中“大黒豚”,体脂浑厚、猪皮坚硬。内嵌碎石,刀枪难伤。且甲裙内藏气囊。便是披甲落水。只需吹足气,便可浮于水上。可想而知,“黒豚甲”,“甲骑具装,刀剑无伤;遇火不焚,遇水不沉”。 蓟国造甲术,绝非浪得虚名。 倭人口中的黒豚甲,被将作寺命名为“封豨甲”。再加长矛盾弩,得号“封豨修蛇”。 稍后,倭岛蛇兵,名声在外。 封豨甲亦是札甲。倭人虽身材各异,皆可快速成衣。亦便于更换。 蓟国函师,通宵达旦。赶在颗粒归仓前,完成五万套封豨甲。换装精工楼桑兵甲,果然有模有样。交由蓟国将校,严加操练。凡队率以上,皆由蓟国精卒担任。鹤立鸡群,统领倭岛蛇兵。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军官体系,皆蓟国制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蓟王丝毫不敢大意。 五万夷兵,自备甲胄。刘备未雨绸缪,已命人送来亲测。将作寺函师言,此乃犀甲。 所谓:“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传闻春秋时,仅吴王夫差,便有十万余众,犀甲勇士。 上古时,犀牛数量,令人咋舌。 如今中原已不多见。唯**可觅踪迹。 只可惜夷兵犀甲,只有一层。缝缝补补,漏洞百出。防御差强人意。蓟王索来大量犀皮,髹漆合甲,重获新生。 夷人迷信。皆以为,将一整张犀牛皮,披上身。犀牛的灵魂之力,得以最大程度留存。方能保全己身。事实证明,一整张皮甲,防护力不值一提。 分门别类,裁剪成大小不等的甲片。经髹漆合甲,再如鱼鳞般编纂成衣。层层叠叠,防护力才最为强悍。 尤其髹漆时,清漆中混入搪瓷微晶颗粒。防护力更上一层。内衬石绵复合垫片,再经合甲。可想而知。 除非“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唯有楼桑精工兵器可破甲。占人手中歪瓜裂枣,远不能敌。 此战,胜负已分,无关痛痒。蓟王牛刀割鸡,以儆猢狲。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前有疏勒篡位王和得,今有擅立为王者区氏。虽远隔万里,蓟王亦需生擒下。是否悬头槀街蛮夷邸间,因时而异。然明示万里,震慑宵小,必不可少。 九月中,蓟都尹来报。督亢秋成,颗粒归仓。均产七石有余。风调雨顺,连年增产。蓟王焉能不喜。犒赏吏民,皆大欢喜。 国都稻香未散,左右皆已开镰。蓟西、蓟东、蓟南、蓟北。千里稻作,方兴未艾。偶遇秋雨,亦无妨。无非再多几场暖阳曝晒,终归不误装仓。 蓟国吏民,严防死守。兵士巡视国境,谨防宵小纵火。便是开镰收割,亦颇多讲究。临近国境,先比照纵横沟渠,割出环环防火带。而后再沿官道,二面收割。内外同时开镰,抢收一季累累硕果。 稻收季,蓟国将校,倾巢而出。往来巡视,防患于未燃。 遍地金黄,片片褪去。每去一片,便得一片心安。犍牛或耕马拖拽的割稻机,可日割一顷。编户齐民,家家皆有成套稻作机关器。如何使用,早已得心应手。待收割毕,再下旋耕机。旋根翻土,放水滋田。一场大雪,坚冰千里。厌氧条件下,根茬沤制、发酵、腐熟成肥。待来年开春,肥水灌入,又是一季稻作伊始。 颗粒归仓,仍不得闲。稻花鱼,亦到丰收季。 收割前,水田已晒干。唯剩周遭田埂旁,深沟水满。稻花鱼皆聚沟内。只等一打尽。鱼鲜上市,蓟国四百城,吃客云集。食之不尽,亦不会浪费。去鳞开膛,撒上青盐,串晒风干。便是蓟国名产禾鲤干。 盐户与农户,默契早生。一石盐换一石米(稻谷去壳)。皆大欢喜。 盐户无稻田。趁此良机,换取一年口粮,心满意足。得青盐腌制自家禾鲤干,待来年开春,贩卖名产大赚,农户亦称心如意。 农户家有粮仓。盐户家有盐仓。 耕一余三,大略如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8 立冬兵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泉州军港。 三足踆乌号船宫正殿。 横海将军黄盖,领楼船校尉郭祖、锦帆校尉甘宁、破贼校尉凌操,蓟国水军将校齐聚。另有扬武校尉高览,鹰扬校尉太史慈、折冲校尉黄叙,随同在列。 义父黄忠,节制诸军。领幕府将校,守备国境。不宜轻动。此去征讨林邑,蓟王以王之名,统帅大汉一藩,南下讨贼。幕府六大谋主,唯军师祭酒戏志才,伴君南征。 戏志才,足智多谋。别说徼外蛮夷,不知战阵兵法。便是路遇群雄,智略应对,亦游刃有余。 更何况南醴港,还有凤凰于飞郭奉孝。 先前立下平南功。却按下不表。此次南征,待**功,蓟王必数功并赏。二千及冠,指日可待。 “此去林邑,顺下南海。途径中山、珠崖二洲,停靠南醴、比景二港。”戏志才将沿途诸情,娓娓道来:“林邑国,本日南郡象林县,古越裳之界也。前汉元鼎中,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百越,置日南郡,其徼外诸国自武帝以来皆献见。其地纵广六百里,城去海四十里,以砖为城,蜃灰涂之。居处为阁,名曰干阑(干栏建筑),皆开北户以向日,或东西无定。去今日南界,四百余里。扼守海上交通要冲,海船辐辏,多有经停。与扶南等,域外诸国,交往密切。” “城不靠海,烧砖为墙。”蓟王言道。 “正是。”戏志才言道:“占人素知大汉战船之利,故烧砖筑高墙以自守。国都名‘典冲城’。乃原象林县治。城周围八里一百步,砖城二丈,上起砖墙一丈,开方隙孔,砖上倚板,板上层阁,阁上架屋,屋上构楼,高者六七丈,下者四五丈。城开四门,东为前门。城内小城,周围三百二十步,合堂瓦殿,南壁不开,两头长屋,脊出南北。市居周绕,阻峭地险。易守难攻。” “距城最近之港津,何名。”蓟王又问。 “林邑浦。”戏志才答曰:“乃前汉津渡。今为繁忙商港。” “距此津渡,最近之日南港,又是何处。”蓟王再问。 “距日南卢容浦,二百余里。”戏志才再答。 “蓟国楼船,昼夜千里。区区二百里,半日可达。”蓟王言道:“便以此为营,绕行林邑,寻址抢筑港津。为南下造势。” “诺。”戏志才再拜归位。 “市舶令田骅遣人来问,海市可否随行。”横海将军黄盖,起身奏报。 “海市由水衡都尉舰队护送,先赴南醴港。是否顺下林邑,当酌情再定。”稳妥起见,蓟王并未让商船随行。林邑与周遭域外诸国,关系密切。知蓟王渡海来攻,或重金笼络徼外诸王,请来救兵,亦未可知。 “诺。”黄盖这便遣人传命不提。 “传檄天下,立冬兵发。”蓟王口出王命。 “诺!”众将校,齐声应诺。 蓟国横海舰队,四海之内,无出其右。皆是最新式蓟国战舰。集诸多先进造船技艺之大成。除水密隔舱外,诸如平衡舵、减摇龙骨、钉接榫合,及“船壳造船法”,日臻大成。 船体强度大大增强。有效解决了时下“船大载少”之难题。合理优化布局,最大程度利用舱室,装运更多人员辎重。 牵星过海,远渡重洋。探索新大陆,指日可待。 不急。先把家门口一亩三分地,收拾干净。再往海西大秦,绕行环宇。丈量世界。 二十七县,稻作过半。蓟国上下,终于吃下定心丸。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越接近完满,越需持之以恒。安北、辽海二郡,民情复杂,初归王化。稻作将将入门,远不及五尹之地,农人纯熟。蓟王泛舟东来。绕行辽东半岛,巡视诸县。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堪称蓟国循吏。治政安民,不曾有一日之疏。二郡欣欣向荣,百业兴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筑关修路,扼守蓟国东境,劳苦功高。 待南征归来,蓟王当酌情封赏。 千里稻田,连片收割。家家户户,眼笑眉开。亩产六石已是寻常收成。七石乃至八石美田,层出不穷。尤其雍奴薮中,时不时便有高产爆出。究其原因,还是沼泽地,驯田日臻大成,肥力日益凸显。 蓟国大熟,遍传天下。 洛阳并南阳二帝,皆长出一口气。 话说,蓟王有时亦会浮想联翩。 是不是孤王治下,年年大熟。才让尔等,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整日尔虞我诈,满脑子男盗女娼。 知蓟国今季大熟。二帝摩拳擦掌,天下群雄皆磨刀霍霍,向猪羊。 立冬前,蓟王传檄天下。先帝赐加**,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趁渤海湾千里冰封前,蓟国横海舰队千帆竞渡。顺下南洋。 蓟王不喜离别。传语国中,太妃并王妃垂帘监国,左右国相领一国之政,幕府三丞辖四大都护。十日大朝,五日小朝,一切如旧。 便在此时,一艘官船,逆入渤海。正是门下祭酒司马徽,并慈明无双。 “先生,先生。”便有童,奔下船舱:“王旗,王旗!” “哦?”正与荀爽对弈的司马徽,掐指一算。这便笑道:“我主南征林邑矣。” “林邑自立已久,常有侵略汉土之心。”荀爽言道:“王上此去,乃为明示万里也。” “慈明所言极是。”司马徽言道:“且速与我出舱相见。” “也好。”荀爽此来,乃应蓟王徵辟。出仕蓟国,为四少师。授业王子馆。若不能与蓟王相见,自是遗憾。 只是,大海之上,又当如何相会。 怀揣疑问,登前甲板。 环视海面,帆樯如林。蓟国大舰,乘风破浪,气势逼人。饶是荀爽亦不由心驰神往。上邦之威,窥一斑而知全豹。 “通报旗语。”司马徽一声令下。 “诺。”便是望楼军士,摇旗传语。 须臾,前锋舰队,遂回传旗语。一来二往,一清二白。 少顷,旗语接力,传至三足踆乌船宫,爵室。 “报,门下祭酒司马徽,并慈明无双,返航途中,拜见主公。” “甚好。”见前锋舰队,左右避让,留出航路。刘备遂举千里镜相看。 果见一艘蓟国官船,驶入中军水道。船头甲板,正是衣袖飘飘二高士。 刘备乘兴言道:“甲板相见。” “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9 和则增寿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楼船分掠,千帆侧行。 婉如重重大幕,徐徐拉开。 三足踆乌,制霸正中。劈波斩浪,长空碧海。 恰如众星攒月,千乘之王。 两船交错,风急浪起。 蓟王矗立通舷甲板,居高俯瞰,朗声言道:“慈明先生远来,不及相迎,孤之过也。” “王上心系天下,岂能因小失大。”荀爽字字入耳。 “待南征归来,再与先生秉烛夜话,促膝长谈。”蓟**容下拜。 “老朽,恭候王上得胜而归。”荀爽回拜。 待起身,三足踆乌已扬帆远去。 “如何?”门下祭酒司马徽,微笑发问。 “坚船辐凑,帆樯如林。内圣外王,何必多言。”荀爽叹服。尤其当海船如孔雀屏开,让出中军水路。王舰于重重拱卫**现,更有蓟王礼贤下士。此情此景,般般入画。上应天理昭彰,下合君臣王道。天人感应,莫过如斯。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常人伦,尊卑有序。令世间大儒,甘之如饴。 “古有千乘之国,今有千帆之王。”司马徽叹道:“蓟国因水而兴。大汉承之火德。水火相济,便是所谓‘意双则和,和则增寿’。再续炎汉二百年,可乎?” “可也。”二人皆高士。以人和增寿喻国祚绵延。比起今汉病入膏肓,蓟国年轻力壮,如日初升。 千帆远去,波平如镜。 海天一色,水鸟蔽空。 海船往来,连片海田。路上所遇,虽不及横海大舰,然承载亦十分可观。皆有千石乃至万石吞吐。再入上湾,遥见风车绵延,蔚为壮观。 问过方知,乃盐府机关重器。风力驱动,与龙骨翻车齿轮相连,可引海水倒灌。亦可拖拽纤绳,搅拌盐卤,防止局部结晶,利于水汽蒸发。还能驱动房内石磨,碾磨青盐。可谓一本万利。 环渤海,百五十座盐府牢城,安置盐户近三百万口。且还有三韩半岛,倭国列岛,向化岛夷,源源不断,迁入安居。蓟国四百城港,盐府便有近四成。盐田大兴,盐户富足。 “户户有盐田五十亩。亩产十六石青盐,年入蓟钱四十万。如农人三十税一。足可丰衣。”司马徽笑道。 “上天果有好生之德。”荀爽欣然笑叹。 “盐田之外,还有海田。”司马徽亦笑:“乃用多年生毛竹,纵横排列,浮于海上。竹节下缚细竹丝笼,没于水下。细竹丝笼,经久耐用,便宜(biàn y&iute;)制作。海田自成。渔户将海捕所得,寄养于此。待禁捕时,取出贩卖。一年四季,皆有收获。且王上言,海田所获,免收租赋。” “渔户无税乎?”荀爽惊问。 “只取‘海租’。”司马徽答曰。海租即渔税。换言之,海捕交税,养鱼无税。 “原来如此。”荀爽心领神会:“闻王上亦只收田租,不取稻花鱼税。少时,刘氏老族长,特以此事问。王上言,只取田赋三十税一,足矣。” “正是如此。”司马徽叹道:“轻徭薄税,足见一般。”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荀爽言道:“今日所见,方知先贤之言,足可为信。”言下之意,蓟王深信。 “王上子嗣众多,慈明任重道远。”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自当尽力为之。”荀爽眼中尽是深意。 言尽于此,二人遂入舱收拾残局。官船逆入巨马水路,驶往南港不提。 洛阳,南宫玉堂殿。 “报——”便有黄门细作,快马来报:“蓟王已乘船出海,顺下日南。” “今已至何处。”少帝忙问。 “中山洲。”细作又答。 “速取海图。”少帝大喜。 “中山洲,位于句章东海。扼**航路之半。海市往来,事半功倍。且距州胡岛、倭国列岛,皆近。尤其与州胡济州港,筑紫博多港,熊袭白川津,往来通畅,颇多便利。”细作对海外诸事,知之甚祥:“由水衡都尉辟为江表第四港。截流治水、捍卤蓄淡。筑堤建港,通渠圩田。吸纳越人北上,倭人西来。尚不满(一)载,已初具规模。临近列岛,皆有扬州渔户登岛安居。民皆以蓟人自居。” “论种田,天下无出蓟王之右。”少帝不以为意:“南阳,情况如何?” “一切如故。”董卓答曰。 “出兵可乎。”少帝目光如炬。 “可也。”董卓振聋发聩。 “胜算几何。”少帝又问。 “稳操胜算。”董卓掷地有声。 “如此,且依令行事。”少帝终于下定决心。 “诺。”董卓昂首阔步,出宫自去。 待无外人在场。史夫人进言道:“董卓手握洛阳兵马,不可不防。” 少帝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董卓忠心可鉴,断不会负朕。” 见史夫人欲言又止。少帝眼中戾芒,一闪而逝。诚如史夫人所言,董卓此人,不可不防。然正值用人之际,少帝岂能自断臂膀。唯有待日后,再徐徐图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西园,长秋殿。 何车骑入宫来报:“禀太后,陛下已传诏命,即日兵发南阳。” 帘内何太后不置可否:“蓟国可有消息传来。” “华云号入南港船坞,细作皆遭禁锢。尚无消息传回。”何苗答曰。 “二宫太皇,并舞阳君,现居何处。”何后又问。 “二宫太皇并舞阳君,皆随蓟王南下。”此亦是何苗所虑:“恐蓟王已有所知。故挟之以为质。太后当谨慎,切莫惹恼蓟王。累及舞阳君。” “舞阳君此去,便为安蓟王之心。蓟王南征林邑,携之同行,便有示威之意。”何后深知蓟王秉性:“然蓟王英雄盖世,又岂能残害无辜妇孺。且放手施为,但做无妨。舞阳君性命无忧,无需挂念。” “诺。”何车骑这便领命而去。 东郭殖货里,洛阳小市。 金水汤馆,后院精舍。 “子远,子远?”车骑府主簿陈琳,星夜来见。 “何事如此急迫。”许攸披衣下榻,隔窗问道。 “计成矣。”陈琳难掩激动。 许攸出舍相见,请入堂内。 “蓟王立冬时节,挥师南下。少帝趁机发兵,攻伐南阳。关东群雄,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陈琳乎压低声音:“西宫何太后,暗中联络党人并宗室,欲乘机发难,垂帘监国。并已传命何车骑,离间西凉武夫。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得利渔翁。乱世将起,我辈当如何自处。还望子远,不吝赐教。” “作壁上观。”许攸得意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0 从风而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天佑中华。 ------------- 中山洲,甬东港。 港口万人空巷。大小船只让出居中水路。目睹蓟国横海舰队,列队入港。居中旗船,正是海上船宫,三足踆乌。 先前偶见水衡都尉舰游麟号。便觉海上坞堡,庞然巨物。今日幸见三足踆乌,方知天外有天。 甬东港城,渔港、船坞、盐牢、工坊、邸舍、商肆、酒垆、汤池、客舍、市楼、城仓、番盛蛮夷邸、市舶寺,如雨后春笋,接连建起。 扬州渔人,纷至沓来。迁居中山洲,入籍蓟国不提。不仅汉人如此,岛夷已如此这般。走出蛮荒,迁入临近蓟国港城,耳濡目染,不断向化。 换盐、修、上油、清舱。夜入船坞补给修理,明日满血取回。 时蓟国大舡,又运来**青壮健妇数万。截流治水、扞卤蓄淡。筑路造堤,通渠圩田。街衢四通,舟桥相连,不断向岛屿深处开荒。待蓟王抵达,甬东港城,已有齐民过万户,计十万余众。 甬东港长,番禺名士董正。 董正,字伯和。少有风仪,耽经籍,性高洁,累辟皆不就。乡人有小过,必相戒勿为伯和知。人有不平者多从正直之。南阳车遂闻其名,不远千里来投。二人志同道合,情如手足。数年前车遂病重,董正倾家恤病。幸得海市蓟国良医诊治,这才转危为安。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二人遂出仕蓟国。董正为甬东长,车遂为甬东丞。另有乌程豪帅严虎、严舆兄弟,为甬东城尉。并同乡豪杰邹他、钱铜,拱卫中山洲水路。稍后与高凉贼帅衡毅、钱博,结伴北上。入驻泉州、南港,水军大营。追随蓟国名将,横海黄盖、锦帆甘宁,操练成军。磨尽匪气,知耻后勇。 今日水司空长虞翻等,一众属吏,随水衡都尉周晖,齐登三足踆乌,拜见蓟王。 蓟王威名赫赫,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天降麒麟,应运而生。不怒自威,英雄了得。接人待物,如沐春风。 便是江表豪杰如周晖,亦不禁心生折服。 先前,蓟王请立水衡都尉,开江表十港。后又上表,将水衡都尉,划归辅汉幕府。直属中丞贾诩所辖。 故水涨船高。水衡都尉亦从秩比二千石,擢升为真二千石。长吏官秩擢升,意味着整个水衡都尉府,官秩皆随之抬升。六百石升千石,千石升比二千石,乃至二千石。诸如此类。 凡如江表十港,远离蓟国境之海外荒洲。皆为辅汉幕府所辖。由水衡都尉统领。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封国幕府,双轨并行。正如大汉,家国同构,郡国并行。此亦有先例可循。蓟王萧规曹随也。 蓟王又授周晖门大夫宫职。诸如董正、**、虞翻等,或为舍人,或为行人。皆得宫职傍身。蓟国三食俸,闻名已久。今得偿所愿,自水衡都尉周晖已降,一众属吏,皆大欢喜。 蓟王遂开宫宴,君臣同乐。 诸如董正、**、虞翻等人,本以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见与不见,并无二致。然事到如今,方知见与不见,大有不同。 盛名之下无虚士。 更何况蓟王,威名赫赫,海内皆知。王者之风,心旷神怡。又得蓟王亲自授命,三食君俸。人生际遇,天壤之别。 军师祭酒戏志才,趁机进言:“春腊二赐,百蛮来朝。水衡都尉府,宜当泛舟北上,逆入巨马,泊于南港,觐见君王。” 蓟王心领神会:“如此舟车劳顿,都尉可有为难之处。” 周晖大喜下拜:“臣,固所愿也。” “甚好。”蓟王欣然点头:“宜当四时北上。孤与诸君,宫中相见。” “求将家小,迁入国都安居。”周晖再拜。 不等蓟王询问,水衡都尉府一众属吏,齐声下拜:“求迁家小。” “如此,也好。”与戏志才四目相对,刘备欣然应允。得臣如此,君亦何求。想当初,戏志才亭前拦路,毛遂自荐。蓟王以随身玉佩赎回。遂出典故“三日之义”。后与一亿主簿李文优,经营西域。立大汉万里藩屏。如今丝路流金,陇右得安。二人功不可没。 今又随蓟王南征林邑。蓟国谋主,皆成不世名臣也。 蓟王起于微末,善恶分清,爱恨分明。又是汉室宗亲,身负天命。大汉煌煌四百年,又得其主也。 闻儒宗郑玄曾叹。若得见蓟王一面,满腹经纶如**宗,又岂会怀才不遇,老死山林。 伯夷,叔齐,商人不食周粟。 生为汉臣,只食汉禄者,普天之下,何其多也。若无蓟王横空出世,多少名臣,甘愿隐姓埋名,终老山泉,乃至籍籍无名。 便是右国令,其人其事。蓟王常思之不忘。足见一般。 不说蓟国海市往来。便是僦船出海,除去风大浪急,日日皆有民船靠岸。江表十港,乃至海外荒洲,凡蓟国官吏,皆可定居国都。走沿海航线,日夜船行千里,便是万里之遥,顺风顺水,亦不过十日余。 往来无虞。万事来得及。 南下不急。 蓟王乘车登岸,巡视甬东港城。轰动中山。 后世舟山渔场,已被逐个寻到。牵风海捕船,打之不尽。鱼获大丰。更引渔户迁入定居。渤海青盐,成船贩来。用以仓储保鲜。晒盐、渔猎、稻作,循环往复,缺一不可。 助推渤海青盐,一石五百钱。价格居高不下。 王驾亲临,属吏归心,民心归附;宵小远遁,士气爆棚。此亦是南巡之意。 与蓟国民情,一脉相承。与蓟国吏治,连成一体。蓟王驾到,不过数日。中山洲内外,气象一新。 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内圣外王,从风而服。 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只因人心所向,所向披靡。 三足踆乌船宫,蓟王寝宫。 安素并冯嫽,洗漱更衣,入宫侍寝。 忽见七重华盖之内,玉影婆娑,树羽幢幢。 二人正欲掀帘入内,却听帐内玉人言道:“今夜诸妃齐聚,便不劳二位妹妹了。” 冯嫽正欲答话。安素却抢先言道:“如此,有劳姐姐。” 待出寝宫,冯嫽赌气言道:“蜜月未尽,鸠占鹊巢,岂有此理。” 安素却笑:蜜月不过一月,早已过期。” “话虽如此......”冯嫽妩媚横生:“夫君南征,只有我等数人伴驾左右。本以为必与蜜月无二。岂料竟被人捷足先登。” 安素美眸生烟,我见犹怜:“得夫如此,焉能不抢先。” “明晚当早些。”冯嫽一语中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1 以尹天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待安素、冯嫽二人自出寝宫。帐内诸美,这才暗松一口气。 安素虽晚来。然却颇受夫君宠溺。此次伴驾南下,足见一般。太妃已命四方馆长朱建平,亲自相面。言,安氏、冯氏皆有宜男大贵之相。太妃焉能不喜。 船宫并无宫长。平时由函园贵人统御内外。望楼女仙从旁策应。往来信皆由马氏等妃嫔打理。船舱上下,船员、百工自有所属。 先前三足踆乌,载蓟王往来各处,并无军情紧急,更无战事。如今携横海舰队南下,三足踆乌便是旗舰。令行禁止,运筹帷幄,王命皆出船宫。且人员齐整,正当策封。 于是,翌日醒来。刘备遂传王命。封一众望楼女仙为“中大夫”。无极贵人安素为长御,即女宫长。冯嫽为女尚,美人田圣为女侍史。函园宫姬职如女骑,诸如此类。 女尚,宫中女官名。掌宫中事务。始见于今汉。“(明帝)常游宴在内,乃选女子知可信者六人,以为女尚,使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职责略同中。 女侍史,宫中女官名,明帝始置,掌洁尚值班,清洁被服,执香炉烧燻等。“女侍史二人,皆选端正者”,“女侍史洁被服,执香炉烧燻,从入台中,给使护衣服”。又曰:“女史诵诗,内竖传令”。亦是君王近臣。 船宫女官职,多有空余。待马氏、邹氏、杜氏等,诞下麟儿。伴驾左右,再酌情授予不迟。 妃嫔除领家俸外,另食一份女官宫俸。且长伴夫君左右,备受宠溺。“近水楼台先得月,**花木易为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何乐而不为。 安素为船宫长御。船宫内外,皆由其统御。换言之,侍寝妃嫔,亦由其遴选。 煌煌天汉,母凭子贵。 得蓟王滴露研珠,磨砻浸灌。珠胎暗结,或早或晚。如此巨利,焉能不动心。 须知,蓟国四百城港,整齐划一。太妃早有言在先。凡蓟王子嗣,毋论男女,不论出身。待长成,皆可得一县之地。 蓟国一县,堪比一郡。虽是县主,此生亦无忧矣。何况蓟王早已未雨绸缪。向化岛夷,开辟海外荒洲,皆为推恩子嗣。 中山洲,可比一大郡。甬东港,因“海道险要”、“户口过万”,已得蓟王敕命,升为甬东县。附近列岛,遍布渔场,皆得渔盐之利。亦可再成数县。 蓟王已与新任甬东令董正约定。待中山洲辟满三县,可为中山守。若辟满五县,可为中洲尹(牧)。 “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以藩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 尹,本是地方行政长官。战国已置。汉时为都城行政长官,其前冠以地名,如京兆尹、河南尹等。蓟王取其本意,以尹(治)天下。尤其海外荒洲,不毛之地,地广人稀。远离大汉本土,若用洲(州)牧,不合时宜。洲与州,一水之差,天壤之别。故蓟王深思熟虑,以“尹”命之。 经停中山洲三日。大军再次开拔。 水衡都尉舰队,伴驾左右。同赴南醴港。 南醴港乃**都护府治所在。 不仅有东孝西直之凤凰于飞郭奉孝坐镇。还有**大巫祝融后裔定居。茅尾海内宽口窄,形似布袋,状如巨湖。海岸线长约三百里。南北纵深约四十五里,东西最宽处约三十里。最深处可达百二十余尺。风平浪静,经年不冻。宛如一面明镜,嵌于北部湾畔。航行茅尾海上,仿佛泛舟于巨大镜湖之中。 如今,整个茅尾海,“舳舫蔽水,络绎不绝”。**蛮夷、蓟国船民,泛舟南北,往来内外(东西)。尤其容渠船闸,贯通内外诸水。将四渎串联成大回环水路。更加南醴水人工渠道,续接合浦港。茅尾海上下通连。乃至茅尾海,“帆樯如林,百货山积”。 周遭数个优良港湾,皆在规划之中。话说,蓟王求建江表十港。单南醴、甬东二港,便耗时颇巨。远未尽全功。 先前,阮瑀领开拓船队往珠崖洲。应劭领开拓船队往夷洲。公孙康、公孙恭兄弟二人,领开拓船队同往澶洲,为蓟国辟土开疆。皆有小成。 加上三洲港城,江表十港犹未满。 事实上,海外荒洲,非我汉土。何来“江表”之说。蓟王乃纯臣。故一并列入。天下众目睽睽,皆心知肚明。蓟王开疆辟土,将海外荒洲,划归“江表”之中。其用意,不言自明。 恪守臣节。疏不间亲,卑不谋尊。 洛阳与南阳,乃叔侄相争。蓟王远征林邑,未必没有避嫌之意。二宫太皇、太后生母舞阳君并洛阳送嫁人等,皆随同南下。有识之士,稍作思量,便知其中另有深意。 皆远遁辟祸也。 先前,越人多购买蓟国制式海船。尤其新式采珠船:探海号。尾设机关船吊。可将钢丝笼,沉入珠池。笼坚固,可防恶鱼(鲨鱼)撕咬。采珠人身披防刺服下海,安全无虞,再无性命之忧。 探海牵风。两大海捕利器,大行其道。渔户、珠人,如何能幸免。 奈何需蓟人五家作保,方可分期购买。于是纷纷落户南醴港,如今港城扩建,远不及渔户远来。 茅尾海内,船户聚集,滨水而居。远远望去,重重叠叠,不下万户。 甚至船户亦有伍长、什长、里魁之分。 船宫爵室。 蓟王手持千里镜,远眺茅尾海过万船户。见舟船进出有度,泊船泾渭分明。似布下舟船大阵。蓟王遂笑问:“志才可识得此阵。” “连冲之陈,以狭而厚,为利阵。”戏志才笑道:“凡用兵之大要,当敌临战,必置'衝陈',便兵所处,然后以车骑分为鸟云之陈,此用兵之也。” 刘备欣然点头:“以船为车,布冲陈大阵。若能令行禁止,此战易耳。” 戏志才笑道:“郭东掾,料事于先,早有所谋。恭喜主公,又得大才矣。” 刘备心领神会:“郭奉孝之智,不下志才。凤凰于飞,平定三南。今又操练水军大阵,必为南征林邑所备。” “此举,乃学臣当年,毛遂自荐也。”戏志才抚掌而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2 汉越亲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略做思量,这便了然:“陈列冲陈船阵,明示南下之心。” “正是如此。”戏志才笑道:“郭东掾亦是吾辈中人也。” “此去,当见分晓。”蓟王亦笑。 江表十港。益阳、酉口、南醴三港,最先开埠。 益阳港,沅水、资水、湘水,三水相连,位置极佳。酉口津,扼沅水中流,镇五溪蛮国。南醴港,背依合浦水路。郭嘉广招良工,凿渠互通南醴水与南廉水。南醴港遂成“大回环水路”之桥头堡。继第四甬东港,郭嘉又在南廉水入海之窖口,另筑第五港。取名:南廉港。与合浦港,三足鼎立。交趾名士**,字子微,拜为南廉港长。 故曲红长,零陵重安人区祉,授为南醴港长。故舍涯长南郡邔人苍陆,授为益阳港长。故浈阳守长、南平丞长沙汉昌人塞祗,授为酉津长。 今四港皆满万户,四人各升比千石港令。 如前所说,干栏重楼,兴于**而盛于蓟。蓟国良工,先于督亢陂试造重楼,稍后于陇坂再造悬楼。再后于沅水绝壁排造栈楼(栈阁)。重回**,蓟国营城术:“提笔划一,二笔定丁;左右成非,四通为衢。”月起千楼。直令南越夷人,叹为观止。 一月不见,千栋楼阁,拔地而起。如此神工鬼斧,可想而知。越人如何能不敬若神明。 南醴港并南廉港。支渠四通,几连成一体。茅尾海内,只需再增筑一港,足可将茅尾海变成蓟国内海。 蓟国港,便是蓟国城。 正因同时开筑二港,故南醴港未尽全功。 蓟国各官寺,率先造毕。而后纵横街衢,督造干栏重楼,为编户齐民居。脚手架**,高低错落,参差不齐。 河谷两岸,宜农荒地,已悉数辟为水田。举千里镜四望,规模初显。野草灌木,全然不见。荒野气息,荡然无存。就如同野生与家养。大汉刀耕火种已焚尽蛮荒。只需深耕细作,不出数载,与蓟国二十七县无异。 此便是高等文明的魔力。作为守护初火的帝国。薪尽火传,责无旁贷。 三足踆乌,海上船宫。坚船利炮,铁壁铧嘴。函园贵人领一百亚马逊宫姬拱卫寝宫内外。史涣领绣衣吏守卫船宫上下。再加挹娄庐士箭无虚发。蓟王无需上岸,安全自是无虞。 蓟王门下,东曹掾郭嘉,携融氏大巫并融漓母女,登船觐见。 融漓稍后称“祝融夫人”。传闻有惊世美貌。否则蛮王孟获又岂能心甘情愿,对其言听计从。今日相见,年纪虽幼,却美貌天成。假以时日,必如先前鲜卑大阏氏,副伏罗丽珠夫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丰神英毅,天上謫仙”。融漓朝思暮想,今日得见,可想而知。 知女莫若父。融氏大巫,见小女如此,这便心领神会:“‘南人’偏安一隅,山高水远,不得王化。常有徼外野人,假借巫祝之名,托言神鬼之意,暗怀不臣之心。先前越嶲夷王子高定,欲强娶小女,便为借火神之势,谋取私利。” 蓟王轻轻颔首:“大巫当知。先前黄巾贼祸乱八州,正因错信太平道。” 融氏大巫言道:“幸得王上明以照奸,光融天下。开江表十港,向化徼外野人。唯一所患,便是祝融血脉,终为他人所用。” 言及此处,蓟王焉能不知大巫心意:“事关千百万南越民众。宜当谨慎为之。” 大巫目视郭嘉。见郭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急切间,亦顾不得许多,这便出声轻唤:“郭东掾?” 声音不大,众皆耳闻。郭嘉岂能独善其身:“臣,窃以为。宜当仿效陇右和亲国策。” “不知王上,以为如何。”大巫心生忐忑。然事关女儿终身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融漓更是面红耳赤,心如鹿撞。整个人都处于临界的边缘。 殿中文武,无不屏气。一时落针可闻。 蓟王心平气和:“可也。” 只此二字,不啻大吕洪钟,振聋发聩。 “待信太妃,当效钟存慧妃礼聘之。”蓟王又道:“千余万**民众,当可得安。”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大巫更喜极而泣:“被发左衽,汉越亲和,束发右衽,诸夏亲昵。” 翌日,大巫束发右衽,被蓟王授予太祝令一职。 《周礼·春官宗伯》有大(太)祝,掌于祝辞,遇有大事巨变时,祈求鬼神保佑等事。 太祝令,官名,秦置。掌祭祀祝祷等,属奉常。前汉初沿置,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改称祠祀。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又更名庙祀。今汉复置,掌大祭祀时宣读祝文和迎神、送神等,秩六百石,亦隶太常。属吏有祝人、宰、屠者等。 蓟国无太常。故太祝令,乃水衡都尉府属吏。换言之,与江表十港同属辅汉幕府所辖。 “束发右衽“谓中**习。大巫如此行事,乃归服王化之意。 此举,引越人纷纷效仿。 再闻蓟王与大巫之女,祝融后裔和亲。越人心结尽释。皆“着汉服,行汉礼;说汉话,汉隶”,不出数代,“皆我族类”。 大汉羁縻和亲,四百年向化五胡四夷。蓟王继往开来,功在不舍。 再得二百年汉风鼎盛。何愁诸夏不定。 诚如郭奉孝所言,天下归心,一统诸夏。若我大汉做不到,便无人能做到。 三南蛮夷,外加徼外野民,不下千万之众。比五百万西羌,有过之无不及。 先前十夷王女,安抚向化之民。今再结亲大巫之女,遂安徼外野民。如此,鸳鸯殿十美,再加鸳鸯贵人融漓,足可定三南民心。 加法还是减法。见仁见智。 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自然多多益善。 蓟王金口玉言。和亲之事,板上钉钉。轻易断不会背弃信义。融父拜六百石高官。又结亲蓟王家。南醴港不易久居,宜择吉日迁居蓟王都。融漓可先行入宫,修习汉宫仪。待长成,再择吉日,嫁入蓟王家不迟。 然虑及南醴港,越人聚居。融父愿暂居于此,安抚越人。 蓟王亦不勉强。话说,对时下尚未向化的越人而言,巫祝之权威,远比汉人官吏,更易信服。 拜别父母。融漓遂入三足乌船宫。与蓟王朝夕相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3 攻心为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融漓尚不及笄,自不必侍寝。得封女侍史,出入阁,掌理往来文。 便是如杜氏、邹氏,亦到“二九之华”,方才承欢榻上。如美人冯氏,二八佳人,已是极限。若非与从母安氏同嫁。恐厚此薄彼,行雨露均沾。蓟王才浅尝辄止。抽秘骋妍,完璧归蓟。 不能再小了。 家事国事,蓟王日日不缀。即便后宫佳丽,皆贞妇烈女,知达理,又识大体。然诸事频发,仍防不胜防。故设六宫之主,由王妃统御。太妃、义太妃忙于抚养王子、公主,分身乏术。蓟王有言在先:北(宫)事北(宫)了(结)。凡妃嫔之事,皆不出北宫。 众佳丽与夫君朝夕相伴,坦诚相见。相濡以沫,如胶似漆。甘脆肥浓,稠迭连绵。又诞下麟儿,彼此血脉相连。夫妻之亲密无间。情到浓时,“交颈颉颃,关关嘤嘤”。通宵达旦,不足为外人道哉。 正因如此。蓟王爱屋及乌。设门下署寺,南宫少府,专理王家事宜。 若非国事繁忙。蓟王长居宫中,乐而忘忧。 当真:“宫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便是酒池肉林,亦无法相提并论。 “一夜东风穿绣户,融融暖应佳时。春来何处最先知。平明堤上柳。染遍郁金枝。” 翌日醒来,神清气爽。只叹昨夜雨疏风骤。 乃至门庭若市,户限为穿。 日上三竿,华盖内诸美,这才悠悠回魂。 侍医入帷善后,收拾残局不提。 此时,蓟王已携伴浴宫姬,用膳毕。入藏阁,处理一日政务。又自十字飞阁入正殿。接见一众属臣。 具体政务,蓟国官吏,得心应手。无需蓟王操心。只需高屋建瓴,总揽大局便可。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蓟王此来,乃为彰目正名。江表十港,划归辅汉幕府。再授予宫职,三食高俸。自上而下,涣然冰释。 再将家小迁入国都安居。增秩升迁,陟罚臧否,皆有法可依,有章可循。一清二白,堂堂正正。再出敕令,自当底气十足。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蓟王携横海舰队,南下讨贼。一路游山玩水,胜似闲庭信步。却苦了自得知蓟王南下,便绷紧神经的林邑国人。 利刃高举,何时落下却遥遥无期。大祸临头,心惊胆颤,日夜难安。如此钝刀割肉,消磨士气可想而知。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胡乱拼凑的军心,便在此焦急的等待中,如抽丝剥茧,不知不觉,已千疮百孔。千里之堤,尚且溃于蚁穴。何况不过是一群徼外野民。 事实上,徼外占人所谓的国家,比起游牧行国,亦远远不如。灭国又如何?待大军退去,重回家园。不出三五载,立国如初。不出数代,又成大害。如此反复。 刘备窃以为。之所以灭国后,能屡次重建。只因作为林邑的原生种族,占人拥有与生俱来的族群归属感。很容易抱团取暖。 正因愚昧,食古不化。故对外来文明入侵,十分抵触。 若要彻底征服,向化占人,便要一场,彻彻底底的革新。 “对,神战。”蓟王一语中的。 “神战?”饶是多智如戏志才,一时亦沉思不语。 郭奉孝****,这便言道:“主公于借天神之力,令占人畏服。” “然也。”刘备轻轻颔首:“林邑其俗,皆开北户以向日,至于居止,或(居)无定所。人性凶悍,果于战斗,便山习水,不闲平地。四时暄暖,无霜无雪,人皆倮露徒跣,以色黑为美。贵女贱男,同姓为婚,妇先娉婿。女嫁之时,著迦盘衣,横幅合缝如井栏,首戴宝花。居丧翦鬓谓之孝,燔尸中野谓之(火)葬。其王服天冠,被缨络,每听政,子弟侍臣皆不得近之。” “正是。”郭嘉言道。 此时,佛教尚未入侵。占人还信奉原始宗教。此时行神战,好比张天师挟道入蜀,灭尽上古巫祝。新神屠灭旧神,自当无往不利。若等佛教泛海而来,尽收占人之心。悔之晚矣。 得蓟王亿万钱财。昆仑西王母,正大肆笼络冰原深处母系古羌。重建西王母国之心,昭然若揭。正因合则两利。故西王母不惜将座下墉宫七玉女,并上元、云华二夫人,嫁入蓟王家。与巫山神女合奏上古神曲,九天玄女飞降灵台,唤醒蓟王。 家国大事,生死存亡,个人荣辱,不值一提。更何况,蓟王麒麟霸体,一角戴肉。众女仙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只恨不能珠胎暗结,早日诞下一男半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炭同器,如汤沃雪。终有冻解冰释,水到渠成之日。 “占人亦有神明。”新任太祝令大巫融氏言道:“王上若能假神明之力,当无往不利。” 戏志才笑道:“主公欲效仿,攻略倭岛狗奴国时,行‘攻心为上’。” “然也。”刘备欣然点头。 “如何施为?”郭嘉新来,未曾经历灭黄巾之战。 “曼衍鱼龙。”刘备早有定计。 戏志才抚掌笑道:“如此,占人归服矣。” “曼衍鱼龙,乃宫廷禁术。”郭嘉亦醒悟:“主公欲当众行此术。令占人畏服,不敢再反。” “此来,亦有方技馆并四海馆中高人随行。”刘备终于道破天机:“施以鱼龙之术,辅以坚船利炮,天降神兵。占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如何能不胆战心惊。” “原来如此。”郭嘉心领神会:“莫非船上良工,正制作鱼龙诸器。” “然也。”有刘备手绘图板,此次彩扎道具,定然尽善尽美。 “敢问主公,何时进兵。”郭嘉列冲陈船阵。伴驾南征之心,不言自明。 “三日后,扬帆南下,前往夷洲。”刘备言道。 “遵命。” 洛阳,西宫,长秋殿。 何车骑,旦夕来报:“启禀太后。鸡鸣时,四方将军数路兵发,攻略南阳!” “八关之内,还有多少兵马。”何后忽问。 “只有左中郎将麾下,并南北二军,计两万人马。”何车骑答曰。 “依计行事。”何后当机立断。 “诺!”何车骑,领命自去。 何后又叮嘱道:“切记,攻心为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4 一字之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臣,谨记!”何苗再拜而出。历经宦海沉浮,何苗远非先前五陵少年。 目视其出殿。何后眸生异彩,喃喃低语道:“万里江山,终为我儿所得。” 南醴港。 蓟王携横海舰队,经停三日。补充辎重。这便扬帆起航,奔赴夷洲。 “会稽外海有东鳀(鯷)人,分为二十馀国。又有夷洲及澶洲。传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将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仙不得,徐福畏诛不敢还,遂止此洲,世世相承,有数万家。人民时至会稽(互)市。会稽东冶县人有入海行遭风,流移至澶洲者。所在绝远,不可往来。” 蓟王窃以为,徐福东渡倭岛。并未抵达夷洲。更未抵达澶洲。 夷洲周遭岛夷,统称东鳀人。鳀,大鲇也。乃海鱼一种。亦称“黑背鳀”。换言之,岛夷渔猎为生。能“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趁风平浪静,横渡海峡。往来会稽互市。或多或少,皆得向化。能说吴侬软语,识得些许汉字。 除去岛夷,亦有山夷。 “(夷州)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众山夷所居。山顶有越王‘射的正白(白石箭靶)’。此夷各号为王,分划土地,人民各自别异,人皆髡头,穿耳,女人不穿耳。女已嫁,皆缺去前上一齿。作室居,种荆为蕃鄣(藩障)。土地饶沃,既生五谷,又多鱼肉。舅姑子父,男女卧息共一大床。交会之时,各不相避。能作细布,亦作斑文。布刻画,其内有文章,好以为饰也。” 山夷有穿耳凿齿之习。与东鳀人,非同属。 窃以为,夷洲大岛,如脊隆起。居中山脉,围以平原。滨水而居,便是东鳀人。靠山而居,归为山越别种。 据说,山夷惧水,不善操舟。常以山货与鳀人互市。“既生五谷,又多鱼肉”,便是指此。 夷洲列岛,由东鳀与山越,二种共存。 夷洲如中山洲,亦是群岛。时下称列岛。 自南醴港出海,横渡海峡,朝发夕至。蓟国大船,一日往返。 船宫,爵室。 蓟王举千里镜环视夷洲岛,遥见一港,规模初具。这便欣然笑道:“应劭,果有实才。” 戏志才亦笑:“应仲援,乃法家大贤。初,其父(应)奉为司隶校尉时,曾命官府郡国选报前人像赞(注①),劭乃连缀其名,録为《状人纪》。论及当时行事,著为《中汉辑序》,并撰写《风俗通义》,以辨别物类名号,释解时俗嫌疑。其文虽不典,时人却服其多闻博识。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国中大儒争相目睹,当可传于后世。” “何为《中汉辑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戏志才笑答:“法家所谓中汉,便是今汉也。” 刘备慨叹:“时人皆言‘前后’。独应劭称‘前中’乎?” “法家乃言:前、中、后也。”蓟王之叹,戏志才焉能不知。 “当有后汉。”蓟王一语中的。 闻此语,左右皆心有戚戚。 千帆竞渡,蔽日遮天。 蓟国大汉一藩。横海舰队,军如其名,纵横四海,未尝一败。便是岛夷,皆知“北有蓟,莫纵缰”;“横海纛,速让道”。 凡广为流传,必言有所用。蓟国巨舰,铁壁铧嘴,坚船利炮。身下小船被其迎头相撞,必然四分五裂,尸骨无存。不让道,死期便到。 待三足踆乌徐徐迫岸。岸上众人,方知其巨。帆上赤鹿焰角徽,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三足踆乌,赤鹿焰角,既是蓟王家徽,又是蓟国国徽。四海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荒洲小港,蓟王亲临。足见持重。 正忙于政务的应劭,百忙之中,登船觐见。 “臣,应劭。拜见王上。” “免礼,赐座。”蓟王如沐春风。 “谢王上。”应劭再拜落座。 蓟王笑问:“经年未见,一切可好。” “回禀王上,一切安好。”应劭而立之岁(34),正值壮年。得遇明主,一展长才。为大汉辟土开疆,向化野人,名著青史,入列大汉名臣传,乃平生所愿。 “此港何名?”蓟王笑问。 “臣取名浊港。”应劭答曰。 “此名何来?”蓟王又问。 “此港扼浊(水)溪(入海)口。逆流而上,滩涂棋布,枝津纵横,深入夷洲复地。周遭荒野,皆可辟为良田。溪水中游,另有一清(水)溪南流。臣欲在清溪(入海)口,另筑新港。” “莫非此名清港。”刘备笑问。 “或可称鹿港。”应劭笑道答:“清溪口乃山越猎场,麋鹿遍地。正可命名。” “清浊二溪、泾渭分明。诚如我辈内清外浊。鹿港之名,出人意表。甚好、甚好。”戏志才抚掌笑道。 不愧是写出《风俗通义》的大贤。刘备亦含笑点头。 见蓟王,毫无芥蒂。海纳百川,容人有量。 应劭拜服:“臣,有罪。” “何罪之有?”刘备微微一愣。得首席谋主戏志才低语相告,蓟王这才醒悟:“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一字之师,有岂止蔡琰一人乎。” “哦?”应劭一愣:“典出何处,请主公赐教。” 戏志才遂将典之说出,娓娓道来(注②)。 “原来如此。”应劭面露向往之色:“若得空闲,当居国中,一探究竟。” “借苏伯一言:此有何难?”戏志才,名士风流:“待海市南下夷洲,明廷自可随船归国修养。国都府邸,皆已齐备。不妨先将家小,安居国中。则后顾无忧矣。” 应劭大喜:“固所愿也!” 蓟王又道:“浊港之名,稍显不雅。何不更名濯港。”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应劭叹服,这便离席下拜:“主公亦是臣之,一字师也。” 夷洲濯港、漉港,遂名传后世。 “闻常有山夷,下山骚扰,冲突因何而起?”君臣落座,蓟王再问。 应劭遂将夷洲民情,和盘托出:“夷洲其地,亦出铜铁。然山夷唯用鹿矛以战斗。磨砺青石以作矢、镞、刀、斧,环贯珠珰。饮食不洁,取生鱼肉杂贮大器中以卤之,历日月乃啖食,以为上肴。呼民人为‘弥麟’,如有召唤,则取大空材,材十余丈以著中庭,又作大杵旁舂之,闻四五里如鼓。民人闻之,皆往驰赴会。饮食皆踞相对,凿木作器如槽状,以鱼肉腥臊安中,十十五五共食之。以粟为酒,木槽贮之,用大竹筒长七寸饮之。歌似犬嗥,以相娱乐。 得人头,斫去脑,驳其面肉,留置骨,取犬毛染之,以作须眉髻。编其齿以作绳,自临战斗时用之,如假面状,此是夷王所服。战得头,着首还中庭,建一大材,高十余丈,以所得头差次挂之,历年不下,彰示其功。 又甲家有女,乙家有男,仍委父母,往就之居,结为夫妻,同牢而食。女以嫁,皆去前上一齿。安家之民,悉依深山,架立屋舍于栈格上,似楼状。居处、饮食、衣服、被饰,与越人相似。 父母死亡,杀犬祭之,作四方函以盛尸。饮酒歌舞毕,乃悬于高山岩石之间,不埋土中作冢。男女悉无履,民皆好啖‘猴头羹’,以菜和中以醒酒,杂五肉臛不及之。其俗言:宁自负人千石粟,不愿负人猴头羹。” 言及此处,应劭笑道:“起因,便是这猴头羹。” 戏志才问道:“此羹,莫非真乃猴头烹成?” ------题外话------ 注①:乃指为人物画像或人物相貌所作之赞辞。 注②:详见《关东·1.22 马儿成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5 斗战决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然也。”应劭答曰:“夷俗:得人头,斫去脑,驳其面肉,留置骨,编齿作绳,制成假面,战时佩戴,如有神助。猴头类人头也。不食人头,故喜猴头。” “蛮夷皆有类似习俗。”蓟王言道:“取整张犀皮制甲,亦自诩如有神助。” “主公明见。”应劭又道:“山夷入港互市,期间欲杀猴取脑。见猕猴惊怖,叫声凄惨,便有汉人船夫出言相劝。遂生争端,引双方撕斗。山夷败退,后携众下山报复,又被守卫乱箭射回。如此反复,山夷多有死伤,结成血仇。” “汉人不食猴头。故心生不忍。然对山夷而言,猢狲犹如猪狗。杀猴熬羹,习以为常。”郭嘉言道:“料想,下山互市山夷中,必有王者。” “乃山夷王子。”应劭肃容下拜:“东掾,果然足智。” 蓟王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解仇不难。”郭嘉答曰:“明庭先前言道:‘山夷战得头,着首还中庭,建一大材,高十余丈,以所得头差次挂之,历年不下,彰示其功’。” “然也。”应劭欣然点头。 郭嘉笑言:“悬首中庭,明示于众;历年不下,彰示其功。乃勇者也。换言之,山夷亦重豪勇之辈。如此,只需于港口闹市,建一高台,命军中健勇守之。言,凡有山夷得胜,汉人自当赔礼认错。” 应劭笑问:“若无人能胜,又当如何?” 郭嘉言道:“无人能胜,乃天意如此。天命不可违。山夷当俯首称臣,不得再犯。” 戏志才赞道:“此计甚妙。料想,山夷必倾巢而出,奋勇来战。高台之上,众目之下。一招一式,高下立判。” 郭嘉又道:“若主公命宫姬出战。则事半而功倍。” 蓟王心领神会。从应劭之言不难看出。此时夷洲野人,尚还处在原始社会母系氏族公社阶段。其“各号为王,分划地民,各自别异”。足见山夷并无统一组织,更无国家概念。乃是以氏族或部落为单位,从事生产、生活。婚姻上乃是母系制的从妻居,“对偶婚制(注①)”。生产力十分低下。虽有铜铁,却不知利用,冶铁、锻造等,先进技艺,几乎为零。仍使用磨制石器并骨角为工具和武器。喜食腌鱼,会酿酒。有凿齿、猎头、穿耳等原始部落习俗。 传闻,某些习俗在现代仍有留存。 作为大汉一藩。守护初火的帝国诸侯王。焚尽莽荒,薪尽火传。蓟王刘备责无旁贷,舍我其谁。 话说,与后世相比。时下蛮夷,茹毛饮血,餐风露宿。鬼神辟易,百病不生。体魄之强横,足可生裂虎豹。后世汉人,娇生惯养,温室成长,与世隔绝,不染风霜。一日三餐,皆出自农场、牧场、养殖场。野生已不宜再食用,切记。食生,亦需戒除。 少时三墩,被三叔捏鼻灌入珍物无数,竟悉数吸收,八尺身长,昂然丈夫。悬钟后顾,一角戴肉。足见时人体魄之强悍。 山中密林。遥见巨舰千帆,列队港前。山夷交头接耳,皆露惧色。蓟王赫赫威名,四海之内,皆有耳闻。以为累日骚扰,港口不厌其烦。港长遂快船通禀,引来横海舰队。不敢露面,各自偃旗息鼓,原路回山不提。 翌日。忽见港口闹市,立一高台。台上旌旗招展,鼓乐喧天。 不多时,台下已聚人无数。 问过方知,此乃“演武台”,行斗战决胜。台上女武士,乃蓟王宫姬。只需山夷能战而胜之,则当有求必应。无所不允。 蓟王言出必行。从未食言。众人焉能不信。 话说,蓟王身侧有三百大秦御姬。各个能征善战,貌美如花。为蓟王诞下三百子嗣。闻名遐迩。得封函园宫姬,守蓟王陵。话说,能与蓟王亲密无间,交颈而眠,足见情深意切。 蓟王命宫姬守擂,亦足见慎重。 “战而胜之,无所不允,有求必应。”十二字谶言,疯传港口内外。便有夷商星夜入山,传递消息。 山夷豪酋(注②)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回禀大王,千真万确。” “宫姬貌美,万一失手,又当如何。”便有族中勇士,粗声言道。 “生死毋论,各安天命。”夷商掷地有声。 “哼!”豪酋怒声喝骂:“蓟王欺我无人也!” 见长屋众皆怒气横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人心可用。豪酋遂问道:“何人愿下山一战。” “某去!” “某也去!” “同去!” “同去!” 豪酋大喜:“择壮士十人,下山一战。” “诺!” 三足踆乌,蓟王寝宫。 待刘备起身,昨夜未曾侍寝,今晨亦未伴浴的宫姬,皆已披装完毕。 素纱二段式襌衣、束带足衣,套装贴身,内穿百花蓟锦战裙,上罩金麟吞光宝铠,外裹鸾毳焰徽短氅。水火不侵,刀剑难伤。弓箭、长矛,月盾,短匕,一应俱全。另悬雁翎腰刀傍身。 拉下狩猎女神搪瓷假面,从头至脚,皆覆坚甲。披坚执锐。英姿飒爽,锐气逼人。 专为亚马逊量身定制的“狩猎女神套装”,全重不过七十二斤。凡健妇皆可披挂。更何况为战而生的亚马逊。全身披挂,仍觉轻如无物。举重若轻,莫过如斯。 金麟吞光铠,乃蓟国三代鱼鳞甲。百炼清钢,如鳞编纂。内衬复合垫片,外表微晶金色涂搪。精益求精,不惜工本。 统配西域胭脂马。人马具装,金光耀目。随蓟王降下船宫,奔赴闹市。 全套披装,单套作价千万蓟钞。此还是成本价。之所以昂贵,只因皆是量体裁衣,私人订制。尺寸因人而异,绝无重复。还需随宫姬孕期身形变化,适时微调。 为随时随用。蓟王命亚马逊族中,心灵手巧者,入将作寺学艺。可从无到有,手工锻造全套“狩猎女神套装”,方为出师。 话说。亚马逊自上而下,乃是一个连繁衍后代,皆可自给自足的古老族群。巫医、工匠、战士,族中各项技艺,皆有传承。蓟王一声令下,蓟国顶级技艺,遂对亚马逊全部开放。伴驾之余,往南宫少府学艺。随相沿成习。 寒来暑往,技艺大成。便是素纱襌衣,亦可织造。 蓟王惊喜之余,焉能不宠溺有加。 ------题外话------ 注①:对偶婚,亦称对偶家庭。指原始社会时期,不同氏族的成年男女双方,在或长或短的时间内实行由一男一女组成配偶,以女子为中心,婚姻关系不稳固的一种婚姻形式。 注②:(山夷)俗贵敌人髑髅骸骨,夸称为战利品。胜受合社尊敬,奉为豪酋。又曰:所得头颅,携归社内,受众称贺。漆其头,悬挂室内,以数多者称为雄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6 一战成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正如罗马人初见丝绸军旗时的慌乱。 微晶涂搪的清钢甲片,骄阳之下,金光荡漾。以安德莉娅为首,身披狩猎女神套装的亚马逊宫姬,翻身下马,依次登台。引来台下无数惊叹。 函园贵人,女王希雷娅,并安娜塔西娅、奥丽薇娅、妮蒂娅、迪丽娅、阿希瓦娅、达莉娅,六位函园美人,随刘备登临市楼大平座。居高临下,一览无遗。更加旗楼高耸,制霸市中。安全无虞。 见市楼升起王旗。 女王希雷娅,娇声唱喝:“王上为君兴——” 蓟王起身,凭栏俯瞰。 围观吏民,长揖行礼。口呼:拜见王上。 通常而言,非正式觐见,无需行大礼。尤其人多,长揖即可。 待蓟王落座,吏民徐徐起身。 从始至终,蓟王皆无需言语。金口玉言,便是言指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三缄其口,惜字如金。与民谚“满罐不响,半罐叮当”,异曲同工。 由濯港长应劭,代主言道:“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河所至,皆为汉民。雄主远来,日月同光;千秋万世,长乐未央。” 不愧是写出《风俗通义》的大贤,出口成章。短短数句,提振士气。 稍作停顿,应劭直入正题:“荒洲山夷,不服王化,不知敬畏。稍有不满,举刀相向。欺我远来无人乎?今我主,携千帆竞渡,纵横四海。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然,‘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闻山夷素重豪勇。特设演舞台,斗战决胜。战而胜之,无所不应。生死成败,各安天命。” “如何比试。”话音未落,便有人高声发问。 “先签劵,后登战台。”应劭朗声应答。 “劵何在。” “劵在此。”鸣镝响处,箭似流星。 悬于高处的长卷,应声下落。白绢黑字,八大汉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某不识汉字。”便有人咬破指尖,飞血绢上:“却信得过蓟王。” 见一山蛮壮士,稳步登台。刘备欣然点头:“穷山恶水多虎狼(之士)。” 女王希雷娅柔声答道:“夫君似起爱才之心。” “山夷好勇斗狠,悍不畏死。乃精兵之地。”刘备笑道:“严加甄选,可入白毦。” 又看一身斑斓鹿皮甲,手提板楯石锤。刘备又笑:“装备很重要。” 身旁亚马逊,皆心有戚戚。昨夜侍寝的大秦圣祭安娜塔西娅,一声叹息:“若早得夫君眷顾,东迁便不会如此艰难。” 女王希雷娅目视劵轴:“命运使然。” 战台之上。乃是以安德莉娅为首,九位第一批抵达西域的亚马逊宫姬。 九人本就是万里征程上,同生共死的亲密战友。后被高价贩卖给扼守丝路咽喉要道的龟兹篡位王和得。奈何九女坚贞不屈,和得后宫三千佳丽,亦无暇他顾。后为蓟王所得,安德莉娅等九人,被甄选入府,成为缃儿姐贴身女卫。才引得蓟王注目,并拯救余下东迁亚马逊。 安德莉娅等人,又先后为蓟王诞下麟儿。 论受宠溺,安德莉娅绝不在人下。 本受封函园美人。却不愿位居九姐妹之上。遂封宫姬之首。 打量着山夷壮士,安德莉娅低声耳语,九女中便有一人迈步出列。 “猎鹰·塞希莉娅(Cilia)。”刘备断不会认错。 “擅长速击。”女王希雷娅又道:“与安德莉娅同期受孕。” 女王向来雷厉风行。刘备自不以为意。只是为人夫,为人父。何时生子,焉能不知。 山夷勇士,穿耳纹面,自报家门:“鲁比莫纳。” “塞希莉娅。”女战士亮出羽纹战矛。 三通鼓罢,山夷勇士,阔步奔上,大力横扫。 长矛利于穿刺。却不比石锤千钧之力。欺男女有别,行守(己之)弱攻(己之)强。山夷勇士,不可小觑。 迎着残血石锤,女战士挥盾相击。 金石交错,振聋发聩。 蛮力冲撞,女战士立足不稳,退步沉肩。 石锤碾过月盾,一击落空。山夷勇士,顶盾压上,忽见长矛电射而出。 嘭!碎木迸溅。 鹿皮板楯,应声洞穿。寒光一闪,羽纹战矛直搠咽喉。 危急关头。山蛮勇士铤而走险。 陡然歪脖,让过矛尖。板楯高举,遂将长矛带偏。二人中门大开。对面女战士,近在眼前。生死一线,怒发冲顶。浑身蛮力汇聚右臂,石锤呼啸轰出。 临阵杀敌,招招致命。电光石火,看得台下众人,心惊胆颤。 本以为女战士唯有弃矛退避。岂料塞希莉娅迎难而上,挥盾相击。 金石声大作。 “哦——”伴着看客的惊呼。女战士撑臂侧跃。 借力腾空,抽出长矛,又逆光搠出。 好一记鹰击长空! 不出三合,胜负已分。 恰似火线流星。喉间一痛,山夷战士面如死灰。 闭目等死,却迟迟未曾断气。 蠕动喉结,猛然抹去残血,不过皮外伤。 刘备欣然点头:“迅雷不及掩耳。” 又见塞希莉娅转动月盾,知其手臂无伤。这才安心。 “你赢。”山夷战士单膝跪地:“求速死。” “可有人救你。”塞希莉娅吐气如常。 “某来!”又有山夷二勇士,咬指登台。 打量二人装束,安德莉娅遂问塞希莉娅,能否再战。 见塞希莉娅轻轻点头。以示无碍。 便另有一女战士,迈步出列。 “荆棘·西尔维娅(Sylvia)”刘备有感而发:“经此一战,亚马逊一族当扬名四海。” 希雷娅女王轻轻颔首:“擅长速射,与安德莉娅、塞希莉娅,同期受孕。” 大秦圣祭笑道:“台上九姐妹,皆是同期。” 希雷娅正色作答:“大汉母凭子贵。子嗣很重要。” 羁绊之深,何必多言。刘备柔声道:“心意相通,血脉相连。此生,定不辜负。” 闻此言。希雷娅柔情万种,轻启红唇:“还生吗?” 刘备想了想道:“待西征吧。” 身旁女战士,各个粉面桃腮,妩媚生姿。 再看场中。 猎鹰·塞希莉娅,荆棘·西尔维娅,并肩而立,左右持盾。将战矛架于缺口处。月盾,便是缺去一角的圆盾。便于架矛。 “此战必胜。”刘备亦是剑击高手:“多多益善,便是指协同作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7 战意正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尝试恢复更新。 ------------------ 亚马逊,是星空下最强大的女猎人族。尤其善隐匿、追踪、陷阱、合击、围猎。 狩猎森林最凶猛的野兽,俘获世间最强大的男人。三位一体信仰之一的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又名辛西娅。故亚马逊女战士,汉音译名,皆以“娅”字结尾。 台上两位女战士,持盾护住左右,并肩靠背。千百年来,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积累的氏族基因。外加日积月累,男欢女爱的岁月积淀。及十月怀胎,繁衍生命的雌性修正。让浑身披甲的女战士,飒爽英姿,无处不美。力与美、生与死的黄金分割,时人的任侠之风,古老的生殖崇拜,三者完美契合。 尤其对于同样好勇斗狠,又处于母系氏族遗风下的山夷而言。对汇聚在亚马逊宫姬身上的神(性)气(息),全无抵抗之力。 须知。猎鹰·塞希莉娅,荆棘·西尔维娅,并不是亚马逊氏族中,最出类拔萃者。十位最强大的女猎人及女王。还有身经百战,早已满级的白发宫姬。 与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男人不同。 女人毕生,大约只有四百个卵子排出。从青春期到绝经期,每月的月经中期,皆会有一个成熟卵子排出。大约持续三十年,共计排出四百个卵子。此后便会进入绝经状态。卵巢功能随之衰退,雌激素水平迅速下降。女性即将失去生育能力。 所以五十岁上下的白发亚马逊。会择此时,诞下最后的血脉。并用氏族中代代相传的强大女猎手,为之命名。完成生与死的交替。 东迁路上。白鹿·塞西莉娅,诞下的银熊·西维娅,便是如此。 同名实属正常。区分彼此的,乃是前缀名。正如猎鹰(塞希莉娅)与白鹿(塞西莉娅)。 白发亚马逊,尤其珍贵。经验无敌,技艺满级,更加运气傍身。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白发宫姬达莉娅,便是此例。作为上代女王的姊妹。全名:霜鸦·达莉娅。冰霜乌鸦,凶猛狡黠,故称。 亦为蓟王诞下子嗣。今已恢复如初。尤其生子后,豁然贯通,兼容并包。深得蓟王宠溺。 再看场中。 山夷猎手,疾步绕行,连珠快箭,直取前心后背。 场中女战士,背身而立,开弓对射,游刃有余。 蓟王言,装备很重要。 山夷猎弓,高强度战损之下,终至断弦。指腹飙血,身形顿挫。立刻箭中肩窝。 双双翻身落地。 “其出不出,间不容发(fà)”。一场速射对决,看得台下叹为观止。 连胜二阵,意料之中。 “可还有人救。”夜莺·安德莉娅,环视台下。 “还有某等!”说罢,又有三人登台。 “塞希莉娅?”安德莉娅又问同伴状况。 “我很好。”塞希莉娅战意正浓。 “西尔维娅?” “才刚开始。”西尔维娅号称荆棘。箭发如雨,遍生荆棘。 稍后,又有一女战士出列。 刘备目中柔光一闪:“火绒·维吉妮娅(Virginia)。” 希雷娅女王,适时言道:“擅长疾攻,与安德莉娅、塞希莉娅、西尔维娅,同期受孕。” 周遭女战士,掩口偷笑。蓟王志得意满,沾沾自喜。只需是排卵期,蓟王自当百发百中,有的放矢。 三人成众,五人为伍。 女战士身经百战,于生死之间磨练出的锋芒,渐露。 山夷勇士,亦不逞多让。 体魄战绩,不分高下。只可惜装备相差,判若鸿沟。 三人收弓握矛,背身结阵。气势逼人。 山夷勇士,手脚迸血。伏地认输。 连输三阵,山夷士气低落,战意全无。此乃蛮夷常态。来的快,去更快。只凭一时血勇,蜂拥而至,又如鸟兽散。 安德莉娅连问三声,皆无人应答。 应劭禀报蓟王,遂罢今日之战。 余下山夷,星夜返山。回报豪酋,再做计较。 港口汉人,皆有喜色。闻蓟王乃当世剑宗。麾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便是枕边人,亦身手不凡。今日亲眼得见,方知无虚言。 三百宫姬便如此强横。可想而知,天光三殿女仙,又是何等非凡。 宫姬踩镫上马,护佑蓟王,直奔三足踆乌船宫而去。 王宫无比秩。 正因宫姬身兼数职。俸禄酌情拔高。 函园贵人,金章紫绶,独食三百户。十二函园美人,银印青绶,各秩二千石。二百八十八函园宫姬,铜印黑绶,皆秩千石。 再加四时赏赐,俸禄颇丰。平时受王家奉养,并无开销。所得蓟钞,多用来锻造楼桑兵甲。一身装备,可想而知。 旗开得胜。宜当小酌。 随行人等,并夷洲(幕)府吏,作陪。 于密林中俯瞰海港,帆樯如林,高楼林立。街头巷尾,堆光如昼。一众山夷,心思各异。飞蛾扑火,蜉蝣逐光。木皆向上,人皆向好。 这便是文明的力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返回寝宫。群臣拜退,入偏殿歇息。 安素掌侍寝。七妇遴选,皆有所出。今夜乃美人田圣等侍寝。洗漱更衣,装扮一新。先入寝宫。守卫宫姬,确认无误,转动门上铜龟蛇铺首。驱动衔环内藏机栝,开启半扇宫门。放七妇入内。 如前所说,蓟王位于后殿二重。寝宫之内,还暗藏天梯,可直降尾舱斗舰。 蓟王寝宫,上下两重,对应艉楼二、三重。前厅陈列鼓乐,排设编钟。乐厅背后,还有琉璃花厅、餐厅、中厅、浴室、暖阁,不一而足。左右各置旋梯,如玉带环抱,通往二楼,七重华盖鸳鸯寝榻。 美人田圣,熟门熟路。不领众妇,入七盖鸳鸯榻。反入中厅。中厅便是正厅。居于一重寝宫正中。乐厅、花厅、餐厅、浴室、暖阁,团团环抱其外。 美人冯嫽初来,又青春年少。这便问道:“为何至此?” 田圣娇笑:“世人皆知,蓟国大利机关。今夜便与众姐妹,一探究竟。” “此处何来机关?”冯嫽环视左右,并无异常。 “妹妹莫心急。”田圣从袖中取一鎏金巧工匙,寻壁上暗藏匙孔,转动机关。 机簧响处,舱顶徐徐开启。七朵机关莲叶,盘旋而下,降至腰际。 冯嫽心中一动,这便言道:“传闻,前汉时,赵飞燕册立为后,妹赵合德,上呈贺礼三十五条,其中便有‘七枝灯’。可是眼前此物?” “妹妹博学。”田圣又笑:“此物名曰:七枝莲花榻。却非七枝莲花灯。” “此物何用?”冯嫽又问。 “你我姐妹,各坐一叶,升上二重,七盖鸳鸯榻。而后……”田圣一时娇羞无限。 “而后如何?”冯嫽清纯如初。 “而后,坐等并蒂花开,群芳吐蕊。”言罢,田圣羞涩难当。 ------题外话------ 感谢第141位舵主:『蒙太的』,第142位舵主:『夜鹏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8 割发代首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如何……”饶是涉世未深如冯嫽,亦问不出口。 “七枝旋转开合,俯仰荡漾。”田圣必然亲尝:“你我姐妹,只需稳坐。但凭夫君予取予求,便可。” “多说无益。”见众人无语,田圣言道:“个中滋味,一试便知。” “如此,同去。”冯嫽遂下决心。 “同去。”七妇这便依次落座。依照田圣所言,取悬丝吊索,锁合皓腕、足踝等各处。如提线人偶。静待楼上夫君,搬动机关不提。 少顷,身下微颤,七枝莲叶,盘旋升起。 风光旖旎(yǐ nǐ),不足为外人道哉。 一夜无话。 比起濯港,夜夜笙歌,通宵达旦。 山夷部落,一片愁云惨淡。 三战三负。族中豪勇之辈,皆畏惧如虎。不敢言战。蓟王先礼后兵。横海舰队,所辖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杀奔上山。屠刀并举,鸡犬不留,血流成河。 夷人豪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奈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出三日,南北岛夷,人尽皆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兼而有之。 闹市演武,更是遍传夷洲大岛。 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耗费极多。速战速决,乃为上策。然蓟王却每每出人意表,反其道而行之。海市贩运,就地补给。陈兵不动。 人名树影。蓟王威名赫赫,大军压境,先礼后兵。 山夷各部,人人自危。唯有斗战取胜,方可解燃眉之祸。 再加本地豪酋落败,争强斗胜之心骤起。余下各部,尽遣族中豪勇,翻山涉水,杀奔而来。 日日登台鏖战,不下数十人。结果无一例外,悉数落败。 台上九人,轮番上阵。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且还不误承欢榻上,侍寝夫君。无论床笫之间,如何手忙脚乱,张口结舌。左支右绌,首尾难顾。只需站立台上,依旧英姿飒爽,须眉不让。 屡战屡败,如之奈何。 累日来,十丈空材,中庭杵之;五里如鼓,远近得闻。 豪酋皆往来驰会,商讨对策。 “台上壮女(女壮士),何许人也。”便有远来豪酋问道。 “乃函园宫姬。伴驾身侧,守卫王陵。”另有豪酋答曰。 “何处出身。”豪酋又问。 “自海西大秦,东迁而来。人皆‘天选之女’。族中唯女子,绝无男儿。”豪酋亦是道听途说。 “孤阴不生。何以传代。”自有人不信。 “与蓟王诞下三百子嗣。所谓绝无男儿,不足为信。”另有豪酋驳斥。 “海西大秦,远隔万里。一路东迁,投身蓟王。此乃天命所归。”豪酋慨叹。 “天选之女,天命所归。我等凡人,如何与敌。”’屋内豪酋,各自摇头无语。 “下山请罪,如何?”战败豪酋,已生臣服之心。族中豪勇尽没,还能如何。万一,临近山寨,趁弱来攻。追悔莫及。与其被仇家吞并,差次悬首于大材之上。不如投靠蓟王,乞求活命。 “先战。”远来豪酋,自视甚高:“族中豪勇,可生裂虎豹。区区女子,焉能与敌。” “如此,便战。”战败豪酋,无不应许。 如此又战十日。 前前后后。不下千余众,伏地认输。岛上山夷,精锐尽失。 夷人深信神鬼,重诺轻死。既已战败,只求速死。不料迁入横海大舡。良医女护,悉心清洗包扎,好吃好吃,卧榻养伤不提。 蓟王亦亲临。嘘寒问暖,亲手换药。 一众岛夷,泪洒当场。尽数归心。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人生便是如此清白朴素。 向化岛夷,蓟王上下,轻车熟路。 甘宁诸校亲测。言,千余豪勇,皆可入列白毦。 皆大欢喜。 白毦精卒,可想而知。 再回味,方知郭东掾,智计百出。 既借高台斗战,解二家仇怨,又弱山夷兵势。 果然明隐双环,凤凰于飞。 甘宁悄问:又当如何? 郭嘉笑答:主公自有定论。 大小楼船甲板,日陈重兵。鼓声隆隆,杀声震天。操练不断。 磨刀霍霍,杀气冲天。 再加族中精锐,悉数被虏。如何再战? 苦熬不住。一众战败豪酋,咬牙下山,五花大绑,负荆请罪。 闻山夷豪酋悉数来投。 蓟王亲出相迎。 取锦袍披身,好言宽慰,同登船宫,设宴压惊。 三足踆乌,海上坞堡。傲世宇内,无可争锋。 如此庞然巨物,当是鬼斧神工,非人力可及。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自是情理之中。尤其天梯自升自降,非驱六丁六甲不可为。 在高等文明面前,蛮荒文明全无抵抗。 正殿阔长,坦荡如砥。竟丝毫不觉摇晃。宫殿之华美,远超想象。宛如置身天上仙境。 待宾主落座,钟鸣鼎食,歌舞升平。仍置身梦中,犹未回魂。 不知不觉,连饮数杯。甘霖入腹,火线穿肠。受此一激,这才稍得转圜。 自蓟王已降。与会众人,连番相敬,推杯换盏,殷勤备至。各自微醺,方得心安。暗中松气,稳坐不提。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蓟王落杯言道:先前港口争斗,乃因风俗不同。非心存歹意。虽事出有因,然山中终归多有死伤。此非孤之愿也。 言及此处。在座豪酋,神色各异。 刘备环视众人,忽拔剑起身。 正是先帝所赐,中兴剑。 蓟王自幼苦练越女剑,乃当世剑击大家。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何其快哉。 一众豪情,面如土色,噤若寒蝉。生怕有来无回,错吃鸿门宴。 却见蓟王除冠散发,横剑颈前:“孤,割发代首,为诸君赔罪。” “主公不可!”戏志才离席下拜,涕泗横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轻弃!且我主无罪,岂能自罚髡刑!” 与断发文身之蛮夷不同。汉人束发,从不割弃。“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一语中的,何必多言。 岂料寒光一闪。一束断发,翩然坠地。 戏志才等人,伏地恸哭。便是赳赳武夫如甘宁,亦有泪痕。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血仇解矣!”便有豪酋,离席跪地。手捧断发,祷告神鬼。 心头涣然冰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9 心悦诚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心悦,方能诚服。 若心藏愤懑,难以释怀。久必生乱。蓟王以德服人,自不会坐视不管。 正如蓟王多行和亲。婚姻是最高级的担保,亦是最体面的盟约。歃血为盟,如何能比得过血脉相连。于是乎,终归要见红。 俗谓趁热打铁。心结尽解,一众豪酋,如何能放过蓟王这尊金佛。 会盟乃是必然。结为兄弟之邦,犹不知足。若能再结秦晋之好,乃亲上加亲也。 会盟地,便是越王“射的正白”。又称中央山脉,白石山。 在先祖之地会盟,足见持重。料想。只需蓟王恪守盟约,山夷必不会先背盟。又闻,蓟王及麾下宫姬,乃千百年来,唯一进入先祖之地,在先祖之石前,盟约之异族人。 蓟王自当与有荣焉。 夷洲“四面皆是山溪”。中央山脉,雨水丰沛。自上而下,分流四方。汇聚成溪。且枝津交错,沟渠纵横。只需知晓路径,便可逆流而进,穿行全岛。 外人自无法一探究竟。尤其通往白石山的路径。 除去预备会盟所需。累日来,众豪酋还绞尽脑汁,大肆甄选适龄女子,欲和亲蓟王。 这还了得。知晓内情,黄盖急忙登船求问军师祭酒戏志才。 “此亦不难。”戏志才笑道:“船宫美女如云。只需令主公身侧宫姬中一人,揭面示之。和亲之事,必无下文。” 黄盖心领神会。这便求见蓟王,细说详情。 “可也。”蓟王欣然应允。 得益于,港津如珠串联。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转运夷洲。补充船上消耗。更得益于,蓟国千里稻作,季季大熟。粮积如山。足够支应。 舰船,亦是强大的机动后勤。粮草辎重,皆载于底部货仓。随取随用。每艘横海大舰,又是一座水上坞堡。攻防兼备,来去自由。其便利,远超想象。 尤其得闻上游,水急山险。大船无法通行。蓟王言道,无妨。 遂领众豪酋入后殿一重。转乘天梯,降入船腹。 须臾,艉门开启。脚底一振,众人随蓟王,徐徐滑出门外。 待视线可及,这才纷纷醒悟。三足踆乌腹中,竟还藏有一艘机关斗舰! 此时众人,正立于前甲板上。 腹中斗舰,闻所未闻。 逆入浊溪,沿山夷所指,穿梭迂回,日落时,已抵达白石山脚。 溪边下寨,燃起篝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斗舰比船宫,自然是小。然比起山夷往来独木舟,亦称大舰。山夷初级造船术,与倭人不逞多让。 于河湾下锚。蓟王夜寝爵室,自无需下斗舰。 爵室三面琉璃舷窗。居高远望,一览无余。 河边山夷,正围绕篝火,载歌载舞,饮酒作乐。 “舅姑子父,男女卧息共一大床。交会之时,各不相避。”所谓大被同眠,不过如此。 有无差错?可想而知。 无妨。拍拍后背,自行翻下便是。此风俗,比古羌饶妻制,尤显蛮荒。正因如此。焉能与我主相配。 待知礼义廉耻,再议不迟。 百官如是想到。 随行宫姬,便是大名鼎鼎的“九女战姬”。被山夷尊为“壮女”。 是夜。夜莺·安德莉娅,入室来问:还七人否? 蓟王柔声道:今夜只你。 安德莉娅,眸生春水,脱甲上前,承欢榻上。 一夜无话。 翌日,蓟王早早抽身。唤侍医入内,小心善后。留一人值守,遂领余下七姬下船,与山夷汇同登山。 及山腰一石柱。 与众豪酋歃血为盟,结成兄弟之邦。 礼毕,山夷普天同庆。蓟王感同身受。原路下山,蓟王于船上大堂,设宴款待。并代为上表,求东附大汉。 稍后,少帝遂遣使濯港,封一众豪酋:“山夷率善君(长)”。赐蛇纽银(铜)印。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三日往返。尽收山夷人心。 率善君长,与归义君长不同。归义,乃内附汉土。率善,意为服附大汉,可仍居本土。除此之外,还有“亲汉君长”。若得和亲,或和亲后代,或可称之。 名号来由,皆有所出。马虎不得。 既是兄弟之邦,便不分你我。 濯港一切便利,遂对山夷开放。诸多山溪入海口,尤其北部淡水河岸,多处新港皆已筹建。 和解结盟,后顾无忧。千余山夷勇士,悉数为蓟王所用。运回国中,严加操练。入列白毦,指日可待。粗略统计,山夷诸部,计有十万家。数十万口。 若能悉数向化,夷洲当可大兴。不急。 围岛造港,循序渐进。逆流而上,开辟河谷沃土。待觅得适宜之地,再另造新港。海市往来,遂成定期。大汉风物,源源贩来。不出数代,夷洲自当并入汉土。岛夷、山夷与汉人无异。 许多风俗,无伤大雅。自可保留。诸如“舅姑子父,共息一床”,亦当摒弃。 密集商定于泉州立夷洲大使馆等,诸多事宜。再与一众豪酋,把酒言欢,依依惜别。蓟王拔锚起航,奔赴日南。 千帆远去,如丛云尽退。送别豪酋,心生慨叹。和亲之心不死。 夜莺无碍。不过力竭,无一内伤外创。敢于独占鳌头,一花独放。非亚马逊不可为。 蓟王虽远征在外。 国情民情,皆烂熟于心。不比夷洲“地无霜雪,草木不死”。此时蓟国已千里飘雪。蓟太仓广僦民船,转运今季新谷。平衡仓储。各地船商,亦赶在河海冰封前,大肆贩购新谷,转运南北。今季冬寒,冰冻早生。闻大河背阴河湾,已生薄冰。虽尚不影响水路,却也不可不防,一夜冰封。 尤其贩运洛阳新谷,大舡已泊满函园阳港。 遥看阳渠帆满,洛阳百姓,皆得心安。 少帝兵出八关,征讨关东。徐豫七王,态度暧昧,多行骑墙。唯有衣带盟众,拼死相抗。尤以轻车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破虏将军兼领豫州牧孙坚,战力最强。 洛阳朝堂,亦暗流涌动。 党魁张俭,携众上疏。言,少帝不及元服,独揽朝政,有违祖制。宜当将二宫太皇早日请回,行垂帘监国。 另有车骑将军何苗上疏。言,太后乃少帝生母,可代行垂帘。 何车骑今虽无实权。然万余西园卫,却不可小觑。投鼠忌器。少帝亦不敢轻易发难。 还有南阳新帝朝中内应。亦开始兴风作浪。 风雨欲来,血光再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0 众国津径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乘冬初季风(东北风),扬帆南下。一路顺风顺水,五日后抵达日南郡比景港。比景,比影也。“日中头上景(影)当身下,与景为比”。故名之。 比景乃流徙罪官及家眷之地。孤悬三南半岛之外。日南郡境狭长,绵延海岸。唯有海客往来。便有官吏上任,亦轻车简从,声势不显。大汉赫赫威名,只闻其声,不见人物。 忽有一日。千帆竞渡,如云蔽日。大舰之上,立满兵卒。玄甲血缨,如林之盛。粗略算来,不下十万之众。 待看清帆上三足金乌,赤鹿焰角,金徽耀目。 日南百姓,奔走相告。 港口属吏,急忙通禀。日南太守已降,遂轻车来拜。自上而下,意气风发。 俗谓“酒壮怂人胆”。孤悬在外,守帝国南疆。前后无依,左右无靠。一众属吏之心,可想而知。 想我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然兵革之利,所向披靡。 劳师远征,耗费无度。所求,便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前人之豪言壮语,必有后人兑现。据我汉土,擅立为王。罪无可恕,当夷三族。 先帝赐加黄钺,可先斩后奏。 帝国虽江河日下,然总有英杰辈出。重整河山,力挽狂澜。 大军压境,风云变色。宵小辟易,蟊贼无踪。虽说和气生财,港中商贩亦昂首挺胸,扬眉吐气。便是数艘占人商船连夜出港,潜逃林邑,通风报信。 又谓“杀鸡焉用宰牛刀”。蓟王牛刀割鸡,“大炮打蚊子”。一众徼外蛮夷,焉能不心惊肉跳。“假道灭虢”,我等徼外野人,亦略有耳闻。 十万大军。五万南夷,五万倭人。皆着蓟式兵甲。寻常刀剑,绝难破防。 待补充粮草辎重,十万大军便顺下卢容浦。以此为跳板,强攻林邑浦。而后大军登岸,围攻典冲城。 蓟王已上表朝堂,灭林邑国后。当择址建江表第九港。一切所需,就地取材。 比景乃南疆大港。海客往来,珍货汇聚。十分繁忙。 大汉能守住日南,此港居功至伟。 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信天下。接人待物,如沐春风。自太守已降,日南吏民皆心生敬慕。三日休整,蓟国横海舰队,南下卢容浦。 “从林邑至日南卢容浦口,可二百馀里。从口南发,往扶南诸国,常从此口出也。”故时下,日南郡之卢容浦,乃赴徼外商船始发港。有“众国津径”之称。稍后又称“寿灵浦”、“象浦”等。 二百余里,半日可达。 日前收到消息,港口海船,皆望风而逃。城门失火,尚且殃及池鱼。裹挟两军阵前,焉有命乎。远行辟祸,乃上上之选。 蓟王遂传王命:闭关锁港,征为军用。 大舰千帆,一字排开。翻转船翼,横置锁链。而后纵横交错,各就各位,立水军大营。 二百里外,林邑浦囤积大量渔船,埋伏重兵,欲阻蓟王登岸。 稍后,斥候来报。林邑浦口,已被大小船只淤满。占人连舟结阵,日夜戒备。颇有破釜沉舟之势。 “以舟塞港,愚不可及。”横海将军黄盖,一声冷笑。 “徼外野人,焉知我舰船之利。”戏志才笑言。 郭嘉亦道:“当趁涨潮时,一战而胜。” “乘风破浪,便指此战关窍。”蓟王心领神会。 “主公明见。”郭嘉拜服。 “速去打探,潮汐如何。”蓟王又道。 “诺。” 又过一日,万事俱备。横海舰队,先锋尽出。鸡鸣时,已抵林邑浦口外海。 果见大小船只,淤塞港中。 黄盖举千里镜远望,见浦口舟船排设板楯,连成楯墙。墙后还有兵士蛰伏守备。遂言道:“占人亦知兵也。” 同行郭嘉笑道:“我若是林邑王,当各伏数艘快船于两侧。待战事起,迂回背后,乘风纵火。” “东掾无需忧扰。某自有计较。”知郭嘉好意,黄盖笑答。 令旗舞动,传递旗语。 少顷,便有百艘大舰,驶出战阵。一字排开,徐徐迫近。 一箭地外,又旋转侧身。船腹相对。 楯墙后占人面面相觑。传闻蓟国大舰,铁壁铧嘴。为何不迎头撞人,反露出心腹。 便在此时。忽见船身浓烟滚滚。船翼翻转,烟柱冲天。隐约间,似有巨物自甲板下,徐徐升起。 待辨出此物,占人无不骇然。 一头头烈焰火兽,蹲踞船头。远远望去,赤红火鳞,口鼻生烟,血盆大口,火星飞溅。麋身龙尾,一角戴肉。分明是传说中的麒麟火兽。 火兽似被锁链钳锢。摇头晃脑,颇为暴躁。 便在占人面面相觑时。又听号角雄浑。 似被号角所驱。火兽,各自站起。猛然仰头,喷出粒粒火球。 火球呼啸砸下。浦口内顿时一片火海。 占人奔走哭号。溃不成军。 岸上伏兵,亦各自傻眼。 麒麟喷火,如何能敌。 万幸,某不在浦中。 心思将起,便被窥破。火兽咆哮,火光逆升。 竟高高掠过树梢,砸落林中。 身后顿成一片火海。前后两道火墙,截断生路。麒麟吐火成串。目光所及,皆成火海。占人数月苦心,付之一炬。 何须弃舟登岸。大潮已将火浪,层推上岸。 饶是多智如郭嘉,亦目瞪口呆。 “此,是何物?” “霹雳发石车,是也。”黄盖一语破天机。 郭嘉灵光一现:“昔日光武战南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而散,吏士皆厌伏’。可亦是此物。”此情此景,于前人中所述,何其似也。 黄盖一声慨叹:“主公亦如此想。” “百万新莽大军皆望风而逃,区区占人,焉能例外。”郭嘉手指栩栩如生火麒麟外壳:“此便是曼衍鱼龙术乎?” “障眼法也。”黄盖抚须大笑。乃彩扎道具,套在霹雳车外。借浓烟遮掩,行鱼龙曼衍。 百艘巨舰,围绕浦口,一字排开。 霹雳发石车将火球,远射千步之外。一次发百火。反复投射,可想而知。林邑浦内外,烈焰滔天,浓烟蔽日。油火黏身,入水不灭。占人吃痛不住,纷纷横刀自刎。 水中岸上,遍布伏尸,血流成河,焦糊刺鼻。 一轮齐射,胜负已分。 ------题外话------ 感谢第143位舵主:『或者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1 稳扎稳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借助风向与潮汐,先锋舰队,远离火场,安然无虞。 便是退潮,亦无妨。正如大河之上,中流砥柱。浮火自会被回水推离船身。再加船身遍布黑搪护甲,亦可保巨舰无伤。至于赤马轻舟,迂回火攻。横海大舰自有抵御之法。一言蔽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事实上,先前麒麟吐火,大致分成两拨。前舰彩扎麒麟下,暗藏水龙弩车,径直激发后,宛如麒麟吐火。后舰才是霹雳发石车,借浓烟及帆樯掩护,行抛射。千步之外,目力所及。浓烟飞火,云雾缭绕。只见火兽咆哮,如何能窥清其中关窍。 占人精锐,皆没于火海。更一战破胆,猖狂逃窜。不敢与神兽为敌。 报卢容浦横海大营。言,先锋大捷。 大火延烧,亦断追路。 先锋舰队下锚扎营。围堵林邑浦口,立先锋水砦。 火烧三日。林邑浦内外,一片焦土。若非水泽阻隔,恐已大肆蔓延。万幸水汽蒸腾,引来暴雨如注。五日后,余火皆熄。 林邑浦外,有(占)不劳山。“(占人)有罪者,使象践(大象踩踏而死)之,或送不劳山令自死”。海外孤山,便是孤岛。后世称“占婆岛”,乃海上咽喉,时下为海上交通所必经。 岛上有渔村及简易海港。无需停靠林邑,支付高昂关税。便可补充淡水及口粮。奈何雨季漫长,历时半年之久。期间数月,风大浪急,不宜登岛。唯知晓安全路径,方能成功靠岸。 此难不倒横海舰队。蓟国海客往来,皆需上报航线,助市舶寺绘制海图。不劳山之安全航道,自然在列。即便不登岸。先锋舰队,借助不劳山,亦足可就近补充淡水及食粮消耗。 更何况如今不劳岛上,皆是占人国中,有罪者。其中不乏罪官、罪将及其家小。仇视林邑王之心,可想而知。乃绝佳带路党。 蓟王得报。遂遣门下主簿孙乾登岛。将一干人等,渡入大营相见。 大汉一藩,毋需多言。 得蓟王善待,一干人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林邑内外诸情,和盘托出。便是典冲城内兵力守备,亦说得一清二楚。 蓟王大喜。言,待平林邑,诸君皆当委以重任,全家免罪。 众人感激涕零,悉数归心。 斗舰冲锋,据守海滩。先锋舰队,依次驶入浦口。船上良工,抢修简易泊位。船翼翻转,拼接舟桥,放大军登岸。 鹰扬校尉太史慈、折冲校尉黄叙,一马当先。 领麾下骑兵,呼啸而去。 横海将军黄盖,领楼船校尉郭祖、锦帆校尉甘宁、破贼校尉凌操,重立先锋水砦。扬武校尉高览,护佑岸上周全。 时至今日。太史慈麾下飞翼卫,已满千众。具装神射所配机关马鞍,亦升三代。军司马张郃,独领一千安次突骑。并黄叙麾下二千北地游击。截杀散兵游勇。扫清障碍。 待后续舰队,接连抵达。物料齐备,人手充足。岸上港寨,全力营造。船吊便是塔吊。将舱内盐渍大木,依次吊下。就地取材,烧制砖瓦。稍作积累,月起千楼非难事。 之所以不急于进兵。只因坐等传说发酵。待麒麟吐火,疯传林邑。乃至神乎其神,人人敬而远之,不敢与敌。再使出曼衍鱼龙术,攻取典冲城。占人必然崩盘。 蓟王赫赫威名,止占儿夜啼。占人当永世不敢再反。如此,二引东鳀、倭人,混种林邑,激起鲶鱼效应。三择要冲,立江表九港,引入大汉风物。如此多管齐下,不出数代,三南半岛,皆归汉土。 林邑据半岛东岸,国境狭长。其背后有三大国,西北为骠国、掸国,西南为扶南国。四国间,小国林立,多为附庸。 其中,掸国与大汉永昌郡接壤,四时朝贡,为汉附属。骠国居其下,常侵略掸国,二国互为仇敌。扶南占半岛南端,广袤三千里。海岸线漫长,拥有多处贸易良港。蓟王若通商海上,远赴罗马。扶南不可或缺。 吞并三南,再攻身毒,远征罗马。蓟王及三百子嗣,任重道远。此皆是后话,暂且不表。 之后数日,阴雨绵延,偶有晴空。 林邑国,人心惶惶。典冲城内,士气低迷。 先锋舰队,一日破敌。兵败如山,乱军冲城,淤塞城门。林邑王猝不及防。难舍娇妻美妾,心疼城中如山积财。不及逃亡,唯有固守。 一日后,待打包装车毕。城外已被太史慈、黄叙所占。断水障道,无法通行。求援信使,皆被乱箭射杀,悬尸路旁。 典冲,遂成死城一座。 生死存亡之际。林邑王咬碎槽牙。开启国库,大肆封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气终有起色。不敢出城。然据城死守,或可一战。 有太史慈,黄叙,围点打援。 横海舰队,不疾不徐。稳扎稳打。此来,乃行攻占,而非攻掠。掘地三尺,杀人放火,非蓟王所愿。长治久安,方为战略目标。 战归战。不可放肆杀戮,结仇太深。 三日后,典冲东门外,便有蓟国车马,将所寻焦尸,悉数运来。次第堆叠齐整。又请来不劳山中占人巫祝,行占人送葬之礼。而后火葬之。 “居丧翦鬓谓之孝,燔尸中野谓之葬。” 城上守军,皆有泪流。 此乃郭嘉所献,四面楚歌,动摇军心之计也。 两军对垒,刀枪无眼,生死毋怨。然善待逝者,令其魂归故里。乃仁义之师也。 何况,林邑日暖。坐视尸体腐烂,必生大疫。故于人于己,火葬皆有大利。 待火葬毕。又有槛车,将所俘占人兵士放归。 待槛车远去,城门才迟迟落下。放俘兵入内。 太史慈、黄叙,于林间远眺。见俘兵悉数入城,太史慈这便笑道:“东掾凤凰于飞之计成矣。” 黄叙言道:“渡海远来,一日战罢。甚是无趣。” 太史慈笑道:“徼外野人,何必多费气力。待归国,随大哥马踏中原。何其快哉。” “嗯!”黄叙心领神会。 二人这便调转马头,避入密林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2 一日破胆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徼外蕞尔小国,夜郎自大。欺我中夏路远,鞭长莫及。杀我长吏,据我汉土。岂料蓟国大兴水军,横行四海。更有墨门一统将作寺,再兴机关之利。 潜轮巨舰,一日(夜)千里。纵有万里之遥,亦不过十日航程。何其迅捷。沿途遍布港津,还有海市往来。补给无虞。背后蓟国千里稻作,季季大熟。粮草堆积如山。 蓟王麒麟天降,乃为终结乱世。 宇内无人不知。占人亦不例外。本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虚有其表。待亲眼所见,方知世间真有麒麟。 愚昧必然无知。凡有不惑,多归为神鬼。蓟国巨舰,蛰伏麒麟火兽,已疯传三南半岛。有人信,有人疑。有人将信将疑。 乃至束舟岸边,不敢轻易下海。 俗谓不与天地相争。神兽岂能与敌。此非人力可及也。 这几日,林邑王辗转反侧,日夜难安。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先燔尸火葬以示好。再放归俘虏,一脉相承。占人拳发色黑,异于汉人。只眼可辨,自不可仿冒。然却暗中将不劳山上,林邑旧将,放归城中,以为内应。 一明一暗,凤凰于飞。 徼外野人,如何能有此心机。 待林邑浦,初具规模。船上十万大军,次第登岸。 南夷犀甲勇士,东瀛封豨甲士,各五万,填充营地。 稍后,待蓟王三足踆乌,驶入横海水砦。王旗所至,气势如虹。 攻城舫车,最后落下。 外裹彩扎麒麟,暗藏提线。昂首、俯身、吐气、喷烟,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兵临城下。 又三日。十万大军,倾巢而出。 所过寸草不生。 兵法云:“围三阙一”。又说“围师必阙”。乃防敌人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蓟王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典冲城,围成铁桶一般。 十万大军,伐木筑营。接火如龙,通宵达旦。 所谓投鞭断流,莫过如此。城头占人兵士,何曾见过此等阵仗。各个面色如土,两股战战。未战先怯。 此乃示威。 待立营毕。又过三日。忽听四面鼓声,振聋发聩。 天光微亮,四面营门大开。一只只烈焰火兽,吞云吐雾,倾巢而出。 “麒麟火兽!”城头便有林邑浦逃兵,惊叫奔逃。骚动骤起,断难平息。 林邑王得报,将信将疑。登高一探究竟。登时面无血色。 只见一只只麒麟巨兽,正迈步而来。 能行走,必是活物! 此乃蓟王受困龙台上,孝仁皇傀儡尸兵启发。十万大军,通宵达旦。掘地三尺,又岂只为扎稳营盘。借黑夜遮掩。铺设轨路,嵌于草甸之中。直通城下一箭地外。 攻城舫车,外罩彩扎麒麟。于轨路上行走。傀儡师于其内,操纵麒麟。看似麒麟迈步,实则全然不受力。乃舫车拖动也。 再加天光微亮,似明似暗。 此等玄妙,徼外野人,如何能知。 再闻号角雄浑,响彻天际。 但见麒麟火兽,张大血盆大口,仰天喷出! 声如雷吼,火雨袭城。 颗颗火球,迎头砸下。溅起漫天火雨。点燃兵卒无数。 城头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直到天光大亮,号角再响。麒麟火兽,终不见踪迹。 典冲城内,哭声震天。便有残兵余勇,手脚发软,捉刀不住,如何迎战。 一日破胆。 中军兵车大营。 诸将赶来拜见。 黄盖问道:“明日战否?” 蓟王笑答:“偃旗息鼓,明日不战。” 甘宁抱拳请战:“何不乘胜攻城,一战而定。” “典冲城,易守难攻。区氏已经营数代。强攻必有折损。”蓟王答曰:“奉孝凤凰于飞之计成。料想,不出数日,城内细作,必夜开城门。不战而胜。” “原来如此。”诸将这才醒悟。 甘宁言道:“可是随俘虏混入城中。” “然也。”蓟王笑答。 见众人来看,郭嘉起身言道:“今日一战破胆。细作本就是林邑旧将,广有旧部。料想不出数日,林邑王家小,必为其所俘。献于城下。” 甘宁疑道:“主公言,开城纳降。东掾却说,城下献俘。果如此乎?” 郭嘉笑道:“校尉何不拭目以待。” 见甘宁等人看来。戏志才亦笑:“东掾所言非虚。诸君何不静观其变。” 刘备言道:“谨守营盘,无令不得搦战。” “诺!” 诸将拜退。 林邑王宫。 自目睹麒麟火兽,林邑王吐血昏迷,被一干人等,架入寝宫。此时,才悠悠转醒。 见榻旁妻妾,皆垂泪不止。林邑王悲从心起。 十万大军,十面埋伏。破城之日,必鸡犬不留。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何不自缚城下,死我一人,却可保满门家小。 心念至此,林邑王正欲开口。 忽听宫外,杀声震天。 “报——”便有内官,奔逃入殿:“兵乱,兵乱!城内兵乱——” “噗——”林邑王急火攻心,血喷数丈。 竟目眦尽裂,横尸榻上。 “大王,大王!”殿内哭声一片。 翌日清晨,典冲城门大开。 先前混入城中细作,将林邑王家小,举族捆绑,开城纳降。 甘宁拜服:“东掾神机妙算,我等不及也。” 戏志才亦道:“蓟国英才辈出,何愁天下不定。” 闻此言,左右皆心有戚戚。 蓟王又问:“该当如何?” 郭嘉早有定计:“敢问主公。不知帐内,可行鱼龙曼衍之术否?” 蓟王心领神会:“可也。” 俗谓戏做全套。先前皆是远观,未曾近看。若入营纳降一干人等,亲眼得见麒麟火兽。过目难忘,可想而知。此生当再无反意。 须知,献城有功,蓟王必然重用。徼外蛮夷,不服王化。一时血勇,铤而走险。野性难驯,却笃信神鬼。 战胜易,驯服难。 先假神鬼,令其畏服。待深入向化,自当心悦诚服。 郭嘉所虑,甚是周全。众人叹服。 话说,道人史子眇,曾以此术,造“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蓟王麾下,能人辈出。尤其云台观邸,养四方游士。 且还有陇右四海馆,并天光三殿女仙。 巧施此术,何其易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3 熔金入库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林邑王惊怖而亡,举族被擒。占人兵士,望风而降。城门洞开,百姓战战兢兢,焚香道旁,恭迎王师入内。 蓟王严明军纪,张榜安民。仁义之师,秋毫无犯。何必抄掠百姓。单王宫、国库,金银珠玉,堆积如山。 “(林邑)其国有金山,石皆赤色,其中生金”。“又出玳瑁、贝齿、吉贝、沉木香”。 自顺帝永和二年,区连自立为王自今。整整五十载。五十年来,历代林邑王,横征暴敛,攫取如山钱财,悉数为蓟国所得。 折成蓟钞,恐不下百亿。 尤其王宫,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岂止是区区僭越二字,能蔽之。悉数拆毁。熔铸成马蹄金饼。 像我大汉化繁为简。往后不过日南象林县治。何须镶金嵌玉。 战争红利,着实动人心魄。 话说。蓟王少年时,尽灭胡杂马贼。首尝战争红利。今日远征日南,终得享暴利。百亿资财入库。此战花费,不值一提。 再想孙坚,历经百战,扫平扬州贼寇,不过积攒三十亿钱,换回飞云舰队。曹孟德尽拔兖州好强坞堡,亦不过堪堪凑足三十亿,如愿买来盖海舰队。 蓟王十万大军,远征林邑。摧枯拉朽,百亿到手。 依惯例,所获三成,犒赏三军。可想而知,军心振奋,士气爆棚。 俗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蓟国早已绝饮生水,绝吃生食。军粮皆随船贩来,足可保兵卒康健。 尤其岭南多瘴,遍地虫蛇。营房马车,离地高卧。营地内外,夯实地面,遍撒白垩消毒。再加全身披甲,无处下口。便有些许毒虫闯入,亦被营中捕手所获。 捕手,乃出捕鼠人。少时,楼桑寝垫大卖,急需鼠胶。便有人专门捕鼠,以此发家。后又分捕蛇、捕蝎、捕虫,诸如此类。统称“捕者”,俗称捕手。编入大营,自有妙用。 人尽其责,物尽其用。蓟国行事,向来如此。 林邑扼守海上丝路。舶来品众多。其王后宫规模,竟不下疏勒篡位王和得。多是往来海客,过路番商所献。 否则往来货物,“十去二三”。足见关税之重。难怪林邑无良田,亦不见人饿死道旁。 后续事宜,自无需蓟王操心。自有军师祭酒戏志才,并门下东掾郭奉孝,门下主簿孙公祐,携营中一众属吏,鼎力承担。分门别类,录入封库。断不会有丝毫差池。 海内珍宝,皆输往少府库。为王家私藏。 至于后宫三千佳丽。悉数放归。海外贩来,举目无亲者,则暂入乐府。酌情安排。蓟王素来清白,未曾私纳一人。 美色不过肤浅之皮囊。若只为秀色可餐,后宫妃嫔足矣。于国于家,若与无大利。蓟王何必多此一举。能得蓟王一举,何其幸也。再者说来。林邑新降,民心未定。所有心怀叵测,近身行刺。伤及性命,悔之晚矣。故,在此一举,智者不为。 终归要,一举两利。 十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攻灭林邑。消息遍传大河上下,关中内外。 蓟王六百里上表,请重开象林县。 洛阳朝堂震动,可想而知。 少帝欣然允之。 择适宜之选,远赴日南。不劳山上,林邑罪臣,全家赦免。献城有功诸人,封爵拜官,皆得封赏。蓟王已传命,择日入城外大营受封。 知林邑不服王化久矣。苦无汉人衣冠,蓟王酌情授衣。入营后,沐浴更衣,束发着履来见。方不失体面。 得主簿孙乾叮嘱,一干人等,感激不尽。 还是蓟王想得周到。 饱食酣睡,入营觐见。 典冲城外大营,虽是草创,却规整如棋盘。楯墙坚木包铁,门阙、望楼,箭塔、烽堠,一应俱全。如此规模,怎能一夜建成! 再联想麒麟火兽,蓟王麒麟天降,必有神助。 一干人等,各怀心事,战战兢兢,入大营相见。 未及进门,便听异兽咆哮,慑人心魄。 必是麒麟火兽。 万幸,只闻其声,不见其面。问过方知,皆用昆仑精铁,锁于柙中。断不会脱逃伤人,这才稍得心安。 入中军大帐前,先入汤池。沐浴更衣,闻锦衣异香扑鼻,精神为之一振。乃薰香所致。精神无比亢奋,步步生风,入中军大帐。 迈入中庭,忽觉火药耀眼。 定睛一看,一头庞大火兽,正蛰伏帐下。便有营士,从木桶中取一水怪,送至当面。 细看水怪面貌,便有人脱口而出:“南海鲛人。”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又传:“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无不具足。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只见那柔媚鲛女,厉声尖叫,宛如锦鲤甩钩,被营士远远抛出。 水珠不及溅落,便蒸为云气。火兽张开血盆大口,将鲛女吞入。咔嚓!咔嚓!咀嚼数次,咽入腹中。 唇齿之间,血流如瀑。 一干人等,亲眼目睹。不由得肝胆俱裂。几欲便溺。 林邑本名象林县。自不缺象群。然眼前麒麟巨兽,身形巨如山丘。竟远超巨象。 如此巨大,一个鲛女,如何果腹。 果不其然。营士又开一桶盖。将鲛女捞起,远远抛出。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每闻一声,心惊一悸。 待入中军大帐,众人已面无人色。 若非主簿及时示意,险君前失仪。 “卑下等,拜见王上。” “免礼,赐座。”蓟王如沐春风:“诸君初见火麟,乃人之常情。此兽喜食鲛人,亦无需心惊。” “卑下,汗颜。”强压心头惊惧,降将口出半生不熟汉话。 “无妨。”刘备举杯示意:“满饮此杯,权且压惊。” “敬王上。”众人急忙端杯。 一口翠玉琼浆入腹,浑身血气翻涌。须臾,竟不觉心慌。 屏后麻姑仙,掩口偷笑。 今日帐内之人,当毕生难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4 闻蓟色变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曼衍鱼龙,乃时下大型幻术。 幻术除去彩扎傀儡,惟妙惟肖,混淆视听。幻药必不可少。 幻药分嗅药、饮药、浸药,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然万变不离其宗。终归要入脑。影响中枢神经。令人产生幻嗅幻听幻视,乃至幻知幻觉。 今日之事,一语可破天机。先是衣上残留薰香,再到杯中酒水暗藏。皆混入幻药。占人心怀敬畏,自入大营,畏手畏脚。一来二去,自当防不胜防。 诸夏仙门,自有其高妙。且凡事皆有两面。好坏善恶,集于一身。只需施用妥当,必见效。 送走林邑降将一行。主臣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蓟王将讨逆之战,升级为神战。占人目睹麒麟火兽,火雨天降。焉能不五体投地。从此闻蓟色变,可止小儿夜啼。 自一缕残魂,孤身至此。刘备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许多上所载,皆有迹可循。正如那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珊瑚妇人。待蓟王亲眼目睹,不禁莞尔。 又如南海鲛人。刘备泛舟南下,亦曾亲眼所见。不过是东鳀人,着避水革衣,穿脚蹼入水捕捞之男女。俗称“水人”。女水人,后世称“海女”。 “今倭水人,好沈(沉)没捕鱼蛤。” 出水入水时,被海客所窥。不知究竟,故以讹传讹,误作鲛人。 似想。见一人形水怪,身裹鲛皮(魟鱼皮),无腿有尾(蹼),自海中浮出水面,伴游舟船。焉能不惊愕莫名。 还有光武战南阳,陨石天降。后人未曾亲见,故难以想象。史家惜字如金,言之凿凿。焉能有假。 一言蔽之。非史料存疑,只因上所言,后人无从想象,自也无从理解,罢了。 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如蓟王这般,活在当下。将大汉风貌,一览无遗。 人去杯空。蓟王欣然入后帐。赶去与美人相会。 闻林邑后宫佳丽三千,蓟王未曾取一瓢饮。美人感动之余,亦心生敬意。夫君素来清白。从不为美色所惑。 若非于国有利。断不会轻易再开方便(后宫)之门。 唯一例外,便是三百大秦宫姬。 俗谓英雄相契。亚马逊能征善战,东迁万里。视死如归,十不存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余下『天选之女』,如何能不被夫君珍惜。 百官皆知。三百子嗣,皆为大航海所备。如此代代相传,前人豪言壮语,终将成真: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归汉土无疑。 焚尽蛮荒,薪尽火传。开辟帝国时代。舍孤其谁。 今日事成。三殿女仙,居功至伟。蓟王自当体恤。唯田圣将将侍寝,力有未逮。麻姑等承欢榻上,如胶似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忽听异兽嘶鸣。蓟王轻轻睁眼,心中升疑:莫非孤也中术? 身下麻姑,强忍酸楚,侧耳倾听,吐气如兰:非吾门口技,乃林邑象也。口技,亦是幻术必须。后世京中有善口技者,单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便令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足见一般。 “战象!”蓟王气势骤起。 麻姑潮红再生。不及求饶,蓟王已然醒悟。不敢轻举妄动。稍作平息,自行抽身下榻不提。 于亚马逊宫姬相伴,沐浴更衣,出帐视之。果见百余头林邑战象,正被占人驯师,驱赶入营。 三南象群,体型并非最大。却也远非牛马可比! 见象舆甚宽,可盛三人有余。象兵手持弓弩长矛,居高下击,占尽优势。原来。林邑王早有万全之策。若港口阻击不利。蓟国大军登岸。围攻典冲王都。先前四处而出,蛰伏于王都周遭密林之中的数百象兵,便会出其不意,行背后一击。马踏联营,如何能与象践相提并论。趁蓟人力竭酣睡,战象奔冲入营。背上骑士,四处呼号放火,此战可胜矣。 只可惜,人算不如神算。火兽淫威,一日破胆。战象又如何与麒麟对面争雄。故未能派上用场。今皆为蓟王所得。 象兵起源,众说纷纭。然林邑本名象林县。大象古而有之。便是豫州中原大地,上古时亦有象群。先人既能驯服牛马,焉知不能驯服大象? 门下主簿孙乾,趋步来报。言,百余战象,乃是先锋。尚有三百余头,正在路上。合计五百余。 刘备大喜过望。 占人乘象,横冲直撞。踩踏、恫吓,不过借野兽之力。五百战象,若得蓟国将作寺增持。其威力又当如何。 蓟王甚是期待。 洛阳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左中郎将吕布,便服赴约。入三楼包厢,骑都尉李肃,急忙起身相见。 “贤弟安好。” “兄长安否。” 二人本就同乡,又多有往来,私交甚笃。故以兄弟相称。 “不知兄长相邀,所为何来?”二人落座,吕布开门见山。今时不同往日。四方将军,远征关东。八关之内,唯吕布手握万余兵马。且分属八关,还需留置数百亲随。如何敢大意。若非李肃相邀,吕布必不会来见。 “贤弟既问,愚兄自不敢隐瞒。”李肃答曰:“乃为一机密要事而来。” “何事如此机密。”吕布遂问。 李肃悄声答曰:“太后垂帘。” “哦?”此事朝野皆有风传,吕布焉能不知:“莫非后将军又投新主。” “非也。”李肃眼中戾芒一闪而逝:“乃愚兄所投非人也。” “请兄长明示。” 李肃举杯相敬,落杯后言道:“想我为后将军,鞍前马后,上下奔走,颇有功劳。今左右皆得封赏,唯兄一人例外。有功不赏,久不升迁。焉能心服?” “不知兄长又投靠何人门下?”吕布不置可否。 “正是何某人。”便有一人自出屏后。 正是车骑将军,何苗当面。 二人急忙起身行礼。口呼,拜见何车骑。 何苗亦肃容回礼。 待入主座,何苗言道:“西凉莽夫,贪财放滥,久必成害。董卓、张济等,欺陛下年少,胆大妄为。屡进谗言,专断朝政。又放纵兵士,劫掠富户,搜刮财物,奸淫人妇。罪不可赦。” 略作停顿,何苗试问道:“不知左中郎将,敢为国锄奸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5 象耕鸟耘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吕布斟酌言道:“若果如何车骑所言,末将自当上表劾奏。” “这……”何车骑不禁语塞。先前之言,大义凛然,不过是表面文章。董卓究竟有无纵兵犯法,何车骑亦是道听途说。此皆不是关键之所在。笼络吕布,制衡董卓等一众西凉将领。助太后垂帘,才是此行唯一目的。 然吕布公事公办。令何车骑心生气馁。却又心有不甘。于是目视李肃。 李肃会其意,这便言道:“奉先此举,非但无功,且会召来杀身之祸。” “兄长何出此言。”吕布遂问。 李肃言道:“先前,陛下假扮史道人,暗中联络群雄,趁巫山神女降为试儿之礼,一举夺权,全揽朝政。后将军居功甚伟,乃陛下之肱股重臣也。今若上表劾奏,陛下焉能信之?若被后将军得闻,必与奉先交恶。朝中西凉武夫,与董卓狼狈成奸,亦欲除之而后快。” 李肃所言非虚。吕布轻轻颔首:“兄长言之有理。只是,二宫太皇送嫁北巡。今又随蓟王南下林邑。三宫鼎立,太皇监国,乃蓟王所立。今何车骑,欲使太后取而代之,却不知蓟王如何作想。” 何车骑这便醒悟。吕布所患,非董卓,而是蓟王。 “左中郎将安心。”何车骑言道:“所谓母凭子贵。太后麟子,种出何人……” 自觉失言,何苗这便闭口不言。 李肃焉能不知,遂笑道:“洛阳传闻,乃‘麒麟送子’。”言下之意,必种出蓟王无疑。 吕布心中一动,莫非太后行事,乃蓟王暗中授意。 心念至此,忽觉时局越发扑朔迷离。再深想。二宫太皇远赴江海,莫非乃行退位让贤?亦或是以退为进。令太后并少帝,母子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种种思绪,纷至沓来。一时竟全无头绪。 观吕布皱眉沉思,李肃便知已动摇心志,于是再接再厉:“时大将军攻打二宫。便让董卓、丁原等人,假灭黄门,于洛阳四郭,杀人放火。阻函园雄兵入城驰援。冰炭不可同器。董卓与蓟王,必不能(相)容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以董卓之所作所为。必为蓟王所轻。且其人素有野心,蓟王焉能放任自流。再出权臣。 念及此处,吕布终下定决心:“当如何行事,还望何车骑,不吝赐教。” “得左中郎将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何苗大喜,这便耳语告知:“只需如此如此……” 典冲城外,蓟军大营。 五百战象,收拾齐整。由占人象兵驱策,往来奔逐,颇有章法。 不置象舆,净高丈三。安置象舆,通高二丈。舆中三人,驭者居中,二卒分列左右,一人持矛,一人挽弓。亦可互换身位,左右交击。 话说二千年前,鼍龙皆泛滥。何况象群乎。 驯象人,刘备亦要一并带回。 驯兽,古而有之。张衡《西京赋》:“总会仙倡,戏豹舞羆。”便是描绘驯兽表演。因驯马首当其冲,故后世称“马戏”。 《淮南子》言:“马先驯而后求良。”《汉·武帝纪》亦有:“南越献驯象。” 战马既是驯马中良者。战象自是驯象中优良者。换言之,除去五百余头战象,占人亦驯养大象,充作驮兽。道路不良,乃是主因。许多邑落,被山川丛林所隔。跋山涉水,唯大象通行无碍。骡马皆不可胜任。尤其涉水,大象身高优势明显。 如此说来,大象之于占人,正如牛马之于胡人。乃生活所必须。亦是最重要的财富象征。 论占人富有,历代林邑王,家底深厚,首屈一指。豢养象群大小百余。计三千余头。民间私养,怕不下数万头之巨。不比林邑王财大气粗。民间私养,户户一头足矣。大象体积巨大,食量惊人。一般人家,根本无力多养。 换言之,只需统计出驯象数量,便可大致得出占人户数。 类比蓟国西林邑。蓟王欲择址,圈建“象苑”。招募占人编户,驯养大象。 境内金山。蓟王亦效仿东凌、西沃二邑,兴建矿邑。 水衡都尉府麾下,上林、均输、御羞、禁圃、辑濯、钟官、技巧、六厩、辩铜,“九官令丞”;衡官、水司空、都水、农仓等,“七官长丞”。正当大用。 如此想来,上表重开水衡都尉,又纳入辅汉幕府,真乃神来之笔。 事不宜迟。蓟王遂六百里传,命水衡都尉汇同海市,南下象林。处理诸多事宜。 林邑浦、典冲城,皆为象林县所有。蓟王不可私占。修造毕,宜当交还。累日来,匠人巡弋林邑沿海,终觅得良港。 此湾,位于象林县南部海岸。四周群山环绕,港湾深入内陆四十里,宽十五里。由二半岛上下合抱成葫芦形内外二湾。 外湾水深十丈,内湾水深七丈。此湾,占人语意为“淡水泊”。蓟王福灵心至,遂音译为“金兰湾”。 如何建造,因地制宜。蓟国营城术,冠盖宇内。将作寺已着手设计。待林邑浦重修毕,便全力督造此港。乃为江表第九港。 取名:象林港。 占人又称“林邑蛮”。“象林海中有小洲,生‘柔金’。自此南行三十里,有西属(屠)国,人自称汉子孙”。其人又称“西屠夷”。“盖(马)援返,留不去者才十户。隋末滋衍至三百(户),皆姓马,俗以其寓,故号马流。”马流人,相传为马援南征所率将士之后代。 知蓟王光复旧土。马流人,率先遣使来贺。 不料竟有汉裔。 刘备以礼相待,又广赐钱物。族中长者通晓风俗民情,见蓟王甚爱象兵,这便进言道:“徼外叶调国(爪哇岛),产‘矮象’。虽不比林邑象高壮,亦足高一丈。单人骑乘,往来奔突,可比战马。” “哦?”蓟王顿时意动。 叶调国,乃大汉附庸。永建六年十二月,“日南徼外叶调国、掸国遣使贡献”。叶调国人,来汉定居者,亦皆以“叶”为姓,传名竹帛。 若知蓟王求矮象。必欣然允之。 事不宜迟,这便遣使叶调国,求购矮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6 象军初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矮象,亦唤作“侏儒象”。虽是象中矮小者。却也足高一丈。可一人骑乘。 驯养,先训而后养。只需编制成军,战力必不可小觑。尤其骑兵对冲,战马自当完败。然速度不及马快,且奔跑难以久持,亦无法与战马相比。换言之,当可冲锋踏营,不可游斗追击。 扬长避短,攻强守弱。乃兵之道也。 甲骑具装,将作寺已着手设计。 更何况。象牙獠长,可包铁乎? 岭南酷热多雨。北地战马,多生疫病。故此行,蓟王只携少量骑兵。余下十万大军,皆为步战。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消耗无度。蓟国富甲天下,亦不可如此浪费。 门下主簿孙乾,入帐相问:既无战事,十万兵卒,可否分批遣归。 蓟王言道:既为孤所用,焉能无故遣返。 军师祭酒戏志才,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公欲效西域,筹建联军乎。 蓟王轻轻颔首:然也。犀甲夷兵,封豨倭兵,各取其半,组建岭南并东瀛,幕府联军。分驻各处要津。乘船往来,驰援海外荒洲,守备江表十港。震慑宵小,威服徼外蛮夷。 尤其象林港,扼海上丝路,咽喉水道。只需建成,可通夷洲、珠崖洲、澶洲及日南徼外各国。并将蓟国港口,再推进三千里。亦此为基,通商徼外诸国。诸多南海珍货,经此港,上溯南醴、南廉二港,再经大回环水路,源源不断贩入大汉。获利何止百倍。 此,还只是通商之便。其军事效应,尤其凸显。 略作思量,郭嘉笑问:主公欲绕行扶南乎? 蓟王亦不隐瞒:孤,正有此意。 “扶南西去林邑三千余里,在海大湾中,其境广袤三千里,有城邑宫室。人皆丑黑拳发,倮身跣行。性质直,不为寇盗,以耕种为务,一岁种,三岁获。又好雕文刻镂,食器多以银为之,贡赋以金银珠香。亦有记府库,文字有类于胡。丧葬婚姻略同林邑。” “其王本是女子,字叶柳(柳叶)。时有外国人混溃者,先事神,梦神赐之弓,又教载舶入海。混溃旦诣神祠,得弓,遂随贾人泛海至扶南外邑。叶柳率众御之,混溃举弓,叶柳惧,遂降之。于是混溃纳以为妻,而据其国。后胤衰微,子孙不绍,其将范寻复世王扶南矣。” 今汉时,扶南亦曾入朝奉献。与大汉关系甚佳。 若知蓟王泛舟远来。今扶南王范蔓,必亲出相迎。以礼相待,有求必应。 十万大军,一战而胜。战胜易,守备难;吞并难上艰难。蓟王亦无需心急。时下正值隆冬。大河上下,千里冰封。国中一季稻作毕。国人趁此难得空闲,寻亲访友,宴饮不断。并无大事,亦无大患。再加国中英杰汇聚,又有太妃、王妃垂帘监国。蓟王足可安心。蓟国吏治,足可称道。 冬季兴兵,正当时宜。 得蓟王敕令。驻守南醴港之水衡都尉周晖,即刻扬帆启程。并海市南下象林。 顺风顺水,不出五日,抵达林邑浦。 水衡都尉麾下,九官令丞、七官长丞,各司其职。将先前略显凌乱的诸多事宜,打理有序。林邑金沙流淌,裂石生金。更有诸多深藏丛林之珍木矿产,亟待辨认开采。此亦不急。先立海港,再造川津。沿纵横水路,深入丛林深处。向化占人,编户为民。待外迁之民,亦成邑落,三族鼎立,象林可安。 且有水衡都尉驻守。料想朝廷委任官吏,亦不敢贪残放滥。 水衡都尉舰队抵达,蓟王日渐无事。坐镇大营,着力打造象兵。 稍后,赴叶调国使,平安归来。叶调国遣使,亦同船抵达。上呈国,觐见蓟王。 使者言,国中矮象,不如林邑象远矣。何须蓟王渡海来求。愿奉矮象一千头,谨以为贺。 蓟王大喜。 重赏叶调国使,厚赠叶调国君不提。 叶调国使言,奈何国中无大船,千头矮象,还需劳烦蓟王,泛舟来取。 此有何难。 横海舰队,遂与叶调国使同返。将千头矮象贩回。 既是蓟王所需。叶调国自当竭力而为,不惜倾尽所有。所赠矮象,皆为象群中出类拔萃者。驯象人,已看过。言,善加驯化,皆可编制成军。 换言之,一千矮象骑兵,正不疾不徐,向蓟王稳步而来。 矮象身形虽略逊大象一筹。却胜在可单人骑乘。 尤其可省象舆,只配象鞍。承载远非军马可比。乃重骑兵之首选。 如前所说,矮象终归跑不过战马。轻骑无用,攻城拔寨,乃其制胜之道。自当锻造矮象重骑无疑。所谓短小精干。侏儒象,如同果下马,耐力颇佳。 大象乘舆,矮象跨鞍。高低搭配,相得益彰。 便在无事一身轻的蓟王,手绘神鬼图版,与将作寺良将,锻造具装象兵之时。 这日,忽有斥候来报。 言,林邑浦有徼外商船抵岸。上呈国。言,有机密要事,求见蓟王当面。 蓟王不疑有他,这便开封视之。 “咦?” 少顷,蓟王传令:“击鼓升帐。” “诺。”史涣遂去传命。 须臾,营中属吏,纷至沓来,齐聚中军大帐。 将国便传众人。蓟王居高下问:“诸位以为如何。” “扶南国主,莫非另有其人。”戏志才不解:“臣,亦未闻扶南王宫生变。此‘扶南女王’,何许人也?” “尚未知也。”刘备言道:“然中言之凿凿,不似作假。” 郭嘉进言道:“主公何不请入营地,当面一观。是真是伪,只眼可辨。” “也好。”蓟王遂命主簿孙乾,车驾相请。 日中时,车驾入营。 击鼓升帐,文武落座。待沐浴更衣,确认无误,引入大帐。 “扶南女主柳氏,见过王上。”此女口出汉语,举止有仪。 “请坐。”既自称女主,自当以礼相待。 蓟王言道:“女王所为何来。” “求蓟王发兵,铲除奸佞,光复故国。”柳氏答曰。 与此同时。另有一封密信,送入营中。 “大秦故人?”亚马逊女王,微微蹙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7 窥其门径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言道:“许是罗马皇后鲁琪拉。”此番南下,罗马皇后亦随同在列。居三足踆乌,偏殿华室。并不常与伴驾蓟王身侧的亚马逊见面。左右偏殿,罗马皇后居左,二宫太皇并舞阳君等人,居右。 “偏殿与正殿,可经十字飞阁相通。鲁琪拉如有心传话,何必多此一举。”希雷娅摇头:“‘故人’,应不会是她。” “莫非是圣火祭司阿丽娅。”自圣火女祭司抵达绿洲,石锚·阿希瓦娅便开始备战,准备随时替女王履行生死角斗的约定。 “鲁琪拉身旁那位夜女王英妮娜,浑身上下透着古怪。”攀雀·妮蒂娅补充道:“传闻是最后的苏美尔人。” 女王·希雷娅,轻轻颔首:“所以,夜女王与鲁琪拉一样,也身负着复国的重任。” “正是如此。”安娜塔西娅言道:“甚至,对夫君的期待,远超鲁琪拉。” “是吗?”女王不置可否。须臾,便又言道:“人在何处。” “人在营外。” “请来一见。”女王又补充道:“领去军市。我稍后便到。” “诺。”女王等亚马逊宫姬,伴驾夫君左右,守护中军大帐。一干人等,尤其来历不明,不便擅入。 军市人来人往,混迹人群之中,亦不醒目。 少顷。女王一行,抵达军市。 说不醒目,怎么可能。函园贵人金章紫绶,美人银印青绶,宫姬铜印黑绶。狩猎女神铠,溢彩流光。一众兵卒,抱拳行礼,两侧避让。 军市亦是市。军市令等同市令。亦有市楼,暮鼓晨钟,开市闭市。 步入市楼,军市令急来恭迎:“拜见贵人。” “免礼。”女王微笑:“营外有故人信使,中军大帐多有不便。故借此地,与之相见。劳烦之处,多多包涵。” “贵人言重。”军市令躬身答曰:“楼上官舍,多有空置。贵人请随我来。” “有劳。” 入二楼官舍。女王又命军市令随同在列,无需避嫌。 不等官婢奉上茶饮小食,妮蒂娅已将信使带到。此女肤白,不似南夷。 “你是何人?”女王口出精纯幽州汉话。 “禀贵人。奴婢生而卑贱,无名无姓。受主人所托,献上此物。”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串骨链,双手奉上。 “这是……”众亚马逊皆惊。 女王急问:“此物从何而来。” “乃主人随身之物。”女信使答曰。 “人在何处。”女王又问。 “人在……”瞥眼一旁军市令,信使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女王命军市令留下,便为以示磊落。 “今在顿逊国中。”信使答曰。 见女王看来,军市令躬身答道:“顿逊,亦称‘典孙’或‘典逊’。海客传闻,扶南南界三千余里,有此国。国在海崎(狭长半岛)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并羁属(羁縻从属)扶南。又闻,顿逊之东界通交州,其西界接身毒、安息徼外诸国,往还交市。其市,东西交会,日有万余人。珍物宝货,无所不有。又有酒树,似‘安石榴(张骞使西域,自安石国带回石榴种,故石榴又名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瓮中,数日成酒。”不愧是军市令,句句不离本行。 “三千余里,数日可至。”女王这便意动。去去便还,当不误事。 “贵人不可。”军市令急忙劝谏:“顿逊回入海中千余里,涨海无崖岸,舟船未曾得径(安全航道)过也。” “果真如此乎?”女王转问信使。 “果真如此。”信使谦卑对答。 “你又如何至此?”女王追问。 “乃泛舟而来。”信使如实相告。 “舟在何处。”女王再问。 “舟泊林邑浦。”信使再答。 “换言之,你可得其径。”女王心领神会。 “正如贵人所言。”女信使俯首答曰。顿逊国在海崎上,涨海无崖岸。旁人若不得其径,自无法靠岸。信使此来,有恃无恐,亦不怕泄密。女王欲见故人,须得信使领航。如何能轻易杀之。 “见是不见?”见女王一时无言,安娜塔西娅轻声问道。 “无论如何,当去一见。”女王决心已定。 安娜塔西娅,谏言道:“夫君麾下,人异士,多如牛毛。何不如实以告,且看夫君如何定夺。” “也好。”女王欣然应允。命军市令好生安置信使,这便返回中军大帐不提。 大帐中,扶南女王已人去座空。 军师祭酒戏志才,将累日见闻,娓娓道来:“扶南国俗本裸体,纹身被发,不制衣裳。以女人为王,号曰‘柳叶’。年少壮健,有似男子(请注意)。混溃(混填)乃教柳叶穿布贯头,形不复露,遂治其国,纳柳叶为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后王混盘况以诈力(离)间诸邑,令相疑阻,因举兵攻并之,乃遣子孙中分治诸邑,号曰小王。” “盘况年九十余乃死,立中子混盘盘,以国事委其大将范蔓。盘盘立三年死,国人共举蔓为王。蔓勇健有权略,复以兵威攻伐旁国,咸服属之,自号‘扶南大王’。乃治作大船,穷涨海,攻屈都昆、九稚、典孙(顿逊)等十余国,开地五六千里。” “扶南人黠惠知巧,攻略傍邑不宾之民为奴婢,货易金银彩帛。大家男子截锦为横幅,女为贯头,贫者以布自蔽,锻金环鏆(手镯)银食器。伐木起屋,国王居重阁,以木栅为城。海边生大箬叶(芭蕉叶),长八九尺,编其叶以覆屋。人民亦为阁居。为船八九丈,广裁六七尺,头尾似鱼。国王行乘象,妇人亦能乘象。斗鸡及(斗)狶为乐。” “能造船渡海。”蓟王轻轻颔首。 “女王自称乃混盘盘之女。盘盘立三年即死,国人遂共举范蔓为王。”郭嘉言道:“其中或有隐情。” “盘况年九十余乃死,时长子已亡,故立中子盘盘为王。”戏志才言道:“时混盘盘,亦年过半百。虽在位三年而亡,然国人当不见疑。”言下之意,内中有无隐情,扶南国人必不知晓。 “此乃天赐良机也。”郭嘉一语中的。 蓟王笑道:“莫非诸君已窥得扶南门径。” 众人皆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8 女王之牙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远征林邑。一战灭其国。得利百亿。 其中三成,当分润有功之臣。便是三十亿。十万大军,人均得钱三千。将校属吏,尤其多。试想,林邑一日攻灭,扶南自不例外。 且扶南据“西蛮湾(暹罗湾)”,扼东西水路。顿逊、句稚等港,海客往来,富可敌国。若一战灭之,所得,当不下林邑。 此便是战争红利。 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对外战争一本万利。尤其于蓟国而言。三南半岛,沿岸富庶港口,铁壁铧嘴,坚船利炮之下,几不设防。 然需师出有名。“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黔首(百姓)利莫厚焉”。 若,一切果如柳氏所言,今扶南王,弑君篡位。蓟王仁义之师,焉能坐视不理。自当拨乱反正,扶立正主。 然此事存疑。蓟王不可偏听一面之词。宜当善待女王柳氏。待问清缘由,再徐徐途之。 希雷娅率众归营,正遇众臣出帐。戏志才等人,肃容行礼,恭送入帐不提。 “夫君。”希雷娅展颜一笑。 “何时外出。”刘备笑问。蓟王早有言在先。无外人在场,夫妇之间,不必拘礼。 “乃因故人传讯。”希雷娅遂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并将那串骨链,呈递给夫君过目。 骨链朴素无华,古意盎然。串上獠牙,刘备从未得见。这便问道:“何兽之牙。” “雄狮尖牙。”希雷娅答曰:“乃狮王利齿,打磨穿孔制成。东迁路上,历代亚马逊女王,终其一生,皆要取一枚雄狮尖牙,穿于链上。” 说完,希雷娅又翻转尖牙,露出背后鲜血刻印。 “每颗尖牙,皆有历代女王贞血刻印。女王决定诞下子嗣前,皆会用雄狮尖牙刺破贞壁。贞血流入刻印,锯断齿根,只留牙尖。再熔松脂封存。” “原来如此。”希雷娅侍寝时,完璧归蓟。换言之,此物早已遗失。刘备斟酌言道:“既是历代女王之物,传信之人,必与亚马逊一族,莫大干系。” “夫君所言极是。上代女王,乃达莉娅长姐,力战而亡。我等拼死抢回尸身火葬。所携‘女王之牙’却无故遗失。” “此物名唤‘王之牙’。”刘备又问:“可别有深意。” “夫君明见。”希雷娅自当无所隐瞒:“牙上贞血符文,便是历代女王誓言。” “寻找唯一的雄狮。”刘备脱口而出。 难怪用狮牙。作为进化最成功的猫科动物。狮群中唯一的雄狮,便是狮王。守护一群雌狮及幼崽。若狮王被新的雄狮打败。新狮王首当其冲,便会将狮群中老王的幼崽,全部咬死。期间,有些雌狮会拼死相争,守护幼子。而另外一些,甚至会伙同新王,杀死自己的幼子。 此物的凭空出现。让亚马逊们坚信甚至笃定。刘备是这串『王之牙』的最终主人。 换言之,历代女王签订的血契,必须完满达成。 “当如何行事。”刘备笑问。 闻此言,亚马逊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其实是妾违背了血誓。”女王言道:“妾必须与骨链的守护者见面。聆听她的守护誓言。” 明白了。其实是希雷娅背弃了亚马逊女王誓约。因为历代女王的贞血,必须制成血牙,串在骨链上。而希雷娅给了刘备。 如欲解除背约的诅咒。女王必须面见骨链的守护者(持有人),达成她的条件。 其中。极有可能,涉及到代替了狮牙的麟角。 刘备责无旁贷。 “人在何处。”刘备问道。 “人在顿逊国中。”女王答曰。 “取海图来。”刘备似有印象。 比对海图,很容易便寻到此地(马来半岛)。经由林邑浦出发,泛舟渡海,十余日可达。 唯一顾忌,当以何名义前往。若领大军,千帆竞渡。如此张扬,所行之事,必无法隐瞒。此乃蓟王家事,亦是蓟王私事。不宜外泄,更不宜劳师远征。更何况,象林县百废待兴,民心未附。大军远去,必生骚乱。为防万一,蓟王决定隐姓埋名,携亚马逊亲往。 事不宜迟。刘备遂传黄盖、戏志才等人入帐。面授机宜。 虽未曾明言。然戏志才已知晓,蓟王心意难改。这便谏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公身系万千国民,更系大汉国祚。如何能远赴徼外番邦,只身涉险。” 黄盖抱拳道:“某当率先锋舰队,伴驾左右。” “大哥,我等愿同往。”太史慈、黄叙自不甘人后。 刘备略作沉思,这便言道:“象林初定,不宜轻动。且所获百亿资财,亦需妥善打理。若出先锋舰队,必至人心浮动。变生肘腋,非孤所愿。不如,与海市同行。” 门下主簿孙乾言道:“海市每到一地,必遣‘分市’,赴临近港津。今泊于林邑浦,顺下顿逊国,亦合情合理。且海市往来,如同商贾贩运东西。乃人之常情。必不会引人猜忌。” 郭嘉一语中的:“此计可行。” 帐内众人,亦纷纷点头。 黄盖言道:“主公来回,约需几日。” “一月可还。”刘备答曰。 “如此,臣便以一月为期。若主公不回,当渡海来寻。” “可也。”蓟王从谏如流。 戏志才忽言道:“主公家事,或与扶南女王相干。” “兵分二路,乃行万全之策。”郭嘉早已窥破,故不拦阻:“女王柳氏,明求。贵人故人,暗诱。主公远赴顿逊,必与扶南王位相干。” “原来如此。”帐内众人,纷纷醒悟。蓟王向来公私分明。此去,说是因私出行。实则暗藏公心。若能窥知扶南内情,则大利于国。 “孤亦如此想。”刘备笑道:“闻顿逊国,东通交州,西接身毒、安息。与一众徼外诸国,往还互市。其市广大,东西交会,日有万余人。珍物宝货,无所不有。料想,若有大秦‘故人’泛舟而来,售卖市中,亦是情理之中。”蓟王言下之意,若有被俘亚马逊,高价贩卖顿逊市中,亦大有可能。 若非如此。女王之牙,焉能流落此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9 东西交会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顿逊国所在狭长海崎,南北长达二千五百里,东西最窄处不过百里之余。 正因狭长。故往来商船,若要前往大汉,需绕行半岛,多走三千里水路。于是,便有东西商人,在顿逊国东西沿岸,对面设港。如此一来,货物只需经百里陆路转运,便从互输东西。再装船出海,节省数日航程。 沿途象辇(象拉的车),拉满货物,列队穿越峡谷,往来东西二处海港。路旁货物堆积如山,绵延不绝。故海客才说:顿逊其市,东西交会,日有万余人。珍物宝货,无所不有。 这条被顿逊国所占据的狭长“东西货运走廊”,后世称“克拉地峡”。 时称“顿逊走廊”。“贾人多至其国市焉”。 正如大汉对直通罗马商路的渴望。顿逊走廊亦成为东西船商,无法逾越的天堑。换言之,大汉船商,往往只抵此处,交割货物,便原路返航,不再西行。罗马商人亦如此。久而久之,顿逊遂成东西海上贸易中转站。 若有一比,当如先前卡住大循环水路咽喉的桂门关。蓟王开凿容渠船闸,这才彻底沟通内外水路。 言归正传。 三足踆乌,震慑占人,不宜擅动。刘备趁夜放出机关斗舰,并海市船队南下顿逊。 分市,又称“角市”。与“角门”同义。规模不一而足,亦无定数。此来,约有大小船只百艘。规模颇为可观。 三足踆乌内藏机关潜轮斗舰,名曰:“雏鸦”。乃集蓟国造船术之大成。国中能工巧匠,不惜工本,倾力打造。亦长十八丈,广四丈,高五丈一尺。却置楼三重,排设十二潜轮,三桅鸾翼帆,以畜力驱动,无钩拒,设弩炮,可容兵士五百人,辎重五千石。若只携辎重,可改万石商船。蓟王手绘图板,船壳造船法,彻底解决了时下“船大载少”之难题。 雏鸦号船员,与三足踆乌共用。无需另设。甲板之下,由史涣领绣衣吏护佑。甲板之上,由亚马逊宫姬守护。安全自然无虞。 蓟王趁夜出航。船宫一干人等,皆不知晓。尤其罗马皇后并二宫太皇,累日来游山玩水,心情大好。蓟王亦命人好生招待,未曾怠慢分毫。至于国事,充耳不闻,闭口不问。待南征毕,再议不迟。 尤其得知洛阳少帝,兵发数路,讨伐南阳。胜负未分前,宜当作壁上观。万勿心急。正因皆深谙政治生态,精于分寸拿捏。故罗马皇后并二宫太皇,相处融洽,关系甚佳。 至于蓟王。王者,当以天下为己任。偷得半日闲,已称奢侈。如何能整日寄情于山水。 管他作甚? 由女信使领航。再加初冬海面,波澜不惊。海市船队,乘风破浪,无惊无险。数日后,抵达顿逊国外海。 爵室内,蓟王举千里镜远眺。 楼宇蔓延,海船辐辏。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尤其驯象穿行,甚是瞩目。背上乘舆,镶满黄金珠玉。四射金光。舆内乘客,罗裙绸衣,叠布贯首。神态举止,肤色各异。 顿逊国俗,类扶南。亦同林邑。以色黑为美。 然往来客商,却各有所好。其中不乏西陆豪商,连象过街,列队出行。舆内娇妻美妾,肤白如玉,眺望街上琳良满目,百媚横生。此乃繁华商港之共有,并非特例。 海风拂面,香气扑鼻。 各式香料,乃顿逊仅次于丝绸的大宗商品。 女信使言,蓟国名产,亦风行市中。尤其蓟国红茶,深受青睐。还有各种腌制名产。凡便于运输保存,皆大兴其市。 毕竟海运,亦颇为耗时。且船舱湿气重,鲜货亦霉变。 入港前,便有数艘顿逊水军船只,近前询问。“为船八九丈,广裁六七尺,头尾似鱼”,称“扶南大舶”,又称“扶南大舡”。 所谓“扶南大舶”者,不过八九丈。便是比起长十八丈的雏鸦号,亦远远不如。更何况蓟国长三十六丈的楼船大舰。其上还有长五十丈的游麟、飞云、盖海,以及最为巨大的三足踆乌船宫。 便有九译令与之对答。海市下设九译令。犹后世通译官。“九”,非指通晓九种番邦语言。而是言其多。 闻是蓟国海市抵达。一干人人,不敢怠慢,急忙回港禀报。 少顷。但见官兵奔走,港口一片忙乱。呼喝声中,本就拥挤不堪的商船,纷纷拔锚避退,让出居中水道。 水军开道,引海市大船,列队入港。 蓟国巨舰,帆樯如林。宛如黑天鹅穿行于乌鸦之群。尤其铁壁铧嘴,火焰金徽。二侧番船,各色人等,心生敬畏,啧啧称。 依次停靠,交割公文。确认无误,顿逊官吏自去不提。 各家商号,旌旗招展,舷梯下落,笑脸迎人。 旗船擂响市鼓。 海市令轻咳一声,高声唱报:“四海承风,九州升平。海市开——” 蓟国海市,名声在外。 上邦风物,天朝气象。宇内番邦,焉能不知。 待开市鼓罢。这便蜂拥而上。登船游览选购不提。 藏身于船肆阵列之中。矮小雏鸦,毫不显眼。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起只设单桅、单层的制式斗舰。雏鸦号却有三桅,三重。潜轮亦多四轮。处处匠心独运,可见一斑。 三楼爵室。 蓟王命人将信使带入:“故人何在?” 女信使乖巧作答:“奴婢使命已毕。余下一概不知。” 此不出蓟王所料:“如此,你且自去。” 闻只此一句,并无下文。女信使眸中惊讶,一闪而逝:“多谢王上。” “何不扣为人质。”安德莉娅问道。 “即来则安。”刘备笑道:“既是故人委派,又岂会走漏风声。不如放其归去,以示磊落。” “原来如此。”安德莉娅心领神会。 “如夫君所言,即来则安。何不趁机游览一番。待故人登门。”女王提议。 “甚好。”贵人所求,刘备岂能扫兴。 外披罩袍,内衬软甲。安娜塔西娅、奥丽薇娅、妮蒂娅、迪丽娅、阿希瓦娅、达莉娅,六位函园美人,乔装打扮。随刘备下船游览。 安德莉娅等人,留下守备雏鸦号。 “(顿逊国)又有酒树,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瓮中,数日成酒”。所谓“酒树”,蓟王下船后,便亲眼得见。 “椰子有浆,截花以竹筒承其汁,作酒饮之,亦醉也”。乃椰花酒也。 “树色多于北,潮声少向西。椰花好为酒,谁伴醉如泥”。亦是说此酒。 游商小贩,沿街叫卖。 甘甜可口,别有风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0 孤芳自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顿逊语类扶南语。拳发色黑,多出同种。时下三南半岛,与中夏迥异。便是与西南夷,乃至百越,皆非同种。反类身毒。 所幸。顿逊港中,顿逊国民,多为佣工小贩。反倒是各国豪商云集,穿金戴银,吆五喝六。城内亦多佣兵。除去港市,城中还有奴市、女市、马市、金市、粟市、香市,不一而足。日有万人,此言非虚。 一言蔽之,人声鼎沸,鱼龙混杂。 窃贼、女妓尤其多。 成规模的红灯区,称女市。先前蓟王远征西域,途中便已得见。然便是龟兹国都女市,亦无法与顿逊女市,相提并论。 此乃天时地利,应运而生。船夫舟子,番商佣兵,渡海而来,并无家眷。远水不解近渴。入女市,水到渠成,迎刃而解。 加之城中奴隶需求巨大。于是交汇东西,投其所好。各色美人,琳琅满目,纷至沓来。无论海客来自何处,皆能觅得心仪之选。再加女市亦取市租,充填国库。以上种种,推波助澜。故令顿逊女市,名扬海外。 战争,乃女妓最大来源。听闻,域外最好的女奴,皆高价输往遥远绿洲。余下为各国贵族所用。再下卖与国民,最下输往女市。 俗谓“寒不择衣,饥不择食”。生意兴隆,宾客盈门,便是了。 女市,乏善可陈,不去也罢。 隶市,却不可不去。如前所说,蓟王怀疑,有东迁亚马逊,被贩卖至此。刘备问过,东迁之初,亚马逊部族,不下数万之众。百年后,只剩三百。再加生死交替,繁衍新生,折损可想而知。百年来,亚马逊秘密建造的定居点,多次被攻破。族人不断凋亡,且战且走。最终为安息、贵霜,二大帝国所败。举族覆灭。 若非机缘巧合,得蓟王出手相助。东迁亚马逊,融入沿线各国,再不见历史。 亚马逊信奉的三柱之神,今已成为绿洲自由民的最大信仰。各城三柱神殿,吸纳信众,收养幼童。由数位白发亚马逊,训练新一代的亚马逊战士。 奴隶市场,位于一处临海高崖。正如其名,绰号“鹰巢”。 鹰巢隶市,男单女双。今日恰逢双日,售卖皆是女奴。 奴隶市场,大同小异,参差不齐。如何分辨,全凭一双火眼。能不能捡漏,且看道行深浅。终归熟能生巧。交足学费,功夫自成。 见刘备罩袍之下,一身华服。必出大汉豪商无疑。主事不敢怠慢,急忙请入二楼贵客包房。又召来通晓汉语的女奴,从旁服侍,殷勤备至。 初来番邦。所受待遇,往往与己无关,与国相关。煌煌天汉,上邦国民。焉能不受礼遇。更加海市初来。今日抵达,必是市中豪商,富可敌国之辈。商人趋利避害,贱买贵卖。焉能无此眼力。 时人将奴隶市场,唤作“人肉市场”。只因市中女奴,衣不蔽体。放眼望去,皆是鲜活的胴体。 出笼前,被一盆海水,从头浇下。冲去污秽。女奴,肤色各异,目光呆滞。面对台下买家,品头论足,神情麻木。卖家滔滔不绝,不时摆弄女奴身躯,查看各处关窍。引来齐声吞咽。 围满台下的普通买家,多是港口游商。远行在外,与其日入女市,耗费无度。不如一次买回,孤芳自赏。待归乡。女奴还可转手卖出,收回成本。何乐而不为。 刘备旁敲侧击。终于问出所需。 女奴言,城中豪商,确有人购买强壮奴隶,角斗取乐。亦用角斗,解决纷争。 女奴还说,翻过鹰巢山脊,另有血巢。便是城中角斗场。 刘备又问,角斗士可有女子。 女奴掩口娇笑,反问道:城中四处张贴,客人因何不见。 说完,取手中蒲葵扇(芭蕉扇)视之。扇面上所绘,便是骑乘战象,手持长矛的女斗士。 “此是何人?”希雷娅忽觉一丝似曾相识。 “血巢之母。”女奴眼中皆是钦佩。 “来自何处。”希雷娅女王追问。 “渡海而来。”女奴答曰。 “可知姓名。”女王再问。 “无人知晓。”女奴摇头作答。 “莫非也是奴隶。”刘备言道。 “正是。却不知被何人购得。后入血巢,连战连胜。毙敌无数。”女奴答曰。 交换眼色,彼此心照不宣。如此强悍,必出亚马逊部族。 女王急切之心,刘备感同身受。这便重赏女奴,悄然自去。女奴不敢私吞,一五一十,告知主人不提。 岭南多干栏建筑。“伐木起屋,国王居重阁,以木栅为城。海边生大箬叶,长八九尺,编其叶以覆屋。人民亦为阁居。”顿逊亦不例外。 正因重楼高架滨海山丘之上,状似巢居。故皆已巢为名。 血巢之名,不言自喻。 纵横交错的桩木支架,滴满残血。远远望去,宛如血染。也不知有多少勇士,葬身于此。 “莫非,当真是前女王。”迪丽娅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不等女王发声,阿希瓦娅便摇头道:“我等合力抢回尸身火葬。如何能死而复生。” “既名‘巢之母’,必然年长。许是上代亚马逊,死里逃生,亦未可知。”安娜塔西娅斟酌道。 奥丽薇娅欣然点头:“应当如此。” 妮蒂娅叹道:“能在此地遇见族人,命运当真玄妙。” 达莉娅亦附和道:“如夫君所言: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可谓一语道尽我辈之平生。” 女王言道:“高价买下,又使其成为巢母之人,会不会是那位‘扶南女王’。” 刘备欣然点头:“为夫,亦如此想。” “多说无益,一看便知。”阿希瓦娅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岂料天不遂人愿。作为血巢的主人,巢母今已不常出场。除非重大节庆,或是指名挑战。 至于她平时藏身何处,众人或是一问三不知。或是三缄其口。 刘备退而求其次:“如何约战巢母?” 血巢主事大喜:“当下战,由婢女转呈。” “且唤巢母婢女。”刘备笑道。 “贵客且稍待。”主事不敢怠慢。 少顷,婢女来。 四目相对,刘备笑道:“果然是故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1 顿逊海渠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故人”便是先前离去的女信使。 如此说来,血巢之母,必是亚马逊无疑。 “拜见……大人。”女奴来自域外,粗知汉仪。急切间,口出“大人”,亦情有可原。 “无需多礼。”刘备不以为意:“且告知巢母便是。” “遵命。”女信使俯身行礼,自去不提。外人当面,不便行大礼。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既已寻到正主,便无需闲逛。刘备遂领众人返回雏鸦号。 又传语海市令,命船肆商家,暗中搜集城内消息。尤其与血巢之母相关。事无巨细,悉数呈报。 船肆商家,迎来送往。皆是八面玲珑之辈。刺探消息,得心应手。和和气气,如沐春风,一问一答,闲话家常,便已探知所需。且所问又非机密,不过是城内闻异趣。自当津津乐道,手到擒来。 不等日落,关于血巢之母的消息,便源源不断,汇总到蓟王当面。 各种传说,神乎其神。然蓟王最关心的来历出身,却讳莫如深,竟无人知晓。只知被城内女市商,多次转卖。每次价格,皆比先前折去一半。最后被人,一钱买走。 “一钱?”阿希瓦娅目瞪口呆。活人怎能如此便宜。 女王已猜出大概:“锁体技下,无人能强迫亚马逊。之所以被一众女市商,接连打折售出,必是无法如愿。”言下之意,关门闭户,进出无路。一味用强,恐有折戟之危。不得已,唯有将负资产,亏本售出,以求止损。 “一钱买走她的,又是何人。”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遂问道。 “听说是个乞人(乞丐)。”刘备翻看报,找到出处。 “一钱卖给乞丐。”女王言道:“最后这名女市商,应该十分恼火吧。”一钱卖出,除去怒气难消,亦有折辱之意。 略作思量,刘备已想出大概:“入血巢角斗,多是为生存,不得已而为之。而那名乞人,亦经由质押巢母,赚取不菲博(赌)金。生活境遇,大为好转。于是乎,女乞人又开始谋划更大的目标。” “复国。”女王幡然醒悟。如此,扶南女王与血巢之母两条线,终于合并一处。 “为报女乞人出手相救之恩。于是巢母将女王之牙,送至大营。引我等来此地。”刘备一语中的。 “若巢母言:唯助扶南女王复国,方能解除诅咒。女王会答应吗?”妮蒂娅悄声问道。 女王微笑摇头:“不会。” 不出所料。 见女王心意已决。众人遂求看蓟王。 “夫君?”安娜塔西娅柔声轻唤。女王若不答应,唯有以死谢罪。 “为夫倒觉得,此乃二事,不可混为一谈。”刘备不愧高居王爵。多年执政,眼界非凡。 “夫君何出此言。”安娜塔西娅忙问。 “扶南女王,与血巢之母,泾渭分明,所求非同。扶南女王若要复国,需借为夫之力。血巢之母,亦出亚马逊。焉能不知亚马逊之爽烈族风。明知希雷娅必不会屈服,不惜以死谢罪。若一意孤行,乃至与为夫交恶。扶南女王非但复国无望,且自寻死路。”刘备傲然一笑。此时今日,还有何人敢要挟蓟王。 利害关系,一目了然。 众亚马逊,皆长出一口气。 安娜塔西娅,这便醒悟:“巢母之所以避而不见,乃是等扶南女王返回。” “就是这样。”女王轻轻颔首。 “即来则安。”刘备笑道:“难得隐姓埋名,泛舟海外。权当私游便是。” “谨遵夫命。”一众美人,齐声附和。 三日后。扶南女王,不请自来。 雏鸦号爵室。 宾主落座,刘备笑道:“一别数日,女王可好?” “回禀王上,一切皆好。”扶南女王,俯身答曰。 “不知女王,所为何来。”刘备明知故问。 “王上曾言,抛砖引玉。妾,之所以将王上引来此地。乃因有一要事,欲请王上相助。”扶南女王终于道明心意。 刘备不出意外:“女王何不直言。” “王上请看。”扶南女王取一图卷,徐徐展看。 刘备看得真切。正是扶南山川地形图。 本以为必为复国而来。不料扶南女王却手指顿逊国所在狭长海崎:“王上当知,顿逊国境狭长,分属五王。本非扶南附庸,却被篡位王范蔓所败。今羁庸其下,饱受欺掠。五王敢怒不敢言……” 稍作停顿,扶南女王手指顿逊走廊,轻轻一划:“若王上效仿岭南,开建漕渠船闸,沟通东西水路。西陆商船便可直通大汉,无需半途折返。大汉商船,亦可远行身毒,乃至大秦。” 电光石火,刘备涣然冰释。不料后世屡屡胎死腹中,永远在规划之中的“克拉地峡运河(注①)”。二千年前,便有人试图挖掘。 “一石三鸟。”蓟王心生慨叹:“女王智略过人,扶南当可大兴。” “王上明见。”扶南女王离席下拜。 扶南女王献此策,便是所谓“做大共同利益的蛋糕”。 漕渠开挖,涉及大汉、扶南、顿逊三方。 且漕渠受海崎“中央高,两侧低”的地势所限,非建船闸不可通行。普天之下,唯蓟国有此神技。此其一也。 一旦漕渠掘通,可想而知,海船往来辐辏,水道流金。于顿逊国而言,单收关税(过路费),便可日进斗金。此其二也。 最重要,通过开挖“顿逊海渠”,引蓟王入局。鲸鱼入池,还有何物,敢称大鱼。此其三也。 如何才能引蓟王入局? 扶南女王顿首进言:“顿逊五王,已有言在先:海渠当为蓟国所辖。王上可择一地,兴江表十港。由水衡都尉府统领。” 此利之大,何必多言。 “顿逊五王,何所求。”蓟国因水而兴,船户百万之众。如此大利,刘备焉能不动心。 “求王上,护其周全。”恐被扶南鲸吞,五王“割渠自保”也。 “女王何所求。”刘备再问。 “海渠建成之日,乞王上助妾,助妾夺回故国!”女王以头触地。 “如你所愿。”刘备风轻云淡。 闻此言,扶南女王如雾似幻。个中滋味涌上心头。 一时竟,泪流满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3 血巢角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角斗之期,转瞬即至。 角斗之风,来自西陆。顿逊国海商汇聚,遂传此俗。先前不过斗鸡、斗猪、斗犬,诸如此类。待角斗兴起,遂受追捧。 “(扶南)国法无牢狱。有罪者,先斋戒三日,乃烧斧极赤,令讼者捧行七步。又以金镮、鸡卵投沸汤中,令探取之,若无实者,手即焦烂,有理者则不。又于城沟中养鳄鱼,门外圈猛兽,有罪者,辄(zhé皆)以喂猛兽及鳄鱼,鱼兽不食为无罪,三日乃放之。” 类似状况,皆可称“神罚”。有无罪过,且看神罚与不罚。其公正性,可想而知。 换言之。海商之间,若起争端,与其仰问上苍,不如自行解决。角斗,遂成最受欢迎的方式之一。 巢母百战百胜。为顿逊国人敬慕。亦是顿逊勇武之标志。顿逊虽为扶南篡位王所败,俯首称臣。然仍有未尝一败之巢母,聊以慰藉。 顿逊不善战。扶南亦如此。“人性善,不便战,常为林邑所侵击,不得与交州通,故其使罕至。” 区区林邑,一战破胆。蓟王若渡海来攻,不啻探囊取物。顿逊不过蕞尔小国。扶南才是正主。扼东西水路,据西蛮大湾。且篡位王范蔓,勇健有权略,复以兵威攻伐旁国,咸服属之,自号“扶南大王”。 一山不容二虎。一地不容二王。“三南天王”当面,还有何人敢称“大王”。 孤必灭之。 闻巢母出战,满城轰动。血巢角斗场,一票难求,人满为患。刘备携希雷娅等人,乔装入内。由扶南女王,引入顶楼大平座。 干栏建筑,蓟王并不陌生。只不过比起蓟国原汁原味的岭南风貌。顿逊国却杂糅西陆样式,满满异域风情。尤其“巢居”建筑。多为椭圆乃至近圆形。伐木起屋,木栅为城。编大箬叶覆屋,民皆阁居(巢居)。 蓟王与受邀出席的海市令,连席而坐。海市令虽事先知晓,然与王并坐,仍受宠若惊。 见他坐立不安。蓟王遂低语宽慰。大事为重,切莫露出马脚。 海市令这才收拢心神,恢复举止如常。话说,众人目光皆汇聚场中,山呼海啸,血脉喷张,自也无暇他顾。 斗兽属于开场表演。 而后再兴角斗暖场。 血巢之母压轴出场。 安排合理,无可挑剔。必出罗马商人。刘备忽相,若罗马皇后鲁琪拉随船抵达,是否亦会轰动。或可一试。 斗士、斗兽,多来自异域。装备乏善可陈。打斗夸张,极尽表演之能事。如何能入刘备法眼。自“明隐归一,一统真我”。蓟王双手剑击大成。普天之下,难觅敌手。便是王妃公孙氏,亦无法战胜。当入大剑宗之列。 直到角斗士出场,气氛才首冲高峰。 博戏随之悄然兴起。高举钱袋,金鏆,乃至蓟钞者,大有人在。质押之物百无禁忌。质钱得钱,质物得物,质人(奴隶)得人。作为东西交汇之地,顿逊人的富庶,无怪令扶南垂涎。 终归来钱易。 城内有名斗士,多为豪商豢养。待遇极好,可比中小贵族。除去角斗取乐,为主人看家护院,赢得纷争,亦是重要任务。 海市令身旁九译令,将所见所闻,不时耳语告知。海市令又转述刘备不提。 有人质押百名女奴,有人质押一座豪宅,还有人质押整船香料。如此豪赌,顿逊人早习以为常。更有甚者,有人质押名声。 名声如何质押。蓟王倒是初闻。 海市令答曰:于海商而言,名声等同于信誉。名声越好,信誉越佳。无论买卖价格、交易规模、支付担保,诸如此类,皆得利好。 质押名声,便意味着,用自己的好名声,为他人担保。此举,可让一籍籍无名之“新手”,迅速打开知名度,广为所知。 名声果然可以兑现。 随着城内名斗士,接连出场。大平座内的气氛,亦渐凝固。 问过方知。港口积累的贸易纠纷,早已掺杂其中。大平座内,座上之宾,皆富可敌国。与一众中小海商不同。彼此间的利益纠葛,千丝万缕,甚至可称世仇。新仇旧恨,便在一场场的杀戮中,尘埃落定。 换言之。角斗制胜,亦是代理人战争。 存在即是真理。种种原因,助推血巢角斗,风靡顿逊。 伴随一场角斗落幕,便有一场纷争消除。争执双方,四目相对。含蓄而又不失礼。 商人和气生财,利益至上。名斗士难寻。故少有致命。纷争双方四目相对时,只需输家认输,赢家便会竖起拇指,留其性命。自也无常胜之士。休养生息,下次赢回便是。 一言蔽之。激烈有余,血腥不足。 无怪巢母名声远扬,正因其痛下杀手。胜负便是生死。 刘备亦才知晓。扶南女王,亦名声在外。顿逊称其为“裁人”。乃裁决之意。借巢母之力,扶南女王,亦替人主持公道。 凭借一钱买来的亚马逊女战士,扶南女王风生水起,为顿逊五王座上宾。终按耐不住,国仇家恨,渡海拜见蓟王当面。献凿渠之计。 这才引出亚马逊女王诅咒。 命运果然玄。 名斗士,角斗落幕。 血巢女王,压轴登场。 再看角斗场中。四周闸门大开,斗兽蜂拥入场。舔舐残血碎肉,互相争斗撕咬,狂吠不休。须臾,在满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 居中闸门,徐徐升起。 一头帕提亚披甲战象,自下而上,霸气现身。 全身披甲,腿粗如柱。象牙寒光包铁,锋利可斩马。尤其长长的象鼻,遍布鼻钉,仿佛一根软硬皆宜,可长可短的狼牙巨棒。 待背上骑士露出真容。人声沸鼎。 身后女王希雷娅,脱口惊呼:“星辰·阿斯翠娅!” 阿斯翠亚(希腊语:Αστρα?α),希腊神话中的“星辰少女”。掌管白昼和黑夜大门的钥匙,监视人间的生活,在灵魂循环时主持正义。她经常手持利剑追逐罪犯,刺杀渎神者。 比起蓟王身边,金发蓝眸,肤白如玉的三百亚马逊。眼前这位血巢之母,体色古铜,发如素雪。肌肤细腻,如绸似缎。体态欣长,凹凸劲爆。衣不蔽体,充满野性之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4 星辰少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正如掌管白昼和黑夜的大门之钥,灵魂循环时审判正义与罪恶。 星辰·阿斯翠娅的肤色,亦是介于黑白之间的古铜色。银灰色波浪长发,亦有别于黑白二色。 女王希雷娅发自内心的惊喜,喷薄而出:“前女王最信任的猎手。掌管部落之钥,处理部族争斗。本身下任女王,无可争议的首选。突围时,自愿为姐妹断后,不知所踪。族人皆以为必死无疑……” 聆听着希雷娅的述说。再看场中,正纵象屠杀斗兽的血巢之母。 刘备蛰伏于和光同尘,内圣外王之下的征服欲,油然而生。 唯有最凶猛的雌狮,才能为狮王,诞下最强壮的子嗣。被逼自死角,躲无可躲,一头猎豹濒死反扑。 嵌满铜钉的象鼻,迎头击下。 电光一闪。 啪! 猎豹脑浆迸裂,不等横尸在地。包铁象牙轻轻一挑,分尸三段。 一时血喷如雨。 甚至象背上的星辰少女,从始至终,未出一招。单单驱象,便完成杀戮。 有限的空间,放大了象践的威力。在庞大的战象面前,虎豹豺狼,皆不值一提。这头帕提亚披甲战象,训练有素。正值当打之年。似与背上骑士,心意相通,配合无间。 刘备欣然一笑:“重甲象兵得其主矣。” 见刘备升爱才之心。希雷娅战意激增:“妾,自当令夫君如愿。” 正欲起身迎战。不料巢母,已勒住战象,用纯熟汉话,朗声言道:“雌狮的庇护者,狮群的主人。接受我的挑战,终结血之诅咒。” “什,什么!”身旁亚马逊,众皆大惊。 刘备傲然一笑:“妙极。” “噤声。”高等女祭司,沉着应对:“这是解除血咒的唯一之法。夫君若不应战,历代女王的血牙诅咒,便无可消除。延祸后世。”所谓血咒,蓟王一笑了之。然正如时人深信天人感应。若不得消解,必成亚马逊心结。久成大患,乃至人心惶惶,不得善终。那时,蓟王当真欲哭无泪。为“家和万事兴”计,蓟王避无可避。 心念至此,刘备轻轻颔首:“既为群狮之王。为护妻子,绝无退让。” 环视左右,刘备徐徐起身:“应战。” 声音不大,贯满全场。 背上巢母,闻声昂头。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一双美眸,缀满星辰:“我听过你许多传说。还有那些随海风而来的,冗长名号。大汉的诸王,雌狮的主人。终结血牙的宿命之战,便在你我之间。” 话音未落,满场惊呼。 “大汉诸王”,“雌狮主人”,“宿命之战”,“你我之间”。在诸多精明的商人脑际,迅速构建出一个类似的画面。 刘备乘悬梯,降下大平座。再经斗士通道,独自入场。 八尺诸王,巨剑无锋。 罩袍之下,麒麟吞光。 “蓟王!”便有人惊呼出声。 “喔——”引得满场惊呼。 大汉一藩,四海名扬。一日灭林邑,已遍传南洋。先前海市抵达,顿逊已先闻其名。如今再见本尊,果然天朝上邦。 饶是星辰少女,亦不禁赞叹:“无怪姐妹争相为你诞下子嗣。” 刘备眼中炙芒,宛如赤裸:“血咒战胜可解。” “没错。”不加掩饰的炙热,竟让血巢之母,心生异样。没有情欲,没有杀气,没有怒火,没有贪婪,只有最纯粹的炙热。 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积聚着最激烈的爆发。 已悄然移位至五王身后。正亲眼目睹二人交锋的扶南女王,用扶南语低声发问:“如何?” “人中麒麟。”居中老王一语中的。 “此战若胜,三家结盟。”左侧小王,兴奋异常。若能战胜血巢之母,与之结盟,顺理成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5 后会有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象腹炸出朵朵火花。 万幸披甲坚硬,挡下连环刺击。阿斯翠娅足踩缰绳,战象随即转身。牙刀追身,不给刘备脱逃之机。刘备顺势绕行。紧贴象腹,每每抢在刀锋之前。 战象追着刘备,原地绕圈。背上阿斯翠娅,算准时机,一矛刺下。 蓟王挥剑相击。 火星迸溅,金戈大作。 阿斯翠娅半身微晃,急忙夹紧象背。稳住身形。 抬头再看。刺剑又中腹甲,溅起连片火花。 “剑刺象甲,不啻以卵击石。何其不智也。”大平座内,忽听小王慨叹。 老王却神情肃穆:“蓟王此举,必有深意。” 再看场中。二人又力拼一记。 骑矛嗡嗡抖颤,宛如金蛇狂舞。蓟王左右开弓,再刺象腹。 火花乍现。 连刺三次,亦令阿斯翠娅起疑。足尖缠缰,轻轻一勾。战象奋力一跃。牙刀凌空劈下,直取刘备。 大象还能跳起? 危急关头,阔剑怒击牙刀。借力飞扑,惊险避过。 不等刘备落地。阿斯翠娅已纵象追来。速度渐起,象践发威。人象合一,骑矛挟象力。若此时力拼,当真死无葬身之地。 形势急转。蓟王却面色不改,稳稳站定。阔剑横前,刺剑藏后。 迎着当胸刺来的牙刀,使出(螳臂)当车一击。 阔剑崩回,刘备顺势旋身,刺剑如灵蛇吐信,波浪推进。贴上牙刀的刹那,刘备猛地震腕。剑身弯曲如弓,又瞬间弹回。借反弹回力,刘备再移至象腹。 骑矛已先行锁定身位。人借象力,破风刺下。 忽见刘备微微翘起嘴角。阔剑横身,抵死矛尖。 刃刃交错,巨力黏身。战斗忽成人象角力。 莫非刘备当真以卵击石。 “可恶的男人!”阿斯翠娅怒从心起。双腿夹紧象背,续满全身之力,与之角抵。 骑矛随之变形弯曲。一息之后,忽听身下炸响不断。 惊呼声中。阿斯翠娅竟连人带鞍,跌落象背。 刘备舞动刺剑,挡下碎片迸射。 大平座内,老王已窥破端倪:“蓟王连刺扣环,又与巢母角抵。乃至铜环迸裂,象鞍骤失所依,于是坠地。” 一众小王亦纷纷醒悟:“蓟王剑刺束带扣环,便欲使巢母跌落象背。” “然也。”老王叹道。 战象骤失驱策,章法渐乱。被刘备且战且走,轻易躲避。 一声长哨,战象徐徐退回。 场中只剩阿斯翠娅并刘备二人。 “此剑何名。”阿斯翠娅问道。 “流星击。”刘备答曰:“贯日,流星;当车,中砥。”阔剑、刺剑,各有章法。 忆先前对战,阿斯翠娅轻轻颔首:“再来。” “失战象,你撑不满三合。”音犹在耳,刺剑直吻咽喉。 阿斯翠娅挥矛相击。骑矛太长,下地反成劣势。格挡不及。喉咙一痛。如遭雷击。 出手太快,仿佛闪击。场中看客尚不及张口,胜负已分。待二人站定,这才长“哦——”出声。 “破空。”寒芒追声闪回,雌雄双剑合一。收于身后。 阿斯翠娅下意识吞咽,方知咽喉并无异样。然再发声,已略显嘶哑:“男人,你赢了。” “血咒如何消除。”刘备和煦一笑。然眼中炙热更盛。 不敢四目相对。 阿斯翠娅单膝跪地,取一物双手奉上:“用此牙取(贞)血涂唇,再大声说出我族咒语,女王血咒可解。”过程和歃血类似。只不过,歃血多取牺牲之血。而女王血咒,唯女王之血可解咒。 故历代女王,皆有一枚雕刻符文的雄狮獠牙。作为曾经的女王继承人,阿斯翠娅亦有专属狮牙。此生若不能破除血咒,便要继续加持,传于下代。未能遇到唯一的雄狮前,阿斯翠娅需为部落诞下注定无父的子嗣。并将自己的贞落,封印成一枚新的血牙,传给下代女王。 如此说来。血牙骨链,既是诅咒,亦是希望。只需寻到“群(雌)狮之王”,亚马逊一族,便可破而后立,重获新生。 换言之。自东迁起,亚马逊一族,便试图为生存而改变古老的族规。却又眼高于顶,不愿轻易苟同。于是将血誓代代传承,直至遗失。 “血咒必须血来除。”高等女祭司喃喃低语。过程其实很简单。 刘备取狮牙在手。稍作打量,便又递回。 阿斯翠娅,遂会错意。这便双膝跪地,反握狮牙,准备取血。 却被刘备伸手勾起下颏。目光交错,刘备居高临下,逐字逐句:“完璧归蓟,从不假手于人。” 声音不大,满场可闻。 “不用狮牙,如何取血,涂唇……”阿斯翠娅浑身颤栗,心中似有野火延烧。 比起正挠头抓耳,苦思不解的一众看客。蓟王身边人,已先行醒悟。 女王羞涩难当,低声开口:“速回。” 然一众亚马逊女战士,却充耳不闻。 少顷。忽听高等女祭司,颤声言道:“恐已,来不及……” 血巢之战,注定广为流传。 三日后,扶南女王登船求见。 由女王希雷娅,出面接待。 “王上何在。”宾主落座,扶南女王,轻声发问。 “累日操劳,夫君酣睡未醒。”希雷娅答曰:“女王所为何来?” 不敢深想。扶南女王急忙取劵呈上:“此劵乃,乃是……” “一钱之劵。”希雷娅心领神会:“女市商,将阿斯翠娅一钱卖出。” “正是。”扶南女王收拾心情,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和城中传闻,大同小异:“既已完璧归蓟。妾不敢藏私。” “多谢。”希雷娅离席拜谢。 “不敢。”扶南女王亦回礼。 “顿逊五王,欲请蓟王赴宴。”起身落座,扶南女王道明来意。 “夫君私服出游,不便宣扬。若五王有意,可登船相见。”希雷娅代夫答曰。 “如此,也好。”只需能与蓟王面谈,三家联盟,板上钉钉。 见扶南女王眼中有一丝不舍。希雷娅宽慰道:“阿斯翠娅累日伴驾,亦迟睡未醒。何不待他日,必有相见之期。” “也好。”作为相互扶持,互相拯救的同伴,扶南女王,确实难舍。然在家仇国恨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收拾心情,闲聊数句。扶南女王这便告辞离去。 终归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6 举世无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目送扶南女王下船。希雷娅自回爵室。 刘备忙于最后的献祭,故未下楼接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血巢角斗后,便再未露面的阿斯翠娅,光彩照人,娇艳欲滴。身披王宫素纱襌衣,正聚精会神,刮去血牙封脂。 逐次将封印在中空牙孔内的血痂,小心倒出。 汇聚一处。 莫非要……吞入腹中? 万幸,并非蓟王所想。 须臾,外出采买归来的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将调制好的药液,捧至当面。确认无误。阿斯翠娅遂将百年积下的历代女王贞落,小心放入药液。 伴着密集的细小气泡,丝丝血迹浮升。须臾,竟散成一捧绯红。 莫非要……饮入腹中? 万幸,亦非蓟王所想。 嘱咐同伴服侍刘备更衣。阿斯翠娅取白纱浸入药中。 药浴而已。刘备终于松了口气。 “嘶……”还是局部药浴。 就刘备所知。此举,并无药效可言。岂料,精神加持,非同凡响。如前所说,房事不济,多是心理作祟。得历代女王祝福,可想而知,当举世无双,无往不利。 果然是亚马逊。亦知家和万事兴。 完成最后的仪式。血咒终于消除。桎梏亚马逊一族的百年枷锁,彻底消失。雌狮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阿斯翠娅之所以被贩卖至此,乃因肤色。罗马、安息、贵霜,皆肤白为美。唯南陆,色黑为美。商人逐利。自当投其所好,将深肤色亚马逊,贩来顿逊。高价卖出。 换言之,亚马逊肤色各异。因审美不同,一分为二:经陆路抵达西域,或经海路抵达南陆诸国。尤以顿逊扼守东西咽喉,故阿斯翠娅被贩卖至此。 诚然。以西陆审美而言,古铜肤色,光滑如绸缎,浑然天成,美玉无瑕的阿斯翠娅,确实卖不上高价。被归为下等女奴之列。 然蓟王从不以(肤)色取人。并敏锐觉察,阿斯翠娅浑身上下所蕴藏的强大生机,正由内而外,喷薄迸发。累日临幸,只需珠胎暗结,必是麟儿。 换言之。海上丝路沿线,或散落有深肤色亚马逊。 又过一日。 五王联袂觐见。顿逊五王,羁附扶南。号“小王”。刘备乃大汉诸王,可比“扶南大王”。五小王觐见,合乎礼法。 一重大殿。 宾主落座。 五王呈礼单,宫婢奉香茗果品。蓟国之船,便是蓟国之土;蓟国之土,必为蓟王所辖。刘备以茶代酒,尽地主之谊。至于礼单,一眼扫过。乏善可陈,别无新意。无非就是金银珠香,珍异宝,诸如此类。蓟王抄掠林邑王宫国库,得利百亿。顿逊国礼,实不值一提。且回礼自不可少。占不得便宜。国国相交,大国自有大国气度。 见蓟王面上无喜无悲,五王愈发谨慎。饮尽香茗,便由老王言道:“前扶南王女(请注意),献凿渠之计。欲结三家之盟。本以为不过戏言耳。岂料王上竟渡海亲来。徼外小国,亦知王上大名。那日得见,方知英雄了得。今我等心悦诚服,乞王上庇护。” “扶南女王(请注意)身逢大难,孤甚悯之。但有所求,自当无不应允。”蓟王金口玉言:“海渠凿穿之日,便是扶南复国之时。” “哦!”五王大喜过望。蓟王言下之意,只需凿穿海渠,裁弯取直,贯通东西捷径。蓟王便会如约出兵,助其夺回王位。 如此,顿逊之危可解。 五王涣然冰释。老王拜谢:“海渠当为王上所有。” “关税一分为二。”蓟王心领神会:“大汉船只,由鄙国收取。番邦异国,仍由顿逊自取。” “谢王上。”五王大喜。 “为便于水衡都尉府往来,还需开港之权。”刘备目视诸王,另有条件。 “此是自然。”老王欣然点头:“鄙国国境狭长,南北三千里。却只有五城港。王上但有所需,我等无不应允。”世人皆知,蓟港便是蓟城。城中一切,皆归蓟国所有。旁人无权过问。 “如此,甚好。”蓟王欣然点头:“择吉日,三家会盟。” “敢不从命。”五王自去准备不提。 “传命水衡都尉,即刻渡海来见。横海舰队,先锋同往。” “诺。” “传海市令。”海市旗船,人手齐备。刘备遣船上良匠,巡游顿逊沿海,择址督造港城乃其一。勘探渠道出口,乃其二。现有顿逊港,五王断难割舍。海渠两端出口,蓟国最少占其一。否则如何收取关税。 南征林邑,一日灭国。百亿所得,源源不断贩回国库。舶来异域风物,风靡千里国土,充斥大街小巷。其中三十亿,赏赐南征有功之臣。更有无数散落民间,润泽千万国民。 岭南联军、东瀛联军,随之提上议程。 比起徼外诸国,千余万岭南夷众,才是重中之重。岭南都护,立府南醴港。经纵横水路,岭南复地,可朝发夕至。五万联军,分驻各处港津,足以震慑宵小。 东瀛都护,立府博多港。向化岛夷,征服倭国列岛。五万联军,必不可少。 解除亚马逊女王血咒。蓟王名正言顺,成为群狮之王。昼伏夜出,标注领地。孕大含深,贯微洞密。绝不容他人染指。 顿逊海崎,阴晴不定,气候宜人。尤其滨海船居,风过浪起,摇摆板荡,心旷神怡。远离故土,百无禁忌。 若非自行避孕,唯阿斯翠娅特立独行。百姬恐皆已暗结珠胎。 信奉狩猎女神的亚马逊一族,从狮群收获灵感。终于得偿夙愿。比起各自成家立业,乃至部落土崩瓦解。群狮聚落,更符亚马逊风俗。 作为部落中唯一的雄狮,驱逐强敌,标注领地,抚慰伴侣,繁衍子嗣,责无旁贷。 又过数日。数百艘蓟国大舰,掠海而来。 其中水衡都尉座舰游麟号,尤其醒目。 虽早有准备。然眺望蓟国大舰,帆樯林立,蔽日遮天。顿逊城中,无不肃然。正如对大象的敬畏,亦如对蓟王的敬畏。 回想血巢角斗,彼情彼景,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7 望洋兴叹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百里运河,裁弯取直。穿越顿逊走廊,入顿逊河(克拉武里河),直通顿逊西海(安达曼海)。 经蓟国良匠实地测量,需凿渠百五十里。一旦凿通,对时下皆走沿海航线的木制潜轮船而言,当十分便捷。更何况蓟王已新辟象林港。海船经此港出发,走近海航线,穿越顿逊海渠,便可一路畅通无阻,奔赴身毒、安息。远至罗马。 区区百五十里,何足挂齿。尤其蓟国大利机关,营城术冠绝天下。筑路修桥,穿渠圩田。早已得心应手。何必多言。 须知。千里蓟国渠,黄金水道,经年不冻。开挖难度,远超顿逊海渠。时洪水泛滥,许多河道皆没于大泽之中。寻找河流走向,再筑堤锁水,皆是水下施工。而顿逊海渠,皆平地开挖。海崎中央隆起之处,高不足五十丈。只需建双向船闸,便可通行东西。 待顿逊走廊,摇身一变,成『顿逊海渠』。可想而知,东西船舶辐辏,舳舻相接,帆樯如林。单是占道费一项,便可收到手软。更加商船靠港,补给、修整、交易,诸如此类。顿逊富甲一方,仍将继续。 且得蓟国守备海渠。便是扶南大王,垂涎三尺,亦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参考鲶鱼效应。此,或可称作:鲸鱼效应。 蓟国良匠,已在顿逊河口处,圈建港津。取名:西顿港。另一侧海渠出口,取名:东逊港。 左逊右顿,贯通东西。皆为蓟国所辖。 二港进出水道,设市舶属寺。“海关”、“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贸易栈”等,一应俱全。另置水衡都尉府诸曹。领护海渠及二港。捎带,庇护顿逊五王。 顿逊海崎两侧,岛屿众多。岛上野民,皆可向化。只需人手充足,开凿海渠,自当事半功倍。 具体实施,无需蓟王操心。 择吉日。蓟王、扶南女王、并顿逊五王,登高设坛,歃血为盟,结成兄弟之邦。在此之前,蓟王如实上表洛阳朝堂。细说详情,又请立江表十港。 蓟国大汉一藩,诸王与扶南等徼外番邦结盟,亦未僭越。 洛阳少帝,并南阳新帝,鏖战正酣。惦记蓟王新季献费,且十万八千里外,蕞尔小国,无足轻重,可有可无。自当无不应允。 洛阳敕令传来,还夹带少帝口谕。安抚蓟王,讨要献费之意,昭然若揭。国中千二百万口。人岁六十三钱。计:七亿五千六百余万。蓟王又岂止一国济天下。 洛阳朝堂,全年支出,皆来自蓟王献费。 给是不给。 “足额纳献。”刘备金口玉言。 “诺。”信使得令而返。 灭林邑一战,得百亿资财。其中足有七十亿入库。十取其一,上缴朝堂,理所应当。可解少帝燃眉之急。自征讨关东,朝中多有非议。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乃天家大忌。更加太后背后煽风点火,大肆笼络宗室勋贵,党人名士,欲求垂帘监国。可谓内忧外困,如坐针毡。 只需蓟王献费一到。种种掣肘,当可迎刃而解。 利字当头。终归“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人皆如此,无有例外。 得蓟王上表,少帝亦曾出口相问:顿逊何在? 满朝文武,交头接耳,一无所知。还是卢司空起身奏报:南距扶南,三千余里,国在海崎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并羁属扶南。 少帝又问:扶南又何在? 卢司空答曰:扶南国,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湾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余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广十里,西北流,东入于海。其国轮广三千余里,土地洿下而平博,气候风俗大较与林邑同。出金、银、铜、锡、沉木香、象牙、孔翠、五色鹦鹉。 少帝粗略一算:莫非,今蓟王远在万里之外? 卢司空再答:然也。 少帝心安之余,又生慨叹:果然大汉一藩。 殊不知万里之外,一月往返。蓟国潜轮帆船,一日千里。若乘风破浪,倍加迅捷。 此便是封建时代,水运无可比拟之巨大优势。 更加上周遭岛国,文明程度几近蛮荒。文明代差明显。试想,八九丈的“走舸”,皆号称“扶南大舶”。吓得顿逊,俯首称臣,不敢与敌。可想而知,蓟国横海舰队,千帆竞渡,骄阳之下,如火云压城(帆上徽印)。是何等之壮观。顿逊国人,敬畏如天神。可想而知。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绕行海崎一周,皆是祥和之音。 《论语·子罕》:“子欲居九夷。”疏曰:“东有九夷:一玄菟、二乐浪、三高骊、四满饰、五凫更、六索家、七东屠、八倭人、九天鄙。”《后汉·东夷传》又云:“夷有九种,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 刘备窃以为。玄夷,便是指林邑蛮、扶南、顿逊等国。 换言之。在大汉的世界观中,五彩斑斓,皆是夷。再深思,汉人眼中,文明从来与肤色无关。无论黑白与否,未曾开化,皆属蛮夷。 蓟王之所作所为,便是薪尽火传,向化蛮夷。 周遭岛屿,属于化外野民。任凭蓟王取之。蓟国青壮,无需渡海来投。就地招募岛夷,稍加驯化,便可开凿海渠。顿逊国人,语言风俗与野人相近。可先行招募为工,待得心应手,再传授岛夷不迟。如此循序渐进,多则二三载,少则一年半载。海渠自成。 且蓟王已传命。 东西二港,同时开建。海渠亦相对开凿。 如此当可节省一半时间。 具体施工,由水衡都尉府衡官长,南阳工师王迁,全权负责。 不出十日,海市售卖一空,市商大肆采买海外名产,待运回国中贩卖。 初冬兴兵南下,北国已入寒冬。大河冰冻,渤海冰封。若要回航,需待春暖花开。即来则安,蓟王再传王命。海市全力搜集深肤亚马逊消息。 不出数日,海市令登船来报:有安息海商,曾贩亚马逊东来。不等抵达顿逊,突遭风暴。海船触礁沉没。满船奴隶,皆不知所踪。 又传,稍后周遭荒岛,常见烟柱冲天。往来商船,虽多有所见,却不敢登岸。 刘备大喜,取海图示之:“船沉何处!” 海市令躬身上前,并指一点:“便是此处。” 刘备看得真切。正是后世安达曼群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8 怦然心动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此岛何名?”刘备问道。 “海客称‘那罗稽罗洲(Nārikira)’。又称岛上野人国为‘裸人国’。”海市令答曰:“岛上人矮色黑,衣不蔽体。饮血食人,不喜侵扰。会造骨矛弓箭,悍不畏死。至于岛上情形如何,一概不知。” 刘备轻轻颔首:“食人乃蛮荒遗风,宜当摒弃。” 海市令问道:“主公欲往之?” “然也。”既有亚马逊漂流岛上,刘备自当一探究竟。对于亚马逊下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海市令谏道:“此去需绕行顿逊海崎,来回数千里之遥。何不遣横海先锋同行。” “横海先锋舰队,需护海市周全,防备扶南渡海来攻。不宜轻动。此去,雏鸦号足矣。”刘备心意已决。 “主公宜当见机行事,切莫强求。”海市令再拜而出。虽未死谏,却也尽力而为。 蓟国属吏,大多如此。 只因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明君所为,必有道理。我等只需,相向而行,从旁策应。为主公保驾护航。待天时地利与人和,天人合一。水到渠成,必见分晓。 便是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主公应运而生,身负天命。自当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海市令遂传语水衡都尉周晖。命绕行至顿逊河口,正准备圈建港津的水衡都尉属舰,从旁策应不提。 亚马逊弥足珍贵。 蓟王此行,在所难免。 参考亚马逊强者为尊的爽烈族风。以及独此一家,绝无仅有的繁衍方式。东迁途中,混血必然发生。 深肤亚马逊,有别于黑白色。肤色为介于二者之间的古铜,亦合情合理。 刘备窃以为。古老的亚马逊一族,是母系氏族的极致顶峰。登峰造极,莫过如此。男性的作用,被最大程度的削弱,乃至剔除。日常生活中,亚马逊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唯繁衍生息,需借男人一用。若早知麻姑飞针神术,可千里投怀。恐已将男人完全抹去。蓟王遇强更强,不争既争。焉能错过。 雏鸦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单独拎出,亦是大舶。远非扶南可比。此去需横穿顿逊西海。数千里水路,三五日可达。来回半月足矣。 唯一所患,便是无人领航。 阿斯翠娅言道:婢女阿米娜,本是安息海商之女。自有长于海上,随船往来东西。对沿途岛屿、港津、航线,风土人情,皆了如指掌。 难怪知晓顿逊海崎,安全航道。 遂命人唤来,爵室相见。 宾主落座。 见阿斯翠娅小鸟依人,风姿约绰。阿米娜心领神会:“(女)主人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阿斯翠娅苦尽甘来,冷暖自知:“先前种种,如梦似幻。能与众姐妹重聚,此生再无所憾。倒是你,往后又当如何。” 阿米娜再拜:“主人曾言,待寻到族人,便放我自去。不知可否?” “可也。”阿斯翠娅言道:“此来,夫君乃有事相求。” “果然‘去止不敢自由’。”阿米娜出口成章,正是儒宗郑玄名言。 刘备言道:“孤闻,你乃海商之女。后逢大难,贩卖来此。时,尚不满十岁。” “王上明见。”言及身世,阿米娜眸中难掩哀伤。 “孤亦问过一干人等。言,你父母双亲,皆为海贼所害。只因年幼,孤身幸免。汉人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时至今日,还欲报仇乎?”刘备目光清洌无波。 然阿米娜心中,已是巨浪滔天:“如何不想!” “如此,孤可助你一臂之力。”刘备又言:“孤王宫中有少府,女官如中令赵娥,中仆射荀采等,皆才智得舒,名声远扬。你可愿出仕为官,掌少府船队。” “出仕为官,可是要入王上后宫。”阿米娜忽问。徼外番女,心直口快。心有所想,口有所言。 “非也。”刘备答曰:“《蓟法》:女官年三十五致仕。结婚生子,相夫教子。但凭所需,无人阻拦。若要入孤王后宫,亦无不可。”蓟王家国天下,公私分明。如三足踆乌船宫,便划归少府所辖。先前,中令赵娥,万里传。言,门下署或南宫少府,当另设船队,为王室采买。不宜劳烦市舶寺海市。 刘备欣然应许。 先前窃以为,三足踆乌船宫,足可胜任。然南下林邑,数月不得归。恐,往后更难有闲暇。另设舰队,正当适宜。 舰队无需过于庞大。十余艘大小船只足矣。旗船,或可如游麟号这般。 何人为(舰队)长,亦是难题。善水人才,多为男儿身。无有女子善此事。且少府皆为女官,亦不宜招募男儿。赵娥备说详情,蓟王遂留心此事。 今日觅得良机,遂生爱才之心。欲收为己用。 “不知王上欲授何职?”阿米娜怦然心动。 “少府海丞。”刘备答曰。 海丞,主海税之官,隶属少府。前汉平帝元始元年(1年),“置少府海丞、果丞各—人”。注曰:“海丞,主海税也。” 蓟国少府海丞,非但主海税,还掌管少府船队,输王宫舶来物。诸如此类。 见所问皆有所答。遂知蓟王非心血来潮,而早有此意。 阿米娜肃容下拜:“臣,敢不从命。” 爵室之中,最欣喜者,莫过阿斯翠娅。本不舍婢女远离。又忧心她为报血仇,铤而走险。不料苦尽甘来。出仕蓟国,为少府女官。万事无忧矣。 “妾,多谢夫君。”阿斯翠娅真情流露。 刘备伸手扶起:“你我夫妇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万事俱备。择万里无云,风平浪静之日。雏鸦号悄然出海。绕行顿逊海崎,奔赴裸人国。 如前所说,时下航线,皆走沿海航道。除去辨识航向,避大风大浪。随时登岸补给,亦是主因。须知,船载有限。除去尽可能装载货品,有限的舱室,还需为船员,腾出足够空间。干粮还好。然淡水储量,却不足以支撑远洋航行。需不时靠岸补充。 故,时下所谓裸人国,乃后世北安达曼群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9 快马轻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得阿米娜领航,雏鸦号一路顺风顺水,抵达那罗稽罗洲。 “洲人卑小,长余三尺,人身鸟喙(面具)。既无谷稼,唯食椰子”。后世统称为“尼格利陀人(Negrito)”,又称“矮黑人”。上下无衣着,男女皆剃发。喜全身刺青,佩戴骨、贝、木、竹及树叶、藤蔓制成之腰带、臂箍、手镯并项链等饰物。 靠采集、渔猎为生。工具极为原始。能制粗陶、独木舟,会用藤条、蔓草编织器皿。不懂驯养牲畜,亦不通农作。 雏鸦号绕行大岛,刘备举千里镜眺望。 只见岛屿自上而下,被丛林覆盖。尤其北部遍布红树林。流水蜿蜒,穿密林而过。仿佛一条巨蟒,蛰伏于丛林之中。忽隐忽现。 运足目力,隐约可见一个个硕大鸟巢,悬挂在密林之中。 情形似顿逊人居巢。只不过比起顿逊人颇具异域风情的干栏建筑。此处更显原始风貌。 红树林,湿地水浅,雏鸦号无从驶入。此亦难不倒蓟国将作寺。 通行于大河上游的革船,被将作寺良匠,改造成“赤马革船”。一改原先将充气皮囊固定于木筏之上的原始革船。由蓟王手绘图板,历经多次改进的赤马革船,类后世充气皮艇。 平时折叠存放,不占空间。用时只需充足气,便可迅速展开成船。充作救生之用。 充气所用之物,名唤橐龠(tuó yuè)。 橐龠,乃是最早的助火工具,也是风匣、风箱的前身。属于最古老的空气泵之一。 橐,以牛皮制成的风袋;龠,原指口吹管乐器,引为输风管。战国时已有此物。多为冶铁所用。时下早已普及。其由:三木环、二圆板、外敷皮革而成。拉开皮橐,空气通过进气阀入橐;压缩皮橐,橐内空气通过排气阀入输风管,再入冶炼炉助燃。 蓟国大利机关。为赤马革船充气之物,乃是畜力“机关橐龠”。 待赤马革船,于前甲板下充满气,船翼翻转,升上甲板,依次顺推入水。 十艘赤马革船,每艘可载十余人。 内外革囊嵌套,双层牦牛皮合甲髹漆。一般弓箭,断难刺破。船底还覆有搪瓷甲片,抵御暗礁划伤。赤马革船,驱动与农人潜轮屉舟类似。双人脚踏,其中一人操舵。 亚马逊两两对坐。列盾身侧,将赤马舟团团护住。快马轻舟,分波逐浪,驶入红树林沼泽湿地。 湿地深浅,与潮汐相关。刘备抵达时,正值落潮。水深尚不能没顶。 水中杂草尤其多。所幸潜轮自带旋刃,可轻易斩断缠绕。 随深入红树林,一座座鸟巢,终于揭开面纱,显出原貌。 “夫君快看。”阿斯翠娅一声惊呼。 刘备看得真切。巨巢乃由藤条、蔓草编织而成。绝非鸟兽所为。且巢巢之间,还有滕梯悬索相连。彼此串联,绵延无尽。正是“巢居人”。 再举千里镜细看。果见居巢下方数尺,有一明显水线。必是历经涨潮所浸染。 岛夷深谙潮汐规律,筑巢于红树林顶。如同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涨潮渔猎,退潮休息。尤其红树,根系盘匝,犹如天然迷宫洞穴。退潮后,多有鱼获搁浅。岛夷下巢采集,得来何其容易。 行不多久,赤马革船转过一道弯。忽与一众摸出鱼虾,正胡吃海塞,大快朵颐的裸国人,四目相对。 二方人马,一时鸦雀无声。 少顷,忽起骚动。矮小裸国人,互相撺掇,语速飞快。待再看来,竟纷纷流下口涎。看看手中白嫩鱼虾,看看赤马船上肤如凝脂七尺长人。 如群鸭扑水,蜂拥而上。 凡色白,皆是美味。 “速射!”女王一声令下,赤马舟箭如飞蝗。 血花迸溅。小矮人纷纷惨叫毙命。麦积山冬狩时,蓟王便见识过亚马逊箭阵。百人亚马逊,连珠快箭,所向披靡。便后机灵鬼潜水抵近船舷,亦被战矛挡胸捅穿。 片刻之后。浮尸遍地,水道犹如血染。 密林昏暗。亚马逊听声辨位,盲射深处。击杀逃亡之敌。 论群体狩猎技,亚马逊无可匹敌。榻上榻下,皆如此。 赤马革船,北进南出。抵达岛屿中央高地。 于红树林边缘下船,女战士涉水将十艘革船轻抬上岸。蓟王仰望岛屿中央,孤峰形如马鞍。必是死火山无疑。 烟柱便从山巅而来。 希雷娅言道:“巢居矮人,或以此为界。” 刘备轻轻点头:“观先前之事,裸人当食髓知味。必有船难者,被其分食。故才不顾生死,垂涎而上。” “夫君所言极是。”阿斯翠娅得封函园第十三美人。又是前女王继承人,当不输希雷娅。 稍作休整,女战士抬革船,寻路上山。 充气革船,便于携带。六人同抬,四人轮换,轻如无物。 抵达半山腰处,灌木渐深。 女战士围列革船四周,盾矛相击,驱赶虫蛇。浑身披甲,再拉下面甲,便有毒虫蛰伏,亦无从下口。 更多走兽,被金戈撞击声惊动,四散奔走不提。 天色昏暗,蚊蝇扑面。燃艾草绳驱散。 “夫君且看。”阿斯翠娅,久经磨练,昏暗视力极佳。 仰望马鞍山头,环抱木栅楯墙。刘备一声令下。 “举火。” 周遭女战士,遂举火示意。 楯墙守卫,呼喝示警。须臾,便陆续有人登墙警备。 身缠兽皮,手持木弓。兵器武具,多为就地取材,并无多少铁器。 “来者何人。”精纯汉语。 听口音,当是交州人士。刘备反问:“尔等又是何人?” “莫不是幽州来客。”那人大喜。亦听出刘备乡音。 “然也。”刘备又答。 “所抬何物?”那人忙问。 “赤马革船。”刘备答曰。 “能渡海否?”那人追问。 “渡海不济,然送尔等登船足矣。”刘备笑答。 “莫非足下另有大舡!”那人惊问。 “然也。” “速速入砦!” 尖木砦门,徐徐升起。一队衣衫褴褛,肤色各异人等,持板楯石矛,出砦相迎。为首之人,身着破烂汉服,捉襟见肘。与刘备四目相对,这便躬身下拜。 “交趾万震,见过阁下。”见刘备气宇轩昂,不怒自威。来人改口尊称阁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0 火山女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刘备笑道:“免礼。” 万震浑身一震。莫非,阁下亦不足以尊之? 不及多想,刘备已先开口:“何以沦落至此。” “说来话长。”万震伸手相邀:“且入砦中一叙。” “请。” 应万震所请,十艘赤马革船,亦搬入山砦。逃生之物,焉能等闲视之。 步入山砦,便有各色人等,从干栏木屋内,鱼贯而出。冲刘备一行,指指点点。尤其赤马革船,更是万众瞩目。 见一干人等,装异服,肤色各异。刘备这便了然。必是历次船难遗存。换言之,此处乃船难多发地。过往船只,穿越狭长水道时,常被海贼劫掠。 果不其然。此岛位于多国交界,尤其身毒与扶南等周遭大国,皆鞭长莫及。故常有海贼出没。劫掠过往船只。 “海贼之害,远甚流寇。”万震亲身遭遇,有感而发:“且多行淫祀。劫掠之后,常将船上一干人等,四处捆绑,而后凿穿船底,任其溺毙,祭祀海神。” “竟有此事。”刘备心中一动。却不知与杀害阿米娜双亲的海贼,是否为同一批。 “异域多闻,徼外多怪事。在下亲赴海外,本为博闻广记,以待编纂成,名传后世。不料竟遇海贼,沦落至此。”万震慨叹。颇多生不逢时。 “哦?”刘备随口一问:“此何名。” “《南州异物志》。”万震脱口而出:“已编纂过半。” “甚好。”刘备欣然点头:“待成,自当拜读。” “敢问阁下,究竟何许人也?”万震悄声问道。 “蓟国刘备。” “莫非……蓟王当面!”万震惊喜不定。 “正是孤王。”刘备笑答。 “王上何故,登此孤岛。”万震求问。 刘备手指砦中烽火台:“遥看此岛烟柱冲天,似是烽火狼烟。故登岛一探究竟。” “原来如此!”万震转而问道:“王上此行,可是为寻大秦战姬。” “何以知之。”刘备反问。 “天下皆知,王上三百御姬,皆出大秦。身长七尺,金发蓝睛,能征善战,不弱须眉。见身旁护卫,虽皆覆遮面,相貌不显。料想,必是函园宫姬无疑。”万震答曰:“且砦中女王,亦是大秦战姬。” “果真如此!”阿斯翠娅惊呼。坐实此行目的。 “此砦便是女王领众人所建,如何能假。”万震答曰。 “人在何处。”刘备追问。 “正领人巡视海岸。”万震答曰:“漂流岛上之人,若被岛夷先见。必死无疑。” “原来如此。”刘备心领神会。既是海难多发地,必时有人漂流上岛。 砦中干栏长屋,便是议事大堂。虽别无装饰,却胜在朴素自然。皆是岛上难民,亲手搭建。 又闻,岛上无固定水源。椰果亦有限。另有陶器若干。乃就地烧制。用于雨季时,存水之用。 砦中另有天然深坑,蓄满淡水。如前所说,此岛乃死火山。马鞍形孤峰,便是火山口。正好用来蓄水。奈何烈日曝晒,骄阳似火。便有积水,亦被蒸发,难以留存。后一干人等,围山口造干栏圆楼,搭建顶棚遮阴。又深挖火山口蓄水。这才足够日常所需。 火山口挖出淤泥,另行烧制成陶器。如此多方利用,从无到有,遂成今日气象。 刘备四处看后,欣然点头:“当不虚此行。” “女王何名?”阿斯翠娅问道。 “众皆不知。尊称‘火山女王’。”万震答曰:“《神异经·南荒经》:‘南荒外有火山,其中生不尽之木,昼夜火燃,得暴风不猛,猛雨不灭。’或是其出处。” “此山无火,何以得此名号。”阿斯翠娅号血巢之母,远不及火山女王。 “此名号乃先于岛夷中流传。”万震答曰:“岛上无火,夷众皆食生。待女王登岛,山上方见火光。后又点燃狼烟,烟柱冲天,遂得此名。” 稍作停顿,万震又道:“女王色深,如炭炙火烤。或亦是来由。” “必是族中姐妹。”希雷娅言道。 “嗯。”刘备又问:“何时得归?” “日落当归。”万震又答。 “甚好。”即来则安。刘备一行,遂坐等火山女王归来。 待日悬海面。忽听砦外象鸣。 刘备一愣:“此岛莫非也有象群。” “一看便知。”希雷娅等人早已急不可待。 不等万震赶来相请,刘备一行已自出长屋。 但见一头战象,步入山砦。背上之人,衣不蔽体,肤色古铜。头戴鸟羽假面,身披斑斓彩衣。尤其“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刘备等人,鹤立鸡群。背上火山女王,四目相对,这便出口相问:“你是何人?” 闻此声,阿斯翠娅脱口而出:“阿蕊娅(Aria)!” 象背女王,亦脱口而出:“阿斯翠娅?” “是我,是我。”待阿斯翠娅胡乱掀起搪瓷假面。已有泪流。 “好久不见。”女王希雷娅,随之揭面。 “天哪,希雷娅!安娜塔西娅!奥丽薇娅…妮蒂娅…迪丽娅…阿希瓦娅…达莉娅……” 姐妹相认,感人至深。 自从最后的栖息地被攻破。一干人等,各奔东西。期间生死交替,十不存一。本以为,终老荒岛,了此残生。不料竟有今日重逢。 姐妹情深。刘备感同身受。 许久,待众人心情平复,希雷娅这才为刘备引见。 “夫君,漩涡·阿蕊娅。” 女战士单膝跪地:“拜见夫君。” 落落大方,敢爱敢恨。 “不必多礼。”刘备伸手示意。先前一番长谈,希雷娅已告知前后诸情。尤其除女王血咒。作为唯一的王,刘备是命中注定的伴侣。 无论肉体还是精神。 诚如刘备所言,果然不虚此行。 事不宜迟。待天明,刘备便原路折返,登雏鸦号,驶往顿逊河口。数日后,领水衡都尉一众属舰队,登岛驰援。 火山女王言道:岛夷之害,乃是其次。海贼方是此地心腹大患。只需无人漂流岛上,岛夷自无人可食。宜将海贼悉数拔除,解东西航道之大害。 刘备欣然点头。这便绕行群岛,一边择址兴建军港。一边搜集海贼情报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1 荒岛求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那罗稽罗洲,“人形卑小,容貌黧黑”。此荒洲,由北、中、南,三座大岛及周遭小岛组成。计有二百零四个岛屿。 自北向南,群岛呈长串形,总长千一百余里。海岸曲折,水道纷歧。有一系列穹窿形丘陵地带,平行排列。最高马鞍峰(萨德尔峰 Saddle),位于北大岛。 经水衡都尉属舰先遣队,登岛实地勘察。那罗稽罗洲平地很少,仅有少数宝贵谷地,可供耕种。深井可出淡水。特产椰子及红木。 只需港口建成,驻守一支分属舰队,当可自给自足。 工匠言,中大岛东海岸宜造港津。周遭谷地,皆可辟为良田。刘备欣然应允。 命后续船队,继续输送物料。先期运至顿逊河口,预备修建西顿港的诸材,皆输往那罗稽罗洲。兴“稽罗港”。 雏鸦号则假扮成过路商船,绕岛游弋。诱海贼来攻。 那罗稽罗洲岛夷,皆是食人部落。故岛上并无海贼巢穴。先滨水下锚。督造长堤,而后圈建港津。立机关楯墙,防御岛夷偷袭。而后不断逆进。深入内陆,圈占谷地。 岛上森林茂密。就地取材,何其容易。待日落,收工入船,饱食安睡。蓟国大舡,亦坚木包铁,铁壁铧嘴。更有挹娄庐士居高守备。三尺岛夷,仰望巨舰。如同蚍蜉撼大树。 不出数日,港口已规模初具。 向化岛夷来不及。先将火山遗民,尽数迁入,充填营地。多年荒岛求生,让船难遗民对岛居生存,了若指掌。且比起先前火山简易营地,稽罗港可谓判若云泥。 楯墙坚木包铁,内设机关推杆。望楼、箭塔、烽堠,林立。足可保营地周全。外出皆车行。机关马车分拆拼组成工匠行营。亦可守备岛夷突袭。 就地取材,层层推进。半月之内,港口已扩大数倍。高楼塔吊,拔地而起。深水井亦掘毕。这日,不断绕岛巡弋,穿越北大岛,充作饵舰的雏鸦号,终被伪装成渔船的海贼盯梢。 “主公,那几艘渔船有异。”自幼长于船上的新任少府海丞阿米娜,首先觉察到异常。 “何以见得。”刘备举千里镜眺望。 “看渔船航向,便知其顺流而来。此时恰逢退潮,鱼群回游大海。渔船追之不及,岂有鱼获。” “原来如此。”刘备眺望渔船,一众渔夫及渔具,并无异常。原来航向与洋流不对。 鱼群随波逐流,渔船当逆进,方能迎头撞上,收获满满。如此追着鱼群,焉有所获。此地洋流走向,自非刘备所知。 几艘渔船,趁机分掠。迂回雏鸦号周遭。待抵近,便有渔夫高举盛器,大声叫卖。 沿途补给,亦是商船常态。 得蓟王应允,阿米娜顺下左舷,与之隔空对话。 双方一问一答。有说有笑,看似闲聊。先买鱼获,再问沿途海况、野港。诸如此类。渔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米娜频频点头,笑容可掬。渔夫见其渐渐放下戒心,遂旁敲侧击,询问雏鸦号上诸情。 阿米娜虽多有隐藏,然言语间,却也有意无意,露了些底。 只说是受海外黄门署所派,远赴比景。 大汉于徼外诸国,设黄门署寺。专为宫廷采买海外珍异宝,年年输往大汉。便是海贼亦有耳闻。渔夫得闻,心中窃喜。必是条大鱼。 闲聊几句,纷纷四散而去。 目送渔船远去,阿米娜嘴角微翘:“鱼儿上钩。” 这便回爵室通禀:海贼多藏于近海荒岛,一旦选定苦主,必倾巢而出。围追堵截,紧咬不放。过往商船,多满载辎重,船速远不及贼船。且论熟悉海况,海贼亦远分非商船可比。故凡有所出,必有所中。许多船队,多行断尾求生。刻意将尾船丢弃,加速逃离。 刘备轻轻颔首:尾船所装,必然价低。 阿米娜言道:正如主公所言,尾船多是不值钱的奴隶。 原来如此。比起茶砖、香料、丝绸等,高价之物。奴隶,确实不值钱。更何况,与高价品相比,奴隶还需进食饮水。尤其在茫茫大海之上,食物饮水,价值更显不菲。且还需不时靠港补给,拖慢船队。 然若无奴隶吊尾。如何能摆脱海贼追击。 于是约定俗成,无论船队贩运何物,皆置一艘乃至数艘尾船,贩运最不值钱的奴隶。 正因如此。海贼劳师动众,所获甚微。于是常迁怒奴隶,将整艘船凿沉。 今日方知大航海隐秘。刘备不由得一声叹息。 原来,贩卖奴隶,不为赚钱,只为保本。难怪如此价低。 沉吟片刻,蓟王忽问:“如你所言,海贼如群狼,一旦认准苦主,便倾巢而出,紧咬不放。” “正是。”阿米娜不知蓟王何意。 “如此,当全歼海贼,杀奔老巢。尽数屠灭,不留鸡犬。” “只此一船,如何完胜。”阿米娜言道:“且海面宽阔,无从设伏。遥见先锋舰队,贼船必如鸟兽散。如前所说,贼船载空,迅捷如飞。大舰追之不及。” 刘备微微一笑:“无妨,稍后必见分晓。” “诺。”阿米娜这便领命。 刘备又冲希雷娅等人,面授机宜:“尽取舱内辎重,如此如此……” “诺。”希雷娅不疑有他,亦领命去。 雏鸦号,乃集蓟国造船术之大成。比起船大窄少的一般海船。雏鸦号却以斗舰之身,盛楼船之量。 若无兵士挤占舱室。当可满载一万石。 刘备此来,只携带一百亚马逊,一百绣衣吏,余下八成舱室,皆装满补给。尤其美酒、干粮、丝绸、钱币。皆有携带。毕竟乃王驾出巡。遇徼外野人,行互市赏赐。两手空空,岂非有失体面。 闻海贼行群狼战术。蓟王这便计上心来。 以甲板为界,史涣领绣衣吏,守备船舱。希雷娅率亚马逊,拱卫船楼。 杀一众海贼足矣。 船上船下,依令行事。 午后,便有大小贼船,蜂拥而至。 刘备举千里镜,远窥各式贼船。其中一艘大型三层排桨帆船,挂满血淋淋的人头,必是海贼王旗舰。 “投饵。”蓟王一声令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2 狭路相逢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一声令下。亚马逊女战士,遂将一个个橡木桶,投入海中。 见雏鸦号,丢货减重,欲轻船逃亡。海贼纷纷叫嚷挥刀。舱内守卫,奋力抽打奴隶桨手,加速划桨。排桨帆船,因是排桨并风帆,二力驱动。船速自比帆船迅捷。尤其航行轨迹可人为操控,故桨帆船比风帆船,海战时优势尤为明显。 传闻。乃古希腊人首造桨帆船。远在《荷马史诗》描述的时代,希腊人便已乘坐二十桨战舰,巡弋地中海。稍后又增至三十桨,并五十桨。因受船身所限,桨位不足。多列桨位,应运而生。最著名者,莫过三列桨帆船。三列桨帆船,拥有一百七十名桨手,一百七十支船桨。同时划桨,速度极快(可维持7.5节航速,长达六小时以上)。 五百年,匆匆一瞥。 古希腊人称雄的地中海,已成罗马帝国内湖。 作为吞金巨兽的大型桨帆船,荣光不再。然各类桨帆船,依然活跃的地中海沿线。 眼前这艘海贼王旗舰,便是三列桨帆船。 此船,吃水浅、船体细长、甲板极小。虽有单桅帆辅助航行,然浆手才是主动力。就刘备所知。此类战舰,仅适合近海航行,无法掠海远航。虽说优缺点皆十分明显。却是早期腓尼基海军、希腊海军、迦太基海军乃至当今罗马海军的主力战舰。 最初,只为混运弓箭手及长枪兵。后加装金属撞角、钩爪、石弩等,又逐渐扩容,甚至出现三百名桨手的五列桨战舰,使得桨帆船,乃至中世纪早期,皆有大用。 然,自斜挂大三角帆并尾舵发明后,往来商船便弃用桨帆船。 正如运奴利微。究其原因,浆手一路吃喝拉撒,性价比实在太低。 桨帆船,于商人无用。于海贼却有大用。奴隶来源充足乃其一。操控好,冲刺快,正适用于围追堵截过往商船乃其二。 正如眼下这般。 橡木桶被雏鸦号不断抛下海。便有路过海贼,打捞上船。一刀劈开,美酒喷溅。竟是号称液体黄金的蒲桃美酒。再看火漆,乃是产自罗马,仅供达官贵人,最为昂贵的费乐纳斯(Falernian)! 如此贵重,竟被先弃。可想而知,船上所载,价值几何。 海贼一边分出小艇,打捞美酒。一边紧咬不放,誓要追上这条大鱼。 见雏鸦号,慌不择路。偏离航道,逃向裸人岛。海贼王切齿冷笑。大声呵斥手下,鞭笞桨手。加快船速不提。 “满帆。”见鱼儿已上钩,蓟王下令。 便有船员搬动机关,带动轮轴,徐徐转动桅杆。三桅鸾翼帆,随之风满。脚底一振,浪花渐起。雏鸦号加速脱逃。 桨帆船上所悬单桅帆,如何能与三桅鸾翼帆相比。 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海贼王大怒。跳下船舱,连砍数人。满脸横肉,只手捉刀,杀气逼人。一众海贼,噤若寒蝉,急忙从底舱捉来桨手替换。 皮鞭挥舞,后背血迹斑斑。 奴隶奋起余勇,拼命划桨。 “莫慌!”泄去戾气,海贼王稳住阵脚:“岛上裸人,好生啖人肉。且遍生红树,无处登岸。分船绕行,围堵宝船。” “遵命!” 围追堵截,群狼战术,何必稀。 雏鸦号,爵室。 举千里镜远眺,见海贼桨帆船,一分为二,绕行大岛。刘备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利欲熏心,首尾不顾。” 一群土著海贼,如何能知计谋之高妙。 如前所说。那罗稽罗洲,由北、中、南,三大岛及周遭小岛组成。自北向南,呈长串形。海岸曲折,水道纷歧。 雏鸦号,绕行北大岛。看似慌不择路,窜入一条北大岛与中大岛,所夹狭长水道。 两侧礁石遍布。稍有不慎,船毁人亡。 如此同时,更加熟悉此处海况的海贼,亦两头围堵,齐入狭长水道。 紧追不舍,日已西沉。 “哈哈哈——”见雏鸦号走投无路,海贼王狞笑不止。 挥刀一指,大小贼船一拥而上。 “杀——” 虽不是汉话。然料想海贼口出,必是喊打喊杀。 待海贼王旗舰,亦入水道。刘备欣然一笑:“火箭为号。” “诺。” 便有连珠火箭,直射半空。 伏于临近离岛的水衡都尉属舰,倾巢而出。 帆樯如林,前后夹击。将大小海贼船,堵在狭道之中。 狭路相逢勇者胜。 见对面来船,忽起骚乱。海贼王猛然回望,顿时目眦尽裂。 蓟国楼船,制霸四海。区区三列桨帆船,当真小巫见大巫。 且蓟国大舰,皆“铁壁铧嘴”。船身遍布搪瓷装甲,船首水线下,暗置铧嘴,可冲犁敌船。更有弩炮,霹雳发石车,等远程攻击利器。 待入射程,投石齐射。 石弹呼啸砸下。 水柱冲天,碎木迸溅。脑浆迸裂,血肉模糊者,比比皆是。 虽说海上齐射,命中率有限。然大小贼船,拥入狭窄水道,排桨相接,舟船密集。亦成就了这场歼灭战。 石弹不比油瓮。若投油瓮,非但更远,且还能火烧连片。只因居中饵船雏鸦号上,还有蓟王当面。一旦纵火,延烧海面。我主危矣。 “破围——”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海贼王旗舰,尺寸最大。周遭挤满大小贼船,相互碰撞,多有落水。排桨崩折,亦常有发生。 慌乱中,石弹又袭。 血肉之躯如何能与顽石相击。甚至有小船被多发轰击,四分五裂,沉入水底。 巨舰远射,石落如雨。 凡有击中,必起血崩。若不幸接连命中砸穿。瞬间船毁人亡。累及奴隶桨手,与船同沉。 目睹满船桨手,无动于衷,沉入海底。 刘备忽问:“奴隶因何不逃。” “回禀主公,奴隶皆被脚链,锁于浆位。船在人在,船毁人亡。此生无法脱身。”阿米娜言道。 “竟有此事。”刘备不由皱眉:“传命停止射击。” “主公?”阿米娜大惊:“海贼刀头舐血,悍不畏死。若接舷白刃,恐有伤亡。” “无妨。”刘备言道:”传令,前后合围,弩炮破敌。” “诺。”旗语发出,巨舰徐徐逼近。 “哼哼!”以为石弹射尽,海贼王终觅得一线生机:“并船接舷!” “接舷!接舷!”死里逃生,一众海贼,面色狰狞,弯刀并举,胡乱叫嚣。 “海神庇佑!” ------题外话------ 感谢第148位舵主:『梦想狂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3 一网打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俗谓“光脚不怕穿鞋”。又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正反所言皆一样。 蓟国大舡,又何尝不是吞金巨兽。不然飞云、盖海二舰队,如何作价三十亿。宜当珍惜。不可滥用。 霹雳发石车,自前甲板升起时。机关船帆已如折扇,自行收起。如此才不误射击。不借风力,潜轮随之发力。水衡大舡,并排连舟,徐徐逼近。 海上坞堡,庞然巨物。先前距远,不知尺寸。待迫近,海贼方知其巨大无朋。 仰望装甲船身,犹如被困高墙之下。苦无云梯,如何接舷! 挹娄庐士,箭发如雨。 海贼装备轻薄,纷纷中箭毙命。 因船速不快。水下铧嘴,未起冲犁,只抵退贼船。饶是如此,后方贼船躲闪不及,接连碰撞。剧烈摇摆中,便有海贼失足落水。惨遭乱箭射杀。 更多海贼,拥挤一处。高举弯刀,密集列队。亦有人拼死掷出飞爪,欲攀上巨舰。 不料攀爬中,露出后背。遂被乱箭穿心。崩血落水。 巨舰四面合围,一路推抵。大小贼船,全无抵抗之力。相互挤撞,乃至淤塞。便是海贼王旗舰,亦夹在贼船之中,动弹不得。 海贼挥刀叫嚣,相互壮胆。终归要真刀真枪,白刃接舷。 “下来啊,下来啊——”不用想,也是此意。 嘭! 头顶一声闷响。 海贼齐齐缩颈。 但见一张银鳞大,迎头罩下。满船海贼,躲闪不及。皆被罗其中。刀砍斧劈,火花四溅,难伤分毫。更加倒刺入肉,皮开肉绽,不敢发力。惨叫声中,罗猛然收紧。脚底一滑,海贼悉数被拖拽下水。 钢丝刺,两头扎紧。 中海贼,插翅难飞。 更有甚者,刺入水后,竟未提起。反将满海贼,浸没海中! 一时水花翻涌,更有一只只手臂,竭力伸出海面。先是疯狂挣扎,而后渐渐无力,最后宛如礁石,毕露青筋,僵硬无比。 待涌水彻底平息。拖绳方才迟迟收紧。将刺提出海面。 中海贼,悉数溺毙。 口张开。死尸崩落的场面,令人窒息。海贼无惧生死。然如鱼虾,被人一打尽。生生拖入水中,活活溺毙。此等死法,何其憋屈。 尤其目睹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同伴,下一刻双目圆睁,挺尸落水。心头惊怖,可想而知。 便在此时,闷声如雷。 一张张银鳞大,四面开花。兜头罩下。 惨叫声中,外围海贼,悉数落水。厚厚的白刃战阵,凭空薄去半幅。 再待刺,迟迟出水。海贼尸身,轰然崩落的场面,终令余贼破胆。 “啊啊啊——”有人疯狂劈砍同伴,有人鬼哭狼嚎挥刀自残,更有人双膝跪地,仰问神鬼。无论场面如何疯狂。 刺不疾不徐,又当头罩下。 如此反复。待将余贼一打尽。忽听中有人用生硬汉话,高声呼喊:“大舡谁人为首,可敢与某一战!” 声音撕心裂肺,远近得闻。 吊闻声停顿。 俯瞰蓟王座舰,无动于衷。吊随即入水。将海贼王,连同一众心腹宿贼,齐齐溺毙。 见阿蕊娅目露不解。 女王希雷娅答曰:“恶贯满盈,无名鼠辈。死不足惜,何须夫君动手。” 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亦笑道:“夫君身系千万国民。区区海贼岂配挑战。” “原来如此。”阿蕊娅心领神会。并非夫君胆怯,不敢应战。 “何时侍寝?”女王笑问。 “还,没准备好。”阿蕊娅吞吞吐吐。 “就今晚吧。”女王言道:“全灭海贼,宜当稍加庆贺。” “庆贺与侍寝有何干系?”阿蕊娅不解。 “贞落见喜。”周遭女伴,异口同声。 于廊下瞥眼爵室内蓟王英俊侧颜。火山女王阿蕊娅,双腮一时滚烫如火。 战时,女战士廊下守备,谨防海贼登船。故爵室内,唯剩蓟王掌控大局。目睹拥挤抱团,准备白刃血战的海贼,竟毫无还手之力,分分钟全灭。阿蕊娅心中震惊,可想而知。 扪心自问。蓟国水军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海战规则。 远距离投石轰击。近距离一打尽。再加挹娄庐士,居高下射。另有铁壁铧嘴,冲犁破阵。横行七海,无可匹敌。 累日来,姐妹们已告知许多东迁内情。 如何抵达遥远的绿洲,又如何完璧归蓟。蓟国千里国土,千万国民。王宫横竖一里,巍峨壮丽…… 新三柱神的确立。还有历代女王血咒的消除。 亚马逊部族,正焕发出勃勃生机。 须知。亚马逊诞下的王室血脉,亦生而高贵。人可分得一城之邑。坐享其成,必不甘心。待长成,当泛舟海外,开辟领地。夫君未雨绸缪。探路先行,圈建港津。为诸子辟一席,立足之地。 父爱深沉,莫过如此。 诚如三墩少时所言。想我母子二人,妻妾八人。百亩美田,食之不尽。后家大业大,唯有奋起。积攒家底,足够子嗣分润。 先前。女王问,还生否? 蓟王颇多踌躇,便虑及偌大家业,恐不足分。 待西征罗马,再说不迟。 满船海贼死尽。舱下奴隶桨手,唯剩些许海贼监工。史涣领绣衣吏登船,悉数了结。 震惊犹未醒的阿米娜,强作镇定,大声呼喝。表情麻木的奴隶,眼中渐有亮光。待打开脚镣枷锁,离开桨位。走上甲板,许多人双手掩面,喜极而泣。 观此情景,阿米娜忽然无惧。 想我蓟王,爱恨分明。惩奸除恶,从不手软。至于手段,为最大得利,无所不用其极。将海贼一打尽,悉数溺毙。既无损自身,又保全奴隶,屠灭海贼。一石三鸟。 舰队重返稽罗港。阿米娜逐次甄别。 从中择选数人,引来与蓟王相见。 奴隶桨手,对救命之恩,自当感激不尽。但有所问,必有所答。桨手随贼船,往来各处。贼人藏身之地,藏宝之处。消息何来,如何销账,何人庇护,同伙几何,皆心知肚明。 刘备命阿米娜悉数记录在案。 稍作补给,雏鸦号便又扬帆出港。剿灭海贼老巢,挖掘海贼宝藏。战争红利,如何能不动心。 诸多桨帆船,亦由良工改造成蓟式船只。填充港口所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4 海贼宝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海贼巢穴,位于一座靠近殑伽河(qíng jiā恒河)口的无人荒岛。 背靠殑伽河三角洲。凡有风吹草动,便可逆流而上,远遁密林深处。 盗贼藏宝之地,亦在广袤数千里的殑伽三角洲内。洲内枝津交错,河汊纵横。尤其南部入海口,皆为红树林沼泽湿地。河水多穿行于密林之中。两岸常有猛兽出没。若非熟悉水路,定无人知晓。 然,正因贼船皆是桨帆船。故往来运送抄掠所得,奴隶桨手必然跟随。记下路径。 海贼一战尽灭。巢中只剩老弱病残孕。孕妇多是女奴及苦主妻女。其中悲惨,可想而知。攻入巢穴前,蓟王言道:除妇孺,悉数屠尽。 史涣自领命去。 追魂弩下,伏尸遍地。便有盔甲,亦被洞穿。 将妇孺救出,积财掠空。一把火烧成灰烬。 果然“杀人放火金腰带”。更何况乃杀贼所获。幸得阿米娜提前知会。放火前,史涣命桨手,将诸多卷轴集簿,先行运回。 知识乃无价之宝。自当珍惜。蓟王亦如此想。 时下西陆籍,多为羊皮纸及莎草纸卷轴。 莎草纸由古埃及人首创。用盛产于尼罗河三角洲的纸莎草茎制成。后广泛出口到古希腊,甚至遥远的欧洲内陆及西亚地区。直到中世纪,才被从阿拉伯传入的纸张所代替。 须知。莎草纸,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纸张。乃是草茎。 海贼洞窟,浓烟蔽日。稍后有访客寻烟而至。只在满是灰烬的洞穴中,发现一座巨大骨堆。一干人等,屁滚尿流,拼命逃回。后谣言四起,再无人敢登此荒岛。 单单海贼巢穴积财,便装满一艘水衡大舡。可想而知,海贼宝藏,又当如何。命其先行折返。刘备领余下船队,逆入殑伽河口。寻找海贼藏宝地。 这支海贼,盘踞多时。传闻已不下数十年之久。期间,吞并数股海贼后,称霸一方。有大小桨帆船百余艘。数千贼众。规模之大,出乎意料。 结果悉数溺毙。葬身大海,自行献祭。 后将尸体打捞上岸,付之一炬。挫骨扬灰,莫过如此。 殑伽河之广大,刘备终得亲身体会。如同后世亚马逊丛林。时下,乃是一处未曾开发的处女地。丛林内亦有野人部落。不与外人接触。见大舡驶过,纷纷于林中窥探。刘备趁机举千里镜细观。人种与林邑、扶南类似。拳发色黑,衣不蔽体。表情各异。有人畏惧,有人好。 刘备默记于心,不去打扰。时下,此处或属身毒。具体为哪国所有,刘备尚未得知。便是蜀身毒道,亦绕过此地。 金银沉重。水浅必无法通行。海贼往来运输,皆走水路。当是蜿蜒大河无疑。正因如此,刘备方才领水衡大舡同往。不怕搁浅坐滩。 有桨手领航,一路无阻。于丛林深处,一无名河口登岸。步行数里,见一隐秘洞窟。需穿过一座天然树洞,方能抵达。洞窟周遭,散落一地骸骨,恶臭扑鼻。引路桨手言,皆是搬运财物的奴隶,被海贼灭口。久而久之,便是林中野人,亦不敢靠近。成为生命禁区。 如此,反倒成全了海贼。再加奴隶尸骸,被林中野兽啃食。周遭亦常有兽群出没。生人勿进。然,再凶猛的野兽,又如何能抵挡追魂弩齐射。 不及靠近,便遭乱箭射杀。丛林自古以来,便是亚马逊女战士的狩猎场。蛰伏其中的猛兽,又如何能逃过女猎人一双慧眼。得女王希雷娅指点,刘备甚至亲手射杀了一条设伏头上的斑斓巨蟒。 飞虻箭穿脑而过。树丛如遭暴风肆虐。树动枝摇,叶落如雨。数丈巨蟒,轰然坠地。蜷缩狰狞,许久才断气。 希雷娅笑道:“依我族习俗,夫君当可将蟒蛇拥为专属徽记。并于名前加上与蟒蛇相关之前缀。” 刘备一笑了之。亚马逊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故无有姓氏。得前缀,便等同于获得真名。 话说,三墩得真名刘备,亦历经磨难。尤其刘平与刘备之争。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追魂弩,实乃大杀器。 尤其绣衣吏人手一把,日不离身。弩上皆有专属刻印。非绣衣豪侠不可匹配。 百步内,能穿三重甲。可想而知,便是丛林巨蟒,又能怎样。绣衣吏皆披黑龙鳞。刀剑难伤。搪瓷鬼面,下藏呼吸面罩。遍地毒虫瘴气,亦不损分毫。 否则,刘备如何敢深入原始丛林。 这片丰镐之地,尚无人问津。便是蜀身毒道上商贾,亦绕行此地。足见荒芜。海贼多为周遭开化野人,熟知内情。 举火将入洞窟。顿时金光扑面。 金银珠宝,琳琅满目。各种黄金器皿,罗马、贵霜金币……堆积成山。海贼历代积财,恐不下林邑王宫窖藏! 连搬三日,满载而归。刘备言,仍取三成犒赏有功。 绣衣豪侠,轻财重义。不义之财,分毫不取。既是主公所赐,自当皆大欢喜。 回航时,累日来足不出舱,一直研究海贼文献的阿米娜,终有所获。 海贼抄掠成性,往来如风。熟知殑伽三角洲水路。对洲内野人部落,知之甚祥。如何交涉、交易,以物易物,处理纷争。诸如此类,皆有详细说明。 蓟王得知,如获至宝。 殑伽三角洲,河川密集,水源丰沛。两岸沼泽地,皆可圩成美田。尤其水路通畅,万石大舡,千里迂回,通行无阻。若能与林中野人,达成共识。换来一片滨水土地,圈建港津。而后循序渐进,向化林中野人。不出数代,当可为大汉所有。 虽心中早有预料。然当真泛舟南下,方知世界之大。 再想洛阳少帝并南阳新帝,叔侄之争。刘备不由得一声叹息。 江河日下,内斗不息。 人皆不知,十三州外,还有广袤无主之地。蓟王不过稍加涉猎,便获百亿之利。可想而知,待诸子长成,深入经营。利益难以估计。 诸多珍物特产,先不论。单说种田,一季三熟。有岂止耕一余三。 “主公!”又过一日,阿米娜惊喜来报。 ------题外话------ 感谢第149位舵主:『孤不在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5 女海贼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专掠海贼的女海贼王。”刘备亦是一愣。 “正是。”阿米娜答道:“海贼卷轴上言,女海贼王,时常蛰伏洲口荒岛,抄掠满载而归的海贼。” “可知来历。”刘备又问。 “无人知晓其出身。”阿米娜摇头。 “殑伽(三角)洲,广袤无垠。洲口荒岛,星罗棋布,不计其数。”刘备有感而发:“女海贼王,必藏身于洲内某处。甚至与海贼毗邻而居,亦未可知。” “海贼亦如此想。”阿米娜言道。 灵光一现,刘备忽言道:“速速转向,重回海贼藏宝地。” “夫君何意?”希雷娅不解:“海贼藏宝,已被搬运一空。何必重回?” “女海贼王,常蛰伏洲口,抄掠满载而归之海贼。”刘备笑道:“换言之,女海贼王,必对海贼行踪,了若指掌。然以海贼之谨慎:奴隶桨手皆锁于桨位,与船同休;凡入宝库之奴隶,皆就地灭口。如何能反被女海贼王劫掠。” “林中野人。”希雷娅已想通一切:“必是红树林中野人,充作耳目。为其通风报信。” “正是如此。”阿米娜亦醒悟:“先前逆入洲口水路,便有野人于岸边窥探。如此想来,必是受女贼王指派。” “速请万震来见。”刘备已有计较。 “诺。”少顷,便有机关游艇,送万震登雏鸦号。 “拜见王上。”万震,字文兴。以弱冠之身,远游海外。立志编纂《南州异物志》,名扬后世。不料乘商船往来各国时,遭遇海贼,流落裸人国。后与火山女王等,一并得救。蓟王见其颇有实才,欲重用。故令其随行。 “文兴免礼,座。” “谢王上。”万震一身儒服,文质彬彬。与先前流落荒岛,衣衫褴褛,不可同日而语。 “文兴可知殑伽洲中野人。”刘备开门见山。 “略有耳闻。”万震言道:“常有海船,停靠洲口荒岛,补足水食。便有岛民以‘胥余(椰子)’、‘仁频(槟榔)’、‘并闾(棕榈)’,并藤器等物,求换铁器。大如两指之铁,可换十胥余。野人唤‘铁’,作‘卢呵’。只因岛无寸铁,岛夷皆以砗磲、蚌壳磨铦为刃。故以稀为贵。如若不换,则怒用毒箭射杀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蓟王言道:“二指之铁(取二指之宽),可换十胥余。” “正是如此。”万震不知蓟王何意。 “稍后,可见其铁?”蓟王又问。 “这……”万震稍作思量,摇头道:“并未曾见。” “如此说来,岛夷换‘卢呵’,却从未使用。然若无用,换之何用?”刘备笑道。 万震亦有所悟:“王上之意,乃受人所托。” “然也。”刘备一语中的:“荒洲岛夷,以胥余换卢呵。必受人指使。须知。殑伽洲,时下乃不毛之地。并无工匠,亦无铁矿。试想,二指之铁,可作何用?” “箭镞。”希雷娅脱口而出。箭镞,便是箭头。上古时为骨质、石质、青铜质。今已改为铁质。箭。便是由羽、稿(箭杆)、镞,三部分组成。 言及此处,何必多言。 希雷娅笑道:“荒洲野人受人所托,换二指之铁,锻造箭镞。” “必是女海贼王。”阿米娜脱口而出。 刘备又问:“既是海贼,因何善射?” “莫非女海贼王……”阿米娜幡然醒悟:“乃出(函园)贵人一族!” 刘备亦如此想。这才传令回航。 “文兴,且回。传孤之命,船队驶往稽罗港。无需跟随。” “诺。”万震领命自去。蓟王提携之意,昭然若揭。万震焉能不知。且蓟国多“少年长吏”。万震,尚不满而立。正当大用。 与水衡属舰,分道扬镳。雏鸦号逆入洲口,奔赴海贼藏宝地。 眼前一切,皆如先前离去时,一般无二。 然亚马逊却发现端倪:“夫君且看。” 那条被蓟王用追魂弩爆脑而亡的斑斓巨蟒,被人割去了最柔软的腹皮。 刘备看了看尺寸,打趣道:“或可制战裙。” “能追踪否?”女王希雷娅问道。 “可也。”最善追踪的攀雀·妮蒂娅,信心十足:“先前不知,乃族中姐妹刻意隐匿踪迹。既已知晓,自无可脱逃。” “甚好。”刘备笑道:“不出为夫所料。海贼宝藏,早为女海贼王所窥。只恨宝藏皆是金银珠玉,诸如此类。别无寸铁。唯有托野人,用椰子换来。” 再联想血巢之母、火山女王。刘备忽生慨叹:“凡天选之女,皆生而不凡。” 希雷娅柔然一笑:“夫君已有所料。” “正是。”这位在海贼中,声名远扬的女贼王。遭遇或与火山女王相似。因色深而遭贱卖。被海商并一众女奴,贩去顿逊女市。岂料途中突遭变故,流落荒洲。不知为何,得野人信赖。充作眼线。率众抄掠海贼,久而久之,遂成女贼王。 “有了。”攀雀·妮蒂娅取下一片凝结蛇血的灌木叶:“向东而行。” “同去。”刘备笑道。许女海贼王亦未料到,刘备会去而复返。 众人寻路而行。入林渐深。 周遭多百年古木,树大根深。尤其当中一株,冠盖如云。树皮深灰,锈褐气根。正是一株有数百乃至千年之久的古榕树。 林中万株榕树,须根盘结,枝繁叶茂。更为神的是,这片面积广大的榕树林,乃是由一株母树,在数百年间,经由主干生发的“气生根”,落地扎根,繁衍形成。 驻足远眺,刘备不禁慨叹:“常闻‘独木难成林’。然独此树例外。” “此林深邃,主公小心有诈。”阿米娜亦觉察有异。 “无妨。”刘备罩袍下,乃吞光麒麟铠。一众女战士,亦全身披挂。区区铁镞,如何破甲。 “戒备。”女王一声令下,亚马逊遂结战阵。护佑夫君刘备,入榕树林中。 视线渐渐昏暗。榕树林中,万籁寂静,落针可闻。 唯脚下落叶,踩之沙沙作响。 “止步。”突前女战士忽然驻足。 正是火山女王,漩涡·阿蕊娅。既号称漩涡,必善陷阱术。举盾身前,伸足一探。 偌大一片林间空地,轰然崩塌。烟尘弥漫,轰响之中,化为一巨大陷坑。 “擅入者死!”头顶一声娇喝。无数女战士,皮裙木弓,自树杈后,迅捷而出。居高临下,将刘备等人团团围住。 仰望一群佩戴鸟羽面具,斑斓皮裙,体态欣长,弓开满月之女战士。 果不出刘备所料。 正如这株母树。只需有一个亚马逊,深入丛林。便会诞生一个亚马逊氏族。 ------题外话------ 感谢第150位舵主:『机冰风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6 炎船之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刘备打量着高居树杈之上,明显亚马逊着装的女战士,欣然笑道:“切勿轻动,此来并无恶意。” “你是何人。”有人竟口出关中汉语。 必来自天子脚下。刘备心中一动:“既是大汉子民,因何沦落此地。” “我之事,与你何干。”那人自不愿说。 刘备便已醒悟。许是朝中权贵家眷,因罪徒比景。后随船出海,为海贼抄掠。贩卖途中,又被女海贼王所救。辗转至此。 “请女海贼王,答话。”刘备索性明言。 “不知所谓。”那人还欲遮掩。 居中母树,已有人现身。身着斑斓战裙,头戴锦羽面具。身后护卫,皆手持盾矛。十足蛮荒,亦十足英气。 “抄掠海贼宝藏的男人,所为何来。”女海贼王亦直言不讳。 话音未落,身旁希雷娅已脱口而出:“阿莎娅(Asya)!” “希雷娅?” 至此,刘备终是安心。 女王希雷娅掀开搪瓷面甲,走出战阵。 “是我。” “天哪……”女海贼王不及反应,女战士已齐齐揭面。 目睹一个个“死而复生”的同伴,近在眼前。女海贼王不禁喜极而泣。 “收弓。”强行稳住心神,女海贼王一声令下。 树杈上女战士,闻声收弓。 绕开陷坑,众人遂与乘一根藤蔓坠下地面的女海贼王,相见。 姐妹重逢,可想而知。笑语欢声伴热泪盈眶。百年东迁,凋亡殆尽。所剩无几,弥足珍贵。 少顷,希雷娅为刘备引见:“夫君,凤凰·阿莎娅。” “拜见夫君。”阿莎娅在斯瓦希里语中,便是复活之意。换言之,女战士的前缀名与本名,类似汉人的名与字。有互文之意。 母树枝杈纵横,冠盖如云。居中建有三层长屋。长屋周围分枝,还各建箭塔。这株千年母榕树,不仅造就了这片丛林,亦成为女亚马逊的庇护所。 丛生的根系,等同于栅墙。一株株大树,便是天然堡垒。为女战士遮风挡雨。躲避野兽侵袭。 生活并非刘备所想的那般艰辛。 丛林物产丰富,硕果累累。不时外出,劫掠海贼,亦有舶来品。美酒、金杯,蔬果、银盘,珍馐美馔,美酒佳肴,摆满长桌。 众人边吃边谈。 如刘备所想。阿莎娅在贩运途中,遭遇海贼。商队断尾求生,将满船女奴,弃之不顾。遂被海贼所得。岂料阿莎娅挣脱枷锁,先杀尽船上海贼。再释船上女奴。又趁海贼不备,逃入殑伽三角洲内。慌不择路,海贼紧追不舍。万幸船上女奴,竟有林中部落族长之女。由其引路,避开海贼,成功登岸,遁入丛林。稍后又觅得此处,权且落脚。渐渐壮大,遂成今日气象。 此地女战士,皆是被商人尾船贩运的廉价女奴。 得族长之女协助。丛林野人,为其眼线。阿莎娅率女战士,沿洲中纵横水路,神出鬼没。屡屡绕行背后,劫掠海贼。成就女海贼王之赫赫凶名。尤其麾下女战士,骁勇善战。海贼力战而不能胜。遂为海贼王所深忌。 关键还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论对洲中水路熟悉,海贼如何能与林中野人相比。 闻刘备已除历代女王血咒,成就唯一狮牙。自此往后,亚马逊皆无需血牙破壁。阿莎娅遵从历代盟誓,追随刘备不提。 星辰·阿斯翠娅、漩涡·阿蕊娅、凤凰·阿莎娅,三位强力女战士归队。刘备当不虚此行。 林中女战士,刘备另有大用。 “筑港?”阿莎娅斟酌言道:“林中部落,素不愿被外界侵扰。夫君若要建港,还需与族长相商。” “可否代为引荐。”刘备遂问道。 “可也。”阿莎娅,遂命人传信。一日后,族长之女抵达。 悉知乃蓟王当面。族长之女,面露钦佩:“洲中传闻,数千海贼,葬身鱼腹。海贼巢穴,付之一炬。皆是大汉‘炎船之主’所为。” 略作思量,刘备这便醒悟。所谓“炎船之主”,乃因帆上丝线所绣赤鹿焰角徽记。骄阳之下,熠熠生辉。千帆竞渡,宛如火云天袭。洲中野人,望而生畏。遂号炎船。 大汉以火兴。刘备此来,亦为薪尽火传,焚尽蛮荒。炎船之主,可谓实至名归。 “王女谬赞。”刘备言道:“孤此来,乃为通商互市,传播大汉风仪。殑伽洲,广袤无垠。却无人问津。若能设港,海船往来。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不知王上欲择何处立港。”族长之女问道。 回忆来时水路,刘备这便言道:“入洲不久,见一大河,西南入海。右岸丘陵,扼守河口,地势颇佳。可造良港。” 洲中水路,皆在心中。族长之女心领神会:“原来是此处。” 刘备言道:“此地,水路通达,便于出海。且又不深入洲中,扰攘林中部民。” “王上所虑周全。果然应运而生,天降麒麟。”族长之女曾私自外出,登过往海船,随航东西。每经停一港,便下船游历。心满意足后,再潜新船出港。如此接力。不料暴露行踪,遭船商贩卖为奴。有幸与阿莎娅同船,才得以逃出生天。姐妹之情,可想而知。 “不敢。”见她眸中饱含深意,刘备谦逊一笑:“虚有薄名。实不值一提。” 见刘备目光清洌无波,族长之女遂收拢心神:“当如实回禀,家父自有定夺。” “有劳。”刘备起身相送。 一日后,去而复返。传语蓟王:无主之地,但凭所需。 此,亦不出蓟王所料。濒临河口之丘陵高地。别无遮蔽,一览无遗。野人多藏身于密林深处。丘陵近海,自无人问津。且在丛林之外,无有归属。如同山中牛粪,先占先得。林中野人,并无异议。 待返回,刘备遂命人在此修建殑伽港(吉大港)。 并与族长之女订立通商劵。以物易物,收购洲中特产,贩卖蓟国名产。同样,此港亦由水衡都尉所辖。 如此一来,自西而东。殑伽港、稽罗港、西顿港、东逊港、象林港、南醴港、甬东港、泉州港,串起蓟国万里海上丝路。 只需凿穿顿逊海渠,蓟国海上贸易必将大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7 扶危济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抄掠来的海贼宝藏。刘备不准备运回国中。 取三十亿赏有功。取十亿督造诸港。再取十亿造新船。余下五十亿,筹建**赀库。并在所设港津,开立分库。作用及功效,当与陇右赀库类同。 赀库大利于民,亦大利于国。尤其在扶危济困,平衡收支等,诸多方面,功效显著。 类似洛阳子钱家的民间高利贷者,蓟国早已绝迹。便是赀库之功。 只需是蓟国编户,皆有家庭及各人账户。一切收支,笔笔在列,一目了然。对于忽然增加的支出或收入,赀库属吏还会格外关注。 蓟人皆知。王上自幼丧父,因病致贫。偌大家业,质押殆尽。若非三墩麒麟天降,应运而生。孤儿寡母,必将坐吃山空。命运急转直下,焉有今时今日之大汉一藩。 将心比心。蓟王立赀库,谨防编户齐民,突遭变故,家破人亡。 凡天灾人祸。不等三餐不继,家徒四壁,乃至走投无路。便可向赀库举债。分期偿还,利息极低。足可转圜。 赀库初立,先前还有人将信将疑。待突遭大难,举步维艰时,得赀库相助,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赀库名声在外。凡遇赀库马车,便是道上马贼,亦不掠分毫。蓟王闻之慨叹:盗亦有道(注①)。遂成美谭,广为人知。 言归正传。 数百艘大小不一,排桨海贼船。被悉数改造成机关潜轮船。由来自阿克苏姆王国(埃塞俄比亚)的花蹄牛驱动。 花蹄牛,谓蹄之形如花。“元封三年,大秦国贡花蹄牛。其色驳,高六尺,尾环绕其身,角端有肉,蹄如莲花,善走,多力。” 桨位悉数取消,改为舱室。往来各处港津,胜在灵活轻便。林中女战士,迁居殑伽港。为首批港口居民。平衡与丛林部落的关系。如此循序渐进,再迁汉人入港。化外野人,当不觉突兀,亦不难相处。 海西诸国,蓟王憾不能亲往。就此别过,以待来日方长。 自立冬发兵,已过三月。立春之日,便是蓟王北归之时。 万震如愿出仕蓟国,授为殑伽港长。主持新港修筑,安置新晋船民。稽罗、西顿、东逊、象林诸港,蓟王已命二国相,代为甄选。二位国相,自当知人善用。断不会有失。 顿逊港,千帆竞渡。横海先锋舰队,护佑满载而归的海市,并雏鸦号,返回象林港。汇同横海舰队主力北归。先锋舰队,则常驻象林港,巡弋顿逊海崎,那罗稽罗洲,并殑伽洲沿线水路。震慑宵小,确保商路安全。 象苑亦如愿建起。数千头驯象,精挑细选,分置数苑。待组重装骑兵。象践威力,远甚战马。马踏联营,势入山崩。可想而知,群象践踏,山崩地裂,何其恐怖。 刘备亦得知。大象实无法四足腾空。但却可“纵身一跃”。扬起前足,凌空扑下。后足始终未曾离地。先前与星辰·阿斯翠娅一战时,帕提亚披甲战象,便用此技。 关于战象的甲胄材质,将作寺亦有计较。 漆木匣徐徐打开,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珠,随之现身。其外形,仿佛一颗凝固的泪滴,拖着蝌蚪状的长尾。 刘备如何能不知。此物,后世名曰“鲁珀特之泪”。琉璃珠的硬度,甚至超过钻石。然弱点亦十分明显。刘备轻敲琉璃长尾,整颗琉璃珠瞬间爆裂、碎成齑粉。 良匠故作神秘,略带卖弄之嫌。不料竟被蓟王一眼窥破。尾部一碰即碎。如能能编撰成甲。 “此物何名?”刘备笑问。 “将作令取名‘鲛珠’。”良匠如实作答。 “鲛人之泪。”刘备轻轻颔首:“其头坚硬无比,可承铁锤重击。奈何其尾脆弱不堪,一碰即碎。” “主公明见。”良匠拜服。果然天生刘三墩。 待起身,又取一匣,呈于蓟王当面。此,才是所献之物。 “这是......”饶是刘备,亦不由一惊。匣中晶莹剔透,微泛绿波之物。观其形,乃是一枚刘备再熟悉不过的札甲片。然此甲片,却非百炼清钢,微晶涂搪。仿佛水晶雕琢,又似冰晶凿刻。 电光石火,刘备幡然醒悟:“莫非是,清钢琉璃!” “正是。”工匠拜服:“众人皆知,琉璃易碎。然此物坚硬如铁。重击白斑,连击斑白。需力士全力一击,方可碎去,散落一地。” “甲片如何制备。”刘备焉能不喜。 “皆是模具熔炼,何其易耳。”工匠答曰:“然若编纂成甲,却颇为沉重。非壮士不可披挂。” “可用于战象。”刘备心领神会。 “正是。”工匠答曰:“臣等此来,特献『清钢琉璃甲』,为战象披挂。” 比起千锤百炼,清钢涂搪。只需“甲范(意同钱范)”足够,烧造又何其容易。 “夹胶否?”刘备又问。 “未曾。”良匠面色微变。急忙追问:“敢问主公,何为夹胶?” “夹胶者,类合甲也。”蓟王一语破天机。 “原来如此。”一通百通,良匠这便醒悟。类比髹漆合甲,乃是将前后两枚清钢琉璃甲片,经由胶黏,连成一体。称“夹胶清钢琉璃”。 后世此物,又称钢化玻璃。 用于战象,正当适宜。 得蓟王提点,良匠连夜返回,试造不提。 机关象舆并机关象鞍,亦在反复改进中。 只需兵甲齐备。重装战象,随蓟王象践中原,指日可待。 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蓟王南征数月,获利之丰厚,实难估计。 尤其海外荒洲,不毛之地。徼外野人,毕其一生,只求果腹。何其暴殄天物。洲中珍物,若能适当开采,输往大汉。获利何止百倍。 此,便是先发优势。 上下三千年。大汉一骑绝尘,分封立国。环顾宇内,黯淡无光。唯炎汉,冲天之火。不愧是守护初火的帝国。 刘备窃以为,初火,便是初心也。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虽历经磨难,然初心不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8 立象林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清钢琉璃,受技术所限。弧形甲片最小二寸见方。再小,便无法烧造。厚度亦足需半寸。再薄,亦无从成型。若编纂成人甲,实过于笨重。 然甲片之于战象,反而显小。全身披挂,轻如无物。 尤其矮象。单人骑乘,更显轻便。夹胶之后,遂成重甲骑兵。或有人问,何不一体烧造。为何还选札甲。此乃琉璃特性及更换成本所定。更换一小片碎甲的成本,显然最低。 因技艺初成,尚未熟能生巧,成品率不足。故自上而下,逐次推广。 蓟王宫,首当其冲。窗格正全部更换成清钢琉璃。而后是王宫车驾,三足踆乌舷窗,诸如此类。稍后再惠及百官并千万国民。 王宫窗格,皆使用三层夹胶琉璃。便是追魂弩亦无法击穿。 帕提亚披甲战象,最让刘备印象深刻的,便是钉鼻。象鼻不仅异常灵活,如臂指使。且力气极大,甚至能卷起一头雄狮。卷起一两个成年人,更不在话下。可想而知,镶满银钉,迎头麾下,不啻攻城锤击。如何能不脑浆迸裂。 两根长牙,居中锯断,套上利刃,遂成牙刀。亦不啻塞门刀车。 蓟王问,为何是银钉。 驯师答曰,银可消炎。 原来如此。 象鼻对大象尤其重要。进食饮水,皆需用鼻。穿孔宜需小心再小心。非但要避开血管,还需避开神经。自幼象始穿孔,足年增加钉数。待长成,鼻钉几与象鼻成一体。战象习以为常,举重若轻,遂成利器。 更有甚者,需用棘轮绞盘上弦的曲臂黄肩弩,竟被象鼻轻松拉开。 试想,若将牙刀,换成特制“战象(黄肩)攻城弩”。象鼻上弦,不啻移动箭塔。重甲攻城战象,应运而生。 作为比战马更加强大的战争载体(平台)。可供蓟国将作寺,发挥创造力的举措,实在有太多。 不急。先把夹胶清钢琉璃甲造出。余下披挂,徐徐图之。 仿上林苑,蓟王遂在象林县,立象林苑。 前汉时,水衡都尉所掌上林苑,面积广大。南至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旁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而东,周袤数百里。四周筑有垣墙,长达二十多万米。据《关中记》等载,上林苑划分三十六区,其中有宫十二,观二十五,另有十大名池,各种飞禽走兽、珍稀植物,数千属种。 属官有上林令,主苑中宫馆、禽兽,并负责巡守警备;下设八丞十二尉。 如,上林诏狱,主治苑中禽兽宫馆事。上林水司空,主理囚徒。虎圈啬夫,主苑内禽兽。除虎圈外,还有马圈、彘圈、熊圈等,不一而足,皆设啬夫。上林农官,主苑中公田。上林狗监,豢养天子猎犬。上林供府,主制鎏金、漆器等用具。上林寺工,造兵器及用器。均输令,主苑内均输事宜,还需将苑内部分产品,出售牟利,并置丞四人,协理均输事宜。御羞令,主离宫别馆、歇息之所,掌宫廷食材选取,并主贡献御物。禁圃令,为上林所属小苑囿之主吏,掌苑中泉水,理苑中蔬菜栽培及苑田租赁,并设有禁圃丞、禁圃尉、泉监,分管各项事务。辑濯令,管理苑内河池船舶制造,下设辑濯士并黄头郎,掌持辑、濯行船等事宜。另有上林三官:钟官令,主铸钱;技巧令,掌刻钱范;辨铜令,理铸铜之分辨。 又六厩令,主苑内养马。每厩设令、丞各一人,属官有马监、厩啬夫等。衡官长,主平衡税收,兼管铸钱品质。水司空长,理水利工程及相关犯罪。都水农仓长,主贮藏谷物。都水长,主苑内水利,同理三辅都水,浚河渠、修桥梁等。甘泉仓长,主藏水衡所收租谷。 前汉上林苑,便是如今象林苑。 萧规曹随,效仿前汉。蓟王亦在象林苑中,分门别类,置诸多属吏。职能大同小异。唯前缀官名,“上林”改“象林”尔。 象林诏狱、象林水司空、象林农官、象林寺工,象林三官,诸如此类。 除马圈、虎圈、熊圈外,另设象圈。豢养:滇池驹、越赕骢、林邑大象、叶调矮象、熊狮虎豹。 规模亦与之相当。周袤数百里。苑分三十六,宫十二,观二十五,十大名池。近象林港,便于输运。 有海贼宝藏垫底。蓟王大兴土木。挥金如土而面色不改。当真底气十足。 象林县孤悬在外,林邑蛮“人性凶悍,果于战斗,便山习水,不闲平地”。常侵略周遭小国。便是扶南,亦被蚕食。换言之,蓟王平林邑后,时下疆域,已与五十年前之象林县,大相径庭。 洛阳汉廷,仍取旧图,重开象林。周遭广袤之无主地,无人问津。皆被蓟王圈为象林苑所属“三十六小苑”。 虽称小苑,然面积广袤。竟不下象林县。 无怪蓟王将水衡都尉,擢升为真二千石秩。象林苑,再加江表十港。职权之大,非真二千石不足掌驭。 水衡都尉周晖,意气风发。恪尽职守,遂成一代名臣。稍后与从弟周瑜,并著于世。 金兰湾,象林港。 诸事繁杂。幸有戏志才、郭嘉、孙乾等,为蓟王分忧。万震等一众属吏,皆有实才。稍作点拨,触类旁通。假以时日,必得心应手。 立春之日,诸事皆毕。 蓟王与一众属臣,依依惜别。乘三足踆乌号,率横海舰队,扬帆北归。 南征满三月。女王希雷娅,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并三位新晋函园美人,皆有身孕。好在日南风和日丽,气候宜人。船宫应有尽用,亦宜安胎。 前有,万里家。言,马贵人、邹美人、杜美人,皆诞下麟儿,母子平安。王宫久无麟儿新生。闻希雷娅等人有喜,太妃甚是欢欣。 家大业大,终归要传于后辈。汉人皆如此。 回程途中,蓟王又赴澶洲。公孙康、公孙恭兄弟二人,领开拓舰队,出港相迎。 俗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二人自远赴海外,独当一面。数年磨砺,已与先前初出茅庐时,不可同日而语。 “臣等,拜见主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9 五味俱全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免礼。”船宫正殿,刘备含笑示意:“赐座。” “谢主公。”二人再拜就坐。 “远渡荒洲,立港筑城,为官数载,心思如何?”蓟王笑问。 “回禀主公,五味俱全。”兄长公孙康,有感而发。 “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蓟王笑道。 “主公明见。”二人拜服。 “闻澶洲岛夷,时常来攻。可有此事。”稍作寒暄,蓟王直入正题。 “正是如此。”公孙康正色奏曰:“毗舍邪人,面黑如漆。语言不通,商贩不及。行踪无定,常乘舟往来海上,又以海舟入寇。登岸杀掠,恣行凶暴,戕人无数,淫其妇女,但有不轨,臣皆已杀之。”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乃时下共识。何必等蓟王来问。 澶洲岛夷,称“毗舍邪”或“毗舍耶”。后称“米沙鄢”。亦分诸种。散布列岛,互有攻伐。尚无部落联盟。更无共主。 所谓“登岸杀掠,恣行凶暴”,乃是言指,常有周遭列岛毗舍邪人,渡海来攻与汉人互市之部族。 言下之意。毗舍邪人大致分成两拨。其一,与我交好;其二,与我交恶。 公孙康言道:“澶洲列岛,不计其数。其中大岛有三。我等立港之地,乃是北岛。岛夷温顺,善耕种,却不善斗。中岛之夷,善舟船,亦喜抄掠。见港中富庶,常生异心。” “所为何来?”蓟王又问。 “乃为寻夺铁器。”公孙康答曰。 果不其然。 所谓“刀耕火种”。又说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岛夷贪慕汉人钢铁之利,又苦于不得其法,无从锻造,遂起抄掠之心。 此风不可长。 刘备目视一众谋臣:“诸君可有妙计。” 将郭嘉无言。军师祭酒戏志才,起身答曰:“港中必有内应,且多为佣工。否则焉知船上所载,究竟是何物。只需略施小计,足可一战胜之。” 刘备心领神会:“当如灭海贼之战。” “主公明见。”戏志才笑道:“若在其中,再行离间。引岛夷内斗,结成世仇。则无忧矣。” 刘备已会其意:“可是偏杀之计。” “正是。”戏志才再拜。 “如此,且依计行事。” “喏。” 横海舰队,千帆竞渡,火云压顶。宵小辟易,如何敢生是非。 为行偏杀之计,且令其出海暂避。 待横海舰队离港,一干人等,这才稍松一口气。奈何船宫犹在,不敢恣意。 近日,港口风闻。船宫名唤三足踆乌。乃蓟王行宫。船上金碧辉煌,宛如仙宫。自顿逊而来。满载珍异宝,返回蓟国云云。 卸船时,忽有一箱坠裂。散落一地,皆是清钢良铁。引来贪光无数。 当夜。便有小船悄然离港。奔赴中岛报信。 自船宫爵室目睹,刘备欣然一笑:“计成矣。” 言罢,又心生异样。 便是此毫厘之间,又如何能瞒过同床共枕之人。安素笑问:“夫君何故如此?” “岛夷乃徼外野人。心思单纯,喜怒皆行于色。用计取之,似有欺凌之嫌。”刘备如实相告。 “常闻‘胜之不武’,又闻‘上兵伐谋’。岛夷不服王化,不怀敬畏。夫君稍作惩戒,亦是情理之中。”安素宽慰道。 “贵人言之有理。”刘备亦是豪杰。闻此言,涣然冰释,心结尽解。 知晓船宫装满清钢良铁,乃其一。船宫制霸,海上坞堡。岛夷仰望不及,如何敢群起来攻。 稍后,待装卸毕。船宫扬帆起航,消失于汪洋大海之中。 又过一日。与汉人交好之近海部落,闻讯纷纷来求。 便有港中小船,将所卸清钢良铁,转运各部。 得铁器之部族,载歌载舞,通宵达旦。如此大肆庆祝,如何能瞒过有心之人。 眼见为实,乃其二也。 又过数日。稍远部族,亦赶来求购。 汉人首领,来者不拒。言,不日当遣船队,输往各部。 皆大欢喜,乃其三也。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种种传闻,推波助澜。中岛毗舍邪人首领,如何能不眼红心馋,歹意徒生。 汉人坚船利炮,势单力孤,不能与敌。唯出其不意,抱团取暖。 于是乎。中岛毗舍邪人,奔走串联。结成数万联军,欲千舟并发,蜂拥而上。 一日便有数百部落抵达。 声势浩大,全无顾忌。胡吃海塞,载歌载舞。仿佛胜利早已装进口袋,唾手可得。 安素言,胜之不武。典出《左传·烛之武退秦师》。意同“不战而屈人之兵”。稍后又引申为用不正当手段取胜:“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 闻中岛毗舍邪人,明目张胆,毫不避嫌。刘备不禁苦笑。果然胜之不武。 可想而知,对港中细作传回种种消息,皆信以为真。 于是提前乘筏出海。抵达船队必经之路。一处天然海湾。拖筏上岸,伏于密林之中。 待运输船队驶入。 数千木筏,一拥而上。筏上岛夷,高举木弓、板楯,厉声叫嚣。一时鬼哭狼嚎,鸡飞狗跳。 不等抵近。忽见远处火光冲天。 丛丛火云逆升,蔽日遮天。 横海舰队,去而复返。 岛夷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稍后与歼灭海贼,大同小异。 唯一区别,此次未先溺毙。而是问清联军诸情。部落名称,大小,诸如此类。而后蓟王再传王命。 最大部落,溺毙一半。中小部落,次减。唯联军发起部落,悉数放归。无一伤亡。 一众豪酋,所思所想。可想而知。 尤其折损过半的毗舍邪大部。一腔血仇,无处安放。 不出数日,便群起来攻。族中青壮虽半数折损,然含恨而来,气势汹汹。始作俑者,发起部落虽凭人数优势,血战得胜。却也伤亡惨重。 见有机可乘。余下部族,群起来攻。 危急关头,忽有汉人商船靠岸。送来精工兵甲。 部落豪酋,涕泗横流。割面血誓,愿为藩屏,永世不反。 随后大肆反攻,击溃大小部族百余。血战得胜,觅得一线生机。 惨败部族,痛定思痛。渡海来投,求见蓟王当面。亦愿投效,永为藩屏。只求赐神兵利器,解灭族之祸。 见豪酋,各个捶胸恸哭,匍匐在地。 蓟王一时,五味俱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0 班师回国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俯瞰一群痛哭流涕,痛彻心扉之豪酋。刘备不由心生慨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刘备常言,活在当下。 又说“百闻不如一见”。道听途说,终不可信。 少复祖爵,刘备名声在外。时少年得志,欲大刀阔斧,做一番惊天动地,惠及万民的大事来。有感于幼时宗祠大考。楼桑刘氏虽子嗣众多,却代代只能甄选四人,习文识字。便是如此精挑细选,还被某个不知名大儒,拒之门外。只愿收为著录弟子。 故而复爵后,刘备首当其冲,便要大兴儒学。 造纸术,印刷术,二大神技,皆排在首位。 然待深思。刘备扪心自问:印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四五经,经史子集。莫过如此。 于是便准备,着手施为。命耿雍罗海量儒家经典后,刘备却发现。同样是一部《尚》。版本竟五花八门,不一而同。缺、漏、错、别,不一而足。话说,刘备家学渊源,恩师亦精于《尚章句》。奈何所学,亦有出入。 后又悉知,熹平四年(175年),议郎蔡邕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得到灵帝许可。于是,参校诸体文字的经,由蔡邕等石,镌刻四十六碑,立于洛阳城南的开阳门外,太学前。碑高一丈许,广四尺。所刻经有《周易》、《尚》、《鲁诗》、《仪礼》、《春秋》和《公羊传》、《论语》。除《论语》外,皆当时学官所立。 且石经『以一家本为主而各有校记』,备列学官所立诸家,异同于后(将各家不同注解,列于经文之后)。 “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 史称:《熹平石经》。 换言之,自熹平四年(175年)首刻,至光和六年(183年)碑成。《周易》、《尚》、《鲁诗》、《仪礼》、《春秋》和《公羊传》、《论语》,天下才有了统一的法定版本。 究其原因。正因流传版本太多。甚至,皇家藏范本:“兰台漆”,亦遭内外勾结,而被人篡改。鉴于此,蔡邕等人才上疏,校正经、刊刻于石的奏请。得先帝许。 即便如此。待光和六年,版本已定。因何刘备不加紧印刷,传于后世? 蓟王亦如此想。然,又起分歧。 如何注解? 若类比石经,以一家本为主而各有校记,备列学官所立诸家,异同于后。 且问:以何“家本为主”? 后世观古文,注解常见三人:蔡邕、郑玄、颜师古。时下为各类经文注解之大儒,多如过江之鲫。恩师卢植,四少师崔寔、刘宠、陈寔,皆有注解。几人皆是经学大家。便是所谓“一家之言”。各有“家本”。 用谁不用谁。 术业有专攻。谁人最擅长,便用谁。 如此,便以蔡邕为例。 或有人言,时蔡邕携藏百车来投。蓟王为何只收录于藏阁,却不大肆刊印。 只因刘备所见,蔡邕劝阻护乌桓校尉夏育讨伐鲜卑时,疏中有此句:“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垣,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详见:《临乡·1.34 内忧外患》。另,此章特意译成白话)。” 此种思潮,便是所谓“内诸夏而外夷狄”。 然刘备却以为:“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非但与刘备认知相悖。亦与大汉国策相悖。终汉一朝,蛮人北上,胡人南下,羌人东归。充而化之: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日月所照,皆为汉民。 于是,郭奉孝言:“再有四百年,无分华夷。四海升平,光融天下。郭嘉窃以为,若我大汉做不到,再无人能做到(详见:《四海· 1.146 大而化之》)。” 故蔡邕藏虽多,蓟王不用。 煌煌天汉,王者之心。必然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用于蓟王。便唤作:光融天下。 守护初火,焚尽蛮荒。 还是那句话。不设身处地,活在当下。如何能知汉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切莫以后世经验,反推前朝。 又谓“借古喻今”。国策开放与否,显然与国力相关。今日之中华,可比昔日之大汉否? 言归正传。 一众豪酋所求,蓟王无不应允。 赐清钢良铁,坚兵利甲,以御仇敌。 众豪酋感激不尽。指天为誓,永不复反。 中岛各部,皆有神兵在手。互相掣肘,不敢妄动。于是争相献媚于蓟王,生怕为他部所先。 戏志才之计,成矣。 公孙康、公孙恭二人所建海港,位于澶洲北岛西南大湾入海口。又因此处海岬,岩石高峻,形如木杵,被当地部族称为“吕宋”,故取名吕宋港(马尼拉港)。蓟王亲眼所观,当不啻金兰湾中象林港。乃是难得天然良港。 二人确有眼光。 北岛毗舍邪人,性情温顺。善渔猎及农作。只需引入蓟国良种,稻作当可一季数熟。尤其港口背依平原(吕宋平原),雨水丰沛,亦利圩田。 应中岛毗舍邪人所请。蓟王遂命公孙康、公孙恭二人择其一,泛舟南下,择址督造新港。 事有巨细,井然有序。 如何施为,无需蓟王亲临。待安抚一众豪酋,蓟王遂率船队北上。经由南醴、甬东等,中继港。补充消耗,返回泉州港。 蓟王远征万里,为大汉收复失地。功高盖世,已不足以称之。 朝中又起赐加九锡之论。 少帝六百里传,询问太妃之意。 被母亲婉拒。 言,蓟国千里国土,四百城港,三百子嗣,千万国民。古往今来。得此厚赐,未有如蓟王者。既心满意足,加九锡何用? 少帝将太妃上表,当殿诵读。 百官闻之,无不慨叹。 于是赐加九锡,再次作罢。 少帝亦得心安。 蓟国果是纯臣。恪守臣节,不愿专权。 蓟王上表,请立江表诸港,及象林苑等,诸多条陈,无不应许。固然超出十港,然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蓟王无难事矣。 少帝稳坐大位。待幽冀七国献费抵京。内忧外患,当可一并剪除。 太后深谙商贾之道。料想,开价虽高,却终可商量。 心念至此。环视百官,少帝不由得涣然冰释。 江山终入朕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1 热度未消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出吕宋港,蓟王改变航程。 沿外线海道,走熊袭白川津、筑紫博多港、州胡济州港,抵达泉州港。 时下,由泉州港始发。海商亦有内外多条航线,可供择选。沿甬东港南下,经南醴港、象林港、绕行顿逊海崎,驶往蓟王新辟港津:稽罗港、殑伽港。或沿济州港,绕行倭国列岛,顺下吕宋港。另有一航线,乃顺沿沙垒港、金州港,绕行半岛珠链:霅津、渊达、釜山、南、北乌稽港。 沿途港津之繁荣。便是始作俑者,蓟王亦始料不及。 人物往来频繁。蓟国兴大航海之热度未消。 二百万船民,二十万船户。规模犹在激增。市舶寺前,请入海商者,车马盈门,络绎不绝。一言蔽之,无利不起早。 蓟国潜轮船,日行千里。且新式龙骨造船,大大提升载重。斗舰万石,乃是常态。又畜力乘风,双驱动。僦费仍一里一钱。物美价廉,可想而知。 关税,内十外五。海运减半,亦助推航海热潮。 尤其蓟王南征林邑。抄掠百亿资财。早已分批运回国中。各城市中,南州风物大行其道。亦令民众趋之若鹜。加上海贼宝库。远征有功,人均得钱六万。皆大欢喜。 先闻蓟王欲立**并东瀛联军。举国上下,无不拍手称快。 又闻蓟王南下顿逊海崎,抄掠海贼王宝库,得钱不下林邑。这还了得。徼外蛮荒之地,竟如此富庶。我等始料不及也。 受二百亿真金白银激励。蓟国港津,各处船坞日夜加班,满负荷运行。督造新船,改造旧船。蓟国将作寺并市舶寺,声名远扬。 尤其将作寺,虽有将作令,却听命于墨门钜子,左国令黄承彦。每每有新客抵达,询问贵国因何只有左令。待详知内情,闻者无不慨叹。 墨门浴火重生。已不可阻挡。 为何? 除去蓟王鼎力扶持。更加利大,断难割舍。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单造船一项,利国利民。欲罢将作寺,不等蓟王降雷霆之怒,国人已口诛笔伐,群起来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终归要,有用。 虎牢关,后将军董卓大营。 “着令后将军,护送冀州七国上计使团抵京。即刻出发,不得延误。”黄门令左丰,亲来宣诏。 “臣,董卓,领命。”董卓领一众秦胡军将校,跪地奉诏。 “如此,奴婢便不打扰了。”左丰来去匆匆,不欲久留。 “恭送少令。”董卓使了个颜色,便有心腹呈上礼单。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这如何使得。”左丰假意推辞。 “皆已装车,无人知晓。”董卓附耳言道。 “如此,奴婢愧领。”左丰笑道。 “不敢。”迎来送往,董卓亦轻车熟路,不逞多让。 冀州七国,富甲一方。更加蓟国,富甲天下。蓟国使节,虽迟迟未见动身。然冀州诸国齐来洛阳上计。足令天下拭目。 世人皆知。冀州七国与蓟国,同气连枝。七国既来,蓟国必达。 且蓟王在京师,有王陵一座。十里函园,二崤城,钱堡赀库,铜钱堆积如山。故自多年前,蓟国上计使,便轻车简从,只携礼单上洛。单上罗列之钱物,皆就地支取。省时省力。 余下诸国,无蓟国之便利。皆需将献费,足额运抵京城。 大河上下,鏖战正酣。少帝不敢大意,遂命后将军董卓,亲自护送。董卓圣恩正隆,志得意满。借兵出关东之良机,大肆攻掠关东豪强坞堡。获利巨丰。 所得钱粮,辎重,美人,皆搬入虎牢关,重兵屯守。 虎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董卓立大营于此。整日花天酒地,快活似神仙。兵精粮足,日渐骄纵。 俗谓心宽体胖。董卓身形暴涨,如今大腹便便,上马已然艰难,如何还能纵横驰骋。此去洛阳,自当车行。 “各项贺礼,可曾足备。”登车前,董卓问道。 “已然备足,绝无疏漏。”女婿牛辅,躬身答曰。 “嗯。”董卓扭头登车不提。 洛阳东郭殖货里,金水汤馆,后院精舍。 车骑将军何苗,轻车简从,便服入内。 “子远无恙乎?” “拜见将军。”自何车骑被捕黄门北寺狱。车骑府,树倒猢狲散。许攸、陈琳,亦受牵连。后虽得**作保,侥幸出狱。然却沦为无主之臣,混迹于市中。待何车骑官复原职,又闭门谢客,不与往来。 数次登门,皆受太后之命。却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正月旦会将至。众郡奉计,百蛮贡职。”何车骑开门见山:“太后言,如此良机,不可失也。” “何来良机?”许攸反问。 “这......”何车骑斟酌言道:“与会当日,群僚籓辅,宗室子孙,皆随同在列。若得**上表陈情,太后垂帘,重归祖制。岂非正当适宜。” “非也,非也。”许攸断然摇头:“闻,冀州七国上计使团,已连车上洛。足额纳今季献费。诸国皆以蓟国马首是瞻。七国既来,蓟国亦不远矣。” “此与太后垂帘,有何相干?”何车骑不解。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许攸一语中的:“洛阳困守八关,朝俸捉襟见肘。更加兵发数路,攻略南阳。人吃马嚼,耗费无度。百官、勋贵,怨声载道。若得献费,则如汤沃雪,迎刃而解。此时上表,谏太后垂帘。岂非以卵击石,何其不智也。” “原来如此。”何车骑幡然醒悟。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古往今来,莫不如是。试想,得少帝大肆封赏,百官、勋贵,焉能临阵倒戈。反助太后垂帘。 无怪行事前,太后遣来问计。 心念至此,何车骑遂低声求问:“且问子远,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董卓。”许攸掷地有声。 “后将军?”何苗一愣。 “闻冀州七国使,乃由董卓领兵护送。”许攸眼中精光一闪:“料想,七国使归时,亦由其护送。” “一事不烦二主。此是自然。”何苗欣然点头。 “将军可记得去年‘上巳之乱’乎?” “嘶——”何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2 首鼠两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苗焉能不知! 去年上巳,曲水流觞。回城时,许攸擅作主张。矫令车骑营士,截杀董骠骑。若非得左中郎将吕布驰援。董重恐已死于非命。 “莫非,子远欲截杀......”何苗表情已说明一切。 今时不同往日。车骑府早被陛下架空。手中兵权亦为西凉莽夫瓜分。便是有心杀贼,亦无力回天。 “非将军心中所想。”许攸一眼看破:“闻后将军屯驻虎牢,扼守雄关。常出西凉铁骑,抄掠关东。屡破豪强坞堡,得钱粮无数。堡中部曲私兵,皆为其裹挟入关。今恐不下五万之众。” “五万之众!”何苗惊问:“后将军意欲何为?” “乱世至矣。”许攸意味深长:“兵精粮足,又坐镇雄关。若洛阳生变,可疾驰京师,若南阳生变,亦可顺下帝乡。乃行作壁上观,待价而沽也。” “首鼠两端。”何苗如何能不醒悟。 董卓扼守雄关,可进可退,能攻善守。抄掠关东豪强,既可积累军功,又可囤积兵马粮草。不断壮大。待天下生变,西凉铁骑崩乘而出。何愁不能捞得一场大富贵。果然两全其美。 “诚如将军所言。董卓其人,贪残诡诈。非我忠良之辈。且素怀狼子野心,必不甘人下。今陛下看似独掌朝廷,实为董卓等,西凉莽夫弄权。百官敢怒而不敢言。长此以往,内外雄职,皆为西州武人所据。专权滥杀,朝堂血洗。那时,便是陛下,亦恐难保。”话说,许子远确有远见。 “子远计将安出?”何苗咬牙问道。 “只需如此如此......”许攸附耳言道。 “莫非是离间计。”何苗心领神会。 “然也。”许攸高深一笑。 将许攸之计,默记于心。何苗这便起身告辞:“时局波橘云诡,还请子远稍加忍耐。待事成,太后必有重赏。” “恭送将军。”许攸肃容下拜。 “子远留步。”何苗自去不提。 待起身,许攸闭目叹息:“天下即定,江山有主。” 正欲回舍,忽闻人声。 “子远先生在否?” “足下何许人也?”见来人颇有仪容,许攸平揖相问。 “在下九江蒋干。”正是门下主记蒋干。 “可是蓟王门下。”许攸不敢托大,急忙下阶相见。 “正是。”蒋干乃九江名士,与许攸颇多一见如故。 宾主落座,蒋干先奉礼单。 许攸双手接过,扫眼一看,一时心旷神怡。又暗中收拢心情,面色不变:“无功不受禄。(许)攸受之有愧。” “先生无需见外。”蒋干风轻云淡:“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中丞来函。言,凡有所需,皆可告知在下。” 幕府中丞,乃是贾诩。许攸亦称足智,如何能不领会。 “有劳足下。”许攸最后一丝担心,烟消云散。却不知是孟德暗中相告,还是**泄露天机。亦或是陈琳? 稍坐片刻,蒋干这便告辞。 许攸起身相送。 不等回舍坐定,忙取礼单细看。一时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喜不自禁。 蓟国出手,何其阔绰。 “子远,子远。”来人正是陈琳。 “何事急迫?”许攸明知故问。 “蓟王门下,门下......”陈琳面红耳赤,举止失仪。想必,亦得蓟王重礼。 “门下佐,今日送来重礼,作价十万钱。”陈琳终把话说完。 “区区十万钱,便令孔璋人前失仪乎?” “你我之间,何必遮掩。”陈琳笑问:“子远可得蓟钱乎?” “礼单在此。”许攸颇显卖弄。 陈琳接过细看。稍后言道:“恐不下二十万钱。” 许攸故作姿态:“钱财与我如浮云。何必介怀。” 将礼单双手奉还,陈琳讪笑道:“诚如子远所言。我非爱财,只因礼出蓟王门下。” 许攸轻轻颔首:“乃幕府中丞,贾文和授意。” “莫非你我之事......”陈琳惊问。 “贾文和,计略无双,算无遗策。”许攸笑道:“我等所谋,恐已悉知。” “是福是祸。”陈琳追问。 “福祸相依,乃命数使然。常人又岂能知。”许攸敷衍了事。 见陈琳面露疑虑,又话锋一转:“然依我所料,当是好事一桩。” “果然如此?”陈琳表情再变。 许攸心满意足:“正是如此。” 陈琳终于松气,不由慨叹:“今汉气数已尽。洛阳不宜久居。待事毕,我等何不早日北投。得享二千石俸足矣。” “蓟国二千石,远胜朝中万石三公。非劳苦功高者,不可得。你我若此时北上,即便得享高俸,又岂能令人信服。”许攸言道:“**尚且稳坐,我等岂能先离。” “唉......”陈琳一声长叹,吐露心迹:“谋略非我所长,亦非我所欲。若能入蓟王门下,得享衣食无忧。将腹中锦绣,皆为文章。此生无憾矣。”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许攸口出《孟子》名句,以为激励。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果使陈琳重拾心气。 所谓名士,不过如此。 许攸目中轻视,一闪而逝。 南宫,玉堂殿。 陛下专开朝议,商讨关东战局。 太傅杨彪、太尉曹嵩、司空卢植、司徒袁逢,太仆王允等,一众重臣皆在。 何车骑,亦赫然在列。 “虽有十万大军,兵发数路。然南阳乱军,行坚壁清野,据险而守。故战况胶着,难有寸进。隆冬时节,滴水成冰。将士军衣单薄,多有冻毙。幸得蓟国毛衣暖帐,方才转危为安。待雪花路开,当可一鼓作气,战而胜之。”太尉曹嵩,起身奏报。 少帝轻轻颔首:“四方将军,皆身经百战,朝中宿将。料想关东乱军,必不能久持。” “陛下明见。”关东军情,亦如少帝所言。徐豫七国联军,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诸如二袁之流,手中既无人马,又不通兵事。唯轻车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破虏将军兼领豫州牧孙坚,有一战之力。 二人亦是此战主力。联手将夏育等北伐三将,挡在南阳之外。 待群臣起身,少帝和颜悦色:“袁司徒?” “老臣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3 助纣为虐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司徒袁逢,起身奏对。 “合肥侯处,可有文传来。”少帝笑问。洛阳内外,遍布宫中眼线。尤其史门弟子,散布洛阳。三公府中,风吹草动,大事小情,皆瞒不过陛下耳目。 “回禀陛下,确有家抵京。”袁逢早有准备,遂取二袁手呈报。 黄门令左丰,察验无误,呈递少帝座前。 “合肥侯遣使北上蓟国,索取今季献费。”少帝观后,一声冷笑:“蓟王忠心不二。岂能助纣为虐。” “陛下明见。”袁逢面不改色:“蓟王忠于王事,有礼有节。焉能为合肥侯言语所惑。” “亦不可不防。”关东鏖战正酣,少帝不敢大意:“天下皆视朕与合肥侯,乃叔侄之争也。谓骨肉至亲,莫过如此。若以家事论国事。见合肥侯使,言辞悲切,蓟王恐一时心软。加之蓟王远征归来,不便舟车上洛。宜当出使蓟国,加号‘尚父’。” “陛下英明。”群臣同声。 尚父(shàng fǔ)亦作“尚甫”。“尚父,吕望(姜子牙)也。尊称焉”。父,尊称也,同于父辈,亦是对长辈重臣之尊称。如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始皇帝尊吕不韦为亚父。稍后以尚父为尊号者,便有董卓、郭子仪、李辅国等。 号虽隆重,然并无实权。 且尊蓟王为尚父,亦是国事论家事。如此,蓟王乃少帝父辈。与合肥侯平辈。平辈之间,自无需过于顾忌。今汉亲疏有别。蓟王虽是宗室,然却出身前汉王族,不宜与今汉天家论之。然尚父,却无亲疏之别,又有前迹可循。 与会重臣,渐渐品出滋味。少帝果然聪慧。有明主之相。 “何人出使为宜?”少帝环视重臣,目光投向卢司空。 “臣,愿往。”便有太仆王允,起身出列。 “王太仆位列九卿。”少帝言道:“然尚父,却位在大将军上。非三公不可亲往。” “老臣愿往。”话已至此,卢司空焉能不知。 卢司空乃蓟王恩师。此去定不负朕之所望。”少帝欣然应允。蓟王既不愿加九锡,焉能再拒尚父乎。 少帝心愿已了,这便退朝。 出玉堂殿,王允与卢植密语:“陛下此计甚是高妙。先前,张少府领一众侍御史,连番上疏。言陛下尚未元服,不宜亲政,宜当请回二宫太皇,垂帘监国。稍后何车骑趁机上表,言二宫太皇远游,归期未定,事急从权,可令太后代行垂帘。陛下所思,可想而知。不料今日,突加蓟王‘尚父’号。既有尚父辅政,何须太后垂帘。” 卢植轻轻颔首:“假蓟王威名,止群臣劝谏乃其一,绝南阳求财之路乃其二。陛下一石二鸟。” “既如此,司空为何甘愿出使。”王允遂问。 卢植答曰:“此去当有一席话,说于蓟王当面。” 闻此言,王允浑身一震:“莫非,司空欲行劝进乎?” “太仆慎言。”卢植不置可否,快步登车。 王允略作沉思,长揖相送。 西宫长秋殿。 下朝后,何车骑入宫相见。将朝上所闻,悉数告知。 “加号‘尚父’。”暗忖片刻,帘后何后笑道:“我儿妙计。” “妙在何处?”何车骑,仍一头雾水。话说,尚父究竟是何职,何苗亦未得知。 “武王之尚父,始皇之亚父也。”何后言道:“今汉亲疏有别。不宜认蓟王为亲。然尚父却无此忌。尚父亦是父。我儿既认蓟王为父,何须其母垂帘?” “原来如此!”何车骑幡然醒悟。何后一针见血:尚父亦是父。 “我儿身旁可有高人。”何后不信乃少帝所为。且号尚父,前后两汉四百年,绝无仅有。唯楚汉相争时,楚霸王项羽,尊谋士范增为亚父。若无人指点,区区十岁小儿,如何能想到。 “未曾听闻。”何车骑斟酌言道。 “朕,当真小觑了史侯。”何后叹道:“先前假扮史道人,联络董卓,一举除二戚兵权。今又再出妙计,加号蓟王尚父,绝朕垂帘之念。年不过十余,竟有如此心机。待长成,焉知不如先帝乎。” “先帝若在,岂能今日之变。”何车骑心生慨叹。 “今时不同往日。”何后以心腹之言相告:“山河破碎,二日并天。少帝独木难支,孤掌难鸣。身旁皆虎狼之士。稍有不慎,死于非命。尤其董卓其人,狼子野心。假征讨关东,却行作壁上观。不与乱军交锋,反借西凉马快,大肆抄掠周遭豪强坞堡。中饱私囊,得钱粮私兵无数。皆囤于虎牢关中。暗中笼络朝中重臣权贵,以助声威。位列九卿,仍不知足。常觊三公之位。然若达成所愿,位列三公。焉知不窥大汉江山乎。” “董卓?”何车骑嗤鼻一笑:“西州莽夫,如狼似虎。不过天家鹰犬耳。焉敢谋夺天下!” 太后意味深长:“前汉之高皇,不过一亭长。今汉之光武,乃是布衣身。便是蓟王,亦是如此出身。南征北战,赫赫威名......” 只需言及蓟王,太后溢美之词,便滔滔不绝。 何车骑,耐着性子听完。而后求问:“敢问太后,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静观其变。”太后已有计较:“卢司空既为正使,副贰可有人选?” “未闻还有副使。”何车骑脱口而出,稍后便醒悟:“臣,遵命。” “你与蓟王,私交甚笃。此去蓟国,宜当只论私交,闭口不谈国事。”太后亦是家事论国事也。 “臣,谨记。”得太后面授机宜。何车骑大喜而回。翌日上表,毛遂自荐。愿为副贰,出使蓟国。 知是太后授意,少帝自当应允。 泉州港,远征舰队,凯旋而归。 三足踆乌,逆入巨马水路,泊入南港。 港中人头攒头,结彩张灯。恭迎蓟王归国。 “拜见主公。”左右国相,并王傅等重臣,列队通舷甲板相迎。 “诸君免礼。”远征三月,蓟国归心似箭:“先行回宫。” “喏。” 自通舷甲板登车,顺下天梯。王宫车驾浩浩荡荡,驶往临乡蓟王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4 长城边患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今日无朝。 百官皆各司其职,不在王都。唯肱股重臣在列。伴驾入宫不提。 蓟国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且王都偏北。距方城县,不过十里。方城县北界,便是蓟国北界。虽说北疆无战事,然却不可不防。尤其高车南下,收拢草原零散部族,日益强盛。又因长城外线丝路兴盛,近年塞北常有马贼出没。今汉毕竟不比前汉。长城多有破损,且无大军守备。马贼熟知地形,出没无常,防不胜防。 居延外道商贾,先前多择五阮关入境,东进蓟国。如今自北地郡,便早早入关。长城内外,马贼为祸日烈。所幸有奢延鲜卑属国,守备上郡。内线商道畅通无阻。唯一不便,需绕行洛阳,再北上蓟国。 蓟王南征前,便已下令,远来商贾可先入住函园客堡。自阳港乘船,分批驶往蓟国。如此既省时又省力。 许多商贾遂择阳港双市,将所携西域商品售出。轻装出行,待抵蓟国,再大肆贩卖名产,僦船洛阳,而后车队西行。丝路北线商贾,过奢延属国,仍走居延外道。南线丝路商贾,则走内线河西走廊。 于是乎,阳港双市,商贾云集。蓟王未雨绸缪,先行兴建之交易所。遂成大宗商品最佳贸易地。 仿市舶寺,蓟商会。蓟王又在阳港双市,另起“外商会”。凡入会胡商,皆可享有类比蓟商的诸多便利。如买卖宅邸,开设户头,诸如此类。而后便可入交易所,以担保转账的方式,交割货款。 久而久之。交易所中,类市侩之“新中贩”,应运而生。新中贩,便是中间商。藩商可按市价,将所携货物卖与中贩。中贩再转手卖出,赚取不菲利润。 交易所也已先行拟定《中贩共约》。再加账户资金担保,足可确保双方利益,不受侵害。 此不足为。 然令蓟王意外的是。竟有蓟国豪商,先行预订来年高昌蒲桃酒千瓮。并足额支付货款。双方约定,除去天灾人祸等不可抗力,来年胡商需按时日,足量贩来。不可逾期。 此乃,期货雏形。 对胡商而言,提前一年获得足额货款,便可返回高昌,安排酒户生产。如此反复,平衡供需。“丰则贵取,饥则贱与”。避免丰年多禾,谷贱伤农。供需有量,买卖各方,皆有利可图。 奈何长城沿线,马贼猖獗。 这还了得。 蓟王南征始归,便马不停蹄,着手处理长城边患。 拜见母亲,二位义母,刘备专开朝议。 “长城沿线,乃大汉与北疆各部之边界。‘北有蓟,莫纵缰’。高车十二部,不敢轻易南下。十四部鲜卑属国,亦不敢提兵北上。乃至马贼坐大。”王傅黄忠言道。 “且长城沿线,横贯东西。万里之遥。马贼来去如风,居无定所。亦难追讨。”左相崔钧,起身奏报。 “命‘北人’各部使节,入宫相见。”刘备已有计较。 “喏。”中令赵娥,遂传王命。 北人,便是北胡。蓟国去汉胡,只称向化。北胡亦改北人。入籍便是蓟人。北人使节,俗称“北使”。与之对应。亦有“南人”及“南使”。倭人亦改称“瀛人”。 少顷。三郡乌桓使、四郡亡胡使、十二姓高车使、十四部鲜卑使、南匈奴使,齐聚灵辉正殿。 “下臣等,拜见王上。”诸使冠服行礼,举手投足,已与汉人无异。 “免礼,赐座。”蓟王和颜悦色。 蓟王南征归来之日,便召唤众北使入殿。一众使节,皆受宠若惊。 “长城内外,马贼猖獗。常袭扰往来商队,阻断互市。孤欲兴兵灭之。诸位以为如何。”蓟王开门见山。 “臣等,愿效犬马之劳。”北使异口同声。 “孤心甚慰。”言罢,蓟王环视群臣:“诸君可有良策。” 六大谋主齐聚,岂无良策。 “当如主公破海贼王之战。”戏志才笑答。言下之意,亦下饵诱之。 刘备轻轻颔首:“谁人为将。” “当以漠北都护府为主。”贾诩言道:“(漠北都护府)将兵长史,没鹿回部大人子窦宾,并将兵从事,‘五子三明’之田畴,正当其用。” 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报:“既是代主征伐,门下宜当同往。” 蓟王门下,代行王事。亦不可或缺。 蓟王欣然应允,遂看向侧席:“何人愿往。” “臣,愿往。”不等门下督郑泰、门下主簿孙乾奏对,便有人长身而起。 正是西曹掾,徐庶。 东孝西直。何必多言。 司马徽笑道:“元直既去,万事无忧矣。” 郭嘉之智,直追贾诩。徐庶既与其并称,自有珠玑。 见满朝文武,皆含笑点头。 蓟王遂笑问:“何其急也?” 徐庶大声答曰:“臣,亦想二千及冠。求主公成全。”郭嘉拦路之言,国人皆知。徐庶亦不甘其后。 徐庶之心,蓟王焉能不知:“若能一战讨平,定边郡十年无乱。待班师回朝,当与奉孝同领二千石俸。” “臣,遵命。”徐庶再拜归位。一战讨平,何其易耳。十年无乱,才是关键。蓟王之意,不言自明: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中令拟诏,着令漠北都护府将兵长史窦宾,将兵从事田畴,并门下西曹掾徐庶,统帅各部兵马,讨平长城贼乱。一切用度,皆由都护府支取。凡有所获,五五之数。” “喏。”中令当殿拟诏。确认无误,蓟王遂用国玺。传檄天下。 蓟王出钱,各部出力。战争得利,二一添作五。北使各个喜不自禁。 俗语谓“搂草打兔子”,捎带练练手。闲着也是闲着。 蓟王此举,自有深意。 待此战罢。漠北都护府,遂为各部所听命。再组漠北联军,水到渠成。正如岭南都护府一般无二。 北使下朝,轻骑四出。奔赴各部,传达王命。 四方都护府,乃辅汉幕府所辖。 幕府三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必劳蓟王烦神。 洗漱更衣,蓟王入后宫与王妃相会。 ------题外话------ 感谢第152位舵主:『虚空之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5 十面埋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马贼之所以难除。正因万里长城,横贯东西。除去西域及幽并,仍有一万余里,横穿大漠。 汉时长城,多为武帝时修筑。共分四段。 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年),车骑将军卫青“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牛羊百余万。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乃汉长城第一段。 元狩二年(前121年),收复河西走廊,“汉始筑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国。”即修筑由今甘肃永登至酒泉的河西长城。为汉长城第二段。 元鼎六年(前111年)至元封元年(前110年),续修由酒泉至玉门关段长城,是汉长城第三段。 太初元年(前104年)至天汉元年(前100年)间,又筑自玉门关至今新疆罗布泊段长城,遂成汉长城第四段。 至此。经二十余载不断修筑,终成一条东起辽东,西至西域,全长两万余里的汉长城。 其河西走廊段,意义最为重大。帝国自河西长城沿线,修筑烽燧亭障,重要关隘还置军驻守,确保“丝路咽喉”之通畅。 两汉之交,天下大乱。长城年久失修,又无驻军,胡人南下,乃至多处残破。 少时,刘备率军出塞,袭鲜卑王庭。隐蔽于荒山野岭中的卢龙塞,便是被废弃的汉长城要塞之一。 窥一斑而知全豹。 马贼在万里长城沿线,纵横驰骋,左冲右突。且相助遮掩,默契共生。便有少量官兵驻守,亦追之不及。更何况,马贼必出杂胡。许多更出自牧民之家。捉刀上马便是贼,滚鞍下马遂为民。事后亦无从分辨。 正因战线长达万里。故蓟王联合沿线诸部,定下十面埋伏之计。 换言之。除蓟王外,普天之下,亦无人能剿灭长城马贼。 各部与蓟国,相互依存。可谓“同生共死”。大肆贩入稻谷、铁器、机关及青储饲料。出售皮毛、湩酪、牛马,诸如此类。各部广种苜蓿,变游牧为农牧。各自修建王城,城内用度,与蓟国如出一辙。尤其水淋水洗水暖,亦大利机关。牛牢马邑,厩中内置皮革暖帐。便是数九寒冬,亦无牲畜冻毙。取暖已弃牛粪,改用西沃石炭。 重重利好,助推定居胡人,日渐向化。终归是,饥寒起盗心。 借地利之便。漠北六氏高车,没鹿回部,亦遣使北海冬宫,漠北都护府。求同出兵讨贼。将兵长史窦宾,六百里传报蓟国。蓟王欣然应允。 各部调集兵马,亦有定数。一千及五千不等。即便如此,亦凑足十万大军。 试想高车十四部,各出一千兵马,便是万四之数。高车十二姓,各出三千,凑足五万。另有三郡乌桓、四郡亡胡、南匈奴、没鹿回、六氏高车,皆不甘人后。其壮阔,可想而知。 猛虎搏兔,牛刀宰鸡。莫过如此。 蓟王起家,便是胡骑校尉。北人心向往之,乃情理之中。 更加鲜卑王杖,早已化成赤鹿焰角徽。蓟王号“大单于”,北人皆知。赤鹿焰角旗下,猛士云集。 洛阳天使尚未抵达。蓟王檄文已传至京师。 刚复象林,又讨胡贼。 函园商贾闻之,无不拍手称快。 先帝赐加黄钺。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又是十万。”玉堂殿内,细看蓟王上表,少帝暗自惊心。 脱口而出,又急忙遮掩:“先前南征林邑,亦是十万兵马。” “陛下明见。”无外人在场,史夫人陪同再侧:“五万犀甲勇士,五万倭岛蛇兵。” “此番十万大军,是何所出?”少帝又问。 “乃长城沿线部落,聚众而成。”史夫人答曰。 “战力如何?”少帝追问。 “天下强兵,莫过如此。”史夫人一语中的。 “聚众之军,何来强兵?”少帝犹不相信。 “蓟王有言,一切所得,五五均分。故各部精锐尽出,一日成军。”史夫人广有耳目,知之甚祥。 “一日十万。”少帝不禁咋舌。 “传闻,蓟王抄掠林邑王宫,得百亿资财。马贼盘踞长城内外,劫掠过往游商。所得必堆积暗藏。不出所料,必为蓟王所得。”偷看少帝面色,史夫人又言道:“更加马贼多出边郡杂胡。蓟王十万大军,行十面埋伏之计。欲将马贼除尽。牛羊亦得无数。” “果然大汉一藩。”少帝啧啧有声。转而又问:“四大都护府,皆有兵马十万否?” “然也。”史夫人答曰。年初正月旦会,少帝终得偿所愿,得蓟国七亿献费入库。今又加封蓟王尚父号。洛阳勋贵、百官,三缄其口。无人再提太后垂帘。 “莫非,蓟王可招百万大军。”少帝惊问。比起百亿资财,百万大军倍加触目惊心。 史夫人虽不语。然表情已说明一切。 “百万雄兵。”少帝心惊胆颤之余,又不禁心向往之。 蓟王不为尚父,何人可当之! 时至今日。除非蓟王无故暴毙。否则,还有谁人敢动分毫。 三百子嗣足够否? “蓟王今岁几何?”少帝忽问。 “二十又七。”史夫人脱口而出。 “春秋鼎盛,莫过如此……” 少顷。忽听少帝喃喃自语:“蓟王宫不满千人,何其寡也。” 蓟王宫。 “下官,拜见王上。”殿内之人,正是南阳来使。 “免礼,赐座。”蓟王示意。 “谢王上。”正副使,其一为袁术,其二乃黄纲。皆是新帝心腹。 “公路别来无恙乎。”蓟王口呼其字,以示亲近。 “王上无恙乎。”回忆先前种种,袁术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寒暄过后,蓟王居高下问:“所为何来?” “乃为天子而来。”袁术正色答曰。 “愿闻其详。”蓟王不置可否。 袁术遂将南阳诸事,娓娓道来:“《废帝诏》存疑,乃天意。故少帝登基,并不依据。既未废黜,南阳陛下,自是天子无疑。” 见蓟王不语。袁术又咬牙道:“且陛下与弘农王(少帝),乃叔侄也。王上既纳献费于洛阳,又岂能弃南阳于不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6 一亿情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出意外,只为献费而来。 蓟王言道:“时阿阁兵乱,《废帝诏》乃出窦太皇。今太皇便在西宫。是真是伪,公路何不求问当面。” “这……”袁术一时无言。却忘了二宫太皇送嫁北巡,滞留蓟国,至今未归。先前,还曾随蓟王南下,游览南州风情。若行当面对质,真假可辨矣。即便咬定《废帝诏》副本,不翼而飞乃是天意。一般人许不敢逆天而行。然蓟王麒麟降世。应运而生,自带天命。乃为终结乱世而来。如何肯轻信? 心念至此,不由得心慌意乱。 见袁术目光游离,神色慌张。蓟王又宽慰道:“诚如公路所言。陛下与合肥侯,份属叔侄。孤亦不愿坐视汉室天家,手足相残。” “王上何意?”袁术忙问。 “孤与公路,乃是至交。所谓‘金玉有价,情义无价’。公路既开尊口,孤岂能置于不顾。”刘备言道:“即来则安。公路何不纵览蓟国山水,与一众故交把酒言欢。待归时,当奉蓟钱一亿,充作路上资费。” “这……”袁术不禁洒泪。 蓟王重情重义,饶是枯坐一旁的黄纲,亦不禁动容。 “一亿情义”,遂成典故。 须知。南阳朝廷初创,并无臃肿机构,不过衣带盟寥寥数人。一亿蓟钱,足够三年支出。 “设宴,为公路接风洗尘。”蓟王笑道。 “喏。”中令领命而出。 稍后开宫宴。肱股重臣,满座高朋。心事既了,袁术与蓟王把酒言欢,酩酊大醉。翌日迟迟醒酒,已置身门下署,鸾栖馆内精舍。 门下主簿孙乾,竟已候多时。洗漱更衣,王驾出行。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蓟王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极尽地主之谊。更加洛阳旧识,不时相邀。袁术意气风发,乐不思归。 天下无不慨叹。“苟富贵,无相忘”。便如蓟王这般。 蓟王好友,屈指可数。料想,袁绍、曹操等,于蓟王,皆有一亿情义。 天下豪杰,闻风而动。齐投蓟国而来。 少时便知,蓟王轻财重义。今虽居高位,然初心不改。 贫贱之知不可忘。太妃悉知,亦颇多欣慰。 国中官吏,暗自嗟叹。王上真乃长情主也。换言之,出仕蓟国,只需克己奉公,有功于社稷。子孙必得善待。 一亿钱贵。然无形所得,远超一亿。 将将送走袁术。 南港又迎洛阳天使。 车驾入宫。刘备冠冕临朝,轩下相迎。 “臣等,拜见王上。”卢司空并何车骑,阶下行礼。 “恩师一路辛苦。”刘备回礼:“叔达别来无恙。” “谢王上惦念。臣下,一切皆好。”何苗谄媚一笑。 “皇命在身,先公后私。”卢司空言道。 “也好。”刘备欣然点头。 入正殿。恩师自立于王座前。蓟王领群臣,座下听诏。 “昔武王受命,太公为师,辅佐周室,以伐无道。是以天下尊之。今大将军,讨九州之逆,伐四海不臣。诛萧墙之恶,以匡社稷之正朔。劳苦功高,已历三朝。朕甚嘉之。宜加号‘尚父’。《诗》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又闻‘(尚父)可尚可父’也。” 陛下心意,皆在“可尚可父”一句也。 “臣,遵命。”如此恳切,刘备焉能拒绝。 待蓟王奉诏。卢司空,又出一诏,却未当殿宣读。 “陛下言,辅汉大将军,总摄天下兵马。宜将:使匈奴中郎将、使高车中郎将、护乌丸校尉、护羌校尉、护氐校尉、护南蛮校尉,悉数归于幕府治下。”卢植将诏双手奉上:“诏命在此,王上一观便知。” 少帝之意,不言自明:朕不过‘守成之君’耳,论开拓进取,非蓟王莫属。 若说尚父,不过虚名。此诏方为实授。自此往后,蓟王可名正言顺,调动天下雄兵。 再加四方都护。守大汉四境之安危,舍孤其谁。 得三代帝王眷顾,蓟王如何能反。 殿内群臣亦心有戚戚焉。 蓟王遂命中令,抄录诏。布告全国,咸使闻之。 礼毕。蓟王设宫宴,为恩师一行接风洗尘。 卢司空乃蓟王授业恩师。客居楼桑多年。今三子皆在国中。长子、次子,各为一城主吏。幼子陪读嫡长子刘封,于紫渊王子馆。蓟王用意,不言自喻。 闻卢司空归国。 国中大儒,齐来相见。 宴罢。婉言谢绝留宿鸾栖馆,卢司空与四少师同去楼桑太学坛安居。 大儒陈寔故后,其子博士祭酒陈纪,举慈明无双之荀爽继任。卢植与四人,皆是旧交。且本就是学坛首席。故地重游,心情自是极好。 华灯初上,游人如织。太学生夹道欢迎。气氛热烈,可想而知。 楼桑繁华,尤胜先前。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自开西林大溪地,几与西林邑,连成一体。再无先前地窄之困。 泱泱大国,上邦气度。 楼桑四市:夜市、坊市、桥市、后市。虽未新增,却皆有外扩。尤其蕃邸坊市,扩数倍有余。坊中另置乐馆,置西域歌舞伎。蕃邸更扩建为国邸之一,安置北使。大溪地更有郑玄门徒千家入住。商业兴隆,文风鼎盛。 楼桑乃蓟王龙兴之地。历代楼桑令,号蓟国首令。楼桑一地,竟有常住人口三十万余。直追帝乡南阳。足见一斑。 话说,天下四都,临乡占其一。蓟国商都,当属楼桑。不下王都。 尤其楼桑八景,天下知名。各式蓟钞所绘,皆出楼桑之景。 楼桑五缺,其三犹在。有邑无门,来去自由。亦助推楼桑开放风气。多年前,还有人忧心,大路通天,终被贼人所惦。如今,蓟国横亘幽冀,沟渠纵横,水如织。官道往来,名城据守。清平盛世,蟊贼无踪。 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驿置最大。其下为骑置,设吏一人,配马三匹,卒三人。再小曰亭,有亭长一人,亭卒二三: 安置流民、查验路传;养护路径,看护稻田。位卑责重。 层层严防死守,换来国泰民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7 以自为方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太学坛,后院精舍。 历经扩建的后院,亦颇具规模。遍布馆舍,曲径通幽。与学坛圆楼,相得益彰。 学坛大儒,皆喜居此。 翌日晨。一辆王宫车驾,悄然驶入。正是蓟王登门,拜见恩师。 恩师号称酒豪。能饮一石。 昨夜虽与一众大儒,对酒当歌,慨叹人生几何。席上皆醉,唯恩师独醒。刘备知晓内情,故起早来见。 “恩师醒否?”刘备常服立于廊下。 “王上稍待。”恩师整理仪容,出舍相见。 宾主亦是师徒。促膝落座。 刘备呼恩师。卢植称王上。称呼虽改,情谊不变。 “此去南州,有何所获?”卢植笑问。恍惚回到年少,独授夜课时。 “天地广大,山海无涯。”刘备慨叹。 “中夏地薄,言之有物。”卢植轻轻颔首。整体偏北的华夏,却不如日光普照的南州,土地富饶,物产丰富。试想,大汉若能一季三熟,何愁天下万民,饥寒交迫,聚众而反。 比起南州丰饶,中夏确属薄地。 “既然丰饶,因何蛮荒。”卢植又问。 “窃以为,正因丰饶,无处不可果腹,故无人愿‘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故不能‘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天又岂会降大任于斯人也。”刘备言道:“正因唾手可得。便不会去制造工具,助其力所不能及。亦不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顺应天时地利。更不必开山凿渠,疏通九州之水。又岂会攻伐相杀后,虑及大而化一。” “庄子曰:‘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目视刘备,卢植言道:“王上至情至性,乃‘至人’也。” 刘备自有领悟:“庄子所言,‘天人’、‘神人’、‘至(真)人’,乃‘圣人’之三位一体。”言下之意,唯有此三类人,能成圣人。 如何成圣? 答曰: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 孙子亦曰:法无定法,式无定式。因时利导,兆于变化。 “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卢植口诵,亦出《庄子·天下》篇。 “王上欲成圣乎?” “不欲。”刘备断然摇头。 “‘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熏然慈仁,谓之君子’。庄子所言‘天’、‘神’、‘至’三人,不成圣人亦可为君子。”换言之,君子乃圣人退而求其次。 卢植又问:“王上欲为君子乎?” “不欲。”刘备亦摇头。少时学剑。长姐言,贩夫走卒,皆有剑心。便问刘备欲习君子剑否。彼时,刘备便断然摇头。 “不为圣(人),不为君(子)。”恩师笑问:“王上此生,何所求?” “大而化一,无愧吾心。”刘备答曰。 “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卢植言道:“王上言,‘大而化一,无愧吾心’。便是‘以自为方’。乃‘内圣外王’之道也。” 恩师言下之意。内圣外王之道,便是以自为方。然以自为方的前提,是三位一体。需是‘天人’、‘神人’、‘至人’,中之一。 刘备至纯至备,至情至性。正是“(三)人中之一”。 “本有一席话,说于王上当面。如今,不说也罢。”卢植乃当世大儒。素有远见之明。少时便言刘备“可比光武”。时至今日,又何必多言。 刘备亦未强求。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便是『道』。 故蓟王言“大而化一”。 蓟王知行合一,故称『内圣外王之道』。简称『王道』。 与蓟王促膝长谈,卢植夙愿终了。待蓟王将蓟国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天下大同,大而化一。王道自成。 如何行事? 以自为方。 自蓟王大梦初醒,炼成真我。方才悟道。 先贤早有所言。圣人、君子,非‘天’、‘神’、‘至’,三人不可为。果然言之凿凿。 之于刘备而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真名等同于真我。刘备少时名平。后与一缕残魂相容,骤然开窍。于宗祠大考时,一鸣惊人。孩童多手指蘸水,一竖竖,于案上。而后取三竖一组,默记在心。刘备却早已心算得出。又何须动手? 正因见其无动于衷。故族长出言相问。 这才引出麒麟天降,星移斗转。令原有历史偏转。 真名虽得,却来路不正。后经刘平之乱(历经二十余载,三百万字),终得圆满。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君前臣名,赞拜不名。 足见“声名”之重要。 逆天改命,又岂是容易二字。 少帝年幼。恐为奸人所惑。待觐见太妃,恩师便早早返京。何车骑虽颇多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难得与董骠骑,蓟国相遇。 二人亦敌亦友。颇多相契。 董骠骑日夜思念京师,却不敢轻动。毕竟性命要紧。尤其《起居遗诏》为太后所得。立帝无望。更加二宫太皇,纵情山水,久已不问政事。董骠骑醉生梦死,亦是无可奈何。 习惯了前呼后拥,大权在握。如何能戒断权利成瘾。 临别时,何车骑笑言,何不同返。 董骠骑眼中精光一现。 白檀城,联军大营。 大帐内,人头攒动。 城外大军,编制齐整。 漠北都护府,将兵长史窦宾高居帅位。将兵从事田畴,并门下西曹掾徐庶,分列左右首席。 各族悍将,齐聚帐下。 “各部依令行事,行围追剿逐,不可滥杀。后续如鳞逆进,谨防漏之鱼。”窦宾年纪虽轻,却不怒自威。长于漠北苦寒之地。又曾随父入京,欲护时窦太后北上。少年老成,身具东胡血脉。与帐中悍将,同宗同源,天生近亲。蓟王命其统帅各部,正当大用。 “喏!”众将齐声应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8 尾大不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白檀城,乃多年前,蓟王率众原址重造。 鲜卑大单于檀石槐兵败城下,百万鲜卑,骤然分崩。东部鲜卑,受封蓟国腹地。中部鲜卑,为奢延属国。西部鲜卑,今已融入西域。剩下零散部族,并称四郡亡胡。草原还有零星部落,不愿南下,亦不愿投靠高车,遂成马贼。 城外大营,本就是鲜卑围城时所造。后圈建成互市之地。白檀城内,设使高车中郎将府治,统领平刚、石成、广成、白狼等,十二高车(侯)国。 首任正副使高车中郎将。便是鲜于辅、鲜于银兄弟。 蓟王加号“尚父”,幕府统御四方雄兵。已布告天下。使高车中郎将,正式划归辅汉幕府所辖。详细隶属,未及划分。蓟王之意,当由三丞共掌。中丞贾诩居首,左右二丞辅佐。 至此。辅汉幕府,守备大汉全境。辅汉大将军与大将军(空缺),分主内外兵事。 少帝言下之意:蓟王只管开疆辟土,征伐不臣,关东内乱,便不劳蓟王费心了。 白檀大军集结,人马嘶鸣,无从遮掩。 城内豪商登门求问。鲜于二中郎将皆言,乃为征讨长城马贼。 市中豪商大喜,奔走相告不提。 街巷更是议论纷纷。 酒垆之中。便有酒客,摇头叹息:马贼散布万里长城,来去如风,聚散无常。囤积大军于白檀,欲一战胜之,恐非易事。 另有人言:闻,得将兵长史作保,城中豪商正大肆贩购名产,欲结队输往西域。若不能胜,焉会如此行事。 便有人附和道:又闻蓟王南征林邑,得钱无数。其中不乏海外珍,南州异宝。国中南州风物,大行其道。便有西域豪商高价贩来,亦欲输往西域。 先前酒客,闻声叹息:商队庞杂,恐招人惦记。 另有第三人嗤鼻道:尾随大军之后,马贼岂敢近身。 垆中酒客,无不点头。笑先前酒客,杞人忧天。 诸如此论,比比皆是。充斥街头巷尾。诸多豪商闻风而动。趁难得大军护送之机,大肆采买,同输西域。 出行商队,滚雪球般,壮大无比。 待出发之日,竟迤迤逦逦,绵延十里。 观者无不咋舌。 白檀互市多年,豪商多如牛毛。西域佣兵,辽东豪侠,混迹市中。常为游商雇佣。此次游商众多,游侠反少。究其原因,正因有大军相伴。 商人重利。省下游侠庸金,亦多赚一笔。 大军开拔前,正副使高车中郎将,鲜于辅、鲜于银兄弟,齐入大帐。以心腹之言相谏:“长城横亘万里,马贼聚散无常。长史率军远征,轻骑疾驰,行游击可胜也。今却有商队裹挟其中,绵延十里,尾大不掉是也。首尾尚不能相顾,何谈轻骑游击?此去危矣。” 窦宾笑道:“中郎将毋忧。此乃诱敌之计也。” 鲜于辅忙问:“计将安出?” 窦宾言道:“天机不可泄也。” 鲜于辅仍不放心:“敢问此计,何人所献。” 便有一人长揖入帐:“正是在下。” 窦宾为二人介绍:“蓟王门下西曹掾,徐元直。” 二人脱口而出:“莫非是东孝西直。” 窦宾笑道:“然也。” “此计既出西曹掾,我等无忧矣。”二人寒暄片刻,这便告辞离去。鲜于二人,今已隶属辅汉幕府。遂仍食比二千石俸。然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幕府比二千石,与蓟国比二千石类同。亦授宫职及领爵俸。三食俸,指日可待。 正因如此。鲜于二人自不见外,联袂入营相谏。 知是徐庶献计,遂安心离去。 翌日。 大军开拔。越白海高车王庭,浩浩荡荡,向西而行。 大军出营,白檀警备稍显松弛。便有数骑,趁乱奔出。自去通风报信不提。 诚如徐庶所料。白檀城中必有马贼内应。其一,刺探消息军情。其二,转售劫掠辎重。久而久之,遂成市中豪商。表面受人敬仰,背后却为马贼销赃。 为何择此地。只因长城沿线,唯白檀互市。沿线如三郡乌桓、南匈奴、鲜卑属国,多与蓟国互市。少与胡商往来。(丝路)北线商贾,走居延外道,无需缴纳不菲关税(五阮关等),便可自白檀贩回足量蓟国名产。尤以北线商贾居多。 阴山脚下,一处隐秘营地。 各路马贼王齐聚。 “细作传信,数万大军自白檀西行,裹挟商队,绵延十里。” “何人领军?”便有马贼王惊问。 “乃漠北都护府将兵长史,没鹿回部大人子窦宾。”另有马贼王答曰。 “黄口孺子,粗知兵法。欲学北伐三将,轻骑捣巢乎!”居中马贼王龇牙一笑:“十里商队,不可轻弃。” 众贼王眼露贪光,齐声言道:“愿听号令。” “如此,当行群狼扑羊之计。”居中马贼王吐气开声。 “喏!”众贼王依令行事。 讨贼大军初入燕山,便遭遇马贼斥候,远远窥探。燕山近幽州,南北孔道,多置雄关,故山中并无马贼盘踞。 然阴山山脉,马贼尤其多。传闻。弹汗山,前鲜卑王庭。周遭散落部族,多有从贼者。 可惜马贼来去如风,无从捕捉。自也无从对证。 数万大军,兵车西行。虽有商队蔓延十里。然所用皆是蓟国机关车驾。且车上所载,多是丝绸、茶砖等,轻飘价高之物。故速度亦不慢。 一路西进,有惊无险。 待入阴山。突遭小股马贼,往来骚扰。 一日数惊。兵士不胜其扰,商人不厌其烦。 便有白檀知名豪商,投帖入营求见。 言,马贼猖獗,何不追剿。 见将兵长史无语。豪商附耳进言:长史此来,乃为剿灭马贼。陈兵不动,任其骚扰,恐非良策。商队已有传闻…… 见其欲言又止,窦宾遂问:如何传闻? 豪商据实已告:言,长史年少,不谙兵事。任由马贼来往,似有未战先怯之嫌。 窦宾闻言,勃然大怒。 仗剑而起:安敢轻我乎! 豪商急忙赔罪。 待气消,窦宾遂发将令:升帐议事! 见事成,豪商这便告辞。 目送其出帐,窦宾眼中利芒一闪而逝。 翌日拔营不久。又遇小股马贼。 窦宾一声令下,便有乌桓突骑,呼啸而出。 引来队中商旅,雀跃欢呼。 待返回,各有所获。 乌桓突骑皆言,贼人无胆,慌不择路。追急,竟弃马翻山而走。 战马辎重,皆为突骑所获。作价十万钱。 自帐中遥看乌桓突骑,缴获良马数十匹。 徐庶笑道:“贼人亦用计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9 黄雀伺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居延外道,其路线大致为:自白檀始,经坝上草原越燕山。再由阴山山脉南北两麓,并进向西,穿戈壁、沙海,趋向天山南北二麓。因此路横穿大漠时,途径居延绿洲。又在长城之外。故称“居延外道”。 高原平缓,河川水浅。更有甚者,途中无一关隘。 “市赋百取二,关赋百取一”。 看似不多。实则不然。正因“关关皆取一”。 时下关税计征方式有二:“从量计征”,“从价计征”。 从量计征,便是指对可分拆储存的商品,如布匹、丝绸、粮食、茶砖、铁器等,以货物的数量或重量,为计税依据,征收实物关税。即需缴纳的关税,为该货物的一部分实物。经过第一关、第二关、第三关、第四关时,征收的关税分别为货物数量或重量的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的实物税。 而对诸如牲畜、皮革、药材等,不能分割的货物,则从价征收。即以货物的市价为计税依据,换算成五铢钱,足额纳税。 不仅不同货物,适用不同税率。且同一货物途径多重关卡时,还适用多重税率,即“累进税率”。 如粮食。事关国计民生,为帝国严控。如有人持稻米出关,经内关、中关及外关时,对稻米征收的税率,依次为七分之一、五分之一并三分之一。待出三关后,累进税率为三关税率之和,高达近七成(68%)。 然对西域并西陆输入货物,则免征关税。即进口商品适用零税率。 蓟国长粒香米,乃蓟国名产。西域民众亦喜食。游商多有贩运。 换言之,走居延外道,可免七成重税。 如此巨利,可想而知。 商贩云集,马贼兴起。 不得已,唯有避走关内。试想,重税盘剥,总好过血本无归。 亦是巨利难舍。闻大军西进,竟有诸多豪商,裹挟尾随。绵延十里。 累日来,凡遇马贼,必出精骑。 追急,遂弃马翻山而去。接连数日,竟缴得良马数百匹。遂有尾随豪商,市价买来。皆大欢喜。 豪商各自心安。便有人酒醉豪言:所谓马贼,不过如此。 见商人营地,歌舞升平,通宵达旦。徐庶难掩笑意。 “元直因何发笑。”窦宾年长数岁,亦是少年心性。 “喜大忘形,莫过如此。”徐庶言道:“我若是马贼,见一众苦主,放浪形骸,视我等如无物,焉能无恨。必悉数掠去,以解心头之恨。” 窦宾亦笑道:“元直言之有理。我已命人暗中查证。队中豪商,以此人居首。” 徐庶展开卷轴,胡人相貌,跃然纸上。 “此人号‘难离氏’,与主公相识。本是涿县马市胡商。自上谷乌桓举族覆灭,无从贩马。遂北上白檀,久成巨富。”窦宾言道:“先前投帖入营,以言语相激者,亦是此人。” “好一个难离氏。”闻其名号,徐庶已知此人对上谷乌桓王难楼之死,耿耿于怀:“上谷乌桓,迁入安次。今与汉人无异。难离氏怀念旧主,亦是人之常情。然若外通马贼,暗行不轨。便是主公故交,亦需灭之。” “主公嫉恶如仇。为主分忧,何必多言。”窦宾一语中的。 二人这便回帐不提。 数日后,途径弹汗山。 小股马贼渐渐汇聚。尾随商队之后,司机而动。 商人惊惧入营,乞出兵驱逐。 长史有求必应。数路兵出,追剿马贼。 马贼熟悉地形。穿越南北孔道,迂回绕行。不等数路骑兵归营。又见马贼尾随。如此你追我赶,大营守备渐渐空虚。 或知已中分兵之计。 汉军轻骑四出,传命各路追兵回营。 不知营中虚实。马贼试探攻击。便有队尾商贩,丢弃辎重,单车亡命。 抄回山寨开箱,皆是上等丝绸布匹。 群贼骚动。众贼帅纷纷请命:“渠帅!” “稍安勿躁。”贼王于帐中来回踱步。少顷,环视众贼帅,咬牙传命:“再探。” “汉军轻骑四出,大营必然空虚。若等数路兵归,悔之晚矣。”另有贼帅苦劝。 “若其中有诈,该当如何?”马贼王反驳。 “这……”众贼帅皆无语。 须臾,便有一人进言道:“何不再行一试。” “甚好,甚好。” 所谓“众怒难犯”。贼王唯顺其意:“再试。” “喏!”便有贼帅领兵下山。 半日后,押解百辆大车入寨。开箱视之,又得丝绸无数。 “报——”便有斥候,飞马来报:“汉军大营,已拔营西进。” “不好,要逃!”刚被百车丝绸所激,一时贪欲冲冠。马贼王双目血红:“追!” “追——”马贼倾巢而出,绕行南北孔道,围剿汉军而去。 “黄雀伺蝉之计,成矣。”举千里镜远眺,徐庶欣然一笑。 窦宾依计行事:“传令,疾行。” “喏。” 汉军疾行,诸多商贾,尾随不及。唯有将大宗货品,含泪丢弃。轻车速进。 沿途遗落辎重无数。 马贼悉数抄来。获利之巨,无可估计。 如此你追我赶,日头渐渐偏西。 窦宾一声令下:“扎营。” 机关兵车,遂就地拼组营盘。放商队入营不提。 遥看仍有大半商队,拥挤门前。急切间不得入内。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何须贼王号令。马贼已一拥而上。一击而中,远遁千里。而后滚鞍下马,安心放牧便是! 眼看马贼如蝗虫过境,无边无际。一众豪商哭爹喊娘,将万贯家财,含泪丢弃。落荒逃入营内。 奔冲入大帐,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不提。 徐庶好言宽慰道:“诸君不闻,假途灭虢,马齿徒增乎?” 果有豪商止泪相问:“典出何处?” 徐庶这便娓娓道来:“昔,晋大夫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 马贼拥塞砦前,只顾抢夺车马辎重。 忽听四面闷声如雷。 非但先前追兵,去而复返。更有数万兵,包抄而至。 “杀——” 马刀并举。便有人高声喝问:“蓟王何言?” “五五均分,生死毋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0 大象无形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正抄掠兴起的马贼,登时肝胆俱裂。 “不好,中计矣!”马贼王急血攻心。两眼一黑,险倒栽马背。 “速退,速退——”便有贼帅厉声高呼。不管不顾,打马便走。一干人等,慌不择路,竟迎头撞上联军先锋。 被乱刀斩于马下。 收刀入鞘。先锋勇士,弓开满月,鸣镝射空。 “嗡——” 箭如飞蝗,四面攒射。 马贼躲闪不及,连人带马,钉死一地。行营周遭,遍生荆棘。 十万控弦猛士,一轮齐射。马贼便伤亡过半。 先前拥挤一处,密不透风。眨眼间,人马散乱稀疏,正适突骑冲锋。 阵中乌桓突骑,宛如道道利剑,奔冲出列,直透敌阵。 北地弓骑,常以能弯弓射雕者,为前锋。配以鸣镝。鸣镝射空,群箭追随。自射雕手先发,到鸣镝响处,张弓搭箭,不过数息。胯下骏马,正好奔入射程。 如此环环外扩,万箭齐发。 故于弓骑而言,先锋射手,尤为重要。非射雕手莫属。 待弓骑箭雨犁地,击散密集战阵。身后突骑,随之加速,冲锋破阵。 换言之,弓骑的作用,乃为突骑打开缺口。助突骑一举凿穿敌阵。 另外,突骑亦携流星锤。用于击碎障道拒马鹿角,诸如此类。 单凭长矛如林,破骑兵冲锋陷阵,几无可能。只因时下有弓骑。同理,单凭龟缩盾阵,亦无从保全自身。只因突骑有流星锤。人借马势,呼啸掷出。骨折盾破,乃是必然。便有力士能抵挡一时,又如何能抵挡,连续轰击。 就蓟国而言,远射八百步的板楯连弩,乃抵御骑兵之利器。 在装备齐整,气势如虹的各部精骑当面。马贼几无还手之力。除去先锋骑兵,冲杀敌阵。后续大部,徐徐勒马。环绕一箭地外,围成铁桶阵。十面埋伏,断马贼逃生之路。 累日来,各部斥候早将马贼营地,刺探一清二楚。待杀尽马贼,便分兵四出,抄掠贼巢。 蓟王言,十年无忧。欲一劳永逸,将马贼赶尽杀绝。便有家中幼子长成,重操旧业。亦足需十载。 数万大军,十里商队。唯齐心协力,可一较长短。马贼联合乃是必然。徐庶黄雀伺蝉之计,可比郭嘉凤凰于飞。因势利导,潜移默化。别说马贼,便是一众尾随豪商,亦不知置身计中。 既人赃并获,多说无益。格杀勿论。无需辨明正身。 蓟王割头进爵,北地人尽皆知。说好五五均分。单数人头,何其容易。便有跪地乞降,人马交错,亦被快刀枭首。除各部贼帅,数万马贼,无一活口。 豪商所贩,失而复得。不过旦夕之间,何言马齿徒增。 攻破贼巢,抄掠积财无数,数日已堆积成山。窦宾遂命人录入册,务必无一疏漏。这便六百里传讯国中。 月末大朝。信使快马入城:“大捷!” 蓟王将邸报,遍示众人。百官无不嗟叹。 蓟王居高言道:“贼巢所获,凡标有商家,皆勿轻动。待问清来由,物归原主。然需如实造册,封赏有功。折成钱钞,由国库支取。” “喏。”左相崔钧,起身领命。 “马贼尸首,就地掩埋。” 蓟王话音未落,便有人起身奏报。 “启禀主公。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何不效先人,筑京观,以儆效尤。”正是门下督郑泰。 “也好。”蓟王从谏如流。 分兵护商队继续西行。待京观筑起,财货清点装车毕。窦宾遂领大军东归。浩浩荡荡,重返白檀。 经年来。凡路遇马贼,货物被劫,商家逃回,必然报案。笔笔皆有记录。 贼巢所获辎重,大半物归原主。白檀城内,欢声雷动。唯剩金饼券钞,铜钱无数,无从辨认,亦无处认领。悉数犒赏有功不提。 因所获辎重,虽原封未动,返还失主。然蓟王仍将辎重,市价折钱,对半分功。 按此核算,金饼券钞,无数铜钱,所剩无几。此战,蓟王竟未得利。 见窦宾手握集簿,难掩愁容。 徐庶笑劝:“主公轻财重义,天下皆知。一战功成,灭尽马贼。可保居延外道,十年平安。得利之大,无可估计也。” “大利何来?”窦宾不解。 “蓟国因水而兴。主公亲征林邑,圈建港津。便为广输蓟国名产,大汉风物。此乃向化之始也。”徐庶为其解惑。 “大汉风物,向化之始。”窦宾似有所悟。 “然也。”徐庶言道:“商路流金,又岂只是钱财。亦令蓟国名声在外。域外沿线诸国,无不心向往之。‘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乃,无形之大利也。”言下之意,灭尽马贼,确保居延外道,商路通畅。如此,蓟国名产,便会自白檀,源源不断贩入西域,广输域外诸国。蓟国一切,亦随之名扬四海。可为蓟王西征铺路。故长远来看,获利何其丰厚。 “好一个大象无形。”窦宾心领神会:“宾,受教。” 徐庶又道:“有二人,年少英勇。长史当可一见。” 窦宾遂问:“元直何意?” “阴山山脉,绵延二千五百里。高车南下,据拥北麓高原。南麓散落部族,无人统御。宜当纳入幕府,守备阴山沿线商道。”徐庶言道。 窦宾这便醒悟:“元直之意,新设部落大人,统御阴山各部,守护山下商路。” “然也。” “速引来一见。” 少顷。便有二雄壮少年,入帐行礼:“代郡普富卢、上郡那楼,拜见长史。” “闻你二人,冲杀在前,颇为勇健。故请西曹缘,引来一见。”窦宾言道:“今马贼虽灭,然阴山各部无人统领,久必成害。你二人可愿担此重任。” “愿效犬马之劳。”二人异口同声。 “你二人所出何部。” “三郡乌桓。” “当属护乌桓校尉麾下。”窦宾言道:“无妨。天下雄兵,今皆归辅汉幕府,由主公统御。你二人可为部落大人,居中为界,统帅阴山各部。” “愿为主公效死!”二人大喜。 窦宾遂六百里上报。 蓟王专开朝议。 “此策,必出徐元直。”贾诩笑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1 明示万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鲜卑檀石槐,曾立王庭于弹汗山歠仇水上,放马阴山。东西部大人皆归服。”贾诩言道:“后高车南下,吞并草原零散部族。便有不愿裹挟入高车者,自南北孔道,逃往阴山南麓。多年休养生息,聚成部落。见山下商队往来,遂起盗心。” “阴山南北孔道,何处可通车马。”蓟王又问。 “白道、稒阳道,皆可通漠北。”贾诩答曰:“白道扼守南麓‘白道川’,北出有高阪,谓之‘白道岭’。稒阳道,乃前汉武帝时建,亦为阴山南北通道。乃五原郡通塞北之交通要道。以稒阳县得名:‘北出石门障得光禄城,又西北得支就城,又西北得头曼城,又西北得虖河城,又西得宿虏城。’谓‘塞外列城’者,便是指此。今汉为南匈奴牧地,稒阳、蒱泽二县均已撤治,泛称‘稒阳塞’。” 蓟王曾在石门障,偶遇为父送葬之吕奉先。自然知晓此处详情:“稒阳塞,年久失修。烽燧尽毁,唯剩亭舍犹在。元直既设此谋,当取白道川、稒阳塞,修筑新城。命普富卢、那楼二人,收拢部族,守备阴山南北孔道。” “稒阳塞今为南匈奴牧地。若分阴山部落,恐激兵变。”左相崔钧起身奏对。 “南匈奴,已改农牧,人皆城居。阴山下难觅踪迹。正因如此,方至马贼盘踞。孤去信一封,南匈奴单于,自无异议。”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蓟王既开尊口,荒废牧地,南匈奴单于,自当双手奉上。 “命普富卢、那楼二人,为部落大人,听命于护乌桓校尉。新筑白道城,重筑稒阳城。二部以城为号,世代守备阴山。”蓟王言道。 “喏。”中令赵娥,遂拟敕令。 “启禀主公。白道、稒阳道,亦需重筑,以便商队往来。”左相崔钧奏道。 “可也。”刘备欣然应允。修城守备南麓商道,修路示好北麓高车。二全齐美。筑路营城,蓟国上下,轻车熟路,何其易耳。 左相又奏道:“有白檀豪商难离氏,外通马贼,暗行不轨。今人赃俱获,请主公定夺。” “谓‘难离氏’者,可是原涿县,马市胡商。”刘备已知。 “正是此人。”胡商往来楼桑,与蓟王相识,已有二十余载。便是耿雍,崔钧等人,亦颇为熟络。先前蓟王不过十里亭侯,胡商为上谷乌桓王难楼专营牛马。后难楼起兵围攻逎国。为蓟王所灭。上谷乌桓部,无分老幼,皆被掠入蓟国,迁居安次县。胡商无马可售,于是北上白檀,久成豪商,号“难离氏”。 本以为,诚实经营,聚财致富。 岂料勾结马贼,为其通风报信,买卖销赃。所获,皆是不义之财。 因是蓟王旧交。且蓟王又是长情之主。稳妥起见,窦宾将此事,单独奏报。 “暗通马贼,罪不可恕。抄家灭族,赦老母幼子。”蓟王果然法外开恩。须知,少时随恩师南下平乱。蓟王夷黄穰三族,举族无有幸免。诚然,通贼与谋反,亦非同罪。 “喏。”左相崔钧又问:“马贼王及众渠帅,又当如何。” “夷三族。悬首白檀市楼,明示万里。”蓟王之意,乃是将一干人等,押解入白檀,闹市行刑。而后悬首示众。白檀商队往来,剿灭马贼之事,万里长城沿线,当人尽皆知。 丝路流金,乃大国血脉。断我血脉,诛尔三族。 “喏。” 或有人言,居延外道,无一关隘。商人无需纳税,与国无利。何不坐视其乱,逼走内线。赚取海量税金。 须知,蓟国只设一关。然出蓟国,需过重重关卡。谷贱伤农,税重伤贾。 为何蓟国作价三百钱一石的新谷,贩运南北后,竟暴涨至数千钱。除去两汉五铢贬值,重税亦是主因。 商人为保盈利,唯将僦费、税费、折损等,悉数加入售价。试想,待蓟国名产输入西域,因其价高,唯有富裕之家方能享用。此举,与上邦风物,潜移默化,背道而驰。 唯有物美价廉,万民共享。向化之风,方可盛行不衰。 此便是居延外道的意义。 所输商品,亦有取舍。精工铁器、精工兵器、机关诸器等大国重器,白檀市面,常年紧俏。唯稻谷、青盐、寝垫、毛毯、丝绸、鱼酱、香肠、松泉酿、禾鲤干、青储饲料等,生活日用,足量供应。 数万马贼,一朝覆灭。 白檀闹市,血气冲天。 一众苦主,拍手称快。围观众人,无不嗟叹。蓟王割头进爵,从未改变。 便是劫来万贯家财,又有何用。累及满门横尸,三族惨死。居延外道,再无马贼之祸。 区区数万马贼,何足挂齿。蓟王懒得上表。只捎带提及,令少帝知晓,便罢了。 光熹三年,春,正月,丁酉,赦天下。 待雪花路开。众郡上计使,逐次离京。 因冀州七国,率先上计。少帝嘉许。命后将军董卓,领兵护送。 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先前上计,便是董卓领兵送来。如今送回,亦是董卓无疑。 董卓为少帝所信赖。尤其玉堂殿前设伏,一举擒二戚。为少帝亲政,立下大功。如今身居九卿高位,仍不之足。觊觎三公之心,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加之太尉曹嵩、司徒袁逢。族中后辈,多裹入关东乱军。各自风雨飘摇,朝夕难保。只需天降异象,二人之中,必有一人去官。 董卓已暗中求问太史令。 答曰:二月,当有星孛于紫宫,四方必起兵寇。 董卓大喜。 只需坐实。必有三公去官,以应天命。 悉知此事,董卓便度日如年。期盼二月早来。 “何故缓行?”忽闻车外人声嘈杂,伴有笑语欢声。董卓出言相问。 “回禀将军。恰逢二月社,民皆聚集社下。故而缓行。”车外中郎将牛辅,恭声答曰。 “嗯。”董卓遂无言。 二月社,又称春社。“以春二月及腊祠稷”。除社祭外,民众亦“叩盆拊瓴,相和而歌”。 载歌载舞,欢饮乐会,十分热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2 杀良冒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车行闹市,可想而知。 且身居高位,越发珍惜羽毛。董卓勒令一众秦胡匪兵,收拢凶气,径直穿过。与民秋毫无犯,不可恣意妄为。 军令如山。 一众骄兵悍将,各自奉命不提。 “社会(社日集会)”,分“大社(王为群姓立社)”、“国社(诸侯为百姓立社)”、“侯社”(诸侯自立社)”、“置设”(大夫以下群立社)及“里社”。 里社又称民社,与大、国、侯、置,四官社,由官寺主持不同。民社乃由社宰(又称社首、会首等)主持,花费皆由社众共担。此举极大提高了民众的热情,使得社祭越似节庆。 但不可否认,“社”的作用,首当其冲,便是祭祀。时亦有百姓,自发为某人立社。如据《汉》所载,栾布死后,“齐燕之间皆为立社,号曰‘栾公社’”。《后汉》亦载,长安人宋登,少传《欧阳尚》,教授数千人。为汝阴令,政为明能,号称“神父”。死后被汝阴人“配社祀之”。 换言之,时下之“社会”,便是后世之“庙会”。而“公社”,则兼顾寺庙与集会,双重功能。“社神”称“社公”。如“栾公社”的社公,便是栾布。“宋公社”之社公,自是神父宋登。 故时下,公祭某人,多“配(公)社祀之”。 言归正传。 行至社中,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路边高台,正演百戏。引无数围观。人皆聚集,拥塞道路。别说车马寸步难行,便是晚来民众,亦无立锥之地。 嬉笑怒骂,各式人声。 便在此时,忽闻弦响。 琉璃车窗,应声炸裂。肩窝剧痛,血花迸溅。劲弩之强,竟穿胸洞背,将董卓生生钉在坐榻。 必是飞虻箭! 一时箭发如雨。皆奔董卓车驾。 “护驾!护驾!”中郎将牛辅,厉声呼喊。身旁秦胡兵不及反应。纷纷惨叫落马。 “有刺客!”民众惊慌逃离,拥挤踩踏,死伤无数。 眼看刺客手握尖刀,混入人流,冲杀而来。 牛辅怒急喝骂:“冲驾者,杀无赦!” “杀!”刀光一闪,队前秦胡兵,遂将一妇人斩于马下。 “杀人啦!”民众慌不择路,四散而逃。 一刀激起凶性。秦胡兵乱刀劈下,砍杀无数。 劲弩四面来袭,董卓自顾不暇。庞大身躯,多处中箭。万幸抢在昏迷前,及时踩下踏板。钢丝帘轰然垂落。遮挡乱箭。这才保住性命。 车外秦胡兵,杀到兴起。纵马踩踏,收割人命。迎头撞见,无分贼人百姓,悉数砍杀了事。 一时惨叫不断,血流成河。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渐止。社中血腥刺鼻。受此一激,董卓悠悠回魂。 “来......人。”剧痛难当,竟动弹不得。 “将......军。”窗外牛辅颤声应答。 “如何?” “尽皆...杀之。”牛辅心有余悸。 “扶我一观。”挣脱穿肩飞虻箭,董卓抖动横肉,咬牙起身。 “喏。”牛辅急忙下马登车,门前搀扶。 待出车门,目光所及。董卓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里社伏尸遍地,血流成河。耳边犹闻伤者哀嚎。更有甚者,还夹杂女子厉声悲鸣。 社中祠堂,先前多有女子避难。被秦胡兵破门而入,正饱受凌辱。 董卓强行稳住心神,低声发问:“七国上计使何在?” “皆安然无恙。”亦知闯下滔天大祸,牛辅急忙邀功。 “悉数杀之!”董卓切齿言道。 “为,为何?”牛辅惊问。 “立社遇刺,计使皆亡。我等奋力杀贼,浑身披创!”董卓面色狰狞无比。 “喏!”牛辅幡然醒悟。一不做,二不休。乃行杀良冒功! “社中女子,又当如何?”牛辅再问。 “悉数掠回,充作卒妻(营妓)。”脱口而出,董卓忽觉无比快意。 洛阳南宫,玉堂殿。 “陛下!”便有史夫人,肃容来报:“后将军里社遇袭,七国上计使悉数遇害。” “后将军如何?”少帝面色,可想而知。 “后将军浑身披创,血战得胜,侥幸活命。”史夫人答曰。 “可留活口。”少帝又问。 “未曾。”年前,史夫人得董卓重金笼络。如今事发,自当为其遮掩:“贼人假扮社众,骤然发难。皆被后将军斩杀,故无活口。”好一个“假扮社众”。仅此一句,足可为董卓消灾。 “后将军无碍便好。”少帝轻轻颔首。至于“社众”是否假扮。未曾亲见,又岂能知。 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平乐观,**精舍。 “时适二月社,民各在社下,董卓悉断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还洛。诈称,攻贼大获。直入开阳城门,焚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景顾恨声道。 “董卓其人,狼子野心。”**亦动怒:“如此行事,人神共愤。” “我辈当联名劾奏,究其滥杀欺君之罪!”景顾恨极。 “不可。”**言道:“董卓夺二戚兵权有功,乃陛下之佞臣。料想,玉堂殿中必有党羽,为其疏通。我等一味上疏,反激恼陛下。宜当秘奏,不可宣扬。” “先生所言极是。”景顾再拜而出。 东郭,建阳里。 太仆王允宅邸。 “西凉匹夫!”悉知详情,王允怒不可遏。 “太仆息怒。”告知详情之人,正是左中郎将吕布。因安素出嫁前,曾奉养父遗命,拜王允为义父。故吕布与王允颇多相熟。 稍作平复,王允又问:“左中郎将,如何得知。” “蓟王门下游缴庞舒,乃布旧识。昨日密语告知。”吕布如实答曰。 “如此说来,蓟王亦知。”王允言道。 “蓟王当知。”吕布顿首。 “刺客何人指派。”王允又问。 “传闻,乃受南阳所遣。截杀七国上计使。”吕布亦是道听途说,不知详情。 “若贼人假扮社众,袭杀七国计使。董卓怒而杀之,伤及无辜亦事出有因。”王允言道:“即便悉知内情,恐陛下亦不会责怪。” 略作思量,王允忽问:“七国计使,尸身何在。” “皆入司隶校尉治。”吕布答曰。 “司隶校尉桓典,刚直不阿,不畏权贵。”王允这便起身:“速去一观。” “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3 蝮蛇螯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司隶校尉,旧号卧虎。 “司隶(校尉)诣台廷议,处九卿上,朝贺处公卿下、陪卿上。初除,谒大将军、三公,通谒持板揖(手持朝芴,作揖即可)。公仪、朝贺无敬(无需礼敬)。(尚)台召入宫对。见尚持板,朝贺揖。” “职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封侯、外戚、三公以下,无尊卑。” 故为司隶者,多“刚直高节,志在奉公,刺举无所避”。 后将军里社遇袭,七国计使毙。如此大案,非司隶校尉莫属。 司隶校尉桓典,曾受辟司徒袁隗府,为侍御史。是时,宦官秉权,桓典执政无所回避。常乘骢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 亦曾夺人先声。劾奏蓟王函园逾制。知乃为兴建王陵,遂止。后又外放为官,回京后,蓟王举为司隶校尉。任职至今。 话说,正如董卓暗自盘算。凡天降灾异,三公必有二人之一去官。却未将卢司空算计其中。正因卢司空乃蓟王恩师。 桓典能久居卧虎雄职。亦是此因。 “如何?”不等稳坐,王允忙问。 桓典答曰:“一刀毙命。” “七国计使皆如此?”吕布忽问。 “然也。”桓典答曰。 吕布言道:“其中有诈。” “何以知之?”王允又问。 “一刀毙命,必中要害。”吕布亦是武夫:“凡遇袭,必拔剑相击,或挣扎躲避。岂能只中一刀。” “必是全无防备,被人近身袭杀。”吕布一语中的。 桓典亦点头:“那日董卓悬首入城。车驾为劲弩击破。然七国计使,却非死于飞虻箭下,反死于刀下。此处亦见疑。” 王允如何能不醒悟:“如此说来,刺客欲杀之人,乃是董卓。七国计使,反被董卓暗害。” “我亦如此想。”桓典答曰。 “何不禀明陛下。”王允言道。 “死无对证。”桓典言道:“社众悉数被杀,首级又遭焚烧,面目全非。妇人皆被掠入大营,生死不知。” “董贼!”王允怒急。 吕布抱拳相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我已六百里传蓟王。”桓典言道:“陛下加号‘尚父’。若蓟王上表,董卓罪责难逃。” “唉!”王允反生自责:“我等朝臣,竟不能为国锄奸。” 受王允言语相激。吕布剑眉一挑:“杀董贼如屠鸡犬。何必蓟王费心。” “奉先不可。”桓典急忙阻拦:“汉律之下,岂容私刑。” 王允亦道:“奉先稍安勿躁。且看蓟王如何行事。” 西郭显阳苑,后将军大营。 牛辅一声令下。五百刀斧手,冲杀入帐。将一众正环抱妇人,力竭酣睡的秦胡兵,剁成肉泥。 便是帐中妇人,亦未能幸免。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南宫玉堂殿。少帝细看党魁秘奏。表情略显凝重。 “史夫人。” “奴婢在。” “后将军可曾错杀?”少帝斟酌问道。 史夫人乖巧作答:“时刺客假扮社众,蜂拥而至。情急之下,后将军岂容细辨。料想,若有错杀,亦非所愿。乃不得已而为之。” “朕,亦如此想。”少帝稍稍心安。 “陛下明见。”史夫人暗松一口气。 话音未落,黄门令左丰,又呈司隶校尉密报。 “七国计使,被人近身袭杀,一刀毙命。”少帝口中念念有词:“后将军浑身披创,皆是箭伤。为何独七国计使,死于刀下。” 史夫人听得真切,不由暗自心惊。 少帝权衡再三。终将司隶校尉奏疏,置之不理。 玉堂殿中,气氛之凝重。便是黄门令左丰,亦窥知一二。 史夫人更是愠怒不已,心道:董卓行事不密,害人害己。何不多射几箭。大不了,毁尸灭迹。 西宫,千秋殿。 车骑将军何苗,五体投地,不敢言语。 “七国计使,当真非尔等所杀。”帘内何太后,轻声发问。 “太后明见。臣依计行事。便是董卓,亦中肩窝,留其狗命。焉能滥杀七国计使。”何苗自辩。 “如此说来,七国计使必遭董卓灭口。”太后已想通一切。 “七国计使与董卓无冤无仇,因何灭口。”何苗仍后知后觉。 “董卓纵兵滥杀,屠尽无辜社众。为脱罪,故行杀良冒功。七国计使亲眼目睹,焉能不灭口。”太后冷笑。 “董卓匹夫,竟残暴如斯!”饶是何苗,亦不由倒吸一凉气。 “再去问计许攸。”太后已有计较:“且看他如何收场。” “喏!”何苗如遭大赦,急忙拜退。 “离间计,成矣。”待殿中无人,何后忽言道。 七国计使,春社遇害。各式消息,风传京师。然却雷声大,雨点小。便偶有侍御史上疏劾奏,亦不见回声。 陛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全护佞臣之心,昭然若揭。 须知,少帝自幼长于道人史子眇家中。耳濡目染,皆是旁门左道,各式杀招。早已见惯不怪。善恶判断,亦异于常人。 董卓行事,虽已知晓。然正值用人实际。陛下焉能自断左膀右臂。 直到蓟王六百里上表。 少帝这才知晓,事态严重。 不敢专开朝议。遂密诏养母史夫人,商讨对策。 史夫人言道:“若坐实后将军滥杀欺君之罪,夷尽三族,必遭西凉武臣忌惮乃其一。七国计使之死,后将军亦罪责难逃乃其二。试想,幽州七王岂能善罢甘休。若怒急反投南阳,悔不及也。” 此,亦是少帝心中所患:“蓟王上表,亦如此言。为今之计,当如何两全?” 史夫人眸中厉色一闪:“后将军言,刺客乃出南阳。若能坐实。便可自圆其说:乃南阳废帝,索要献费不成,遂遣刺客,截杀七国计使以泄愤。” “哦?”少帝灵光一现:“此计可乎?” “此计可行。”史夫人附耳言道:“只需如此如此……” 少帝闻言,不由一惊:“不可,不可。” 史夫人劝道:“只需铁证如山,杀一老贼,有何不可。” 见少帝无语,史夫人又进谗言:“蝮蛇螯手,壮士解腕。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当真以为,南阳反贼,会洗心革面,负荆来投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4 靡丽妖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见少帝仍有顾虑,史夫人又出诛心之语:“此事,陛下可秘授机宜。命后将军并三司会审。先息蓟王及冀州七国主之愤。待攻灭南阳,再做计较不迟。” “如此,也罢。”少帝这便点头。史夫人言下之意,先解燃眉之急,再除后患无穷。 所谓事急从权。开春以来,四方将军,厉兵秣马。正欲一鼓作气,讨平南阳逆贼。不料变生肘腋,乃至七国计使遇害。更引蓟王上表询问。蓟王号尚父。可尚可父。少帝岂敢怠慢。 若事无定论,惹恼冀州七国事小,惹恼蓟王事大。大汉一藩,以一济全。即便蓟王不转奉南阳,只作壁上观。仅凭洛阳百里之地,如何能支撑数路大军,人吃马嚼。此战危矣。 少帝无论如何,亦需将七国计使之死,乃是南阳废帝遣人刺杀。办成铁案。如此才能堵悠悠众口。息蓟王之怒。 既已定计,少帝遂不作他想:“当如何施为?” 史夫人已有计较:“南阳细作,藏身东郭粟市。只需捉到主事之人。摄魂术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公府邸,皆伏有门下弟子,取往来密信,稍加作伪亦非难事。如此,人证物证皆在。铁证如山,莫过如斯。而后杀之,以谢天下。” “先拿细作,再做伪。”少帝言道。 “喏。”史夫人奉命而去。 诚如史夫人所言。史门弟子遍及洛阳。便是窦太皇长信宫中,亦有门人。料想,二宫之中,必有史门眼线。此乃史夫人保命之本。便是少帝,亦不得而知。 东郭殖货里,金水小市,汤馆后院精舍。 得门下主记蒋干,奉上二十万钱厚礼。许攸累日欢宴,无比快意。 闻董卓遇刺,七国计使惨死。方知事大。 奈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隐居闹市,更无从得知隐秘详情。然隐约间,许攸总觉大事不妙。 直等到何车骑,便服私访。 听何车骑备说详情,许攸大惊:“不好。” “子远勿慌。”何车骑安慰道:“此事隐秘,除太后外,唯你我二人知晓。断不会延祸子远。” “非虑殃及你我。唯恐好友家门不保。”许攸冷汗淋漓。 “何人家门不保。”闻此言,何苗亦不由心惊肉跳。 “袁本初。”许攸追悔莫及。 “袁绍?”何苗面上一喜,又急忙止住:“袁绍远在南阳,与此事何干?” “行刺董卓,乃为离间西凉众。不料秦胡贼兵,屠尽社众。杀七国计使,乃为灭口。陛下本不欲追究。岂料蓟王千里上表。为安抚蓟王并冀州七国,陛下唯咬定刺杀乃南阳所为。合肥侯夫人,乃出汝南袁氏。本初、公路,贵为外戚。正因位高权重。杀袁氏,可堵悠悠众口。” “莫非是袁司徒!”何苗幡然醒悟。 “非也。”许攸此时已想通一切:“袁司徒乃本初、公路二人之生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结此仇,关东大姓誓不罢休。为长远计,少帝当退而求其次。”言及此处,许攸亦不由暗松一口气。 “廷尉袁隗!”何苗脱口而出。 “正是本初叔父。”许攸亦点头。 蓟国,蓟王宫。灵辉殿,六重华室。 蓟王昨日驾临。与众女仙一夜修行。麻姑曾进言,道家修仙之术,非同侍寝。当无需恪守王爵之数。 美人所言极是。蓟王欣然应允。 不知为何。自得历代亚马逊女王贞落药浴。蓟王麒麟霸体,尤胜先前。群仙前赴后继,抵死缠绵,皆败下阵来。 蓟王秘问华大夫。答曰:信则灵,不信则泯。 话说。自药浴后,蓟王常做扉丽之梦。梦中亚马逊历代女王,交替出现。各个“盼睞生姿,动容多制,娇(弱)态含羞,妖风靡丽”。 好似“泡沫之梦”,又如“生命礼赞”。 醒来后,梦中情景,历历在目。 所谓“锋从磨砺出”。如此夜以继日,灵肉合一,精进可想而知。 宫长安氏,临窗相唤。言,时辰已到,迟恐误国事。 众女仙各自惊醒。柔声唤醒夫君。不及梳妆,安长御已入内。 安氏四姐妹,久随刘备。统御宫人,亦贵为侧妃。 月初大朝,蓟王不可缺席。故入室来唤。 春衫薄透,若隐若现。一众女仙,姿容绰约,世间罕见。仙门收徒,自有取舍。非身怀“仙缘”者,不可入门墙。 如何与仙有缘? 首先便是眼缘。 不然如何能令信徒,自惭形秽,顶礼膜拜。 王宫各殿,便利如一。安长御亲手为夫君束发更衣。待焕然一新,蓟王遂携众女仙,赴无极殿用餐。女仙多为美人,得享家俸。若有宫职,还领宫俸。 餐毕。刘备仪仗入正殿,百官朝见。 礼毕。君臣落座。 由左右二国相,将内政外交,逐条通禀。蓟王或乾纲独断,或由百官朝议。视情形而定,不一而足。 钟声悠扬,远近得闻。 十里楼桑,陆城侯老宅,中庭华室。 罗马皇后鲁琪拉,春睡迟迟,慵懒而醒。 南州归来,鲁琪拉不愿久居南港船宫。蓟王本欲安置于长安五十五国邸。鲁琪拉久闻楼桑大名,尤其蓟钞所绘八景。言,愿居楼桑。 然蕃邸所居,皆为北使。进进出出,多有不便。公孙王妃言,何不老宅安居。 刘备欣然点头。楼桑老宅,乃先前陆城侯府。王都未曾修造前,刘备便安居于此。前后二十载。以自家老宅待客,非但不失国礼,且尤显持重。 得蓟王厚待,罗马皇后,甘之如饴。 累日来,纵览楼桑八景,又迷演武、赛马。兴致盎然,尽兴而眠。 足睡总被钟声扰。 入乡随俗。府中婢女服侍鲁琪拉沐浴更衣。换穿汉家锦绣华服,雍容靡丽,别有异域风姿。 先前道听途说,多流于浅表。待亲来楼桑,方知蓟国之繁华鼎盛。树大根深。 各式便利,闻所未闻。各式机关重器,更令眼界大开。 尤其诸多西陆人才,迁居蓟国。东西合璧,尤胜先前。 待亲眼得见,霹雳发石车,一日灭林邑。蓟国巨舰当前,为罗马水军主力的桨帆船,竟全无还手之力。一众海贼,口中叫嚣白刃接舰,眨眼被活活溺毙。 一言蔽之,风卷残云,摧枯拉朽。 蓟王择避风良港,兴珍珠港链。不惜开挖顿逊海渠,贯穿东西。 多措并举,所为何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5 红颜易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圣火女祭司阿丽娅,及黑夜女王英妮娜。与鲁琪拉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乃奥古斯塔鲁琪拉之心腹爱将。号“光暗双翼”。 绿洲兄弟会中,前罗马贵族曾言,二人将为鲁琪拉插上重返罗马的双翼。 如今看来,似乎遥遥无期。 “不。事实上,正越来越接近。”阿丽娅睿笑。 用餐后。三人正端坐于美丽的琉璃花厅,侵染芬芳,沐浴暖阳。繁花似锦,潋滟春光。 “为何?”罗马皇后,耳濡目染,汉话精纯。唯梦呓时,方闻罗马乡音。只可惜孤枕独眠,无人作伴,亦无人知晓。 “蓟王南征三月,辟南州珠链。又凿海渠,取直裁弯。如此大兴土木,耗费无数。难不成,只为收过往关税。”阿丽娅一语道破:“我以为,蓟王此举,必为串通罗马航线。” “正是此意。”黑夜女王英妮娜,向来言简意赅。 “那时。十万大军出绿洲,十万大军下南海。水陆并进,胜算倍增。”阿丽娅,眸中尽是深意:“蓟式巨舰,海上坞堡。沿岸诸国,无可匹敌。便是罗马海军,亦必败无疑。” “蓟王又纳亚马逊三人。”英妮娜,一针见血。 二人当面,鲁琪拉无需刻意隐藏:“罗马、大汉,兄弟之邦,如何亲上加亲。” “昔者,楚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阿丽娅出口成章。 巫山神女之事,可谓家喻户晓。 “自荐枕席。”鲁琪拉焉能不知。 阿丽娅亦直言不讳:“然需遵循汉人礼数,苟且野合必为蓟王所轻,亦为人所弃。如何拿捏,还需皇后深虑。” “此中利害,我自然知晓。”鲁琪拉忽有些心烦意乱。蓟王礼遇,若即若离。眼中清洌无波,无半分情欲。这让在一众帝国元老中,长裙善舞,片叶不沾身的罗马皇后,束手无措。仿佛政治素人,凸立于华殿门前,一时竟无从入场。 “等。”英妮娜一声轻笑。 “等到何时。”罗马皇后,从未如此担心,红颜易老,韶华易逝。 “等到蓟王君临天下,自行西顾。”英妮娜答曰。 “还需多久。”鲁琪拉反问。 “短则三五载,长则十余载。”英妮娜答曰:“终有定期。” “十载之后,我已近四十。”鲁琪拉如何能不心焦:“还能生子否?” “白发御姬皆能生子,皇后自不例外。”阿丽娅好言宽慰。 汉人母凭子贵。若能诞下蓟王麟儿,执政罗马,唾手可得。 只需蓟国横海舰队抵达,沿线港城,几不设防。占领后宣誓主权,再以此为锚地,辐射内陆。与征西大军相向而行,腹背受敌,罗马边墙,崩塌在即。 心念至此,鲁琪拉心头一阵火热。权利的滋味,非亲尝而不可尽知也。 窥见皇后表情。圣火女祭司忽喃喃自语:“民谚曰:一入蓟国不思归。恐皇后得偿所愿,再无重返罗马之念。” “我亦如此想。”英妮娜附和道。终归“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汉家的玉食靡衣,香车宝马。如何再回罗马,粗茶淡饭,敝裘羸马。忍受重味浓毛,满城骚气。 鲁琪拉,心有所想,充耳未闻。 罢朝后,蓟王留下一众肱股重臣,专开朝会。商讨洛阳变局。 “如司隶校尉上所言,七国计使,非死于刺客之手,而被董卓灭口。”贾诩言道:“此乃嫁祸之计也。” “中丞所言极是。刺客乱箭射破董卓车驾,然七国车驾皆毫发无伤。换言之,刺客只为伏杀董卓,而非七国计使。”右丞荀攸亦如此想。 “纵兵屠尽无辜社众,恐为天下所指。董卓先杀七国计使灭口,再嫁祸南阳以自保。乃行一石二鸟也。”军师祭酒戏志才,补充道。 “后续又当如何。”蓟王问道。 “主公既已上表,陛下必不敢姑息。然,后将军董卓乃一介佞臣,深受陛下所赖。且逢用人之际,攻伐南阳,胜负未分。岂能自断一臂。不出意料,陛下当顺水推船,坐实南阳刺杀。以堵悠悠众口。”军司空田丰起身答曰。 “袁隗必死也。”贾诩语出惊人。 “何以知之。”蓟王遂问。 “袁隗不死,众怒难消。”贾诩一语中的。 殿中皆智机高绝之士。略作思量,已然醒悟。纷纷摇头叹息。 蓟王亦窥破其中关窍:“袁绍、袁术,为南阳外戚。袁氏一门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廷尉袁隗,娶大儒马融女为妻。又先于兄长袁逢,位列三公。乃绍、术之叔父。今八关锁固,严防死守。若果真是南阳刺客,京师行凶。必有内应。普天之下,唯袁氏,能有此通天手段。” “且袁隗虽与二袁同宗,却非至亲之人。若杀其父袁逢,二袁必拼死一战,断难善罢甘休。”贾诩一声叹息:“陛下心机之深,难得一见。”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军正沮授言道:“今汉气数尽矣。” “可有转圜。”蓟王不忍见少帝,莫测心机。 “恐不及也。”贾诩言道。 深看贾诩一眼,郭奉孝言道:“虽有袁隗满门首级,堵悠悠众口。然君臣离心,为时不远。” 俗谓“纸包不住火”。董卓纵兵屠杀社众之内情,久必外泄。那时,少帝唯有再杀董卓,以谢天下。董卓为人凶暴狠绝。又手握秦胡贼兵。利刃加颈,岂能坐以待毙。怒急而反,失手弑杀少帝,亦未可知。 “乱汉者,必董卓也。”郭嘉一语成谶。 果不出蓟国谋主所料。 少帝诏命后将军兼领光禄勋董卓,并三司会审。先取口供,再搜密信。坐实刺客乃出南阳废帝。铁证如山,百口莫辩。少帝殿上震怒。遂捕袁隗满门家小,收入诏狱。 三月戊午,杀廷尉袁隗,及家中‘尺口(婴儿)以上’五十馀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6 大彻大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虽得少帝好言宽慰。然袁隗之兄,司徒袁逢,惊怖交加,竟一病不起。 二袁若先后辞世,此仇不共戴天也。少帝不敢怠慢。遂命前太医令张奉,官复原职。亲往司徒府中诊治。 张奉回宫进言:恐时日无多。 少帝唏嘘之下,亦生悔意。只可惜“开弓无有回头箭”。南阳二袁之心,可想而知。 袁隗满门五十余口,血气未消。董卓大难不死,志得意满,竟遣人四处贿赂游说,欲补袁逢身后之缺。尤其攻破关东豪强坞堡,得钱粮无数。重利之下,必有人进其谗言。 首当其冲。便是少帝养母史夫人。史夫人乃出史道人同门。故称之。如先帝食母程夫人,深得少帝信赖。 往常,少帝言听计从。然今日替董卓进言,少帝却默不作声。只说司徒尚在,于礼不合。稍后再议。 待史夫人避入后殿。前殿之中,忽听少帝一声轻笑:“好一个,身后之缺!” 西郭显阳苑,后将军大营。 董卓浑身包扎,高卧静养。 得洛阳密报,牛辅遂入帐相见:“禀将军,史夫人来函。” “且说来。”董卓大腹便便,坐卧本就不易。今身披箭疮,恐至崩裂,如何敢轻举妄动。 细看之后,牛辅言道:“录二事。其一,求三公位,陛下未置可否。其二,飞虻箭乃出北军五校。” “北军五校。”董卓满脸戾气:“我与北军,并无仇怨。何故置我于死地。” 类飞虻箭,此等利器,多为军用。一般刺客,皆不常用。“其(镞)三镰(棱),(通)长尺六者,谓之飞虻”。又曰:“光武作飞虻箭,以攻赤眉。”此弩箭,箭头呈三棱形,长一尺六。劲弩激发,穿胸洞背。三棱箭镞,锐利无比。破体后,伤口外翻,血流不止。若不及时包扎,断难愈合。不等箭疮复发,已血尽而亡。 董卓自以为,吉人天相,侥幸活命。实则乃何苗死士,故意射偏。 “北军五校,今由五官中郎将张绣统领。大将军攻打二宫,时张绣一战成名。救下董太皇。战后因功得封。其叔父张济,乃当朝卫将军。统帅南军虎贲,羽林……” “朝中人事,我岂不知。”董卓懒听废话:“我与张济,各自相安。无冤无仇,何故行刺。” “传闻……”牛辅欲言又止。 “如实说来。”董卓喝道。 “喏。”牛辅这便将道听途说,娓娓道来:“闻卫将军张济,素与右中郎将周慎,左中郎将吕布,武猛校尉丁原等,私交甚佳。周慎、吕布、丁原、王越等,皆非我西州武人。见我等势大,心生忌惮,故相互结党,欲同力相抗。年前,卫将军表丁原为执金吾。陛下颇为意动。虽未及下诏,料想此高位,必为丁原所得。” “欲位九卿,先为金吾。”董卓一声冷笑:“卫将军何其急也。” “卑下,窃以为。若将军遇刺身亡。代将军光禄勋之九卿位者,必是丁原。”牛辅口出谗言。 “哦?”无凭无据,奈何董卓却已生疑:“莫非行刺之人,当真是卫将军。” “不然,因何是北军用箭。”牛辅表情已说明一切。 “丁原此人如何?”董卓多此一问。 “乃泰山人氏,出身寒门。粗通谋略,善骑射,有勇力。后为南城县吏,常攻泰山贼。不避锋矢,身先士卒。后被大将军何进,辟为武猛都尉。”牛辅亦只知大概。 “寒门出身,觊觎高位。”董卓言道:“若施以金玉,可为我所用乎。” “恐非易事。”牛辅以己度人:“非我西州武人,必有二心。” 董卓龇牙慨叹。身边苦无出谋划策之人。不能解我心忧。 “报——”便在此时,忽闻兵士帐前来报:“前大将军府长史许攸,投帖谒见。” “许子远?”董卓喃喃自语:“他来作甚。” “此人乃出何苗府,将军不见便是。”牛辅错会其意。 “许子远,谋士也。”急需人才,董卓焉能错过:“速请来一见。” “喏。”牛辅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多言。 少顷,许攸儒服高冠,翩然入内:“许攸,拜见后将军。” “你我乃是旧识。子远不必多礼。”董卓仰卧榻上,亦无从回礼。 待其落座,董卓遂问道:“子远所为何来?” “乃为将军消灾除祸也。”许攸口出惊人之语。 “祸从何来。”董卓佯装不知。 “将军春社遇刺,殃及百姓惨死。故杀七国计使灭口,嫁祸南阳脱罪。奈何,千虑一失。”许攸风轻云淡。 然榻上董卓,却已冷汗淋漓,如坠冰窟:“何处有失。” “将军车驾,遭劲弩四面射击,多有破损。奈何七国车驾,却皆完好无缺。”许攸言道:“七国计使端坐车中,门窗完好,如何被人近身袭杀。” “这……”时董卓身中数箭,动弹不得。故命麾下,草草结果了事。其中细节,皆未能虑及。 “在下既已窥破。满朝文武,焉能不知?”许攸句句惊心。 “请子远,试言之。”董卓稍稍按下杀心。 “只因南阳一战,胜负未分。陛下焉能自断一臂。”许攸偷看董卓表情,又言道:“然‘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待事后,将军能逃一死乎?” “唉……”董卓一声长叹,竟挣扎起身,不顾箭疮崩裂,肃容下拜:“如何行事,可勉一死。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许攸作势搀扶,口出诛心之言:“陛下枉杀袁隗满门家小,只为将军脱罪。若非迫不得已,岂会轻杀左膀右臂。将军与南阳,已成不死不休之局,此生断难消除。若出八关,必遭关东群雄,联军来攻。宜当蛰伏京师,谋夺天下权柄。” 此言,正中下怀。 董卓附耳言道:“若夺天下权柄,又当如何行事。” “先统西州之兵。”许攸一语道破:“再掌洛阳八关。如此,‘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矣。那时,便是蓟王,亦不敢妄动。” “挟天子以令诸侯!”董卓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题外话------ 感谢第153位舵主:『友20180806062816632』。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7 自知之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某,受教。”董卓眼中野火燎原。 “不敢。”许攸却不居功。 重回榻上,董卓急忙求教:“敢问先生,当如何统西州之兵。” 许攸答曰:“今,朝中武臣,多出西州。所谓‘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将军宜当‘化干戈为玉帛’。行合纵连横之术也。” “哦?”董卓本以为许攸必让他“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斩杀张济等人,并其部众。不料竟让他结好西州武将。行合纵连横。 此,便是许攸高明之处。所谓“欲扬先抑,欲盖弥彰”。既已献良策,究竟如何施为,见仁见智。就许攸而言,先献毒计,再施仁义。乃为功成身退。以免泥足深陷。 料想。董卓必不会化干戈为玉帛。杀其人,并其众。只为一家独大。 见董卓沉思不语。许攸心中大定。计成矣。 董卓虽用其策,却不纳其言。亦不会生出招募之心。谓“敬而远之”,莫过如此。 果不其然。少顷,董卓笑道:“听先生一席话,董某茅塞顿开。他日若能如愿,必当重谢。” 许攸面色微变。知事不可为,多说无益。这便起身告辞。 许攸一举一动,皆入董卓火眼。心中更加笃定。 待其离去,董卓眼中鄙夷尽露:“‘为天下安用腐儒’!” 不料正中许攸『反·欲盖弥彰』之计也。 “来人。”忽闻董卓一声清喝。 “卑下在。”牛辅闻声入内。 “即刻拔营,奔赴虎牢。”董卓口出将令。 “将军箭疮初愈,不宜轻动。”牛辅小心劝道。 “生死富贵,各安天命。速去传令,不得有误。”董卓欲出京辟祸。 “喏。”牛辅这便去传令不提。 西宫,长秋殿。 车骑将军何苗,将内中详情,娓娓道来。 “许攸果有急智。”太后亦赞道。 “不知此人可用否?”何苗试问。 太后语透深意:“怀才如斯,焉能明珠暗投。” “太后何意?”何苗又问。 “许攸有主矣。”何后索性言明。 何苗仍未醒悟:“先为大兄徵辟入府,后又入车骑府。乃出我家门墙,岂能另投他人。”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何后言道:“献毒计后,能全身而退。何其明智也。又岂会为你所用。” “莫非……”何苗似有所悟。 “麒麟天降,为终结乱世。天下归蓟,大势所趋。”何后一语中的。 “无怪二宫太皇并舞阳君,皆乐不思归。”何苗叹道:“既如此,太后为何枯守洛阳。” “守丧未满,不可妄动。”何后语透深意。 “哦。”何苗似懂非懂。转而问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何车骑且潜心操练,万余西园卫。务必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何后言道:“以待,为国锄奸。” “喏!”何苗领命而去。 南阳,新帝宫。 袁绍,袁术,惊闻叔父袁隗满门惨死,老父卧床不起。涕泗横流,痛彻心扉。 饶是新帝,亦为之落泪。 袁术怒叱:“七国计使遇害,与我家何干。其中有诈!” 曹操劝道:“必是董卓纵兵滥杀,嫁祸脱身。弘农王将计就计,冤杀忠良,为董卓脱罪。” “我与董贼,势不两立!”怒气攻心,袁绍竟吐血昏迷。 “本初!”一众好友,急忙上前查看。 即便殿前失仪,亦无从顾及。 战况胶着,曹操、孙坚等,不敢久居。待袁绍醒来,好生宽慰,便各自离去。 将将返回,便有胡商投帖谒见。 “胡商所为何来?”此事颇多反常。 陈宫答曰:“言,欲献军粮十万石。” “哦?”曹操一愣。便是杂粮十万石,亦足值蓟钱三千万。胡商出手何其阔绰。 “人在何处。”曹操自当一见。 “便在营外。”陈宫答曰。 “速请来一见。” “喏。” 少顷,便有一雄壮胡商,昂然入内。 “赳赳武夫,何必假扮。”来人身份,被曹操一眼看破。 “卑下胡车儿,奉后将军命,奉上军粮十万石。”胡商亦未隐瞒。 “后将军人在何处。”曹操面色不改。 “已入虎牢关。”胡车儿答曰。 “何故资敌?”曹操又问。 “后将军自知铸成大错,朝不保夕。故求曹将军,出手相救。”说完,胡车儿纳头便拜。 “起来答话。”以曹操之智,焉能不知。 “喏。”胡车儿敢不从命。 “个中详情,且细细说来。”曹操言道。 “遵命。”胡车儿遂将前后诸情,事无巨细,和盘托出:“时后将军无故被袭,唯有杀人自保。稍有不慎,乃至无辜百姓惨死。事后本欲负荆请罪。不料却为少帝所用。冤杀袁廷尉满门。令后将军与衣带盟众,反目成仇。事已至此,后将军追悔莫及。又恐他日兔死狗烹。终为少帝所害。如袁廷尉这般,尺口无存。”说完,胡车儿以头触地。 与陈宫四目相对。曹操试问道:“既如此,后将军意欲何为?” “后将军愿为内应,夜开关门,放大军入京!” “哦?”饶是多疑如曹孟德,闻之亦不禁心动。洛阳八关,固若金汤。更加虎牢,据守关中。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若得董卓内应,斩关断锁,长驱直入。何愁天下不定。 其利之大,断难轻弃。 即便将信将疑,曹操亦难割舍。 信是不信? 内心天人交战,可想而知。 “如此,贵使且暂回。待曹某禀过南阳,陛下自有定夺。” “喏。”胡车儿悄然离去。 “如何?”曹操笑看陈宫。 “董卓此人,不可轻信。”陈宫话锋一转:“然诚如其所言,待事发,必死无葬身之地。” 曹操笑道:“先前骗我联军扣关,趁洛阳守备空虚,一举平二戚。遂得少帝重用。我等方才醒悟,为其所用。如今,又遣说客。故技重施乎?” 闻此言,陈宫笑道:“明公何不如前所言,如实告知南阳。且看新帝如何定夺。” “明知有诈,何故多此一举。”曹操明知故问。 陈宫言道:“明公究竟所投何人,(陈)宫,岂能不知?” 曹操闻言大笑。 “知我者,陈公台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8 同舟共贩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南阳宛城,袁绍官舍。 服下汤药,袁本初悠悠转醒。 榻下后妻刘氏,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袁绍姿貌威容,甚得叔父袁逢(生父)、袁隗喜爱。凭世家之资,年少为郎,不及弱冠已为濮阳长。任上颇有才名。不久因母病故,弃官服丧,又补服父(袁成)丧,前后计六载。 期满隐居洛阳,爱士养名。宾客所至,倾心折节。士无贵贱,莫不争赴其庭,与之抗礼。辎軿(华车)柴毂(贱车),填接街陌。内官皆恶之。时中常侍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为?”叔父袁隗,闻而呼绍,以忠言责之。绍终不改。 惊闻叔父袁隗满门被害。亲父袁逢,一病不起,恐不久于人世。袁绍又惊又怒,吐血昏死。 “为夫昏睡多久。”袁绍言道。 “已有三日。”刘氏答曰。 “梳洗更衣。”袁绍又道:“国事为重。” “妾,遵命。”刘氏唤来婢女,共扶袁绍下榻。 “兄长无恙否。”袁术闻讯而来。 “无妨。”袁绍正襟危坐,面上已无喜无悲。 见袁术目光闪烁,似是有心事。袁绍遂问道:“公路,所为何来?” “不瞒兄长,后将军董卓,遣人送来密信。信上所言,真假莫辩。弟,不敢擅断,故请兄长一观。” “密信何在?” “兄长请看。” 接过董卓手细观,袁绍脸色微变。略做思量,轻声言道:“董卓之言行,皆不可信。” “兄长所言极是。然,弟窃以为,此事或可信之。” 见袁绍无语。袁术又言道:“董卓行事不密,露出破绽,恐难自圆。少帝为堵悠悠众口,冤杀叔父满门。然事后,必反杀董卓,以谢天下。董卓其人,反复无常,狼子野心。手握强兵,又岂甘引颈受戮。左右难逃一死,何不反戈一击。毕竟,董卓先前亦是我辈中人,共奉衣带密诏。”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袁绍不置可否。 “不妨一试。”袁术遂道破心声。 “那便一试。”袁绍亦不阻拦。 “嗯!”袁术不疑有他,自去接应不提。 目送袁术离去,袁绍一声清喝:“来人。” “卑下在。” “备车。” “喏。” 袁绍起身出舍,正遇刘氏捧药入内:“夫君何往?” “兖州。”袁绍随口答曰。 蓟国都,西宫,增城殿。 三重之上,增城居中。昭阳、兰林,平行上下。西宫三殿,围绕西宫御苑,呈“匸(xì)”字形排列。增城四重,上下殿堂。一重正殿,多用于觐见。二重乃太妃寝宫。三重今为二宫太皇客居。四重顶阁,亦是西宫七重顶。仙人好楼居。丹青素垩,雕楹漆铜。即便不为会仙,居高远眺,纵览国都美景,亦是难得消遣。故顶阁亦有妙用。 蓟王先赴太妃寝宫,拜见太妃,义太妃。再登三重殿,觐见二宫太皇。 自二宫太皇送嫁北巡。蓟国上下,礼遇有加。北地宗亲诸王,各携厚礼,四时觐见。尤其董太皇。永乐宫中所积铜钱,悉数运抵钱堡赀库,足额兑换成蓟钱。蓟王又专开账户,无论置身何处,只需有蓟国赀库,半生积蓄,皆可随意支取。 换言之,董太皇身家,分文未少。随蓟王南征三月。董太皇以所存私钱,托海市令大肆采买海外珍,贩卖洛阳。赚得盆盈钵满。闻蓟王另建王宫船队,由新任少府海丞统领,往来各处港津,采买珍异宝。便灵光一现,欲造大舡入伙。 蓟王今日,便为此而来。 帘下就坐。 常闻“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又闻“无事身轻”。远离大汉深宫,权力漩涡。二位太皇,心无旁骛,寄情于山水。又得太医左令华妁,精心调养。由内而外,容光焕发。与先前判若两人。 “难得王上,今日得闲。”董太皇生财有道,心旷神怡。南州一行,获利之巨,竟不下卖官所得。甚至永乐太仆封谞,今已长居南港十夷王邸,专职海市贩运。 蓟王笑道:“闻太皇欲造大舡出海。臣,特为此来。” “莫非王上不欲分朕一杯羹。”董太皇笑言。 “臣,岂敢。”刘备答曰:“造船颇费工时。一时半刻,恐难如愿。太皇何不与臣‘同舟共贩’。” “如何同舟共贩?”董太皇兴趣盎然。 “以三足踆乌号为例。若不运兵,船舱满载足有五万石。足可采买珍货五万石。无论所贩何物,皆由太皇携臣,共采买。便是所谓‘同舟共贩’。” “原来如此。”董太皇心领神会:“不必另造,借船出海。” “太皇明见。” “如何细分。”董太皇又问。 “各占舱容。”刘备答曰:“先约定空舱数目,再泛舟出海。如三七、四六、五五之数。” “若五五均分,船宫五万石舱,朕与蓟王,各取二万五千。”董太皇果然聪慧。 “亦非次次,皆循此例。”刘备又补充道:“僦船出海,用途不定。空舱数目,不一而足。若运兵,或只有二万五千石舱容。” “所谓‘舱容’,便是言指空舱之数。”董太皇举一反三。 “然也。” 窦太后亦醒悟:“舱容几何,便是出赀几何,亦是获利几何。” 董太皇笑道:“无论盈亏,皆如此分。” “太皇明见。”刘备再拜。 窦太皇柔声笑问:“王上欲在国中,售卖舱容乎?” 刘备亦无需隐瞒:“正是如此。臣欲在市舶寺交易所,公开售卖海市舱容。无需僦船出海,只需先行买入空舱,便可如约获利。亦或如约亏损。” “物各有价,不一而同。损益如何计算?”董太皇再问。 “同舟共贩,便以整船计利。整船得利,按舱容分润。”刘备答曰。 “可行。”窦太皇言道:“如此,蓟国豪商,只需安居国中,不必舟车劳顿,远赴万里,便可如约获利。料想。同舟共贩,必引蓟人争逐。蓟国海市,当大兴。” “此贩何名?”蓟王妙想思,董太皇叹为观止。 “同舟共贩约,臣取名:‘市舶期货’。”刘备答曰。 “如约而来,如期而至。”窦太皇会心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9 原形毕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市舶期货一出,立刻轰动蓟国。所签舱容券,又称“海市期券”。 约定时限内。海市往来各处港津,累次贩运所得。按照舱容,分配利润。故,所买舱容,亦有期限。并非一劳永逸。 诸如南州热门航线,需经多次竞价,价高者方能如愿。而整日出入交易所,靠竞购期券发家致富的大商家,俗称“券商”。 于是,蓟国豪商,正从游商转为券商。 中小商贩,依然大量存在。游商贩运东西,必不可少。然更高等级的券商,亦应运而生。比起将大量资金,暗投赛马、击鞠等,博采众长,稍有不慎,倾家荡产,风险极高。市舶期货,合理合法,风险可控。自然趋之若鹜。 对蓟王而言。市舶期货,最大便利,乃是减少成本预支,并精确规划海市规模。 依据贩出舱容,僦船出海。自行调节船队规模,避免爆舱或载空。最大得利。 先发“海市期券”,行投石问路。待时机成熟,“丝路期券”,为期不远。 蓟王此举,乃受国中豪商,预购下季高昌蒲桃酒启发。果然大行其道。 蓟国交易所,豪商汇聚。助推天下财富,汇聚蓟国。 试想。唯有入(市)籍,方能开户。账户需存足量铜钱担保,方可入交易所。竞购期券,亦需海量本金。如此层层把关,仍难阻天下豪商,拖家带口,齐奔蓟国。足见利大。 蓟王化繁为简。将随行就市,亲力亲为,的游商模式,升级成类“钱生钱”的券商模式。一众豪商,不啻端坐摇钱树下。美酒佳人,曼舞轻歌。轻轻松松,便可赚取暴利。 如此避重就轻,省心省力。焉能不令一众豪商,乐不思归。 蓟国海船,坚木包铁,铁壁铧嘴。又“循海岸水行”。便有暴风巨浪,沿途良港,足可避风。一来一回,十拿九稳。 尤其蓟王平定南州。丛林中多年生柚木,极利造船。象林港内船坞,已先行建起。第一艘少府大舡,已铺龙骨。 造船先选材。船身不同位置,所用木材亦大不相同。 《天工开物·舟车·第九卷》中有载:“凡木色桅用端直杉木,长不足则接,其表铁箍逐寸包围。船窗前道皆当中空阙,以便树桅。凡树中桅,合并数巨舟承载,其未长缆系表而起。梁与枋樯用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樟木春夏伐者,久则粉蛀。)栈板不拘何木。舵杆用榆木、榔木、槠木。关门棒用周木、榔木。橹用杉木、桧木、楸木。此其大端云。” 经由历代工匠,不断改良,遂成定式。 坚木造船,就地取材,省时省力。至于铁壳船,就时下而言,远不及木船便利。且极耗工本。不宜大规模铸造。至于铁壳船铸造技艺。借用将作令苏伯一言:此亦不难。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重重利好,助推航海风潮,长盛不衰。自市舶寺,首开航海学徒。有别于校馆学生,先学后练。边学边练的学徒制,亦在培养专科人才的蓟国南学坛,迅速普及。 首任“下庠令”,蓟王多方则选,仍未有定论。时下儒者,各有称号:“腐儒”、“俗儒”、“浅儒”、“纯儒”、“儒雅”、“大儒”、“名儒”、“硕儒”、“宿儒”、“耆儒”、“通儒”、“儒宗”。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蓟王窃以为,大学坛下庠令,当由通儒任之。四少师之刘宠,乃蓟王心仪之选。奈何传道授业于王子馆,不可轻动。 除刘宠外,唯前朝通儒马融门下,郑玄并卢植,二人可当此大任。 郑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位列儒宗。恩师卢植,遂成唯一人选。 自少帝快刀斩乱麻,枉杀袁隗满门,堵悠悠众口。恩师便称病不朝。刘备遣门下主记蒋干,登门问候。恩师亦闭门不见。似意冷心灰,去意已决。 又命函陵令鲁肃,二次登门,留蓟王亲笔手。中言,南学下庠令,苦无人选。若恩师厌倦朝堂,可回国颐养天年。 至今无下文。 虽把蓟王比光武。然恩师鞠躬尽瘁之心,刘备焉能不知。少帝此举,心机、权谋尽显。可谓“原形毕露”。 诚如何后所言,乱而无损,直追先帝。 小小年纪,便已至此。待元服,荼毒天下,可想而知。帝国历经桓、灵二帝,早已病入膏肓,苟延残喘。一而再,再而三。又出亡国之君,今汉气数尽矣。 正因窥破天机,恩师遂一病不起。 三公接连病倒。少帝亦知事大。命太医令登门诊治。蓟王亦遣函园良医,长居府中。寻医问药,日日不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0 群雄并起 “为何是此地。”袁绍求问。 “天将乱矣。南阳新帝并洛阳少帝,叔侄之争。绝难速决,亦难善终。玄德,行合纵连横。屡用『反·远交近攻』之计。去年立冬,挥师南下。一战灭林邑。辟江表十港,凿顿逊海渠。南州风物,大行其道。获利丰厚,难以估计。青州临海,诸如蓬莱等良港,海客往来。既有渔盐之利,又得海运之便。你我与玄德,相交莫逆。南州航道,必不会对你我藏私。青州与兖州接壤,据守大河上下,断淮泗八国,通连河北。再加豫州牧孙坚,集三州之力,当可保关东无虞。”好友当面,曹操吐露真言。 “新帝受禅登基时,加封徐州刺史陶谦,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益州刺史刘焉,为州牧。此时再去青州,恐不及也。”袁绍言道。 “无妨。刘岱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本初此去,可暂领北海相。先筹军资,采买蓟国舰队。而后攻城拔寨,铸山煮海,兴海运之便。不出数载,兵精粮足。那时,可请下一道诏命,调刘岱入朝为官。青州唾手可得。若刘岱不奉诏,本初兴兵讨不臣,亦师出有名。”曹操言道。 袁绍轻轻颔首:“北海富庶,当可一用。” “然也。闻徐豫七国,后加鲁国,暗中结盟,号淮泗八国。时曾密邀北海入盟。然北海国主却并未裹挟其中。且亦与冀州七国,若即若离。正因不上不下,常恐为南北所挟。本初,累世公卿,声名在外。此去辅君,必受优待。” “原来如此。”袁绍心领神会。北海国,扼守大河之尾(胶东半岛)。夹在幽冀八国并淮泗八国间。唯恐惹恼双方,故行骑墙。看似两不相帮,左右逢源。实则腹背受敌,惴惴难安。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又是南阳外戚。其为国相,北海国主足可安心。 “董卓之事,又当如何。”打定主意,袁绍又问。 “先静观其变。”曹操言道:“董卓密信,可是送与公路。” “正是。”袁绍不做隐瞒。 “如此,便让公路与其暗中往来。”曹操笑道:“待时机成熟,再行将计就计。此事,万勿令公路早知。” “也好。”二人这便定计。 曹操,袁绍,皆是枭雄。乱世将至,唯拥一州之地,可与诸侯一较长短。先前徒有虚名。坐视叔父满门惨死,二袁却毫无作为。甚是生父安危,亦无从顾及。若非蓟王出手相助,举家接入函园暂避。又使人寻医问药,好生照顾,恐已撒手人寰。 痛定思痛,大彻大悟。 当如曹孟德,孙文台,据拥一州之地。乱世之中,方可全,身家性命。 诚如曹操所言。豫、兖、青,三州,据大河上下,首尾相顾。再加飞云、盖海二舰队,纵横驰骋。另有淮泗八国,同气连枝,足可保南阳无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若无南阳新帝,分庭抗礼。洛阳少帝单凭一道诏书,便可将关东群雄,打成反贼。再驱蓟王,奉命讨贼。满门横尸,延祸三族。为期不远矣。 又因是同室操戈,叔侄相争。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天下宗王,皆如蓟王,不偏不倚,作壁上观。 事不宜迟。袁绍来去匆匆。一路风尘,重返南阳。与新帝密谈,遂外放为官。领三千部曲,顺下淮水,自不其港登岸,赴北海上任。 洛阳,南宫,玉堂殿。 “袁本初出为北海相。”少帝暗忖片刻,这便问道:“意欲何为?” “莫非行远遁避祸。”史夫人嗤鼻一笑:“世家公子,色厉胆薄,多半如此。” 少帝不置可否,转而言道:“速请太傅。” “喏。”黄门令左丰不敢怠慢,亲出传命。 少顷,太傅杨彪,入宫相见。 “袁本初,出为北海相。敢问太傅,北海国有何不同。”少帝开门见山。 得黄门令先行告知,杨彪亦有备而来:“北海据大河之尾,渡海可逆入淮泗。夹于幽冀诸国,并徐豫诸国间。富有渔盐之利。未受黄巾袭扰。国治剧县,领十八县。十五万八千余户(158641),计八十五万口(853604)。且青州百姓,困极来投,亦不在少数。时至今日,恐不下百万之众。” “果然富庶。”少帝又问道:“然袁本初何意?” “老臣窃以为,袁绍所图,非是北海,乃是青州。”杨彪一语破天机。 “原来如此!”少帝幡然醒悟:“孙破虏,曹轻车,已领豫、兖二州。再加青州,据大河之南,阻断南北水陆交通矣。” “陛下明见。”杨彪再拜。 “太傅以为,当作何解。” “宜当另举贤良,授以此职。”杨彪答曰。 少帝心领神会:“太傅可有合适之选。” 杨彪言道:“前骠骑府长史孔文举,或可一用。” 孔融乃出其父杨赐幕府。先前亦是杨彪举荐,入骠骑府为长史。董骠骑远遁蓟国,府事诸废。一众属吏幕僚,各奔东西。唯孔融等寥寥数人,仍坚守其位。 见少帝不语。 杨彪又道:“孔融,家学渊源,为孔子二十世孙。少时一门争义,天下知名。必不负陛下所托。” 闻一门争义,少帝欣然点头:“便依太傅所举。” 二日并天,类似一职二授,实属平常。 依北海王骑墙做派。必不敢轻易得罪二帝。孔融此去,为掣肘袁绍也。 滎阳县,都亭。 袁术与董卓,如约相见。 滎阳,乃蓟王瑶光贵人马氏,汤沐邑。由蓟少府属吏掌管。蓟王威赫天下。滎阳即便孤悬在外,亦无人敢犯境。又因历为兵家必争之地。滎阳墙高城阔,鸿沟、敖仓,天下知名。自为蓟王所得,连年于境内大兴土木。敖仓遂成中储重镇,称“敖仓港”。助蓟王转运天下。 汤沐邑之承袭,有别于列候食邑。唯长公主、县主之汤沐邑,可“母死子继”。余下乡、亭封君、公主之汤沐邑,皆无袭封。死后即除。 二人落座。 董卓吐气开声:“洛阳一别,公路安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1 外臣凌主 “家门不幸,如何得安。”袁术面无表情。 “此事,实非(董)卓所愿。”董卓长吁短叹:“社中遇袭,飞虻穿身,痛至昏迷。麾下兵士挥刀自保,伤及无辜。刺客来自何处,并无从知晓。” “杀我叔父满门,莫非乃出少帝之意。”袁术反问:“与后将军无干?” “正是。”董卓指天为誓:“若裹挟其中,不得善终。” “二月,有星孛于紫宫。太史令占曰:‘外臣凌主,京师将乱。’”袁术又问道:“乱京师者,何人也?” “某岂能知。”董卓正色答曰。太史令先前私语相告,只说“四方兵寇”,并无“外臣凌主”之句。 袁术话锋一转:“今日所见,乱京师者,必后将军也。” 董卓不为所动:“董某行事,只求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袁术又何尝不是如此:“家门不幸,乃私也。你我相见,为公也。还望后将军明言。” 见机一到。董卓遂附耳言道:“我若夜开虎牢关门,放关东联军入京。应太史令所言,‘外臣凌主,京师将乱’。且问公路,待新帝稳坐江山,又当置董某于何地也?” “后将军若立此大功,陛下自当重赏。”袁术理直气壮。 “口说无凭。”董卓摇头。袁术之言,焉能轻信。 袁术问道:“后将军,欲谋何职?” “位列三公可乎?”董卓开价。 “三公之位,何其易耳。”袁术心中鄙夷而面色不变:“如此,当回禀陛下。料想,必能令后将军如愿。” “若能位列三公,董卓自当效犬马之劳。”董卓抱拳相谢。 “一言为定。” 二人约定时日再见。袁术路远,先行离去。 目送袁术车驾北归。身旁牛辅低声下气:“将军开价,何其低也。” 董卓龇牙一笑:“先前不过戏言耳。二袁乃南阳外戚,又岂能容我身居高位。” 牛辅一愣:“既如此,将军何故与袁术,虚与委蛇。” “依令行事,毋需多问。”董卓避而不答。 “喏。”牛辅急忙应诺。引车驾重返虎牢不提。 南阳,宛城,新帝宫。 得袁术秘奏。新帝皱眉言道:“董卓其人,狼子野心。先应少府之约,广发衣带诏。后又转投靠弘农王,诓联军扣关,除二戚兵权。今欲再投,焉能信之?” 袁术自持外戚显贵,故进言道:“陛下所言极是。正因董卓其人,狼子野心。变化无常,并无定主。故此事,方可信以为真。” 见新帝无语,袁术又道:“年前,洛阳数路兵出,乃至京师虚空。只需赚开城门,大军入京。大汉江山,足可一战而定也。董卓麾下,不过数万兵马。即便暗藏不轨,大势已定,能奈我何?自当俯首称臣。敢有二心,身死族灭。” “赚开城门,一战而定。”新帝焉能不为其所动。洛阳八关锁固,外有虎牢阻断东西。只需遣奇兵一支,兵临城下。少帝猝不及防,必然完败。 那时,挟少帝退位,新帝遂成唯一共主。只需一道敕令,足可令天下臣服。便有不臣,二出诏命,蓟王必兴兵讨之。董卓纵然虎狼,又“岂若麒麟”? 信是不信? 新帝天人交战,举棋不定。 奈何利大。少顷,终下定决心。遂言道:“董卓何所求?” “求位列三公。”袁术答曰。三公,位高权卑。徒有虚名。便是先帝西邸卖官,亦不过开价一千万钱。时崔烈五百万求之。为人所鄙。须知,一郡太守,亦作价二千万。 “何其易耳。传语董卓,若立大功,可为太傅。”程中大夫,亦为新帝诞下麟儿。新帝当可授此职。 “遵命。”见新帝心随意动,袁术神情振奋,再拜而出。自去与董卓联络不提。 东莱不其县,不其港。 闻新任北海国相入港。不其令童恢,急忙赶来相见。 “下官拜见国相。” “明庭无需多礼。”大彻大悟,如获新生。袁绍意气风发:“赴任途中,路径此地。麾下人马嘈杂,明庭勿怪。” “不敢。”童恢不卑不亢。 环视不其城港,袁绍又问:“闻蓟国海市往来,不其亦列其中。为何港中船只寥寥,不见海客。颇为萧瑟。”曹孟德言犹在耳,青州坐拥渔盐之利,又得海运之便。待亲眼所见,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国相有所不知。”童恢答曰:“自年前蓟王泛舟南下,周遭多有海贼出没。常聚众劫掠往来海船,若遇大舡则如鸟兽散。蛰伏荒岛。待大舡远离,又出没如常。东莱各处,不堪其扰。故海客断绝,渔户北投。” “贼人何名?”袁绍随口问道。 “不知首领姓名,皆唤‘东莱贼’。”童恢答曰。 袁绍言道:“贼酋必出东莱。” “或当如此。”童恢亦如此想。唯当地渔户,方能熟知周遭情貌。 略作思量,袁绍又言道:“此等蟊贼,何须蓟国横海舰队,劳师远来。某代为灭之。” 童恢大喜下拜:“多谢国相,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袁绍豪爽一笑。 待童恢忙去打点,便有心腹家将,瓮声问道:“此港,非北海国所有。明公何故空耗兵马。” “无它,杀贼扬名耳。”袁绍答曰。 见家将似懂非懂,袁绍附耳言道:“我虽有重名,然军名不显。借攻灭海贼,扬我军威。再去上任,北海王必不敢轻视。” “原来如此。”家将心领神会。 袁绍三千私兵,皆披楼桑兵甲。攻灭一众海贼,又有何难。若得海贼私藏,当可分期付款,采买蓟国舰队。 杀之既能扬名,又可抄掠海贼私藏。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不其城,内外二郭。城内街衢纵横,城外濠沟环抱。其西南水门外,墨水入海口,建有不其港。 关东大乱,道路断绝。时,不其侯夫妇,将食邑质押金市子钱家。不其令童恢,即将期满离任。不久当随海市北上。追随其弟,投靠蓟王。 不料便在此时,东莱贼兴。乘轻舟往来袭扰,船户纷纷北逃。童恢不善水战,区区县城,亦无战船水军可用。 踌躇间,竟遇袁绍携私兵渡海,愿代为讨贼。 童恢焉能不大喜过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2 北国之春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立春后,蓟国农人,始整修农具。隆冬时节,北国冰冻三尺,万里皆白。早春日暖,冰盖悄然融化。纵横阡陌,最先露出。分割田块内冰盖,随之日益消融。 千里稻田,得冰雪融水,潜移默化,不断滋润。再得一夜春风,碧波荡漾。水面皆开。 春江水暖鸭先知。 待水鸟重来。稻作伊始。 各级官吏,周而复始,早成宿吏。何须蓟王出面。 华夏农耕立国。每年入春,皆要行隆重典礼。上古时,孟春正月,春耕之前,天子率诸侯亲耕。皇帝自扶犁耕种,称“天子籍田”。 至汉时,典礼尤其隆重。皇帝先以“太牢”祭祀社稷。再领百官公卿耕田。故汉未央宫,有“天子弄田”,供天子亲耕。另有茧馆(织室),便皇后行“亲蚕之礼”。 故每年早春时节,皇帝在弄田试耕、宴游。遂相沿成习,已有四百年。 大汉家国同构,郡国并行。 蓟王楼桑百余亩溪谷地,便是“诸侯籍田”,或称“诸侯弄田”。先前,皆雇佣宗人代劳。然自海内大儒纷纷来投,更有儒宗郑玄坐镇太学坛。“籍田礼”并“亲蚕礼”,遂被纳入《蓟法》。 郑玄上疏言,籍礼乃“国之大典”,祭祀社稷,“(以)祁(丰)年”。不可轻弃。 蓟王春耕之日,先以牛、羊、豕,太牢三牲,祭祀社稷。而后领文武百官,移驾楼桑大溪地。行“籍田礼”: “皇帝亲执耒耜而耕。天子三推,三公五,孤卿七,大夫十二,士庶人终亩。乃致藉田仓,置令丞,以给祭天地宗庙,以为粢盛。” 皇帝需置耒耜(lěi sì)三推三返,三公加自五推五返,少师、少傅、少保,多至七推七返,大夫十二推返,士庶人则要全部耕完。还需另设专理籍田之官员,如籍田令、籍田丞等,隶大司农。籍田所得,均输入藉田仓。供宗庙祭祀用。 蓟国无大司农。百余亩籍田,皆由少府管辖。藉田仓,便是老宅后院仓楼。籍田令秩六百石。蓟王授予从妹刘菡。及笄时,本欲嫁甘兴霸为妾,却被婉拒。后太妃许上庠令所请,赐婚郭奉孝。 郭嘉尚未及冠,刘菡亦初及笄。二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蓟国农作,大利机关。耒耜早被旋耕机替代。犍牛(阉割过的公牛。较驯顺,易驾驭,优肥育)或耕马拖拽。耕者只需端坐旋耕机位,驾驭牛马,防止犁偏即可。 省时省力。 御术乃六艺之一。蓟王自幼长于乡野,自是熟络。 凡典礼,皆有表演属性。众目睽睽之下,蓟王稳坐机位,驾驭耕马,行三次犁返。而后由王傅黄忠代劳,次后由四少师轮替,再后为左右国相,幕府三丞,五尹三守十六令…… 百亩稻田,如何够分。 凡能为蓟王耕田,皆是肱股重臣。便是有一席围观之地,皆是刘氏宗亲。可想而知,防备之严密。号称“来有所自,去有所由”。有邑无门的楼桑,亦自双阙覆道,落下“清钢锁环卷帘门”。 卷帘门,由清钢叶片,锁环拼连。如同卷帘,自覆道翻卷落地,与暗轨内藏机关卡合。严丝合缝。任由刀砍斧劈,断难破开。 自胡杂马贼,雪夜来攻。蓟王未雨绸缪,手绘图板,锻造卷帘门。藏于覆道暗格。只需阙楼守卫,搬动机关。便可翻卷落下。宫中覆道亦有此机关,少府还专设“复道丞”一人,专职掌管。 楼桑百姓啧啧称。难怪楼桑五缺,不惜工本,皆立双阙重楼。水砦亦有千斤闸门,可随时落闸。我等无忧矣。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仓促操机,必有疏漏。凡耕籍田者,皆在自家田中,操练多时。务必熟能生巧,万无一失。 后世俗语曰:“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又说:“光说不练假把式。” 周遭刘氏宗人,皆稻作多年。究竟是“籍田”,还是“弄田”,便看王上如何操持。蓟王本就起于微末。麾下一众肱股重臣,出身太学坛者,皆有学田可耕。避入深山者,亦躬耕自养。为官多年,稻作皆不生疏。 轮替操作,并无疏漏。围观百姓,各自点头。 日中时,王宫车驾列队抵达。王妃并七妃,领宫女送来酒食。刘备并百官,沿田埂席地而坐。与百姓共享,美酒佳肴。 便有学坛大儒,欲进良言。却被上庠令郑玄所阻。 儒宗言:今日君民同乐。只有农夫农妇,并无君王黎庶。 众人皆服。 众目睽睽之下。见蓟王谈笑自若,举手投足,如沐春风。 自人群中驻足远眺。罗马皇后鲁琪拉,眸生异彩。世人皆言蓟王,至真性情。正如眼前这般。决然装不出来。 区区百余亩溪谷美田。不及日落,已耕毕。三五老农,日耕一顷。更何况文武百官,人手足备。 无需急回。陆城侯府老宅,足可夜宴。 王妃并七位小姐姐,耳鬓厮磨,轮伴身侧。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车驾回宫不提。 临乡,蓟王宫,瑞麟阁。 士贵人、宋贵人、马贵人、安贵人,并一众瑞麟阁女史、学事史,已恭候多时。 今日首呈,乃出中令赵娥上疏。 “女博士(注①)?”刘备欣然笑道:“须‘明于古今,温故知新,通达国体’,还须通《易》、《》、《孝经》、《论语》等,方可荐为博士。既有‘大家’之称,何必再封博士。” 再细看上疏,刘备这便醒悟:“中令欲将沉月阁女校,划归少府。凡校中博学才女,经太学考试,皆可获称‘沉月阁(女)博士’,秩六百石。” 宋贵人言道:“夫君既设少府女官,增设女博士,亦无不可。” “沉月博士,类比太学博士,既可入各城女校,传道授业解惑。亦可入少府,为披香殿女官。改称‘披香博士’。”马贵人连晋升之路,亦想好。 安贵人心领神会,进而补充:“披香殿中佼佼者,夫君聘入后宫,侍奉瑞麟阁。当改称‘瑞麟博士’。” “沉月博士、披香博士、瑞麟博士。”刘备遂笑问道:“品秩又当如何?” “王宫无秩比。当取:六百石,一千石,二千石。”士贵人一语中的。 ------题外话------ 注①:“(甄皇后)年九岁,喜,视字辄识,数用诸兄笔砚,兄谓后言:‘汝当习女工(女红)。用为学,当作女博士邪?’后答言:‘闻古者贤女,未有不学前世成败,以为己诫。不知,何由见之?’” 感谢第154位舵主:『shengbianyu1』。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3 芳兰之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凡有所问,四人必有所答。且又趁“籍田礼”后,联袂而来。 其中深意,蓟王焉能不知。 增设女博士,许是后宫共识。 故先由中令赵娥上疏。再由四贵人,旁征博引。蓟国亦未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后宫垂帘称制,亦是祖例。四贵人“丰姿绝色,聪敏才明”,皆须眉不让。欲为天下女子正名之心,蓟王感同身受。 安贵人虽晚来,却与七位小姐姐,早有羁绊。陪蓟王泛舟南下,将偌大的三足踆乌船宫,打理的井然有序。性格柔中带刚,颇有女中豪杰之风貌。敢爱敢恨,深受蓟王宠溺。 这便直言道:“夫君为安置远来胡女,遂开立蓟乐府。坊中织肆,多有女工。家中寝肆,亦多有女客庸。闻宣帝时,有披香博士淖方成,白发教授宫中,号‘淖夫人’。更有才女班婕妤,四十又七被召入宫,任女师,赐号‘曹大家’。夫君光融天下,明以照奸。何不‘萧规曹随’。将历代先皇芳兰之举,立为长久之策。传于后世。” 刘备轻轻颔首:“如贵人所言。此乃国策,需问政群臣。披香博士,古而有之。然瑞麟博士,却是首创。且看群臣何言。为夫再做计较,如何?” “妾等,遵命。”知蓟王忧心此举,易遭人诟病“巧立名目,擅开后宫,方便之门”。 反而不美。宜当先问计群臣。若群臣皆无异议,再开诚布公,广而告之。令千万国民悉知。若民意汹涛,便是蓟王,亦不可强为。 逢大朝会。 蓟王将中令赵娥上疏,遍示众人。 不等群僚齐看。上庠令郑玄,起身奏曰:披香博士,前汉已置。主公亦曾授宋贵人此职。今以少府代黄门,除两汉四百年,内官专权之祸。开府以来,自中令以降,皆奉公职守,并无差池。且少府女官,多出女校。国人子女入校修习,蔚然成风。十载之内,必出大家。加之南宫少府与后宫,向来泾渭分明。女官非女婢,更非女嫔。故老臣窃以为,立女博士,未尝不可。 不愧天下儒宗。一席话,滴水不漏。 萧规曹随乃其一,绝宦官乱权乃其二,民间女学成风乃其三,蓟王公私分明乃其四。 尤其蓟国无宦,社稷无患。 至于民间如何,王宫如何,祖宗家法如何,皆逊其次。 尤其前后二次党锢,天下士人受牵连者,不计其数。痛定思痛。蓟王不用刀锯余人,启用女官。用心良苦,上下皆知。 女子年十五出仕,年三十五致仕。二十载青春作伴,唯有中令,中仆射等,寥寥数人,可入蓟王宫。余下众女官,皆放出宫。还有更多女校生,无缘少府。女博士,遂成安家立命,不二之选。 留校任教,聘入署寺。亦或是寻章摘句,开设私学。即便嫁为人妇,终有所依。 蓟王环视群臣,居高下问:“诸君以为如何。” “臣等,附议。”群臣下拜,异口同声。 “如此,分设『沉月博士』、『披香博士』、『瑞麟博士』,并各城女校,悉数划归少府所辖。”蓟王又道:“由太学、大学、并王子馆、女校,四方会考,择优取之。如何施为,由少府与各方商榷。务必广开言路,不得徇私。” “喏。”中令赵娥,趋步下殿,肃容下拜。 赵娥年纪稍长蓟王数岁。距致仕为期不远。太妃有言在先,当以贵人礼聘之。无出意外,中仆射荀采当补之。待荀采致仕,入蓟王后宫。又当何人补位…… 便有人暗自思量。 百思不解中,忽得一线灵光。 抬头悄看蔡少师。 “喜贺诗就酒,隔壶手自温。” “上宾思下句,急煞后来人。” 论承上启下,非蔡师女莫属。 年二十造王陵。年三十造大舡。待诸子长成,人各一支远征舰队。开拓荒洲,向化诸夷。聚土封王,薪尽火传。 朝会后,新一期《朝闻日报》,遂将少府选立女博士,公之于众。本以为,一国之政,影响有限,岂料日报一出,天下才女闻风而动,皆北上应试。其中不乏“博学有才,妙于音律”者。 蓟王得闻,颇多讶异。 正如少时,楼桑宗亲,合举族之力,不过代代甄选四子入学。足见寒门,修习之难。男子尚且如此,况女子乎? 故非世家大族之掌上明珠,不得学也。 换言之,必是富贵人家女,方可习写学文。且能学有所成,必出名门。 蓟国无名门。新兴爵民,比起传承四百年,与汉共休的世家大族,还逊一筹。毕竟蓟王起于微末。满打满算,不过二十载。四百年,有几多二十载。 问过方知。 日报所言,被人曲解。误以为,如同择选采女。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庸脂俗粉,难入法眼。故择才女入宫。蓟宫之“才女”,便是汉宫之“采女”也。 应劭《风俗通》:“六宫采女凡数千人,天子遣掖庭丞相率於乡中阅视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长壮皎洁有法相者,因载入宫,谓之采女也。” 又《后汉·皇后纪序》:“又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岁时赏赐充给而已。” 凡入选才女,皆授六百石沉月博士。其中佼佼者,出仕南宫少府,为秩一千石披香博士。万中之一者,收入蓟王后宫,拜为二千石瑞麟博士。 话说,王爵妻妾不过四十。 于是蓟王巧立名目,另辟蹊径。名择才女,实则选妃也。 参考《蓟法》。一人入宫,全家得道。 君不见诸夏女仙,亦争相入宫。伴驾左右,承欢榻上。西王母更凭季季岁俸,重建西王母国! 其利之大,何必多言。 俗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国中爵民,纷纷举适龄女子应试。乃至宝马香车,列队而至。大家闺秀,齐聚王都。 悉知一切。饶是早有准备,蓟王亦不由瞠目。 累日来,神采飞扬,眉飞色舞之中令赵娥劝谏道:主公并无此意,何惧人言。再者说来,若真有才学,纳入后宫,亦增光添彩,添枝增叶。 好一个“添枝增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4 先发优势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王忽忆起少年时。托豪商田韶,为陈逸贩婢女。 乃至七位小姐姐,联袂而来。 男女之事,毕竟大防。正因有此先例,刘备故才颇为谨慎。 不料仍引来如此风波。 万众瞩目,莫过如斯。 见天下流民、天下士人、天下豪商、天下豪杰、天下才女,皆齐奔蓟国。四少师于王子馆中高阁,置酒高会。广邀知己好友,推杯换盏,击节而歌。王子馆会,遂成美谭。 四师用心良苦。立女博士,大利于国。虽遭曲解,颇多非议。又岂会让主公刘备,独担污名。 再者说来。王爵妃嫔虽不过四十。 然西域五十五国之五十六妃,皆出先帝赐婚。其用意不言自明。欲行美人计也。果不其然,蓟王尚不及而立,已有三百余子。推恩令下,王国支离破碎。不复先前盛貌。 蓟王遂立江表十港,开拓海外荒洲。言,而立之后,开造掠海大舡。待诸子长成,泛舟海外,聚土封王。 如此,足可保千里江山,不任人宰割。嫡长子封,号“三墩第二”。自幼得公孙王妃真传。剑击之术,不可限量。又得四少师言传身教,再加三叔公四时进补。年假回宫,虎虎生风。太妃喜叹,直追其父也。 前后之君,皆明主。大汉三兴在望。 蓟国上下皆知,海外荒洲,皆为“诸王子国”。正因后继有人,故国人大航海热忱不减。眼前之利厚。然长远之利,不可限量也。 此,便是国策之连贯性。 蓟王力排众议,开拓荒洲。若新王继位,一道诏命,靖海绝船。所辟荒洲,所建海港,所化野人,无数心血,一夜之间,付诸东流。 然若为诸王子国,则情况大不然。 新王焉能罔顾人伦,断兄弟往来乎? 蓟王行事,兼顾眼前并及长远。明主之姿也。 才智有限,阅历尚浅。无从体会蓟王深意,亦无妨。只需闻风而动,相向而行。致富发家,何其易耳。若学杞人忧天,无端见疑。则悔之晚矣。 从来“满罐不响,半罐叮当”。后人诚不欺孤。 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遂成今日之儒学。然一门所限,显而易见。故蓟王这才醒悟,武帝之用意,乃是取儒家中正平和之风,兼容并蓄,集百家之长。故以儒宗郑玄为首,借吸纳王学之机,编撰《蓟国大百科全》。目的,便是继往开来,兴『大儒学』。 后世儒家“中平”,劣化成“中庸”。博采众长,裂化成一家独大。 究其原因,还是国力强盛与否。 大汉开明之风,滋养开明之士。闭关锁国,自诩天朝上邦。滋养一众夜郎自大,井底之蛙。“夏虫不可语冰”。于是“内诸夏而外夷狄”。失去了文明的高位。终至初火熄灭。反被蛮荒吞噬。 众所周知,野兽多畏火。失去了文明的初火,矗立于荒兽环伺,弱肉强食的丛林,注定被生吞活剥,尸骨无存。 一言蔽之,先发优势,断不可轻弃。 环顾宇内。汉家文明无可匹敌。徼外野民,心向往之。六尺岛夷,得蓟王授米,竟喜极而泣。以为来自“天国之珍味”。于是俯首称臣,欣然归顺。足见文明的力量,有多强大。 一旦失去了文明的强势。再夸夸其谈,天朝上邦,人杰地灵,地大物博。非但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反惹垂涎。只欲先宰后割,大快朵颐。 环顾左右荒洲。洲中野人,非但未及分封立国,甚是连族群意识,尚处于萌芽。更无国界领土之认知。丰镐之地竟如同一泡牛粪。谁先圈占,便为谁所得。蓟王索取殑伽港,便是例证。 淳朴如斯,让蓟王如何能忍。 果然“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人心皆肉长。“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若遇野性难驯,食古不化。一打尽,悉数溺毙便是。何其,易耳。 闻珠崖洲、澶洲、殑伽洲,遍地珍异果。稻作可一季三熟。 便有爵民,欲泛舟南下,种田开荒。 蓟国爵民,又称爵士。有爵之士。 蓟王仿前汉上林苑,于象林县,广置象林苑。乃属王家苑囿。大汉私园最著名者,便是梁冀菟园。今为蓟王陵。 爵民所辟海外私田,当作何论处。百官各执一词,并无定论。 一方据理力争:若依《汉律》,当归己有。然若依《蓟法》,田亩与爵位匹配。为蓟国爵民,国中既有美田,焉能于海外另辟新田。 另有一方反驳:开辟荒洲,向化野民,本就是既定国策。举国之力,方能达成所愿。国民渡海开荒,求之不得。千万国民,若海外皆有良田,可一季三熟。当大利于国。焉能因噎废食乎? 就事论事,激辨亦无妨。 待殿内稍得平息。蓟王遂看向儒宗郑玄。 “郑公有何高见?” 不料蓟王以国策相问,郑玄这便起身奏曰:“老臣窃以为,市舶期券,当可一用。” “哦?”满朝文武,皆被触动。 蓟王心领神会:“郑公且细细道来。” “遵命。”闻弦歌而知雅意。郑玄心神大定,这便言道:“海外荒洲,风土迥异。开荒稻作,非一日之功。需季季如此。国中一季一熟,农时颇长。如何能兼顾。不如雇佣荒洲野民,传授耕种之法。订立券,如约得利。” 此乃种植园之雏形。只不过,比起大汉庄园主雇佣佃户劳作。后世农场主,多贩奴隶劳作。 “如何施为?”蓟王又问。 一问一答,郑玄已有定计:“如同海市贩卖舱容。主公于海外荒洲新辟田亩,可分贩国民。庸金、牛马、机关诸器,凡稻作所需,皆由国人出资。待颗粒归仓,再如约分利。或可称:‘寄田’。” 闻此语,百官纷纷醒悟。 此乃,时下西域所特有的耕种方式。土地贫瘠之国,常在他国借地耕种,故称寄田。 《汉·西域传上·鄯善国》:“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注曰:“寄於它国种田,又籴旁国之谷也。” 不同之处在于,蓟人无需亲赴海外荒洲。只需与蓟王签订券,先期投资,后可季季,如约得利。 “海外寄田,当如何划分。”蓟王三问。 “与国中无异。”郑玄三答:“当视民爵而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5 天下都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愧是儒宗。 博览群,知之甚祥。寄田一出,众人交头接耳,各有所悟。 蓟王见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这便言道:“郑公之意,比同爵田。海外与国中等同。” “主公明见。”郑玄答曰。 “诸君,以为如何?”蓟王居高下问。 “臣等,附议。”百官同声。 蓟国先有三食俸。又见双爵田。编户齐民,户户一顷。二十等爵之一等公士,则为一顷半。比编户齐民,多出半顷。领岁俸五十石。可在海外荒洲,新辟三熟美田一顷半。内外相加,足比齐民多出一顷。 新政虽未及颁布。然市舶寺期券获利之丰,显而易见。可想而知,“寄田劵”一出,必当风靡国中。 “市舶寺既掌‘寄舱券’,当由水衡都尉掌‘寄田劵’。”左相崔钧起身奏报。 “水衡都尉隶属辅汉幕府。宜当由幕府主理。交由水衡都尉分理。”刘备言道:“具体事宜,可由麾下‘象林农官’掌理。”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至此,幕府与封国,内外分立,协同如一。凡国境之外,诸多事宜,无论边疆亦或是海外,皆由幕府掌管。 幕府左、中、右三丞,职权亦随之确立。 右丞荀攸,掌四方都护(漠北都护府、岭南都护府、西域都护府、东瀛都护府)。左丞李儒,掌四方护尉(使匈奴中郎将、使高车中郎将、护乌桓校尉、护羌校尉、护氐校尉、护南蛮校尉)。中丞贾诩,掌水衡都尉,并陇右牢城。 话说,李儒先于荀攸,出仕蓟国。却将幕府右丞之职,让与荀攸。万里手刘备,吐露剖心之言:贾诩、荀攸,庶乎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yú同‘啊’)!李儒远不及也。甘居其下,心满意足。 蓟王不由慨叹。果然“南橘北枳”。今时今日之李儒,与史上逼少帝饮鸩而亡之李儒,可谓判若两人,云泥之别。 遂擢荀攸为右丞,李儒为左丞。 幕府已改造增筑毕。一众幕僚,正分批迁入。幕府毗邻门下署,与二国相府,隔街相望,门当户对。又紧靠王宫北门。可想而知。说是蓟国权重之地,亦不为过。 临乡与南港合并,称蓟都。又称『北都』或『北京』。 北都,都北也。 张衡曾作《二京赋》。言指东京洛阳,西京长安。南京自是宛城,北京便是临乡。 无有异议。 千二百万蓟人,由幕府并封国,计十二万精兵拱卫,可谓固若金汤。 若再加陇右大震关辅汉偏将军鞠义,大散关辅汉裨将军高顺麾下兵马。当不下十五万。具体多寡,不足为外人道哉。 四方都护,各有五万府兵。再有四方属国兵马,蓟王可不费吹灰之力,组建百万雄兵。 蓟王但凡有不臣之心。挥鞭一指,摧枯拉朽。江山易主,何其易耳。 “然无王莽,何出光武?”平乐会上,党魁一语中的。 与会众人,大胆求问:“敢问少府,若将蓟王比光武。今时今日,何人又是王莽?” 党魁高深一笑:“再出王莽,为时不远矣。” 众人面面相觑。莫非党魁当真…言有所指。然遍思朝野上下,无人有此赫赫权势。 南宫玉堂殿。 少帝累日来,朝政缠身,难有闲暇。 卢司空抱恙请辞。袁司徒一病不起。自二月,有星孛于紫宫。曹太尉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勉强撑过三月。 “夏,四月,太尉曹嵩罢。” 卢司空乃蓟王恩师,少帝岂肯轻动。袁司徒刚历手足之痛,亦需体恤。三公之中,唯有曹太尉,一无是处。罢了便罢了。 天降灾异,必罢三公。为堵悠悠众口,尤其谨防千秋观内望气者,妖言惑众。少帝当机立断,罢免太尉。 曹嵩自知仕途终了,上表乞骸骨。少帝亦勉强应允。于是曹嵩大宴宾客,散尽家财。仅携家小归乡。永别洛阳。 曹孟德早有准备,待出关,便由府中死士,一路护送。谯县老家,兵荒马乱,恐性命不保。遂携少子曹德,去琅邪避祸不提。 辅汉大将军归国。三公缺席。唯剩太傅并九卿,伴驾左右。少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及天明,便召太傅入宫,商议三公之选。 便在梳洗更衣时,史夫人从旁进言道:“太尉掌武事,司徒掌民事,司空掌监察。三公位高,非陛下心腹不可任之。” 少帝不置可否:“阿母以为,何人可当此责。” “奴婢窃以为,后将军董卓,或可一用。”史夫人低声言道。 “后将军初为九卿,尚不满载。如何能再擢升三公。”少帝和颜悦色。 “俗谓‘事急从权’。今南阳久悬不下。洛阳人心浮动。若不加安抚,恐生大乱。”史夫人谏言道:“后将军曾灭黄巾,颇有功勋。出身西凉,朝中孤立无援。若能重用,可为陛下鹰犬。拱卫京师不乱。” “阿母言之有理。然,后将军资历尚浅。骤登高位,恐遭人非议。言朕,任人唯亲。”见史夫人还欲强谏,少帝面上不悦,一闪而逝:“阿母之意,朕已尽知。假以时日,必令后将军如愿便是。” “奴婢,遵命。”史夫人正欲知难而退,忽又想起一事:“回禀陛下,门下弟子言,京中望气者乱语,徐豫七国,恐有大水。” “哦?”少帝一愣:“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史夫人乖巧作答:“司空掌水土事。一问便知。” “卢司空称病不出,如之奈何。”少帝轻叹。 “如此,或可召太史令一问。”史夫人宽慰道。 “速召太史令入宫。”少帝当机立断。 太史令,秦时始置。前汉因之,隶太常,掌天文、历法、撰史。今汉置一员,秩六百石,不再撰史,专掌天时、星历,岁终奏新年历,国祭、丧、娶奏良日及时节禁忌,有瑞应、灾异则记之。 历任最著名者,当属“科圣”张平子。 凡为太史令,执掌灵台者,皆善术学,精通风角,谶纬之术。 熹平五年,黄龙见谯。时太史令单飏曰:“其国后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亦当复见。”后出为汉中太守,公事免。再拜尚,卒于官。 今太史令王立,亦善观星。 与太傅杨彪,一前一后,奉命入宫。 事有轻重缓急。三公之事,暂置一旁。少帝当头便问:“七国真有大水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6 日黑水溢 太史令肃容下拜:“天象无常,神机莫测。臣,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少帝逼问。 “去年三月丙申,黑气大如爪,在日中。今年正月,日色赤黄,中有黑气如飞鹊,至今未销。”太史令言道:“《春秋感精符》曰:‘日黑则水淫溢。’” “日黑水溢!”少帝大喜:“当应于何处?” 太史令王立,斟酌答曰:“或是淮泗。或是江汉。” “妙极。”少帝笑叹:“真天助朕也!” 殿中诸人,心领神会。太傅杨彪奏问:“陛下欲借大水,一战而胜乎。” 少帝郑重顿首:“正是如此。” “淮泗重镇,民众聚集。若七国大水,恐万民饥流。若此时兴兵攻伐,是为不义也。”太史令王立,劝道。 “朕,兴兵讨逆,顺应天命,何来不义!”少帝不悦。 见王立仍欲强谏,少帝言道:“朕知太史令忠于朝廷,然天道深远,幸勿多言。” “臣,遵命。”王立无可奈何。 太傅杨彪,亦知劝解无用。于是退而求其次,谏言道:“有无大水,两可之间。陛下切莫强为,恐伤天和。” “太傅所言极是。”少帝亦知收敛,转而言道:“太尉罢免,三公缺席。值用人之际,太傅可有大贤,举而继之。” “射声校尉马日磾,乃大儒马融之族孙。出身经学名门,又通晓兵事,或可当此要职。”杨彪已有人选。 “与滎阳君,乃出同门。”少帝心领神会。时大将军何进,攻打二宫。命董卓并丁原,假灭黄门,阻挠函园雄兵入城驰援。皇甫遗孀马氏被贼人所掠,幸得蓟王三弟张飞所救,送上瑶光殿。董太皇成人之美,遂封马氏为滎阳君,许配蓟王。今为瑶光贵人,常伴蓟王身侧。且已诞下麟儿。人生境遇,不可同日而语。 “正是。”杨彪答曰。 少帝欣然应允:“甚好。” 心事已了,少帝随放二人出宫,自避入后殿不提。 待史夫人入殿相见。少帝遂密语曰:“速传河堤谒者入宫。另,凡有通晓水功(水利工程)之人,亦一并带到。” “南阳樊陵。”史夫人脱口而出。 “何许人也?”少帝随口一问。 “樊陵,字德云。乃隐士樊英之孙。光和五年,任京兆尹时,曾筑‘樊公渠’。关中百姓深得其利,故亦称‘樊惠渠’。名士蔡邕亲眼得见,遂作《樊惠渠歌》而赞之。”史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帝大奇:“何以知之?” “不瞒陛下,此人曾暗中相托,愿捐资千万修宫钱,只求位列三公。”史夫人笑答。 “原来如此。”少帝略作思量,便已定计:“此事易耳。若能为朕解忧,三公之位,唾手可得。” “陛下不是已许射声校尉马日磾乎?”史夫人惊问。 “无妨。”少帝言道:“可先授樊陵,再许马日磾便是。”言下之意,三公之位,岂能长久。俗谓“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一语中的也。 “喏。”史夫人便去传诏。 少顷,待一众善水功之臣,齐聚玉堂殿。 殿前已铺展开《关东山川河渠图》。 少帝手指南阳,居高发问:“太史令言,日黑水溢。不出数月,淮泗七国,当有大水。诸位皆善水功。且细观此图,如何因势利导,一战而胜之。” “这……”殿中群臣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此举有伤天和。人臣岂能献此绝户毒计。 唯一人例外:“回禀陛下。南阳群山环抱,形胜之都。襟三山而戴群湖,枕伏牛而蹬江汉。境内枝津纵横,地势低洼。且又是淮水之源。若淮泗大水,南阳断难幸免。” 少帝定睛一看,正是樊陵其人。樊陵本就是南阳人氏,又善水功。故对南阳山川地形,了如指掌。 少帝心中暗喜。遂命众人退避,独留樊陵一人。 这便以心腹之言相告之:“水淹南阳可乎?” 樊陵心领神会:“南阳三面环山,一口南缺。只需水大浪急,冲营毁寨。何愁反贼不灭。” 少帝又问:“当如何施为。” 樊陵答曰:“无非‘穿渠筑堤’耳:引它津之水,筑上游高堤。只需水满,暴涨溢岸。必破堤而出,一泻千里。” “需耗时几何?”少帝三问。 “人手齐备,一月足矣。”樊陵曾修樊惠渠,此言当可信之。 少帝欣然点头:“待事毕,当为三公。” “臣,樊陵,遵命!”樊陵大喜下拜。兴冲冲领命而出。 稍作平息,少帝又道:“速传命四方将军,砍竹为筏,存以备用。” “喏。”史夫人再去传命。 “命后将军火速回京。言,军情紧急,不得有误。” “喏。”黄门令左丰,遂奉命而出。 出南宫。太傅杨彪,心事重重,车驾出城,遂转往函园,仙台里。拜会抱恙赋闲卢司空。 卢司空,略有小恙,并无大碍。只因心病难愈,故不愿与陛下相见。 知太傅拜会。便中门大开,曲廊相迎。 “司空安否?” “略生小疾,劳太傅挂念。”卢植回礼。太傅位在三公上,卢司空自当亲迎:“请堂内一叙。” “请。” 宾主落座,婢女奉上香茗。 卢植举杯相敬。 落杯后,遂问道:“太傅此来,可有要事。” “正有一事,特来告知。”杨彪遂将少帝相召,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日黑水溢,淮泗决堤。”卢司空言道:“淮泗今春多雨,汛恐早发。入夏后,或当有大水。” “(司空)掌水土事。凡营城起邑,浚沟洫、修坟防之事,则议其利,建其功。凡四方水土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国有大事,则与太尉、司徒共商议”。 正因乃出职权所辖,故卢植对天下水情,知之甚祥。 “若陛下水淹南阳,该当如何?”杨彪先前侥幸尚存,此时却已心事重重。 “南阳地陷,本就水患频发。若天灾再行人祸,生灵涂炭,万民饥流。此乃自断社稷,取祸之道也。”卢植一语中的。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杨彪不由泪目。 “宜当上疏力谏。”卢植言道:“我再书信蓟王,一同上表劝谏。” “如此,也好。”少帝亲政,大权独揽。杨彪等人,有心无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7 水淹三军 二人枯坐无言。四目相对,各透一丝悲怆。 “代汉者,宗王也。”太傅杨彪忽言道:“言指蓟王否?” 卢植不置可否:“无王莽篡汉,何来光武中兴。”言下之意,蓟王非王莽。 “蓟王恪守臣节,从未僭越。正因深知蓟王秉性,故陛下急欲稳坐帝位。如此,方能号令群雄,得以蓟王为首,天下宗王北面称臣。”杨彪常伴君侧,知之甚深:“陛下远不及元服,何其急也。” 卢植面无表情:“南阳大水,几无可免。但求蓟国横海大舰,能及时赶到。救万民于水火。” 杨彪叹道:“司空莫非,去意已决。” “嗯。”卢植轻声言道:“先冤杀袁隗满门五十口,又置百万黎庶于不顾。今汉亡国之君,非桓灵二帝。乃出当今陛下也。” 无外人在场,卢植终吐露心声。 杨彪闻言,不由老泪纵横。可叹大汉忠良,何其多也。 “蓟王来函。言,南广阳大学,缺一‘下庠令’。又说,所撰《大百科全书》,亦苦无人手。老将至矣,洛阳终非久居之地。不日举家北归。太傅珍重。” “司空珍重。”临行前,杨彪又言道:“若大学亦缺人手,老朽可为蓟王一用。” “太傅若来,蓟王自当扫榻以待。”卢植躬身相送。 车驾寻路下山。杨彪心气难平。函园百姓,皆蓟王守陵人。嬉笑怒骂,鲜活人声。阳渠水道,日日帆满。转运海外奇珍,蓟国名产。 洛阳百姓,深得其利。历经兵变,二宫流血。四郭生灵涂炭,争相避入函园,求保平安。如今,半数洛阳百姓,皆迁入函园安居。九坂悬楼,更聚拢宗室贵胄,洛阳高官三千户。 人心向背,何必多言。 只需天时地利并人和。蓟王轻车上洛,昭告天下。再续二百年煌煌天汉。三兴可待。 “生食汉禄,死为汉臣。”杨彪止泪长叹:“老夫此生,终不负大汉。” 虎牢关,中军大堂。 黄门令左丰,车驾入关。董卓领一众虎狼将士,披甲相迎。 “见过少令。”董卓莽撞抱拳。 “奴婢,拜见后将军。”左丰神态自若。伴驾数帝,又为蓟王亲信。时至今日,左丰还有何所惧。 见左丰面色不变,董卓这便收拢傲气:“请堂内一叙。” “后将军请。”左丰颇知进退。 待簇拥入内,左丰遂宣诏命:“着,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嘶……”董卓一时惊疑不定:“敢问少令,有何要事,竟如此急迫。”莫非陛下已起杀心。 左丰附耳言道:“陛下已觅得破敌良策。故欲将此功,授于后将军也。” “哦?”董卓又惊又喜,半信半疑:“内中隐情,烦请少令细说一二。” 身陷大营,生死之间。左丰焉能不知深浅:“太尉罢黜,三公缺席。陛下欲拜后将军为三公也。恐难服众,故欲将讨逆大功,暗授后将军当面。如此,足可堵悠悠众口。” 此段话,半真半假。极为高妙。 董卓一时心痒难耐,这便低声下气,陪尽笑脸:“敢问少令,陛下有何良策,可破南阳之敌。” “且附耳过来。”左丰故弄玄虚。 董卓不疑有他,急忙附耳。 “太史令言……”左丰声音渐消,然董卓却越发张扬。 待细细听完,闭目后仰。少顷,断喝一声:“来人,速请军中巫祝。” “喏。” 须臾,便有一东羌女巫。披发跣足,蹦跳入堂。 董卓和颜悦色:“敢问上师,《春秋感精符》知否?” “略知一二。” “日黑则水淫溢,然否。”董卓悄声问道。 “然也。”女巫轻轻颔首:“将军亦观天象乎?” “天生异相,我岂能知。”董卓又问:“不知何处水溢。” “当在江汉之间,淮泗上下。”女巫脱口而出。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 董卓不禁长出一口浊气:“天不负我。” 左丰冷眼旁观,心知事成矣。 “有劳少令,速速回京。”董卓抱拳相邀。 “后将军请。”左丰谄媚一笑。 “请。”董卓阔步而出。车驾奔赴洛阳不提。 蓟王宫,瑞麟阁。 得恩师六百里手书。蓟王遂命灵辉殿上,观天阁女仙,入北宫阁相见。 “《春秋感精符》乃何人所作?”待麻姑并上元入阁,刘备遂问。 “未知其人。”麻姑答曰。 “何以名之?”刘备未解书名。 上元答曰:“其书云:‘山川之精,上为星,各应其州域分野,分图作精,神符验也。’意谓,山川精气,上为星辰,帝王上应列星,故君王得失,声闻于天,天人相感,如合符契,故名之。” “可信否。”刘备再问。 “或可一信。”上元乃出西王母座下。法道精纯。尤其房中术,不在麻姑之下。蓟王食髓知味,宠溺有加。 “日黑则水淫溢,可有此句。”刘备追问。太阳黑子与气象的关系,刘备并不知晓。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言中,少帝决堤灌水。南阳盆地,围三缺一,必成死地。 “正有此句。”二人异口同声。 “所应何处?”刘备又问。 二人默契共生:“江淮之间。” “唉……”蓟王一声长叹。 “夫君且宽心,大河如常,九梢无恙。”上元柔声宽慰:“再者说来,国中支渠四通,枝津遍地。如脉络纵横,滋养千里水田。纵有百年不遇之洪水,亦足可安然度过。” “为夫非虑蓟国,乃虑江淮。”刘备暗道:“若发水患,南阳又当如何?” “南阳或一片泽国。”麻姑已会其意。二帝相斗正酣。若南阳突遭大水,一片汪洋。水淹三军,必败无疑。 刘备叹道:“应劭《风俗通》有载:‘五月有落梅风,江淮以为信风。又有霜霪,号为梅雨,沾衣服皆败黦(yuè发霉)。’日黑水溢,可是因梅雨。” “夫君明见。”麻姑柔声答曰。 “若大水漫灌,千里泽国。南阳百万之众,恐性命不保。”刘备眼中戾芒,一闪而逝:“为夫当上表劝谏。陛下断不可一意孤行。” “如若不然,又当如何。”正是安贵人,有此一问。 “尽遣水军,救万民于水火。”刘备虽言尽于此,然意犹未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8 莫测人心 “赤马革船,当有大用。”安素言道。 “砍竹为伐,可还来及?”刘备欲做两手准备。上表劝谏乃其一,提前知会南阳新帝乃其二。 “不知何时大水,如何先备。”安素摇头道:“难不成,南阳民众时刻居于筏上。” “妾若是合肥侯,多半会秘而不宣。”上元进言道。 “上元言之有理。”士贵人亦附和道:“若南阳民众早知,必举家逃亡。如此,洛阳少帝更有恃无恐。水淹南阳,一战而胜。且万民奔逃,乃至城中士气低落。不战而败,亦在旦夕之间。故明知浊浪滔天,合肥侯亦会死守南阳。” “莫测人心。”麻姑一语中的:“只需夫君手书送至,合肥侯必行闭关锁城,不放走一人。” “待南阳大水,饿殍遍地。少帝倒行逆施,必为千夫所指。合肥侯据拥大义,可振臂一呼,行反戈一击。”深看夫君一眼,马贵人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瑞麟阁内,一时落针可闻。 忽听夫君刘备,一声轻笑:“二帝操弄权谋之术,游刃有余也。” 见夫君神态自若,必有计较。众美兰心蕙质,眉舒颜展。瑞麟阁中,一时霞明玉映,溢彩流光。 “安贵人之汤沐邑,于南阳郡内。距宛城不过六十里。境内有淯水可行舟船,周遭有黄淳、黄邮、南就、小长安、东阳、夕阳等,诸多聚落。尤其黄邮聚落,广有黄邮蛮(注①)。先前黄邮蛮帅,便曾投书海市令,求开互市。海市令以淯阳港尚未建成婉拒。今淯阳港已筑毕,当可与黄邮蛮互市。”蓟王果有定计。 “黄邮蛮亦属荆蛮,为护南蛮校尉所辖。”安贵人当即醒悟。 士贵人亦点头道:“护南蛮校尉,隶属辅汉幕府。如此,可遣水衡都尉舰进驻。料想,合肥侯亦无话可说。” “淯水出弘农卢氏县攻离山,东南过南阳西鄂县西北,又东过宛县南。又屈南过淯阳县东,又南过新野县西,南至顺阳汮口入沔水,并诸水南入汉水。”马贵人已寻来出处。 “水衡都尉,现在何处。”刘备问道。 “正沿南醴港北上。”宋贵人答曰。瑞麟阁居中安置之《内外通航微缩模型图》上,已实时标注。 “传命水衡都尉舰,携海市入驻淯阳港。与黄邮蛮商谈互市。”蓟王口出王命。 “喏。”便有学事史,赴南宫少府传命不提。 学事史,女官名。汉置,本为中宫官属,掌教授皇后《诗经》。因其能写会算,知书达理。故伴驾阁中,往来南宫少府,传递敕令。 另有女侍史,掌值班、洁被服、奉餐饮,执香炉烧燻等。 并女史,“掌王后之礼职,掌内治之贰(位列世妇之下),以诏后治内政、逆内宫、书内令;凡后之事,以礼从”。蓟国宫无世妇,故女史为长御(宫长)之副贰。辅佐安氏四妃,掌理后宫诸事。 还有女夜者,主职夜事。 若依古礼,凡女官,皆需行“幽闭”绝育。手段之残忍,与腐刑无异。蓟王焉能行此事。故凡女官,多以后宫佳丽充任之。 女长御,比侍中。侍中,秩比二千石,无定员。又因“王宫无比秩”。故长御为二千石官。女史秩千石,学事史六百石,女侍史四百石,女夜者二百石,宫婢百石。 “(侍中)出入禁中、顾问应对,位次常侍”。常侍,前汉时为加官,加之者,常侍从于皇帝左右,职甚亲近。有中常侍、骑常侍、常侍骑、武骑常侍、常侍郎等名目,泛称常侍。今汉去繁为简,只称中常侍,皆为宦官充任,秩二千石。 王宫无宦。故不置常侍。另置女侍御长,由亚马逊女王,函园贵人希雷娅充任。亦因“王宫无比秩”,且位在长御之上。故秩真二千石。麾下函园十五美人,为侍御女骑,秩二千石。余下函陵宫姬,皆为侍御姬,各秩千石。 蓟国(比)六百石,乃官秩分水岭。 三百亚马逊,俸禄之丰厚,令人咋舌。正因俸禄可广输绿洲,故西域亚马逊三柱神,信众激增。与西王母重立母国,异曲同工。 女博士、女御姬,文武并重。 言归正传。 洛阳,南宫,玉堂殿。 董卓星夜兼程。风尘仆仆,入宫觐见。乃有意为之。 “臣,董卓,叩见陛下。” “后将军免礼。”少帝稳操胜券,难掩得意。 董卓窥见,终是安心。陛下实无杀意。 “臣正厉兵秣马,欲出关与乱贼,决一死战。敢问陛下,何故召回。”董卓先问。 少帝闻之,果见一喜:“后将军无需介怀。若非军情紧急,朕焉能废兵事。” “请陛下明示。”董卓再拜。 少帝屏退左右,低声言道:“水淹贼军如何?” “何来大水?”董卓明知故问。 少帝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与黄门令左丰所言,如出一辙。董卓暗忖片刻,抱拳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甚好,甚好。”少帝大喜忘形:“先前,朕还恐后将军妇人之仁,推说有伤天和,不敢奉命行事。待水淹南阳,平关东乱贼。后将军当居首功。位列三公,指日可待。” “臣,敢不效死!”董卓大喜过望。 见其心可用。少帝忽话锋一转:“只恐四方将军中,有人抗命不遵。” 少帝所指,乃北伐三杰: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与董卓不同,三人名声在外,乃帝国宿将,且已历数朝。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恐不愿奉此绝户之令。 董卓心领神会:“臣斗胆。陛下所虑,亦是臣所忌。臣为后将军,居其下。若前将军等,皆不奉命。臣恐,孤立无援。终负陛下所托。” 闻此言,少帝频频点头:“后将军所虑极是。故,朕欲行桑土绸缪(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言罢,少帝取一诏书在手。 “若有人胆敢抗命,后将军可依令行事。” 董卓浑身横肉,无风自动。强压腹中焚心野火,纳头便拜:“臣,奉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9 万全之策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卓叩别少帝。密诏深藏,意气风发。连夜驱车离京。 只恐陛下,半途悔悟,自食其言。 董卓心中所思所想,少帝焉能知晓。不等蓟王劝谏表奏,六百里呈送朝堂。卢司空上乞骸骨。少帝本不许。奈何司空去意已决。恐夜长梦多,少帝唯有:“赐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罢就第(免职归家)。以列侯朝朔望(逢每月初一并十五大朝会,以列侯身份上朝),位特进。秩禄准旧(领足额俸禄)。” 少帝本欲留恩师在京养老。故才有“以列侯朝朔望”。奈何恩师,不肯久留。待诏颁下,便自阳港登船,举家返回蓟国。 话说,少帝心牵南阳水溢,亦无暇多顾。且强留若惹恼蓟王。岂非不美。 官吏致仕后,按理不应再享受原有秩俸。然为昭天子恩厚,常赐致仕官吏,享有一定比例的俸禄。一般而言,高官致仕后,享原有官俸三分之一。 《汉平帝纪》:“天下吏比二千石以上,年老致仕者,三分故禄,以一与之(1/3),终其身。” 对于特别恩宠之重臣,视其官位、政绩等,甚至可全俸致仕。如景帝时,郎中令周仁倍受恩宠。武帝即位后,因病致仕,得“以二千石禄归老”。 蓟王恩师,倍加优宠。自当“秩禄准旧”。 官员致仕,归老原籍。逢重大节庆,当地官员亦常慰问。俗称“长吏存问”。 《后汉·邓彪传》有载,“(邓彪)以疾乞骸骨”,“(章帝)诏太常四时致宗庙之胙,河南尹遣丞存问,常以八月旦奉羊、酒”。 便是刘备祖父,致仕后,亦有诸多优待。可入住亭舍,享受传食(高速公路服务区,免费食宿,加水加油)。诸如此类(有无道路救援,尚不得而知)。 足见大汉官吏,待遇之优厚。 恩师前脚离京,司徒袁逢,亦紧跟上表,因病致仕。 少帝亦不勉强。 比同卢司空,亦赐颇多优待。 袁逢却未离京。安居函园,得国邸良医,细心诊治。病情大为好转。关东激战正酣,便是曹太尉亦举家远避琅琊。此时汝南,绝非安身立命之所。 自漠北都护府,剿灭长城马贼。重开居延外道。滞留洛阳豪商,纷纷北上。避走长城沿线,免除重重关税。 不等人去楼空。二崤城客堡,又被四海客商住满。没错,正是徼外海商。 尤其顿逊国商贾,慕名而来。蓟王一战亡林邑,二战灭海贼,三战定澶洲。威震南州。再加海市往来,横海先锋舰队沿途护送。遥见火云天袭,海贼落荒而逃,唯恐不及。 更加,无林邑国“十取二三”,重税盘剥。亦助推海商北上。 南州风物,西陆名产,一时风靡京师。 话说,恩师一行,并未转去南港。直沿巨马水路,泊于南广阳港中。 南广阳,扼巨马水路,立城北岸荒丘。居高下守。今荒丘早覆满重楼。鳞次栉比,街衢纵横。直伸到巨马水岸。横竖七里,内外三郭。 南广阳港与南广阳城,隔水相望。城池在北,港口居南,本是水砦障城。后因并六县为国,南广阳,退居国中,毋需守备国境。南广阳港,历经扩建,规模直追南港。横七竖四,水路迂回。日有千帆往来。 巨马水路,商船往来如织。南广阳城、港,富庶可比楼桑。二座坚城,各纳民众三万并一万户。仅南广阳一地,有民三十万余。无愧督亢秋成之重镇。 须知,三十万众,乃与南都宛城之规模相当。 放眼蓟都,如南广阳者,比比皆是。尤其蓟王为临乡侯时之封邑。督亢十城,规模皆堪比南阳宛都。 合并南港后,蓟都临乡,横五竖九。号称“五九城”。比“六九城”之洛阳,稍逊一筹。且九里只算到邸舍长街。排设“丁”字长堤,“非”字泊位,皆未计其中。否则,当足有十里。 以纵横一里,为街衢计。临乡城满五十衢。南广阳四十九衢。 按蓟国划分,九衢为一坊。俗称“三街一坊”。坊内经营,各有不同。编户齐民家宅,不称坊,只称里。五户一伍,十户一什,二十五户一闾。诸如此类。 知恩师直抵南广阳港。 刘备不敢怠慢。领一众肱股重臣,轻车简从,便服拜访。 刘备乃卢植门下首徒。年纪虽非最长,然入学最早。妥妥大师兄无疑。卢植门徒,如陈逸、窦辅、田骅、刘晔等,今皆为蓟国重臣。便是公孙瓒,亦位列二千石太守。 知恩师北归,一众弟子,皆来拜见。国中大儒,亦纷纷投帖。 恩师闭门谢客。唯令大师兄刘备,入舍相见。 “南阳百万之众,可有良策。”待刘备稳坐,恩师遂问道。 刘备答曰:“已有对策。” “可是万全之策。”恩师追问。 “十之八九。”刘备亦不敢称万无一失。 “十存八九,已是不幸之大幸。”恩师轻轻颔首。 刘备问道:“江淮水情如何?” “梅雨(来)临时,必有大水。”恩师言道:“淮泗七国,恐难幸免。若陛下穿渠引水,筑堤截江。将淮泗大水,皆漫灌南阳。淮泗诸国,反得其利。” “原来如此。”言及此处,刘备如何能不醒悟。淮泗大水,南阳成泄洪区。减免下游水患。 “淮泗诸国,得此善待,必有厚报。”恩师并不知淮泗八国联盟之事。事实上,蓟王亦未尽知。 “大水之后,南阳纵一片泽国。然陛下,终为世人所弃。”恩师目光清洌无波:“可为光武乎?” “无有王莽篡汉,何来光武中兴。”蓟王一语中的。言下之意,不愿做反贼。 恩师轻轻颔首:“少时老夫曾言,天下皆可反,唯王上不可。时至今日,王上仍能恪守臣节,乃社稷之幸也。” 倒行逆施,必然众叛亲离。无论善恶,终归萧规曹随。 见刘备不置一语。恩师忽问:“为帝,可乎?” 刘备直言相告:“可也。” 见刘备无喜无悲,恩师言道:“虽位极人臣,南面称孤。位列二十一等爵之首。然终归一人之下。若为九五之尊,再无掣肘。岂非快哉。” 刘备答曰:“无掣肘,亦无节守。人无敬畏之心,又岂能长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0 灭顶之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王上言之有理。”卢植一声轻叹:“董卓其人如何?” “狼子野心,非忠良之辈。”刘备答曰。 “离京前,陛下六百里召回董卓,必为水淹南阳。”恩师言道:“料想,四方将军中,唯董卓可罔顾大义。倒行逆施。” “正是。”刘备亦如此想。 “是福是祸?”恩师又问。 “福祸相依。”刘备答曰。 “董卓可为王莽乎?”真不愧是以身证道,授业恩师。竟一语,道破天机。 刘备直言道:“五五之数。”时至今日,蓟王亦不知,历史的车轮,究竟奔向何处。 然闻此言,恩师眼中似有神光掠过。心头千钧重担,随之消弭于无形。从容起身,离席下拜:“老朽卢植,求为下庠令。” 蓟王以君臣之礼相待:“孤,求之不得。” 择月初大朝会。 蓟王冠冕上殿。 拜恩师为南广阳大学,下庠令。因致仕时,“以列侯朝朔望,位特进”。故蓟王又上表赐爵都亭侯,邑三百户。加封“少保(宫职)”。双秩万石。 一同表赐,另有王傅、四少师、左国令、上庠令、门下祭酒。位皆特进,朝朔望(大朝会),见礼如三公。车驾乘绿车(绿车名曰“皇孙车”。天子有孙,乘之以从)从。 坐拥大汉一藩。蓟王终开万石顶俸。 换言之,蓟王再擢升宫俸。王傅并三孤:少师、少傅、少保。皆秩万石。 蓟国既有四少师,必有四少傅、四少保。至于人选,众人各有所属,不一而足。 然不出所料。左右国相,遂拜少傅。亦双秩万石。 蓟王能开万石顶俸,拜董太皇所赐。由太医令华佗,首开先河。今国中大贤,皆食顶俸。太医令华佗,心结尽消,涣然冰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至此,蓟国第十七令,终水落石出。卢植、郑玄,皆为大儒马融门下高徒。一人掌太学,一人理大学。可谓相得益彰。 恩师安居南广阳,主持大学。远离朝廷是非之地。亦了却刘备一桩心事。 入夏后,阴雨绵延。江淮大地,梅雨早发。大水泛滥,几无可免。 水线渐涨,居高不下。溃堤之危,时被提及。沿岸官吏,急急上表。到禁中,如泥牛入海,二帝皆不闻不问。 便在此时,应后将军之邀,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齐聚虎牢。 四方将军,名声在外。 尤其北伐三杰,与时胡骑校尉,临乡侯刘备,左右夹攻,一战灭鲜卑。名传天下。后又讨黄巾,灭流寇。居功至伟。世人皆以为,三人乃继凉州三明后,朝中百战宿将。 “见过诸将军。”董卓以东主居之。 “后将军。”三位将军,抱拳回礼。 “请堂内一叙。”董卓伸手相邀。 “请。” 宾主落座。董卓直言道:“月前,得陛下敕令,伐制竹筏。不知诸位将军,制筏几何?” “足够三军所需。”前将军臧旻,抱拳相问:“南阳三面环山,并无大水。不广造攻城云梯,反造筏无数。且不知,陛下何意?” 董卓笑答:“天机不可泄也。” “哦?”洛阳风传,三人早有耳闻。六目相对,臧旻试问道:“江淮梅雨早发,沟渠水满。若一朝溃堤,竹筏正当其用也。” “前将军所言极是。”话已至此,董卓亦不做隐瞒:“奉陛下诏命,待水淹南阳,当乘筏顺下,一战而胜之。” “水淹南阳,灭顶之灾。关东乱军,固然无存。然百万黎庶,又当如何。”臧旻追问。 “这……”董卓故作迟疑:“实不相瞒,此亦是董某所虑也。” “哦?”臧旻微微一顿,又问道:“莫非,后将军亦不忍见饿殍遍地,万民饥流。” “然也。”董卓郑重抱拳:“南阳三面环山,居中地陷。凡遇水患,难以疏通,必至淤积。那时,南阳废帝,不攻自溃。又何须我等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后将军何意?”臧旻亦抱拳相问。 “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南阳果遭水患,我等当尽遣三军,先救万民于水火。待民心所向,南阳不攻自破。”董卓早有准备。 “原来如此。”闻此言,臧旻等人,面色稍霁。大是大非当面,董卓颇知进退。令人始料未及。若当真一意孤行,罔顾大义。为求一胜,置万民于不顾。三人势必群起而攻灭之。 “后将军可敢与我等,歃血为盟。”右将军田晏忽道。终归口说无凭。 “有何不敢。”董卓慷慨而笑。 四人遂杀军马盟誓。待南阳水起,齐心协力,先救万民。稍后各自回营,募集船只,伐竹造筏不提。 目送三将携精骑,呼啸而去。董卓神色闪烁,久久无语。 身后中郎将牛辅,瓮声问道:“将军当真要救黎庶否?” “既已歃血盟誓,何须多此一问。”董卓不置可否。 “南阳百万之众,非旦夕之功。贻误战机,恐陛下降罪。”牛辅进言道。 董卓忽龇牙一笑:“比起陛下,某惧蓟王多矣。” “将军何意?”牛辅不解。 “毋需多问,依令行事。” “喏。” 五月,以南阳樊陵为太尉。 太傅杨彪所举射声校尉马日磾,遂遭弃用。樊陵善水功,又出身南阳。对境内枝津故渎,知之甚祥。先前奉命出京。入弘农等地,穿渠筑堤。足月始归。复命后,如愿得三公高位。朝野风闻,乃与南阳之战,莫大干系。 试想,若无大功。焉能居三公之首。 入仲夏后,江淮大雨如注。各地皆有水情上报。沿岸人家,纷纷迁往高处。南阳扼淮泗上游,并无大水。岂料樊陵穿渠引水,筑堤断流。大水无从下泻,遂沿新凿沟渠,反灌南阳诸水。 枝津故渎,一夜水满。 南阳新帝,时命袁术督造雄关,本欲据险而守。岂料困守死地。 新帝虽早知一二。然却秘而不宣。乃至南阳百万民众,猝不及防。 六月初,淯水暴溢溃堤。一泻千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1 万舟齐发 南阳盆地,地势低洼。 激流所过,一片白泽。草庐尽毁,农田全无。墙垣大半入水,唯剩谯楼,宛如孤岛,矗立水中。举目汪洋。树梢、屋顶,各式漂流物上,皆挂满流民。遍野哀鸿。乡野惨不忍睹。城中积水亦没人顶。侥幸还有阁楼,权且栖身。 更幸南阳盆地,坦荡如砥。地势相差无几。宛如行军大釜,可足量蓄水。换言之,涨水虽快,却足可逃生。然若孤立无援,终究难逃一死。 便在此时,泊于淯阳港的蓟国水衡都尉舰队,并千帆海市大舡。放下无数赤马革船。轻舟四出,左右驰援。 救回流民无数。 稍后,四方将军,亦乘船而至。于水中丘脊立下中军大帐,排筏连营。打捞民众不提。 南阳守军,心牵家中父母妻儿。不等联军来攻。一哄而散,十不存一。 三日后,暴雨如注。水势不减反增。本该泛滥淮泗七国之大水,悉数涌入南阳盆地。 天灾并人祸。浊浪汹滔,几与树梢平齐。 亭台楼阁,接连崩折。 南都帝乡,遍布疮痍,面部全非。 矗立帝宫高台,举目四望。新帝面如死灰,犹不能信:“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如董卓所言。千里白泽,无有平地。若无舟楫,便是想逃,又能逃到哪去。若坐视百万民众,死于非命。蓟王降下雷霆之怒,少帝便想保全,亦有心无力。且董卓窃以为,若果真如此行事,下场与袁隗无异。 水火无情。非亲眼所见,不可尽知也。 更加大水浸泡,食粮尽毁。暑热将至,浮尸肿胀腐烂,滋生大疫。一场大水,百万民众,流离失所。南阳遂成死地。 即便大水退后。烂泥沼泽,十载之内,寸草不生。无立锥之地。 眼看百万流民,救之不及。董卓等人,有心无力。 便在此时。 忽见帆樯如林,万舟齐发。蓟国十万船户,沿八方水路,冲入南阳洪泽。沿途将无数流民救起。 万艘民船,蔽日遮天,无比震撼。 百舸争流,千帆竞渡,已称人间奇景。如此规模,世间罕见。 打捞流民。洗漱更衣,驱寒保暖。服下汤药白粥,终见转圜。重症亦无妨。送往海市医船。自有良医诊治。 万艘舟船,如万箭齐发。五船一伍,十舟一什。列队成串,往来巡弋。待前舟舱满,遂上报航道,自行折返。自有后船接力。如此次第有序,拯救万千流民。 经停孤岛、危楼,皆如实记录,上报汇总。凡南阳境内。大小城邑,乡村野聚,皆有详尽安排。且在渤海湾中,演练多次。务必万无一失。 蓟王对恩师言,十之八九。绝非夸大其词。 且蓟王从不白用人。僦船一里一钱。来回数千乃至万里。蓟王足额支付僦费。 百万南阳流民,何方归宿。 多此一问。自是蓟国无疑。 便是宛城中居民,新帝亦默许放行。 水衡都尉周晖,游艇入城,好言相劝。然新帝却不愿离去。 此战,胜负已分。南阳尽毁,根基全无。即便举家逃往蓟国,新帝亦难东山再起。洛阳少帝,许已稳坐江山。成王败寇,亘古不变之真理。 “不能为帝,与死何异?”新帝言尽于此。 知苦劝无用,留下粮草辎重,周晖只身返回游麟号。 从目瞪口呆的四方将军营,接走最后一批流民。水衡都尉舰并海市,拔锚起航,返回蓟国。 如何安置流民,蓟国官吏,驾轻就熟。 先入各处大营,调养隔离。再分批迁入各城安居。各城大建虽已完毕,然营城筑楼,从未止息。与先前一片白泽之中,万丈高楼平地起,迥异。四百城港,均摊不过二千五百人。实不值一提。 南阳帝乡,人杰地灵。尤其出能工巧匠。大利匠人城,如获至宝。 天下先是惊闻南阳倒灌,基业尽毁。本以为必是饿殍遍地,万民饥流。忽又悉知蓟国万舟齐发,将百万性命救回。 一惊一喜,短叹长吁。 少帝为制胜一击,无所不用其极。蓟王亡羊补牢,救百万黎庶于洪水。 若说,先前大汉国祚,还云山雾罩,扑朔迷离。 时至今日,蓟王已天下归心。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然能信以为真者。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稍后统计。知救回百万有余。饶是恩师,亦不禁泪目。多日忧心,烟消云散。 获救南阳百姓,更是感激涕零。皆呼“(蓟)王(尚)父”。 “东谒王父,西谒王母”。言指“东王父”也。亦称“东父”。“扶桑在碧海之中,地方万里,上有太帝宫,太真东王父所治处”。又曰:“东王父者,清阳之气也,万神之先,治东方。” 蓟王如何被顶礼膜拜,南阳百姓如何死里逃生。少帝皆无暇顾及。 知新帝困守孤城,并未逃脱。连下诏命,催促四方将军,速战速决。定要毕其功于一役。 恰逢漫长雨季。南阳大水未退,千里泽国。洛阳天使泛舟而至,入坂上行营,草草颁诏。 后将军董卓,见天使面露不悦,恐进谗言。遂与诸将军商议,于中军大帐设宴。为洛阳天使,接风洗尘。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久历朝堂,自当心领神会。 宴请乃其一,笼络乃其二。 话说,熹平六年,护羌校尉田晏,因事获罪。恰逢鲜卑连年寇边,于是贿赂中常侍王甫,怂恿先帝北伐鲜卑。对接人待物,人前人后之事,自当心知肚明。 这便命麾下军士,尽心操办。 见董卓等人,颇知进退。洛阳天使,亦多欣慰。舟车劳顿,终归不枉此行。 洗漱更衣,入大帐与众将校欢饮。 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借离席敬酒,众将礼单悄然入天使囊中。遮袖细观,天使顿时眼笑眉开。众将窥见,亦暗自松气。 操劳多日,难得欢聚。你来我往,皆有醉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便在此时,但见董卓手捧耳杯。 徐徐直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2 养虎成患 自后将军董卓,将手中耳杯重掷在地。 洛阳天使,便意识涣散,目光游离。独自捧杯,端坐榻上。任由残肢断臂,血肉迸溅。数百刀斧手,一拥而入。将帐中将校,悉数剁翻在地。 刀砍斧劈,鬼哭狼嚎,血气冲天。 目光所及。顺着白面无须,滴落杯中的血珠,正扩散成一朵猩红的血花。 麻木入口,竟有一丝甘美的腥甜。 待将杯中血酒饮尽。杀戮忽止,嘈杂皆歇。 耳畔忽闻一声长吁。浓烈的酒气刮面而过,直灌耳鼻。 毛骨悚然,受此一激。 洛阳天使,当场便溺。 刀锯余人,本就受损。惊惧之下,如何能忍。淅淅沥沥,时缓时急。 “上使安坐。”董卓吐气开声:“某乃奉命行事,并无二心。帐内一干人等,妇人之仁,抗命不遵。故杀之以谢陛下。” “咕咚!”洛阳天使费劲吞咽,却未能出声。 便有中郎将牛辅,将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三人首级,依次陈列在案。 “卑下幸不辱命。叛将皆已授首!” 董卓遂取少帝诏书:“天子诏书在此,劳烦上使出帐宣诏。” “奴婢,奴婢……”闻天子诏书,洛阳天使猛然回魂。然挣扎数次,却浑身无力,断难下榻。再开口,已是哭腔:“不胜酒力,无力行走。” “无妨。”董卓龇牙一笑:“抬上使出帐。” “喏。”刀斧手一拥而上,将洛阳天使,连人带榻,抬出帐外。 大营制霸丘脊,四面环水,孤立无援。董卓有心算无备。骤然发难,臧旻等人猝不及防。与一众心腹,皆身首异处。 更有洛阳天使,出帐宣天子诏。 各系人马,群龙无首,又置之死地。不得已,纷纷俯首听命。亦有抗命不遵者,怒急而起,捉刀与袍泽对峙。然,待见臧旻三人首级,遂面如死灰,弃刀乞降不提。 稳坐大帐。 牛辅等人,捷报频传。三日后,数路人马,皆被董卓所并。 得精兵数万。若连留守兵卒,不下十万之众。 董卓大喜。 一声令下,精锐尽出。乘舟船围攻宛都。 “陛下,陛下!”宫中人等,早已如鸟兽散。许多更混入城中流民,远赴蓟国避难。唯剩袁术、黄纲等心腹,留守至今。 “何事惊慌。”数日不见,新帝竟两鬓斑白,未老先衰。足见心气饱受摧残。 “大事不好!”袁术急报:“后将军董卓,摔杯为号。将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一并砍成肉泥。今已并其部,率大小舟船数百,齐攻宛都而来。” “董卓?”新帝微微一顿,忽笑道:“妙极,妙极。” “大祸临头,陛下何故发笑。”袁术亦顾不得许多。 “吾侄养虎成患。四方将军,已去其三。待攻灭南阳,朝堂上下必为董卓所胁。” “闻董卓乃奉诏行事。未见有二心。”袁术言道。 “天下粗定,兵强马壮。西奉大驾,居拥八关。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新帝言道:“便是蓟王,亦投鼠忌器。轻易不与其争。” “原来如此。”袁术猛然醒悟:“大水没城,城垣多处损毁。城内守军,亦散去大半。只剩我等寥寥数人,如何与敌。何不,何不……” “如何?”新帝反问。 灵光一现,袁术言道:“何不重返合肥,再谋复起。” 新帝轻轻颔首:“尚有合肥,一席之地。” “然也。”袁术苦劝:“国中尚有数千兵马可用。南阳已成死地,陛下正值盛年,且后继有人。焉能坐以待毙。” “如此,且回合肥暂避。”比起先前意冷心灰,斗志全无。闻袁术一席话,尤其尚有封国、子嗣,可以为继。新帝忽起求生之欲。 “陛下明见!”袁术已备好快舟,皇后袁氏、贵人程氏,并襁褓幼子,已先行登船。待袁术并新帝登船。众人稍得心安。 见船舱甚是逼仄。新帝问道:“此船不堪大用,恐难逃脱。” “陛下且安心。”袁术言道:“此船名唤‘青雀舫’。乃南阳良工仿蓟国鹢首龙舟所造。轻便如雀,迅捷如飞。断难追上。” “可惜南阳百万之众。”新帝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不等董卓大兵压境,一艘快船已载满新帝家眷,悄然逃离。 洛阳,南宫,玉堂殿。 “报,南阳大捷!” 少帝霍然站起:“速速呈来。” 黄门令左丰不敢怠慢,急忙转呈少帝座前。 “哈哈!”少帝大笑三声。待细看,又不由嗟叹:“合肥侯弃城而逃,不知所踪。可惜,可惜!” 史夫人乘机进言:“后将军此战,颇有功勋。宜当重赏。” “嗯。”少帝深看养母一眼:“阿母所言极是。” “水淹南阳,根基尽毁。关东群龙无首,当乘胜击之。”史夫人又道。 “淮泗大雨,南阳倒灌。”少帝转而言道:“群臣上表。皆言,反常则妖。朕当如何,堵悠悠众口。” “此事易耳。”史夫人笑答:“先前,陛下已治水有功,拜南阳樊陵为太尉。今南阳大水,宜当罢免之。” “樊陵为太尉,不过一月。何其急也。”少帝斟酌言道。 “事急从权。若被天下所知,乃樊陵穿渠筑堤,引水倒灌。悔不及也。”史夫人劝其当断则断。 “也好。”少帝当机立断。 “报——”便在此时,又有军情送达。 由史夫人转呈少帝当面。 拆封视之,少帝面色微变:“假接风宴,后将军摔杯为号,诛杀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等,将校百余。” 闻此言,殿中无不屏气。 少帝颓然瘫坐。少顷,又问道:“四方将军麾下,有多少兵马。” “每部数万不等。”史夫人亦莫名惊惧。 “换言之,后将军已握精兵十万。”少帝乐极生悲。 “恐,只多不少。”便是黄门令左丰,亦知事大。 “后将军人在何处!”少帝厉声呵问。 不及答话。再有信使,殿前通禀:“报,后将军先锋,已入伊阙关!” “何其急也。”少帝惊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3 呼之欲出 南阳郡,秦置。 前汉分天下十三州,南阳归荆州,时辖三十六县。今汉仍属荆州,郡治宛都,领县三十七。封南都,尊帝乡。云台二十八将中,有多达十一人出自南阳。户五十二万八千(528551)口二百四十三万(2439618)。 历经战乱,仍余过半。 本以为黄巾乱后,天下始安。岂料飞来横祸,家园尽毁。 便是安贵人汤沐邑之淯阳县,亦同毁于大水,片瓦无存。蓟国南阳官吏众多。前有郦城令阴修,三举乡党。王傅黄忠,亦出南阳行伍世家。 出仕蓟国,家人虽举族北上。宗亲四邻,仍遗留众多。 得蓟王万舟齐发,悉数运抵国中。虽被分置各处大营,仍想方设法,托言投帖。求广开方便之门。 书报门下署。由门下属吏,逐次答复。好言相劝,以安其心。 如前所说,南阳乃帝乡。贵胄众多。逃难时积财无从携带。急切间,唯有将一两件传家宝从密室抢出,随身带来。 入营方知,一切花销全免。汤药白粥,足量供应。确无隐疾,便会分户各城。户户得田一顷,宅院一座。 举族来投,亦无妨。不欲散居亦可。 自蓟王大兴稻作始,蓟国年年皆有新民落户。尤其东部安北、辽海二郡,乃屯民重区。知南阳百万之众,无家可归。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先后上疏。欲迁南阳民众,入治下安居。 安北郡,先得扶余四加四十万众,后又陆续迁入十万众,再加汉民十万,船民十万。夕阳、昌城、骊城、絫县,计有七十万众。无论通渠圩田,筑路营城,皆不短人手。 然辽海郡,沓氏、金州、海阳、临渝,四县地广人稀,人口之和,远不及国中一县。先前虽将二十万高句丽,分置海阳、临渝二县。然沓氏、金州二县,一直苦无充足人手可用。多为国中青壮,短期客庸。 宜将二郡人口,填满百万。 取三十万迁入安北。汉人占比,亦足有半数。再取六十万,填入辽海。开发半岛。剩下十万匠人,入籍大利城。数万贵胄,分置楼桑、南广阳等,通都大邑。权且栖身。待南阳水退,再重返故土不迟。 至于普通民众,当此生无望。唯有久居蓟国。试想,户户美田一顷,稻鱼二季。蓟王轻徭薄赋,足可安居。 新得百万南阳民众,蓟国二十七县,终得圆满。 蓟国上下,皆大欢喜。好似占了天大便宜。 然普天之下皆以为。百万流民得蓟王善待,何其幸也。 家臣尊蓟王“主公”。国人尊“王上”。南阳百姓,皆唤“主父”,“王父”或“东父”。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六月,罢太尉樊陵。 少帝欲盖弥彰,本欲堵悠悠众口。然天下有识之士,倍思前后,多已窥破天机。淮泗大水,为何倒灌南阳,先不提。四方将军不造云梯攻城,反造海量竹筏,亦毋论。 且说,蓟王万舟齐发,八方驰援。莫非未卜先知? 既如此,为何不广而告之,令南阳民众,先行躲避。细思恐极。必牵扯二帝之争。蓟王故恪守臣节,未曾逾越。 换言之。此乃人祸,非是天灾。 二帝为争汉室正朔,无所不用其极。 蓟王身为人臣,唯退而求其次,保住百万黎庶。 英明如斯,却饱受昏君掣肘,不能毕尽全功。 当如何破? 答案,呼之欲出。 非但天下皆如此想。蓟国上下,无论高官少吏,鸿儒白丁,老弱妇孺,亦如此想。尤其蓟王广开言路。太学、大学,值用人之际。海内大儒,纷纷来投。 《蓟国大百科全书》,编撰日益精进。虽未成书,却已蜚声海外。蓟国大儒学,亦广为流传。引海内学子,纷至沓来。 或有人言,蓟国纵强盛一时,亦不过千里之土。一州之地。如何能与十三州相抗。今南阳新帝,一败千里。洛阳少帝稳坐大位。只需十年修养,十年生息。更加二十年后,蓟王百子长成。推恩令下,千里封国支离破碎,不复先前状貌。 那时,少帝如日正中,合十三州之力,能制衡蓟国乎。 便有大儒笑道:时,高祖入汉中称王,亦不过千里之土。亦数败于项羽。终一战而胜之,立四百年煌煌天汉。我主年不及而立,千里沃土,千万国民,谋臣如雨,猛将如云。更加中立幕府,统四方百万雄兵。君不见,水淹南阳,一片泽国。我主一声令下,万舟齐发。救百万黎庶于生死一线。古往今来,见此仁主乎? 与会嘉宾,皆叹服。 万舟并发,一举救下百万之众。古往今来,实属罕见。 除去蓟国海兴,船只众多。蓟王豪掷亿钱,足额支付往来僦费。亦为人津津乐道。 就是有钱。 有钱固令人艳羡。然如何花钱,方见真章。如蓟王这般挥金如土,非但不招人嫌,且还广收民心。蓟王若不是明主,还有何人可称明主乎? 饥寒起盗心。亘古不变之真理也。 闻战后不久,董卓收拢十万大军,奔赴洛阳。先从左中郎将吕布手中,强取洛阳八关。又据洛阳近郊苑囿。而后挟威入宫,觐见少帝。 如愿进位三公之司徒。 初登高位,董卓亦知收敛。君前君后,未见失仪。朝会奏对,无有缺席。 司徒可开府。于是乎,董卓大肆封赏笼络有功之人,收买人心。忠于臧旻、田晏、夏育一干人等,不是被借故调离,便是因罪免职。不出数月,十万大军,皆为董卓所用。扼守八关,固若金汤。 少帝见其行事,虽略有乖张,却恪守臣节。渐渐按下心结。然终归圣心难料。少帝究竟如何作想,外人皆不得知也。 洛阳城中,司徒府。 董卓高居主位。但见一人,趋步登堂,肃容行大礼:“许攸拜见司徒。” “哦,子远来了。”董卓和煦一笑:“免礼,赐座。” “谢司徒。”许攸再拜落座。 “子远所为何来?”董卓明知故问。 “欲行毛遂自荐也。”许攸面色不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4 上公九命 董卓捋须大笑:“子远此来,必有见教。” 许攸谄笑作答:“知我者,明公也。” “有何良策,子远但说无妨。”董卓大马金刀,颐指气使。 “明公一战灭南阳,匡扶汉室,劳苦而功高。今虽位列三公,然卑下窃以为,仍不足以彰其功。闻蓟国立三孤重臣,辅佐诸王子。明公何不进位‘上公’,威赫朝野乎?” “哦?”董卓果然中计,询问左右道:“何为上公?” 话音落地,可想而知。左右皆草莽匹夫,粗通文字,如何能答此问。 “我等,实不知也。”牛辅抱拳答曰。 许攸眼中鄙夷一闪而逝。然表情越发恭敬谦卑。 待董卓看来,这才躬身答曰:“上古时,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亦称‘三公’。周制,三公八命,出封时,加一命,称‘上公’。故《周礼》曰:‘上公九命(注①)为伯,其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礼仪皆以九为节。’前汉哀、平间,循古制,另置三师。位在‘三公’上,故称之。今汉上公,仅有太傅一人,且不常置。” “原来如此。”董卓这便醒悟:“太傅杨彪,位在三公上,便是当朝上公。” “然也。”许攸笑答。 见左右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董卓遂求问道:“依子远之见,某当位列上公何职?” “当为上公之首,太师是也。”许攸掷地有声:“太师,始于商,掌邦治,为六卿之首。殷纣之时,箕子为太师,周武王时,太公为太师。前汉初不置,平帝始复置,孔光居焉。” “哦……”众人纷纷附和。总之位高权重,便是了。 见董卓心随意动,目中贪色尽显。许攸再接再厉:“今明公手握十万精兵,八关锁固。挟天子而令诸侯之势成矣。然不过位居后将军。前有车骑将军何苗,骠骑将军董重,更有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位卑言轻,服众尚且不能。如何号令群雄?” “许长史,言之有理!”牛辅等人纷纷抱拳请命:“当进位上公之首!” 待众将叫嚣落地,董卓居高下问:“子远大才,若真心为某所用,当以国士待之。然。” 董卓话锋一转:“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子远实言相告。” “烦请明公,不吝赐教。”许攸早有准备。 “天下名士,皆投蓟国,子远因何滞留京师,屈就于何苗府中。”董卓问道。 “唉……”闻此言,许攸仰天长叹,再低首已有泪流:“求屏退左右。” “退下。”董卓有恃无恐。 待牛辅等人怏怏退下。许攸这才以密语相告:“回禀明公,许攸乃王使君之同谋也。” “八厨王芬。”董卓幡然醒悟。无怪不去投奔蓟王。许攸竟与王芬,谋逆先帝。试想,依蓟王之明,如何能容忍大逆不道之臣。 “正是。”许攸再拜。 “子远之心,某已尽知也。”蓟王不用,当可为某所用。董卓涣然冰释:“待事成,必有重赏。” “卑下,遵命!”许攸大喜而拜。 “当如何施为,子远且细细说来。”董卓求教。 “明公只需如此如此……”许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妙哉,妙哉!”董卓慨叹。许子远,果足智之士也! 少顷。载董卓厚赐,许攸车驾重返金水小市。稍后,秘邀陈琳,为董卓进位上公造势。 西园,长秋殿。 长乐太仆赵忠,趋步帘下,细声奏报。 “进位上公?”何后一声冷笑:“西凉匹夫,不知进退。” 赵忠进言道:“董卓矫杀四方将军,并十万部众。今洛阳八关,皆为其所据。近郊天子苑囿,亦立满董卓兵营。其中一万秦胡铁骑,人马具装,呼啸如风。京师百里之地,瞬息可至也。” “闻,出征前,天子授予密诏。董卓杀四方将军,乃奉诏行事。不知然否。”何后忽问。 “老奴听闻,天子密诏,并未言取三人性命。乃董卓滥杀也。”赵忠又言道。 “料想,我儿亦不会如此不智。然一着不慎,养虎成患。”何后恨声道:“今求上公,明日又当谋求何位?” “西凉莽夫,贪残放滥,狼子野心。如何能知足。”以己度人,赵忠知之甚深。 “速传何车骑。”何后断不可坐视不理。 “喏。” 自二宫太皇北巡蓟国,何车骑便留居西园,统御西园卫。与西园诸校,颇为亲近。园中广厦千间,乐得逍遥。更有先帝宫妃,暗通曲款。何车骑食髓知味也。 闻太后召唤,这便披甲来见。 “臣,何苗,叩见太后。”历经宦海沉浮,何苗已颇知进退。 “何车骑免礼。”何后自帘后言道:“董卓之事,知否?” “未知也。”何苗足不出西园,如何能知。 “董卓位列三公,犹不知足。竟觊觎上公之位。”何后长话短说。 何苗斟酌言道:“挟匡扶汉室之威,又手握十万精兵。据拥八关之固。若我是董卓,恐亦不甘人下。” “车骑之言,不无道理。”将心比心,何后亦如此想:“然此风不可长。若任其予取予求,汉室颜面无存。必为天下所轻。且关东乱贼,尚未肃清。亦不宜大肆封赏。” 何苗遂问道:“太后意欲何为?” “断不可,令其如愿。”太后言道。 “西州武夫,向来粗鄙。若怒而发难,恐伤及天家颜面。”何苗心有顾忌。言下之意,当暂避锋芒。 “蓟王虽未临朝,然以尚父之尊,焉能坐视不理。”何后言道。 “臣,遵命。”提及蓟王,何苗遂咬牙应下。然总觉何后似,另有所图。又不敢当面质问,遂三缄其口,自行拜退不提。 “若加上公,必行废立之事。”待殿中无人,何后一语中的。 蓟王宫,瑞麟阁。 “杀君马者乃路人。”细看门下主记蒋干密报。蓟王一针见血:“此乃许子远,捧杀之计也。” “典出《风俗通义》。‘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之句。”士贵人言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5 局中一子 “正是。”刘备答曰。蓟王与安贵人成亲时,应劭将《风俗通义》初定稿,充作贺礼,上呈宫中。引士贵人等,争相阅览。 “董卓其人,狼子野心,桀骜不驯。”安贵人言道:“矫杀朝中宿将,并十万部众。今据守八关,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昭然若揭。” 宋贵人,马贵人,亦纷纷点头。 “许攸其人,亦称足智。心机如何,不得而知。”蓟王叹道:“所谓‘名士相轻’。或可称之。” “夫君所言极是。许攸其人,恃才而傲,恃宠则骄。先前与王芬等人往来甚密。后又与衣带诏盟,莫大干系。今转投董卓门下,颇多心机莫辨。”士贵人蹙眉道:“所为何求,受何人指使,尚不得而知。” “文和已命蒋干与其交往。料想,当有所获。”蓟王亦隐约觉得,许攸此人,亦敌亦友。忠奸莫辨。洛阳诸多谋划,皆有其参与其中。 倍思前后,蓟王忽言道:“莫非,局中一子乎。”言指右国令呕心沥血,所设天下棋局。 众美皆无言。 少时,楼桑老宅二进院落。公孙长姐守前,甯姐姐伏后。一明一暗,守护三墩。时过境迁,初心不改。 张甯之名,虽不见记载。便是门下游缴,亦“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然后宫妃嫔,或多或少,皆有风闻。论爱之深沉,甯姐姐不下公孙长姐。 甯姐姐行事,刘备自无从多问。尤其觉醒真我,重拾诸多记忆缺失。刘备此生,当不辜负。至于甯姐姐如何行事,刘备亦不多过问。由她便是。 南阳之战虽落幕,然余波犹存。 大水数月不退,帝乡遂成死地。天灾人祸,无有定论。南阳新帝下落,亦渐为人所知。重返合肥侯国,正联络关东群雄,欲东山再起。 南都被毁。关东联军,士气低落。尤其淮泗大水,倒灌南阳。淮泗诸国,虽侥幸得免,却也各自受灾,未能全身而退。 更有甚者,随南阳大水,日渐下泻。腐烂人畜浮尸,裹挟病疫,正顺流而下,染指淮泗诸国。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一言蔽之,关东元气大伤。少则三五载,多则十余载。不可恢复。 话说,少帝为争汉室正朔,无所不用其极。此举,与先帝当年,借黄巾洗地,如出一辙。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今汉不同前汉。关东乃心腹之地。早已肚烂肠穿,病入膏肓矣。 尤其江河之间。民生凋敝,十室九空。正如史上曹孟德赋诗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与之截然相反。大河之北,风调雨顺,万物生晖。 幽、冀、并、凉,四州与蓟国协同一致。无论吏治民生,皆与蓟国比同。加之关中,终绝羌乱。沃野千里,重获新生。京兆尹酒雄刘陶,重造长安城毕。更加丝路通畅,陇右牢城圩田大成。重重利好,助推西都,日渐繁盛。 尤其大利农作机关。豢养农奴佃户,遂被豪右大量放归。从先前五万三千(53299)户,二十八万(285574)口。增至十五万户,八十万口。 此还不算东迁羌户。隐匿人口之巨,可想而知。也无怪。长安、洛阳,本就遍地豪右。与京都洛阳,天子脚下,万众瞩目不同。长安位列陪都,稍逊一筹。“天高皇帝远”。豪右大姓,明目张胆。土地兼并,尤其酷烈。 刘陶亦出汉室。雷厉风行,目不容沙。又得蓟王相助,更加陇右大震关,近在咫尺。长安豪右,这才日渐收敛。遂有今日之大治。 寻常人等,忝居京兆尹高位,如架火烤。不出二载,必然调迁。然刘陶却久居大位,稳如泰山。 陇右麦作,季季大熟,广输关中。遇不法奸商,囤积居奇。刘陶足量供应,令奸商血本无归。一来二往,民心归附。令行禁止,重筑前汉,天空之城。 “室居栉比,门巷修直”。十二门,九市。有闾里一百六十,外置十二陵邑。 诚然。时至今日。关中已无法与蓟都相媲美。蓟都十城,三百万口。督亢秋成,广济天下。 便是陇右,羌氐汉胡,亦足有八百万众。 人口便是生产力。 西域都护百城,人口亦远超关中。 自蓟王万舟齐发,救百万黎庶。天下皆以为,汉室江山,必为蓟所承。 临乡偏北,长安居中。若兼顾内外商道,海陆丝路,定都长安,乃不二之选。 西宫,增城殿二重。 帘内董太皇,容姿焕发。果然河间姹女。随手将少府抄送洛阳邸报,转递窦太皇:“董卓野心不小。” “称病入朝,欲为上公。”窦太皇轻声道:“以退为进也。” “麾下秦胡兵,往来冲突。路上行人,避恐不及。便是南北二宫外御道,亦常闻兵戈之声。”董太皇一声冷笑:“此乃挟众示威。少帝年幼,恐不堪惊扰。终令其如愿。” 窦太皇却摇头:“少帝自幼于道人史子眇宅中寄养。不可以常人论之。”言下之意,耳濡目染,旁门左道,江湖习气。 虑及少帝曾假扮史道人,暗中笼络董卓吕布等人,一举除二戚之患。董太皇亦点头道:“鹿死谁手,犹未知也。” “董卓其人,粗中有谋。少帝弄险,恐难善终。”窦太皇不无担心。 “若为上公,又当如何?”董太皇追问。 “必行废立。”窦太皇亦有远见之明。 “何以见得。”董太皇心中,实亦如此想。 “董卓所惧,唯有蓟王。”窦太皇答曰:“废少帝立麒麟子。则蓟王投鼠忌器也。” 董太皇一声轻叹:“何后必有所动。” 金水汤馆,二楼雅座。 何车骑举目四望,遂见许攸、陈琳二人,起身相迎。 “卑下,拜见将军。”二人此时身份,仍为车骑府属吏。 “二位免礼。”何车骑言道:“所为何事?” “我等此来,乃为将军谋一场大富贵也。”三人落座,许攸低声言道。 “哦?”何苗眼中精光一闪:“愿闻其详。” “董司徒,为求上公之位,称病不朝。公文敕令,已不能出八关。长此以往,朝政俱废。”许攸言道:“今董司徒,手握十万精兵,京师之内,无可匹敌。蓟王恪守臣节,无诏不离封国。故卑下窃以为,欲解眼前困顿之局,唯将军一人耳。” “唯我何某?”何苗一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6 投其所好 “正是。”许攸试问道:“将军欲为大将军乎?” “嘶……”此乃何苗日思夜想,可望而不可及也。却被许攸,当面道破。 毋需多言。观其言行,众人已心领神会。 许攸遂笑道:“我朝旧例,外戚必为大将军。只因迁怒前大将军,故陛下不置。今董司徒,称病不朝。却严命麾下悍勇,扼守八关。无令不得放行。便是朝廷使者,持节亦不得过。政令不出,官吏不达。长此以往,洛阳朝堂困守百里之地,再难号令天下。尤其,关东群雄未灭,合肥侯逃回封国,招兵买马,以求复起。陛下寝食难安。先贤(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是为‘芟(shān)草除根’也。” 何苗轻轻颔首:“若不能乘胜击之。稍得喘息之机,合肥侯必死灰复燃。关东战乱不休,恐无宁日。” “将军所言极是。”许攸再接再厉:“故卑下,窃以为。能解眼前之危局者,唯将军耳。” 何苗如何还能不领悟:“长史之意,乃由我上疏,举董司徒为上公。” “将军明见。”许攸言道:“如此,症结可解。陛下与司徒,颜面皆全。事后,司徒必投桃报李,举将军为大将军也。” 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何苗心随意动,却假意问道:“司徒若为上公,焉能分权与我。” 许攸却不说破:“今,辅汉大将军,尊‘尚父’,加黄钺,统四方雄兵。合将军与司徒二人之力,方可与之(相敌)也。” 何苗一声嗟叹:“不料董公,竟一片公心也。” 闻此言,许攸面色不改。陈琳不由一愣,又急忙遮掩。何其不知羞也! 许攸遂问:“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何苗言道:“需禀报太后,再做定夺。” 实不出许攸所料,这便举杯相敬:“卑下,恭祝将军,得偿所愿。” “好说,好说。”何苗笑容可掬,端杯回敬。 待尽兴而归。车驾内并无三人。陈琳遂问道:“董卓贪残放滥,狼子野心。焉肯授此雄职。” 许攸笑答:“今洛阳八关锁固。董卓手握十万大军。只需为上公,骄横跋扈,必行党同伐异,诛逐异己。朝野上下,皆为其党羽。区区大将军,不过虚名耳。何必难舍?” “原来如此。”陈琳幡然醒悟。倍思前后,不由叹道:“论权谋,我差子远,多矣。” 许攸面色微变。不等好友来看,已恢复如初。 略作思量,许攸轻声诵道:“荀子曰:‘合符节、别契券者,所以为信也;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探筹、投钩者,所以为公也;上好曲私,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偏。衡石称县者,所以为平也;上好倾覆,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险。斗斛敦概者,所以为啧也;上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于民(注①)。’” 陈琳点头信服:“上行而下效是也。” “你我所谋,乃为天下黎庶,大汉社稷。今,蓟王不好权谋,不好曲私,不好倾覆,不好贪利。世人皆‘投其所好’,你我焉能‘投其所恶’乎?” 陈琳不解:“子远,何出此言?” “权谋之言,可休矣。”许攸谆谆善诱。 陈琳遂领悟:“子远所言极是。陈琳慙愧(惭愧)之至也。” 许攸言道:“待事成,你我宜当避入函园。门下主记蒋干,可举为蓟王当面。” “蓟王新开万石高俸。”陈琳满脸艳羡:“子远大才,不可限量也。” 许攸自鸣得意。 无外人在场,自无所顾忌。 西宫,千秋殿前。 车骑将军何苗,未入先怯,忽然止步。 “何车骑?”赵忠笑容可掬。 “哦。”何苗随口问道:“太后在否?” “太后已等候多时。”赵忠答曰。 “太后知我要来?”何苗一愣。 “然也。”赵忠笑中,颇多意味深长。 何苗心头一震。不敢耽搁,急忙入殿觐见。 “臣,何苗,叩见太后。” “何车骑免礼。”帘后太后,云淡风轻。自迁居西园,为先帝守丧。何后无所事事,于是静心凝神,博览兰台藏书,知行倍增。尤其历代名臣,呕心沥血,字字珠玑,却被历代帝王束之高阁。令何后受益匪浅。太后此举,与蓟王献帖为贺,异曲同工。 “许子远,有何良策?”何后直言相问。 何车骑不敢隐瞒,遂将许子远所言,娓娓道来。 “未尝不可。”不料太后,竟不反感。 “太后,何意?”何苗喜从天降。 “董卓为上公,何车骑为大将军,皆位在三公上。如此与太傅杨彪,同掌朝政,相得益彰。”何后言道。 “太后先前曾言,此风不可长。”何苗不明就里:“因何改弦更张?” “此一时,彼一时也。”何后吐剖心之言:“先前,董卓为一己之私,弃他人于不顾。今已懂得‘分一杯羹’。是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一前一后,不可同日而语。” 何苗似懂非懂:“敢问太后。臣,当作何处?” “若董卓愿分你一杯羹。当可投桃报李,举其为上公。”何后答曰。 “臣,遵命。”何苗大喜。 司徒府。 “何苗无用之人,焉能位居雄职。”董卓勃然变色。 “明公且听我一言。”许攸谏道:“今洛阳内外,京师重地,唯明公陈兵十万。大将军不过徒有虚名,此其一也。当今天子乃出何太后,何苗为外戚,朝中亦有党羽乃其二也。若得何苗保举,可分明公之忧乃其三也……” 见许攸欲言又止,董卓遂会其意:“左右皆退下。” “喏。”牛辅等人,悻悻而去。 待堂内无人。许攸口出诛心之言:“王美人贵子,天降麒麟子,皆豢养太后身侧。天子不及元服,便急于亲政。有违祖制乃其四也。明公既为太师,居上公之首。若天子有失,可如周公,行废立事也。” “哦……”董卓眼中精光毕露。 许攸逐字逐句,字字诛心:“先结好何氏外戚,可为‘后事’铺路也。”谓后事者,便是言指废立之事。 电光石火,董卓已想通一切:“子远大才,某不及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7 贼臣当道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言蔽之,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 先前,何太后言,此风不可长。待知事成,董卓欲举何苗为大将军,遂改弦更张。只因,“分一杯羹”也。 楚汉相争。项王与汉王,相守数月。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而幸分一杯羹。” 高俎烹翁,亦需分兄弟一杯羹。便是所谓“利益均沾”。 不惧董卓专权乱政,只惧无我一杯羹。 火中尚能取栗,虎口亦可夺食。还有何不敢为,不能为? 故知董卓愿分权,何后欣然应允。正应了那句,无有永远之敌,只有永远得利。 想通一切,董卓遂指天为誓:“子远且回何车骑。只需举某为上公,当表为大将军。” “卑下,遵命!”许攸欣然领命。 车驾出城,转往金水小市。 不及入汤馆后院精舍。便得馆中婢女告知。左中郎将吕布,并骑都尉李肃,双双来访。 略作思量,许攸已有计较。 这便整理衣冠,入舍相见。 “二位将军,别来无恙乎?” “多日未见,子远安否?”吕布、李肃,起身回礼。三人素有往来,久成至交好友。 宾主落座,许攸笑问:“二位所为何来?” 李肃以时局求教:“董司徒,称病不朝。麾下十万部众,桀骜不驯。长此以往,恐生事端。稍有不慎,四郭兵乱,无辜惨死。子远,可有良策?” 许攸摇头笑道:“莫非二位此来,乃为国事乎。” 李肃面露惭色:“实不相瞒,乃为私事也。” 许攸又笑:“何不直言。” 四目相对,仍由李肃开口:“今司徒势大,权倾朝野,指日可待。我等,何去何从。如何善善其身。还望子远,不吝赐教。” 许攸不答,却看吕布:“左中郎将,何所患。” 吕布直言道:“蓟王辅政时,命我守卫八关。今为董卓所夺,如之奈何。” 闻此言,许攸表情一缓:“左中郎将,今屯兵何处。” “广成苑中,原车骑营地。”吕布答曰:“本欲入函园军堡大营,尚未来及通禀。” 许攸言道:“莫入函园,乃为上策。” “何以见得?”李肃忙问。二人此来,便为问计许攸,可否转投蓟王。得其庇护,当不为董卓所害。 “左中郎将,手握万余精兵。虽不足与董司徒十万大军相抗。然足可自保。”许攸言道:“且京师之内,除函园三千守军,唯剩万余西园卫。若得左中郎将相助,并南北二军,太后足有三万精兵。则大事成矣。” “何来大事。”李肃追问。 “天机不可泄也。”许攸避而不答。 吕布却已领会:“董卓虽有十万兵马,却需守备八关。洛阳内外,不过两万。” 三万对两万,足有胜算。 许攸亦未说破:“二位只需依计行事,稍安勿躁。不日必有转机。” “我等,受教。”二人心满意足,告辞不提。 恭送二人出舍。许攸徐徐起身:“王莽当出矣。” 少顷。忽听许攸自问自答: “若无蓟王,司徒可为主乎?” “贼臣无道,断难善终。岂为主乎?” 正如许攸所言。董卓狼子野心,绝非善类。看似权臣,实乃贼臣耳。 南宫,玉堂后殿。 “何人行刺!”少帝惊呼坐起。 “陛下勿惊,无人行刺。”屏外响起史夫人言语。 举目四望,并无异常。少帝喘息片刻,仍心有余悸:“今夜宫外,可有兵马冲突。” “回禀陛下,今夜并无兵马入城。”史夫人安慰道:“时辰尚早,陛下且安睡。” 少帝不置可否:“董卓猛于虎乎?” “陛下畏如虎乎?”史夫人反问。 “陈兵十万,焉能不惧。”少帝如实作答。 “蓟王雄兵百万。陛下又当如何自处。”史夫人轻声道。 “蓟王乃纯臣。董卓则不然。”陛下切齿言道。 ‘当初,陛下言其野心毕露,或可一用。今陈兵十万。所求,不过为上公耳。陛下何必介怀。”史夫人宽慰道。言下之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便位列上公,亦不过是臣子耳。必俯首听命于君王。凡有不臣之心,必受天下讨伐。尤其尚父在北,加黄钺以讨不臣。董卓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违。 少帝一着不慎,养虎成患。追悔莫及,焉不介怀:“乱臣贼子,久必生乱。” 史夫人言道:“陛下年少亲政,身旁跋扈如董卓者,何其多也。陛下既能笼络董卓,一举除二戚之患。今外臣当道,陛下何不反其道行之。如此,何愁董卓不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外臣除外戚,外戚除外臣。” 史夫人答曰:“可惜黄门为大将军所灭。如若不然,陛下又岂会,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更惜大将军身首异处,一命呜呼。”少帝言道:“何车骑,能当此大任乎?” “陛下所赖,非何车骑,乃何太后也。”史夫人一语道破。 “阿母所言,朕已尽知。”提及生母,少帝一时百味陈杂。 林虑山,正阳亭,草庐。 细观党魁手书。甯姐姐轻声言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贼臣已出,今汉气数尽矣。” 郭、董二老,四目相对。董班问道:“贤姪谓贼臣者,何许人也。” “西凉董卓。” “此人有勇无谋,志大才疏。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不知遮掩,无所顾忌。如何可比王莽。”董班言道。 “今汉亦不比前汉。”甯姐姐一语中的。 郭亮言道:“此人若为王莽,则蓟王当可循光武旧事。三兴炎汉。” “天下棋局,可收矣。”难得甯姐姐眉宇间,露出一抹喜色。 “老子言:‘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断不可掉以轻心。”董班言道。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甯姐姐自然知晓:“回书党魁,相向而行,见机行事。” “喏。”二老遂去传书不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8 鱼游燋釜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然若被架上火烤。众人仍拼命拾柴,则“若鱼游釜中,喘息须臾间耳”。 看似如鱼得水,畅游天地,任其逍遥。岂料不过置身大釜之中。釜底火焰高炙,鱼死水沸不过瞬息之间。 朔望大朝会。 何车骑等数十人,联名上表,奏请董卓进位太师,位列上公之首。引朝野哗然。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少帝更是瞠目结舌。不料,竟是何苗上表。 话说,何苗虽不过位居车骑将军,然却是何氏外戚。且朝廷屡遭变故,自大将军以降,骠骑远遁,三公缺席,四方将军又诛其三。唯剩太傅杨彪、车骑将军何苗等,寥寥数人。 董卓挟匡扶汉室之威,并十万大军回京。位列三公犹不知足,竟称病不朝。放纵麾下秦胡贼兵,四处冲突,滋生事端。便是南北二宫外御道,亦常有具装甲骑,深夜奔逐。引洛阳百姓,胆战心惊。 可想而知。一墙之隔,少帝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政令不出,困守死地。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许,何车骑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稳住心神,少帝如是作想。 “臣以为,此事不妥。”僵持中,忽有人言。 少帝循声眺望,正是九卿之卫尉,钱塘侯朱儁:“启禀陛下。董司徒南阳一战,固然功高。然论匡扶汉室之功,岂能与蓟王媲美乎?臣,孤陋寡闻。只知太师乃上公之首,却不知尚父,居于何处?” 少帝亦不尽知。这便看向太傅杨彪:“太傅知否?” 杨彪答曰:“禀陛下。老臣窃以为,尚父乃尊称也。蓟王虽号尚父,然朝中无此职。见礼当依如辅汉大将军。”言下之意,尚父虽尊,却非官职。蓟王先是开府仪同三司,后仪同大将军。又加黄钺,虎贲。单从仪制而言,早已超越大将军。因独树一帜,前所未有。故杨彪言:见礼如辅汉大将军。辅汉大将军,乃蓟王官秩。尚父,不过是尊称。并无品秩。 少帝轻轻颔首:“蓟王数辞九锡。虽加黄钺,虎贲。然不足以彰其功。尊尚父,古而有之。宜入汉宫仪制。”少帝欲补尚父仪制。 蓟王无难事。只需言及蓟王,朝中百官,自无有异议。 见无人反对,少帝又问杨彪:“依太傅之见,尚父当为何秩?” 少帝制衡之心,杨彪焉能不知:“若论尚父之秩。许,唯有‘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之丞相,可与之相配。” 话音未落,又起议论。 少帝不置可否:“丞相一职,汉初曾设。却不知因何除之。” 杨彪答曰:“丞相,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秦有左右,高祖置一,后更名相国,绿绶。孝惠、高后,再分左右二相,文帝二年复置一相。成帝始立三公。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遂以丞相、大司马、大司空、为三公。哀帝时,又改丞相为大司徒。今汉初,改大司徒、大司空为司徒、司空,改大司马为太尉。三公之中,以太尉为尊。” 少帝言道:“立三公,乃为分丞相之权。若重立丞相,当位在三公上。” 杨彪答曰:“若以前汉时三公:丞相、大司马、大司空,比今汉三公:太尉、司徒、司空。今汉皆去‘大’字。故老臣窃以为,丞相为‘大’,当位在三公上。列上公之首。” 少帝并太傅,师徒二人,一唱一和。百官焉不心知。董卓上位,势不可挡。唯有搬出蓟王这尊大神,用以制衡。 果不其然。少帝言道:“既如此。尚父当仪同丞相,位上公上。” “陛下明见。”杨彪领群臣,肃容下拜。 先定蓟王“尚父”仪制,再升董卓为太师。此,亦是少帝为君之道。 不然,岂非令董卓,位在蓟王之上。 以小见大,知微见著。 擢升董卓易,平衡天下难。 一言蔽之。凡有封赏,皆需虑及蓟王。 诚如史上,董卓覆灭,曹操迎献帝东归,加大将军,封武平侯。袁绍虎踞河北,为太尉,拜邺城侯。因大将军位在太尉上。绍耻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当死数矣,我辄救存之。今乃背恩,挟天子以令我乎!” 曹操遂将大将军让与袁绍。自领司空,兼车骑将军。 足见位次官秩之重。不可恣意妄为。 不出意外。董卓位列上公之首,几成定局。 今虽未言及。然朝野上下,皆心领神会。引来无数慨叹。少帝毕竟年幼。面对如狼似虎,秦胡贼兵,夜夜绕行宫墙。焉能不胆战心惊。 翌日,天子传诏天下。 定蓟王尚父仪制,“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 辂同路,大辂,乃封赐同姓诸侯之车,又称“金车大辂”。戎辂,便是“兵车戎辂”。古时既以车、服为等级标志。故大辂、戎辂之服,乃为车、服二者。合称九锡之“车马、衣服”。 蓟王虽数辞九锡。先帝并少帝,遂将九锡拆解,逐一赐予。 九锡,蓟王已得其四:车马、衣服、虎贲、斧钺。 又过二日。太医令张奉,奉命入司徒府。为董卓诊治。待稍有好转,董卓遂抱恙入朝。得陛下金口御赐,拜为太师。位上公之首。 周制,三公八命,出封时,加一命称为“上公”。“上公九命为伯。其国家、宫室、车旗、衣服、礼仪,皆以九为节”。 “加命得专征伐於诸侯”。 上公九命,可专征诸侯。 董卓志得意满,遂大宴宾客。与党羽置酒高会,淫乐纵恣,通宵达旦。出入乘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时人号曰“竿摩车”。 风头一时无两。 董卓所居,乃先前为司徒时府邸。位于洛阳城东南,出南宫苍龙门御道,依次为:司空府、司徒府、太尉府。合称三公府。恰逢太尉、司空,大位空悬。左右豪宅,暂皆无主。董卓遂起并府之意。 唆使党羽上表。欲并三公府邸,立太师府。 “董卓匹夫!”少帝怒不可遏。 “陛下息怒。”史夫人急忙劝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9 欺君太甚 “位列上公之首,犹不知足。强占三公府邸,只为一己私欲。”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少帝焉能不震怒。 史夫人劝道:“董卓所求,不过一宅耳。以太师之尊,屈居司徒之府。确是于礼不合。” “三公立府至今,岂能为他一人所并。”少帝怒气未消:“昨日求官,今日求宅,明日又当何求?” “小不忍则乱大谋。”史夫人言道:“权且应下,徐徐图之。陛下尚不及元服,毋需在意一时之得失。董卓手握十万精兵,断不可轻视。” 时局崩坏至此,少帝亦无可奈何。唯退而求其次:“三公府,断不可轻动。” “何不将郭下苑囿,则一赐之。”史夫人早有定计。 “当赐何处?”少帝积怒犹存。 “先帝曾作罼圭、灵昆苑。罼圭苑有二,东罼圭苑周千五百步,中有鱼梁台,西罼圭苑周三千三百步,均在宣阳门外。”史夫人言道:“何不将东罼圭苑,赐予董卓。如此,二全齐美。” 既满足董卓所欲,保全三公府。罼圭苑有二,舍小存大,亦全天家脸面。便是史夫人所谓,二全齐美。 毕竟,罼圭苑仍在。不像其他苑囿,只此一座,送出再无。 “东罼圭在南郭桥外,董卓肯否?”少帝不无担心。 史夫人言道:“料想,董卓当无异议。”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少帝含恨而起,又拂袖而去。非不舍一座苑囿。只因董卓不知进退,欺君太甚。 何其急也。 俗谓“贵易交,富易妻”。董卓一朝得势,满门鸡犬升天。 歌姬舞姬,婢女美妾,纷至沓来。宾客盈门,便是收受财货,亦盈满堂室。人多地窄之困,随之显现。再者说来,今位居上公之首,焉能蜗居于司徒府。 故于董卓看来。扩建公府,天经地义。料想,陛下亦欣然允之。 这才指使党羽,代为上疏。 然在少年天子看来。董卓所求甚多。贪残放滥,不知收敛。窥一斑而知全豹。令其居上公高位,绝非社稷之福。 再深思。自董卓矫杀四方将军,并十万部众起。陛下猜忌暗生。君臣断难弥合。 更何况。此不过是一己之私。待执掌权柄,权倾朝野时。所欲所求,又当如何,已无人知晓。亦无从揣度。 少帝颇有识人之术。内心警惕,亦是人之常情。 正如史夫人所料。董卓喜得东罼圭苑,自行迁居,绝口不提三公府并。东罼圭苑,居中鱼梁台,碧水环绕,围以重楼高阁。如画美景,一览无余。只需稍加改造,便可为上公府邸。 台如其名。鱼梁,本为截水捕鱼所设。以土石筑堤横截水中,如桥,留水门,置竹笱或竹架于水门处,拦捕游鱼。《诗·邶风·谷风》:“毋逝我梁”。注曰:“梁,鱼梁。”便是指此。 先帝所筑鱼梁台下,亦设水门。引洛水自苑西入,而东重注于洛。背靠灵台。筑山穿池,竹木丛萃。风亭水榭,错落有致。一步一景,般般入画。 董卓并一众党羽,于台上置酒高会。夜夜笙歌,通宵达旦。纸醉金迷,莫过如此。 直到这日,党魁张俭,投书谒见。 董卓宿醉将醒,浑浑噩噩。将拜帖随手掷去一旁:“不见。” “太师且慢。”便有女婿牛辅劝道:“少府张俭,乃党人魁首。朝中内外,皆有党人居于要职。此来,必事出有因。何不见之分晓。” “哦。”董卓这才醒悟。略作思量,遂言道:“沐浴更衣,请少府台上相见。” “喏。” 待梳洗更衣,董卓台下相迎。张俭已恭候多时。 “拜见太师。”张俭先礼。似无不瞒。 董卓甚喜:“见过少府。” “冒昧来访,未携厚礼。还望太师见谅。”张俭又先行告罪。 “少府言重。请台上一叙。”张俭素有重名,非贪财之辈。董卓自不以为意。 二人同登高台,眺望洛水两岸美景,不由心旷神怡。 张俭叹道:“‘万乘终济,造舟为梁’。‘雾合云集,波流雨注’。伊洛大美,非亲眼所见,不可尽知也。” 不料董卓竟也知晓:“可是《洛水铭》并《羽猎赋》。” “正是。”张俭含笑点头。 董卓笑道:“年少所吟,多半已忘却。” 宾主落座。便有美婢烟视媚行,手捧茶饮,款款而来。 见张俭气定神闲,举止如常。董卓心中更喜。果然名士风仪。 这便以茶代酒,举杯相敬。 落杯后,董卓问道:“不知少府此来,所为何事。” “乃为江山社稷而来。”张俭正色答曰:“自陛下亲政,广有天灾。人心浮动,朝政日非。南阳大水,究竟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淮泗诸国,又起大疫之兆。老朽窃以为,陛下以童子之躯,掌天下权柄,此举有违祖制。非大汉之福。” “嗯。”董卓不置可否:“依少府之意,该当如何?” “老朽以为,太师并太傅,当携三公九卿,为陛下解忧,共分此重担。”张俭有备而来。 “哦?”董卓心领神会:“少府之意,乃由董某执宰朝堂。” “然也。”张俭掷地有声。 董卓笑道:“非某不愿。只是,陛下并无过失,如何肯分权。”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君若无过,何来灾异。”张俭言道:“今三公皆无,还有何人,上应天命,为社稷除祸。” 言下之意。时至今日,连背锅的人,都找不到了。 董卓轻轻颔首:“宜当,重立三公,辅佐朝堂。” “趁此良机,太傅当可命人上表。与太傅,同录尚书事。”张俭进言道。 “何人上表为宜。”录尚书事,董卓志在必得。 “老朽愿为太师请命。”张俭肃容下拜。此乃认主也。 董卓焉能不大喜,急忙离席搀扶:“得少府相助,何愁大事不定。” 张俭素又重名。乃党人之首。得其投效,董卓丰满羽翼,声势大涨。满朝文武,瞠目结舌。便是少帝,亦云山雾罩。 “少府何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0 佣兵公会 太傅杨彪叹道:“党魁,先前便屡次上疏。言,陛下未及元服,便急于亲政,与宗法不合。乃取祸之道。今替董卓表奏,许,亦是此因。” “唉……”少帝一声长叹: “‘及至禹、汤、盘庚、武丁,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后‘周室衰,礼法堕’。 ‘礼者,治之始也’,故‘隆礼重义者,其国治;简礼贱义者,其国乱’。 ‘法者,治之端也’,治国‘必将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其百吏好法,其朝廷隆礼’。 ‘用刑政治百姓,备礼义待君子’,“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故非礼,是无法也』’。 ‘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诛而不赏,则勤厉之民不劝;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险而百姓不一’。是为‘先教后诛,先礼后法’也。 ‘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明德慎罚,国家既治四海平’。” 少帝将疏中所录历代先贤明言警句,娓娓道来:“少府乃天下士人之首。视礼法如命,朕岂不自知。” “有教无类,先教后诛。先礼后法,四海升平。”杨彪言简意赅。 少帝叹道:“少府亦崇荀子。” “荀子‘隆礼重法’,承儒家之精要,集百家之大成。乃蓟国大儒学之始也。”太傅语透深意。 “少府苦心,朕已尽知。”少帝话锋一转:“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董卓既为上公之首,执宰朝堂,亦无可厚非。”杨彪言道:“陛下宜当早立三公,以为制衡。” 少帝心领神会:“何人可为三公。” “射声校尉马日磾,卫尉朱儁,廷尉皇甫嵩。可为三公。” 朱儁,皇甫嵩,曾为左右车骑将军,共灭南北黄巾。忠肝义胆,断不会与董卓同流合污。射声校尉马日磾,出身经学名门,又与蓟王沾亲带故。三人正当其用。 少帝欣然应允:“何人可继之?” “崔烈、许相可继之。”杨彪又答。 “许相曾任侍中,与十常侍互为表里。此人素媚内官。太傅因何荐之?”少帝不解。 “正因其阿谀曲从,可左右互济也。”杨彪答曰。言下之意,可居中调和,不至双方矛盾激化。 少帝信服:“太傅老成谋国,朕甚幸之。” “老臣,惶恐。”杨彪肃容下拜。 秋,七月,以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卫尉朱儁为司空,廷尉皇甫嵩为司徒。崔烈、许相继之卫尉、廷尉。宗室刘虞为太常,南阳刘弘为光禄勋,侍中刘艾继为宗正,张温为大司农,司马儁仍为大鸿胪,王允仍任太仆,党魁张俭继为少府。 桓典稳坐司隶校尉。司马芳守河南尹。司马防为洛阳令。 太师董卓表南阳许攸为尚书令。二表南阳樊陵为御史中丞。三独坐中二人,为董卓党羽。欲与桓典,分庭抗礼。 《魏氏春秋》:“故事,御史中丞与洛阳令相遇,则分路而行,以丞主多逐捕,不欲稽留。”《环济要略》:“御史中丞有石室,以藏秘书图谶之属。” 一代新人换旧人。 本以为朝臣更跌,到此为止。岂料董卓石破天惊。三举车骑将军何苗为大将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 果不出所料。外戚与外臣,早已狼狈成奸。 再加张俭所为。朝野上下窃以为,何后垂帘监国之心不死。故不惜继少帝养虎成患后,再行引狼入室。 利字当头,只谈感情,纯粹耍流氓。 尚书令位卑权重。南阳许攸,一举成名。 董卓之所以放心将尚书台交由其掌管。除去出谋划策,劳苦功高。出身何进并何苗幕府,亦是重要原因。董卓亦在平衡各方,广结攻守同盟。 洛阳各方角力,只求大厦将倾,尸骨未寒前,分一杯羹。 董卓入朝辅政。秦胡贼兵,一走而空。 四郭百姓,如释重负。争相避入函园,老宅皆交由仆从打理。非不得已,轻易不出函园半步。 函园上下,只有军门都尉华雄,领本部三千兵马守备。然蓟王威名赫赫,无敢忤逆。 更何况,客堡商队往来,游侠佣兵齐聚。年前,函陵令鲁肃六百里上表国中,欲建“佣兵营”。专为往来商队护卫。 蓟王欣然应允。择客堡内,游侠聚居之馆舍,改造成“佣兵公会”。 因公集会,谓之公会。《韩非子·八经》:“事至而结智,一听而公会。”释曰:“公会,谓公开会合以辩难。” 简称蓟国佣兵会。 凡诸夏游侠、西陆佣兵,得五支商队联名作保,便可入会籍。开设佣兵账户。为编户之一。 稍后,编撰成册。在籍佣兵,竟不下数千众。 函园百姓,如何能不醒悟。蓟王藏富于民,藏智于民,藏技于民,藏兵于民。 先前,蓟王立乐府,引丝路胡姬,争相入籍。今立公会,又引西陆佣兵,纷至沓来。 佣兵不仅武勇可观,消息灵通,人脉广博。待西征时,当有大用。 归属如何划归,国内众说纷纭。蓟王乾坤独断,将佣兵公会,划归市舶寺所辖。凡海市往来,市中船商,多雇佣兵。兵士只守备旗船、医船、匠船、赀船,诸如此类。 大汉崇文尚武,百无禁忌。游侠何其多也。 不入白毦绣衣,亦可入公会。 陇右,大震关首,云霞殿。 年初,慧妃二诞麟子,母子平安。代夫戍守雄关多年,慧妃劳苦功高。太妃不忍其孤悬在外。遂传命,携众同归。 云霞殿上下,累日欢声笑语。众皆打点行装,准备东归。 陇右牢营遍地,羌氐接连出山。圩田大兴,丝路流金。西州与西域,几连成一体。外有幕府雄兵,内有羌氐豪勇。域外诸国,大兴奴隶贸易。利益之巨,焉有二心。 加之辅汉大幕府确立。 陇右牢城,交由一众幕府属吏掌管。由辅汉偏将军、辅汉裨将军、并护羌校尉,护氐校尉,居延属国都尉等,协同守备。自当万无一失。 天光三殿,美人如玉。皆相聚于临乡蓟王宫。 太妃之心,不言自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1 衣锦荣归 时过境迁,汉瓦无存。后世不知汉人多矣。话说,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子嗣绵延,螽斯衍庆。乃是最正当合理之诉求。对人口的期盼,正如同对田亩的渴望。此二者,皆是富贵的象征。 刘备祖上中山靖王陵。那件寓意“开枝散叶”的青铜祖器,便是时人生殖崇拜之力证。 汉人事死如事生。将双叉祖器,堂而皇之,带入王陵。可想而知,靖王百二十子,必然心想事成。 祖宗庇佑。 两百年,一脉相承。今蓟王家大业大。自南征林邑还。随行人等,将一路所见,事无巨细,向太妃娓娓道来。闻海外荒洲广袤无垠。丰镐之地,一年三熟。且多无人问津,先占先得。太妃焉能不动心。 农耕文明对田地的渴望,深入髓里。 蓟王早有言在先。荒洲所辟,皆为诸王子国。 若果如传言,海外荒洲幅员辽阔,远超大汉十三州。聚土为国,三百子嗣,恐力有不逮。太妃遂命慧妃荣归。为布种宇内,夜以继日,前赴后续。 四海令左慈,坐镇陇山。与燔史关都尉玄,一前一后。防备仙佛东来。断不可轻动。 清点装车毕。深春时节,三百云霞卫,护卫慧妃一行,寻路下山,奔赴洛阳函园。 关城百姓,万人空巷。焚香于道,跪拜送行。回想当年,初入牢营,人心浮动,束手束脚。今各自安居,鲜活民生。慧妃择此时东归,反令百姓心安。唯恐分居两地,久被蓟王疏远。 羌汉和亲,羊大为美。 蓟王家规,不收百钱之礼。又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汉人常言,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车队一路行来,路旁羌妇绣女,遂将亲手所织大华毡,系于车上。 “(羌)女披大华毡为盛饰”。寓意慧妃,衣锦荣归。 帘内慧妃,不禁泪目。 钟存古羌,焚尽莽荒。蓟王善待,居功至伟。回忆当年,将百万钟存,举族托付。蓟王一力承担,百折无悔。遂成今日之盛貌。 不出数代,羌汉一家,再无区分。华夷之辩,可休矣。 婚姻,互为最高等级的人质。尤其蓟王与慧妃。质押的是百万羌人与汉人的存续。故对王者而言,婚姻从来不是私事。时人常言,门当户对。所求,无非是“对等的质押”。三族齐聚,凡有不轨,身死族灭。如何能不慎重。 慧妃又岂能为一己之私,弃百万族人于不顾。换言之,慧妃选择,极其有限。 “易求无价宝,难觅有情郎。”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知慧妃东归,途经洛阳。何后,少帝,不敢怠慢。纷纷遣使问候。慧妃有礼有节,未曾有失。待三足踆乌号抵达阳港,慧妃遂返蓟国不提。 孟夏初,慧妃一行已入南港。 由中书令赵娥并中书仆射荀采,迎入王宫。与蓟王、王妃相见。再同去拜见太妃、义太妃。沐浴更衣,送入北宫,新晋改筑之常宁殿。云霞美人,除当素,当昔外。钟瑷、骆晹、卢暒、翟姜等,皆入灵辉正殿,与观天阁女仙相伴。仍号“云霞”。 三殿美人,并三百云霞卫齐聚,再加少府女官,蓟王宫终破千人。 泱泱上邦之风。为人津津乐道。 人多方能势众。 三日后。慧妃靡颜腻理,佚貌仙姿。与罗马皇后于常宁殿相见。早在陇右大震关时,慧妃便与罗马皇后鲁琪拉,金兰相交。知慧妃归国,鲁琪拉第一时间前来相见。 自入宫门,鲁琪拉一行,便左盼右顾。横竖一里宫城,壮阔华美,远超想象。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汇聚与“回字四里”长檐之下。当真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左右交差,上下错落。足有七重之巨。 甚至还有悬溜飞瀑,花鸟鱼虫。如何做到的? 宾主落座。 鲁琪拉遂将心中疑问道出。 慧妃笑道:“泮池下藏涌泉,引水入中枢。驱动天车,举水屋脊。顺流而下,遂成飞瀑。”涌泉之力,便是动力之源。 “原来如此。”鲁琪拉轻轻颔首:“只为一观乎?” “非也。”慧妃笑道:“屋脊排设沟槽,待夏日炎炎,清泉飞坠,遂成水帘,用于避暑。” “果然鬼斧神工。”鲁琪拉惊叹。 “西陆工匠,亦不可小觑。”慧妃意味深长:“王宫车驾,新式‘止车盘’,便来自西陆。如今,便是轨路舫车,亦弃用止车石。知微见著,合则两利。夫君言‘东西合璧’。”止车盘的原理,与后世刹车盘类似。摩擦制动。方便迅捷,其制动效果,远超自车尾抛落止车石。 鲁琪拉,听者有意:“诚如慧妃所言,合则两利。” “妾与夫君,分属羌汉。今为一家。大汉,罗马,兄弟邦也。闻皇后孤孀久已,大汉妇人再嫁,由来已久,实属平常。若配我家夫君,皇后以为如何?” “这……”闻此言,鲁琪拉一时竟心如鹿撞。 不及开口,忽听身后言道:“求之不得。” 正是伴驾左右之黑夜女王英妮娜。果然皇后不急,女王急。 黑夜女王,亦负国仇家恨。联姻之心,慧妃意料之中。 鲁琪拉又惊又喜,羞涩难当。 “如此。妾当禀报太妃,并夫君。料想,不日便见分晓。”慧妃眸生异彩,笑靥如花。 毕竟是罗马皇后,虽久疏战阵,却远非常人。更何况,明人当面,亦不必遮掩。这便收拢心神,盈盈下拜:“谢慧妃成全。” 慧妃以己度人。多年前,蓟王三弟大军压境。百万族人,生死一线。若非自荐枕席,何来云开雾散,花好月圆。 罗马皇后,身份高贵,然毕竟孤家寡人。被其弟禁锢孤岛。若非蓟王出手相救,早死于毒酒一杯。若能与蓟王和亲。引西域联军,远征罗马边墙。 知皇后归来。虽不敢说,罗马民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然总有一干人等,暗通曲款。借蓟王之势复起。君临罗马,指日可待。 罗马皇后眸中。星星野火,正待燎原。 亦是慧妃所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2 七海雄心 皇后改嫁,非同**。 大汉开明之风,养开明之士。然涉及汉室并友邦。尤其乃我赫赫蓟王。故国中上下,皆谨慎以待。虽说家大业大,肉烂在锅里。然添丁进口,终归要分一杯羹。更需谨防“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 背后牵扯,利益攸关。各方博弈,可想而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察。 正如蓟国所兴『大儒学』,『大幕府』,『大藩国』。与罗马皇后的婚姻,被约定俗成,称之为『大和亲』。 蓟王应运而生,上根大器。所谓“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洞密,上下通而一气泰”。博大精深是也。 是故,泰卦九二爻解:“上下通泰,心志相合,无所畏惧。” 由浅入深,鞭辟入里:唯有上下通泰,方能心志相合,而后无所畏惧。 蓟王宫虽满千人。然少府女官十去其三,侍御姬十取其六。余下不足十分之一,才是蓟王妃嫔。 比起洛阳十万黄门,实不值一提。 毕竟千里藩国,亦不比煌煌天汉。 蓟国上下,异口同声。将婚仪,定为“和亲之礼”。仪制先立,仪程随之确立。各项准备,遂有条不絮,稳步推进。 上表洛阳,少年天子自无有异议。蓟王征讨七海雄心,时人已尽知矣。 尤其对洛阳天子而言。蓟王虎视于外,内顾无瑕,何其幸也。《平乐会盟》,再到秦汉和亲。一脉相承。西征雄心,人尽皆知。 先约兄弟之邦,又结秦晋之好。蓟王兵发西陆,为大秦皇后,征讨不臣。理所应当。 少帝欣欣然,取徼外山川地形图。询问徼外诸国,风土民情。也算忙里偷闲。 汉使甘英,率领使团一行从龟兹出发,西行至疏勒,越葱岭,经大宛、大月氏至安息都城和椟城(番兜城),后历阿蛮、斯宾、于罗,抵条支。终至安息西界,西海沿岸(波斯湾)。海西,便是大秦。欲渡,为安息船人诈言所阻,遂罢西行。 蓟王早将沿途路线,打探一清二楚。更有甚者,蓟王南北包抄,水陆并进。沿所辟港津珠串,掠海舰队,直抵西海沿岸,罗马边墙行省。 或许,比起陆上万里征程。扬帆七海,将蓟国科技优势,最大程度放大。远比穿越贵霜、安息,两大帝国容易。 时下,横行西海的桨帆船,在蓟国横海大舰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单从承载,便可一窥大小。三百桨手,为西陆水军主力。五百桨手,属于旗舰规模。然即便无蓟国将作寺技艺加成,史上东吴所造飞云、盖海二楼船,皆可乘三千兵卒。十倍于西陆水军。 足见大汉造船技艺之强悍。 比起短兵相接的陆军。水军更显技术优势。 灭海贼王一战。海贼被困狭窄水道,叫嚣白刃接舷战。实愚不可及。白刃战的前提,是接舷。顾名思义,接舷便是船舷相连。换言之,两艘船尺寸相差无几,船舷并无绝对高差。 然蓟国大舡,通高七丈二尺五寸。须知,城墙亦不过高三、四丈。 仰望巨舰,井底之蛙,如何接舷。 更有甚者,坚船利炮,铁壁铧嘴。借水运之便,日行千里。既是水上坞堡,又自带辎重粮草。更有船医、百工,从旁协助。 诸多便利,言之不尽。 自挥师南下。刘备越发倾向于水陆并进。 不断督造良港,驯化徼外野人。直至西海。如此,船队掠海而来,可获足量补给。亦无惧粮道被断。 试想,如何断海上粮道? 唯有攻灭沿途港津。 然就时下西陆攻城术而言。如何能破蓟国机关楯墙,破甲强弩。 更加水军往来,源源不断,输送兵士辎重。“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徼外诸国,有心无力。再者说来,荒洲无人问津。先占先得。徼外诸国,轻启战端,攻伐汉家城池,自寻死路也。 沿途所设,殑伽港、稽罗港、西顿港、东逊港、象林港、吕宋港。 由殑伽港西行,可达黄支国。此处,亦是《厄立特利亚航海记(红海环航记)》提到的著名商港波杜克(Podouke)。绕行已程不国(斯里兰卡),顺下身毒,可直入西海。 若以泉州港为起点,这条直通罗马边墙的海上丝路,蓟王已辟过半。 开年后,蓟王二十又七。尚不及而立。蓟王早有言在先。而立之年,开造掠海大舡。待诸子长成,诸港规模初具。扬帆万里,辟海外封国。焚尽蛮荒,薪火相传。 来得及。 二宫太皇俱在。蓟王与秦后和亲,无需少帝亲临。且少帝心牵南阳战局,亦无暇他顾。(大)秦(大)汉和亲。事关国运。断不可等闲视之。 故大和亲之仪制,仪程,皆由儒宗郑玄,并蓟国大儒联手操办。当极尽隆礼重法之能事。断不会令国人失望。 饶是如此。蓟王仍秘在渤海湾区,操练万艘民船。时刻预备南阳大水。 楼桑,陆城侯府。 中书仆射荀采,往来楼桑并临乡。通传和亲细节。 自与蓟王订立和亲之礼。罗马皇后鲁琪拉,声名远扬。便是域外诸国,亦经由居延外道商贾,悉知详情。曾亲赴西海,拯救鲁琪拉的安息王子,亦不远万里,遣使来贺。引沿线诸国,纷纷效仿。 时人遣词造句,皆有大文章。域外,多指西域之外。徼外,多指**之外。并各有引申。 再加九九重阳,太妃钦定姻亲同聚。凡蓟王亲家,皆请来相聚。故和亲典礼,亦定在九月。 话说,蓟王和亲,始于高车副伏罗氏。有感于此,蓟王诏命,加号高车副伏罗妃、乌桓妃等,“阏氏”。王妃公孙氏,号“大阏氏”。 蓟王和合之举,不言自喻。东胡各部,纷纷遣使来贺。 入乡随俗。蓟王此举,尽收东胡人心。尤其漠北都护府,各部皆奉命行事。无有忤逆。 正如我家陈丞相,四百年前行汉匈和亲。四百年后,匈奴归附,漠北无王庭。 一言蔽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加法还是减法,因地制宜,因时化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3 金针拨障 “如此隆重,世间罕见。”黑夜女王英妮娜,不禁赞叹。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作为陪嫁媵妾,英妮娜亦需对典礼流程,默记于心,倒背如流。历经多次演练,万不可出错。 如前所说。凡典礼,皆有表演性质。万众瞩目下,一步错,步步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实不为过。 丢人事小,失礼事大。 “蓟国千里沃土,二十七县,四百城港,千二百万口。典礼自当隆重。”入乡随俗。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亦是媵嫱之一。家国大事,岂容儿女私情。个人得失,皆弃一旁。为匹配和亲大典,妃嫔媵嫱,缺一不可。 平心而论。罗马皇后鲁琪拉此举,大有深意。 众所周知。罗马神话,深受希腊神话影响。参照希腊主神,构建罗马神系。并从邻国宗教中,不断吸纳新神。如埃及生殖女神伊希斯(Isis),冥神奥西里斯(Osiris),波斯光明之神密特拉(Mithras),小亚西亚古国弗里吉亚之萨巴神(Sabazius),叙利亚之阿塔伽神(Atargatis),皆先后传入罗马。为人顶礼膜拜。 可见。对于神话,罗马人始终秉持开放兼容。并非一元神系。 《平乐会盟》时,汉人将罗马皇帝,归属为白帝之子。鲁琪拉经多方权衡,亦准备将罗马神系中的第三代神王,代表天空、雷电、农业及正义。对应希腊神话中宙斯(Zeus)的天帝朱庇特(Jupiter),与汉人神话中的白帝相对应。 兄弟之邦,神界一统。 对罗马皇后而言,利远大于弊。 须知。高祖斩白蛇起义,定四百年大汉江山。太史公书录,人尽皆知。赤帝之子,误斩白帝子也。今白帝子嗣,国恨家仇,孤身东来。焉能袖手旁观。义之所向,有求必应也。 罗马天帝朱庇特,为白帝说。已在绿洲兄弟会,“罗马的弃儿”间传开。 以一己之力,融会贯通二国神系。圣火女祭司,任重道远。 “闻蓟王在渤海湾中,操练万艘民船。此举必有深意。”鲁琪拉言道。 “中书仆射言,乃与淮泗梅雨相关。”英妮娜答曰。 “蓟国有二百万船民。其中以僦船为生者,约有二万户。万艘乃为一半。”鲁琪拉问道:“规模如此之巨,与淮泗梅雨有何干系?” “中书仆射,并未言及。”阿奇丽娅答道。 “许是为转运流民。”鲁琪拉果然聪慧:“若淮泗大水,必有无数流民,无家可归。” “皇后所言极是。”阿奇丽娅亦如此想。 “你与希雷娅的约定,如何处置?”鲁琪拉笑问。 “尚未顾及。”阿奇丽娅轻声言道。时过境迁,罗马角斗场的约定,已难实现。 鲁琪拉却喃喃道:“待重归罗马,再做计较。” 家园故土,爱恨情仇。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如何能轻易释怀。 众皆无言。忽听后院群马嘶鸣。 蓟王家马,皆豢养与后院大马厩中。历经改良,槽头匹匹皆是千里神驹。后院仓楼,便是王家籍田仓。 换言之,时下陆城侯府后院,亦有家马令、籍田令等,官吏常驻。 “白龙。”英妮娜忽道:“近日生疾,嘶鸣不止。” “青駹马亦生此疾。”阿奇丽娅叹道:“可惜了一匹宝马。” 鲁琪拉亦道:“闻此马性格温顺,异常神骏。白马公孙,年年索要。蓟王皆婉拒。言,乃为一人所留。”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三人久居此宅,对宅中一切,皆耳熟能详。 “为何人所留?”英妮娜随口一问。 “不得而知。”鲁琪拉随口答曰。 后院,马间。 问过兽医,家马令苏双一声叹息。白龙之事,唯苏双尽知。 今双目染疾,恐至失明。不能辨物,如何乘骑。安抚好神驹白龙,苏双这便入宫,通禀蓟王。 “目不能视?”不料一匹马,竟牵动蓟王。 苏双答曰:“今尚有目力,久恐盲矣。” 细问白龙症状。刘备心知,此乃白内障。 时下医书,并无无白内障之名。唐时《外台秘要》将本病称为“脑流青盲眼”。谓:“无所因起,忽然漠漠,不痛不痒”,“小珠子里,乃有其障,作青白色,虽不辨物,犹知明暗三光。” 最迟唐代,已可手术治愈。术法,称之为“金篦术”。又称“金针拨障术”。 金篦术,典出《周书·卷四十六·孝义列传·张元》。金篦,形如箭头,用来刮眼膜。据说可使盲者复明。 白居易曾作七律诗,言及眼疾:案上漫铺龙树论,合中虚贮决明丸。人间方药应无益,争得金蓖试刮看。 传说,白居易四十岁后,即患眼疾。如诗中所言,白居易正阅读眼科专著《龙树论》,药盒中存放着准备服用的『决明丸』,并虑及,若服药无效,便转用金蓖术,刮除眼中障翳。 杜甫亦有“金蓖空刮眼,镜象未离铨”。刘禹锡诗曰:“师有金蓖术,如何为发蒙。”足以证明,金篦术最晚在唐代,已相当成熟。 “金针拨障术”,最早见于唐王焘《外台秘要》一书:“此宜用金蓖决,一针之后,豁然开云而见白日。针讫,宜服大黄九,不宜大泄。” 后世眼科学家,黄庭镜集前人成就并结合临床经验,著成《目经大成》一书。将金针拨障术,归为八步骤。称『八法』:审机、点睛、射复、探骊、扰海、卷帘、圆镜、完壁。 此足可例证。中医亦善外科手术。 北周时,始见录,至唐时大成。然时下有无此术? 刘备急召太医左令华妁,入殿询问。 “回禀主公,家父却有此术。然多为治人,未曾治马。”华妁答曰。 “有术便好。”刘备喜道:“速请太医令当面一观。” “喏。”苏双领命自去。 华妁不禁问道:“敢问主公,何马竟如此持重。” 刘备答曰:“少时相约,不敢忘也。” 原来如此。”华妁心领神会。主公果是长情之主。 太医寺亦在楼桑。华大夫于百忙之中,奉命前来。为白龙诊治。言,目中障翳尚浅,待生厚方可施术。 稍后得闻,刘备遂安心。 话说,子龙当出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4 鲜卑利亚 话说。大鸿胪司马儁一门,因蓟王身居高位。数年前,遣长孙司马朗等,家门子弟,北上蓟国,拜入蓟学坛。欲学成,就近出仕蓟国。 司马朗,字伯达。淳朴宽惠,忠厚君子。年十六被举出仕。替田畴为葛城令。千石出仕,轰动学坛。司马朗就任,常粗衣简食,俭以率下。不行鞭杖,而民不犯禁。治政满载,境内白波皆服。 时有城中爵民,迁徙都城。后蓟王征各城百姓造船。迁走爵民,唯恐人手不足,于是彼此相邀,同返相帮。遂令司马朗,声名远扬。 蓟王闻之,遂将所造新式大海舡,取名“白波”。海市白波大舡,遂相沿成习。又加封司马朗王宫行人,以为嘉许。 凡有宫职傍身,皆可获门籍。出入宫廷,面君奏事。 所谓南橘北枳。无恶劣之壤,如何能滋生劣果。蓟王不信。司马八达,此生会背主篡逆。 蓟国豪商田韶,因贩运辽东盐渍木,积财万贯。后又造船一万丈,为大海商。闻象林百年巨木,极利造船。遂上疏蓟王,求开山林之禁。 象林多丛林。正因植被茂盛,故林邑无良田。蓟王重开象林县,五十年来,历代林邑王四面征讨所得,未列入县境。遂被蓟王划归象林苑所辖。其中多为广袤雨林,皆可供开伐。然象林苑乃蓟王家所有,无诏不得砍伐。 造大舡龙骨,唯取百年大木。正因如此,田韶这才斗胆上疏。 蓟王欣然允之。由水痕都尉府,酌情收取假税。“假,犹租赁。” 皆大欢喜。 王母言,中夏地薄。待南州物产,源源不断,贩抵国中。国人感同身受。方知此言不虚。更有甚者,白山黑水之苍海郡。冰雪之下,黑土丰镐。太守李进,试种蓟稻多年。驯田毕后,肥力尽显。季季大熟,取名“渤海寒谷(卢城稻)”。其米重如沙、亮如玉、汤如乳、溢浓香,被誉为稻中极品。一时闻名遐迩。与蓟国长粒香,并著于世。 引周遭野民,纷纷出山稻作。不出数载,已聚拢十万农人。时下一项养蜂技艺,便可聚拢三千户追随。寒地稻作,可想而知。 其境内大小城邑,皆蓟国营城术所造。采暖保温,稻作育种,各式机关齐备。 再加南倚半岛珠链,背靠北乌稽港。兼有水运陆运之便。不出数载,苍海当大治。 太守李进,一代名守,文武兼备。更加老当益壮。年近七旬,耳聪目明,健步如飞。待任职期满,蓟王当上表,调入国中。加封少保。与恩师一道,辅佐诸王子。四方馆长朱建平言,有百岁之相。 又言,人活到老,必有神助。 有无神助,两说。蓟王爱才之心,足见一斑。 苍海郡,扼边陲。与北海冬宫,互为犄角。知苍海稻作大成,蓟王都护漠北之雄心,再无掣肘。无需经由蓟国千里转运,都护府就地取食。六氏高车,亦可就近贩来足量青储饲料。如此,逆进冰原,驯化毛人。源源不断贩来蓟国。不出百年,北疆遂成铁板一块。 蓟王可将汉境,由长城向北外扩数千里。直抵冰原。这片广袤无垠,被漠北各部称为“鲜卑利亚”之地。“利亚”乃地方之意,即鲜卑人之地。后鲜卑南下,高车西迁,据拥此地。鲜卑既灭,高车顺势南下。剩下六氏,难舍故土,世代所居。 《神异经》有载:“北方有层冰万里,厚百丈;有溪鼠(海象)在冰下土中,其形如鼠,食冰草,肉重千斤,可以作脯。” 南下北上,开荒拓土。稻作不及,还有青稞麦。只需诸多防寒技艺大成,何愁无地可耕。蓟国《圩田制》,最饱受质疑之处,便在“地有尽时”。 “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 分户不析产。助推天下流民,蜂拥而至。家中诸子长成,必得美田一顷,良宅一座。千里国土,如何够分。不出三代,地利尽矣。 然自蓟王立开拓车队,开荒舰队。荒洲诸情,广为人知。尤其开造掠海大舡,封海外诸王子国。国中大儒,涣然冰释。 加之,本为千里冰封,不化之地的苍海郡,竟亦可稻作。重重利好,更助人心。 反虑千万国民,不足人手。更忧王上百子,力有未逮。 无妨。蓟王春秋鼎盛。螽斯衍庆,绵绵瓜瓞。何愁膝下无子。 婚期既定。罗马皇后自非外人。 诸多礼祭,皆邀其列席。人前人后,言谈举止,并无失仪。 国人皆赞之。 春华秋实,四季交替。从立春后,整备水田,到育秧,插秧。再到碧水青禾,一望无际。肉眼可见的收获,滋养着蓟人,从容自若,谋定后动的泱泱大国风貌。 自并六县为国,到今日横亘幽冀。蓟国千里国土,欣欣向荣。与日薄西山,江河日下,仍内斗不休的今汉朝廷,成鲜明对比。 四方馆虽无人升顶黄金阙。然良才不断。再加太学、大学,士林学子,学优则仕,足补吏治之缺。 及六月淮泗大水。 蓟国万舟齐发,接回百万流民。蓟王声名之隆,旷古烁今。 当真“解百姓于倒悬,救黎民于水火”。 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只差天时并地利。 凡蓟人,皆如此想。 经由各处大营,调养生息。百万流民,分批安置安北、辽海二郡。蓟国人口,悄然破一千三百万。 二郡再兴大建。 引国中青壮,齐来客庸。毗邻辽东,盐渍木足量供应。月起重楼千栋。 蓟国营城,便是如此神速。 楼桑,陆城侯府,后院大马厩。 自白龙双目生疾,家马令苏双,便亲自看护。不敢有一日之疏。麾下属吏亦知此马兹事体大。竭尽所能,生怕疏漏。 饲料调配、坐卧起居,皆由苏双亲自掌管。 渡过了初始的不适,白龙似也习惯了朦胧透光的世界。目力受损,听力必然增强。嗅觉亦变灵敏。 诚如青駹马虽砂一目,实无大碍。马之平衡,皆靠“耳水”调节。并不影响奔逐。 甚至骑兵冲锋时,还需佩戴眼罩。且白龙并非目盲,尚有光感。 当不误骑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5 四时充美 蓟王都,北宫无极殿。 天光微亮,宫人便早起忙碌。三餐菜品,先已订立。少府胞(庖)人长,庖人丞,领庖宰、庖人,烹煮美味。“廪人继粟,庖人继肉”,“庖宰烹杀胎卵,煎炙齐和,穷极五味”。翩翩衣袖,跹跹罗裙。皆是少府女吏。 海味山珍,珍馐美馔。顺下白粥一碗。百吃不厌。 天光三殿,美人齐聚。蓟王后宫,终于齐整。美人天南海北,八方乡音。众口难调,汇聚一堂。菜品丰盛,适量供应。 无极殿一重,美人陆续光临。三三两两,各就各位。“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而望幸焉”。蓟王七幸。妃嫔更迭,并无固定。彼此坦诚相见,久而久之,芳兰自成。论姐妹情谊,蓟王后宫,亦是和合之风。 僧多粥少才需抢。巧妇终难为无米之炊。于是群雌粥粥,后宫无宁日。哪像无极殿中美人,各个鼓腹含和,撑肠拄腹。安时处顺,四时充美。 眉飞色舞,喜笑盈腮。 蓟王与王妃,相伴入殿。王妃逢休沐,行“上食礼”。与王同宿。先前,王妃力所未及,常唤副伏罗妃等,同侍寝。 自蓟王觉醒真我,随心所欲,收放自如。不再强求。故上食礼日,只与王妃双宿双栖。恰逢五日一休。餐毕,蓟王当与众美同游御苑。期间还有机织、女工、击鞠,剑击、赛马等诸多博戏。同去东宫,伴诸王子,亦不可或缺。 偷得浮生半日闲。少时,刘备掌理万机,夜课日日不缀。不敢有一日之疏。今位极人臣,南面称孤。治下千万之众,如何敢懈怠半分。 幸得左右国相,八大谋主,三守五尹十七令,双壁四辅一垒十一校。领一众属吏,鞠躬尽瘁,为王分担。 若非吏治高效而清明。 蓟王恐半日浮生,亦不可得。 “拜见夫君,拜见女君。”众美起身行礼。“妾谓夫之嫡妻曰女君。夫为男君,故名其妻曰女君也。” “免礼。”刘备携王妃,欣然落座。 所谓“钟鸣鼎食”。钟响,即可取餐进食。围绕大殿,已陈满美食。但凭所需,任意取用。无极殿“负阴抱阳,冲气为和”。坐席呈同心环状。蓟王、王妃居中,次第环绕。虽“食不语,寝不言”,然秀色可餐,惹人垂涎。 若遇美味,蓟王会命宫婢,取来分食。诸妃亦好奇,何味竟能激起夫君口腹之欲。遂竞相品味不提。 好夫君之所好,恶夫君之所恶。夫唱妇随是也。 炎炎夏日,冷饮瓜果,不可或缺。青铜冰鉴过于笨重。蓟王遂命将作寺,以双层中空青瓷烧造。与双层保温陶管工艺类似。待泥模造毕,晾晒至软硬适中,钻孔抽出腔中余气。再密封入窑。烧制成青瓷冰鉴。效果远非青铜重器可比。刘备又思,若先合鎏金铜内胆,再行密闭抽空,效果当更好。只是鎏金铜胆,代价不菲。专供王宫用度,尚可承受。若广为民用,实太过奢侈。 青瓷内胆足以。即便如此,烧造亦殊为不易。非良匠不可为。若简化工艺,用龙窑一体烧造,再行抽气,如何。 刘备遂命将作寺试造。 餐毕。蓟王美人相伴,共赴北宫三重顶上御苑,赏花纳凉。 稍后,忙里偷闲。还将观摩后宫美人,击鞠、剑击、赛马、骑射等博戏。奖品亦十分可观。皆是蓟王南征所获。价值连城乃为镇国之宝,不宜轻动。便是掌中把玩之物,亦弥足珍贵。 非为争强好胜,只为添彩增光。 蓟王后宫,高手如云。尤其胡妃众多,乌莲、白卓等,更是长于马背。西域众妃,亦不逞多让。击鞠、赛马、骑射,皆不弱男儿。 剑击皆出王妃越女剑派。可想而知。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十里函园,遗芳里。 原尚书令曹节别馆,今为尚书令许攸宅邸。 自执掌尚书台,许攸名声大噪。车马盈门,门庭若市。 洛阳权贵,齐来攀附。许攸来者不拒,广收钱货无数。好友陈琳,见其志得意满,恐乐极生悲。这日遂登门来劝。 宾主落座,屏退左右。陈琳密语道:“子远,初受雄职,便敛财无数。恐非长久之计。” 许攸笑答:“区区钱货,岂能动我心志。乃有意为之。欲令洛阳轻视也。” “何必自污?”陈琳忙问。 “董卓其人如何,孔璋焉能不知。所谓一丘之貉,‘同恶相助,同好相留’。若不自污,授人以柄。董卓焉能言听计从。”许攸悄声答曰。 “原来如此。”陈琳恍然大悟:“今董卓已执掌朝政。权倾朝野,指日可待。当如何行事,子远可有定计。” “然也。”许攸笑答:“王莽无篡,光武不兴。董卓虽位列太师,然距篡汉之王莽,差之远矣。宜当再进一阶。” “位居上公之首,如何再进?”陈琳惊问。 许攸眼中精光毕露:“当行废立。” “嘶……”陈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思前想后,仍心惊胆颤:“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子远切勿弄险。恐至引火烧身。” “无妨。”许攸信心满满:“董卓不过西凉一匹夫耳。焉能窥破此局。” 心知苦劝无用。陈琳欲言又止。 许攸宽慰道:“孔璋且安心。董卓与少帝,早晚势如水火。只需顺水推舟,大事可成。必不会延祸你我。” “如此,甚好。”陈琳稍得心安。 只是眼角余光,匆匆一瞥。许攸眼中似有贪光闪烁。 当真,财货不可动其心志乎? 陈琳忽有汗流。 西宫,千秋殿。 “臣,何苗,叩见太后。”何苗姗姗来迟,酒气未消。 “大将军不必多礼。”帘内何后,云淡风轻。 “谢太后。”何苗再拜起身。 “今位极人臣,心思若何?”何后笑问。 “非亲历,不可尽知也。”何苗不禁嗟叹。 “有名无实,如之奈何。”何后言语相激。 何苗却笑:“便徒有虚名,亦甘心如荠。” “好一个,甘心如荠。”何苗有感而发。何后亦感同身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6 甘心如荠 典出《诗经·邶风·谷风》:“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婚),如兄如弟(注①)。” 如前所说,古人以茶叶为野菜。熬成菜粥。荼菜虽苦,然与心中之苦相比,反觉与荠菜(甜菜)一样甘美。后喻人只需心安理得,即便承受再大痛苦,亦不觉其苦。 何苗用在此处。可谓一针见血。 明知与虎谋皮,大将军不过虚衔。然即便如此,心中仍觉甘美。 何苗之心,何后焉能不知。 诚如今汉,三公之权,大不如前。然不知多少名士,为之折腰。更有诸如崔烈、樊陵、曹嵩等,为求其位,争相买官。 虽说徒有虚名。然虚名亦是名。 不然汝南袁氏,因何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 没错。三公开府,握徵辟大权。先辟为府吏,再举荐朝堂。如此,历经四世并三公,门生故吏焉能不遍及天下。试想,史上袁绍与董卓交恶。出仕渤海太守。若非乃袁门故吏,韩馥焉能举州相让。 史载。 韩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骑都尉沮授,共谏曰:“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之?” 然,韩馥却斥曰:“吾衣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诟病)焉?” 大将军位极人臣。何苗一步登天,焉能不甘之如荠。 然何后,却思长远:“今董卓手握十万大军,扼洛阳八关。朝野上下,无人能与其争。且暂避其锋。待徐徐图之。假以时日,必令大将军,名实相符。” 何苗大喜:“不知太后,计将安出?” “天机不可泄也。”何后并未说破。 何苗虽心痒难耐,却也不敢多问。 南郭东罼圭苑。太师府,鱼梁台。 董卓并一众亲信党羽,莺歌燕舞,置酒高会。志得意满,颐指气使,莫过如此。 与会嘉宾,心知肚明。唯一能制衡董卓之人,唯有蓟王尚父。奈何蓟王恪守臣节,无诏不离封国。无贼不征四方。何况不久之前,从南阳没顶之灾中,将百万黎庶就回。自顾不暇。 传闻当日,帆樯遮天,万舟齐发。犹如神助。沿岸淮泗百姓,亲眼所见。皆唤蓟王东父。东王父也。 “扶桑在碧海之中,地方万里,上有太帝宫,太真东王父所治处”。先前不知扶桑究竟位于何处。却被某游方术士,一语道破。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扶桑树上栖金乌,帆樯也。东王父治太帝宫,船宫也。 所谓“碧海之中,地方万里”,“扶桑巨木,太帝真宫”。言指『三足踆乌号』是也。 三足踆乌,乘风破浪,巡游万里。所到之处,立港开埠,皆为东父所治。于是乎,赤乌所至,焚尽蛮荒。此句,言指蓟王开疆拓土也。 众皆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蓟王应运而生,上应天命,乃为终结乱世而来。 《海内十洲记》所载,武帝闻西王母言,海中有十洲: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是也。 前汉,东方朔书中所指,乃为蓟王也。 自高祖斩白蛇起,炎汉新神话,正愈演愈烈,几欲破壳。 可叹洛阳百里之地,仍自说自话,自娱自乐。 蓟王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见过太皇。”太妃并二位义太妃,齐登二重殿,问候栖身于此的二宫太皇。 “太妃免礼。”二宫太皇,起身相迎。此回礼,谓“太皇为太妃兴(起)”。无外人在场,故无需太仆封谞,高声唱喝。 “撤帘。”董太皇言道。 “喏。”宫婢遂升起垂帘。 “太妃此来,所为何事?”窦太皇轻声问道。 “妾,乃为太皇身侧,逐鬼童子而来。”太妃言道:“诸童子,年岁已至,宜早入学开蒙。” 闻此言,窦太皇遂看董太皇。 “蓟国太学,名师云集。朕,求之不得。”董太皇斟酌言道:“然诸童子,相伴多年。同生共死,不忍相弃。” “太皇之心,妾亦尽知。”太妃言道:“然为长远计。学有所为,方为正途。即便不出仕蓟国。为洛阳所辟,亦无不可。” 见董太皇仍犹豫不决。太妃言道:“童子申,温良敦厚,可入王子馆伴读。” 与太妃四目相对。董太皇如何能不醒悟:“太妃美意,朕焉能拒之。” 窦太皇亦劝道:“童子年岁渐长。久居后宫,多有不便。” “妹妹所言极是。”窦太皇拭泪言道。一众逐鬼童子,本为行鱼目混珠之计。然时过境迁,王美人贵子,终为何后所得。毕竟亲手养大,如今寄人篱下,举目无亲。唯众童子相伴至今。董太皇焉能轻易割舍。 然诚如太妃并窦太皇所言。于公于私,于人于己。童子皆不宜长留身侧。正如少时,太妃及时为三墩断奶。不然,恐成合肥侯第二。 诸童子及董太皇,皆需“断奶”。 太妃此举,大有裨益。 数日后。一众逐鬼童子,经大儒会考。分别入王子馆、太学、大学。十年寒窗,待学有所成,必为良才。上可报董太皇养育之恩,下亦不枉此生。 故诸童子皆以董姓。 命运当真玄奇。本是被人遗弃,“无父无母”之宫生子。襁褓之中,为董太皇选中,才有今日之际遇。 增城殿二重大平座上。目送王宫车驾,载童子鱼贯而出。 窦太皇忽问:“舍否?” “舍也。”董太皇答曰。 “各人皆有归属。你我该当如何。”窦太皇有感而发。 “贼臣董卓,必篡汉乱国。刀兵相向,血流成河。三五载内,洛阳难返。”董太皇旁观者清:“只虑何后苦苦支撑,恐为其所害。“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窦太皇叹道:“何后何苦来哉?” “何后素有大智。若不守满三载,如何了断。”董太皇一语中的。 “原来如此。”窦太皇一声轻叹。 董太皇亦叹道:“无怪将王美人贵子截回。乃欲寻‘抽身之梯’也。” 窦太皇轻轻颔首:“想来,便是如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7 恩怨无主 宦海沉浮,屡受折辱。一朝得势,当做何为? 自先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待私欲满足,方才虑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然放眼望去。黄门凋敝,权臣早亡。朝堂上下,几无交集。董卓整日金迷纸醉。然夜夜笙歌,醒时总觉意犹未尽。一腔邪火,无从释放。每每想起,便觉百爪挠心。 楚霸王言:“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可谓一语道破。除去让江东父老,人尽皆知。还需了结恩怨。楚霸王如此,韩信亦如此。便是谋主法正,亦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董卓焉能例外。 俗语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冤家不聚首”。 先时,人前人后,低声下气。今扬眉吐气,岂料恩怨皆已无主。 如之奈何。 女婿牛辅,身着朝服,殿外恭候。 “太师,时辰至矣。” “哦。”董卓强撑起身,宠妾急忙上前服侍更衣。 再恭送登车,驶下鱼梁台。宠妾这才各自心安。相视无言,皆轻吐一口寒气。 院门外,秦胡骑兵,已列队等候多时。伴驾过舟桥。车驾沿御道,直入平城门。门开三道,中为御道。百姓车驾左入右出,不得相逢。城门外有舟桥,横跨阳渠水上。 “可有疏奏。”董卓隔帘问道。 “尚书台已批妥当。并无疏漏。”牛辅答曰。凡尚书台批复,皆需转呈太师府,由董卓过目。否则不可签印成公文。 “许攸其人,确有实才。”董卓言道。 “太师所言极是。”牛辅嘿声一笑:“诸多上疏,卑下等,皆不解其意。” “百官奏事,尔等岂能私窥。”董卓斥责。 牛辅只笑不答。众人之所以偷窥,乃是看可有上疏,言及太师。好早做准备。 众人私心,董卓焉能不知。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话说。许攸既有干才,又岂令一众侍御史,自讨苦吃。早已先行扣下,秘而不宣。侍御史闻风奏事。董卓麾下骄兵悍将,野性难驯。岂又能与民秋毫无犯。 入宫时,恰逢左中郎将吕布,殿前值守。见董卓车驾,自掖门长驱直入。这便避让行礼。 车内董卓,一声冷笑,疾驰而过。 先前百般示好,自讨没趣。如今仍居中郎将,然某已位极人臣。悔不当初乎? 待车队驶过,吕布徐徐起身。虎躯九尺,昂然直立。目视董卓竿摩车远去。眼中戾芒,一闪而逝。 轩下除鞋解剑。董卓手持朝芴,不紧不慢,步入玉堂前殿。 左右正趋步入内之百官。避恐不及,纷纷躬身行礼。口呼:太师。 董卓肃容应声。目不斜视,抖擞威风,径直入内。 大将军何苗,虽位列武臣之首。然见董卓入内,亦先迎行礼。 董卓面上横肉,微微抖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权作答礼。 董卓倨傲如此,何苗亦不以为意。举止如常而面色不改。颇多宿臣涵养。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待少帝仪仗入内。众人三呼万岁。少帝起身回礼。 各就各位,少帝开门见山:“淮泗诸国,大疫滋生。举家逃亡者众。更加合肥侯南阳败亡(逃),近来招兵买马,妄图复起。为江山社稷长久计,诸位可有良策。” 太尉马日磾起身奏曰:“淮泗大疫,当务之急。朝廷宜当遣使抚慰。刀兵不宜轻启。” 少帝不置可否:“太尉老成谋国。诸位可有它议。” 百官引经据典,各抒己见。然多是夸夸其谈,了无新意。 便在此时,一只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之朝芴,自三独坐尚书令处,悄悄传入百官席列。 手手相传,最后落入董卓之手。 悄然将二芴,合而为一。董卓细细观瞻,默记大概。这便轻咳一声,起身奏报:“臣有一言。” 少帝强打精神,悦色和颜:“太师有何高见。” “回禀陛下。南阳大水,淮泗大疫,皆因合肥侯篡逆。” 闻此言,少帝眼光一亮。董太师开头定调,可谓直指帝心。 略作停顿,董卓续言道:“此乃天亡之也。淮泗诸国,同气连枝。若此时伐之,必皆同盟,拼死一战。且深入疫地,朝中兵马亦恐染疾。故臣,窃以为。当传檄天下,再从长计议。” 同样是不作为。然董卓一席话,却深得少帝赞许。 “太师居上公之首,深思远虑,常人莫及。” “陛下谬赞。臣,惶恐。”董卓再拜归位。 朝廷几斤几两,少帝焉能不知。 自保有余,外战则力所不能及。据义理高位,义正言辞,传檄痛斥一番。不费一兵一卒,又过得嘴瘾。何乐而不为。 少帝下诏:“尚书台拟定檄文,广传天下。” “臣,许攸,遵命。”许攸朗声下拜。君前臣名。许攸初登大殿,不可省称。 余下诸事,乏善可陈。 董卓强打精神,眼观鼻,鼻观心。直至散朝。 一月之中,唯朔望大朝,百官皆需就位。平常,若遇紧急。陛下则会专开朝议。若悉听尚书奏疏,则入明光殿。若聆听闻风奏事,则移驾御史台。若与亲信议事,可入侍中庐。博览群书,登兰台。调阅机密,莅石室。 各有归属。 董卓下朝,车驾已列队阶前。 不及登车,忽听左右呵斥:“太师车驾,何人擅闯。” 便听有人言道:“卑下乃西园上军校尉伍孚。奉命拜见太师。” “西园校尉。”董卓心中一动:“放行。” “喏。”牛辅不敢大意,命人押入阵中。 “拜见太师。”伍孚肃容行礼。 “校尉不守太后,何故来此。”董卓居高下问。 “卑下乃奉太后之命,请太师入宫相见。”伍孚恭声答曰。 “哦?”董卓微微一愣:“太后居丧,何故见某。” “卑下奉命传诏,余下一概不知。”伍孚又答。 “太师。”牛辅欲言又止。名都多妖妇。何后行事,不可捉摸。便是赫赫如蓟王,亦从未沾着便宜。 不料董卓满腔邪火无处安置。竟鬼使神差:“前方带路。” “喏。”伍孚登前车引路。 车队浩浩荡荡,折向西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8 必有后报 自先帝崩殂,何后迁入。西园屡经扩建。巍峨壮观,气象森严。 尤其碧水环抱,自成一体。高墙拱卫,吊桥往来。与南北二宫隔绝。园中流香渠水,连通濯龙园并阳渠。活水自来,氤氲生香。 园中先帝曾建裸游馆。广厦千栋,环抱万金堂。周遭列肆、仓楼、武库、马厩等,各式建筑,不一而足,分布其间。再加万金堂下,销金钱库,奇珍异宝堆积如山。 西园,乃是一座自生自灭,自给自足的巨型坞堡。纵观洛阳百里之地,也只比函园逊色。 年前,何后又命人在渠旁新筑一港,称西邸港。月月皆有西园专属船队,经由流香渠运来足量蓟国新谷,及南北珍货,并海内名产。 供园中万余兵卒,五千宫人,吃穿用度。 话说,何后生财有道。无论是贩卖流香仙水,还是望舒莲子(早生贵子),皆得暴利。 更加一前一后,王母降为弥月之喜,神女降为试儿之礼。于园内大摆筵席,敛财无数。还曾分得先帝半座销金窟。园中积财,足够十年所需。 又何须十年。居丧三载足矣。 财能通神。 “西园卫”并“西宫姬”,对何后忠心不二。 西园八校尉,更是如此。 正因西园上下一心。洛阳屡遭兵变,何后皆安然无恙。何况,今还有贵子,麟子傍身。谁敢以下犯上。何后死不足惜。然若伤及二子,追悔莫及。 董卓虽贪财放滥,为人粗鄙。然却拥有与生俱来,诡兽的狡诈与精明。 此时此刻。太后相邀,必有缘由。无论如何,董卓皆不可错过。甘愿以身涉险。轻车入园。 西园,虽不比南北二宫,纵横捭阖,大开大合。胜在坐落有致,山水相逢。毕竟曾为宫廷苑囿。自有风貌。 董卓一路行来,不时掀帘窥探。先看园中精卒,坚甲利兵,气势如虹。又见院内宫妃,花容玉貌,婀娜多姿。 闻“西园妃”,乃先帝豢养。年十四至十八,皆裙下开裆。后尽迁文陵守丧。得何后赦返。论美艳,比家中宠妾,何止高出十万八千里。 董卓滚动喉咙,一时下腹如火烧。 恐君前失仪,唯忍痛落帘。不敢再看。 少顷,车驾入西邸,停在千秋殿前。 伍孚下车相迎。 待心平气和,董卓这才整理衣冠,入殿相见。 仰见一人笑容可掬,立于轩下。乃硕果仅存之中常侍赵忠。董卓猛然惊醒,急忙收拢傲气,趋步入内。 赵忠其人,董卓焉能不知。避入园中,守护太后。足见一斑。 “臣,董卓,叩见太后。”董卓肃容下拜。 “太师免礼,赐座。”帘内何后云淡风轻。 “谢太后。”再拜起身,趋步落座。而后眼观鼻,鼻观心。静待太后发话。 须臾,何后言道:“陛下年幼,远不及元服。少主亲政,故为天下所轻。先时,尚有蓟王辅政。今蓟王就国,朝中百官,群臣无首。卿既为太师,宜当辅佐陛下,切莫令朝政有失,社稷倾覆。” “臣,谨记。”董卓答曰。 “朕,居丧未满,不留太师欢宴。略备薄礼,聊表心意。”何后又道。 “臣,却而不恭。”董卓亦不推迟。 “甚好。”何后音犹在耳,便有一众童子,鱼贯捧盘入内。 盘中陈列,皆为海外奇珍。董卓初登高位,何曾见过此等阵势。环视身前诸多无价之宝,满脸横肉,无风自动。眼中贪色毕露。 “太后厚赐,臣,惶恐之极。”董卓抖擞肥躯,五体投地。设身处地,不为五斗米折腰者,普天之下,能有几人。董卓又岂能例外。 稍后,千恩万谢,拜退而出。 又见赵忠亲领十妙龄宫妃,喜笑颜开,列队车前。 “亦是太后所赐。”赵忠耳边低语。 董卓心中慨叹,悉数纳去。 躬身送别太师车驾。赵忠徐徐直身。昏花老眼,精光闪烁。 太后此时出手,正当适宜。所谓“屡见不鲜”。待稍晚,董卓收礼到手软,便是价高十倍,亦难动其心志。今日结好,必有后报。 回望千秋殿,赵忠感慨突生。汉室江河日下,黄门亦风光不再。不求东山再起,只求安度晚年。 能人活到老,必有天助。尤其乱世之中。朱馆长此言非虚。 话说。 董卓车驾,刚出西园。便有密报,送至南宫玉堂殿。 宫中自有史门耳目。先行看过,史夫人如实以告。 少帝闻之停笔:“此事当真。” “门下女徒,今为西园婢。常俸职千秋殿中。此事乃其亲眼所见,焉能有误。”史夫人言道。 “太后遣董侯领一众逐鬼童子,为董卓捧盘。”少帝眼中戾芒尽起。 “正是。”少帝之心,史夫人焉能不知。所谓董侯,便是王美人贵子。因豢养在董太皇永乐宫,故称之。年前,二宫太皇,借赐婚安素,行暗度陈仓。不料被何后识破。王美人贵子,终为其所掠。后豢养于西园。闻何后视如己出,颇多善待。 “太后意欲何为?”少帝忽笑。 史夫人斟酌言道:“董侯,毕竟为王美人所出。太后岂会亲疏不分。” “或欺董侯年幼。欲结好外臣,行废立之事。太后,垂帘之心不死。”少帝道破心声。 疏不间亲。史夫人无言以对。 自少帝暗中联络董卓、吕布等人。一举除二戚之患。便将一朝之政,尽收于股掌之中。然毕竟年幼,与礼不合。先时,少府张俭,领党人多次上疏劝谏。陛下置若罔闻。后遇南阳大水,合肥侯一败涂地。董卓并四方精兵十万,挟威入京。拜为上公之首,总领朝政,必与陛下分权。 故先有张俭,登门投靠。今又得何后,重金笼络。似有内外结盟之势。 毕竟人心莫测。董卓如何作想,少帝焉能不警惕。 “为今之计,还当如何。”史夫人问道。 “听之任之,以观后效。”少帝逐字言道。 “喏。”史夫人这便退下不提。 何后借笼络之机,暗行离间之计。 一石二鸟。 董卓并少帝,焉能知晓。 利字当头。汉室天家,何谈亲情。再者说来,史侯自幼长于宫外。 与何后不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9 空谷传声 商人重利。 论贱买贵卖。何后比先帝亦不逞多让。 此计,行一石二鸟,最大得利。重金笼络董卓,却暗行离间。指使王美人贵子捧盘。董卓只当是普通小黄门,且心神皆为盘内海外奇珍所吸引,焉能在意捧盘之人,究竟是何出身。不慎中计,亦在情理之中。 先赠奇珍,再遗美人。 连吃两记重拳,董卓神魂颠倒,头晕目眩。车上便忍不住左拥右抱,唐突轻薄。待心急火燎,重返鱼梁台。便携美就室,大被同眠。三日不歇。 鱼梁台高耸洛水之岸。谓“空谷传声”,路人皆知。 一时传为笑谭。 众人皆笑,唯有大将军何苗,闷闷不乐。 只因太后假公济私。将与其暗通曲款之宫妃,尽数送于董卓。原来,太后一石三鸟。西园宫妃,各自肃然,不敢再行苟且。 所幸。西园自成一体,何苗暗中行事,尚不为人知。外人若知函园宫妃,于太后居丧期间,淫行宫室。必殃及太后,沾染污名。 或有人问。太后与先帝,并无至死不渝之深情。何故守丧三载。 正如吕布,亦为父守孝三载。又如许攸私语陈琳,投其所好,切勿投其所恶。蓟王忠义两全,孝行天下。若不能投其所好,必为其所恶。 若为蓟王所恶,则万事休矣。 故,何后非为先帝守丧,实为蓟王守节。 此,亦看出明主之至关重要。 时人之义理,讲究“报効”。报,回也。“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効,仿也。“上行而下效”。 故曰: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以仇寇报之。 是故君臣之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家、国、天下。三级上层建筑,自上而下,次第而行。 后世皇朝,往往反其道而行之。君王寡廉鲜耻,昏庸无道。反求臣民,尽忠尽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却斥升斗小民,无顾大局。此必国贼是也。 一言蔽之。“上行下效”与“逆行倒施”,乃家国天下与家天下,最本质之区别。 一家独大,必然垄断江山。而后为所欲为,无所不用其极。是为宗贼也。 话说。 自何苗位列大将军。与其相好之宫妃,又皆归董卓。太后遂将其,遣回府中。前大将军何进府,又成新大将军府。 陈琳等一众留守幕僚府吏,皆获迁升。何苗虽无兵无将,却与左中郎将吕布,骑都尉李肃等人交好。平日飞鹰走犬,奔逐呼号,亦乐得逍遥。 西园,长秋殿。 长乐太仆赵忠,将何苗行踪,一日一报。 帘内太后轻声一笑:“太师府中,可有消息。” “尚无消息传出。”赵忠答曰。 太后言道:“董卓麾下诸西凉大人,‘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董卓深知凉人秉性。故行刻薄寡恩,吝惜赏赐。摄于董卓淫威,众凉州大人敢怒不敢言。然如骑都尉李肃等,暗生不满者,多矣。” “李肃暗与大将军交好。董卓尚不得而知。”赵忠答曰。 “此人,先不急招揽。”太后言道:“或有大用,亦未可知。” “喏。”赵忠奉命而出。 何后自入后殿,照看牙牙学语麟子不提。 南宫,玉堂殿。 得门徒密报。史夫人大腹便便,入殿密报。 少帝疑道:“此事当真。” “确有其事。”史夫人答曰:“太后所赠宫妃,多与大将军有染。今虽为太师所宠,却常与大将军私会。” “于何处私会。”捉贼拿账,捉奸捉双。少帝焉能不知。 “苑中别馆。有角门可通灵台。”史夫人答曰。 “大将军私通太师宠妾。”少帝一声冷笑:“何其污也。” 史夫人言道:“却不知,太后知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少帝言道:“莫非,此乃太后之计也。” “亦未知也。”史夫人言道。 略作思量,少帝轻轻摇头:“大将军乃太后胞弟。岂能弃之不顾。太师若知此事,必深恶之。大将军并无一兵一卒,如何能敌。” 史夫人欲言又止。 少帝亦觉其中,另有玄机。 “太后自避入西园,饱览兰台群书,知行倍增。断不可小觑。”史夫人咬牙进言。 “阿母之意,朕已尽知。”少帝不置可否。 徐州辖郡国五,县六十二。治郯(tán)县。 洛阳天使,携檄文抵达。徐州刺史陶谦,遂开府议。 将檄文遍传众人,陶谦居高下问:“诸位以为如何。” 别驾从事赵昱,起身言道:“使君自就任,破黄巾,行屯田,境内晏然,举州大治。今南阳毁于大水,淮泗又起大疫。此乃天亡之也。洛阳天子,当为汉室正朔。 加之,陈,梁、鲁、沛、下邳、彭城、琅邪、东海,八国暗中结盟。横亘徐豫,广袤数千里。八国素不服王命,不尊号令。 乘淮泗大疫,更有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攻取泰山华、费,略任城。 先前,兖州牧曹操,遣使来说,欲共举兵讨之。然卑下窃以为:‘求诸侯莫如勤王,宜遣使奉贡’。以绝曹兖州之念。” 赵昱,字元达,琅琊名士,以忠直见疏。清修疾恶,有识有义,为人所敬。前太仆种拂举为方正,陶谦辟为别驾。 “求诸侯莫如勤王。”陶谦轻轻颔首。 亲信曹宏起身言道:“别驾所言极是。曹孟德,世之枭雄也。若令其私兵入境,不啻引虎狼入室!” 与会众人,纷纷点头。 下邳国相,丹阳豪强笮融,亦起身言道:“下邳、彭城等国主,素轻视我等。何不借机除去,灭国为郡。” “慎言。”陶谦斥道。 彭城相薛礼,亦附和道:“笮相所言,不无道理。乱世用重典;乱军用严刑。奉皇命,征讨不臣。以儆效尤,未尝不可。” 见陶谦无语。别驾赵昱,又起身道:“敢问使君,洛阳天使,何许人也。” “前骠骑府主簿王朗。”陶谦答曰。 “何不引来一见。”赵昱言道:“料想,必有所得。” “也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0 怀利相接 那日朔望大朝。董卓得尚书令许攸暗送朝芴。一鸣惊人。 然董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攸设此谋,绝非只逞口舌之快。实则杀机暗藏。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新帝逃回合肥侯国,关东群雄不复先前之势。洛阳当为正朔,乃其一。 今汉,郡国并行。国主只享食俸,不得治政。然徐豫诸国,以陈王刘宠为首,拥兵集权,阳奉阴违,不遵刺史号令,乃其二。 檄文广发天下。首当其冲,便是徐州刺史陶谦,欲行一鸣惊人,乃其三也。 且洛阳使者,不是旁人。乃前骠骑府主簿王朗。王朗,本就是东海郯县人氏。为徐州名士。重归故里,累日宴请不断。馆舍外,车马列队,不下数里。名声之重,足见一斑。 须臾,王朗至。 “拜见使君。”洛阳天使,自有风仪。 “上使免礼,请上座。”陶谦和颜悦色。 “谢使君。”王朗再拜落座。 见陶谦看来,别驾赵昱起身出列:“敢问上使,天子檄文,因何不提淮泗大疫。” “哦?”王朗明知故问:“君,何许人也。” “别驾赵昱,字元达。”乃由陶谦引荐。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皆为天意。别驾焉能不知?”王朗反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淮泗百姓,亦是天子之民。焉能厚此薄彼?”赵昱驳回。 “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脩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脩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十日并出,羿射去九。”言罢,王朗环视众人:“是故,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日并天,必出大害。先有南阳大水,再发淮泗大疫。岂非情理之中,何必多此一问。” 见座上众人,纷纷点头。王朗面色不变,心中窃喜。 赵昱又道:“今二日余一,天下共主。天子却只发檄文,并无义举。岂非哗众取宠乎?” “君请慎言!”王朗勃然变色:“天子负天命,应正朔。岂可擅自揣度。夫‘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注①)。’” 一席话,掷地有声。 赵昱肃容下拜:“昱,受教。” 王朗亦回礼:“不敢。” 见机一到。陶谦遂言道:“正如上使所言。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传檄天下,宜遣使奉承王命。” 王朗大喜下拜:“使君乃纯臣也。” 待起身,眼中似别有深意。 陶谦心领神会。遂屏退左右。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大义凛然,慷慨陈词之后,必言利益,必有舍取。 待堂内只剩心腹亲信,寥寥数人。王朗密语道:“使君只需遣使奉章上洛。天子必行嘉许,当拜徐州牧,加左将军,封溧阳侯。” “哦?”饶是陶谦,亦不由心动。封侯拜相,无人免俗。 然口说无凭。陶谦一时迟疑不定。 王朗笑道:“使君何必见疑?只需遣一亲信,与我同返。后事如何,一观便知。” 陶谦轻轻颔首:“如此,请上使暂回馆舍安居。待组使团,与君同返。” “遵命。”王朗再拜起身,翩然而去。 亲信曹宏,忍不住叫嚣:“明公若为左将军,何愁徐豫诸国,不尊号令!” “左将军,战国已有。秦汉因之。金印紫绶,位次上卿,或典京师兵卫、或屯兵边境。戍守四方。”别驾赵昱进言道:“使君得此号,名正言顺也。” 座下如下邳相笮融,彭城相薛礼等,各个摩拳擦掌。然陶谦却不为所动。少顷,忽言道:“典农校尉何在?” 陶谦任刺史时,徐州饱受黄巾之乱,“世荒民饥”。陶谦表下邳人陈登,为典农校尉,于境内屯田。陈登上任伊始,便“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数年大成,“粳稻丰积”。徐州乃时下河南为数不多,富庶大州。 惹四方眼馋。豫州牧孙坚,兖州牧曹操,甚至青州刺史、扬州刺史,皆曾遣人借粮。足见一斑。 “陈校尉,今在舍中静养。”赵昱答曰:“隐疾发作,无从下榻。” “乃食鱼鲜所致。”亲信曹宏又言道。 “此症,蓟国良医皆可诊治。”赵昱言道:“不其港,常有蓟国海市经停。宜当速去,迟恐不及。” 陶谦轻轻颔首:“速去速回。” “喏。”曹宏遂去传命不提。 心知陶谦有意遣陈登出使,赵昱又进言道:“洛阳之行,宜早不宜迟。” 陶谦这便定计:“如此,便劳元达亲往。” 赵昱大喜:“卑下,定不辱命!” 郡府典农校尉官舍。 曹宏奉命而来,传达上意。 典农校尉陈登,抱恙下榻,伏地领命。临行前,曹宏又讨得百角蓟钞一券,这才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待曹宏远去,忽听内室有人慨叹:“我儿所投,非明主也。” 陈登面黄透赤,腹胀如鼓,涩笑答曰:“儿非敬陶使君,乃为徐州百姓也。” “徐州‘居四战之地,恐日就微弱’。大水之后,又生大疫。周遭郡国,民不聊生。唯此州富可敌国。不啻群狼环伺,取祸之道也。”便有一人,布袍葛巾,自出内室。 正是登父,陈珪。字汉瑜。徐州下邳人,广汉太守陈亹孙,太尉陈球侄,吴郡太守陈瑀、汝阴太守陈琮从兄。出身士族名门。与袁绍、袁术等,皆为故交。初举孝廉,任青州北海国治,剧县令。后辞官,赋闲在家。 “阿父所言极是。”陈登慨叹:“乱世将至,陶使君断难善终。唯恐殃及百姓,故不忍弃之。” “琅琊港,乃徐州良港。先前,多有蓟船往来。奈何自琅琊王闭港造船,欲谋过江。便断绝交通。若能重开琅琊,引海市停靠。则徐州无忧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1 父子十禄 “阿父之意,乃引蓟王南下。”陈登如何能不醒悟。 “然也。”陈珪眼中精光毕露:“南阳大水,蓟王万舟齐发,解民倒悬。获救者,不下百万之众。其中,士农工商,皇亲国戚,兼而有之。蓟王一视同仁,一代明主,必名存千古矣。” “众皆以为,淮泗八国,唯合肥侯马首是瞻。然儿窃以为,淮泗八国,亦或是,天下宗王,明各有主,实则,皆暗尊蓟王也。”陈登叹道:“只叹蓟王恪守臣节,不愿幽废夺位。这才令洛阳并南阳二帝,有恃无恐,叔侄相争。” “我儿可知,正因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唯蓟王恪守臣节,征讨不臣。大汉社稷,方得以苟存。今汉虽亲疏有别,然蓟王亦是汉室宗亲,种出高祖之脉。若举兵逆乱,实为不肖子孙。背祖悖宗,大逆无道。即便一战功成,成就九五之尊。如何告庙历代列祖列宗,又如何昭告天下万千子民?故,天下皆可叛汉,唯蓟王不可叛。”陈珪一语中的。 一言蔽之。天下本就是刘汉之天下。蓟王若扯旗造反,不啻刨自家祖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必为世人唾弃。如何可为天下表率。 所谓“大贵者,莫过帝王”。然史上刘先主,亦是等到曹丕篡汉,才续位大统。 “其中厉害,儿岂能不知。”陈登忽腹痛如绞,一时汗如雨下。 陈珪言道:“吾儿速往不其港。当善保有用之躯,以待他日另投明主,为国效力。” “阿父所言极是。”陈登强忍剧痛,随老父车行而去。自城外津渡登船,顺下沭水。此水古称沐水,后作沭水,“沭水出东莞,南至下邳入泗”。自陈登屯田大成,“泰山以南南至下邳,左沭右沂,田良野沃”。 又自淮阴“漂母岸”入淮。韩信,年少家贫,受餐于漂母,及其达志以后,投千金以为报答。遂成典故“漂母饭信”。后人赞曰:“益愧千金少,情将一饭殊。” 顺淮出海,绕抵不其港。 果见蓟国海市,白波大舡。帆樯如林,旌旗招展。问过方知,亦是今日刚到。 蓟国以石绵线并细钢丝,混合编织而成之“银鳞火浣布”,乃“鸾翼帆”专属材料。号称“鸾毳裘”。除去防火,还能御箭。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将作寺为造海船,可谓不惜工本。 闻乃徐州典农校尉,并老父寻医至此。海市令亲出相迎。同升医船。由船上良医诊治。船医言:“校尉胃中有虫数升,欲成内疽,食腥所至也。”即作汤二升,先服一升,斯须(须臾)尽服之。食顷,吐出三升许虫,赤头皆动,半身是生鱼脍也,所苦便愈。 不过虫瘕之症,药到病除。静养数日,便可归家。为防复发,当忌食鱼生。 陈登谨遵医嘱。不敢再逞口腹之欲。 术后,见有女护,佩面罩,戴手套,取白垩入瓮,浇水沸腾。须臾,瓮中赤虫皆死,待冷却,吐瓮遂成硬块,自上而下,密不透风。坚如磐石。 陈登忍不住问道:“此瓮如何处之?” 女护答曰:“先送入底舱封存。待返国中,当深埋地下。” “原来如此。”陈登欣然点头。 生石灰的消毒原理。约有两种,一是强碱性,二是高温。待冷却硬化,亦便于封存。而后掘深坑掩埋地下,断绝传染。蓟国凡遇传染疾病,皆以此法处理秽物。 蓟国千里国土,千三百万众。人口往来。密集交通。杜绝大疫,乃重中之重。更加多有流民北上,经年不断。各种疑难杂症,层出不穷。 太医令华佗言,救死扶伤,倾力而为。力所不及,含笑九泉。所患绝症,无人沾染。 置流民大营,隔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又说“病从口入”。饮食起居,亦是关键。生水生鲜,无人入口。青盐腌制,亦有奇效。 毕竟年少。不出三日。陈登已完好如初。 老父终是安心。 临行前,父子榻前私语。 陈珪言道:“如何?” “尤胜先前。”陈登叹道。言下之意,蓟国之强,远超先前所知所想。 “白波海舡,多为民用。横海楼船,方为蓟式战船。”陈珪言道:“蓟国首开船运之便。纵横四渎八流(注①),往来寰宇内外。天下无所不至。本以为,鸿沟必是天堑。如今皆成通途。纵有天险,亦不可与敌。诸如袁绍、袁术、孙坚、曹操者,之所以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复立合肥侯为帝。只因畏蓟如虎也。” 陈登欣然点头:“若无合肥侯,勉强据拥大义。洛阳少帝只需一道诏书,便可调蓟王千军万马,渡河讨贼。关东群雄,乌合之众。焉能敌蓟国雄兵,水陆并驱,腹背交击。” “我儿果有远见。”陈珪面露欣慰:“合肥侯,今虽败退就藩,然并未甘心。正暗中联络关东群雄,谋求复起。汝南乃二袁祖籍,扬州为孙坚世代所居。南阳被毁,新帝或迁都九江,割据淮南。” “南下扬州。”陈登惊问:“莫非,合肥亦有渡江之意!” “琅琊王,闭港造船,断绝交通,欲谋过江。又岂因一时私欲。”陈珪一针见血。 “原来如此!”陈登幡然醒悟:“琅琊王,必为合肥侯先锋也。” “合肥侯若迁都九江,上可据淮南,下可占江左。领大汉半壁江山。待天时地利并人和,挥军北上。成就帝业。”不料陈珪,竟窥破合肥侯暗中图谋。 “当迁都何地。”陈登追问。 “合肥国,虽为兵家必争之地,却不宜建都。所谓‘萧规曹随’,凡有天子之气,必为历代名都。”念及此处,陈珪一语中的:“楚都寿春。” 陈登奋然起身:“今,汉室陵迟,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州殷富,户口百万,当引王上南下,步骑十万,水陆并进。上可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割地守境,书功于竹帛!” “蓟王南下,徐州无忧矣。”陈珪捋须而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2 东海寿麋 今汉建武十五年,光武帝刘秀之子刘京,受封琅琊公。建武十七年,再立琅琊国,进爵琅琊王。时琅琊国,辖琅琊等十三城。建初五年,刘京上书章帝,愿以琅琊国之华、盖、南武阳、厚丘、赣榆五县,换东海郡之开阳、临沂,并将国都从莒城迁至开阳。后传位至今。 琅琊国,地域广大,属县众多,赋税甚高。其王,宫殿华美,城高墙厚。乃汉之强藩。 中平二年,正月,琅邪安王刘据薨,子刘容嗣。为新任琅琊王。 国中琅琊港,乃春秋五港之一。与碣石、转附(烟台)、会稽、句章,并著于世。其以琅琊港,最为著名。 先前多有海船往来。周遭亦多贼寇。谓“山海之盟”。后广陵贼薛州,钱唐贼胡玉,并北海贼管承,先后伏诛或投诚。海誓山盟,随即瓦解。大股海贼不见踪迹。唯剩零星余贼,不时出没。后海市大兴,船户皆北投蓟国。海贼无利可图,常饥不择食,攻掠港内泊船。不其港,亦饱受侵扰。得新任北海相袁绍,携兵剿灭。这才转危为安。 借口海贼出没,琅琊王遂闭港锁津。不于外界往来。 却暗中招募船工,督造大舡。尤其南阳大水前,得南阳良工数千,仿照蓟式潜轮船。 琅琊国,本就善航海造船。得良工相助,如虎添翼。所造机关船,虽远不如蓟国,却也足可通行南北。尤其逆入大江,顺下江左,当无往不利。 “如何方能令琅琊王,重开海禁。我儿需细细思量。”换乘青雀舫,返回郯县途中,陈珪亦不忘叮嘱。 “此事易耳。”陈登已有定计:“时,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攻取泰山华、费,略任城。莒与下邳相去不远,常为贼扰。东海人萧建,今为琅邪相,治莒,保城自守,不与贼通。只需肃清下邳贼众,琅邪相必有厚报。” 陈珪问道:“兵从何来。” “曹兖州。”陈登掷地有声。 “此乃虎狼之计也。”陈珪闻之慨叹。 “乱世用重典,急症下猛药。为江山社稷长久计。不得已而为之。”陈登心意不改。 “陶使君当面,由何人劝说。”陈珪追问细节。 “东海麋竺。”陈登脱口而出。 麋竺字子仲,东海朐人。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其人颇具传奇。 裴松之注引《搜神记》:“竺尝从洛归,未达家数十里,路傍见一妇人,从竺求寄载(搭个顺风车)。行可数里,妇谢去,谓竺曰:‘我天使也,当往烧东海麋竺家,感君见载,故以相语。’竺因私请之,妇曰:‘不可得不烧。如此,君可驰去,我当缓行,日中火当发。’竺乃还家,遽(jù)出财物,日中而火大发。”因及时移出,而全家幸免。 后人叹麋竺君子之风。《仙鉴》更录其尊号,“东海寿麋”。 陈珪叹道:“若麋子仲,亲往说之。陶使君必欣然应允。与曹兖州合兵一处,剿灭下邳贼。” “曹兖州麾下盖海舰队,顺下淮泗。琅邪王当开门相迎。”陈登笑道。 “事不宜迟。”陈珪这便命船家折向朐港。 朐(qú)县,属东海郡。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立石东海上朐界中,以为秦东门”,即此。 朐港(连云港),位置优越,秦视为交通门户。于朐山立石东门阙。始皇五次出巡,前两次皆途径朐县。可见朐港亦是当时大港。 东海麋氏,累世巨富,乃当地豪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蓟国海兴,蓟王荡平南州。南州商路,海上流金。海客源源不断,贩运海外奇珍。牟取暴利。麋氏焉能不心动。故朐港半数商船,皆为麋氏所有。有大舡八千尺。大小船只一万丈。 比蓟国豪商田韶,亦不逞多让。 朐山麋氏坞堡。 陈登父子,登门拜访。一问方知,麋竺竟不在堡中。乃在郁洲山中。 郁洲,古洲名,为《山海经》中十洲之一。相传秦末项羽死后,田横与其属五百人居此岛,故又名田横岛。后世称云台山。至清时,因海岸扩张,始与陆地相接。时下山在海中,东临沧海,襟带徐淮,“周回数百里”。故称之。汉末,邴原将家入海,住郁洲山中,即此。 “你家东主,意欲何为?”陈珪笑问。 苍奴答曰:“主父,以洲在海中,形势险固,且有鱼盐之利,故欲围亘筑城,迁民屯守。” “此洲,周回三百里。当可筑三城。”陈珪笑道。 苍奴点头道:“主父,亦如此说。” “速速引路,迟恐不及。”陈珪半真半假。 苍奴不敢怠慢,亲引二人前往。 遥见郁洲山,郁郁葱葱,山环水绕,恍若海中仙岛。居东已草创津渡。泊有数艘海船。待海船停稳,苍头遂引父子二人登岛。 少顷,便有一年而立之人,白面髭须,温文尔雅。不疾不徐,赶来相见:“麋竺见过二位上官。” 父子还礼,陈珪言道:“老朽白身。我儿乃州中典农校尉。” “莫非是湖海之士陈元龙。”麋竺果然博闻。 “不敢。”陈登言道:“冒昧到访,麋君海涵。” “请庐中一叙。”麋竺伸手相邀。 共入草庐,宾主落座。婢女奉上香茗,麋竺以茶代酒,举杯相敬。 蜜浆蓟茶,沁人心脾。止渴生津,回味悠长。 半杯入腹,陈珪叹道:“上邦风物,名不虚传。” 麋竺闻弦歌而知雅意:“蓟国名产,名实相符。” 陈珪笑问:“君识蓟王乎?” “蓟王赫赫威名,天下谁人不知。”麋竺笑答。 陈珪试问道:“若能解君心腹大患。麋君,何以为报?” 麋竺不动声色,反问道:“某,何患之有?” “若无大火,何必人财遽出。如无大患,何须出海避难。”陈珪笑道。言下之意,麋氏坞堡不住,反围亘筑城,将家入海,遁入郁洲山中。必知大祸临头。 麋竺肃容下拜:“公,真乃奇士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3 向海而生 “老朽惭愧。”陈珪起身回礼。 重新落座。麋竺遂以心腹之事相告:“如公所言。徐州四战之地。山海相连,内忧外患。自陶使君就任,大兴屯田。百姓安居,民间富庶。然自南阳大水,又出淮泗大疫。周遭郡国,虎视眈眈。尤以曹兖州、孙豫州,兵强马壮,缺衣少粮。屡次借粮,陶使君虽有求必应,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万一反目成仇,则徐州危矣。且世人皆知东海麋氏,富可敌国。为人所羡。战乱一起,必遭兵祸。故欲举家迁入郁洲山中,筑城屯田以自守。” 麋竺果有先见之明。 史上,稍后被陶谦辟为从事。谦病笃,私谓别驾糜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及陶谦病逝,竺奉遗命,率州人迎刘先主。袁术来攻,先主拒之于淮阴。建安元年兵败,收散卒转战广陵海西。时“军队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糜竺见此,遂进妹与刘备为夫人,并送奴客二千,金银以助军资。刘先主“于时困匮,赖此复振”。 后世郁洲山中,有关里村。传闻村民先祖,皆出麋氏庄园,为其佃户。又说“糜夫人故里,在关中村”。后世流传“当年糜子仲,富过卓王孙,能动神明鉴,因叨天地恩。西川留雅望,东海溯高门”之诗文。 更有“一代君臣际,婵娟小妹婚”,传为千古佳话。 窥一斑而知全豹。所谓孤掌难鸣。『君臣之交如英雄相契』。绝非一人之力,一人之功。自古“英雄惜英雄”也。 言归正传。 “不瞒麋君。”陈登言道:“此亦我父子心忧。” “哦?”麋竺忙问:“莫非校尉亦如此想。” “然也。”陈登答曰:“陶使君乃治世能臣,却非乱世枭雄。周皆穷饿,独徐州富庶。不啻群狼环伺。徐州,淮泗东流,山海相接。四面受敌,无险可守。更加二日并天,叔侄相争。战乱无休,必生大祸。为徐州百万黎庶计,故请麋君出仕,共赴国难。” 说完,陈登离席下拜。 深看其父陈珪一眼。麋竺亦离席回拜:“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陈珪喜道:“得君相助,大事成矣。” 二人把臂落座。麋竺问道:“敢问校尉,计将安出?” “来时,洛阳遣使传檄。使者为徐州名士王朗。”陈登遂与之交心:“窃以为,天子檄文,必挟私语。陶使君只需奉诏讨逆,洛阳必行重赏,以示天下。陶使君,当拜徐州牧,封将军位。名正言顺,攻伐境内宗(王)贼(寇)。然此举,必与心向合肥侯之关东群雄交恶。家父以为,合肥侯不日当迁都寿春。攻占徐扬,势在必为。那时,合围之势,成矣。” 见麋竺轻轻颔首,以示认同。陈登遂吐露心机:“徐州三面环抱,一面向海。三面来攻,唯有向海而生。” 麋竺心领神会:“蓟国横海舰队。” “然也。”陈登眼中精光毕露:“非蓟王不能安此州也。” 言及此处,麋竺焉能不知:“然徐州诸国,皆行海禁。唯重开港津,方能便于蓟王南下。” “正是如此。”陈登喜道。 “当择何处?”麋竺追问。此才是关键之所在。 “琅琊港。”陈登掷地有声。 “下邳贼。”麋竺一语中的。 “正是。”陈登密语道:“下邳贼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攻取泰山华、费,略任城。周遭郡国,不堪其扰。若麋君假‘贼断商道’,重金求见陶使君。引曹兖州出兵讨贼……” “『反·驱虎吞狼』之计也。”麋竺脱口而出。 “正是此计。”陈珪此时方笑道:“曹兖州既来之,岂肯轻易退避。那时,陶使君必遣使北上。求蓟王南下,以逐豺狼。” 此计,之所以非麋竺不可。只因其富甲一方,徐豫知名。贼人占山截道,商道不通。之于豪商,影响可想而知。重金谒见一州刺史,求开商路,理所应当乃其一。 麋氏巨富,陶使君必留以后用,言听计从,乃其二。 再加豪掷千金,游说州中属吏,为其进言,乃其三。 名声、财富、情由,缺一不可。故非麋竺不可当此大任。 刺史无兵权。正因权轻,故行废史立牧。陶使君为速灭下邳贼,唯求外援。兖州牧曹操,顺下四渎,旦夕可至。初时便遣使来说,先行示好。求其援军,水到渠成。 于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若曹兖州贪慕徐州富庶,迟迟不愿撤兵。不得已,陶使君必求蓟王南下。 如此,则事成矣。 三人商定细节,陈珪父子先行离去。稍后,麋竺打点行装,自去拜会陶使君不提。 只叹天下谁人不通蓟。 前后两汉四百年。奇人异士,英杰辈出。明君,名臣,名士,名人。何其多也。 蓟王其人若何,其事若何。诸如陈登父子,又岂能不知。便是许攸,亦知王莽不乱,光武不出。 无贼臣篡汉,中断社稷。蓟王又岂能挥师天下,掘自家祖坟。 故恩师问道:董卓可为王莽乎? 于蓟王而言,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并不强求。只需将蓟国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自己当不当九五之尊,并无所谓(近四百万字,还没称帝,便是明证)。 至于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亦无不可。此乃豪杰也。 不出陈珪所料。 孙坚、曹操、袁绍、袁术等,关东群雄,联名上表,求迁都寿春。 新帝欣然允之。徙封孙坚为扬州牧,袁术继任豫州牧。携家小,乘飞云舰队,浩浩荡荡,奔赴寿春。 寿春,扼淮水之南。南引汝、颍二水,东连江左,北进中原,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淮、肥水利。南北要冲,兵家必争。战国时曾为楚国都城,称郢都。秦设九江郡,治于此,汉高祖时属淮南国,后还称九江郡。今,新帝割据淮南,遂易九江太守为淮南尹。 扬州刺史刘繇,乃汉室宗亲。 虽不遵新帝号令,却也无可奈何。听之任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4 迁都寿春 楚地崇巫,中原尚礼。 淮南本是楚地。楚汉相争,霸王乌江自刎。汉王杀白马盟誓,立四百年天汉。楚地虽富庶,却远非帝国心腹。再加前汉时,淮南诸王,三定三叛。亦与汉室离心离德。更加东瓯、闽越等,南蛮北迁。楚地杂糅,尤胜先前。 时人以右为尊。江左之称,足见一斑。另有“蛮左”一词,亦可佐证。 如试儿楚礼,只兴于江东,不过江北。亦可知楚汉争锋,余威犹存。直至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楚汉共融,试儿等楚礼,方成华夏主礼。 时下,江淮大地,正介于楚汉之交。 新帝本就是合肥侯。立国于江淮之间。又曾兄终弟及,继先帝位。故与南阳帝乡,民情迥异。江淮儿女,多心向之。 迁都寿春,不啻一招妙棋。 扬州刺史刘繇,听之任之,亦是迫于时局。闻新帝驾临。寿春城门大开,父老夹道相迎。不费一兵一卒,新帝入城立都。 “楚考烈王元年(前262年),划此地为春申君食邑,始得名寿春(‘为春申君寿’之意)”。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前241年),楚国“徙都寿春,命曰郢”。 前汉时,曾为淮南王都。淮南王铸山煮海,富甲天下。足见一斑。 及王莽篡汉,颖川许昌人李宪,时为庐江属令。莽末,江贼王州公等起众十余万,攻掠郡县,莽以宪为偏将军、庐江连率,击破州公。莽败,宪据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称淮南王。光武建武三年(27年),又自立为天子,建都舒县,置公卿百官,拥九城,众十余万。六年,汉军攻占舒县,李宪被杀,淮南国亡。 即便无有合肥侯迁都。稍后,建安二年二月,袁术称帝于寿春,建号仲氏,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 足见楚汉遗风犹烈。 少时,恩师携蓟王南下平乱。蓟王堆钱伐贼,夷豪强黄穰三族。名震江淮。山蛮举家北上,融入蓟国。前后二十载,不下百万之众。尤其督亢城中,多为山蛮所居。今早与汉人无异。后借为太后麟子行试儿之礼,巫山神女远赴蓟国。引九天玄女降灵台,唤醒蓟王。楚女汉王,终成一体。 换言之,自蓟王南下讨贼,到巫山神女北上蓟国。楚汉和同,大势所趋。 每年梅雨时节。蓟王泛舟南下,赴巫山云雨会。遂成惯例。 神女与蓟王,灵肉合一。借昆仑之音,幻化成玄女天降。 老子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故《云笈七籖·轩辕本纪》有载:“(黄帝)于玄女素女受房中之术,能御三百女。” 《合阴阳》亦中有:“入‘玄门’,御交筋,上欱精神,乃能久视而与天地牟存。交筋者,玄门中交脉也”等句。此外,《洞玄子》中“玄圃”、《素女妙论》中“玄珠”等,皆与玄女有关。 玄女之术,可想而知。 蓟王年年南下,交会巫山神女。亦是修行之旅。 乃证天地大道也。 新帝割据之心,昭然若揭。尤其徙封江东猛虎孙坚为扬州牧。现任扬州刺史刘繇,寝食难安。遂将州治,由历阳移至曲阿。 虽有大江阻断。然惮于孙坚飞云舰队。刘繇遂六百里遣使上洛告急。又命心腹携重礼,前往荆州,求援同为汉室宗亲之荆州牧刘表。 心腹不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平舆二龙”,兴“月旦评”之许劭。 黄巾乱时,各奔东西。许靖并许氏兄弟,北上蓟国,今为门下功曹掾,醉心“朝闻日评”。 许劭后为太傅杨彪辟,举方正、敦朴,征,皆不就。或(有人)劝劭(出)仕,对曰:“方今小人道长,王室将乱,吾欲避地淮海,以全老幼。”乃南到广陵。徐州刺史陶谦礼之甚厚。劭不自安,告其徒曰:“陶恭祖外慕声名,内非真正。待吾虽厚,其埶必薄。不如去之。”遂复投扬州刺史刘繇于曲阿。辟为别驾,奉命出使荆州。 荆州牧刘表,闻乃天下名士许子将来访。携文武出城十里相迎。极尽礼遇。 许子将,显名于世。初为郡功曹,太守徐璆甚敬之。府中闻子将为吏,莫不改操饰行。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 劭尝到颍川,多长者之游,唯不候陈寔。又陈蕃丧妻还葬,乡人毕至,而劭独不往。或问其故,劭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陈寔道术太广,太广就难以周到;陈蕃性情严峻,严峻就不能通达。所以不去)。” 知陈寔北上蓟国,为四少师。许劭遂绝北投之念。 岂是一句名士相轻,能够道尽。 刘表,少时便知名于世,名列“八俊”。可想而知,与许子将相见,能得一句风评,必传为佳话。 刘表自单骑入荆,重用蒯氏兄弟、蔡瑁等荆州豪族。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不出二载,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称雄荆江。 洛阳少帝广发檄文,今亦传至荆州。 天使言,只需刘表遣使奉贡,当拜为前将军,假节,封成武侯。 奈何刘表为人,性多疑忌。好于坐谈,立意自守,而无四方之志。故迟疑不决。 亦想借许子将之口,询问家国大事。 同车入府,大摆筵席。 高朋满座,嘉宾云集。 皆奉许子将为上宾。荆州名流,纷纷离席敬酒。许子将,沾唇即止,惜字如金。众皆铩羽而归,未得半字风评。 席间,刘表趁机询问洛阳之事。 许子将终开金口:“洛阳乃居正朔,使君宜当心向往之。” 刘表轻轻颔首,又问道:“奈何合肥侯,近在咫尺。另有猛虎卧于床榻之侧,恐为其伤。” “此亦不难。”许子将趁机道明来意:“今扬州刺史亦心向洛阳。且与使君同为汉室宗亲。若上下夹攻,首尾呼应,便是猛虎,亦囚于柙中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5 贵麟二子 “别驾言之有理。”刘表又道:“然,只畏猛虎又加羽翼,而翱翔四海。”言下之意,孙坚麾下飞云舰队,乃心腹大患。 “猛虎之翼,乃出北国。荆南蛮夷之地,常有水衡都尉并海市往来。荆州治汉寿,本为防备荆蛮北进。今四方蛮夷皆归辅汉幕府所辖,荆南无忧,宜将州治迁回。”许子将进言道。 “当迁往何处?”刘表求问。汉寿位于洞庭西畔,位置偏西、境内丰水,亦诸多不利。 “吾观襄阳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水陆之冲,易守难攻。自南阳毁于大水,此城常有紫气盘匝,数月不散。乃大吉之兆也。”许子将答曰。 “哦?”刘表果然意动。 诚如许子将所言。襄阳确是水陆之冲。往北,经新野、宛城,可通京洛;往南,经宜城、当阳、江陵,可达汉寿,再南可至番禺。另有沔水横贯过境。水面帆樯如林,百舸争流。由襄阳往西,可舟至汉中。折东而下,可直达夏口(汉口)、秣陵。 更加襄阳,士族聚集。时,襄阳至宜城间,“有卿士、刺史二千石数十家,朱轩軿辉,华盖连延,掩映于太山庙下”,诸如庞、黄、蔡、蒯、习、马、杨等名望士族,号称“冠盖里”。 “境广地胜”,“年谷独登,兵人差全”。史载:“自中平以来,荆州独全,及刘表为牧,民又丰乐。”足见丰饶。 正因襄阳南拊江汉,西屏巴蜀,乃“用武之国”,“御寇要害”。故蒯越曾言:“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 见刘表沉思不语,许子将再接再厉:“闻使君于江陵广造蓟式大舡,又命黄祖屯兵于江夏。若迁郡治于襄阳,可互为犄角,共御猛虎于江左。则高枕无忧矣。” “襄阳本是兵塞,内城狭小。若迁郡治,宜当择址新筑。”刘表言道。 “凭荆州之富足,此又有何难?”许子将笑言:“若广募蓟国良工,月起重楼千栋,一年足矣。” “别驾所言极是。”刘表这便定计:“宜开港津,与蓟国互市。” “若海市舶来,则荆州无忧矣。”许子将抚掌笑道:“刘扬州叔父(刘宠),乃蓟少师。焉能坐视州郡为他人所占。” 刘表心领神会:“青州刺史(刘岱)乃刘扬州兄长,闻豪掷数十亿钱,求购蓟式大舡。若兄弟齐心,守望相助。何惧猛虎之患。” 闻弦歌而知雅意。许子将遂密语相告:“不瞒使君,刘青州已遣使供奉,官拜后将军。徐州刺史陶谦,亦心向洛阳。不日当遣使上洛,拜左将军。另有益州刺史(刘焉),拜右将军。” “后将军,乃为当朝太师,岂可另授。”刘表言其谬误。 “何车骑,新拜大将军。太师已继其将军位。”许子将答曰。 “原来如此。”刘表这才醒悟。自南阳毁于大水,二帝之争,高下立判。汉室宗亲,出为一州刺史者,多已心向洛阳。无怪合肥侯迁都寿春,虎视江左。不求一统九州,只为割据半壁江山。 许子将察言观色,知此行目的已达。遂暗自松气。 忽听刘表又道:“太师非纯臣,久必生乱。” 许子将叹道:“使君大才。窃以为,乱汉者,必(董)卓也。” “董卓位列上公之首,掌一朝权柄。天子养虎成患,岂能甘心放权。料想,君臣必生间隙。太师为自保,恐行梁冀旧事。废立天子。”刘表颇多慨叹。 先时,梁冀为大将军,先后立冲帝、质帝、桓帝三帝。 冲帝即位时,年仅二岁,朝政皆由梁氏把控。质帝八岁即位,桓帝即位,虽已十五,然桓帝皇后又出梁冀之妹。且在立质帝、桓帝前,李固等人,欲立清河王刘蒜。刘蒜年长,又“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度”。若即大位,足可还政于朝。便在此时,大宦官曹腾私下进言:“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将军受祸不久矣。” 梁冀遂罢此议。 至此及汉末,权臣扶立幼主,遂成惯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董卓上位轨迹,当与梁冀,如出一辙。 或有人言。董卓并非外戚,岂能与梁冀比肩。 洛阳南郭,东罼圭苑,太师府,鱼梁台。 “结为外戚?”董卓于百忙中,接见来访尚书令,许攸。 “然也。”许攸进言道:“今陛下虽不及元服,然按祖制,可先行定下姻亲。待元服后,再行婚仪。闻太师有一女孙,年纪与陛下相当。深得太师宠爱。何不……” “哼!”董卓嗤鼻道:“刘氏种,不足娶(董)某女孙!” 许攸急忙劝道:“太师慎言。恐隔墙有耳。” 董卓这才稍有收敛。待心平气和,亦知许攸此计,利大于弊。少帝乃出何氏。若以女孙配之,何董皆为二戚。董卓非但稳坐太师大位,且与汉室之关系,亦可稍加弥合。 “天子若假年幼,百般推脱,岂非徒惹人笑。”董卓仍有顾虑。 许攸早有定计:“前中常侍唐衡族子(唐)瑁,有一女。年纪与天子相若。可先纳为帝妃。再聘帝后,天子自当无言。”此乃投石问路之计。 “莫非前司空,颍川唐珍族女。”董卓言道。唐衡,桓帝时与单超、左悺、具瑗、徐璜合力诛梁冀,封汝阳侯,时称“五侯”。唐衡贪暴,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后嫁荀彧。延熹七年死。赠车骑将军。其弟唐珍,历任司隶、太常、司空。唐珍兄唐玹,曾为京兆虎牙都尉、京兆尹。另有族弟唐瑁,今为郡吏。家中一女,知书达理,有国色。 “正是。”许攸答曰。 “倒也出身名门。”董卓轻轻颔首。 偷窥董卓面色,许攸眼中精光一闪。 须臾。果听董卓瓮声道:“天子卑贱。不及先帝贵子,更不及太后麟子。若结亲,宜当择贵麟二子之一。” 此,亦不出许攸所料,更是此行之真正目的。这便故作迟疑:“天子毕竟年长。弟,岂妻兄前(岂能先于长兄娶妻)?” “喔……”闻此言,董卓眼中阴霾,久久不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6 汉宫女主 翌日,董卓上疏。言,天子孤身无依,宜当纳妃,为其伴侣。 并举前司空,颍川唐珍族女,唐氏为妃。 太师此举,少帝并百官皆无异议。唐氏有国色,且出身名门。便是何后见之,亦颇多赞许。遂定下婚期,先纳入宫中,待陛下元服,再行大礼。 人称唐姬。 自太皇北巡,何后别居。汉宫终有女主矣。 少帝得唐姬相伴,亦解心中烦闷。虽不知人伦之乐,却也竹马青梅。形影不离。 徐州刺史府。 陶谦大摆筵席,宴请东海豪商麋竺、糜芳兄弟二人。 麋氏兄弟,携军粮十万石,蓟钞千万钱,金银珠玉,不计其数。献于当面。陶谦焉能不喜。遂奉为上宾。 麋氏巨富。徐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会宾客,借离席敬酒,暗自结交。尤其陶谦麾下,如亲信曹宏,下邳相笮融,彭城相薛礼等,皆贪财之辈。谄媚嘴脸,可想而知。 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能与东海麋氏称兄道弟,带故沾亲,坐享富贵矣。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宾主尽兴,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麋竺借离席敬酒,面陈心中所忧。 “今下邳贼阙宣,聚众数千,自称天子,占山截道,攻城略地。徐州百姓,苦不堪言。我等亦饱受其害。” 陶谦心领神会:“商道断绝,乃某之过也。” “使君,爱民如子,举州大治。功莫大焉。何过之有?”麋竺再拜言道:“阙宣乌合之众,实不堪一击。在下不才,愿募私兵,为民除害。” “哦?”陶谦略作思量,这便试问道:“莫非,贼人贪君之巨富,欲破坞堡。” “正是。”麋竺面露悲容:“不得已,唯有将家入海,避入郁洲山中。” “贼人着实可恨。”陶谦话锋一转:“然,私募部曲,恐遭非议。此贼既出州境,某自当为民除害。” “多谢使君!”麋竺肃容下拜。 携重金而来。陶使君自当有求必应。 罢筵后,遂开府议。 恰逢别驾赵昱,上洛未归。亲信曹宏于是叫嚣道:“贼帅阙宣,为祸日久。宜当除之,以儆效尤。” 下邳相笮融亦进言道:“贼人辗转山海之间,截断粮道商路。百姓兵士皆苦。且徐州接山连海。泰山等地,时有叛乱。若等阙宣坐大,悔不及也。” 彭城相薛礼却道:“州郡苦无兵卒可用。自保有余,出讨不足。如之奈何。” 与会众人各自嗟叹。刺史无兵权。郡国兵卒,各有其主,不尊号令。正因缺兵少将,下邳贼阙宣,聚众不过数千,便胆敢自称天子。 乱世将至,无兵必被人轻。正因如此,对洛阳天子加封左将军位,陶谦志在必得。只需手握兵权,自可招兵买马,雄踞一州。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广募强兵,尤其丹阳劲卒,铜钱必不可少。 少时蓟王堆钱伐贼。人尽皆知。整箱铜钱,但凭取之。募得丹阳白毦数千。可想而知,有蓟王珠玉在前,陶谦焉能吝啬钱财。 正因如此,知东海麋氏兄弟前来谒见,陶谦喜从天降。 金主至矣。 为长远计。陶谦宜当诛灭下邳贼阙宣,解麋氏兄弟,燃眉之急。 沉思片刻,陶谦言道:“待别驾归来,再做计较如何?” 亲信曹宏,进言道:“恐不及也。” “卑下有一语,不知当讲否。”正是治病归来,典农校尉陈登。 闻此言,陶谦眼光一亮:“校尉,但说无妨。” “所谓‘远水不救近火’。麋氏兄弟,必逢大难。故携重礼,急切来求。若坐视不理,必遭非议。且麋氏巨富,若能施救于危难,必有后报。”陈登一语双关。 陶谦心领神会:“无兵无将,如何施救。” 陈登言道:“先前,曹兖州曾遣使来说。欲合二家之兵,攻灭阙宣。卑下窃以为,此乃天赐良机也。” “妙极!”亲信曹宏大喜而起:“明公……” 话将出口。见陶谦目光不善,急忙止言。之所以,急于求成。只因席间更衣时,笑纳糜芳万角蓟钞。“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众人皆知,陶谦乃忧引狼入室,延祸一州百姓。 陈登言道:“事急从权。若能借兖州兵马,剿灭下邳之贼。待使君受拜将军位,再招兵买马,徐徐图之。亦未迟也。” “校尉言之有理。”引众人纷纷附和。 “曹操其人,乱世枭雄。觊徐州富庶,远非一日。”陶谦言道:“放其入境,恐生事端。” “徐州民户百万,谷支十载。曹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之于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若曹操果起异心,使君只需坚壁清野,据城而守。久必自溃。”陈登又进良言。 陈登言之凿凿,陶谦如何能不心动:“何人愿出使兖州。” “都尉张闿,可担此责。”亲信曹宏急于表忠。 “且命张闿出使。求曹兖州出兵,助讨下邳贼。”陶谦这便定计。 “喏!”众人皆喜。话说,席间收受麋氏贿金者,又岂止曹宏一人。 陶谦一众亲随。陈登知之甚深。正因如此,才举东海麋竺,行反·驱虎吞狼之计。果然财能通神。有钱足可使鬼推磨。何况人乎? 步行至客舍。见麋氏兄弟馆前,公车列队。皆假报喜之名,暗行索贿。 陈登微微一笑,转身自去。 《三国志》:(广陵)太守陈登请(陈矫)为功曹,使矫诣许(许昌),谓曰:“许下论议,待吾不足;足下相为观察,还以见诲。”矫还曰:“闻远近之论,颇谓明府骄而自矜。” 登曰:“夫闺门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陈元方兄弟;渊清玉絜,有礼有法,吾敬华子鱼;清脩疾恶,有识有义,吾敬赵元达;博闻强记,奇逸卓荦,吾敬孔文举;『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所敬如此,何骄之有!余子琐琐,亦焉足录哉?” 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 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於古耳,造次难得比也(如元龙这般文武足备,胆志超群之俊杰,只能在古代寻求。当今芸芸众生,恐难有人望其项背)。” 主臣之交,英雄相契。 莫过如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7 制非常模 少时夜课。恩师言,大汉十三州,西高东低。边缘凸而中间平。大河分南北,高山阻巴蜀。 正因西高东低。四渎八流,皆蜿蜒迂回,东注入海。尤其长江,号称天堑。楚汉争锋,尚未一统。淮南并江东,遂令新帝起割据之心。 先取扬州、交州,站稳脚跟。再伺机北进。尤其兖州牧曹操,扬州牧孙坚,麾下盖海、飞云二舰队,纵横大河,长江。沿四渎八流,往来如飞。洛阳少帝并无水军,如何能敌。 正因如此。青、徐、荆、扬,四州刺史,遂被洛阳天子大肆笼络。 果不其然。青州刺史刘岱,筹措三十亿巨资,向蓟国订购“翥(zhù)凤舰队”。飞云、盖海,游麟、翥凤。 《文选·左思·吴都赋》:“弘舸连舳,巨槛接舻,飞云盖海,制非常模”。注曰:“飞云,船上楼名,其高者盖海,言多也,皆雕饰奢丽,其制度非常之模轨也。” 扬州刺史刘繇,遣使说荆州牧刘表,共筹水军。刘表欣然应允。 先有袁绍出为北海相。后有孙坚徙为扬州牧。刘岱、刘繇兄弟,有感于刺史之位岌岌可危。不惜穷兵黩武,制非常模。 翥凤,飞凤也。制式与游麟号比同。正由南广阳船坞,全力督造。游麟出南港船坞,飞云出郦城船坞,盖海出东港船坞。 蓟都十城,郦城、西林、楼桑、督亢、临乡、容城、平曲、益昌、大利、南广阳。对应之:郦城港、西林港、白湖港、督亢港、南港、容城港、平曲港、东港、大利港、南广阳港。皆有大舡在造。余下城港,亦有不同制式蓟船,正如火如荼,建造之中。 每座船坞,按船台大小,由百石屉舟,至万石大舡,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如白湖船坞,多造千石以下屉舟并画舫。蓟国渠,千里黄金水路沿线诸港,多造千石至万石大舡。如南港、东港、南广阳港、泉州港等,则开造万石以上旗船。 三足踆乌船宫,唯南港可造。 蓟国四百城港,皆有市楼、将作馆。良匠何其多也。 单造船一项所得,足可抵蓟国全年财政盈余。 尤其,量贩整艘舰队,获利巨丰。更有甚者,蓟王打通内外循环水路。四渎八流,枝津遍地,渠道纵横。水运之便,毋需多言。千石承载,一里一钱。运输何其迅捷,僦费何其低廉。更加象林光复,南州皆平。蓟王七海雄心不减,正待凿穿顿逊海渠。再顺下身毒,直达西海。 一百年前,汉使持节,望洋兴叹。 蓟王当不会重蹈覆辙,受人蒙骗。 从十里楼桑少年,到今日千里蓟王。种田大成,墨门中兴,包罗万种,百家一统。 举国之力,强悍无匹。 作价三十亿钱的整编舰队,一年半载,便可造毕。刘岱、刘繇,何须望穿秋水,乃至众叛亲离。 蓟王言,年及而立,便开造掠海大舡。待诸王子长成,人各一支,泛舟七海。聚土封王,向化蛮夷。当无往不利。 正因包罗万种,融汇东西。尤其西陆文明,沿丝路交汇于绿洲,待稍加向化,再择优北上,融入蓟国技艺。学术兴盛,一日千里。 见南广阳,南学兴盛。长安令甄逸,随即上疏,欲在长安城下,五十五国邸旁,立西学。传授西陆技艺。 蓟王遂开朝议。 上庠令郑玄,并下庠令卢植,皆言。既兴大儒学,又分本专科。西学理应兼容并蓄,触类旁通。无需专设一科。 且“周(朝)五学,中曰辟雍,环之以水;水南为成均,水北为上庠,水东为东序,水西为瞽宗。”西学曰瞽宗。殷时为乐人学校。周代为大学一种,位列五学之一。又因位于辟雍之西,亦称“西雍”。本是最早音乐教育机构,后亦泛指最高学府。 故《礼记·文王世子》曰:“礼在瞽宗,书在上庠。” 门下祭酒司马徽进言,何不设西雍,专授西陆文史舞乐。划归乐府治下。换言之,乃是将长安西学,划归为西陆艺术院校。 便有左国令黄承彦,起身奏报:既授舞乐,何必只取西陆。不如仿鸿都门学。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鸿都门学,乃先帝力排众议,于光和元年二月所创。因校址设在鸿都门下而得名。 学生皆由州、郡、三公荐举。能为尺牍,辞赋,及工书鸟篆者,经考试合格,方得入学。据说曾招至千人。鸿都门学,以『尺牍』、『小说』、『辞赋』、『工书鸟篆』为主要修习科目。 尺牍,本书信之意,因先前书信皆刻于简牍之上,规格为一尺,故称尺牍、尺翰、尺简、尺牒等,后引申为一种实用文体,而被广泛使用。有其特定的书写格式。包括:章、奏、表、驳、书等类。至汉时,尺牍中已有不少精彩散文,故习尺牍,既有实用性,亦有文学性。 小说,诸如神话传说、街谈巷语、志怪志人之作等。 辞赋,起源于战国,由楚辞衍化而来,盛于汉。故世称汉赋。辞为文体之名,犹之论也,盖语言之别称,惟论则质言之辞,则少文矣。后转为诗文之总称。 工书鸟篆,又称鸟虫书。乃春秋战国至两汉期间,通行于长江中下游吴、楚、宋、越等地区的美工字体。此字体,乃是在篆书的基础上,加鸟虫形纹饰,而得名。最初纯属装饰,多铸刻于兵器、乐器及酒器铭文,后因此种字体,笔画盘旋屈曲,花样繁多,不易作伪,渐用于书写旗帜及符信,后亦用于玺印、带钩等题名。 一言蔽之。 鸿都门学,是以文艺为主,不同于以儒学力主的其他官学。鸿都门生,多为士族不屑一顾之“斗筲之人”。以文艺见长而受灵帝宠信,且出路十分优厚。“(鸿都门生)皆敕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人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 因雕虫小技而获高位。历为名士大儒所不齿。 左国令黄承彦,双食万石顶俸。竟妖言惑主,求开鸿都门学。 可想而知。 不等群情激奋,唇枪舌剑。 蓟王俯瞰群臣,居高下问:“愿闻其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8 五帝之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话说。鸿都门学设立之初,如蔡邕、杨赐、阳球等人,先后上疏反对(注①)。如今旧事重提,殿中文武百官,焉能不如临大敌。 而在蓟王看来,此乃“士人”与“文人”之争。 士人“治大国如烹小鲜”。文人“歌以咏志,诗赋抒怀”。二者并不等同。 文人不可治国。武人亦不可。唯士人治其国。 左国令黄承彦,乃墨门钜子。目光独到:“回禀主公。蓟国百业兴盛,百家争鸣。乐坊习舞乐,茶馆话评,将作寺里多能工,市舶寺中聚豪商。更有百工居肆。士农工商,国之石民。蓟国二十等爵,各有所属。洪都门学,焉能例外。” 乐府令杜夔,遂醒悟:“百业百工,皆有所属。” “然也。”黄承彦笑道:“洪都门学,非为学而优则仕。乃为百业兴盛所设。习舞乐可供职乐坊,习尺牍可入市楼,抄录文卷,代写家。习小说、辞赋,可录日报,刊印成册,令闻者涵养心境、陶冶情操。诸如此类。门学,当位列太学,大学之下,以为补充。” “原来如此。”蓟王轻轻颔首。 百官这才醒悟,并非学而出仕。 见百官交头接耳,面色稍霁。蓟王遂问:“诸位以为如何?” “臣等,无异议。”群臣下拜。 蓟王从谏如流:“如此,当设长安西学,令称‘瞽宗’。开立:歌舞、鼓乐、尺牍、小说、辞赋、工鸟篆、雕刻绘画等科。合称‘蓺(艺)术’。” 语出《后汉·伏湛传》:“永和元年,诏无忌与议郎黄景校定中五经、诸子百家、蓺术。”注曰:“蓺谓、数、射、御,术谓医、方、卜、筮。” 首任瞽宗令,蓟王亦有心仪之选:“子淑何在。” “臣,邯郸淳,拜见主公。”便有门下报馆右丞邯郸淳,自出侧席。跪拜殿中。门下并少府,皆位列侧席。 “可愿为瞽宗令。”刘备笑问。 “臣,邯郸淳,拜谢主公!”年过五旬,翩翩长者,喜极而泣。 邯郸笑林,正当其用。 如此,本科、专科,艺校,学科齐备。长安令甄逸,志得意满,心悦诚服。蓟国三校有其一,长安县必定名动天下。 趁此良机,上庠令郑玄又进良言:主公既立五帝之学,何不还南学之号为“成均”。 《周礼·春官·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注曰:“成均,五帝之学”。 蓟王自当欣然笑纳。改下庠令为成均令。郑玄与卢植,再无上下之分。 不愧是儒宗。满朝文武,为之折服。 五帝之学既出其三。东序令,花落谁家,不日当水落石出。 尤其蓟东尹钟繇,并薮东守乐隐、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各个摩拳擦掌,奔走不休。蓟国四百城港,大同小异。唯观建筑,方能脱颖而出。 尤其安北、辽海二郡,先前地广人稀。如今新纳南阳百万之众。正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能得一观。必成佳话。 南阳本就是帝乡。自家园毁于大水,为蓟王所救。民心尚未安定。若建观,必收效。 北宫,瑞麟阁。 蓟王洗漱更衣,登阁理政。伴浴侍御姬,自去守备不提。 蓟国五学,民论滔滔,多有风传。便是太妃处,亦有宗亲代为进言。蓟王已有预料。奈何学什么? 本科、专科,艺校,科目齐备。焉能只为虚名,而立无用观。若行此举,当真观误国。 “杂学如何?”宋贵人欣然笑道。 “杂学乃与显学相对。”刘备亦有此虑:“语出《韩非子·显学》:‘今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之句。《尉缭子·治本》又曰:‘野物不为牺牲,杂学不为通儒。’然,时至今日,显学与杂学,如何区分,并无定论。” 后世亦有“以立说者谓之杂学,辨证者谓之杂考”之分。 精通杂学者,可称杂家。 杂家,乃战国末至汉初之学派。以博采各家之说见长。以“兼儒墨,合名法”为特点,“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汉·艺文志》将其列为“九流”之一。 杂家著作,以战国《尸子》、秦代《吕氏春秋》、前汉《淮南子》为代表。分别为战国时商鞅门客尸佼,秦相吕不韦,并淮南王刘安门客所集。 对诸子百家,兼收并蓄,故略显庞杂。又因杂家著作,皆以道家思想为主,亦有人认为,杂家实属道家。 虽亦兼收并蓄,然与蓟国大儒学截然不同。 且为长治久安计。蓟王不欲开此先河。令杂学与大儒学,针锋相对。 知夫君心忧。瑞麟阁中,一时无言。 “五学之名,虽古为今用,然立意不同。”安贵人言道:“今日之杂学,与先秦门派,不可等同。应劭曰:‘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凡九家’。大儒学兼容并蓄,通汇贯通,取其菁华。余下杂说,何不杂糅传世,广为人知。” “不可。”刘备言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为统一学术并思想。若开此例,起显杂之争,必生祸乱。各家糟粕,亦尽除之。” “弃其门,择其技。”士贵人言道:“夫君既以神灭无鬼之王学门徒,掌方技馆。摘录方技,收归己用。何不将杂家录之技,悉数择出。将方技、墨技、阴阳技、农技等,分门别类,设为科目。统称……” “科学。”刘备脱口而出。 “分科为学。”马贵人心领神会。 “如此,可设为技校。”言及此处,刘备豁然开朗。本科,专科,艺校、技校。东西南北,四学汇聚。 “周时五学,中曰辟雍,环之以水。”马贵人柔声笑问:“中雍何在?” 刘备笑答:“紫渊王子馆。” “原来如此。”众皆醒悟。五帝之学,齐聚于蓟。 上古观,重现北国。 影响之广,始料未及。 会朔望大朝。 蓟王于薮东郡,增设东学。置东序令。又再紫渊王子馆,增设中雍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9 白马非马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待知晓蓟王“弃杂门,择杂技”,独尊儒术之心不改。文武百官,皆心有戚戚。 诚如方技馆,献吐酒石散,一举灭尽水瘟。更有种痘术,治愈“虏疮”。 虏疮,又称“宛豆疮”、“天行发斑疮”、“豆疮”。明清时称“天痘”、“疹痘”,“天花”。有关此恶疾之最早记载,见于晋葛洪《肘后备急方·治伤寒时气温病方》:“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 “虏疮”非本土恶疾。时民间传闻,“此疮从西(向)东流,遍于海中”。 后世考古,曾在三千年前的埃及木乃伊中,发现虏疮病毒。并推测,此恶疾乃是经由埃及或印度,向外传播。十八世纪,欧洲超过一亿人死于虏疮。然正因中医,早有防治之法,故并未在华夏造成空前之大灾难。 试想。十八世纪时,华夏人口远超欧洲。同等条件下,致死率反低。足可佐证,必有医疗,“大规模”并“有效”介入。当是中医无疑。 然活在当下,刘备却发现。此症,乃是经海陆两条丝绸之路,由西域并南州,同时传入。 葛洪虽未明确记载治疗方法,然字里行间,却呼之欲出。尤其“不即治,剧者多死”一句,亦可证明。换言之,只需及时救治,“剧者”当不至于“多死”。 后世有载。宋真宗时,宰相王旦恐其爱子(王)素,患天花夭折。时有蜀人荐言,峨嵋有神医“峨嵋山人”,善『种痘术』,可免小儿患虏疮之苦。王素种痘后,果未患此恶疾。此,或是世上最早使用接种法,获病毒免疫之记载。 峨嵋山人,自出仙门。 正如法烛,前汉时已有。然制作“法门”,只流传于仙门之手。千百年后,才被广泛应用。窥一般而知全豹。华夏科技,发生之早,出人意料。 蜀人扼蜀身毒道,毗邻西南夷。正因虏疮由身毒传入,才有峨嵋山人,善种痘术。此亦符合,假寻医问药,符水救人,行传教布道之,仙门一贯作风。 『吐酒石术』、『种痘术』,皆来自方技。其效如何,蓟人亲身体会,焉能无觉。 故对蓟王去伪存真,将神仙术剥离,只取方技。百官皆心有戚戚。今又遍取杂家之技,乃利国利民之举。 群臣皆无异议。 然何人可居东序令,百官各执一言,皆未得心仪之选。 蓟王遂看向上庠令:“郑公,可有良才举荐。” 郑玄起身奏对:“回禀主公,臣等皆出儒家。于百家并不精通。臣思,如前汉淮南王那般,广招门客,或可一试。又或如先秦公孙龙子,可担此大任。” “‘白马非马’,‘别同异,离坚白’。”蓟王轻轻颔首,已领会儒宗言中深意:“需精通『辩正之法』,方能杂而无乱,充而有章。然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辩正一词,出自晋干宝《搜神记》卷十六:“(阮瞻)素执无鬼论,物莫能难。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南朝刘勰《文心雕龙·论说》亦有:“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 郑玄慨叹:“主公明见。” 儒宗所虑,若不知“别同异,离坚白”,辩正之法。百家之说,五花八门。无从去伪存真,去其糟粕,通盘接受,但与本身认知相悖,必受其害。 此处,并非言及“白马非马”,孰对孰错。乃是借用其辩正之法。坚定自身所学所知,并以此权重,行裁决取舍,百家杂说:留其菁华,弃其糟粕。 故《淮南子·齐俗训》谓:“公孙龙析辩抗辞,别同异,离坚白,不同与众同道也。” “应劭可担否?”蓟王已有人选。 郑玄答曰:“应仲瑗,博学多识,然析辩抗辞,明哲保身,力有未逮。” 换言之,以应劭之博学,仍不足以,于百家之中,去伪存真。 门下祭酒司马徽言道:“若再得二十载,应仲瑗足可胜任。”言下之意,若此时强为,恐揠苗助长。 蓟王沉思不语。灵辉殿中,落针可闻。 忽听蔡少师笑道:“论及明哲保身,老臣倒想起一人。” “蔡师想起何人?”蓟王笑问。 “正是外黄高士申屠蟠。”蔡邕答曰。 多年前。蔡邕亲自做媒,将已故士郭林宗之女孙,并高士申屠蟠之女孙,许配给恩师二子,容城令卢俭,益昌令卢节,为妻。 郭泰明哲保身,申屠蟠见机行事。二人大名,如雷贯耳。蓟王焉能不知。 申屠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也,少有名节。同县缑氏女玉为父报仇,外黄令欲论杀玉。蟠时年十五,为诸生,进谏曰:“玉之节义,足以感无耻之孙,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时,尚当表旌庐墓,况在清听,而不加哀矜!” 外黄令善其言,得减死论(减死一等)。乡人称之。蟠父母卒,哀毁思慕,不饮酒食肉十余年。遂隐居学治京氏《易》、严氏《春秋》、小戴《礼》,三业先通,因博贯五经,兼明图纬,学无常师。 始与济阴王子居,同在太学,子居病困,以身托蟠。蟠即步负其丧,至济阴,遇司隶从事(官名)于河、巩之间。从事义之,为符传护送蟠,蟠不肯,投传于地而去。事毕,还家。前后凡蒲车特征,皆不就。 乃忠义之士也。 蓟王言道:“此等高士,恐辟不至也。” 蔡邕言道:“先前不至,今当至矣。” “蔡师何出此言?”蓟王忙问。 “主公万舟并发,救南阳百万之众。今南阳之民,初迁国中,立足未稳,民心不安。若得申屠蟠为东序令,东境无忧矣。”蔡邕答曰。 门下祭酒司马徽亦道:“主公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又广开言路,从未防民之口。大汉三兴再望,申屠蟠又岂惧处士横议(注①),祸从口出。” 今非昔比也。 蓟王欣然传命:“公业。” “臣在。”门下督郑泰,自侧席趋步而出,自跪殿中。 “且代孤亲往,辟申先生为东序令。” “遵命!”郑泰自领命而去。 “东序有主,紫渊王子馆之中雍令,又当授予何人?”蓟王居高下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0 万石国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东序令虽重,又岂能与紫渊王子馆比肩。 四少师名重天下,还有何人能居其上。 蓟王虽有此问。百官却无此答。殿中人皆看向“万石国老”:上庠令郑玄,成均令卢植,左国令黄承彦,门下祭酒司马徽......及四少师。 国老,始见《周礼·夏官·罗氏》:“中春,罗春鸟,献鸠以养国老。”注曰:“国之卿大夫士之致仕者也。”又《孔子家语·弟子行》:“宜为国老。”注曰:“国老,助宣德教。”后引申为国之宿臣。 四少师自当避嫌。并未先言。 百官各自苦思,皆不得其解。话说,中雍令一职,乃二千石官。远不及万石国老。如何能居四少师之上。 如前所说,万石高俸,乃加授宫职,而“(官)位特进”。如卢植赐爵都亭侯加少保。双食万石。左右国相,拜少傅,亦双秩万石。 《蓟法》,凡宫秩高于官秩,官秩并爵位,遂特进,与宫秩比同。宫秩若低于官秩,则无需特进。 家国天下。先为王臣,再为人臣。 “郑公意下如何?”蓟王再问儒宗。 “回禀主公。王子馆,兹事体大。乃续国之兴盛,存王之社稷。老臣窃以为,二千石官,不足以掌之。” 蓟王言道:“郑公言之有理。若设此职,只掌政务,不传经学。如何?” “若如此,余下四学,又当如何?”郑玄奏问。 蓟王一声轻叹:“郑公所言极是。”遂罢此念。 见群臣失语。王傅黄忠,遂进言道:“王子馆,乃授诸王子学。臣窃以为,当由汉室宗亲任之。” “王傅言之有理。”蓟王灵光一现。 少师崔寔,遂起身奏对:“刘少师,可当此任。”言指四少师之大儒刘宠。刘宠出身宗室,乃前汉齐悼惠王刘肥之后。与蓟王同出前汉宗室,与今汉宗室,亲疏有别。 “老臣亦举刘少师。”蔡少师亦起身举荐。自陈少师亡故,慈明无双北上。四少师,言传身教,诸王子,各有精进。逢假期回宫,蓟王除考课业,亦观品行。 太妃言,凡我儿孙,品貌俱佳。此言非虚。 少师荀爽,亦起身举荐。 三位少师,皆举刘宠。蓟王自当从谏如流。遂拜少师刘宠为中雍令。亦兼少师之宫职。如此,皆大欢喜。 至此,蓟国五帝之学,皆得其令。东学择址,薮东郡之渠阳县。亦是蓟王深思熟虑。 薮东圩田大成,渠阳、鲍阳、长汀、章武四县,辖民二百余万。东连安北、辽海二郡,西接蓟都,环抱渤海湾区,坐拥利市渠之便利。可通塞外。且东部二郡往来,亦十分便捷。 加之东部二郡,横跨辽东半岛,郡境漫长,民众新附,多有不便。故多方考量,蓟王设东学于薮东。 王学、太学、大学、门学、科学,统称《蓟学》。吸纳海内外适龄学子,纷至沓来。只需学有所成,必有所用。 蓟学,又称大儒学。稍后,以儒宗郑玄为首,集海内大儒,合百家精要。历时数十载编纂而成之《大百科全》,遂成传世巨作。历代研习增续,为国之重典。 大儒学之风,自五帝之学始。 荀子曰:“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 文兴武盛,足见一斑。 演武场中,内设军校。更是人尽皆知。 就时下而言,辩正之法,或是变通之法。故“物莫能难”。“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黑白)”。 一言蔽之,自己要笃信,所学道理,足以辨正黑白,天下没有什么能难倒我。抱有此念,方能明哲保身。不会被百家杂说,所惑乱。乃至毕生学识尽毁。知行不能合一,取祸之道也。 尤其学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破,全面破。乃至漏洞百出,无从面面俱到,自圆其说。 辩正之“正”。并非约定俗成之真理大道。而是自以为“正”。先自信,方能令他信。 当如何检验真伪? 唯有放之四海而皆准。 洛阳南郭,东罼圭苑。太师府,鱼梁台。 董卓今日应召入朝。商讨合肥侯割据淮南之事。其结果可想而知。又是无果而终,不欢而散。少帝急于求成之心,朝野尽知。 奈何山高水长,江湖路远。 洛阳并无水军。蓟式大船,动辄亿钱。洛阳财政,捉襟见肘。为护大义,少帝广散铜钱,大肆笼络,收买人心。这才堪堪坐稳大位。如何还有余力,量贩蓟式舰队。 唯有放权周遭刺史,令其自募军队,与之一战。 平心而论,少帝焉能不知废史立牧之害。然“两害相较取其轻”。先灭合肥侯,一统江山。再除诸侯割据不迟。 虑及此处,少帝遂罢朝会。赶去后殿,与唐姬相见。 董卓拜别少帝,车驾回府。 太师早归,忽登鱼梁台。台上美人,猝不及防。纷纷赶来相见。董卓抬眼扫过,太后所赐西园宫姬,似少数人。这便粗声问道:“人在何处?” “这......”众皆失色,欲言又止。 “如实答来。”董卓眼中厉色毕露:“如若不然,丢下台去,投喂鱼鳖!” “太师饶命。”便有侍妾,将三人去处和盘托出。 董卓面色,可想而知。 “来人!” “在。”心腹牛辅,去而复返。 “速领兵士,与我入园。” “喏。”牛辅不知所以,急忙领命。 东罼圭苑,周千五百步。面积颇广。其中水路迂回,山幽林密。亭台楼榭,掩映其间。曲径通幽,更不在少数。 董卓初入苑中,长居鱼梁台。园中山水楼榭,尚不及游览。盛怒而出,急切绕行。凡遇楼阁,则破门而入。却无所获。 便趁此时。同为西园宫妃中一人,抄近道,直扑水榭而去。 “大将军,大将军。”宫妃近廊疾呼。 “何事慌张?”少顷,方听榭中何苗,吐气开声。 “大事不好,太师来也!” “嘶——”何苗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问道:“老贼奉招入宫,何故折返?” “宫中之事,妾岂能知。”宫妃顿足道:“速逃。” 言罢,便自行离去。 何苗草草收拾,推门便逃。 岂料正与董卓,四目相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1 董卓掷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园内一时寂静无声。 “咳咳!”何苗干笑,正不知该如何化解。 只听锵的一声。 董卓拔剑在手。怒目圆睁,须发飘张。宛如噬人猛兽。 “太师使不得!”好在心腹牛辅,知晓厉害:“如何能私戮当朝大将军!” “竖子敢尔!”董卓怒从心起,仗剑杀奔而来。 何苗何曾见过如此阵势。一时肝胆俱裂,竟噗噗早出。 先前为鏖战三姬,倍服药量。惊惧之下,一泄如注。乃至头晕眼花,四肢绵软。脚底一软,泥足深陷。 身体仿佛被抽空。 站立尚且不能。如何还能逃走。 眼看董卓手提利剑,步步逼近。 危急关头,何苗咬破舌根。手足并用,倒头撞落水中。 董卓追身一剑,只砍去半边栏角。 二人一上一下,一附一仰。董卓剑长莫及。何苗人去楼空,入水又受重拍。仰面漂浮,昏昏沉沉,被流水带出园去。 尤其药力吊尾,残效犹存。宛如游鱼劈波,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线。便在董卓眼前,徐徐扩散开来。 “太师使不得!”见董卓将手中利剑,奋力掷出。牛辅惊呼。 寒光入水,未能刺中。 “哇啊啊——”董卓暴跳如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便一不做二不休。夺过卫士手中长戟,大力掷出。 董卓本就力大。含恨一击,更助威势。 奈何发力不均。乃至尖刃上扬,戟柄先入水。 飞刺变拍击。 重砸何苗小腹。 啪! 何苗目眦尽裂。鬼哭狼嚎而去。 涟漪荡尽,只有血花,不见水线。 所谓一拍两散,莫过如此。 翌日,朝会。 董太师怒气未消,横行入宫。 闻大将军,身受重创,卧床不起。少帝不明就里。遂遣太医令入府诊治。 朝会过半,太医令复返。不敢当殿呈报,遂上疏秘言。 莫非病重无救。少帝不敢怠慢,急忙取来一观。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二卵尽碎!” 因脱口而出,于是满殿尽知。 昨日鱼梁台下事,今早已有风闻。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朝堂之上,可想而知。 略作思量。少帝一声轻咳:“大将军,损身不殒命。只需静养,当可......痊愈。” “陛下明见。”董卓吐气开声。 “陛下明见。”百官附和。 西园,千秋殿。 得赵忠密报,何后不置可否:“大将军自取其祸,无怨旁人。只需保住性命,若果被废人伦。当择族子继之。”自大将军何进亡故,何后便将其家人悉数接入西园安居。又暗使其母舞阳君远避蓟国,自己更足不出户。其用意,不言自明。 “太后明见。”赵忠感同身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刀锯余人,恐远不及大将军这般痛快。 “前大将军子,亲定何人?”何后忽问。 何进独子亲事,乃赵忠一手操办。故知之甚祥:“乃颍川鄢陵尹氏之女。‘其先出自有殷(殷商)。乃迄于周,世作师尹,赫赫之盛,因以为氏(注①)’。尹氏高祖为东平相,曾祖会稽太守,祖长社令,父(尹)宙,豫州从事,先帝熹平六年四月己卯卒,终六十二岁。” 《尔雅·释亲》:“生己者为父母,父之父为祖(祖父),祖父之父为曾祖,曾祖之父为高祖,高祖之父为天祖,天祖之父为烈祖,烈祖之父为太祖,太祖之父为远祖,远祖之父为鼻祖。” “若非大将军亡故,尹氏已入家门。”何后一声叹息。三载守丧未满,如何能娶妻。 大将军何进如何亡故,赵忠焉能不知。这便闭口不提。恐迁怒自身。 便在此时,黄门令左丰到访。 “少令何故至此。”赵忠出殿相见。 “不瞒老大人......”黄门令左丰遂密语相告。 “竟有此事?”赵忠不敢怠慢,遂入殿通禀。 原来。与大将军何苗私通之宫妃,竟有一人有孕在身。董卓本欲杀之泄愤。生死关头,宫妃道破实情,求得性命。董卓事后亦生悔意。故将此事密报少帝,乃有示好之意。少帝即将此事,告知何太后。 “天可怜见。”何后嘱咐道:“命人接回,送入大将军府。一干人等,定要善待。若生子,当取名,晏。海内晏如,天下清平。” “喏。”不能人伦,竟喜得一子。果然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赵忠这便亲自操办。 料想,董卓当不至于,留人不放。 大将军并太师,因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乃至大将军,一拍两散,鸡飞蛋打。不出三日,遍传洛阳。 升斗小民,各个捧腹大笑。有识之士,尽皆扼腕叹息。 堂堂上公之首,外戚勋贵。竟为一女子私斗。令洛阳朝堂,颜面扫地。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知晓前后诸情,少帝亦扼腕叹息。 史夫人进言道:“妾先前曾言,西园妃早与大将军,暗通曲款。太后明知晓内情,却仍赐与太师,方有今日之祸。” “大将军人伦尽废,太后焉不心痛?”少帝皱眉反驳。史夫人言下之意,乃何后行嫁祸美人计。故意将与何苗私通之西园宫妃,悉数赐予董卓。何苗余情未了,如何能轻弃。于是趁太师不在府中,**入内。暗行苟且,以解相思。亦是人之常情。 史夫人叹道:“太师受辱,大将军受创。二人断难善罢甘休。大将军虽势孤,然西园万余精兵,虎踞再侧。距二宫一墙之隔。饶是太师,手握十万精兵,亦不敢轻举妄动。二人明争暗斗,朝堂恐难善终。” “当不至于此。”少帝斟酌言道:“不过一女子耳。” 史夫人张了张嘴,却一言未出。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冠一怒为红颜。古往今来,何其多也。 史夫人不禁扪心自问。 “何后究竟意欲何为?”得知此事,陈琳遂与许攸密会。 许攸今为尚令。位卑权重,不可同日而语。这便高深一笑:“此乃太后之计也。” “计将安出?”陈琳求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2 善刀而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反·嫁祸安国』之计也。”许攸一语道破。 略作思量,陈琳摇头不信:“大将军乃太后一母同胞之兄。焉能弃之不顾,只为激怒董卓。” “唉……”许攸一声长叹:“如孔璋所言,何苗与何后确是一母同胞。然却一母二父。何苗本名朱苗。其母改嫁何父,再生何后。常闻,何后素与大兄何进亲近。与二兄何苗,反不如大兄。自大将军何进故后,何后虽未迁怒何苗见死不救。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知。” “如子远所言,外人既不知,又如何断定,何后迁怒何苗,故弃之不顾。”陈琳反问。 许攸一语破天机:“舞阳君远避蓟国,乃何后有意为之也。” “嘶——”陈琳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恐伤其母,故先行远避。” “然也。”许攸言道:“庄子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也。” “善刀而藏。”陈琳一时冷汗淋漓。不料何后竟有此等心机,此等手段。又是此等,举重若轻,风轻云淡。 少顷,又追问道:“何后何所求?” 略作思量,许攸答曰:“今太师与大将军,势如水火,断难两全。朝堂纷争再起。董卓其人,狼子野心。何苗本怯懦无胆之辈,今身受耻大辱,恐至发奋。与董卓势不两立。” “又恐董卓一怒之下,兵行险招。”许攸眼中精光一闪:“妄行废立。” “废立天子?”陈琳表情,可想而知。 “然也。”许攸言道:“董卓窃以为,天子乃出何后,必心向何苗。为求自保,唯有除根。若废少帝,当立……” “董侯?”陈琳彻骨极寒。 “正是董侯。”虑及此处,许攸反自生疑:“何后一心垂帘。为何伤人伤己。反令王美人贵子得利。” 此,亦是史夫人,百思不解之处。 陈琳试问道:“许,太后并无此意?” 许攸刚想反驳,忽话锋一转:“孔璋此言,不无道理。” 陈琳遂暗自松气。内心深处,陈琳终归不愿承认,母仪天下之大汉帝后,竟是如此蛇蝎心肠。更不愿承认,堂堂丈夫,智机竟不如一妇人。 蓟王都,辅汉幕府。 “此乃何后抽身之计。”中丞贾诩,一语中的。 幕府三丞,分掌治政,日理万机。百忙之中,得洛阳邸报,遂相聚一堂。 “何后为全麟子,故行嫁祸之计。”李儒亦如此想。 “何后女中豪杰也。”荀攸有感而发。 三人足智多谋,不分伯仲。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儒问道:“可配我主乎?” 贾诩一声慨叹:“守丧三载,仁至义尽。了却前缘,鸾胶再续。何后此举,非为善己身。乃为全麟子也。” “原来如此。”荀攸面露一抹悲容:“闻何后曾私语我主。待百年后,不愿入先帝文陵。求埋骨函园。我主亦允之。先前,王美人以皇后礼殓葬。待少帝元服,当可追谥灵怀皇后。相伴先帝。至于灵思皇后,本就不为先帝所喜。又为我主诞下阿斗。我主若昭告天下,并告庙先帝,及列祖列宗。当可令何后得偿所愿,阿斗认祖归宗。” 李儒亦叹:“何后已有死志也。” 俗谓“虎毒不食子”。终归“可怜天下父母心”。阿斗乃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何后且与蓟王一清二白。并无苟且之事。世人本不知阿斗出身。何后先前亦不觉。然待目睹阿斗一天天长大。何后焉能不忧惧,身后之事。时人常说,名正言顺。若出身不正,如何能得善待,乃至善终。 乱世至矣。今汉气数已尽。江山社稷,终为蓟王所得。蓟王三百子嗣,均分天下。若无阿斗一席之地,如何是好。 何后日思夜想,辗转反侧。遂成心病。 这才费尽心思,设下此计。 无论夺回王美人贵子,还是送舞阳君北去。亦是将与何苗有染宫妃,悉数转赐董卓。皆为麟子阿斗所谋。 窥破此局者,首当其冲,乃是二宫太皇。其次才是许攸陈琳。最后乃蓟国谋主。 更有甚者,多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唯三谋主,窥破全局。 “何时通禀主公?”李儒问道。事关何后并麟子,不可等闲视之。 荀攸看向贾诩。 贾诩言道:“先前,我已命门下主记蒋干,并门下佐史皇甫直、皇甫郦,与许攸等人结交。凡有异动,许攸当先行告知。” “原来如此。”换言之,贾诩早已窥破此局。并先行应对。亦知许攸、陈琳乃其中关键之人。故令主记蒋干等,与之结交。 贾文和既有所动,必有所谋。当不急告知主公。 蓟王宫。 六月暑热。便有天车举水至顶,沿飞檐四面流下,如悬溜飞瀑,又似水幕垂帘。“脉分线悬,自檐柱砌,垒垒如贯珠”,层层下落,“随风飞洒,散作空花”。 解暑降温,薄衫无痕。便是炎炎夏日,亦觉清凉无比。 恰逢休沐之日。蓟王与众妃相伴嬉戏。稍晚,经十字飞阁,入灵辉殿上观天阁。与众女仙修炼。日程之满,足见一斑。 奈何日久不孕,颇多遗憾。大汉母凭子贵,女仙人人自危。先前各有仙门,行走江湖,无牵无绊。今入蓟王宫,坐享富贵无边。居安思危,亦是常情。 闻先前乌桓莲妃,亦久不受孕。得华大夫开出良方,这才如愿。女仙遂日日温泉沐浴,再隔三差五得夫君鼎力相助。行外敷内炙,以求早日暗结珠胎。 只因,此一时,彼一时也。 不及抵达,翟姜、麻姑、上元诸女仙,便在飞阁出处,列队相候,盈盈下拜:“拜见夫君。” “美人免礼。”刘备欣然一笑。与众美相伴,共赴五重华室。 女仙守备观天阁,天罗地大阵。谨防同道中人,不请自来。夜以继日,居功至伟。尤其蓟国游士众多。若趁人不备,潜入宫中,图谋不轨。悔之晚矣。 在诸夏仙门,未能一统前。天光三殿女仙,绝非只利房中之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3 志存高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五帝之学:王学、太学、大学、门学、科学。 统称『大儒学』。 王学出王子馆。太学出太学坛。大学乃出南学,门学在西,科学居东。 长安邑(与陪都长安城区分)下,五十五国邸旁。正有错落高台,日夜夯筑中。汉人以高为贵,以高为极。凡国之重器,必筑台安放。所谓志存高远。 与之相对。薮东郡渠阳县,亦有高台正筑。 王充《论衡·别通》:“人之游也,必欲入都,都多观也。”言下之意,游人必入国都,正因“都多观”。观建筑对一座城市的美誉度,不言而喻。 正如楼桑多重器,故游人如织。更有许多被蓟钞上楼桑八景所吸引,慕名而来,络绎不绝。乐不思归,乃至长居于此,更不在少数。 为维持开销,必求客庸。凡有一技之长,皆可谋生。久而久之,习以为常。购田买宅,落籍蓟国四百港城者,比比皆是。 所谓集腋成裘,涓滴成海。 大规模流民北上,日渐稀疏。然大汉十三州,并西陆,海外,徼外诸国,迁入蓟国者,日有百户。年均四万户,约三十万众。各城规模不断外扩。以蓟王都为首,满五十衢。称『都邑』。 内外三郭,横竖七里。计四十九衢者,称『大邑』。 内外二郭,横竖五里,计二十五衢者,称『邑』。 只有一郭,横竖三里,计九衢者,称『邑落』。 蓟都十城,皆为通都大邑。 二十七县治,亦如此。 邑落者,多为港城。虽多过九衢,然不满二十五衢,皆称邑落。以此类推。古时,称王畿、侯国、大夫采地曰邑。尊大之,称“大邑”。《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 正因蓟国二十七县,皆为王子封国。故称之。 同理,蓟国行高薪养廉,三食君俸。皆是“身之所庇”。 或有人言。蓟国虽有五学。然不能入王学,必退而求其次,入太学。不能入太学,再退求其次。如之奈何。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然有力所不能及。凡五学,皆有遴选机制。能否入学,一试便知。若屡试不中,自当另择门路。 且蓟国二十等爵,士农工商,皆有出路。不必削尖脑袋,钻营仕途。更何况蓟王明以照奸。嫉恶如仇。凡有作奸犯科,必绳之以《蓟法》。绝不姑息养奸。 国风如此,民风必如此。 楼桑演武场前,十里长街。 轨路舫车徐徐靠站,乘客前上后下。 便有二年十五六少年。一前一后下车,驻足眺望。 “西林烽鼓,名不虚传。”先下之人叹道。尤其见过蓟国高楼林立,仍显巍峨高绝。足见演武场之宏伟气象。 闻是乡音。后下之人,遂言道:“莫非足下,亦来自南阳。” “正是。”乡音亲切,先前那人行礼道:“李严,字正方。” 后来之人回礼:“文聘,字仲业。”二人年不及冠,皆有表字。必有过人之处。 “足下亦来投军乎?”李严笑问。 “然也。”文聘笑答。 “如此,当共进退。”除有同乡之谊,二人皆举家逃难至此,同病相怜,同船合命。出仕蓟国,上报君恩,下光门楣。才智得舒,一展所长。何乐而不为。 “可也。”二人遂并肩入内。 与此同时。楼桑太学坛,前院林荫大道。 南阳众学子,三三两两,围满报亭。目光急切,心中忐忑。 学期虽已过半,然为方便南阳学子,蓟王首开“特招生”。只需考试合格,便可入太学。学成之日,便是出仕之时。 今乃张榜日。南阳学子,皆跃跃欲试,翘首以盼。 少顷,便有入学名录,依次张榜于报亭琉璃壁中。 高居榜首者,乃“新野邓芝”。传闻不过半大少年,尚不及十五。 稍后,蓟王都,灵辉五重殿,大华室。 蓟王雄深雅健,挹彼注兹。待将各派精要轮番操弄,融会贯通。不知不觉,天光大亮。华室残香,余韵犹存。伴修女仙,穷尽毕生所学,负阴抱阳,冲气为和。终得圆满。 安长御领侍医,入室善后。 天光三殿女仙。除昨夜守备观天阁之寥寥数人,余众皆横陈榻上。围绕夫君,群芳吐蕊,次第开放。 “清香不用遮”,“艳艳玉开花”。 蓟王神光内敛,紫气东来。由女神医华妁,打理妥当。待将玉人轻置一旁,蓟王抽身下榻。入浴室,洗漱更衣。 步入北宫无极殿,众妃已恭候多时。 见蓟王丰神异彩,莹莹辉光。一夜仙修,必有所得。窦妃遂捧盘,落座身侧。与公孙王妃,相伴夫君左右。 “夫君仙法大成,‘乐气祛病’,延年益寿也。距‘入大乐定’,为时不远矣。”窦妃言有所指:“若能集百家之大成,当大有裨益。” 所谓“黄老赤篆,以修长生”,“情性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传曰:‘先王之作乐,所以节百事也。”。传至今日,房中术共分八重天。蓟王距大成,一步之遥。 王妃笑问:“莫非又有仙门,自荐枕席?” “正是。”窦妃笑问:“夫君知韩终乎?” 韩终为齐人。《列仙传》曰:“齐人韩终,为王采药,王不肯服,终自服之,遂得仙也”。 秦时赵高得传“韩终丹法”,不畏寒暑(注①)。《抱朴子》云:“又韩终丹法,漆蜜和丹煎服之,可延年久视,立日中无影。” 前汉时,有其后裔韩稚,越海而来。朝廷设“祀韩馆”礼待(注②)。 蓟王少时博览群,身侧又多女仙,焉能不知此人:“莫非还有传人。” “正是。”窦妃言道:“此人非同小可,乃前司空黄琼女黄景华也,传闻韩终授其‘岷山丹’,服得仙。号‘协辰夫人’。” 《云笈七签》:“黄景华者,汉司空黄琼女也。景华少好仙道,常秘修至要,后师韩君,授其岷山丹方,服之得入易迁宫,位为协辰夫人,领九宫诸神女,亦总教授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4 以享司寒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秦汉以降,求仙问道,热忱不减。“长生”与“不死”,始终为帝王心愿。自武帝始封方士为官,方术大行其道。燕、齐方士应者甚多,均言有“不死药方”,能“与仙交通”。 淮南王刘安“鸡犬升天”之典故,亦足可说明,求仙问道,于时下早已深入人心。待到成帝建始二年(前31年)前后,全国共建六百八十三座神祠,皆由方士执掌。 至此,仙门各有归属,门派鼎立。 今汉继往开来。光武笃信谶记,更推波助澜,令各家仙门,日益兴盛,经久不衰。甚至有如太平道,欲求不满,竟铤而走险,欲一步登天。 蓟王应运而生,为终结乱世,三兴炎汉。举办群仙会,开立四方馆、四海馆、云台观邸,更有天光三殿女仙,共掌观天阁。各路神仙,纷至沓来。 “协辰夫人,所为何来?”刘备笑问。正如西王母派,上元、云华二夫人。“夫人”乃是仙门尊称。非言指人妇。 “闻夫君开立女校,置女博士。协辰夫人欲求重开祀韩馆。”窦妃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惠帝二年,时有道士,姓韩名稚,越海而来,云‘东海神使’。帝使诸方士,立仙坛于长安城北,名曰‘祠韩馆’。‘祠韩’,‘司寒’也。俗云:‘司寒之神,祀于城阴’。故立仙坛于城北,‘以享司寒’。” “莫非,祠韩馆中皆女仙。”王妃问道。 “正是。”窦妃答曰。 见夫君无言。窦妃又道:“协辰夫人言,愿以门内术,助夫君早入大乐定。” “如何?”公孙王妃一双美眸,凝视夫君。除女仙外,后宫妃嫔皆伴夫君修习。不求长生不老。能如云霞美人卢暒,“好养生,有少容”,足矣。 “司寒馆可立。”蓟王言道:“蓟国因水而兴。北方水神,正当其用。如此,船夫舟子,僦船出海,可立神主以拜之。”言下之意,不立“祠韩”。绝不将神格人化。 换言之,只祭拜冬神玄冥,究竟何人是玄冥,闭口不提。神格人化,兹事体大。正如南阳百姓,皆以蓟王刘备为东王父,而顶礼膜拜。可想而知。蓟王振臂一呼,必群起响应。 《左傳·昭公四年》:黑牡秬黍,以享司寒。注曰:“司寒,玄冥,北方之神。”另注:“据《礼记·月令》,司寒为冬神玄冥。冬在北陆,故用黑色。”又曰:“司寒,元冥,水神也”。 “当立馆于何处。”窦妃喜问。 “司寒之神,祀于城阴。”刘备言道:“可立馆于,南广阳港城北。” 公孙王妃心领神会:“山北水南为阴。南广阳港,扼巨马水南岸。港城之北,正当时宜。” “如长姐所言,南广阳港居巨马水岸,何来城北之说?”窦妃想立于国都北城。 国中山水,皆在蓟王心中:“巨马‘水势巨大,如万马奔麟’。流经南广阳时,水岐成渚。人称‘北渚’。此渚,将南港水路,一分成二。船只左进右出,列队成行。北渚短小,虽不足以设泊位。然修筑馆舍,却绰绰有余。” “北渚司寒。”窦妃似亦心动。 公孙王妃遂问:“协辰夫人何在?” “暂居南港云台观邸。”窦妃答曰。 “可引来相见。”王妃言道。 “喏。”窦妃如愿以偿,餐毕自去。 公孙长姐,柔声问道:“小弟为何将协辰夫人,置于国都之外。” 刘备答曰:“非为房中仙术,只敬乃黄氏女也。” 协辰夫人黄景华,乃黄琼小女。 黄琼,字世英。江夏安陆人,今汉名臣,尚令黄香子。历任司空、太仆、司徒、太尉等职,遍历三公。延熹七年,黄琼逝世,年七十九。获赠车骑将军,谥号“忠”。有子黄阁,官至仆射中郎将,有一女嫁刘焉父。孙黄琬,字子琰。亦是当朝名臣。中平初,出为右扶风,今已征拜将作大匠。 洛阳密报,少帝有意出其为豫州牧。讨平袁术,安定一州。 少时窦妃只身来投。居于楼桑老宅顶阁。后陆续有窦氏遗孤,避入楼桑。正因有此经历,将心比心。窦妃才对协辰夫人所求,甚是上心。 江夏黄氏,名满天下。若因故为董卓所害,悔不及也。 长姐言道:“既出名门,宜当礼待。” 刘备轻轻颔首:“灵辉殿中相见。” 如前所说,蓟王一人之力,无从灭神。与其让国人,各有所信,淫祀放滥,无福成灾。不如统一信仰。祭拜冬神玄冥。 协辰夫人携门下弟子北投,可谓正当适宜。 择吉日,蓟王与协辰夫人,灵辉大殿相见。 仙门绝色,出神入化。顾盼生姿,盈盈下拜:“妾,协辰,拜见王上。” “免礼,赐座。”蓟王目光清洌无波。后宫称绝色者,何其多也。 “谢王上。”协辰夫人,悄然收敛。 “夫人举门来投,孤心甚慰。”刘备言道:“南广阳,有北渚。可立台馆。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妾,求之不得。深谢王上,收留之恩。”夫人感恩戴德。 “不必多礼。”蓟王悦色和颜。 若只行投靠,绝非协辰夫人所愿。不提西王母岁得门俸一亿三千五百万蓟钞,因而重建西王母国。便是诸如麻姑仙派,亦声名大振。 另有汉水女仙,延娟、延娱;旋波、提谟,玄天二女。皆是上古仙门。更有甚者,巫山神女亦出山相助,共赴巫山云雨。其中利害,可想而知。 于是,协辰夫人抱元守一,强忍羞意:“妾,愿自荐枕席,助王上‘深根固祗,长生久视’。” 刘备轻轻颔首:“夫人美意,孤焉有拒绝之理。” 闻此言,协辰夫人如遭洪钟大吕。飘飘然,心神俱醉。 来时忐忑不安,颇多自惭形秽。忽夙愿以偿,如何能不喜极而泣。 蓟王言道:“美人礼聘之,如何?” “妾,敢不从命。”协辰夫人止泪再拜。 蓟王非但高居人主,更应东王公。位列仙班,指日可待。能与之相伴,协辰夫人焉能不感激涕零。 与罗马皇后,大婚在即。协辰夫人,可入媵伴嫁。具体事宜,自有少府操办。无需蓟王亲力亲为。 择吉日,蓟王命将作寺,登北渚实地勘测。修造司寒台馆,供奉冬神玄冥。 南广阳又得观一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5 万物之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先闻蓟王立北渚司寒馆,供奉冬神玄冥。又闻协辰夫人,为媵伴嫁大秦皇后。 天下仙门无不震动。再细思量,北国供奉冬神,自无可指摘。 冬神亦是水神。船户纷纷于船上立神主,四时祭拜。待北渚司寒馆筑毕,其七重顶楼,上设琉璃暖阁,内置长明灯台。百盏枝灯,夜放豪光,远近可见,俗称“明光阁”。指引巨马水路来往船只,而名扬四海。 甚至有海船,不惜绕行。逆入巨马水路,赴司寒馆祭拜水神。乞求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抵岸。正如蓟国太医寺,专设义仓。凡大病痊愈,死里逃生者,送不多过一石之粮,遂成惯例。 比照义仓,蓟王许司寒馆,前殿神像下置奉箱。前来祭拜之信徒,无需携祭品。投钞一角,至多不过百角。以示心诚。 蓟王于国中,首开仙门受奉之先河。令其自养。 诚然。比起协辰夫人为媵伴嫁,受封灵辉美人。师门年可获岁俸千五百万。奉箱所得,不过九牛一毛。 奈何,蓟王只纳『名女仙』,高山仰止,遥不可及。能青史留名,如西王母派,巫山神女者,凤毛麟角。天下仙门,遂绝此念。 云台观邸,游方术士,络绎不绝。云台观,守邸丞,乃四海令左慈高徒葛玄。观邸建成之初,便有巫山神女入住。神女后入蓟王宫,并昆仑九仙,合奏《葛天八阙》。引九天玄女降入灵台,唤醒蓟王真我。 『蓟王灵台,由此“总万物之极”,而“知北游”』。 蓟王宫,灵辉殿。 洛阳逢初一并十五,行朔望大朝。蓟国十日一朝,称大朝会。固定于初一、十一、二十一,三日。称月初、月中、月末。 九九重阳,姻亲共聚,举国同庆。且九月初,又有秦汉和亲大典。故暑热褪尽,便有四方使节,陆续抵达。长安五十五国邸、楼桑蕃邸、南港十夷王邸、泉州大使馆,各处国宾馆,纷纷客满。 大朝会首当其冲,便是各国使节,入宫觐见。 蓟国君臣,皆轻车熟路。门下署并少府,亦无半分差池。“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既是国亲,必有国礼。四方使节,献礼丰厚。蓟王回礼更厚。西域来使,回岭南风物。岭南来使,回北国名产。诸如倭国列岛,回礼更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单国礼一项,开支便有亿钱。此还多出自王家产业,只算成本。若市中购买,当值十亿蓟钞。 同理,四方使节所携各国名产,千里迢迢,贩至蓟国,亦价高十倍。九月授衣,腊赐将至。蓟王不打算贩卖变现。悉数收入(少)府库,赏赐群臣。 对于名臣而言,奉明主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蓟王公私分明,高薪养廉。故衣食住行,虽极尽舒适便利之所能。然各级官吏,泰然处之。安之若素,心无半分负担。 只因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轻徭薄赋,养贤纳士。蓟王行事,更无可指摘。 若奉昏君。一箪食,一壶浆,皆取自民脂民膏。心中岂无负担。忍不住进逆耳忠言,还令帝王反感。久必疏远。丞相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若朝堂之上,贤臣远遁,奸佞扎堆。熟之过也? 国主必难辞其咎。 许攸言,投其所好,不可投其所恶。足见君王之好恶,于一国之政,是何等之重要。上行而下效。灵帝好驴,争相仿之,于是驴同马价。 蓟王好胡慕仙。于是和合之风,遍吹巨马两岸。只因女仙“可望而不可即”。故凡夫俗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蓟王此举,于国何益? “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 故“食禄者不得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我主,从不与民争利也。 众人皆服。王上仰摘女仙,乃不与民争妇也。 四方使节,皆由门下署负责。迎来送往,宴请会面,少府女官多有不便。 除去四方使节。三殿女仙师门,亦遣使来贺。 尤其蓟王立北渚司寒馆。门下女仙亦想入驻,受信众奉献。 问过协辰夫人,并无不可。于是司寒馆规模一扩再扩。如洛阳千秋观。三殿女仙门,各有所属。皆大欢喜。 然,蓟王有言在先。只奉冬神玄冥。 此亦无异议。 正如先帝造四百尺千秋观,百无禁忌,便是游方术士亦可入驻。 事实上,自秦汉以来,华夏诸仙,尚未形成神系。各门各派,多为求羽化升仙,长生不死。至于信奉何人,大同小异。无明确归属。蓟王奉冬神玄冥。北国之神,正当适宜。女仙自无异议。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自一拍两散,大将军何苗卧榻不起,整日以泪洗面。 声名下坠乃其次。关键是不能人伦,必为天下耻笑。身受耻大辱,何苗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闻尚令许攸登门拜访。 思前想后,何苗咬牙相见。 “拜见大将军。”许攸乃出何进并何苗幕府。今虽为尚令,然毕竟不是外人。 何苗问道:“朝野有何风闻?” 何苗所问,许攸焉能不知:“不堪入耳,大将军不听也罢。” “唉……”何苗一声悲叹:“想我何某人,竟成洛阳笑谭。颜面无存矣!” 许攸答曰:“大将军万勿动气。且待痊愈,再做计较不迟。” “董卓位列上公之首,手握十万精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伤好,又能如何?”何苗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却被许攸看得真切:“董太师亦知不妥,故将宫妃送还。为大局计,大将军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何苗闻言冷笑:“莫非尚令此来,乃为劝和。” “然也。”许攸再拜。 何苗悲愤难平,竟至泪流:“绝嗣之恨,不共戴天。” 许攸苦劝:“太师手握十万精兵,大将军自寻死路也。” 受言语所激,何苗拭泪喝骂:“董卓国贼,某必除之!” 许攸眼中精光一现:“大将军噤声,恐隔墙有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6 讨董联盟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苗怒发冲冠,如何能听劝:“尚令且回。恕何某不送!” “卑下,告退。”许攸再拜起身,自出内室。 却听何苗于身后言道:“二月社会,刺董故事,莫非尚令,竟已忘却。” 许攸闻声驻足。嘴角微微上翘,随之猛回身,疾步近前,跪伏榻下:“求大将军,留我性命!” 何苗阴森一笑:“董卓遇刺,迁怒社众。杀人无数,积尸成山。虎狼之心,可见一斑。尚令转投门下,能得善终乎?” “这……”许攸无言以对。 何苗又道:“董贼狼子野心,久必生异。世人皆知,天子乃出我何氏。恐天子心向何某,更恐为其所害,董卓必行废立。” “大将军,明见。”许攸不料何苗竟有此等见识。 “料想。其中利害,尚令已早知。”许攸之智,何苗自然知晓。 “不瞒大将军。卑下,确有此料。”许攸实言相告:“然又窃以为,只需蓟王在北,太师当恪守臣节,不敢僭越。” “子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身受重创,闭门谢客,何苗似忽顿悟:“权臣废立天子,前汉早有先例。我朝更有大将军梁冀,毒杀幼帝。董卓先举唐姬,后必嫁女。结成外戚。那时,挟威废立天子,朝中还有何人可阻。且只需天子出自汉室,蓟王又能如何?” 许攸不由动容:“大将军深思远谋。卑下,始料未及。” 何苗摆手苦笑:“子远莫要说笑。某不过中人之姿。子远乃足智多谋之士。不过惮于董贼势大,明哲保身罢了。” “卑下,惭愧。”许攸肃容下拜。 何苗艰难探身,把臂扶起:“家仇国恨,断难苟全。子远可愿助某,报仇雪耻。” “卑下,遵命!”许攸掷地有声。 “好,好,好。”何苗强忍钻心剧痛,艰难起身,下榻行大礼:“当如何行事,还望子远教我。” “这如何使得。”许攸急忙避让,小心扶何苗上榻。 待何苗熬过剧痛,许攸这才开口:“董卓手握十万精兵,进出洛阳,上下朝堂,皆有重兵护卫。故卑下窃以为,若要一举除之,当暗中笼络朝中重臣,尤其卫将军张济。” 何苗满头虚汗,苍白无血:“子远,所言极是。奈何卫将军张济,亦出身西凉。恐不愿与我等为伍。若暗通董贼,反受其害。” 许攸进言道:“卫将军虽出身西凉,然却是蓟王所举。且前大将军攻打南北二宫时,张济叔侄,居功至伟。故自视甚高,从不与董卓往来。若知董卓有不臣之心,张济叔侄必起杀心。” 略作思量,何苗点头道:“确如子远所言。张济叔侄,只尊蓟王,不敬董贼。且西凉武夫,向来桀骜难驯。先前,董卓不过后将军。张济已列卫将军。如今位居其上,焉能甘心。” 许攸又道:“另有左中郎将吕布,亦可笼络。” “此人,亦是蓟王所举。”何苗轻轻颔首,又问道:“如何行事?” “谋定而后动。”许攸答曰。 何苗微皱眉头:“俗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董卓手握十万精兵,若被其先发,悔不及也。” 果然中人之姿。许攸眼中轻视,一闪而逝:“董卓若不兴废立之心,不起不臣之意。众人又如何能识得,此人真面目。” “原来如此。”何苗这便醒悟,转而又问:“当如何迫其先发。” 许攸高深一笑,这便附耳言道:“大将军只需如此如此……” 洛阳南郭。东罼圭苑,太师府,鱼梁台。 久未露面之骑都尉李肃,登台来拜。 仰见牛辅悻悻而出。李肃这便笑问:“中郎将何故闷闷不乐?” 见来人乃是李肃。牛辅冷笑:“许久未见,骑都尉安否?” 李肃笑容不减。待近身,偷塞千角蓟钞入其袖。 扫眼一看,牛辅面色稍霁。这便叮嘱道:“太师这几日,颇多愤懑。当小心言语。切莫延祸上身。” “何以至此?”李肃追问。 “只因西园妃转送他人,太师夜不能寐。常迁怒旁人。”牛辅密告。 “多谢告知。”李肃自去不提。 待入殿内,果见董卓侧卧榻上。侍妾低声下气,果品散落一地。 “拜见太师。” “噢。”董卓瓮声支应。 李肃不以为意,自寻侧席入座。 少顷,忽听董卓言道:“都尉何故至此。” “卑下,乃出太师麾下。前来拜见,何须缘故。”李肃言道。 见他言语直白,不似作假。董卓遂睁眼相看:“自某调你守伊阙。便不常相见。今何故得闲。” “回禀太师。卑下乃为大将军何苗事而来。”李肃答曰。 “哦……”董卓眼中厉色一闪:“早闻都尉与大将军颇为亲近。莫非乃为说客?” “非也。”李肃答曰:“先前,大将军颇多示好之举,卑下难免意动。今太师居上公之首,手握十万精兵。卑下,焉能自寻死路。故求太师既往不咎,收留卑下。” “都尉,‘真小人’也。”言罢,董卓已自行坐起。 李肃心领神会,离席跪地。取漆木钱匣,双手奉上:“太师恕罪。” 便有侍妾急忙接过。打开视之,又转呈董卓。 匣中正是琉璃宝钞千万。 董卓龇牙一笑:“都尉不过比二千石官,如何积下此等巨财。” 李肃如实答曰:“乃大将军所赐。” “哈哈哈……”董卓旁若无人,放声大笑。满脸横肉,抖如筛糠。 李肃伏地赔笑,心知事成矣。 果然。笑罢,董卓大手一挥:“恕你无罪。” “谢太师。”李肃再拜落座。 “宝钞千万,饶是董某亦难免心动。何况你乎?”董卓亦是真小人。 李肃慨叹:“何氏之富,叹为观止。” 董卓收敛笑意,居高下问:“干大将军何事,且说来。” “喏。”李肃这便言道:“卑下新交一友,有‘起死人而肉白骨’之大神通。故欲引来与太师一见。” “何人?”董卓遂问。 “『青牛师』封君达。”李肃答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7 至人无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此何许人也?”董卓竟不知。 李肃答曰:“封衡,字君达,陇西人也。服黄精五十余载,又入乌鼠山,服錬水银,百余岁往来乡里,视之年如三十许人。常骑青牛,闻人有疾病时死者,便过与药治之,应手皆愈。不以姓字语人,世人识其乘青牛,故号为青牛师。” “竟有如此神通。”闻应手皆愈,董卓果被触动:“人在何处?” “数年前上洛。与甘始、东郭延年,同入千秋观。凡此三人,皆百余岁及二百岁也。并著于世,共号‘三师’。”李肃又答。 见董卓沉思不语。李肃又进言道:“若能请动青牛师入府,为大将军诊治……” “闻方士性多清高,不与时同。且无旧交,如何相邀?”董卓身居高位,恐为其折辱。有损颜面。 “人活一世,必有所求。”李肃笑道:“多年前,封君达闻鲁女生得《五岳真形图》,连年请求,女生皆未见授。并告节度(适可而止)。” “鲁女生,又是何许人也?”董卓皱眉发问。 “鲁女生者,长乐人也。服胡麻饵术,绝谷八十余年,甚少壮,一日行三百余里,走逐麞(獐)鹿。乡里传世见之二百余年。入华山中去,时故人与女生别后五十年,入华山庙,逢女生,乘白鹿,从后有玉女数十人也。世称『白鹿师』。” 稍后,北周庾信《谢明皇帝赐丝布等启》:“是知青牛道士,更延将尽之命;白鹿真人,能生已枯之骨。”便是指此二人。 “白鹿师,又有何所求。”董卓耐着性子追问。 李肃答曰:“欲求蓟国华大夫之《青囊经》一观。” “唉……”董卓长叹:“蓟国神医,焉能为我所有。” 李肃言道:“或也未尝不可。” “何出此言。”董卓遂问。 “华大夫有一女,名唤华妁。自幼得父真传,医术精湛。今为左令,掌王宫医药。”李肃言道:“虽贵为二千石宫官,然华大夫却有意将女许配蓟王。九月初,蓟王和亲秦后。闻有女仙协辰夫人,为媵伴嫁。此乃天赐良机也。” 董卓疑道:“莫非,再行赐婚?” “然也。”李肃续言道:“蓟王身负盛名。先前和亲,事出有因。再行和亲,殊为不易。卑下窃以为,待结亲秦后,蓟王恐难有和亲之举。” “请陛下赐婚,当非难事。”董卓言道:“先前赐婚,多为贵人。华妁亦为贵人乎?” “当为贵人。”李肃答曰:“若无大恩,恐难如愿。” “如何施为?”董卓追问。 “先赐其女婚,再命其父献。何其易耳。”李肃早有定计:“自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之路。朝廷求其《青囊经》收藏兰台,华大夫当不会见疑。” “嗯。”董卓轻轻颔首:“如马氏、安氏等,皆封县主。华妁,亦循此例乎?” “理当如此。”李肃素知董卓吝啬寡恩:“先前,安贵人汤沐邑,已毁于南阳大水。蓟王无小事。借赐婚,再取一县予之。陛下当可安心。” “华大夫,家乡何处。” “乃,沛国谯县人。” “既在沛国,如何另封。”董卓摇头。 李肃早有准备:“沛国自不可分。然卑下窃以为,华大夫自幼云游四方,天下无处不故乡。亦无需拘于谯县。再者说来,封君汤沐浴,亦无需择选故乡。先前马氏之滎阳,安氏之淯阳,皆如此。” “也罢。”董卓已有决断:“取《青囊》换《五岳图》,再以此图,换青牛师出手,为大将军疗伤。” “太师明见。”李肃心中暗喜。 “速速去办。”董卓言道:“陛下当面,自有某去说。” “喏。”李肃遂领命去。 之所以大费周章,不惜再封一县。只因董卓亦不愿与何氏结怨。若能令大将军重拾人伦,势如水火之关系,或可转圜。再者说来,关东郡县,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亦不足惜。 朝野上下皆心知肚明。唯有据拥大义,稳坐天子大位,万里江山,方不易主。至于郡县残破,万民饥流。于时局而言,皆是其次。 只需灭合肥侯割据。江山一统,铸剑为犁。不出数代,便会恢复生机。黎庶譬如草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何必在意。 故而: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 少帝并新帝,及文武百官,皆如此着想。 然蓟王却反其道而行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正因君轻,故当不当皇帝,对蓟王而言,并不重要。 说到轻重缓急,深入浅出。 自蓟王兼得诸女仙门之精要,房中术修至七重天『乐气祛病』:“夫房中之术,其道甚近,而人莫能行。其法一夜御十人,闭固为谨。此房中之术,毕矣”。 “但能御十二女而不得施泄者,令人不老,有美色”。若御及十三女而自固者,年万岁矣”。“能百接而不施泻者,长生矣”。 以此类推,蓟王足可称“万岁”矣。距“百接入长生大乐定”,仅一步之遥。 然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后期升术,何其狭也。 除去勤学苦练,兼容并蓄,日益精进,别无捷径。 一般修习者,至多炼至长命百岁,鹤发童颜。能长生不老,凤毛麟角。且只见于传说。不足为信。 然蓟王之与众不同,便在于觉醒真我。已成“至人”。 《庄子·逍遥游》有载:“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齐物论》又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冻结)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 《荀子·天论》:“故明於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故先『知北游』,而后『逍遥游』。 正因大道至简,知易行难。故蓟王博采众长。集天下名女仙,以证大道。 此与包罗万种,百家一统,一脉相承。 蓟王行事,内外如一,互为表里。磊落之明主也。 南宫玉堂殿。 “赐婚蓟王?”少帝闻声停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8 太后有疾 “然也。”得董卓重金贿赂,史夫人遂代为进言。 “何故之有?”少帝追问。果然蓟王无小事。 “只因太师欲求青牛师,为大将军疗伤……”史夫人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少帝不禁慨叹:“太师渐露权臣之姿也。” 史夫人又言道:“妾,窃以为,此亦是朝堂之福。” “何以见得?”少帝反问。 “权臣远甚贼臣。”史夫人一语中的。 少帝幡然醒悟:“阿母,言之有理。” 史夫人又道:“赐婚蓟王,断不可失礼。” “当循旧例。先封华妁为县主,再赐婚蓟王。”少帝言道:“安贵人汤沐邑毁于南阳大水。今再择一县补之,正当适宜。” “陛下明见。”史夫人叹道:“如此,蓟王当涣然冰释。”以己度人,一县汤沐尽毁。蓟王焉能不怒。息事宁人,共克时艰,亦是明智之选。 “阿母所言极是。”少帝亦觉心安。 史夫人再进言道:“陛下封蓟王为尚父,故赐婚之事,当请太后代劳。” 少帝心领神会:“阿母所虑周全。” “妾,不敢居功。”史夫人百万蓟钞入手,何须邀功。 少帝微微一笑,并未说破。俗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史门细作,亦需打点。史夫人敛财有术,生财有道。亦是少帝乐见。 这便命黄门令左丰,入西园通禀太后。 左丰不敢怠慢,轻车入园,登千秋殿,于轩下传语长乐太仆赵忠。 赵忠亦是一愣:“敢问少令,陛下何意?”论名声,华妁远不及其父华佗。其人如何,二宫一无所知。且久侍蓟王身侧,如前左国令士异,收入宫闱,何其易耳。何必多此一举。其中必有缘由。 入殿通禀前,赵忠自当问个明白。 左丰便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赵忠慨叹:“太师竟能有此举,令老奴始料不及。” “奴婢亦有此感。”左丰亦叹。 “少令稍待。”赵忠遂入殿通禀。左丰只需殿前静候便可。 赵忠趋步近前,将陛下所托,娓娓道来。 “嗯?”帘内何后,颇觉意外:“董卓身旁,必有高人指点。” “莫非是尚书令许攸。”赵忠想起一人。 “尚不得而知。”何后眸生异彩:“董卓若如此行事,当为权臣也。” 略作思量,赵忠已会其意:“先前皆言,太师一介贼臣耳。若为权臣,乃社稷之福也。” 何后轻轻颔首:“我儿远不及元服,便急于亲政。故朝野颇多非议。董卓高居上公之首,若能为权臣,当可令百官肃然,群臣禁口。只可惜……” 何后话锋一转:“且回陛下,赐婚之事,朕应下便是。” “喏。”赵忠并未多言,自去传话不提。 赐婚非同小可。事关蓟王,断不可等闲视之。且事必先有因,后有果。无缘无故,为何赐华妁如此大婚。 不日西宫便有消息传出。太后自入园守丧,积郁成疾。先前得王母并神女降入园中,充盈仙气,故无大碍。今忽闻大将军何苗,身受重创,恐至绝嗣。急血攻心,遂一病不起。 太医束手无策。眼看朝不保夕。长乐太仆轻车入函园,求救函陵令鲁肃当面。 鲁肃不敢怠慢。遂将太后病症,六百里发回。 蓟王遂召二位太医令,华佗并华妁父女,入殿会诊。 华大夫观后,面露疑色:“闻洛阳太医令张奉,能剖腹取子,足称良医。奈何太后小疾,竟久治不愈。” “太后何疾?”蓟王问道。 “女子‘带下瘕聚’之症。”由华妁答曰:“带下,乃指赤白带。瘕聚则与《黄帝内经·灵枢·水胀篇》所说‘石瘕’,为同一病证。病机乃‘寒气客于子门,子门闭塞,气不得通,恶血当泻不泻,衃以留止’而成。其治法为‘可导而下’。药谓『坐导药』,其病在胞(子宫)中,故用坐药以导下之。” 白带异常,月经不畅。 华佗又补充道:“然太后完璧产子,与一般妇人稍有不同。可以‘针刺’,导而下之。” 幕府中丞贾诩,微微一笑,起身奏曰:“因患妇人杂病,太后恐为避嫌,不欲太医令近身施术。且宫中又缺女医,故久成顽疾。主公何不命左令,亲赴洛阳,入宫为太后施术。” 蓟王言道:“如此,左令可愿赴洛阳一行。” 华妁起身奏曰:“遵命。” 事不宜迟。蓟王命人备下快船。由横海舰队,一路护送抵京。 华妁收拾药箱行囊,奔赴南港。中书令赵娥亲自送行。叮嘱道,去去便回。 华妁言,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当可痊愈。 华夏妇科,源远流长。 中医开山鼻祖之《黄帝内经》,对妇科论述,亦有开创之功。 如《素问·上古天真论》:“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阴阳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将女子一生,记述完备。 张仲景《金匮要略》载有“妇人妊娠”、“妇人产后”、“妇人杂病”三篇,内含论二首、脉证三十一条,方三十一首。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方剂,沿用至今。如胶艾汤、桂枝茯苓丸、枳实芍药散、半夏厚朴汤、温经汤等,均为妇科习用之名方。 只恨《青囊经》未能留存。张仲景既有此术,华佗又岂居其下。 更恨五胡乱华。多少诸夏奇技,就此消亡,十不存一。后世只闻其名,不得其法。 得蓟王麒麟降世,何其幸也。 洛阳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李肃便服入内,信步登临三楼春晖包房。 推门视之,正主已恭候多时。 “子远,别来无恙乎?”李肃含笑行礼。 房内东主,正是新任尚书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9 蝉蜕龙变 比起李肃自来熟。许攸却倨傲许多:“见过都尉。” 素知许攸眼高于顶,李肃悄然改口:“见过令君。” “请入座。” “请。” 宾主落座,李肃言道:“幸不辱命。” “都尉成大功一件,日后必得厚报。”许攸云淡风轻。 见许攸字里行间,颇多晦涩难明。李肃咬牙追问:“敢问令君,琉璃宝钞,自何处得来?” 许攸微微一笑:“自来处来。” “这……”李肃焉能甘心:“在下斗胆。董太师与何大将军交恶,不正是我等所盼。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反行劝和,却是何故?” 许攸笑道:“都尉只知鹬蚌,不知黄雀乎?” “哦?”李肃略作沉思,这便问道:“莫非是‘黄雀伺蝉’之计也。” “天机不可泄也。”许攸故作神秘:“都尉稍安勿躁。只需坐等,蝉蜕龙变,易主江山。” 见许攸不似作假,李肃这便心安:“待江山易主。幸与令君,从龙而变,鸡犬升天。” “好说,好说。” 二人四目相对,抚掌而笑。心有戚戚焉。 函园阳港。 横海左艂(锋)舰队,护佑公署医船,停入泊位。 太医左令华妁,车驾登岸。军门都尉华雄领麾下具装精骑,一路护入西园。 华妁冠履宫装,素纱遮面。轩下除青丝外履,只穿薄纱内履入殿。原来,素纱足衣,薄如蝉翼,不宜外穿。故在宫中往来行走,多于足衣外另穿一双薄底纱履。因只在宫内行走,故称内履,或衬履。若需出宫行走,可于薄纱内履外,再套一双青丝外履。如此,只需除外履,便可入室。既便捷舒适,又一尘不染。内外皆宜。 合称“子母履”。 用料上乘,做工精湛。双履嵌套,轻薄如无物。尤其内履,形如后世短筒袜靴。包裹双层襌纱,若隐若现,朦胧微露。随女医官轻盈步履,于裙?之下,惊鸿一瞥。 饶是久居深宫,见多识广如长乐太仆赵忠,亦不由暗自惊心。蓟宫风情,“足”见一斑。 赵忠暗自收拢心神,目不斜视。引女医官入长秋后殿,太后寝宫。 “下臣华妁,叩见太后。” “免礼。”帘内太后,轻声言道:“有劳左令。” “不敢。”华妁言道:“请太后许下臣,入帘一观。” “也好。”太后确有顽疾。 华妁遂入帘诊断。 见其体态欣长,眉黛青颦。尤其一双美眸,双瞳剪水,映影浮光。必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太后心中甚喜。 便行赐婚,亦不辱没蓟王。 少顷,华妁已出诊断。正是“带下瘕聚”之症。 再深入诊视,太后果是完璧。若用『坐药』栓剂以导下。必损其贞。故需于脐下,施以针刺。子门受激重张,于是气血得通。胞中留止恶血,随之泻下。一通百通,术到病除。 待恶血流尽,再以琉璃筒针,小心注药入子门。待溶解栓凝衃(pēi)血,淅沥而出。太后隐疾尽去。 再用补药调理滋阴。待血气充盈,自然痊愈。 如华妁所言。不出十日,朱唇粉腮,玉软花柔。 太后对镜梳妆,四射艳光。 重赏华妁,却被婉拒。 太后言:“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不知左令,何所求?” “下臣,并无所求。”华妁答曰。 太后轻轻颔首:“闻华大夫只左令一女。今虽为二千石宫官,然你我女流之辈,终归要鸾凤和鸣,比翼双飞。” “太后明见。”华妁心头忽如鹿撞。 “既如此。朕便做主,许配蓟王如何?”言及此处,太后眸中,一时复杂难明。 “这……”华妁虽不知太后暗中设计,然心头惊喜交加,断难言语。 “左令之心,朕已尽知。”太后已收拢心神:“传朕谕,封华妁为吴房君,赐配蓟王。” “老奴遵命!”长乐太仆赵忠趋步入殿,五体投地。趁机耳语:“左令此时不谢恩,更待何时。” 华妁幡然醒悟:“下臣,叩谢太后!” “吴房有棠谿亭”。又“韩卒之剑戟,皆出於冥山、棠溪、墨阳、合伯膊、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 先前,宋奇并郭嘉,巧设凤凰于飞之计,尽收江夏赵慈残兵。将棠谿匠人城,收归己用。今汝南兵甲,多产于此地。尤其宋奇受雇于洛阳子钱家,今拜鲁国相。领河南黄巾屯田。屯田军士,所披兵甲,皆出此地。淮泗八国,亦如此这般。 今太后将吴房一县,封与华妁,必知其中利害。 消息传回。饶是蓟王亦被惊动。 遂专开朝议。 “太后何意?” 中丞贾诩,起身奏对:“回禀主公,太后乃投桃报李也。” “为何是吴房县。”蓟王又问。 “今南阳被毁,工匠北上。吴房所造坚甲利兵,最近淮南。与其被关东群雄所夺,不如授予主公。”贾诩答曰。 殿中重臣纷纷点头。然蓟王却不为所动:“太后顽疾,华妁应手治愈。先封县主,再赐孤婚。当中疑点重重,不可不防。” 右相耿雍起身奏报:“主公无需见疑。先前,华大夫献『九九归原丹』并『九九驻颜膏』,令二宫太皇圣心大悦。遂赐位特进,首开国中万石高俸。今有左令,巧施妙术,为太后除顽疾。封县主,亦是情理之中。” 蓟王仍不置可否。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如何可被轻易蒙骗。 郭嘉起身奏道:“事出必有因。洛阳何所求,主公何不静观其变。” “如此,也好。”郭嘉之智,不下贾诩。二位谋主,皆如此说。蓟王自当信赖。转而言道:“华妁既封县主,又久居孤身侧,断不可亏待。” 右相奏曰:“当以贵人礼聘之。” “九月和亲,再增贵人礼。”蓟王从谏如流。 “主公明见。”群臣附和。 秦汉和亲,仪制非常。婚后,秦后鲁琪拉,仍尊“皇后”。为与之相配。二宫太皇,并下诏命:尊太妃范氏为“(蓟)王太后”,王妃公孙氏为“(蓟)王后”,与秦后,并金章紫绶。余下王妃、贵人,皆金印绿绶,美人银印青绶。 以此类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0 成人之美 太后此举,煞费苦心。 素有顽疾,亟待诊治乃其一。行『反·投桃报李』,求取《青囊经》乃其二。将兵甲重地,吴房县封于华妁,以弱淮南乃其三。 还有最重要一条。华妁亲自施术,亲眼所见。太后完璧产子,并未失贞。 得太后如此厚恩,必心生感激。至于华妁,如何回禀蓟王。当可预见。 华妁去而复返。短短十余日,已贵为一县之主。尊“吴房君”。 入宫洗漱更衣,述职蓟王当面。 北宫,瑞麟阁。 “一路辛苦。”蓟王笑道。 “幸不辱命。”华妁娇羞无限。颌首低眉,不敢仰看。 “太后可有口谕。”蓟王笑问。 “太后言,宫中庸医,碌碌无为,欲求家父《青囊经》,与众太医一观。”华妁答曰。 “只为《青囊经》乎?”太后所求,反令蓟王更生疑。大费周章,只为求书? “然也。”华妁又答。 “医者父母心。华大夫当不会藏私。”蓟王言道。 “主公所言极是。”华妁收拾心情,恭声答曰:“此书,家父正欲刊印成册。先献书于洛阳,亦无不可。” “如此,甚好。”公事毕,蓟王又言及私事:“太后赐婚,非同小可。你我虽为君臣,实则情同手足。如何作想,宜当直言。”言下之意,若不愿意,亦不勉强。 “主公当知。臣虽为医令,实则侍医也。主公临幸诸妃,皆臣侍奉左右。亲密如斯,今生已不作他想。”华妁柔声答曰。 “如此,甚好。”刘备亦知,毕竟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华妁虽为医令,实则女侍(医)也。侍奉左右,常伴床榻之侧,自与一般女官不同。 收入后宫,实属常情。 何况后宫女官,多为妃嫔兼任。华妁为贵人,亦可领太医左令之职。 华妁得太后厚恩。华大夫焉有拒绝之理。遂六百里将亲笔手抄《青囊经》,献书朝堂。 少帝终偿所愿。命史夫人,暗将《青囊经》转送董卓。董卓又交由骑都尉李肃,奉书请白鹿师出山。传授青牛师《还丹诀》并《五岳真形图》。 如此一来二往。封君达得偿所愿。遂夜入大将军府,为何苗施术。 虽遭重击,一拍两散。本以为鸡飞蛋打。岂料覆巢之下,竟有完卵。二去其一,生机尚余一半。当真,不幸中之大幸。 何苗亲眼所见,涕泗横流。悲喜交加,痛并乐极。 封君达并甘始、东郭延年,三人名声鹊起。洛阳权贵,列队来见。千秋观前,人马如龙。何其壮观。 至此。青牛师封君达,出入千秋观,始置左右二侍者。一负书岌,一携药笥。内有容成(子)养气术十二卷、墨子隐形法一篇、灵宝卫生经一卷。笥有炼成水银霜、黄连屑等,不一而足。 饶是太后,亦在千秋殿中,宴请三人。 更助千秋三师重名。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后院,霞楼。 知何苗病愈,尚书令许攸,登楼拜见:“拜见大将军。” “子远不必多礼,速座。”自得保完卵,何苗重拾心气,再无死志。调养生息,日渐好转。 闻其声音浑厚,许攸心中了然。遂近前落座。 何苗临窗高卧,眺望洛阳二宫,似自言自语:“某之事,子远已尽知否。” “卑下,略有耳闻,故来道喜。”许攸如实答曰。 “二余其一,何喜之有?”何苗面无表情。 “终归得一线生机。”许攸劝道。 “哼!”何苗嗤鼻一笑:“故为长远计,董贼必除之!” 一切皆不出许攸所料。然却假装大惊:“太师煞费苦心,请青牛师为大将军治病。大将军,不知感恩乎?” “某身受重创,便拜董贼所赐。何来恩义,又何须感恩!”何苗怒道。 “这……”许攸无言以对。 “尚书令可有妙计,助我锄奸。”何苗问道。 正如许攸所料。何苗其人,本是混吃等死,无胆鼠辈。身受重创,心灰意冷。所谓报仇雪恨,不过一时意气,断难久持。如今重拾生机,反激报仇之心。 “卑下,确有一计。”事到如今,许攸亦无需隐藏。 “计将安出?”何苗求问。 “大将军,可知‘要离刺庆忌’乎?”许攸徐徐起身,近前言道。 “要离,杀妻残身,行苦肉计。”何苗焉能不知:“背后一击,杀庆忌于江上。” “要离灭家以效功。”许攸言道:“大将军今比要离,何如?”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苗翻身下榻:“杀妻残身!” “然也。”许攸又进诛心之言:“若取信董卓,仍需‘杀妻’也。” “西园妃。”何苗心领神会。 许攸轻轻颔首:“大将军与董卓之争,乃因西园妃而起。事后,董卓虽尽数送归。然心中怨恨必生。唯有杀之解恨,董卓方可深信。” “美人如玉,确是难舍。”何苗话锋一转:“然为报残身大仇,杀之亦不足惜!” 许攸眼中厉色,一闪而逝:“西园卫中,可有死士。” “上军校尉伍孚,质性刚毅,勇壮好义,力能兼人。可为死士。”何苗脱口而出。 “如此,待大将军与董卓,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再引伍孚,与董卓结识。伍孚乃西园上军校尉,拱卫太后,董卓必不敢轻视。暗令伍孚阿附董贼,待觅得近身之机……”许攸拳掌,重重相击:“则事成矣。” “妙计!”何苗切齿言道:“便行苦肉计。先与董贼,阿谀曲附。待其不备,一剑刺死!” “若一击而中,除大汉贼臣。大将军执宰朝廷,指日可待。”许攸伏地下拜。 “哈哈哈……”何苗面色狰狞,仰天狂笑。 却不见许攸跪伏在地,嘴角正微微翘起。 数日后,太师府,鱼梁台。 董卓失西园妃,辗转反侧,夜不安枕。再想何苗重获生机,必行苟且之事。更添愤懑。 便在此时,心腹牛辅登台来报:“禀太师,大将军遣人送礼。言,谢太师‘成人之美’。” “嗯?”董卓先是一愣,又龇牙一笑:“且抬上来。” “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1 汉祚复兴 蓟王都,北宫,合欢殿。 随悠扬钟声,响彻全城。刘备轻轻睁开双眼。 怀中美妇,亦轻提眼帘。奈何一夜承欢,无力起身。公孙王后逢休沐,行上食礼。同牢合卺,与王同宿。 今日休沐,刘备亦不心急。待天光大亮,王后稍稍恢复些气力。轻轻睁开美眸,柔声催促。刘备这才徐徐抽身。 吴房君华妁,已恭候多时。 清洗热敷,善加打理。服侍蓟王披衣,恭送入浴室。华妁退出殿外,再等王后起身。 沐浴更衣,入无极殿用膳。再登瑞麟阁,理毕政务,与群妃伴游不迟。幕府、封国,双轨并行。两套班底,英杰辈出。“治大国若烹小鲜”。果不其然。 《韩非子·解老》:“事大众而数摇(动)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翻动)之,则贼其泽;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贵静,不重变法。故曰:‘治大国者若烹小鲜。’” 言下之意,国策方针,一经确立,切忌朝令暮改,万勿左摇右摆,劳民伤财。 或有人言,国策有失,却不行亡羊补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是明主乎。 首当其冲,国策方针如何确立。如蓟王这便,历经二十载,取长补短,裁弯取直,去伪存真,去芜存菁。乃至放之四海而皆准。遂成国策,何言“不可为”。 万事需逐其根本,切莫断章取义。 待蓟王入阁。士贵人、宋贵人、马贵人、安贵人,皆在。诸如邹美人、杜美人、冯美人等,亦在。 自王妃尊王后。偏妃亦升王妃。故蓟王后宫,再无偏妃或侧妃封号。王后、王妃、贵人、美人、御姬、宫女、宫婢。另有宫官,品秩不等。 宫婢名义上低于宫女。实则多为妃嫔陪嫁之媵妾。俗谓“向阳花木易为春”。有代女君侍寝之权。 话说,前汉宗室,景帝六子,今汉光武帝刘秀并更始帝刘玄五世祖,长沙定王刘发,母唐姬本是程姬侍女。景帝还是太子时,召幸程姬,程姬因月事不能侍寝,遂将侍女唐姬梳妆打扮,送入寝宫。景帝酒醉,以为是程姬,春风一度生下刘发。后遂将女子月事,称之为“程姬之疾”。 只不过,蓟宫召幸,皆是七妃。且逢不宜,则会轮替。故陪嫁媵妾,并无机会侍寝。君王之妾,亦非常人。宫婢领三百石家俸。家中父兄,亦有民爵傍身。宫人品秩不等,二百石,至百石宫俸皆有。 诚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待蓟王百接长生,终归能得偿所愿。平日击鞠赛马,机织女红。入东宫照看诸王子,亦乐此不疲。 蓟王春秋鼎盛,尚不及而立。若能长命百岁,足余七十载光荫。今汉不过二百年。再续二百年江山,于蓟王而言,何其易耳。 协辰夫人黄景华,如愿入媵伴嫁。举门迁入蓟国,暂居云台观邸。待北渚司寒馆筑毕,再迁入馆中为国祭祀。 今汉求仙问道,蔚然成风。如前大将军窦武妹,窦琼英。太尉黄琼之女,黄景华。皆出身勋贵世家。却“少好仙道”,“密修至要”。足见一斑。 协辰夫人为何自荐枕席,举门来投。蓟王问过方知。 原来,乃因“卯金刀刘,汉祚复兴”。 秦汉之交,谶纬之学兴起,宣扬刘氏具天命。如《春秋演孔图》:“卯金刀,名为‘刘’,赤帝后,次代周。”待两汉之交,光武中兴时,亦出“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之谶语。 而新莽末年,始流传之“刘氏复起”之谶记,自蓟王麒麟天降,南征北战,并土开疆,尤其万舟并发,救回南阳“帝乡”百万之众后。今又,再度出现。 “汉祚复兴”、刘氏“系(继)统先基”。尤其“汉祚复兴”,此谶记遍及十三州街巷闾里。刻印九州名山大川。 “卯金刀,汉祚兴”。遂为天下,所津津乐道。 协辰夫人言,蓟王应运而生,乃天命所归。 从龙之功,登仙大道。如此巨利,如何能轻弃。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门虽与世无争,然亦有所求。白日飞升,羽化升仙,便是终极追求。 利益利益,先利后益。蓟王累次和亲,焉能不知。 于国有益又力所能及。何乐不为。更何况,蓟王从不与民争利。 是故“受大者不取小”。 休沐日批阅,多是十万火急并积累书信。由一众瑞麟阁学事史,依次诵读。蓟王口述,学事史秉笔回复。瑞麟阁女博士、女史,多为顾问应对,从旁答疑。 书毕,交由瑞麟博士,确认无误。再由蓟王亲笔签署。封函发出。 凡刘氏宗亲,旧时好友,门籍属吏,皆可向蓟王上疏。便是刀笔小吏,如遇急迫,亦可奉书直谏。可想而知,五日书信积压,何其多也。 往来书信,还需抄录归档。凡书写抄录,皆由女学事史掌管。 “夫君且看。”士贵人似有发现。 “何人上疏。”刘备笑问。 “乃王子馆兼太学坛博士双祭酒服虔。”士贵人答曰。 刘备这便取来一观:“太学生,多‘自耕读’,为‘实习生’。然‘术业有专攻,得道有早晚’,有一二载便学成出仕,然亦有三五载,仍在苦读。‘官’谓学仕官之事,‘学’谓习学六艺,此二者俱是事师。故臣窃以为:三年实习生,可为‘备吏’,称‘学吏’乎?” 所谓备吏,便是指“后备吏”。 《三国志·吴书·歩骘传》载,歩骘向孙权上疏:“窃闻诸县并有备吏,吏多民烦,俗以之弊。但小人因缘衔命,不务奉公而作威福,无益视听,更为民害,愚以为可一切罢省。”据此可知,时下县寺中,已有“备吏”存在。 居延汉简亦载:“二百桼(七)十后备吏骑士胜敞。”据此认为“后备吏”,当为“边塞低级吏员之后备者”。 换言之,前汉已有备吏。 “学吏”乃备吏之一种。 太学生专立名籍。一旦入学,即可除徭役。学成可入仕途。高者以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不一而足。 服虔上疏,三年实习生,转为学吏。 须知,学吏亦是吏。即便百石,亦可得民爵。授予良田美宅,坐享蓟国爵民之一切便利。与“实习生”,不可同日而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2 绳之以法 “夫君以为如何?”士贵人笑问。 略作思量,刘备斟酌言道:“利弊各半。” 马贵人亦道:“诚如夫君所言。若实习三年,便可为备吏。恐被碌碌无为者所用。更为国中唯利是图者所乘。如此,只需穷尽所能,送子入学坛。不出三五载,便可坐享其利。长此以往,吏治败坏,纲纪无存。” 刘备轻轻颔首:“此亦是为夫心中所患。蓟国五学,各司其职,各尽其用。若凡入太学坛,便可为吏。众皆争入仕途。余下诸学,当难有寸进。尤其门学、科学,更无人问津。”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人皆向好,学优则仕。”宋贵人一语中的。 安贵人却言道:“蓟国五学,入学皆需考试。若得通过,必有真才实学。便有唯利是图者,欲乘机入学,亦需家中子弟,能过考试之关。”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将国之命脉,系于入学考试一途。”蓟王言道。 选吏之重要,蓟王焉能不知。 “如此,当作何批复。”士贵人遂问。 “再议。”慎重起见,刘备暂且搁置。待时机成熟,再开朝议。 “喏。”奏疏乃由瑞麟阁女博士秉笔。与书函不同。 待批奏毕。士贵人有感而发:“夫君取贤用能,多不以时岁论处。” 阁中美人,巧笑倩兮。皆心有戚戚。 蓟王娶长母之妻,足见一斑。国中多少年长吏,亦一脉相承。 蓟王言道:“年岁积累,固然重要。然天资绝伦,亦不可或缺。吏治乃国政之基石。常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凡举新措,必谨慎以待。断不可等闲视之。若开备吏之口,恐成溃堤之穴也。不可不防。” 俗谓“绳之以法”。法,天下之平也。若无王法,如何明断是非、明辨善恶。类似入太学满三载,便可自动晋升备吏。坐享其成,绝非蓟王所愿。 “夫君明见。”众美拜服。 蓟国高薪养廉,三食君俸。蓟王轻财重义,天下豪杰。如何会吝惜钱财。正如北海一龙出仕。食禄依秩足予。管宁视钱财如无物,俸禄丝毫不减。华歆惜财如命,俸禄分毫不增。品秩便是“准绳”。 只取年限为绳,弊端自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百石少吏,乃吏治之根基。若根基败坏,乃至吏治无存,大厦将倾。国将不国。 蓟王以为,年限次之,德才居首。 王子馆兼太学坛,博士双祭酒服虔,只言其一,故蓟王不取。亦因言中其一,故蓟王暂且搁置,未当即驳回。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蓟王向来如此。 何为明主,知微见著。 稍后,博士双祭酒服虔,求问儒宗郑玄。 “主公何故搁议?” 郑玄笑叹:“子慎既善‘春秋’。岂只言春,不知秋乎?” “愿闻其详。”服虔求教。 “我主,光融天下,明以照奸。何为明?日月并天也。故天有日月,地有阴阳,人有善恶。实习满三载,便可为吏。若知此举,国人必穷尽所能,入太学坛。五帝之学,诸学皆废,与国无利乃其一。诸多阿谀结党之辈乘机混入,吏治放滥乃其二也。吏治放滥,国政无存,倒行逆施,亡国之祸乃其三矣。”郑玄答曰。 “原来如此!”服虔幡然醒悟:“我只观其利,未见其害也。” “我主,乃不世之英主也。切记,三思而后行。”郑玄谆谆善诱。 “惭愧之至也。”服虔仰天长叹。 无怪凡有内外诸事不决,蓟王首问儒宗。正因儒宗,兼容并蓄,从不以偏概全。 蓟王窃以为,于实习生之上,再立备吏,亦合情合理。然如何施为,又如何舍取,一时尚无定论。故暂行搁置不提。 洛阳,南宫,玉堂殿。 董太师龙行虎步,拾级而上。 阶上百官纷纷避让行礼。 仰见大将军何苗,媚笑上前。太仆王允并司隶校尉桓典,心生慨叹。 “大将军翻墙入内,暗行苟且。董太师掷戟,险断其生机。本以为必成不死不休之局,岂料竟重修旧好。着实令人瞠目。”王允叹道。 司隶校尉,“职典京师,无所不纠”。故桓典知晓内情:“先前,大将军遣人送礼入府。太师遂与之重归于好。” “何礼如此持重。”王允问道。 “何苗乃蒸西园妃坐银盘,仍饰以脂粉,衣以锦绣,送至鱼梁台上。董卓狂笑不止。遂擎腿肉以啖,台上诸人皆掩目,卓于奶房间撮肥肉食之,尽饱而止。与大将军尽释前嫌。”桓典答曰。 王允恶极:“啖人贼子,我必诛之!” 桓典一声长叹:“董卓手握十万精兵,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如之奈何。” 便在此时,忽听身后言道:“校尉既职典京师,何不将啖人贼子,绳之以法。” 二人闻声回头,正是尚书令许攸。 桓典答曰:“鱼梁台陈列重兵,苦无人手,如何施为?” 许攸言道:“既无为,当慎言。恐隔墙有耳。反遭杀身之祸。” 王允一声冷笑:“尚书令明哲保身,我辈不及!” 许攸龇牙一笑:“言尽于此。” 这便越过二人,自行离去。 桓典目视其背,低声道:“许攸其人如何?” “足智之士也。”王允答曰。 “是忠是奸?”桓典又问。 “忠奸莫辨也。”王允又答。 “若为朝堂所用,董卓之流,有何惧哉。”桓典叹道。 “速登台,且莫误了朝会。”王允似有未尽之言。 二人各怀心思,并肩登台不提。 朔望大朝,百官列席。 荆州牧刘表,青州刺史刘岱,扬州刺史刘繇,徐州刺史陶谦,遣使贡献。不仅补足历年所缺,于中署还另有奉献。圣心大悦。 诏封,刘表为前将军、假节、封成武侯。陶谦拜左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加授刘繇为扬州牧、右将军。加授刘岱为青州牧、后将军。 四州遣使,亦有封赏。 除益州刺史刘焉,因贼众“断绝谷阁,杀害汉使”而未能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3 万一之率 朝廷封赏,亦分轻重。 荆徐二大州之牧,皆封侯。诸如刘岱、刘繇,只加州牧。四方将军亦有持重。刘表领前将军。陶谦领左将军。与刘表扼守长江水路,上下夹攻淮南之刘繇,领右将军。与二人腹背夹攻之陶谦,领左将军。远缀河北的青州牧刘岱,位居最末,称后将军。 朝堂用意,不言自明。终归淮南新帝,乃心腹大患。围绕淮南,上游荆州,下游扬州,背后徐州,皆为用武之地。尤其顺流而击,荆州实力最强。故荆州牧刘表,受封最厚。 虽道路断绝,然有蓟钞通行天下。 四州使节,携足量蓟钞抵京。解朝堂焚心之渴。阳港双市,金水小市,乃至金市、马市、粟市、南市,海内珍货,堆积如山。只需足额发放官俸,何愁无处花销。 西方属金,故金市位于城西。东方苍龙属木,好马亦称为“龙”,车驾又多为木制,故将马市置于城东。 洛阳商家,已将诸市产业,质押大半。洛阳六市,皆为蓟王所有。 金市子钱家,只需一声令下,便可齐入蓟商会。将所贳押资产,悉数划归赀库。就此收手。转为大券商,正当适宜。 从长远来看,券商收益,远超子钱。尤其蓟国寄舱券,寄田券,大行其道。海市白波大舡,往来江表十港,海外荒洲。一来一回,一本万利。尤其海外荒洲,驯化岛夷,围港圩田。蓟国编户齐民,户户可购得五十亩寄田券。“一岁种,三岁获”。称早、中、晚三季稻。一季三熟,可想而知。 所辟良田,一望无际,统称“农苑”。由水衡都尉府所辖。 水衡都尉府,隶属于辅汉大(将军)幕府。幕府统帅四方都护,内外属国,天下雄兵。辟海外荒洲以自养,亦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尤其于阳港双市蓟商会,新开寄舱、寄田二券。更引天下豪商,趋之若鹜。 所谓“隔行如隔山”,又谓“隔行不取利”。所言,皆是转换成本,亦或是转换风险。而寄券的出现,将风险成本,降至最低。具体事宜,交由行家里手去操办。一众券商,无需舟车劳顿,远涉重洋,只需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蓟王将利害权重,刻意放大。当无往不利。 或有人问,蓟王如何取利。 蓟王将风险及成本,均分天下矣。 针对大宗商品的寄券,市舶寺亦在筹备之中。 蓟王都,灵辉殿。 会十日大朝。蓟王遂将七国赛马会、蓟商会、外商会,并国中豪商田韶等,联名上疏,遍示群臣。 “诸位以为如何?”蓟王居高下问。 “回禀主公,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乃指福祸难料,天机莫测矣。”新任瞽宗令邯郸淳,起身奏对:“故臣窃以为,人主岂能为福祸作保。” 原来。豪商联名上疏,欲求蓟王,为马匹、寄舱等作保。赛马价格高昂,千里马千金难求。奔逐竞技,难免损伤。豪商重金求购。恐其折损,故多有迟疑。券商亦如此这般,恐所购舱容,不等靠岸,便因故倾覆,或是被海贼劫掠,血本无归,故同求作保。 “臣附议。”薮东守乐隐,面露愠色。豪商得寸进尺。竟求我主为其不测作保。 “臣等附议。”殿中皆饱学之士。诚如邯郸淳所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主公岂能为“不测祸福”作保。 环视群臣,蓟王又问儒宗:“郑公以为如何?” 自看群商上疏,郑玄便苦思何解。待蓟王来问,已有所悟:“回禀主公。臣窃以为,群商所求,非是莫测,乃是不测。” “有何不同?”蓟王笑问。 “莫测者,不可测也。不测者,不及测也。”郑玄答曰:“故《书》曰:‘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而无患。’老臣,窃以为,此乃群商所求。” “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蓟王轻轻颔首。 略作思量,遂问市舶令:“自贩售寄舱券以来,可有不测。” 市舶令田骅,起身奏报:“回禀主公,万无一失。并无不测。” 蓟王言道:“若有万一之失,又当如何?” “这……”田骅如实答曰:“臣尚未虑及也。” 蓟王又问:“既无万一之失,群商何故多虑。” 群臣皆沉思不语。殿内落针可闻。 门下祭酒司马徽,起身奏对:“为求安心,大率如此。” “正是大率。”蓟王欣然点头:“故群商所虑,便是‘万一之率’。” 大率,乃大概之意。出《史记·平准书》:“于是商贾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 率,便是概率。 见群臣纷纷醒悟。蓟王又道:“若计‘万一之率’,所贩寄舱券之总价,可抵豪商之损乎?” 略作思量,田骅言道:“何须万一之率。便是千一之率,足可抵充。” “如此,每份寄舱券,可另售一份‘保券’。取千一之率。若遇险,当足额偿付。”蓟王又问:“诸位以为如何?” 右相耿雍起身奏问:“敢问主公,保券取寄舱券值千一之率,若遇险,亦偿寄舱券值乎?”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只保本金。 “启禀主公,宜取券值百一之率。”市舶令田骅起身奏报。虽不知其中缘由,然田骅隐约觉得。保券,于国有大利。 “万无一失,取百一之率。”左相崔钧起身奏报:“皆大欢喜矣。” 保券取寄舱券值百分之一。只需券商购买保券,凡遇险,则足额赔付本金。若平安靠岸,如约获利,则保券作废。保金,收归入库。 若未能如约获利,反至蚀本,又当如何? 虑及此处,蓟王又道:“保券可保足额寄舱券值。若遇亏折,亦可补足。”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于是乎。可足额偿还本金的『保全券』,应运而生。取券值百一之率(1%)。券商竞相购买,再无后顾之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4 四海承风 寄舱已万无一失。赛马又当如何? 比起近海航运,赛马实属**险。尤其竞速赛,快马加鞭,更不可预测。 骑手并赛马损伤,在所难免。轻则头破血流,重则筋断骨折,乃至殒命当场。且赛马金贵无比。即便蓟国号“千乘之国,万马之邦”。训练一匹赛马,亦是千挑万选。耗费精力心血,不可预估。 价高几何,可想而知。 蓟王言道:“赛马保券,除马主支付外,宜当由博资中取其一。”言下之意,赛马风险,由马主并马会共担。赛马早开博戏,虽齐民只可压百钱,然场场下来,积少成多。亦是一笔巨资。 “敢问主公,保费仍百取一乎?”右相耿雍起身奏问。 “百取二。”蓟王言道:“当高于寄舱。” “喏。” “保全券,当由何处发放。”右相再问。 “当由赀库开立,再由各署寺签订,出具。市楼、佣兵公会,皆可取用。往来商队,亦可订立保全券书。具体事宜,再议。”蓟王言道。 “喏。”群臣应诺。 保全券,类后世商险。随蓟国商业不断兴盛,应运而生。可以预见,当助推海外商贸,更加繁盛。 不出蓟王所料。既保全赛马,可否保全车驾;既保全寄舱,可否保全整船? 随之而来,保险产业,应运而生。 此与耕一余三,殊途同归。 蓟王终极目标,“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能不能实现,先不论。正如少年时,三墩答阿母言:且,走着看。 即便毕其一生,力所不能及。孤不是还有三百子嗣。百子再生百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要不要再生? 虑及大功未成,蓟王颇为意动。 舍孤一人无妨。奈何三百云霞卫,望穿秋水。如何轻弃之。 不是说“子子孙孙无穷匮”吗? 何必将天下事,皆负一人身。终归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蓟王慎重。 蓟王亲创之体系,正乘风万里,放之四海。 午餐毕,略作小憩。醒锣敲响,朝议再起。 二位国相,逐条通禀。蓟王携群臣,共商议。直至晡时。散朝后,百官鱼贯而出。群臣围拢到郑玄等万石国老身侧,求问国政。尤其保全券之利弊,乃众人心之所牵。 郑玄、卢植等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是市舶令田骅,亦被反复求问利害得失。群臣拳拳之心,可见一斑。 家马令苏双,虽亦一知半解。然终归是蓟王所创。必于国有利。便先行离去。 车驾入南港,换乘公船,返回楼桑。濩淀水两岸,苜蓿如茵,紫花渐落。残香犹存。堤上牧人,正驱车收割。制备冬储饲料。 想当初,督亢大泽,百里泛滥。蓟王筑堤通渠,于一片白泽中,造督亢新城。彼情彼景,历历在目。每每泛舟,往来王都。睹两岸碧水青禾,水天一色。苏双皆不由感慨万千。 少时刘备,今日蓟王。十里楼桑,千里蓟国。 见船上琉璃传证,上书四字:蓟家马令。白湖水闸,徐徐升起。舟入白湖,于港口停靠。苏双信步登岸,沿十里长街,向蓟王老宅走去。 蓟王陆城侯老宅后院,大马厩二楼,便是家马令官寺。 大马厩,倚墙而建,两侧对开。先为二重,今已增至三重。左侧为家马令署,右侧为大厩令署。先国后家,右上左下。 平日不走正门。后院另阔角门。车马可通行无阻。后院为何不开正门。只因籍田仓封堵也。 苏双之所以着急返回,乃因心牵白龙。 自患眼疾,目不辨物。性情温顺的白龙,整日狂躁嘶鸣。已咬伤踢伤多人。唯寥寥数人可近身。 “白龙如何?”苏双入院,劈头便问。 “白龙无妨。”属吏欲言又止。 “且如实说来。”苏双言道。 “(厩)啬夫常某,奉命驯骑,不慎坠马,伤及右腿。”厩丞连忙补充道:“已送太医寺,当无碍。”话说,为让白龙适应眼疾,苏双命众啬夫驯骑,已连伤多人。 “无事便好。”苏双言道:“白龙眼疾,或是天意,非人力可为。这便作罢,无需强为。” “喏。”厩丞亦松一口气。 “受伤啬夫,定要妥善安置。不可亏待。”入白龙马间前,苏双又叮嘱道。 “遵命。”厩丞再拜。 登三楼公署。见大秦皇后一行亦在。 苏双趋步近前,肃容行礼:“下臣苏双,叩见皇后。” “令君,免礼。”自与蓟王定下婚期。大秦皇后鲁琪拉,汉宫仪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言行举止,与汉宫无异。 如前所说,秦汉和亲。秦后留其尊号。如此“下嫁”蓟王,仪制超越正妻。为平衡后宫,故二宫太皇,金口玉言。先尊王太妃为王太后。如此顺次尊王妃为王后。偏妃为王妃。 “敢问皇后,所为何来?”苏双躬身问道。 “婚期将至,故来挑选驾车驽马。”皇后言道。 “下臣已备好良马。”苏双答曰:“只等少府车驾送达。” 身后媵妾之阿奇丽娅,代主问道:“闻王宫车驾,皆出将作寺。” “然也。”苏双答曰:“然自南宫立披香女官。宫中用度,皆由少府掌管。虽仍由将作寺打造,然却出少府之令。” “原来如此。”鲁琪拉轻轻颔首。知微见著。蓟国建制,越发完备。 苏双又言道:“骏马皆在楼下厩中,皇后欲一观乎?” “不必。”鲁琪拉此来,另有目的:“闻令君与王上,自幼相识。” “正是。”此事,人尽皆知。苏双无需隐瞒。 “少时刘备,与今日蓟王,有何异同?”鲁琪拉又问。此问,方是此行之关键。 “下臣,窃以为。少时十里楼桑,今日千里蓟国。除此之外,别无不同。”苏双亦是有感而发。真情流露,自非作假。 “闻蓟王后宫多绝色。百花丛中,如何独秀。还望令君教我。”鲁琪拉久居老宅。不识蓟国肱股重臣多矣。唯苏双有数面之缘。且与蓟王乃少时好友,故才有此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5 政均法平 “皇后既有此问,下臣斗胆作答。”苏双遂将肺腑之言,娓娓道来:“下臣少孤,父母早亡。混迹马市,为胡商养马……” 鲁琪拉等人,静静聆听。 “……主公与下臣,同乘一马。左右皆怪之。然主公谈笑自若,从未相弃。待下臣如此,待公孙王后亦如此。世人皆言,主公乃长情之主。下臣亦如此想。‘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后即来则安,无需心忧。”苏双最后言道。 “好一个,人不如故。”鲁琪拉轻声念道。 少顷,鲁琪拉又问道:“蓟王何所患,又何所忌?” “主公患政不均,忌法不平。”苏双又答。 “政均法平。”鲁琪拉心涣然冰释。稍座片刻,遂返中庭。苏双自恭送不提。 “女主人何故有此问。”圣火女祭,心有不解。 “自宋贵人遣女官传授汉宫仪,已有月余。汉家礼数,比罗马如何?”鲁琪拉反问。 “罗马礼节远不及汉礼。”阿奇丽娅感同身受:“尤其品秩等级,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后宫品秩,百石至万石皆有。官秩尤甚。便连官吏名称出处,许多皆存续千年以上。而罗马并无此等严密的官员体系。甚至只手便可数完:财务官(Quaestor),市政官(Aedilis),裁判官(Praetor),执政官(Consul),罗马皇帝。还有些不入流的保民官(Tribunus)、监察官(Censor),诸如此类。” “所以,复杂的制度,必然为满足同等复杂的国情。层次分明的吏治体系,是为最大程度的管控国家。单就吏治而言,我们便输了。”鲁琪拉叹道。对国家的掌控,大汉自是首屈一指。 “这与女主人此行,有何关系?”阿奇丽娅仍未醒悟。 “品秩。”鲁琪拉,道破心声:“或者说等级。蓟国兴二十等爵。换言之,不算奴仆,自王爵以下,有二十二等人。最低为编户齐民。地位悬殊,可想而知。然,蓟王却‘患政不均,忌法不平’。如何施为?” 黑夜女王英妮娜,亦醒悟:“女主人忧心蓟王言行不一。” “正是。”鲁琪拉叹道:“汉人言,投其所好。不知蓟王好恶,轻身入宫,稍有不慎,死无葬身之地也。” “原来如此。”阿奇丽娅亦醒悟:“苏令君所言,可信否?” “当可一信。”鲁琪拉答曰。 “长情之主。”英妮娜一语中的。 “正是如此。”鲁琪拉心满意足。 阿奇丽娅忽言道:“女主人保留罗马皇后尊号。金章紫绶,当食万石。” “万石究竟是多少。”英妮娜问道。 “月谷三百五十斛,年四千二百石。折一百二十六万钱。岁时赏赐充给,当可加倍。”阿奇丽娅脱口而出:“依《蓟法》,皇后父(或)兄,可封民爵十八等之‘大庶长’,岁俸九百石。授田九十顷,授地九十宅。九十顷蓟国美田,鱼米双收,年可入一千六百二十万钱。此还不算海外寄田。” “我的天!”英妮娜心中惊骇,可想而知。 “父兄……”鲁琪拉一声叹息:“若无父兄,又当如何。” “若无父兄,幼弟亦可。”阿奇丽娅答曰:“家中无亲,师门续承。只需有正经出身,便可。” “你我远道而来,举目无亲。亦未拜师学艺,何来出身。”鲁琪拉反问。 “料想,蓟王当有安排。”年获千六百万巨款,对重返罗马之帮助,阿奇丽娅焉能不知。 断不可轻弃之。 更何况,远不止此。英妮娜言道:“你我为媵妾。可封美人。” 阿奇丽娅亦早知:“美人,食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一年所得,约一千五百万钱。亦未算海外寄田。” 如此算来,三人同嫁。一年得利,满打满算,当不下亿钱。 十年十亿。五十年五十亿。 诚如西王母,得亿万岁俸,轻松重建西王母国。罗马皇后鲁琪拉,亦不逞多让。只苦无身家,无人可继。 蓟钞的购买力究竟如何,三人久居北国,心知肚明。 然此时言利,终归不合时宜。眼看大婚在即,鲁琪拉岂能落人口实,为人诟病。然扪心自问,又难舍亿万巨利。 便在此时。安长御并中书令,联袂来访。 主臣落座。 安氏四姐妹:安若素、安若水、安若梦、安若尘,今皆为王妃,又同为长御。助公孙王后,掌管后宫。今遣安氏长姐前来,足见持重。 中书令赵娥,开门见山:“主公立江表十港,欲舟行海西。奈何路途遥远,尚有不及。太后亦知皇后于中夏,并无亲人。故行权宜之策。欲将象林苑中一处小苑,赐予皇后,为汤沐邑。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愿闻其详。”鲁琪拉心中惊喜,可想而知。蓟王家果然面面俱到。 “时林邑少田。历代林邑王,遂侵夺周遭如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之土,据为己有。后悉数划归象林苑,围象林县界,立三十六小苑。”赵娥遂将详情,和盘托出:“其中‘两岐苑’,山林俊秀,谷地肥美,亦多珍货。一年所得,当不下亿钱。” 鲁琪拉面向王都,欣然下拜:“如此,妾,愧领。” 众人同拜。 待起身。安长御并中书令赵娥,自去复命。 阿奇丽娅难掩喜色:“恭喜女主人,得偿所愿。” “一处小苑,竟可得亿钱。”英妮娜问道:“堪比县侯。” 阿奇丽娅,已想通一切:“苑,乃王家苑囿。其中山林陂泽,矿脉良田之所出,皆归王室所得。故与封君列候只取食租不同。小苑,实则庄园。一切产出,皆为皇后。故可比一县列候。” “原来如此。”鲁琪拉,欣然点头。 “类似小苑,蓟王有三十六处。”英妮娜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若三十六处小苑,皆如两岐苑。单单象林苑,蓟王一年便可轻松得钱,三十五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6 秦蓟之好 “无怪蓟人航海风潮不减。”鲁琪拉慨叹。论种田,蓟王首屈一指。蓟王称亚,无人敢称尊。 英妮娜忽笑:“蓟王果不与民争利。”言语中,颇多揶揄之意。 “食禄者不与下民争利,受大者不取小。”鲁琪拉已自行为蓟王辩驳矣:“徼外荒洲,蛮夷之地。何来民利?” 与英妮娜四目相对。阿奇丽娅心有戚戚:“女主人,所言极是。” “勿用‘主人’一词。”鲁琪拉纠正道:“当称女君。” “遵命,女君。”二人异口同声。 音犹在耳,三人皆笑。 稍后,阿奇丽娅又道:“另有协辰夫人黄景华,入媵陪嫁。” “我亦听说。”鲁琪拉轻声道:“乃出诸夏女仙门。师承仙人韩冬,掌北渚司寒馆。出身名门,有国色。” “传闻,蓟王房中术大成。可‘百接不衰’。”英妮娜另有风闻。 “何为百接?”阿奇丽娅不知所以。 “便是指,可御百女。”英妮娜语出惊人。 “不可能。”鲁琪拉断然摇头,稍后又面红耳赤,轻声追问:“何处得闻。” “乃出云台观邸女仙,私下流传。”英妮娜言道:“外人尚不得而知。” “外人既不知,你如何得知?”阿奇丽娅,亦是将信将疑。传说多夸大其词。一人之力,如何接百女。 英妮娜笑答:“我自有门路。” “闻多年前,蓟王七日礼赞百姬。一日十余,勉强可为。百女,非人力可及。若传闻是真,必有……”阿奇丽娅欲言又止。 “神助。”英妮娜脱口而出:“(黄帝)御女三千,白日飞升。” 越说越像。鲁琪拉不敢再想:“禁言。” 英妮娜笑道:“先贤书录,必有来由。且看‘白日飞升’,当作何解。” “当作何解?”二人异口同声。 英妮娜答曰:“羽化飞升,或是至上超脱。”言下之意,亦是脑死亡。 “何意?”阿奇丽娅追问。 “见仁见智。”英妮娜并未说破。三人各起心思,一时无言。 鲁琪拉保留罗马皇后尊号。称“秦后”。与之相并列,公孙王后尊“蓟后”。所谓“客随主便”。蓟后乃是正宫。秦后稍逊之。如汉人左右之分。亦或如太皇太后,与永乐太皇太后之分。 遂出典故:“秦蓟之好”。乃出脱于“秦晋之好”。 大汉与罗马和亲。看似遥不可及,如梦似幻。然细想来,一切又都顺理成章。罗马皇后鲁琪拉,谋刺亲弟事败,被流放荒岛。史上稍后便被毒杀。一了百了。便在此时,得蓟王拯救,赴遥远绿洲。后又辗转东进。与心向罗马的蓟王,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蓟王需借其皇后头衔,行出师有名,笼络人心。鲁琪拉更需借蓟王之力,重回罗马复辟。于是,结成最高等级的联盟,『和亲之盟』。 婚姻互为最高等级的人质。古今中外,莫不如是。若婚姻无法维继,必诞下血脉,行根深蒂固。如此代代和亲,终成一家。 就鲁琪拉自身而言。虽二次改嫁。且早已诞下子嗣。却毅然决然,放下一切,与蓟王和亲。足见利害。 正如钟存慧妃,亦行和亲。终归为了彼此信任。若坦诚相待,间不容发,仍不能互信。天下再无可信。 一言蔽之,抛开个人因素。和亲罗马皇后,于蓟王豪取天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先前,文武百官,并王宫内外,皆不知其利之大,究竟如何。 待蓟王南征林邑,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海外珍货,源源不断输入中夏。尤其海外寄田,一季三熟。即便亩产略有不及。然以均产五石计,一季三熟,足可得新谷十五石。一顷可得七百五十石。不计稻花鱼,折钱二十二万五千。 编户齐民,尚得如此巨利。爵民可想而知。 更加寄舱、寄田,坐享其成。 是故,蓟人对蓟王七海雄心,如何能不顶礼膜拜。 一言蔽之。蓟王和亲,于国于民,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加法还是减法。人各有志,断不可强求。 增兵减灶,还是减兵增灶。当因时而变,因势制宜。不可拘泥。 蓟王自当“增灶”。 洛阳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酒肆乃蓟王产业。与辅汉大将军府,一巷之隔。平日多有门下游缴出入,故无人敢于门前,寻衅滋事。 李肃乔装改容,轻车前来。 入三楼春晖包房。推门视之,大将军何苗,尚书令许攸,西园上军校尉伍孚,一干人等皆在。 暗中结盟,生死相托。自毋需多言。众人落座,何苗问道:“如何?” “董卓无备,当可行刺。”伍孚答曰。先前,得大将军何苗引荐,伍孚与董卓结识。加之伍孚刻意献媚,遂被董卓亲近。 “何时动手。”何苗又问。 见众人皆看来。许攸面上得色一闪而逝:“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无需刻意择选。伍校尉只需怀揣利刃,见机行事便可。如此并无定期,防不胜防。” “闻董卓袍下暗藏软甲。非神兵利器不可为。”李肃知之甚深。 “楼桑兵甲如何?”何苗皱眉发问。 “闻董卓软甲,亦出蓟国将作寺。乃蓟王贡献宫廷之物。被其所占。”李肃反问道:“以蓟之矛,陷蓟之盾,何如?”若行刺杀,必一击即中。若一击不中,众人皆身首异处,夷三族矣。 见众皆无语,许攸忽言道:“闻太仆王允,有祖传宝刀,名‘七星刀’。其刀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锋利,乃宝刀也。” “子远如何得知?”何苗亦未曾听闻。 许攸高深一笑:“天机不可泄也。” 见他言之凿凿,何苗姑且信之:“王允素不与我等往来,如何肯借刀一用。” “若知乃为除大汉贼臣,王太仆焉有不借之理。”许攸气定神闲。 “有理。”何苗遂问道:“何人借刀?” “卑下愿往。”许攸毛遂自荐。 “如此,便有劳子远。”何苗不忘叮嘱:“小心为上,万勿有失。” “喏。”许攸肃容下拜。眼角精光,一闪而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7 绿洲公社 十里楼桑,老宅中庭,顶阁大平座。 秦后鲁琪拉,正举千里镜,俯瞰商都繁华。先前不过客居于此。自与蓟王和亲。并随婚期日益迫近。主人翁精神,油然而生。比起条石筑造的罗马城,楼桑砖木结构的重楼,满是大汉风情。 尤其空心砖墙与盖顶瓦当。坚固耐用,极易更换。正如楼桑兵甲,密密麻麻,坚若龙鳞。内涂白垩浆壁,外覆搪瓷甲片。玄楼白院,气象万千。 户户皆有望楼弓手。居高下射,守备街衢。 蓟人尚武之风,可见一斑。 “女君。”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领蕃邸豪商,升阁谒见。 “叩见皇后。”藩商乃出绿洲兄弟会。 “免礼。”遂未置帘,鲁琪拉却素纱遮面,并未失礼:“坐。” “谢皇后。”藩商自入侧席落座。久居汉土,汉礼如汉话,有模有样。 “如何?”鲁琪拉问道。 “小人幸不辱命。”藩商答曰。 小人,此处乃庶民之谦称。语出《左传·隐公元年》:“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 绿洲兄弟会,本是民间组织。由“罗马的弃儿”们,自发组建。后不断吸纳外来族群,遂成西域都护府治下,一大民间势力。闻蓟王组建佣兵公会。遂动心思。欲求合法地位。 而即将与蓟王和亲之罗马皇后鲁琪拉,自是最佳代理人。 鲁琪拉只身至此,力穷势孤。于是一拍即合。 藩商遂将卷轴奉上:“域外三大帝国,连年用兵,抄掠周遭小国。举族,举国贩入绿洲者,不计其数。都护府安置于百城之中。命其国主,或为邑君,或为里魁,不一而足。最强十国主,今为都护府十邑君。内中详情,皆书录卷中。” “有劳。”鲁琪拉轻轻颔首。 “不敢。”藩商再拜相问:“敢问皇后,兄弟会之事,王上何所言?” “此非小事,当徐徐图之。”鲁琪拉答曰。 “小人明白。”藩商亦知事大。不敢多问,遂告辞离去。 送走藩商,阿奇丽娅只身返回:“女君何不明言。” “如何明言。”鲁琪拉正翻阅西语卷轴。 “绿洲兄弟会,欲求之事。女君尚未向王上言及。”阿奇丽娅乃圣火女祭。举头三尺有神明。岂能言行不一。 “无妨。”鲁琪拉随口答曰:“此事易耳。只需提及,必令绿洲兄弟如愿。” 眼看婚期临近,阿奇丽娅亦多谨小慎微,生怕变生肘腋。故进言道:“王上乃不世明主。女君暗中行事,若为外人知晓。恐难自辩。若再被人构陷,阴怀二心,悔不及也。” 鲁琪拉笑道:“如你所言,王上乃有道明君。我等客居于此,一举一动,并未藏私。何来暗行之说?”言下之意,众人举动,皆在蓟王掌握之中。 阿奇丽娅不解:“既如此,女君为何索要十邑君名录。” “国仇家恨,断难轻弃。”鲁琪拉笑言道:“既得亿钱汤沐邑。自当投桃报李,有所作为。” 便在此时,黑夜女王英妮娜,亦有消息送到:“回禀女君,此乃绿洲女巫名录。” “先索邑君,再取女巫。”阿奇丽娅,如何还能不醒悟:“女君乃求亲随乎?” “然也。”鲁琪拉眸生异彩:“为重返罗马,当有所为。” 俗谓财能通神。年入一亿蓟钞,鲁琪拉借罗马皇后之名义,先将绿洲兄弟会收归己用。而后联络被贩入绿洲的**之君,并丝路沿线有名女巫。为重返罗马积势。 尤其象林两岐苑,拥出海水道。可兴建港津,就地督造铁壁铧嘴,蓟式战舰。如此水陆并进,直通罗马。 换言之,鲁琪拉此举,亦是蓟王所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无大笔花销,蓟王何以将亿钱苑囿予之。显然是让鲁琪拉,尽其所能,悉数花出。 一亿蓟钞的购买力可想而知。 阿奇丽娅,涣然冰释。又进言道:“绿洲兄弟会之事,女君亦需尽快通禀王上。” 英妮娜亦点头道:“(王上)知与不知,(女君)说与不说,不可同日而语。” “也好。”鲁琪拉欣然应允。 这便亲笔手书,交由少府呈递蓟王当面。 北宫瑞阁。 中书令赵娥,亲呈秦后手书入外阁。 察验无误,女史开封。由瑞麟女博士,转递士贵人。 士贵人自入内阁,呈递夫君刘备。 “秦后欲为绿洲兄弟正名。”刘备笑道。 “绿洲兄弟,本是罗马弃儿所建。后渐庞杂,今已遍及都护百城。”士贵人言道:“秦后欲收归己用,无可厚非。” “为夫亦有此意。”刘备笑道:“由鲁琪拉出面,为西征造势。” “当仿效佣兵公会,立绿洲公会。”马贵人进言道。 “绿洲民情复杂,掺杂巫祝神鬼,远非公会可比。”刘备斟酌言道:“可立公社。” 如前所说。公社,乃古代天子、诸侯,祭祀天地鬼神之所。《礼记·月令》:“(孟冬之月)天子乃祈来年于天宗,大割祠于公社及门闾。”疏曰:“谓大割牲以祠公社,以上公配祭。” 《淮南子·时则训》:“(孟冬之月)大祷祭于公社,毕飨先祖。” 今汉,广立公社,社祀先贤。 换言之。社,亦如闾里、街市,于时下,乃是一个功能齐全的聚落。当中,有民居、列肆、馆舍、神祠,不一而足。逢社日,举行大型集会。集祭祀、游玩于一体。称“社会”。即便无社日,社中亦有民众往来。称“社众”。 蓟王一如既往。于先人基础上,再行创新。 与“坊”类似。蓟王在闾里、街衢之上,另建“社”。最大不同,社有社公(社神),社会(集会),同一信仰者入住,称“社众”。 绿洲信仰庞杂。除亚马逊三柱主神外,诸多丝路沿线信仰,亦随之并入。信众不一而足。人数或多或少。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令其自建公社以祭之。光明正大,安身立命。于国于家,于人于己,大有裨益。 话说,两汉公社,何其多也。独缺西域百城乎? 论开明之风,唯我大汉是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8 绝地天通 话说,长安宋登,少传《欧阳尚书》,教授数千人。为汝阴令,政为明能,号称“神父”。死后被汝阴人“配社祀之”。 久而久之,约定俗成。遂为绿洲公社所沿袭。绿洲神社祭祀,羌人呼“释比”者,遂唤“神父”。 神父司职,亦类同释比。司职通神事宜,并助民情梳理。据社众多寡,亦效仿里魁、坊令,另置社令(长)。 社的创立,可谓神来之笔。须知,社中所聚,多是同一族群,同一信仰者。俗谓“抱团取暖”。对外来信仰的抵御及排斥,可谓根深蒂固。尤其丝路流金。诸沿线大国,利益所驱,亦或是一己之私,大肆宣扬利己之神。并借口神战,攻灭异国。实则举国贩入西域,赚取巨额利润。 这些被攻灭的小国遗民,蓟王许自立公社,聚众而居。信仰得以保存。对绿洲主人,自当感激涕零。且凡入绿洲者,皆身披王徽刺青。约定俗成,乃蓟王家奴。即便遭域外诸大国错捕,亦会遣人送回。 故于绿洲百姓而言。蓟王乃是世俗中的主宰。至于神界,则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立绿洲公社之消息,先由秦后鲁琪拉,传语蕃邸豪商。稍后,再由幕府敕令,广而告之。凡同出一种,亦或同奉某神,皆可自建公社。四时祭祀。 此令一出,绿洲百姓奔走相告。丝路沿线,掺杂蛮荒。古神与新神并立。每有小国被灭,便有旧神陨落。得蓟王开恩,立社公祭。可想而知。 于是乎,以绿洲兄弟会为代表。都护百城,公社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蓟王有言在先,『人神分治』。神权不可触及君权。凡有逾越,定斩不赦。 话说,蓟王乃赤帝子孙。本就具有神性。绿洲诸神,如何敢逆之。置神父并社令,分掌神祀并人治,便是此意。 蓟王此举,便是所谓『绝地天通(注①)』。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尚书孔氏传》:“(颛顼)帝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 至此,天地相分,人神不扰。 换言之,自上古颛顼(zhuān xū)帝时。华夏便完成了人神分治。 “先兴五帝之学,再置绝地天通。我主可比‘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之颛顼乎?” 王子馆会,便有国中大儒,离席言道。 谓“所居玄宫为北方之宫,北方色黑,五行属水”,故颛顼以水德为帝,又称“玄帝”。乃北方天帝。 “诸君慎言。”受邀为主宾之儒宗郑玄,起身相劝:“主公大业未成,不可妄言天命。若被人构陷,大不敬之罪。岂非不美。” 闻儒宗所虑,不过“不美”。与会众人,皆心领神会。 便是酒醉大儒,亦不以为意,长揖及地,捧杯入席不提。 换言之,以今时今日,蓟国之力。席卷九州,何其容易。蓟王若非恪守臣节,不愿刨自家祖坟,早已兵围洛阳,受禅称帝矣。 “我主,北伐鲜卑,西通西域,东讨三韩,南下荒洲。自光武中兴,二百年无可比肩。”儒宗言道:“天命所归,必有应验。不可急于一时。” “我等受教。”与会嘉宾,同声拜服。 中雍令,四少师之刘宠言道:“郑公所言极是。我主,上应天命,下照民心。假以时日,必有应验。” 众皆心有戚戚。 蓟国兴五帝之学。天下名士,纷至沓来。国中人才汇聚,文风鼎盛。更加造纸、印刷术大成。朝闻日报,大兴民议。言路通畅,旷古烁今。 且蓟王从不以言论问罪,亦从未兴文字狱。只需言而有物,不行妖言惑众。则百无禁忌。便是言及蓟王。蓟王得闻,亦“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古之明主,莫过如斯。 洛阳南宫,玉堂殿前。 百官下朝。董卓神态倨傲,被一众党羽簇拥其中。 待稳步下阶。早有车驾列队等候。 心腹爱婿,中郎将牛辅,浑身披甲,领秦胡骑兵,杀气腾腾,护佑左右。 车门开启,叠梯落下。 众人长揖及地:“恭送太师。” “哦。”董卓稳坐榻上,随人马呼啸而去。 少顷,百官徐徐直身。各自嗟叹,四散而去。 送别人中,自有尚书令许攸。 “尚书令,何以无为?”背后来人,正是太仆王允。日前,许攸登门,索去祖传七星刀。不料竟再无消息,故才有此问。 “百官绕身,虎狼伴驾。如何动手。”见四处无人,许攸遂密语相告。 王允又问:“董卓手握十万大军,若一朝殒命,尚书令可有良策。” “如牛辅等,皆一介莽夫。见利忘义,惟利是图。只需稍加笼络,自可为朝廷所用。”许攸答曰。 “尚书令宜当早行,迟恐生变。”王允言道。 “太仆且安心。不日当见分晓。” 见许攸言之凿凿,王允遂登车自去。 忽觉背后有人窥视。猛回望,正是大将军何苗。 四目相对,各自会意。 许攸亦乘车驾而去。 待台上所剩无几,大将军遂转去西园,面见太后。 自何苗蒸杀西园妃,送与董卓食。何后恼羞成怒,便不与其相见。茹毛饮血,已为人不齿。何况啖人而食。虽说桓灵以来,天灾人祸,屡有百姓易子而食。然毕竟身逢大难。不得已而为之。 朝中重臣如太师并大将军者,亦行食人。乾坤朗朗,日月昭昭。太后焉能不恼。 何苗顿失所依。手足无措。虽得许攸暗授机宜,刺杀之事,万勿外泄。然思前想后,何苗还是决定,向何后坦陈一切。 闻大将军有机密要事禀告。 何后遂帘后相见。 “乞屏退左右。”何苗伏地乞告。 “大将军,但说无妨。”何后遂命殿中人等,悉数退下。 “喏。”何苗起身近前,立于帘下。将前后诸情,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好一记杀妻残身苦肉计。”何后忽问:“此计莫非出自许子远。” “正是。”何苗答曰。 电光石火,何后已想通一切:“许子远,果有大谋。大将军只需依计行事。待事成,朕当全大将军家小。” 何苗先喜后疑:“董贼伏诛,大势已定。臣之家小,何故劳烦太后保全?” “毋需多问。”太后一声暗叹:“自去便是。” “喏。”何苗不敢多言,自去不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9 东西交构 九月初,蓟王与秦后,和亲大典,如期而至。 和亲,也叫“和戎”或“和蕃”。蓟王和亲,熟门熟路。便是王城百姓,亦驾轻就熟。秦后制如公孙王后。迎亲队伍自出王城,再由楼桑老宅,穿十里长街,于白湖登船,舟行南港,换乘王宫车驾,列队入王城,蓟王携文武百官,于轩下相迎。迎亲、送亲二使,引领队伍,缓步登阶。因新妇皆有幂篱盖头,故由宫人持檠(qíng)引路。 檠,本为矫正弓弩之器。后引申为灯架。称金檠。用在此处,非为架灯,乃充扶手。遇阶,金檠上托,新妇随之提步。至于“牵红”,唐时方有(宰相张嘉贞,欲纳郭元振为婿,因命五女各持一红丝线于幔后,露线头于外,使郭牵其一。郭牵得第三女。后以“牵丝”、“牵红”、“牵红线”、“牵红丝”为选婿或择妻之典故。)。 楼桑乃蓟王龙兴之地。十里长席,闻名遐迩。队伍来时,各家各户,已先行摆起。待将秦后接出老宅,十里长席,香飘十里。 老规矩。户户敬酒一杯。可想而知,待走出流水长席。队中豪杰,早已东倒西歪。楼桑多刘氏宗人。三墩名号,不时出耄耋长者之口。关羽、张飞,代兄长答话。自不曾失礼。 俗语说“(婚礼)三天无大小”。三墩,自当唤得。 蓟王义弟,天下知名。少时四友,亦列其中。族中兄弟,不可或缺。能入迎亲队列,皆是蓟王家人。楼桑父老耳熟能详,如数家珍。 十里楼桑,自有风土,别具人情。经由大溪地新区,与西林邑连成一体。西林港吞吐辎重,白湖港人员进出。西林城、港,共计有民,三十万众。西林马场,蜚声海外。 七国赛马会,远不止七国。另有青州之齐国、济南国、北海国、平原国等,及境内小国,纷纷入会。却仍叫七国赛马会。林间赛道,并林间马场,亦先后增筑毕。环西林赛道,乃耐力赛及障碍赛之主道。西林广袤,为蓟国与逎国天然边界。 多年前上谷乌桓王难楼,兵围逎国。幸得蓟王解困,方逃过一劫。今,早与蓟国同气连枝。西林清溪水道,累次疏通,足可驶三千石船。若得丰水,万石亦通行无阻。西林港,北地胡商汇聚。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邑中车楼,豢养良马二十五万匹。若非蓟王精益求精,宁缺毋滥。二万五千户邑民,户户只许饲马十匹。便是百万马匹,蓟王亦养得起。千里稻作,青储饲料何其多。 诚然。蓟王此举,亦据民情而定。车楼底层大马厩,养十匹马,绰绰有余。再多,便至拥挤。且轨路与轨路间驰道、赛马场地、林间马场及赛道,亦不足驯养所需。除去饲喂,驯养亦是关键。 或有人问。二万五千户民,二十五万马匹。人吃马嚼,积粪何其多也。邑中必臭气熏天,刺鼻难闻。实则无妨。地下水网,纵横交错。行雨污分流。户户车楼,皆有化粪双瓮暗藏。只需定点倾入污水管网,汇入赛马场下方大型连瓮化粪池,再出肥水排入溪谷沟渠。滋养稻田。雨水则汇入清溪。 泾渭分明,各得其利。 《春秋公羊传》:“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贰国往媵之,以姪娣从。姪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女弟也。诸侯一聘九女,诸侯不再娶。” 便是说,诸侯娶一国之女为妻时,女方需有侄女并妹妹随嫁,还需同姓两个诸侯国各出一女陪嫁,且亦须各带侄女并妹妹二女随嫁。如此,便是所谓“一聘九女”。其中,同姓诸侯国陪嫁之女,一为“左媵”,一为“右媵”,此便是“诸侯一娶九女,二国媵之”的媵制。 诸侯一聘九女后,“不再娶”。 此乃古礼。今汉另有新规,王爵妻妾,不过四十。 除非奉诏和亲。 故秦后身边,圣火女祭并黑夜女王,或可视作“左右二媵”。并协辰夫人黄景华,同封椒风美人。 椒风乃北宫新改筑之殿名,为秦后所居。亦取自前汉宫廷。 《汉书·佞幸传·董贤》:“(哀帝)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云。”注曰:“皇后殿称椒房。欲配其名,故云椒风。” 位次皇后殿椒房,故云椒风。 其意,不言自明。 知微见著。时人名称来历,笔笔皆有所出。断不可恣意而为。 蓟王宫,横竖一里。北宫绵延七重,大殿三重。蓟王合欢殿,居于正中,据五六七,三重。顶阁便是瑞麟阁。凤凰殿、椒风殿,一右一左,居四五六,三重。七妃安处殿,慧妃常宁殿,居三四五,三重。马贵人蕙草殿,安素无极殿,并吴房君,茝若贵人华妁所居茝(chǎi)若殿,据二三四,三重。馆多二重,舍为一重。诸如此类。 七重宫室,上下堆叠,左右拼组。随心所欲。国中良工,无需足月,便已改造毕。蓟国营造术,王宫乃大成。 华妁贵为太后赐婚。稍后另择吉日。并未参与和亲。 待蓟王携秦后并媵妾,南下象林苑,度完蜜月。才娶华妁不迟。 婚礼前,宋贵人已携宫中女官详加检视。秦后虽曾生育,然久未经人事。三媵妾,皆完璧。知秦女亦守节,王太后甚是欣慰。 和亲具体仪程,由少府并门下署,协同完成。全无差池。 上邦风尚,首屈一指。 出席九九重阳会的诸多使节,亦心怀慨叹。海西大秦乃西陆强国。与安息、贵霜、大汉并著于世。 东西交构,和合共生。 “二仪交构,乃生万物”。莫过如此。 由国中大儒,共同勘定之“和亲国礼”,汉胡杂糅,合璧东西,隆重无比。 待正殿礼毕,遂送入北宫椒风殿。 此时,不及行揭幂礼。蓟王只身返回正殿,大宴宾客。君臣同乐。 待吉时将至,再起身重返。 群臣恭送王驾出殿。而后由门下署主持国宴。欢饮通宵达旦,群臣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吏治健全之功效,此处亦足可彰显。 仪仗止步殿前。守卫侍御姬,如花笑靥。轻启殿门,唯放蓟王一人入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0 血矛之约 殿中金碧辉煌,堆光如昼。 新人身披华服,头戴幂篱,于殿中榻上端坐。蓟王手持三尺玉如意,稳步上前,次第挑起。 秦后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媵妾人间绝色,勾魂夺魄。尤其左右二媵,妩媚多姿。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妖媚之态,孤见犹怜。若非协辰夫人玉色琉璃,仙姿佚貌。诸夏神韵,为之冲调。异域风情,几欲喷薄。 秦后正妻,居前。协辰夫人居其后。圣火女祭并暗夜女王,分列左右。不敢与夫君目光相碰。四人盈盈下拜,齐呼:“拜见夫君。” “免礼。”刘备这便唤入安氏四长御,行同牢合卺,脱缨结发等,夫妻之礼。 礼毕,女官鱼贯而出。华室之中,只剩孤男众女。 守护圣火的高等女祭司,角斗场上的死亡女神。光与暗、生与死的冲突对立,完美融合统一于让整个罗马为之狂热的娇躯。正在此生唯一的男人面前,彻底坦露心扉。 另一侧,作为最后的苏美尔人,夜女王的妖媚,亦不逞多让。奈何蓟王却不为所动。径直将娇羞无限,心如鹿撞,又满怀憧憬的秦后,拦腰抱起…… 殿门外。 函园贵人,女王·希雷娅,携星辰·阿斯翠娅、漩涡·阿蕊娅、凤凰·阿莎娅,盛装抵达。 “女王。”门前守卫,正是夜莺·安德莉娅,和她的小队。 “开门。”希雷娅柔然一笑:“来赴‘血矛之约’。” “喏。”安德莉娅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与阿奇丽娅相约,罗马角斗场上的生死之战。时过境迁,已悄然转变。 一样的盘肠大战,不一样的血矛之约。 目送女王傲然入内。 火绒·维吉妮娅忽道:“多入一人。” 猎鹰·塞希莉娅亦惊觉:“不好,夫君僭越了。” 荆棘·西尔维娅正欲入内提醒,却被安德莉娅伸手所阻:“协辰夫人,出身仙门。不入俗流,只为助夫君仙修。故不算在内。” “原来如此。”众御姬纷纷点头。仙门超轶绝尘,凌然高绝,不受俗世所限。 “孰胜孰负?”霜针·阿沙西娅(Acacia)忽问。 “女王当完胜。”安德莉娅笑道:“先不说阿奇丽娅,初经人事。何况女王已为夫君诞下二子。高下立判,何必多问。” “言之有理。”御姬亦心有戚戚。 一夜再无闲话。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蓟王大婚,百官休假。 王宫又多新妇,王太后坐等添丁进口。 蓟王节育之心,后宫人尽皆知。然终归多子是福。绵绵瓜瓞,蔓蔓日茂。螽斯衍庆,开枝散叶。蓟王三百子嗣,单千里封国,已足够分润。何况海外荒洲,广袤无垠。 地广人稀,如何是好。 待翌日,新妇梳妆挽髻。入西宫增城殿,行妇见礼。一日婚礼方毕。 蜜月后,行成妇礼。告庙列祖,列入家门。 待九九重阳会后,蓟王当携新妇,扬帆远航,蜜月象林苑。 王太后有言,此去当择云霞护卫。 宫中上下,皆心领神会。 秦后鲁琪拉夙愿得偿。只需诞下子嗣,必是大秦之君。作为太后,当效汉家垂帘监国。只需得蓟王鼎力支持,重返故国,指日可待。 蓟王既能凿顿逊海渠。能凿穿红海乎? 话说,彼时西陆尚处蛮荒,埃及法老,已对阻隔红海与地中海的苏伊士地峡,一筹莫展。以当时之技术条件,开挖苏伊士运河,不啻天方夜谭。 然,既无法直接挖断地峡,何不另辟蹊径。 尼罗河,自南向北流经埃及全域,汇入地中海前,散成数个支流。若能将红海与尼罗河相连,地中海船只便可经由尼罗河进入红海。如同筑造万里长城的华夏文明,能建造金字塔的埃及人,亦称基建狂魔。 十二王朝的两位法老,辛努塞尔特二世与辛努塞尔特三世,首将苏伊士湾北部与境内大苦湖连通。然后在尼罗河与大苦湖之间,沿尼罗河东面的图米拉特干谷(Tumilat)开挖一条长达二百五十里的东西渠道。如此一来,红海船只便可经尼罗河三角洲,顺下地中海。然工程实过于庞大。最终搁浅,未能完成。 后波斯崛起。大流士一世征服埃及。接手法老们未竟事业,终凿穿漕渠。从红海船入地中海,只需四天。漕渠足宽二十丈,可供两艘桨帆船,并列行驶。足见工程之巨。 波斯人后,马其顿帝国兴起。亚历山大横扫欧亚,埃及逐渐希腊化。托勒密王朝对水利并不重视。这条接力凿穿的黄金航道,很快被淤泥阻塞,随之荒废。 后几经重开,又几经淤塞。 随后,奥斯曼帝国崛起。奥斯曼素丹对贸易本身,并不感兴趣。更喜欢占据欧亚十字路口,收取过路费。如此一来,古老的水道,再无疏通之可能性。乃至急于寻找印度的欧洲人只能扬帆西去,促进好望角和美洲的发现。 直至十九世纪末,这项延续了四千年的烂尾工程,最终由法国征调四百万埃及人,花费整整十年,(1869年)最终完成。为开凿苏伊士运河,计有十二万埃及人死于工地。许多尸体,无人认领或无法辨认,最终草草埋骨在黄沙,亦或被投入苏伊士运河之中。 自随蓟王泛舟南下,亲眼得见顿逊海渠的开建。开凿『苏伊士海渠』的念头,便在秦后鲁琪拉的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若能沟通红海与地中海。丝路商人无需忍受安息的重税盘剥,经水路,将大汉的丝绸,源源不断贩运罗马。随之而来,蓟国横海舰队,长驱直入。 那些个围绕地中海而建的罗马城市,几不设防。 每每虑及,心头便犹如火烧。 洛阳,西园,长秋殿。 “卑下伍孚,叩见太后。”上军校尉伍孚,肃容下拜。 “校尉免礼。”帘内何后轻声言道:“校尉可知所行之事,何其艰险。” “太后如何得知?”伍孚不由一愣。 “自是大将军告知。”何后言道。 “卑下已有死志。”伍孚实言相告:“必除贼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1 飞桨木兰 “家小何在?”何后遂问。 “家小已送入函园。蒙大将军厚恩,以露台宅邸相赠。又赐蓟钞百万,此生无忧。”伍孚答曰。 “董卓暗披软甲,刀剑难伤。”此事,何后亦知。 “无妨。”伍孚答曰:“卑下已觅得神兵利器,当可一击毙命。” “也罢。”见他心意已决,何后言道:“若除贼臣,校尉当封侯。” “谢太后!”伍孚再拜而出。 稍后,长乐太仆赵忠,应召入内:“太后。” 何后言道:“九九重阳,举家欢聚。传朕口谕,京中何氏亲眷,皆入园中赴宴。” “喏。”赵忠自去传命。 蓟王秦后,新婚燕尔。循例。蜜月之中,新妇皆与夫君,同床共枕。密集受孕。 完成血矛之约的希雷娅并阿奇丽娅,心结尽解,冰释前嫌。正如希雷娅梦境所示。阿奇丽娅,身具亚马逊传奇女王塔勒斯里斯的血脉。从母系氏族的角度而言,阿奇丽娅亦是亚马逊。毋庸置疑。尤其承欢一夜,双双醒来。四目相对,二人心照不宣,默契共生。 得知自东迁以来,历代女王的贞落,已与夫君血浴。阿奇丽娅不禁心生异样。昨夜又何尝不是浴血一战。 待稍后醒来的星辰·阿斯翠娅,说起解除血牙诅咒时,贞血涂唇的经历。更让阿奇丽娅,娇羞无限。 悉知深肤亚马逊,命运多舛。阿奇丽娅言,在罗马时,曾特意搜集过东迁亚马逊一族的情报。如同万里征途一般,支离破碎。历次战役被俘亚马逊,遭遇与女王等人,并无二致。还有不少,被贩运到罗马。充作女角斗士,搏击取乐者,不下数百人。时至今日,或十不存一。 女王轻轻颔首,战死是我族最终的归宿。 阿奇丽娅忽又言道:还有女战士伙同角斗士起义,杀出城市的传闻。罗马边墙行省,最大一支沙漠马贼的首领,绰号“血沙蝎母”。许是亚马逊。 曾号“血巢之母”的星辰·阿斯翠娅,点头道:感觉很像。 比起为战而生的亚马逊,先行复苏。秦后待女侍医入室施术,才被腹下阵阵清凉唤醒。欲挣扎起身。身侧希雷娅安抚道:皇后勿动。宫妃侍寝,侍医善后,乃是例行宫规。 闻是循宫中旧例,秦后这才稍得安心。火辣渐退,舒爽滋生。清洗上药,侍医言,内外无创,无需缝合。 “有劳。”秦后实不知如何作答。 “奴婢不敢。”侍医不见容貌。皆身披医袍,肩背术箱,佩口罩手套。为宫廷制式穿戴。 仰见众人皆有侍医善后。又见面色略显苍白的英妮娜,还被喂下一丸补血药。秦后方知,何谓“面面俱到”。 “夫君何人善后?”秦后悄声问道。刘备已先行起身。此时,当在瑞麟阁中,批阅公文。 “吴房君,太医左令华妁。”希雷娅答道。 “原来如此。”秦后终是安心。 北宫,瑞阁。 蓟王刘备,正对照图卷,细看一艘船模。 此船模名曰:木兰舟。 南朝《述异记》:“木兰洲在浔阳江中,多木兰树。昔吴王阖闾植木兰于此,用构宫殿也。七里洲中,有鲁般刻木兰(树)为舟,舟至今在洲中。诗家云木兰舟,出于此。“后常用作船之美称,非指木兰树所造。 后世木兰舟,乃为巨型远洋海船。《岭外代答》中言其“帆若重天之云,舵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不忧巨浪,而忧浅水”。时“言船大者,莫若木兰舟也”。木兰舟以体大、载重(可载六七百人),结构坚固、抗风浪强,船员航海术娴熟,而闻名于海上。 又闻。唐时,此船于波斯湾航行,因船体大,只能泊于西拉甫港,货物须换小船才能西航至幼发拉底河口。溯幼发拉底河至巴士拉,再由此陆运至阿拉伯帝国首都巴格达。 因搭乘“唐舶”安全。故许多远道而来的阿拉伯商人,宁肯囤货等待此舶转送。回国时,则常乘木兰舟至南印度,而后才换乘阿拉伯木船归乡。此逸闻亦可佐证,华夏造船术之先进。 为贺秦汉和亲之喜,将作寺特献此船模。 与白波大舡类似。此船多桅,桅杆装有机关转轴,可自由放倒、竖起。其“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船舱之内可养猪、造酒。另有“大木兰船”,“一舟容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比起满满上邦气象之白波大舡,木兰舟更多市井气息。更适民用。换言之,木兰舟,乃为国中船户而造。用以替换现有船只。 刘备发现,除去诸多细微处的改进,最大不同,来自潜轮。 与现有列轮迥异。木兰船身下所置,乃是螺旋浆轮。 螺旋,本指像螺蛳壳纹理的曲线。语出唐玄奘《大唐西域记·迦毕试国》:“又有如来发,发色青绀,螺旋右萦,引长尺余,卷可半寸。” “此轮何名?”蓟王细看船模,脱口而出。 士贵人翻阅图卷答曰:“飞车桨。” 刘备闻其名,会其意。飞车,乃指“竹蜻蜓”也。 本是一种古老的儿童玩具。由轴和桨翼组成,多以竹木制做。商朝时,便有此物。 葛洪《抱朴子》有载:“或用枣心木为飞车,(于竹筒内)以牛革结环剑,以引其机。或存念作五蛇六龙三牛、交罡而乘之,上升四十里,名为太清。” 于是“飞车”,被认为是竹蜻蜓的最早记载。 然就刘备所知,华夏最早飞行器,当属《山海经》中『奇肱飞车』。 “奇肱之国在其北,其人一臂三目,有阴有阳,乘文马。”注曰:“其人善为机巧,以取百禽,能作飞车,从风远行。” 将作寺良匠,必是受竹蜻蜓、盐府风车、水中漩涡,乃至海上水龙卷,所启发。灵光乍现,将列轮改成螺旋浆轮。 刘备焉能不大奇。 “功效如何?” “倍于列轮。” “妙哉!”蓟王不禁慨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2 连珠合璧 木兰舟三桅至六桅不等。艏、舯、艉,三处船楼,亦错落高低,不同搭配。集水密隔舱、平衡舵、减摇龙骨、钉接榫合并船壳造船法于一身。效仿西林车楼。船楼内各式便利,一应俱全。居家载客,两相宜。 此船,艏尖艉肥,面阔底尖。其中,“木兰(大)舡”,设六桅,计十二帆。船长二十六丈(60米),宽六丈七尺八寸(15.6米),高三丈二尺六寸(7.5米),吃水二丈五(5.8米)。 主甲板上有艉楼二层,下有三层,底层为水密隔舱并压载舱,其上两层为货舱、针房、医舱、船员住舱等。 木兰舟并木兰舡。一大一小。载重三千石至万石不等。 『飞车桨』并『鸾翼帆』,双驱动。昼夜可行三千里。 一言蔽之,吃水深、稳定好、航速快、续航强。 将作寺所献船模,便是木兰舡。 士贵人言道:“此乃‘甲字号’木兰舡,为船户所居用。另有乙、丙、丁,三(型)号。” 蓟王轻轻颔首:“必是客船、货船、客货两用,三型。最大区别,在于艏、舯、艉三楼,并樯桅数目,各有不同。” “夫君明见。”士贵人按图索骥,果如刘备所言。 船身大小既已确定。舱容亦随之确定。然甲板下船舱不宜载客,唯多建船楼。于是必起艏、舯、艉三楼。如此一来,甲板遂被挤占分割,唯有将帆樯,减至三桅(鸾翼帆最低三桅)。若客货两用,则各有取舍,增减不一而足。且看船家如何择选。若只为货运,则设艉楼一层。通甲板可置“双鸾翼”,计六桅。若不用鸾翼帆,改用新式『翀嚣帆』,可挂满十二帆。 嚣,古之四翼鸟也。《山海经》:“(梁渠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夸父,四翼,一目,犬尾,名曰嚣,其音如鹊,食之已腹痛,可以止衕(腹泻)。” “翀(chōng),飞上天”。 翀嚣者,四翼冲天也。 四式木兰舡,必引国中船户,争相订购。 “将作寺献船有功。自左国令以降,升爵一等。”大利于国,蓟王焉能吝啬。 “左国令黄承彦,位居国老。若再升爵,当为关内侯。”士贵人言道。 “此船一日三千里。国之利器也。”刘备言道:“当为关内侯。” “喏。”士贵人遂去拟诏。 蓟王新婚燕尔,不忘国事。诏封左国令黄承彦为关内侯,赐车盖,特高一丈,长史主簿车,缇油屏泥于轼前。另赐黄金百斤,骏马十匹,翠玉琼浆十瓮,蓟钞十万。将作令苏伯以降,皆升爵一等。各有赏赐,不一而足。 此乃继“龙窑一体烧造术”,蓟王再升匠人爵。 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毕协赏罚,戡定厥功”。将作寺必有大贡献,方得升爵重赏。须知,蓟王有言在先:五大夫以上高爵,非立大功者不可得。 乃至五大夫爵以上,每升一等,作价十亿钱。足见民爵之昂贵。一般人等,便是豪阔如田韶,想卖官鬻爵,亦力有不逮。 蓟王诏命将作寺,齐升一等爵。足见事大。 果不其然。稍后,待木兰船模,公之于众。众皆恍然大悟。 “木兰白波,飞桨翀帆”,遂成典故。并著于世。 大到船壳,小到船板,皆与先前不同。故旧式海船,无从改造,唯有拆除重造。饶是如此,成本亦比购买新船,价低三成。 于是,“解船工”,应运而生。解船与(庖丁)解牛同意。解船工,专解旧船。将船木分门别类,拆解下来。送入船坞,取材重造木兰舡。 尤其老船木,本就质地坚硬,远超一般木材。且久经海水浸泡,浪潮冲刷。质地更硬,密度更高。并有防腐、防虫、防水、防晒、耐潮、耐磨等诸多优点。去朽留精。老木再用,重获新生。尤其诸如甲板、侧舷、船舱等处船板,皆可通用。 唯一重大改造,便是龙骨。 龙骨之重要,不言而喻。即便颇多花费,亦不可省。待清空船台,便开造新式木兰船。 九九重阳,置酒高会。 蓟王于王宫,大摆国宴。宴请八方来使,四海姻亲。 歌舞百戏,应有尽有。奇人异士,群英汇聚。凡故国来使,后宫妃嫔,皆于南宫披香殿内,垂帘相见。传语家书,遥寄乡情。凡能入披香殿觐见,使者皆与有荣焉。传为美谭。 九九重阳日,会宾客大宴。蓟王携二后,盛装入殿。蓟后并秦后,一个翠凝仙艳,一个雍容华丽。连珠合璧。与蓟王左右相伴,佳偶天成。 果然只羡鸳鸯不羡仙。 秦蓟之好,广为流传。 凡节庆,必不止一日。自月初蓟王和亲,到九九重阳。“三日小宴,五日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 国人无不慨叹。蓟王家待亲使,何其厚也。 恰逢深秋时节。蓟国千里稻禾,水天一色。城中重楼高阁,鳞次栉比。蓟都号五九城。只比京师洛阳稍逊一筹。一见方知,实则“半百之城”也。足满五十衢。 蓟都十城,皆满四十九衢。三百里督亢,所聚繁华鼎盛,必是龙兴之地。 蓟国之强盛,非亲见而不可尽知也。 可想而知。待使者满载而归。各国姻亲纽带,必当牢不可破。 自古富在深山有远亲。只需说,有个富贵姻亲,哪怕远隔千山万水,恨不能插翅来见。更何况丝路流金,万里无波。东西南北,皆畅通无阻。 兵精将广,谷支十年。蓟王虎威,不可争锋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离席。 群臣、使节,齐声恭送。而后鱼贯而出,尽兴而归。便有酒醉,脚步虚浮亦无妨。门下署早已备好公车,由专人送入各处馆舍。一夜安枕不提。 乘天梯,直升七重顶。蓟王携二后,共入观天阁。观天阁女仙,喜从天降。又“弱态含羞,妖风靡丽”。便是倭妃,亦闻诏而至。 蓟王携二后,同修仙门中术。携手大道,共赴仙班。 无可,厚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3 有生之年 蓟国兵强马壮,蓟王威震四方。恩怨分明,嫉恶如仇。自幼割头进爵,因功封赏。虽富甲一方,却从未卖官鬻爵。泱泱上邦,国风亦如此。 善待姻亲,花钱如流水。且一切花销,皆出少府。未动分毫民脂民膏。先前,国相与国令,分掌宫中内外诸事。自设门下署并少府,国令与国相,皆分掌国政。不再参与王家之事。且为纪念故人,从此不再设右国令一职。虽有缺憾,却无愧于心。 强弱,乃势也。 强者顺势而为,凡有下赐,弱者必甘之如饴,乃至恸哭流涕。感激涕零。 弱者逆势而为,凡有上供,强者说三道四,挑三拣四,还难免嗤之以鼻,乃至不屑一顾。无人感激(上贡不是应该的吗?)。 故曰,唯有强权方手握真理。 为何蓟国虽只有千里之土,却聚拢千万国民。更有海内仁人志士,纷至沓来。便是受不了那口鸟气。 四夷皆以汉化为荣。亦是此因。 自我高祖一时大意,身陷平城之围。而后百年,匈奴皆对大汉,不屑一顾。话说,秦汉之交,华夏百废待兴,满布疮痍。时有语云:“汉兴,接秦之獘,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饷,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 天子出行,竟凑不齐一色马匹。将相只能乘牛车。齐民无片瓦遮头。后文景之治,百年生息。武帝一战功成,终扬眉吐气。“漠南无王庭,漠北走穷狗。” 立国尚不满百年。 不急。 亦无需百年。 蓟王二十又七。有生之年,当可四海归一。 九九重阳后。四方使节,携蓟王回礼,洒泪而别。南港旌旗蔽日,帆樯如林。货运天梯,早将车队收入船腹。待抵达最近港津,再依次放下,省时省力。 迎来送往,自有门下署吏,全权负责。门下督郑泰,主簿孙乾。功曹许靖,贼曹刘翊,记室张节,居功至伟。更有东孝西直,并司马祭酒,统御全局。自当面面俱到。 单门下一署,人才鼎聚。可想而知。国之羽翼,如林之盛。 待使节船只尽去。王家船坞,闸门升起。碧水倒灌,维护保养一新的三足踆乌号,徐徐驶出。王宫车驾,由盛装云霞卫护佑登船。顺下泉州,汇入横海右艂,并海市随同南下。 融漓本欲随行。奈何年岁尚小,进出船宫,多有不宜。另需补足汉宫仪。且为王太后所喜,故留在身边,言传身教。视如己出。 融漓身系三南大局,断不可有失。 俗谓财不露白。自当养于深宫。万勿轻动。 自入船坞养护,三足踆乌,焕然一新。赶在出航前,将作寺良匠,又加班加点,更换飞车桨。七桅凤翅帆未做更改。三足踆乌船宫,稳重第一。 比起后世置于船尾的螺旋桨叶,时下飞车桨,仍置于左右侧腹下。差动齿轮组并变速齿轮组,可精确调节中高低,三挡转速。再加过桥齿轮,前进后退,灵活可变。 墨门机关术,自有大玄机。 蓟王南下五日。 京师朔望大朝。百官齐聚玉堂殿,商讨国事。 首当其冲,无非合肥侯淮南割据。 少帝大肆笼络,四方州牧。上下夹攻,腹背为敌。恨不能,如南阳那般,将寿春亦连根拔去。话说,数月之后,南阳水退。南都城墙,百孔千疮。城内楼宇,多已残垣断壁。南阳乃光武龙兴之地。云台功臣,半数所出。勋贵世家遍地。 逃难时,只顺走一两件传家之宝。余下积谷、积财,皆没于大水。大水退后,遂被厚厚淤泥掩埋。于是乎,各式人等,皆奔南阳。挖掘自家积财,盗掘他人钱财,兼而有之。南阳一地,遂成“聚宝盆”。甚至连家冢祖坟,亦未能幸免。盗掘之猖獗,竟“一日千丘立,四野无哭声”。 可不是么。又不是真坟,何来哭声。 鱼龙混杂,吏治全无。 惊闻祖坟不保。先前滞留蓟国各处国宾馆,整日醉生梦死的南阳勋贵世家,纷纷质押传家之宝,招募佣兵,僦船南下,驱赶盗墓贼不提。 故,今日大朝。略有不同。 京中南阳勋贵世家,纷纷托人上疏。求少帝发兵,剿灭流寇。重建帝乡。 重建帝乡,力有不逮。然驱逐流寇,当手到擒来。 少帝遂问政太师。 董卓对曰:“回禀陛下,杀鸡焉用牛刀。南阳郡,本为荆州所辖。当命荆州牧,发郡兵驱之。” 少帝轻轻颔首:“重建之事,又当如何?” 董太师对曰:“南阳大水,乃出天意。至今不知祸福。若有违上命,逆天而行。恐非社稷之福。故,臣以为。重建之事,宜当徐徐图之。” 董卓果现权臣之姿。假以时日,当可比大将军梁冀也。少帝心中慨叹,而色不变:“太师所言极是。非朕不愿,乃不敢也。” “陛下明见。”董卓领群臣下拜。 起身后,面露得色。手中朝芴,乃尚书令荀攸,入殿前,亲自送来。董卓遂更换手中朝芴,自行入殿。由尚书令先行“备板”,殿前更换,几成惯例。 如此,神鬼不觉。百官见太师,对答如流。亦各自嗟叹。 可想而知,少帝亦越发信赖。 贼臣与权臣,一字之差。然云泥之别。同样嚣张跋扈,只手遮天。然贼臣者,窃国也。权臣者,专权也。 只需不窃国。何人为权臣,之于少帝而言,并无本质不同。 故见董卓渐有权臣之姿,朝野上下,皆暗松一口气。 扪心自问。此时此刻之董卓,并无代汉之念。亦无废帝之心。 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稳步下阶,心腹爱将牛辅,早已恭候多时。 却见一人,手持朝芴,立于阶下。 定睛一看,正是西园上军校尉,伍孚。 董卓不疑有他,和煦一笑:“校尉所为何事?” 伍孚躬身答曰:“下官奉太后之命,诏太师入西园,商讨立后之事。” “哦……”此事,尚书令许攸有言在先。欲将董卓女孙配天子。 太后传诏,不可不去。 略作思量,董卓轻轻颔首:“有劳校尉。” “不敢。”伍孚再拜:“太后尚有口谕,命下官传语太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4 以谢天地 非伍孚故弄玄虚。乃因立后兹事体大。密语相告,达成默契。唯恐骤然出口而事无成,伤及二家颜面。亦非太后所愿。 董卓心领神会:“太后口谕,某,洗耳恭听。” 伍孚这便躬身近前,附耳言道:“太后曰:公女孙,岂能白身入宫。宜当受封渭阳君。” “哦!”董卓大喜,冲西宫行礼:“太后所虑周全,臣,焉敢不从。” 便在此时,伍孚忽弃朝芴,袖中寒光一闪。 噗—— 七星刀削铁如泥。直插心窝。 “嗷——”董卓目眦尽裂。双臂宛如铁箍,将伍孚死死钳住。 “虏欲反耶!” 伍孚大声言道:“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 言罢奋力抽刀,顺势切下。 “贼臣受死!” 斜切一刀,迸溅火星。几将董卓剖腹。 “太师!”牛辅近在咫尺,却救之不及。 “哈哈哈!”伍孚仰天大笑。余光一瞥,忽浑身一颤。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董卓奋力将伍孚推出下怀。用力之猛,全然不顾肥大身躯,仰面坐地。 上身去势未尽,后脑勺磕中石阶。一时披头散发,热血泼面。 顾不得许多,低头一看。三层软甲悉数破烂。然肥肚却只留下一道浅浅血线。伸手抹去,并无大碍。 “哇哈哈哈……”董卓劫后余生,狂笑不止。 伍孚早被如狼似虎,一众秦胡兵拿下。 “太师!”牛辅惊魂未定,并用手足,爬来相见。 非伍孚故弄玄虚。乃因立后兹事体大。密语相告,达成默契。唯恐骤然出口而事无成,伤及二家颜面。亦非太后所愿。董卓心领神会:“太后口谕,某,洗耳恭听。” 伍孚这便躬身近前,附耳言道:“太后曰:公女孙,岂能白身入宫。宜当受封渭阳君。” “哦!”董卓大喜,冲西宫行礼:“太后所虑周全,臣,焉敢不从。” 便在此时,伍孚忽弃朝芴,袖中寒光一闪。 噗—— 七星刀削铁如泥。直插心窝。 “嗷——”董卓目眦尽裂。双臂宛如铁箍,将伍孚死死钳住。 “虏欲反耶!” 伍孚大声言道:“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 言罢奋力抽刀,顺势切下。 “贼臣受死!” 斜切一刀,迸溅火星。几将董卓剖腹。 “太师!”牛辅近在咫尺,却救之不及。 “哈哈哈!”伍孚仰天大笑。余光一瞥,忽浑身一颤。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董卓奋力将伍孚推出下怀。用力之猛,全然不顾肥大身躯,仰面坐地。 上身去势未尽,后脑勺磕中石阶。一时披头散发,热血泼面。 顾不得许多,低头一看。三层软甲悉数破烂。然肥肚却只留下一道浅浅血线。伸手抹去,并无大碍。 “哇哈哈哈……”董卓劫后余生,狂笑不止。 伍孚早被如狼似虎,一众秦胡兵拿下。 “太师!”牛辅惊魂未定,并用手足,爬来相见。 非伍孚故弄玄虚。乃因立后兹事体大。密语相告,达成默契。唯恐骤然出口而事无成,伤及二家颜面。亦非太后所愿。董卓心领神会:“太后口谕,某,洗耳恭听。” 伍孚这便躬身近前,附耳言道:“太后曰:公女孙,岂能白身入宫。宜当受封渭阳君。” “哦!”董卓大喜,冲西宫行礼:“太后所虑周全,臣,焉敢不从。” 便在此时,伍孚忽弃朝芴,袖中寒光一闪。 噗—— 七星刀削铁如泥。直插心窝。 “嗷——”董卓目眦尽裂。双臂宛如铁箍,将伍孚死死钳住。 “虏欲反耶!” 伍孚大声言道:“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 言罢奋力抽刀,顺势切下。 “贼臣受死!” 斜切一刀,迸溅火星。几将董卓剖腹。 “太师!”牛辅近在咫尺,却救之不及。 “哈哈哈!”伍孚仰天大笑。余光一瞥,忽浑身一颤。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董卓奋力将伍孚推出下怀。用力之猛,全然不顾肥大身躯,仰面坐地。 上身去势未尽,后脑勺磕中石阶。一时披头散发,热血泼面。 顾不得许多,低头一看。三层软甲悉数破烂。然肥肚却只留下一道浅浅血线。伸手抹去,并无大碍。 “哇哈哈哈……”董卓劫后余生,狂笑不止。 伍孚早被如狼似虎,一众秦胡兵拿下。 “太师!”牛辅惊魂未定,并用手足,爬来相见。 非伍孚故弄玄虚。乃因立后兹事体大。密语相告,达成默契。唯恐骤然出口而事无成,伤及二家颜面。亦非太后所愿。董卓心领神会:“太后口谕,某,洗耳恭听。” 伍孚这便躬身近前,附耳言道:“太后曰:公女孙,岂能白身入宫。宜当受封渭阳君。” “哦!”董卓大喜,冲西宫行礼:“太后所虑周全,臣,焉敢不从。” 便在此时,伍孚忽弃朝芴,袖中寒光一闪。 噗—— 七星刀削铁如泥。直插心窝。 “嗷——”董卓目眦尽裂。双臂宛如铁箍,将伍孚死死钳住。 “虏欲反耶!” 伍孚大声言道:“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乱国篡主,罪盈恶大,今是吾死日,故来诛奸贼耳。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 言罢奋力抽刀,顺势切下。 “贼臣受死!” 斜切一刀,迸溅火星。几将董卓剖腹。 “太师!”牛辅近在咫尺,却救之不及。 “哈哈哈!”伍孚仰天大笑。余光一瞥,忽浑身一颤。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董卓奋力将伍孚推出下怀。用力之猛,全然不顾肥大身躯,仰面坐地。 上身去势未尽,后脑勺磕中石阶。一时披头散发,热血泼面。 顾不得许多,低头一看。三层软甲悉数破烂。然肥肚却只留下一道浅浅血线。伸手抹去,并无大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5 兵荒马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殿前遇刺?”少帝表情一息数变。 “正是。”史夫人亦知事态严重:“所幸太师身披三层软甲,只有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何人行刺。”少帝话将出口,已有所料。 “西园上军校尉伍孚。”史夫人如实答曰。 “唉!”少帝颓然落座。果不其然。与何氏外戚,脱不了干系。 史夫人又言道:“伍孚被当场擒获,大将军奔走入西园。洛阳内外,人尽皆知。” “如何两全。”少帝忙问。 “断难两全。”史夫人进言道:“伍孚乃出西园卫。且为前大将军何进府吏。对何氏外戚,忠心可鉴。此人乃忠义之士,断不会背主。然太师亦非等闲之辈。如何甘心坐以待毙。陛下宜当速决。迟恐生变。”言下之意,陛下乃太后所出。宜当尽早切割,迟恐延祸上身。 “太师,意欲何为?”少帝目光不善。 “为绝后患,必行废立新帝。”史夫人答曰:“王美人贵子,自幼长于永乐宫。人称‘董侯’。今虽为太后所夺,豢养身边。然终归日短,必不能尽收其心。乃上上之选。” “朕天命所归,太师焉敢逆天行事。”少帝强辩。 “握十万大军,镇洛阳八关。董太师若一意孤行,朝野上下,无可匹敌。”史夫人苦劝:“便是权宜之计,陛下亦速决。” “当如何行事。”少帝反问。 “先传诏抚慰,再遣太医令登门。而后传檄,命大将军何苗,自行投案。而后三司会审,便夷三族,亦悉听尊便。” “廷尉、御史中丞、司隶校尉,三司之中,唯御史中丞乃出太师一脉。想必,太师断不会应允。”少帝言道。 史夫人又何尝不知:“陛下明见。若无铁证,三司必不会令太师如愿。” “传诏卫将军,火速入西园,将大将军何苗押解黄门北寺狱。”少帝金口玉言。 “喏。”黄门令左丰急去传令。 少帝又命太医令张奉,登鱼梁台,亲为太师诊治。二宫内外,气氛肃杀。恐再遭屠戮。 鱼梁台上。 董卓腹缠包扎,出殿相见。 “拜见太师。”台上台下,坚兵利甲。屯于京师近郊苑囿的虎狼之士,悉数在列。不下数万之众。 “西园上军校尉伍孚,暗藏尖刀,殿前行刺。大逆不道,当夷三族。幕后之人,与之同罪。”环视左右,俯瞰台下,董卓吐气开声:“大将军何苗,屡次陷害,罪不可恕。满门老小,捆绑来见。余下同党,皆入名册。尽数捉拿,勿放走一人。” “喏!” 数万大军,兵分数路。破家而入,凡有抵抗,悉数砍杀。一时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便有一支人马,一路烧杀抢掠。直奔函园而来。 便有东门候,快马入军堡:“报,董卓乱军,正杀奔园中。” 军门都尉华雄,披甲上马。率五百精骑,呼啸下山。 函园不过华雄本部,三千守军。且各有一曲,守备东西山门,南北水砦。营中常备,不过千众。五百精骑下山,已空去一半。 十里函园,九坞连横。四面垣墙,环抱碧水。 易守难攻,乃是坚城一座。 尤其九坂悬楼以上。二崤城凌然高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乱军追砍民众,撞向山门。 见机不妙,守门军士早早折起吊桥。民众拥挤护城河岸,望城而哭。 情急之下,便有人纷纷跳入水中。只欲逃过一劫。 “开门落桥。”华雄挥刀一指。 “喏!”吊桥开折,搭上对岸。民众蜂拥入园。 函陵令鲁肃亦闻讯赶来。领刺奸贼捕等,寺中属吏,引导民众,往阳港双市避难。 遥见函园山门,闭了又开。一众乱军,喜从天降。 故不得砍杀,竟纵马踩踏,从人群中生生碾过。便有身形瘦弱者,躲闪不及,喷血扑地。被踏成肉泥。 华雄横刀立马,侧立桥头。人马寂静,岿然不动。 “哼!”突前骑将,一声冷哼。华雄前为董卓帐下督。大将军何进攻打二宫,董卓受命攻杀黄门,实则滥杀无辜,阻挡函园兵马驰援。 后被蓟王义弟,张飞所败。收归麾下,为军门都尉。 转投明主,既令人艳羡,亦遭人嫉恨。尤其旧时袍泽。 区区华雄,有何本领。竟为蓟王所用。 心念骤起,断难压抑。骑将眼中再无旁人。快马加鞭,当胸一槊。 “呔!纳命来——” 音犹在耳,人马交错。 断首冲天,血喷十丈。 华雄刀背一挑。缰绳绷直,战马陡然止步。 无头尸,飞扑坠桥。血雨叮咚落地。桥上桥下,一时血染。 一刀劈死骑将。华雄轻夹马腹。胯下西极良马,飞奔而出。 骑将一合授首。从骑惊魂未定。华雄单人匹马,直撞眼帘。 不及提槊,寒光入腹。如撞风墙。上半身竟似老树断根,又似断线风筝,轰然崩落。 “啊啊啊……”目睹下半截身,喷血远去。骑士目眦尽裂,气绝身亡。 华雄人借马势,手起刀落,砍翻一地。不等战马力疲,身后五百精骑,已杀奔而至。长刀并举,人马俱碎。 长街血染,脏器横流。 五百鲜卑王骑,随蓟王远征西域。本为二弟关羽所辖。回国前,转于华雄帐下。百骑冲锋,无往不利。 一个照面,碎成一地。 枭首记功又何必。 “都尉速回。” 闻城上谯楼,函陵令鲁肃言语。华雄徐徐勒马,领兵返回。 山门落下,吊桥叠起。函园万全守备。 待华雄草草冲洗,披甲上楼。鲁肃正背手而立。眺望城郭,四处火起。 “都尉护园有功,某当如实上禀。”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华雄言道:“秦胡乱兵,贼心难改,恐难收敛。” “京师兵乱,乃因董卓殿前遇刺。”鲁肃如何能不知晓:“园中三千兵马,当可一用。” “愿听号令。”华雄抱拳道。 鲁肃言道:“命军士谨守山门,饱食酣睡,以为接应。” “接应何人?”华雄领命问道。 “都尉稍后便知。”鲁肃并未明言。 “喏。”华雄亦未多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6 隔岸观火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报——”董卓高居鱼梁台,坐听斥候轮番来报:“何苗同党,悉数拿下。奈何只身逃入西园,府中已无家小。” “哼哼!”董卓嗤鼻一笑:“如此,便坐实乃大将军主谋。” 尚令许攸,高居西席之首,适时进言道:“太后西园,有万余园卫。急切间,恐难攻下。” “西园,历经先帝并太后,多年经营。固若金汤,断难强攻。”董卓历经生死一线,先前种种镜花水月,悉数看破。宦海沉浮,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身死族灭。凶兽之狡诈精明,随之重现:“此事乃大将军何苗所为,与太后何干。某,若冒天下之大不韪,攻打西宫,必落人口实。只需兵谏当今天子。料想,孰轻孰重,太后当有决断。”言下之意,乃挟天子以令太后。若不能如愿,则废立新帝。一拍两散。 不料董卓其人,亦有可取之处。许攸心中暗叹,面色自然:“太师明见。” 西园有万余精锐,强攻不易。然南北二宫,守卫不过寥寥数百。再加南北驻军,亦不满万人。且需守备偌大宫城,左支右绌,如何能挡十万虎狼之士。 一日破城,何其易耳。 许攸又道:“太师当先上表,再行兵谏。” “言之有理。’董卓从谏如流:“表奏,便由子远代劳。” “卑下敢不从命。”许攸求之不得。 天子暗弱,贼臣乱权。洛阳屡遭兵祸,四郭血流成河。万幸,早有半数吏民,避迁函园。如今立于自家高阁,隔岸观火。悲喜两重天。 华雄血洗长街。残肢断臂,皮发脏器,迸溅一地。令众贼兵,闻风丧胆。不敢再犯,亦稍加收敛。 话说,便是抄家大将军何苗党羽,已令贼兵,大赚一笔。然太师有令在先,不可放滥。更加二月社时,祸害良家妻女者,皆被刀斧手剁成肉泥。故百官娇妻美妾,不敢擅动。悉数捆绑,送上鱼梁台。 眼不见,心不烦。 先斩其羽翼,再兵谏朝堂。 如此,便无人为何苗强辩。朝堂遂成董卓一言堂。趁机发难,清除异己。便是许攸所言,血洗朝廷之真正用意。待朝堂皆为董卓朋比占据。那时先兵谏,再逼少帝退位。如此水到渠成。只需擅自废立,董卓必与王莽无异。蓟王振臂一呼,天下定矣。 一夜兵荒马乱。天明时,鱼梁台上,哭声一片。 何苗党羽,举家拥挤台上,周遭刀枪如林。只需一声令下,便可悉数剁翻在地。 尸首抛下高台,喂饱洛水鱼鳖。何其快意。 许攸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待蒸干墨迹,捧于董卓一览。 “来人。”董卓一眼扫过,遂将表奏收入袖中。 “卑下在。”一双贼眼,正于一众犯官妻女身上流连忘返之中郎将牛辅,闻声入殿。 “速备车驾,入宫面君。” “喏!”牛辅咧嘴一笑。 见董卓出殿。犯官哀嚎求饶声一片。 走到人群之中时,董卓稳稳止步。和颜悦色:“诸位稍安勿躁,待禀明陛下,自有定论。” 说完,径直而去。 “太师饶命,太师饶命——”身后哀嚎,充耳不闻。 一夜征召。十万大军,四面合围。 四郭百姓,插翅难飞。 董卓自领一万秦胡铁骑,杀奔内城。 城门校尉赵延,不敢与敌。唯有放其入内。 董卓车驾长驱直入,停在玉堂殿前。 阶上阶下,寥寥数人。人皆噤若寒蝉,步履维艰。一夜抓捕,朝廷恐空去一半。 董卓拾阶而上,于轩下止步。自然而然,正准备脱鞋解剑。忽身形一缓。 从旁服侍小黄门,不知所以。亦束手束脚,不敢擅动。 少顷,忽见董卓徐徐直身。又缓缓迈步。踩在一尘不染,轩下地板。一众小黄门,如遭雷击,纷纷以头触地。不敢多看,不敢多言。 剑履上殿。 周遭百官,亦手足无措。 吐气扬眉,董卓只手握剑,步入大殿。 见董卓一步一印,缓缓逼近。少帝面色,可想而知。 当朝得此特权者,唯蓟王刘备一人。然蓟王入朝,从未失礼。如今董卓竟,竟……少帝悲从心起,竟哽咽难言。 “臣,叩见陛下。”董卓握剑行礼。 少帝强打精神,正欲开口。不料董卓已自行起身。 四目相对,董卓眼中无喜无悲,亦无尊卑。 少帝胆怯忽生,竟自行移开:“太师,免礼。” “谢陛下。”董卓稍稍垂目。 “太师无恙否?”少帝假充关心。 “贱躯无妨。”董卓对曰。 “无恙便好。无恙便好。”少帝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便在此时,董卓言道:“臣有表上奏。” 少帝心领神会:“劳烦太师,且呈上来。” “喏。”董卓只手高举表,目不斜视,纹丝不动。 见陛下来看。黄门令左丰,趋步近前,双手接过,转呈陛下当面。 暗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待将表奏徐徐展开。竟是白绢一卷,并无笔墨。 “太师,何意?”少帝不知所以。 董卓面无表情:“大将军乱国之举,不能胜数,尽荆越之竹犹不能。故,臣无言。”此语,改摘自《吕氏春秋·季夏纪》:“此皆乱国之所生也,不能胜数,尽荆越之竹犹不能。”便是后世所谓,罄竹难。 尚令许攸,闻言一愣。莫非董卓竟将代笔所,弃之不用。 “太师……息怒。”少帝忍气吞声:“朕已命卫将军入西园抓捕。待有司会审,朕自当还太师以公道。” “恕臣无礼。”董卓言道:“大将军乃陛下舅父。亦是太后亲兄。今满门老小,皆避入西园。料想,早有所谋。亦有恃无恐。” 正当少帝苦思如何安抚。忽听董卓言道:“君无戏言。恕臣斗胆。与陛下定三日之期。三日之内,大将军束手就擒,引颈受戮。自当还臣以公道。如若不然。” “如何?”少帝反问。 “‘君不密,则失臣’。陛下言而无信,不配为君。臣当另立明主。”董卓眼中,杀机毕露。言罢,拂袖而去。 殿内百官无不屏气。唯有少帝面色铁青,又惊又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7 坐等期满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陛下与太师,订立三日之期。缉拿大将军何苗。 不等过夜,满城皆知。 更有甚者。若三日期满,不见大将军何苗首级。董卓将行权臣废立之举。 洛阳上下,噤若寒蝉。不见哗然。 换言之。董卓淫威之下,朝野皆屏气,无敢发声。 君不见鱼梁台上,跪满大将军党羽并家眷。高台四面环水,台上台下,重兵拱卫。插翅难逃。董卓自下朝,便在殿内昼夜笙歌,通宵达旦。 坐等三日期满。 全然不顾,殿外一干人等,风餐露宿,忍饥挨饿。 亲见董卓呈无言白绢。尚令许攸,暗自警惕。不敢稍有大意,露出破绽。 董卓狡诈,出人意表。绝非如许攸所料,一切皆在其掌握之中。故行事颇多谨小慎微。不敢轻易进言,求放台上人犯。 事实上。董卓亦非今日才有此举。前奉少帝诏命,节制四方将军。董卓手握生杀大权,却并未先行发难。反与田晏、夏育、臧旻三人,歃血为盟,信誓旦旦。约定南阳大水,先救百姓。遂获三人信赖。却又在百姓尽被蓟王救走,履约之后,骤然发难。砍杀三人,并其部众。携众返京,一举掌控大权。 一举一动,最大得利。 先救百姓,不激怒蓟王,又获诸将信赖乃其一。后杀诸将,既不背盟,又并其众乃其二。待手握十万大军,星夜兼程,兵进洛阳,独登权臣大位乃其三也。 单此事,便足见一般。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然能如董卓这般,两面三刀,虚与委蛇,又心狠手辣,当机立断。足可称“知进退”。 看似简单,实则不然。便足智多谋如许攸,亦远不如董卓,知进退。诸如何苗等,自恃权贵,自视甚高,不知死活者,不提也罢。 不等翌日天明。便有一人,不知进退,夜登鱼梁高台。正是九卿之少府,党魁之张俭。 “老朽张俭,拜见太师。”党魁鹿巾葛衣,藜杖麻履,亦步亦趋,入殿行大礼。 见党魁折腰跪拜,礼数周全。董卓亦难免动容:“少府免礼,请上座。” “谢太师。”党魁起身后,却自居末席,并未上座。极尽谦卑。 “少府所为何来?”董卓和颜悦色,明知故问。 “玉堂殿前之事,老朽略有耳闻,故不敢多言。只求太师,开一面。放过台上百官并家小。老朽愿留为质,三日不见大将军归案,当以死谢罪。”说完,张俭离席下拜。竟以头触地。 “天下重名者,满朝文武,唯公一人耳。”董卓一声长叹:“(张)公既出此言,某焉有拒绝之理。” 言罢,董卓一声令下。将台上罪官家小,悉数放归。独留一众罪官,入殿赴宴。 董卓离席,请张俭上座。一众罪官,胆战心惊,各自落座不提。 重开酒宴。 董卓与张俭,谈笑风生。一众罪官,悲喜交加,苦乐参半。味如嚼蜡,如坐针毡。 少顷,便有中郎将牛辅,手持由罪官府中抄出之往来密信,入殿通禀。言,殿中某官,与何苗同谋。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董卓并指一点。 便有左右虎狼之士,一拥而上,于坐中杀之。先断其舌,次斩手足,次凿其眼目,以镬煮之。未及得死,偃转杯案间。会者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 另有党魁,面不改色。频频举杯,与董卓对饮。 果然天下名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西宫,千秋殿。 大将军何苗,唉声叹气,枯坐无言。 西园门外。被释罪官家小齐聚。哀求“大将军救命”之声,此起彼伏。 人群之中,不时有家眷恸哭悲号。必得知,亲父亲夫,救之不及,已台上遇害。 “门外哭号之人,皆因大将军,身首异处,满门祸及。”帘后太后,面无表情:“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太后莫非为求自保,亦欲拿我抵罪。”何苗惊问。 何后暗自叹息,遂不再言语。 须臾,便有长乐太仆赵忠,躬身入殿:“禀太后,卫将军张济求见。” “必是陛下欲擒我消灾!”何苗惊慌失措,以头触地:“太后救我,太后救我。” 太后置若罔闻:“入殿相见。” “喏。”赵忠眼角余光一瞥,心中亦生慨叹。何苗比何进,差之远矣。 “臣张济,叩见太后。恕臣等,披甲在身,不能行全礼。”卫将军张济,携五官中郎将张绣入殿。 “将军免礼,赐座。”帘内何后云淡风轻。 “谢太后。”宫婢抬出胡床(交椅),张济并张绣,垂足而坐。 “张将军,所为何来?”太后明知故问。 “禀太后。末将奉陛下诏命,请大将军入宫相见。”张济斟酌言道。 “不见,不见。”不等太后出声,何苗已连连摆手。 张济这才发现,何苗正伏于帘下。遂言道:“董太师殿前遇刺,若非身披三层软甲,恐肚肠齐出,血流而亡。行刺之人乃西园校尉伍孚。所持尖刀,削铁如泥。且司隶校尉处,已得伍孚供词。大将军需自辩清白。” “伍孚之事……与某何干。某堂堂外戚大将军,又何须…无故自辩!”何苗色厉内茬,早已露怯。 见帘内太后,不置一语。张济收拢轻视之心,好言相劝:“太师手握十万精兵。将洛阳围成铁桶一般。并与陛下立下三日之约。待三日期满,不见大将军。太师当另立新君。此时,百官恐皆被请至鱼梁台上,并三公九卿,共议废立之举。何去何从,大将军当有决断。” 言下之意。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三日之后,董卓必废少帝。那时若以废帝为质,太后母子连心,又如何能两全?不如舍大将军一人,既全陛下,又保太后,并阖家老小。何乐而不为。 其中厉害,何苗焉能不知。然身家性命,又如何肯轻弃。两难之中,取舍之间。竟捶胸顿足,哭号不止。 张绣见状,不由暗自皱眉。 此等货色,竟恬不知耻,窃居高位。何其不堪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8 深明大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卫将军张济,言尽于此。 帘内太后,亦无言以对。 待哭到力竭,无人相劝,何苗唯有收声。 小将张绣,忍不住抱拳相问:“大将军可有决断?” 前大将军何进,攻打二宫时,命何府死士,火烧永乐宫。令小将张绣一战成名。年纪轻轻,便为五官中郎将。锦绣前程,不可限量。 何苗能有何决断。唯有背身不答。耍起无赖。 卫将军张济,一声长叹。抱拳进心腹忠言:“臣受蓟王重托,护天子周全。时至今日,唯尽力而为。臣等,告退。” “卫将军且慢。”帘内何后忽言道。 “臣在。”张济不疑有他。 “来人,请‘董侯’入殿。”太后遂传口谕。 “喏。”少顷,长乐太仆赵忠,领董侯入内。 “叩见太后。”董侯虽年幼,然举止得当,颇有仪容。 太后柔声言道:“此人乃卫将军张济,董侯随之,可全性命。” “遵命。”董侯再拜起身,又冲张济行礼:“有劳卫将军。” 张济急忙避过:“太后何意?” “卫将军可将董侯,置于鱼梁台上。料想,太师既得董侯,必不会再为难百官。”太后言尽于此。 卫将军张济,如何还不领悟:“遵命!” 太后此举,可谓神来之笔。 董卓既得董侯,心满意足。水到渠成,必行废立。少帝虽难免被废,然性命无忧。有蓟王虎踞在北,董卓如何胆敢大逆不道,屠戮汉室。 且背后深意,远不止此。 卫将军张济,登台献宝,乃是纳投名状。董卓必引为心腹。然张济究竟如何行事,且观后效。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太后深知董卓为人也。 南郭,东罼圭苑。太师府,鱼梁台。 诚如张济所言。为防夜长梦多。董卓尽遣虎狼兵士,将洛阳内外,三公九卿,并朝中百官,悉数车载至台上。 卓谋废帝,会重臣于台上。议曰:“大者天地,次者君臣,所以为治。今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共)主。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勃海王(董侯),何如?” 太仆王允曰:“案《尚》,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余,故霍光废之。今上富于春秋,行未有失,非前事之比也。” 卓怒,罢坐,欲诛允,少府劝之,得免。遂命兵士,驱赶下台。 便在此时,心腹爱婿,中郎将牛辅入殿通禀:“卫将军张济求见。” “哦?”董卓略作思量,这便言道:“请来一见。” “喏。” 须臾,卫将军张济,并五官中郎将张绣,携一锦服童子,昂然入内。 “末将,拜见太师。” “卫将军身前何人?”董卓劈头便问。 “乃王美人贵子,董侯是也。”张济实言相告。 “嘶——”董卓将信将疑:“闻董侯豢养于太后宫中。如何与卫将军至此?” “此乃太后之意。”张济遂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董卓仰天长叹:“不料太后,深明大义。董某竟无言以对。” 与会百官,亦各自嗟叹。太后明知事不可为,故先行示弱。亦是示好。 唯有如此,方能令董卓如愿。唯有令董卓如愿,方能保全少帝,并西宫太后,及何氏满门。 换言之,太后已“投子认输”矣。 果然。董卓离席,先请董侯入主座。而后仗剑立于座下,环视殿中文武百官,吐气开声:“既是太后之意,诸位可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少府张俭,离席下拜。 “我等,无异议。”百官随之离席下拜。便有忠臣如太傅杨彪,早已泣不成声。 董卓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坐榻之上,小董侯正襟危坐,似懂非懂。 南宫玉堂殿。 史夫人面色仓惶,踉跄入内:“陛下,大事不好。” “阿母且说来。”少帝似有觉悟。 “卫将军张济,未能将大将军何苗,缉拿归案。反领一锦衣童子,车驾出园,直上鱼梁台。”史夫人深吸一口气:“台上门内弟子传语,言……” “锦衣童子,可是王美人贵子,朕之二弟,勃海王(刘)协?” “正是。” “太后已认输矣。”少帝惨笑:“不出二日,大位不保。”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史夫人惊慌无措。早已忘记,此话,向来是少帝问她。 “阿母可愿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少帝忽正色问道。言下之意,借史门死士,暗设埋伏。待董卓入殿,击而杀之。 “这,这……”史夫人言道:“日前遇刺,董卓身披三层软甲,仍险遭不测。时至今日,如何肯轻身入宫。十万大军围城,我等势孤,恐难有胜算。” “阿母亦认输矣。”少帝笑中带泪:“朕,养虎成患,追悔莫及。若蓟王在朝,何至于此?” “陛下,妾,妾……”史夫人感同身受,欲哭无泪。 群臣既无人反对。董卓遂马不停蹄,命一干人等,行废立事宜。 只需三日期满。董卓携大军并百官逼宫。 废少帝,立勃海王为新帝。 函园,遗芳里,尚令许攸宅邸。 得许攸提前通报,大将军府主簿陈琳,幸免于难。伏于许攸宅中精舍,未受波及。 待许攸车驾回府,急忙赶来相见。 引入密室,许攸抚掌笑道:“事成矣。” “王莽现世?”陈琳问道。 “然也。”许攸遂将鱼梁台上之事,和盘托出。 陈琳一声慨叹:“不料竟是太后,先投子认输。” “太后此举,大有深意。”许攸言道:“不战而降,绝非太后所愿。” “子远何出此言?”陈琳求教。 “太后所谋,尚未窥破。”许攸如实以告。 陈琳轻轻颔首,遂又言道:“我有一言,不吐不快,还望子远勿怪。” “你我同生共死,何必见外。”许攸肃容答曰。 陈琳遂将心腹之言,娓娓道来:“子远为大汉社稷,不惜以身噬虎。然所作所为,多行不义,恐为天下非议乃其一。被蓟王所恶乃其二也。俗语曰‘三人成市虎’。足见人言可畏。若他日,蓟王三兴汉室,起兵称帝。忌子远身负恶名,蓟王如何重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9 情长谋远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闻此言,许攸眼中,忽泛起一丝暖意。又随之散去。 “孔璋所虑,不无道理。”许攸话锋一转:“然,不记右国令之事否?” “神上宗师。”陈琳幡然醒悟。神上宗师,至死不渝。蓟王亦甘冒除国之险,保其寿终正寝。 “蓟王天下豪杰。爱恨分明,言行如一。心中自有日月,故不为俗世所绊。右国令不负蓟王,蓟王亦不负右国令。”许攸言道:“只因长情二字。” “蓟王长情之主。”陈琳面露钦佩之色。 “然也。”许攸笑问:“天下皆言长情,不知此二字,孔璋又作何解?” “长,久也。情,爱也。”陈琳脱口而出。 “孔璋只知其一也。”许攸摇头一笑。 “莫非此中还有深意?”陈琳亦饱学之士,急忙求问。 “长情,乃远谋也。”许攸一针见血:“情长谋远,便是蓟王所以行事也。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蓟王少时,居十里楼桑,有家中长姐,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另有四友寒来暑往,倾心相交。慧眼识英雄,一金知人心。而后通渠圩田,筑路造楼。楼桑大治,因复祖爵。后割头进封,非功不爵。终并六县为王。娶长母之姐为妻,初为世家豪族所诟病。言,临乡侯何其短视也。然蓟王一意孤行,初心不改。于是刘氏宗亲,旧友故交,天下公孙,悉数归心。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奋三尺剑,布衣为王,何须仰人鼻息。今再观,蓟国和合之风,遍吹巨马两岸。无忘贫贱之交,不出糟糠之妻。英杰辈出,天下齐投,皆始于蓟王也。” 言罢,许攸口出剖心之言:“知微见著。为恶,我远不及右国令。为善,助蓟王三兴炎汉。夫,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蓟王名备,乃为天下首善也。首善便是至善。故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是故,许攸虽有小恶,却功在首善。何罪之有?” 陈琳慨叹:“子远深知蓟王也。” 言及此处,许攸亦感慨万千:“蓟王少复祖爵,兴王道治国。乃(首)善之始也。” 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九月十九日,十万大军入城,围南北宫城。董卓自领一万精兵入宫。于崇德前殿召集百官。命尚丁宫,持何太后诏,立王美人贵子,勃海王刘协为帝,废黜少帝为弘农王。 诏颁后,由太傅杨彪入玉堂殿。亲解废帝身佩玺绶,进奉勃海王刘协。勃海王遂即位,是为汉“献帝”。而后杨彪扶弘农王下殿,步行入崇德前殿,向新帝称臣。见废帝此状,满朝文武,无不哽咽流涕。群臣心中悲痛,皆敢怒不敢言。 新帝登基,未及改元,便大赦天下。 稍后,董卓自拜相国,封郿侯,“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并于朝野内外,广布亲信,僭用近似天子服饰及车驾。呼召三台,权倾朝野。 新官上任三把火。 月末,董卓合太傅杨彪、少府张俭、尚令许攸,携鈇锧至朝堂上。求为建宁元年,九月政变时被诬陷为叛贼之陈蕃、窦武,及次年于二次党锢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献帝准奏,并效合肥侯为帝时所行举措,恢复陈蕃等人爵位,并提拔其子孙为官。此其一。 其二,亲近周毖(周慎之子)、潘隐。原大将军何进府吏张津、丁原等人,也为其幕僚。并在众幕僚建议下,亲近士人,征召天下名士,入朝为官。党魁张俭,尤为董卓所仰赖。 其三,不计前嫌,对关东群雄,如王匡、鲍信等,授以太守,以示和解。然独不授四世三公之汝南袁氏群雄。只因袁氏乃合肥侯外戚。高官厚禄亦难动其心志。 董卓行事果决。俗谓“快刀斩乱麻”。待洛阳八关重开,天下方惊闻,朝廷倾覆,江山易主。 自九月十五日遇刺,至废立新帝,改朝换代,不过半月。 及十月一日大朝。 王美人贵子,已居大位。百官朝拜。无人再提,即将遣归封国之弘农王。 又谓鞭长莫及。 蓟王此时,已入南州。度蜜月于象林苑中。 太师府,鱼梁台。 尚令许攸奉诏登台:“二日后,太后欲在上林苑中设宴,送弘农王就藩。” “母子连心,此举并无不可。”董卓似不以为意,随口问道:“子远,以为如何。” “卑下窃以为,为防太后爱子心切,与之同归。宜当谴军护卫。”许攸言道。 “子远所虑,深得我意。”董卓笑道:“命卫将军张济,领兵护送。” “喏。”许攸再拜而出。 “来人。”待许攸出殿,董卓表情渐变。 “卑下在。”正是中郎将牛辅。 “上林苑中可驻有兵士。” “禀太师,苑众驻有数万兵士。”牛辅答曰。 “传我将令。待太后回宫,严查弘农王车驾,勿放走何苗。”董卓切齿言道。 “喏!”牛辅自领命去。 许攸回府,与陈琳相见。 “太后声东击西,欲助何苗离京也。” “何以知之。”陈琳忙问。 “二日后,太后车驾出城,西入上林苑,送弘农王就藩。”许攸言道:“必将何苗裹挟其中。暗送出城。” “西出城门,毕经函园。恐未及上林苑。何苗已入园中避难。”陈琳忽道。 “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攸忽冷汗淋漓:“不好,太后欲行割肉饲虎,瞒天过海也!” “子远何出此言?”陈琳惊起。 “时不我与。孔璋切勿多问。速替我上山,面见主记蒋干。将太后之事,和盘托出。”许攸语速飞快:“能救太后母子,唯蓟王一人耳。” “也罢。”陈琳遂轻车入二崤城官堡。面见门下主记蒋干不提。 立冬前后,正是蓟国千里稻禾,开镰之时。 蓟国上下,皆忙于稻作,无暇他顾。幸得大幕府,统御内外全局。 洛阳密信,一日抵达。 幕府中丞贾诩,夜开府议。商讨洛阳事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0 崭露峥嵘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卓废立新帝,位极人臣。崭露峥嵘。”贾诩言道:“不久,当为王莽矣。” “董卓为人狡诈。素知进退。有我主在北,恐不敢逼迫太甚。”左丞李儒言道。 “有许攸等人,从旁策应,董卓恐难善终。”右丞荀攸,一语中的。 “许子远,足智多谋,不在某之下也。”李儒有感而发:“窃以为,若未幸得主公赏识,今日之许子远,必为前车(之鉴)也。” 贾诩笑道:“我亦如此想。” “唉。”荀攸叹道:“我主天下豪杰,恶奸佞,远权谋。许子远深知,若轻身来投,必无出头之日。故欲立大功以自効。” “此举,可成乎?”李儒反问。 “可也。”贾诩轻轻颔首。论知蓟王之深,唯贾文和是也:“远有再续北海一龙衣袖,近有执子侄礼为右国令送葬。我主忠义两全,天下豪杰也。” 李儒又说起一事:“少时,我主随恩师南下平乱。誓诛黄穰三族。后于心不忍,欲全老母幼子。然卢少保言道,法不容情,如何得免。我主答曰:可也。” 荀攸心领神会:“若庸主,必不言‘可’。只推说,悉听尊便。如此,二全齐美。既扬美名,又不违法。然我主却言可。不让恩师独担恶名。此事与善始善终右国令,一脉相承也。” “正因我主不负天下,故天下亦不负我主。”贾诩言道:“天下皆不辜负。又岂独弃许子远一人耳。”此言,含义深远。再深思。蓟王既不弃许攸,又岂能弃何后母子于不顾。 三谋主,皆智多近妖之辈。贾诩言中深意,如何能不领会。 “洛阳之事,又当如何。”荀攸言道。 “我已命函陵令鲁肃,暗中接应。当不会有失。”贾诩早有所谋。 荀攸、李儒四目相对,皆抚掌而笑。 “不料文和早知。” “然也。”贾诩含笑赔罪。 “太后携麟子外逃,当为董卓乱政之始也。”李儒目光如炬。 荀攸一语道破:“二宫之中,再无掣肘也。” 闻此言。贾诩眼中异色,一闪而逝。似有未尽之言。 西园,长秋殿。 长乐太仆赵忠,不等鸡鸣便早早起身。操持太后出宫事宜。 洛阳局势,波橘云诡。不出月半,董太师已拜丞相,总领朝政。王美人贵子,一步登天。终遂先帝心愿。若先帝泉下有知,不知是悲是喜。亦或是交加悲喜。 西园上军校尉伍孚,被腰斩弃市。举家避入函园,因而得免。大将军何苗一系朋党,非死即亡(逃)。更有不下半数,转投董卓门下。为其鹰犬走狗。 董卓又六百里密诏骠骑将军董重,入京共议朝政。言语之间,请二宫太皇回宫之心,昭然若揭。除此之外,又托董重,代为游说。安抚蓟王乃重中之重。 并私言道:若蓟王奉献如旧,可将献帝之勃海国,并入蓟国。以示恩厚。 董重得董卓密信。并收巨额贿金。正跃跃欲试,为其上下奔走。 蓟王虎踞在北。董卓焉敢不分蓟王一杯羹。 勃海国,原有八城,户十三万二千三百八十九,口百一十万六千五百。五县:南皮、东光、章武、阳信、脩,三侯国:高城、重合、浮阳。 后虽经拆分,待为献帝封国时,仍有近百万之众。尤其国相徐璆,乃天下名守。治政以来,通渠圩田,筑港煮海。吸纳青徐流民,引入蓟国吏治。扼勃海下湾,一切国策,皆与蓟国相向而行。勃海大兴,意料之中。 尤其沿海港津,多与蓟港,互通有无。坐拥渔盐之利,更借航路之便。王都南皮,扼漳水入河。乃蓟国渠外通之咽喉。蓟船往来四渎,多经此地。获利之丰,可想而知。 董卓不可谓,不下血本也。 只是,蓟王如何作想,外人焉能得知。 一声长叹,赵忠悠悠回神。人老迟暮,精力不济也。 千秋殿中。 大将军何苗,乔装改容。涂脂抹粉,换穿宫妃装束。欲趁机出逃。 何苗本就清秀,再加雄风不再。故作姿态,当真雌雄莫辨。 与心腹宫妃,随太后同登銮驾。由上军别部司马赵瑾,携西园卫,一路护送。 少帝先前所为,暂且不论。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两汉四百年,权力之争,由来已久。“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且洛阳百官、百姓,自顾不暇。转投新主,尚立足未稳,如何肯为旧主哭。且大将军一系人马,树倒猢狲散。多少雄职,尚无人认领。为再续富贵,而上下奔走,更避恐不及。 于是乎,太后车驾所过,皆关门闭户。路上车马更稀。 “如何?”太后自帘后窥见,轻声相问。 “臣,无言以对。”何苗妇人装扮,颇多扭捏惭愧。 “如你先前所言,便徒有虚名,亦甘心如荠。”太后言道:“此便是权利之滋味。” 事到如今,何苗似有顿悟:“想我兄妹四人,生于市井。太后若不入宫门。又当如何?” “今或已死于贼乱,或被蛾贼裹挟,身死族灭。即便侥幸逃脱,亦不免一场大水,贩入蓟国。一生颠沛流离。”太后言道:“终归籍籍无名,生如蝼蚁。” “太后真乃大汉之帝后也。”何苗由衷而发。 “禀太后,车驾已至上林苑。”车外赵忠,抵窗通禀。 “且入馆,与我儿相见。”太后传语。 “喏。” 弘农王携唐姬,并史夫人,立于廊下。遥看太后车驾入园。 史夫人忽恨声道:“董卓着实可恨。天下十三州,何处不可立。偏要循合肥侯之例,谪为弘农王。”话说,合肥侯南阳复辟。彼时,便封少帝为弘农王。不料一语成谶。今少帝果为弘农之主。 大梦初醒,少帝似已看淡:“阿母慎言。” 待太后车驾抵达。少帝下阶跪拜:“儿(刘)辩,叩见太后。” “我儿免礼。”毕竟母子,太后悲从心起,竟哽咽难言。 赵忠遂进言道:“上林风寒,请太后并王上入馆。” “也好。”太后携刘辩,仪仗入馆。 大将军何苗,混迹于西园妃中,随同入馆,并无破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1 临时改意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母子落座,相对无言。 左右皆屏气凝神,馆内一时落针可闻。 少顷,太后言道:“弘农郡,夹二京间,距洛阳不过数百里。旦夕可至矣。” 前汉元鼎三年,东迁函谷关三百里,至洛阳新安。故关地另置弘农县,县因弘农涧而得名,属京兆尹。元鼎四年,又置弘农郡,与弘农县合治。新莽时,弘农郡改为右队,领弘农县。今汉初复名弘农郡,为避灵帝(刘弘)讳,改“弘农郡”为“恒农郡”。然时下多称旧名。便是太后,亦不避讳。足见先帝,不得人心。 “太后所言极是。”弘农王,无喜无悲。 “弘农西有潼关。京兆尹刘陶乃汉室宗亲。若遇急迫,可入关暂避。”何后言下之意,若董卓遣人追杀,可一路逃入潼关。 “喏。”弘农王点头应诺。 “此去封国,当谨言慎行。以防遭人构陷。”太后谆谆叮嘱。 “喏。”弘农王只顾应诺,别无言语。 太后最后言道:“尚有一事,需我儿相助。” “可是太后身侧西园妃。”弘农王出身史门,自幼耳濡目染,对识人辨物,自有心得。何苗纵能掩人耳目,却逃不过弘农王一双火眼。早已窥破真身。 “正是。”即便馆中并无外人,太后亦未曾说破:“我儿身侧,亦不可缺人侍奉。宜当择选西园婢十人同往。” “喏。”弘农王自无异议。 少顷,赵忠入馆通禀:“太后,时辰已至,迟恐误王上归期。” “也罢。”何后心愿已了,这便起身出馆。 “恭送太后。”弘农王送至阶下。开启车门,似有孩童稚声言语。莫非太后竟将麟子携在身侧。弘农王心中一动,遂了然于胸:“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太后珍重。” 何后身形一顿,回眸言道:“我儿亦珍重。” 言罢,遂入銮驾。 不待坐稳,何后急忙挑帘窥视。不料竟与二兄何苗,四目相对。 男扮女装之何苗,忽展颜一笑。眼中满是坦然与决绝。 何后忽被触动。貌似何苗已有觉悟。许亦知晓,何后乃行割肉饲虎。弃何苗于不顾,引董卓率军追杀。自己却趁机避入函园。北上蓟国,与旧我一刀两断。 自先帝崩于困龙台上,已满三年之期。太后守满三载,仁至义尽。 须知,二宫太皇皆对蓟国流连忘返,迟迟不愿回京。太后再去,亦无不可。 何后狠心落帘:“起驾。” “喏。” 恭送太后车驾出馆,弘农王遂领众人登车,西去封国。 将将出园,忽听史夫人一声惊呼:“咦?” “阿母何事惊慌。”弘农王掀帘问道。 “太后车驾正停于道旁,并未远去。”史夫人答曰。 “哦……”弘农王微微一笑,冲对面坐榻何苗言道:“舅父恐难随我西去。” “王上此话何意?”何苗忙问。 “毕竟骨肉至亲,太后终舍不得割去。”弘农王言道。 何苗将信将疑。待赵忠赶来相请,方信以为真。 下车前,何苗不由哽咽:“王上珍重。” “舅父且安心。无舅父在侧,我亦无忧矣。”弘农王笑答。 何苗无言以对。重回銮驾,遂问道:“太后何以临时改意?” “毋需多问,安坐便是。”太后轻声答曰。 “喏。”何苗谄媚一笑。终归又逃过一劫。 又行一段,赵忠抵窗言道:“禀太后,函园至矣。” “回宫。”太后言道。 “……喏。”赵忠亦颇为意外。 西门谯楼。 函陵令鲁肃高举千里镜,遥见太后车驾,迤迤逦逦,绕园而过。不由暗生疑窦:“何以改意。” 身后军门都尉华雄,闻声言道:“明庭日前所言接应,莫非是太后銮驾。” “正是。”事已至此,已无需隐瞒:“中丞密令,寻机接应太后母子入园。本以为必是今日。不料太后銮驾,绕园而过。如何接应。” “不若由某引兵出园,一探究竟。”华雄轻骑上山,得军正沮授举荐,先授比六百石军门都尉。又领王宫舍人。加官至双千石俸。再赐吞光黑龙鳞,千里斑豹驹,凤羽“千牛刀”。因与函陵令鲁肃同秩。故不称(卑)下,只称某。 “不可。”鲁肃言道:“既为接应,岂能先出。若被识破,再难转圜。”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华雄问道。眼看太后銮驾远去,迟恐不及也。 “静观其变。”鲁肃当机立断:“待我六百里传。且看中丞如何回复。” “也罢。”华雄自去巡视园中不提。 稍后,太师府,鱼梁台。 牛辅无功而返:“回禀太师,卑下领兵,一路尾随。出函谷关时,另有关都尉吴匡严查。并无大将军何苗混入。” “哦?”董卓遂看座下,尚令许攸:“子远,以为如何?” 电光石火,许攸已有说辞:“太后恐延祸弘农王也。” 董卓亦点头道:“股掌之间,皆难割舍。欲救胞兄,亲子亦不可弃。” 许攸又问:“太后今何在?” “已入西园。”牛辅答曰。 “如此,大将军何苗亦入西园矣。”许攸心中暗叹,面色不变。可惜太后割肉饲虎,半途而废。洛阳四郭八关十二城门,皆为董卓所握。从今往后,恐难觅良机。西园困居城中,虽有万余守军,然若想破关而出,实属不易。留太后母子为质,蓟王亦多生一分,投鼠忌器。 “北国可有消息。”董卓又问。 便有心腹起身答曰:“董骠骑尚无消息传回。” 见董卓不悦。许攸进言道:“蓟王新婚出巡,远在日南。虽有王太后并王后监国。然兹事体大,恐难速决。” “子远言之有理。”董卓话锋一转:“然断不可怠慢。蓟国大汉一藩,若能奉献如旧,当为天下表率。” “喏。”满殿党羽,齐声下拜。 丞相自可开府。可想而知,鱼梁台上,尽是董卓党羽。堪称“小朝堂”,亦不为过。 居高俯瞰,群臣下拜。 董卓心底,忽起一丝涟漪。 某若为君,又当如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2 共握权柄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蓟国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骠骑将军董重,朝服觐见。 “董卓何意?”董重四处游说,董太皇焉能不知。故先有此问。 “回禀太皇,董太师言,愿表我为大将军。共掌朝政。”董卓如实相告:“并请二位太皇回京,垂帘称制。” “董卓先强求上公之位,今又自封丞相。执宰朝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如何肯分权与你?”董太皇嗤鼻一笑。 “这……”董重遂以心腹之言相告:“总好过客居北国,无权无势。一无是处。” 见二宫太皇无语。 董重又道:“太师又言,天下公孙既为一家,天下董氏亦是一家。今董侯为帝,太皇亲手养大,焉能弃之不顾。” 本以为董太皇必然心动。岂料竟无动于衷:“洛阳二宫,屡遭兵乱,血流不止。朕等既已出巡,此生当再无回转。” 董重又看窦太皇。 窦太皇柔声言道:“长姐既有定论,小妹自当遵从。自先帝崩后,短短数载,已历三帝。此非社稷之福。常闻今汉气数已尽,幽冀之间,当出明主,三兴炎汉。董骠骑若求一世富贵,何必舍近求远。” 蓟国大汉一藩,董重焉能不知。奈何自家人知自家事:“蓟王宽法严律,明以照奸。蓟国吏治之清明,世间罕见。然,想我非治世之能臣,亦非乱世之枭雄。且我董氏一门,更非蓟王姻亲。蓟王三百子嗣,无一人出我家门。如何富贵?” 董太皇仍强辩道:“今日无门子(注①),焉知明日亦无哉?” 董重心领神会,又劝道:“滎阳君马贵人,虽是太皇义女。然毕竟非血亲。远不如当今天子。故臣窃以为,董卓殿前遇刺,为求自保,唯行废立。又恐为天下所指,尤其被蓟王所恶。故欲与臣,共握权柄。以示公允。求请太皇回宫,亦为自保也。” 此言已颇为露骨。言下之意,义亲终不比血亲。且蓟王三百子嗣,嫡长子封,必为新王。马氏纵然生子,当分封于海外。远水不解近渴。如何能保全董氏一门,荣华富贵。不如重返京城,共扶董侯为帝。如此,进退有据。成与不成,皆立于不败之地。毕竟,董侯若禅位于蓟王。蓟王必善待前朝主臣。封为王侯,理所当然。 帘内二宫太皇,相视无言。 “既如此,骠骑可自去。且回董太师,朕等,尚无归期。” “喏。”董重怏怏不乐。正欲告退,忽又想起一事:“董太师还言,若蓟王奉献如旧,可并入勃海国。” 董太皇一声冷笑:“董卓出手阔绰,然蓟王如何作想,非朕能知。亦非朕所为。” 见此事亦袖手旁观。董重不乐:“先帝《起居遗诏》,本就立贵子为帝。今太师拨乱反正,乃奉诏行事也。太皇如此行事,恐非先帝所愿。” 轻扯董太皇衣袖,窦太皇答曰:“正因有《起居遗诏》,董卓方能苟且偷生。如若不然,蓟王早回。” “原来如此!”董重幡然醒悟:“莫非太皇已将先帝遗诏,明示蓟王当面?” “然也。”董太皇实言道:“先前,朕已六百里传语蓟王。言,董卓乃奉诏行事。故,蓟国朝野,皆无声。只需令董卓知晓,骠骑此去洛阳,便得大功一件。” “谢太皇成全!”董重大喜。 “且自去。”董太皇言尽于此,颇多厌烦。 “喏!”董重欣喜若狂,焉能察觉。 待董重出殿,帘后董太皇一声长叹:“终归利欲熏心,无人可免。” “如董重所言,董侯为帝,亦是先帝夙愿。董卓若知先帝有《起居遗诏》,当可安枕。”窦太皇劝道:“蓟王只需将《起居遗诏》告知天下,董侯自当稳坐大位。如此,洛阳主臣皆无后顾之忧。” “非忧董卓,乃忧你我。”董太皇遂以心事相告:“亦如董重所言,客居北国,非长久之计。你我姐妹,亦需早做打算。” “不如同入司寒馆,了此残生。”窦太皇似有决断。 “共入仙门?”董太皇眸生异彩:“此事可行。” “当先告知王太妃。”窦太皇又道。 “可也。”董太皇似迫不及待。 反倒令窦太皇刮目相看:“先前难舍大富贵。如今为何弃如敝屣?” “此一时,彼一时也。”董太皇眸中异色,一闪而逝。似有未尽之言。 话说。自知晓《起居遗诏》,已入蓟王之手。董重遂打点行装,轻车上洛。诚如二宫太皇所言。董卓知有此诏,足可安枕。 待蓟王公之于众。满朝文武,自会弹冠相庆。不曾想,董太师所作所为,竟是奉诏行事。既安抚朝野上下,又堵悠悠众口。董卓只需结好蓟王,当后顾无忧。 三日后,董骠骑上疏请辞。蓟王太后并王后,遂命左右国相携门下署,殷勤相送。舟入阳港,董重车驾下船,直奔太师府,鱼梁台。 闻董重千里来投。 董卓亦不敢怠慢。亲下楼台,出府相迎。 “拜见太师。”董重下车行礼。 “骠骑一路辛苦。请府中一叙。”董卓和颜悦色,伸手相邀。 “请。” 重登鱼梁台。宾主落座,董卓居高下问:“骠骑此来,可有捷报?” 董重得意一笑:“自受太师重托,某上下奔走,穷尽所能。终说动太皇,保太师一世平安。” “哦?”董卓焉能不大喜:“愿闻其详。” “请屏退左右。”董重故作姿态。 牛辅等人正欲拔刀喝骂,却被董卓眼神所止。思前想后,董卓遂言道:“左右皆退下。” “太师!”牛辅表情可想而知。前有伍孚,行刺未果。焉知董重,未怀不轨。 董卓挥手:“速退。”董重其人,焉有伍孚之勇。 待左右皆退。董重这才密语相告。 “竟有此事!”董卓喜从天降。 “《起居遗诏》今已入蓟王之手。”董重得意一笑:“否则,太师焉能稳坐大位。而蓟王又何须作壁上观。兵发洛阳,太师身首异处矣。” 董卓信服:“骠骑大礼,董某深谢。” “口说无凭。”董重嬉笑。 “为大将军如何?”董卓开价不低。 “可也。”董重毫不见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3 悉听君便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交割利益,于是宾主尽欢。 如董卓所言。二家同姓,五百年前,本是一家。时上寿礼后,王美人无故暴毙。董侯便自幼豢养于永乐宫偏殿。与一众逐鬼童子相伴。先前并不知晓出身。待何后潜入华云号,这才验明正身。掠入西园,豢养身侧,遂以身世告知。 平日颇受善待。故董侯对太后,并无仇恨可言。至于生母因何暴毙,董侯小小年纪,亦无从虑及。被扶立为帝,对董卓亦多依赖。 此正是扶立幼主之妙。 少不经事,故能言听计从。欺君年幼,太好糊弄。今汉外戚,屡试不爽。 董卓虽非外戚,却手握十万大军。须知。军中精锐,多为北伐三杰所募。营中甚至有北伐宿将,讨贼先锋。言是百战精兵,亦不为过。今皆为董卓所用,弘农王果然养虎成患。 叔侄相争,相煎何太急。 董卓上表,罢何苗之大将军位,削其爵。又表车骑将军董重,为大将军。新任大将军董重,再表永乐卫尉董承,继位骠骑将军。 董卓亦未食言,将洛阳南北二军,万余精兵,皆转授董重并董承二人。二人将军位,本就在卫将军张济上。节制南北二军,自无可厚非。 董氏一门随之复起。 又传,董重与董卓之弟董旻(mín),一见如故。相交莫逆,常形影不离。故京师人称“二董”。所谓同姓不婚。二董虽断难联姻,却可经献帝,捆绑利益。 董卓女孙董白,受封渭阳君。待献帝元服,当可入宫为后。 如此,二董亦互为旁亲之属。 洛阳上至汉室宗亲,下至升斗小民,皆乐见其成。何氏式微,董氏崛起。只需权利正常更迭,洛阳当无大乱。无兵荒马乱,便是洛阳百姓之福,社稷之幸也。 稍后,先帝《起居遗诏》,风传再起。朝野上下,心领神会。只需董太师能自圆其说。权臣之路,尚未断绝。 变节投靠董卓之朝臣,纷纷打探。遗诏今在何处。 新任大将军董重答曰,(董)太皇已转交蓟王。不日将由蓟王公之于众。 略作思量,其中利害,朝臣皆心知肚明。二宫太皇之意,不言自明:且看蓟王如何行事。 换言之。为臣为君,战或不战,悉听君便。 如此,事易耳。太师只需笼络蓟王一人,便可万事无忧矣。 累日来,鱼梁台上宾客如云。皆携重礼,欲说太师,结好蓟王。以求早日名正言顺。 此举正中下怀,董卓来者不拒。便是尚令许攸,亦携百万蓟钞登台。 董卓大:“子远何来百万资财。” 许攸答曰:“回禀太师,乃卑下执掌尚台所积。” 董卓抚须大笑:“子远赤诚。不欺某也。” 许攸一旁赔笑不提。 待打道回府。见陈琳长吁短叹:“本以为,董卓冒天下之大不韪。必师出无名,引天下群雄齐讨之。岂料变生肘腋。竟有先帝《起居遗诏》,为其彰目。苍天无眼,如之奈何。” “孔璋稍安勿躁。”许攸笑道:“鬼谷子曰:‘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孟子又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只需后顾无忧,董卓必死于非命。”话说,史上亦如此。自独掌大权,董卓作威作福,忘乎所以,乃至昏招迭出,死于非命。 “原来如此。”陈琳恍然大悟。 许攸言道:“短则一年半载,长亦不过三五载。天下必为蓟王所得。” 时至今日。陈琳焉能不深信:“二千石可乎?” “可也。”许攸欣然一笑。 日南郡,象林县,象林苑。 兰沧水入海口,后世称为湄公河三角洲。面积广阔,地势低平,坦荡如砥。枝津纵横交错。土壤肥沃。水衡都尉府良匠,泛舟洲上。据估算,单此三角洲,便足可辟三熟美田,二千万亩。此洲刘备取名“兰沧苑”。乃象林三十六苑之一。其洲最南端,称金瓯半岛。灌木覆盖,密集红树林沼泽。可就地取材,修造白波木兰。 正修筑金瓯馆,并金瓯港。金瓯者,金盆也。 此时,三足踆乌船宫,正泊于金瓯港。蓟王一行,换乘雏鸦号,自入海口,逆入兰沧水。巡游苑中荒洲。 自结为夫妻,交颈而眠,间不容发。得夫君日夜宠溺。另有将作寺所献仙方,固本培元。秦后鲁琪拉,艳光四射,玉软花柔。 “人生会心处,小大景不争;长年兴无涯,风月随阴晴;抽萌及吐蕊,预喜春林荣;客来开茗炉,礼意固匪轻。” 抽萌吐蕊,风月阴晴;客来炉开,小大不争。 终归年长无涯,喜春林荣。 人生会心处,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右御卫长参狼羌梁姿,并左御卫长白马羌白微,领百人云霞卫,守护一行安危。奈何自奉命备下贞绢,全无用武之地。 对于人伦大事,蓟王尤其谨慎。除去和亲,利国利民。从未擅开后宫,方便之门。后宫佳丽如云,云霞卫纵玉色琉璃,万里挑一。蓟王亦分毫不乱。 若说先前,顾及子嗣众多,国不足分。今辟得海外荒洲,三十六苑象林。足够分润。自当螽斯衍庆,绵绵瓜瓞。 王太后之心,宫人尽知。奈何人伦之事,蓟王自有主见。强迫不得。 于是,唯有行曲线救国。以云霞美人充塞。终归向阳花木易为春。 雏鸦号,行宫阁。 美人冯氏,美人杜氏,美人邹氏,并美人阿丽娅、美人英妮娜,美人安娜塔西娅,皆在。 独缺秦后承欢未醒。 “此中何物。”闻二宫太皇,万里来函。蓟王遂问。 “夫君一看便知。”冯美人答曰。 “也好。”察验无误,刘备亲手拆封。函中所藏,乃竹一卷。徐徐展开,蓟王脱口而出:“《起居遗诏》。” “夫君可知二宫太皇何意?”冯美人问道。 “乃为董侯,稳坐大位。”蓟王焉能不知:“只需将此诏,告知天下。董卓并董侯,皆可得免。” “无怪董卓欲以勃海国相赠。”安娜塔西娅,亦窥破其中关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4 贪多必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勃海乃大国。拥百万之众。其地,足可分十子。”冯美人如花笑靥。尚不足二九之华,未泯少女心。 “不取。”蓟王言道:“不说其地,之于三百子嗣,不过杯水车薪。何况,董卓虎狼之臣,与他暗行苟且,不啻与虎谋皮。智者不为。” “何谓‘与虎谋皮’?”圣火女祭,人前人后,榻上榻下,皆勤学好问。 冯美人遂将其意,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此语乃蓟王首创,并未见于籍,故大秦女祭,虽足学饱读,亦不知其意。 “勃海国,千里之土,百万国民。当是‘一块肥肉’。”黑夜女王英妮娜,嫣然一笑,妩媚生姿。 蓟王淡淡一笑:“蓟国,亦有千里国土,更有千万国民。十倍于渤海。何必另取。” “不是说‘多多益善’么?”阿丽娅,满腹所学,终觅得用武之地。 “贪多必失。”蓟王答曰:“今汉只闻并县为国,岂有合邦并国之理。与法不合,不可妄行。” 冯美人果然聪慧:“夫君乃忧,若擅开此列,乃至后世吞并成风。诸王子国攻伐不断,祸起萧墙。” “为夫,亦有此意。”刘备直言道:“董卓废立新帝,众目睽睽,海内共睹。蓟国大汉一藩,一言一行,皆需谨慎。不可惹人非议。”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阿丽娅,脱口而出。红唇微肿,我见犹怜。 刘备轻轻颔首:“人言固然可畏。然心中更需怀敬畏。” “守节。”英妮娜言简意赅。 “然也。” “当如何答复?”冯美人柔声问道。 “先将此诏,公之于众。再上陈情表,言,蓟国上下,奉诏行事,别无二心。至于陛下所赐,一概婉拒。” “喏。” 苦等半月。《起居遗诏》,终被蓟王,昭告天下。 原来,董卓非大胆妄为。乃是奉诏行事。有二宫太皇,并蓟王为证。天下自无人见疑。董侯稳坐大位。就藩史侯,亦无话可说。 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乃古之礼法。长子无德,不配为主。故以次子代替。亦是权臣之道。无可厚非。 洛阳朝堂,涣然冰释。我等,实非变节易主,乃奉命而为也。于是,皆大欢喜。 至于,刚除何氏之患,又起董氏外戚。时至今日,唯求自保,余下已无力顾及。 董卓一时,威风赫赫。洛阳上下,谈之色变。 高坐鱼梁,呼召三台。 首当其冲,当除寿春合肥侯割据。安抚蓟王,更是重中之重。 “蓟王上表,拒并国渤海。蓟王何意?”董卓居高下问。 凡登鱼梁台者,皆为朝中新贵。只剩太傅杨彪等一众老臣,入宫伴君。 尚令许攸,起身答曰:“蓟王乃纯臣。两汉四百年,未闻兼并邦国。故蓟王不欲行悖逆之举。” “尚令言之有理。”御史中丞樊陵,起身附和。 “增封数县,如何?”董卓又道。 “恐,蓟王亦无此意。”许攸再答。 “蓟王,伐无义,讨不臣,为宗室表率。蓟国大汉一藩,年年奉献,从无间断。今,新帝继位,大赦天下。封赏有功之臣,焉能独蓟王例外?”董卓言道。 “丞相明见。”群僚下拜。 “子远可有良策。”董卓又问。 “卑下窃以为,蓟王志在四方。立幕府,辟荒洲。向化岛夷,舟行万里。前与少帝,立江表十港。七海之大,广袤无垠,岂是十港能够总括。”许攸窥董卓面色稍霁,便知其心意。遂再接再厉:“故丞相可请陛下诏赐蓟王,并土开疆之权。” “尚令所言,莫非加赐九锡?”御史中丞樊陵起身问道。 “非也。”许攸言道:“先前蓟王数拒九锡。今再行之,亦是徒劳。” “当赐何物?”董卓又问。 许攸答曰:“《逸周》曰:‘辟土服远曰桓。’桓者,柱也。上古时,称桓表。以此柱,示王者纳谏或为指路。故又称‘表柱’或‘望柱’。今称‘华表木(注①)’是也。” “赐华表木。”董卓如何还不醒悟。 “恐木柱不耐朽也。”许攸又进言道。 “铜柱。”董卓脱口而出。 “丞相明见。”许攸拜服。 “铸铜颇为耗时,恐非一日之功。”御史中丞樊陵奏道。 董卓轻轻颔首,忽想起一事:“嘉德殿前九龙门,立有三铜柱。铜柱三龙缠绕,计有九龙。可拆其二,赐与蓟王。” 樊陵再进言:“拆二留一,恐至不美。” “悉数拆之。”董卓大袖一挥。 “喏。” 朝政议毕,董卓自去。 百官群僚,三三两两,下台自去。 御史中丞樊陵,快步追上许攸,低声言道:“幸不负尚令所托。” “许攸深谢。”原来,二人早有默契。 “你我同殿为臣,独席而坐。自当守望相助。告辞。”所谓来日方长。二人皆位卑权重。又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施以援手,他日有求,必有应也。 “尚令何故出此下策。”许攸不及登车,忽闻后声。 正是同为三独坐之司隶校尉桓典。桓典与王允,相交莫逆。故知许攸借刀杀人,又暗行苦肉之计。自那日,王允被董卓赶下鱼梁台,便誓不于其再见。入宫陪伴献帝身侧。唯剩桓典,登台议政。 许攸笑道:“请移步一叙。” “请。”二人前后登车,共入函园,遗芳里,许攸宅邸。 宾主落座,许攸这便言道:“此乃蓟王‘抛砖引玉’之计也。” “愿闻其详。”桓典自知典出何处。 许攸笑道:“校尉可知,董卓之危乎?” “未曾知也。”桓典如实作答。 许攸遂将董卓隐秘,娓娓道来:“先前,董卓据守虎牢关,抄掠关东豪强坞堡,得钱粮无数。然自并四方将军部众。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再加重赏废帝有功,积财多已耗空。” “铸铜。”桓典脱口而出。 “然也。”许攸言道:“不出数日,董卓必搜刮京师铜器,用以铸钱。亦不出所料,必铸小钱。” 桓典续言道:“待京师铜器铸尽,董卓必拆宫中铜人、铜驼、铜马、铜钟……” “贪多必失。”许攸一语中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5 董卓无文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所谓抛砖引玉,便是诱董卓,擅动宫中之物。”桓典轻轻颔首。 “拆九龙门柱,乃董卓祸乱宫廷之始也。”许攸断言。 桓典一声长叹:“非拆宫门,乃拆心门也。”言下之意,拆除人臣之节。迈过欺君凌主的心坎。所谓得寸进尺。今日拆禁中之物,明日宰卖天子弄田,近郊苑囿。焉知他日不将宫妃公主,占为己有,淫乱宫闱乎? “正是如此。”许攸难掩得意。 “尚令此计,非抛砖引玉,乃杀人诛心也。”桓典一语中的。 “乱世用重典。非虎狼之药,不可治虎狼之患也。”许攸答曰。 “然上天终有好生之德。尚令,当适可而止。”桓典言尽于此。 许攸起身恭送。 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许攸之路,岂能行百里半于九十。 周时所铸九龙柱,自当珍贵无比。以汉宫门柱赐蓟王。其用意不言自喻,言指蓟王乃大汉擎天之柱也。 更有甚者,天子诏赐九龙柱,令蓟国立为“桓表”。并由左至右,赐三柱名:『辟土』、『兼国』、『服远』。授蓟王辟土、服远、兼国,三权。 “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动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 昭告天下,海内震动。 诚如赐加九锡。所赐之物,究竟何如,需看如何释义。亦如上古经文,究竟何意,且看如何注解是一个道理。 三根上古九龙柱。被献帝金口玉言。附加辟土、服远、兼国,三项特权。赐予蓟王,可想而知。 其礼遇,已远超九锡。 换言之,蓟王可将海外所辟荒洲,悉数并入封国。 或有人问,为何只是海外。 只因辟土、服远、兼国,九龙三柱,乃一体授予。三柱一体,不可分割。 其中“服远”,便限定了辟土并兼国的方向。 三根铜柱,亦有主次之分。居中大柱,称兼国。左右为辟土并服远。此亦寓意主次:先辟土、服远,再行兼国。 蓟王远在象林苑。天子虽有所赐,王太后并王后,亦不敢擅断。六百里传。蓟王言:可。 于是乎,朝野内外,弹冠相庆。蓟国上下,与有荣焉。 许攸所谋,一石二鸟。即便蓟王,面对辟土、服远、兼国,三权。亦无从抗拒。而对董卓等洛阳权贵而言。大汉十三州之外,皆徼外蛮荒之地。予取予求,何必在意。 能安抚大汉一藩,坐稳锦绣江山。方为长久之计。 舍无足轻重,区区三根铜柱。何乐而不为。 九龙门柱,遂被合力拆去。百余大车,列队送入函园,吊装入船,并洛阳使团,同往蓟国。 正副使节,正是太傅杨彪并太仆王允。 此时被董卓遣出京城,看似重用,实则驱离中枢也。待返回,大局已定。再无立足之地。 杨彪心灰意冷。先前便与卢少保约定,欲投蓟王。此去,正中下怀。恐难再回。王允心牵朝堂,必不愿远避。二人难免,分道扬镳。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丞相府,鱼梁台。 董卓再开府议,群僚齐聚,百官就位。 “十万精兵,拱卫京师。人吃马嚼,耗费极多。眼看粮谷将尽,只有半年之需。诸位可有良策?” 闻董卓此语。许攸心中冷笑,而面色不变。莫说半年,便是百日亦难支撑。 见座下群僚,一筹莫展。 董卓遂看向三独坐席。 不等董卓开口,许攸已起身答曰:“禀丞相。卑下窃以为,洛阳并不缺粮。如阳港双市,日日帆满,转运蓟国稻谷。便无券钞,亦可用五铢钱,足量贩来。” “百官薪俸,皆用蓟钞。何来铜钱?”董卓问道。 “闻先帝授蓟王五铢钱范,乃出西园。由钩盾令宋典,命匠人铸造。只需寻来,当可一用。” “哦?”董卓眼中,精光毕露:“尚令欲使铸钱乎?” “丞相明见。”许攸再拜。 “可行。”略作思量,董卓遂言道。 “然,铸铜何来?”御史中丞,起身言道:“京畿之地,并无铜铁。” “此事易耳。”许攸笑答:“青铜之器,洛阳贵胄,何其多也。取来足可铸亿万角钱。” “便依尚令之言。”董卓雷厉风行:“传命,收铜铸钱。” “喏。” 许攸又进言道:“丞相宜下敕令,列候以下,改用漆器。” “可。”董卓果然言听计从。 中郎将牛辅,不等罢议,便领兵而去。 破门抄家,四处叫嚣:列候以下,用漆器;凡有僭越,夷三族。 秦胡贼兵,如狼似虎。董卓只手遮天,敢怒不敢言。 诸如鉴、炉、缶等青铜重器,亦难遮掩。被悉数掠走。 一日所得,堆积如山。 董卓又唤来钩盾令宋典,于上林苑中,试铸角钱。 宋典自不敢怠慢。不出十日,便铸出四出五铢。呈于董卓当面。 与蓟国角钱,大同小异。董卓爱不释手。于肥掌中掂量数次,忽问道:“钱重几何?” “足重五铢。”宋典谄媚一笑。 “嗯……”略作思量,董卓又问:“若减重,可乎?” “可也。”董卓心思,宋典焉能不知:“当年,先帝欲造三铢小钱,以补缺铜之困。因故未行。后授于蓟王,才有今日四出文钱。” 闻此言,董卓这便定计:“如此,再试造三铢钱。” “喏。”宋典自领命而去。 话说,史上灵帝崩后,董卓废少帝立献帝,自封太师。种种倒行逆施,引山东诸侯,群起讨伐。董卓不敌,火烧洛阳,携帝西入长安。为补财政之缺,于初平元年(190年)毁始皇所铸十二金人(铜人)之九,并攫长安、洛阳两地铜马、铜人等宗庙祭盛黍器,铸成小钱。 又因洛阳铸工及铸钱设施,皆毁于大火,故董卓铸造小钱,钱体轻小,制造粗劣。且内外无廓,“五铢”二字模糊不清,难已辨认。被世人讽刺为“无文钱”。 俗称“董卓无文”。 以金人“重各千石”计。董卓足可得钱,六千万枚。九金人,再加铜马、铜人,所铸小钱总量,当不下十亿钱。 此等劣币,大量流通,必致通货膨胀。以至于“谷石数万(枚)”。 民怨沸腾,群盗蜂起。汉五铢币制,随之彻底崩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6 泛滥成灾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事实上,若董卓铸足重四出五铢。危害并不大。 自蓟国角钱,以一兑五,收尽两汉五铢。并券钞大行其道。铜钱已渐变成储备货币,越发不参与流通,大量窖藏于各地赀库。源源不断,贩回蓟国。回炉重铸成四出文钱。 所铸角钱,取券钞发行量十分之一,输往各地赀库。足够支取。 蓟钞面值,最大已至千角。千角便是铜钱一缗。可想而知,收入钞夹,足够日常所需。从专用钞纸、雕版、到烫印、封膜。重重防伪,断难仿造。历经数代更迭,蓟国已全面转用纸币。 更有甚者。蓟国造纸术独步天下。此等技,海外诸国,闻所未闻。技术鸿沟,堪比登天。便是有心已无力。 蓟国宝钞,更需另握琉璃烧造技。一言蔽之,环顾宇内,非人力可及。 凡蓟国良匠,必出将作寺。凡入将作寺,必为墨门子弟。墨门,自有“墨守成规”。墨规之下,匠心独运。又岂会轻易背主。时下,匠人是一个职业,更是一个门派。其核心凝聚力,可想而知。 比起史上火烧洛阳后,百业凋敝,良工全无。时下,由四出文钱始作俑者,钩盾令宋典,领衔仿造。其技艺之精湛,本足可“以假乱真”。 奈何时间紧迫,无从精工细作。外加董卓欲造三铢小钱。唯有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勉强为之。 抄掠全城,所得铜器,全无成本可言。董卓再铸三铢小钱,乱价足重五铢钱,可谓一本万利。 唯一破绽,便是蓟国乃用铜范。上林苑为求迅捷,故用泥范铸钱。虽经打磨,然与真钱,毕竟不同。稍加留意,足可分辨。 更何况,仅为三铢重。份量不足,入手便知。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洛阳朝堂,困守关中。机构臃肿,兵卒众多。人吃马嚼,外加宗室贵胄,封君列候,嗷嗷待哺。 朝中缺钱,可想而知。 万幸。百官俸禄,皆由钱堡足额发放。蓟王虽因故离京,然奉献不改。便是春腊二赐,洛阳百官,亦与蓟国比同。 俗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只恨蓟王不愿受禅。否则,何必于董卓当面,卑躬屈膝。颜面无存。 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纵览董卓人生轨迹。火烧洛阳,迁都长安,可谓最大败笔。亦如许攸所断言,董卓其人,必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西迁长安后,远离关东联军,又近羌人盘踞。董卓只手遮天,筑坞于郿,高厚七丈,与长安城相埒,号曰“万岁坞”,世称“郿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后卓败,坞毁族灭。 当下,虽未迁都长安。然内忧外患,已涣然冰释。南阳毁于大水。群雄貌合神离。汉室宗王崛起,更有蓟王虎踞河北。 尤其先帝《起居遗诏》一出,居拥大义。蓟王奉献如故,天下自当俯首称臣。 献帝父母皆亡,孤家寡人。唯仰仗董卓,守护周全。内外皆同党,左右皆爪牙。此时董卓境遇,与先前可谓云泥之别。功成名就,自当马放南山,坐享荣华富贵,后半生清平安乐。 “肉腐出虫,鱼枯生蠹”。千里之堤,终溃于蚁穴。 故桓典有言。许攸毒计,杀人诛心。 长史之马,死于道旁捧杀。 泥范铸钱,果然迅捷。得首批三铸小钱,董卓犒赏三军。各处大营,欢声雷动。奈何兵士出营入市,手中劣钱,比照两汉五铢,竟先折六成,再行五兑一。计“十二兑一”。 兵士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然市中商家,有恃无恐。言,小本生意,本就不易,幸得蓟王庇护,才勉强为继。 蓟王赫赫凶名,便是秦胡贼兵,亦不敢造次。 回营后纷纷叫嚣。眼看兵乱将起,营吏急忙上报鱼梁台。董卓遂下敕令,新铸小钱,当与四出五铢等价。 有道是皇命难违。 本以为,洛阳商家,无计可施。岂料洛阳市价,一夜间,暴涨十二倍。 与此同时,蓟钞亦水涨船高。购买力一如先前。 一计不成,许攸又出一计。 朝中百官薪俸,皆先行兑换成小钱,再足额发放。洛阳百姓,凡有税赋,皆需用小钱,足额支付。如此强行流通,终至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一方面,洛阳百姓需用蓟钞,购买生活所需。另一方面,又需忍受董卓盘剥,一比一,兑换小钱,缴纳税赋。 见有利可图,董卓遂命心腹,于洛阳各处,立子钱数十家家。用于小钱兑换。 须知。依《汉律》,凡遇徭役,服役人若不应征,需出钱入官,由官寺另雇人,代为服役。称“过更”。试想,洛阳贵胄,身娇体贵,如何能受劳碌之苦。如此一来,为过更,唯忍痛兑换小钱。 洛阳百万之众,月月过更。令董卓所铸小钱,迅速泛滥成灾。 百姓苦不堪言。商家感同身受。于是金市子钱十家,齐入函陵官寺。求救函陵令鲁肃当面。鲁肃好言宽慰,遂六百里通报国中。 蓟王新婚燕尔,远游未归。 王太后并王后,专开朝议。 “臣窃以为,断不可开此例。”赀库令刘修,起身奏报。刘修乃蓟王从弟。执掌赀库多年,堪称宿吏。劣币危害,焉能不知。 “刘令君,所言极是。”市舶令田骅,亦出身商家:“若开此例,天下必兴盗铸之风。盘剥百姓,市价飞涨。恐至民不聊生,此其一也。累及蓟钞,乃其二也。若蓟钞无用,必囤积铜钱以自保,乃其三也。”言下之意,币制混乱,良莠不齐。民众必囤角钱保值。如此,市面良币日稀,成恶性循环。民众越发惜出,并将所持券钞,大量兑换成铜钱。乃至各自赀库,无足量存钱,等价兑换民众手中券钞。终至挤兑风波。 蓟王十年心血,毁于一旦。更令赫赫威信,自云端坠入无底深渊。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右相耿雍,一针见血:“良莠之争,不可苟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7 货币战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洛阳百姓,亦不可弃之不顾。”公孙王后言道。 王太后轻轻颔首,遂看向幕府首席:“中丞可有妙计。” 贾诩起身奏对:“禀太后。臣,窃以为,小钱之害,乃因朝政日非。董卓假传圣命,百姓不敢不从。故至小钱泛滥。为今之计,当一如先前,不改十二兑一。权宜之计,可另开贳贷,补百姓之缺。收铜铸钱,必有时尽。” “贳贷百姓。”太后言道:“诸君以为如何?” “中丞之计,可行。”左相崔钧,起身奏曰。 市舶令田骅,亦奏曰:“诚如中丞所言。收铜铸钱,数目有限。只需赀库十二兑一,收回重铸。市中小钱,当日渐稀少。直至除尽。如此,小钱之害可解也。” 赀库令刘修,另有疑问:“洛阳百姓并无账户,如何贳贷?” 此言,直切要害。赀库账户,非蓟人不可拥有。洛阳百姓,不迁入函园,则无此待遇。 “先由函园百姓始。”太后已有定计:“六百里传语蓟王定夺。” “喏。”群臣应诺。 罢朝后,南宫少府,遂将洛阳之事,快船发往日南。 象林苑,雏鸦号。 蓟王洗漱更衣,入阁理政。 “小钱之害,在于反复流通。”蓟王一语道破:“若只流通一次,便悉数收归入库,危害立止。” “夫君所言极是。董卓收铜铸钱,待铜尽则铸毕。只需将所铸小钱,十二兑一,收归赀库。重铸角钱。则害可消。”关于货币,圣火女祭颇有心得。 “唯一所患,董卓已颁敕令,赋税皆需用小钱。民众不敢违,如之奈何。”冯美人言道。 言下之意,为足额缴纳赋税,民众必私藏小钱,不兑角钱。乃至市面上,恶币反复流通,除之不尽。 “此事易耳。”蓟王已有定计:“令赀库,贳发‘代币券’。与小钱等价兑换。只需凭此券,便可入赀库,足额兑换小钱。并约定,亦可置换蓟钞或角钱。” “夫君为何多此一举?”邹美人不解。 美人安娜塔西娅,却已醒悟:“夫君此举,乃为尽收小钱。只需市中无小钱流转,手持代币券者,唯有转兑蓟钞。待积铜用尽,董卓亦无小钱可铸。劣币之危可解。” “然仍有代币流转,又做何解?”冯美人问道。 美人英妮娜,满脸钦佩:“夫君将铸币权,收归赀库。民众凡有所需,皆可用手中蓟钞,换取代币。” “代币增发,浮动兑率。”蓟王一语中的:“小钱本不参与市中交易。唯一用途,乃支赋税。只需令赀库不断印制代币。民众足额兑换。代币最终皆流入董卓之手。而蓟钞本币,并未受损。待积铜用尽,董卓手握代币,唯向赀库兑换。那时便可推说,小钱皆重铸成角钱。代币唯有兑换蓟钞,或角钱。至于,是否十二兑一,则非董卓所能及。”只需蓟王一声令下,兑率贬为二十兑一,乃至百兑一。可想而知,董卓手握海量代币,遂成废纸。 “若知其中关窍,董卓必不会令夫君如意。”冯美人笑道。 “只可惜,董卓不知。”蓟王一语中的。 “当如何施为?”邹美人遂问。 “令赀库贳贷。凡有守陵人作保,洛阳百姓皆可贳得‘代币券’。” “我若是董卓,当攫尽洛阳之铜,熔铸小钱。”圣火女祭,一语中的。 蓟王轻轻颔首:“利欲熏心,铤而走险。” 如前所说。钱币只有参与流通,才有价值。 正如时人兴厚葬风俗。两汉四百年,海量五铢被埋入地下,不见天日。于是才有缺铜之困。蓟王创立蓟钞,约定价值。与铜钱不同。一块琉璃宝钞的造价,与其约定价值,可谓云泥之别。至此,富人多换用券钞陪葬。纸币的特性决定,必不会出现缺钱之危。 随蓟国崛起。上邦风物,大行其道。 铜本位的货币体系虽保持不变。然铜钱多已用作储备货币,而不参与流通。约定价值的蓟钞,渐成流通货币。 为稀释风险。蓟王又分门别类,印制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楼钞、通钞,以及专用于收藏(陪葬)的宝钞。丰富币值体系。 诚然。若董卓早知,代币与蓟钞,仍为十二兑一,必不甘心。故暗行浮动兑率。须知,民众多行贳贷。至于偿还几何,当视情形而定。待收尽董卓无文小钱,回炉重铸成四出文钱,尽得其利。蓟王大笔一挥,免除洛阳百姓债务,亦无可厚非。 董卓天怒人怨,倒行逆施。尽收洛阳之铜,终为蓟王嫁衣。 蓟王名利双收,乃最大赢家。 可叹董卓恶事做尽,身背骂名。永世不得翻身。 太师府,鱼梁台。 董卓自失西园妃,便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先前孤注一掷,废**帝。整日谨小慎微,不敢有一日之疏。如今四海升平,稳坐高位。心意松弛,寝食俱废。 饱食思淫,正是此因。 为解心忧,遂召尚令许攸,登台来见。 密语告知。 许攸斟酌言道:“丞相心系朝政,乃至人伦荒废。《庄子》曰:‘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万物生焉。’此乃天地之大道也。” 董卓言道:“子远可有万物生(之)法?” “先帝有女,光和三年封万年公主。”许攸答曰:“丞相何不礼聘之?” “哦?”董卓眼中尽是淫邪之色。虽心有所动,却故作矜持:“先帝之女,岂能下嫁。” “论尊卑,皇女皆下嫁也。何况丞相位极人臣。普天之下,还有更尊否?” “子远之言,深慰吾心。”董卓又问:“当如何施为,方能如愿。” “阳安长公主,常往来二宫。对万年公主,爱护有加。何不请阳安长公主说之。”许攸言道:“太后乃万年公主嫡母。只需得太后应允,好事自成。” “如此,便依计行事。”董卓这便定计。 “喏。”许攸领命自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8 为所欲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 光武之所以有此问。足见民间确有此风。 董卓发妻早丧。先前宦海沉浮,加之常领兵在外,故未续弦。今稳坐丞相高位,府中不可无女主。遂动续娶之心。史上,看中安定皇甫规霜妻马氏(注①)。欲礼聘之,岂料马氏宁死不从。如今马氏封滎阳君,嫁入蓟王家门。董卓自无从垂涎马氏“年犹盛而容色美”。 许攸窥破其意,遂以公主相配。 董卓果然心动。 先前身轻位卑,不敢想不敢为,今权重如斯,还有何不敢想,不敢为。 阳安长公主,名(刘)华。桓帝长女,延熹元年,册封**为阳安长公主,后嫁不其侯伏完。先前因黄巾逆乱,滞留京中。衣食渐缺,不得已将食邑质押子钱家。这才转危为安。今阳安吸纳汝南黄巾余众,就地屯田大成。足可自给。由鲁相宋,掌控全局。操练兵马,磨尽贼气。再加披装棠谿兵甲,不出数载,当可一用。 正因有阳安长公主夫妇,先行质押。引县主封君,纷纷效仿。其妹,颍阴长公主刘坚,阳翟长公主刘脩,并灵帝万年公主,皆先后质押汤沐邑。亦因此事,封君县主,多有往来。 万年公主亦不例外。 许攸得董卓密令。不敢怠慢。携重礼登门,求见不其侯伏完。 伏完得闻,不由皱眉道:“丞相已过不惑之年,且为续娶。焉能配先帝之女?” 许攸答曰:“丞相手握十万精兵,铸钱无数。何以无妻?” “这......”伏完无语。许攸言下之意,此一时,彼一时。董卓权势滔天,洛阳朝野,为所欲为。求皇女为妻,亦合情合理。 伏完所虑,许攸心知肚明:“君侯所虑,乃皇女下嫁。然遍观朝野,还有何人可与丞相比肩。若惹恼丞相,岂非不美。” “如此,或可一试。然成与不成,且看天意。”伏完勉强答曰。 “多谢君侯成全。”许攸肃容下拜。 “令君速速请起。”伏完面色,已说明一切。 待送走许攸,阳安长公主自出屏后。 取来礼单一看,不由冷笑:“董贼出手,着实阔绰。” 久为夫妻,焉能不知长公主秉性。一句“董贼”,足以。 见伏完默不作声,长公主怒从心起,又悲上心头:“前有汉女和亲胡虏,今有皇女下嫁贼臣。果然‘公卿皆尸禄,无有忠言者’。” 言罢,长公主已泪流。 “长公主息怒。”伏完叹道:“董卓手握十万大军,狼子野心。若不从,恐为其所害。” “只恨伍孚,未能杀贼。”长公主恨声道。 言及此处,伏完终于坦露心机:“长公主欲除国贼乎?” “夫君何意?” 伏完为人,沉深有大度。便是长公主,亦难窥所思所想。故才有此问。 伏完附耳言道:“伍孚之所以不成,只因董卓狡诈多疑。朝服之下,竟披三重软甲。虽有七星宝刀,仍未能尽全功。若成亲当晚,榻上坦诚相待。事可成乎?” 长公主幡然醒悟:“榻上行刺。” “然也。”伏完眼中利芒,一闪而逝:“除此贼,大汉可定也。” “不料夫君,竟英雄如斯。”长公主亦不逞多让:“奈何万年(公主)年幼,恐不敢行事。” “故需你我,助一臂之力。”伏完已有定计:“西园太后,并前大将军何苗,可为同党。” “也好。”长公主狠下决心:“这便入西园,一探究竟。” “万勿大意。”伏完叮嘱道。 “夫君放心。” 稍后,长公主车驾出府,直奔西园而去。 洛阳城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遍布军中斥候,董府细作。然牛辅来报,董卓不疑有他:“长公主乃为某之事,车入西园。诸将不可为难。” “喏。”牛辅领命自去,传达董卓将令。 故长公主车驾,一路无阻,直入西园。 入千秋殿,与何后相见。阳安长公主乃桓帝长女。与何后平辈。且为汉室皇女,身份尊贵。 何后撤帘相见。 目睹何后,盛年绝色,母仪天下。长公主不由心生慨叹。 何后入西园守丧三载,广有贞名。再加天降流火,麒麟送子。更引西王母并巫山神女,先后降临园中。西园祥瑞圣地,足见一斑。 “长公主所为何来?”何后先问。 “乃为董太师之事。”长公主答曰。 “董太师何事?”何后不动声色。 “太师欲续娶万年为妻。”长公主石破天惊。 何后微微一愣:“太师欲娶先帝之女。” “然也。” 话音未落,忽听屏后一声长吁。长公主这便了然,必是何苗窥听。 “太师年近半百,万年不过及笄。老夫少妻,徒惹人笑。”何后言道:“太师贵为上公之首,执掌天下权柄。岂能不知进退。” 长公主顺其言:“不料董卓权重如此,仍不知足。竟觊觎皇女。” “长公主所言极是。且回太师,此事不妥。”何后言道。 “若一口回绝,恐惹恼董卓,延祸满门家小。”长公主言道:“妾寄身洛阳,不比太后,足有一万西园卫。” 见其似有未尽之言,何后遂问:“依长公主之计,该当如何?” “请屏退左右。”事已至此,无路可退。待千秋殿中,再无旁人。长公主遂以心腹之事相告:“刺董可乎?” 何后眸生异彩,一闪而逝:“愿闻其详。” “假公主下嫁,刺董贼于床榻。料想,贼臣必除软甲,可一击毙命。” “昔日荆轲刺秦。秦舞阳年十二杀人,却当殿露怯。何况一柔弱女子乎。”太后摇头:“此事难成。” 长公主仍不死心:“使人假扮,如何?” 见何后无语。长公主又道:“万年自幼长于深宫。董卓未窥其貌,焉能分辨。” “倒也可行。”何后轻轻颔首:“然董卓身肥力大,仍需男扮女装。方可穿胸洞背,杀于榻上。” “宫中黄门可乎?”长公主问道。 “黄门柔弱,不足担此大任。”何后摇头。 “这......”长公主一时亦无人选。 “某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9 天降大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音犹在耳,便见一宫装丽人,自出屏后。 长公主忽生似曾相识之感,却又无从记起。 待西园宫妃行礼落座,何后才道破天机:“乃朕之二兄,前大将军何苗是也。” 长公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男扮女装,为人不齿。何苗面露愧色,急忙言道:“禀太后。某愿假扮公主,刺董贼于榻上。” “二兄可知,此去许不复返也。”何后劝道。 “臣已尽知。”何苗答曰:“不瞒太后,那日上林苑,臣已有死志,蒙太后不弃,留得性命。董卓其人,狼子野心。今逼皇女下嫁,明日必迫太后并麟子。宜早日除去,解心头大患。” “若大将军出手,此事成矣。”长公主细观,自一拍两散,又日夜假扮宫妃,潜移默化,何苗越发阴柔娇媚。举手投足,全无破绽。 何后云淡风轻:“有劳二兄。” “不敢。”何苗喜从天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何后有感而发:“二兄堪此大任也。” 心绪万千,前情往事涌上心头,昨日种种历历在目。何苗不觉已热泪盈眶。 稍加平复,遂拭泪言道:“此事仍需一人相助。” “何人?”长公主忙问。 “尚令许攸。” “不可。”长公主颇多惊慌失措:“万万不可。此獠乃董卓爪牙。闻伍孚之败,便因许攸暗中报信。” 何苗言道:“许攸此人,足智多谋。诸多前情,细细想来。恐皆为其所用。伍孚怀揣利刃,乃七星刀。本为太仆王允祖传之物。亦是许攸登门求之。那日殿前行刺,董贼不多不少,恰好身披三层软甲。减一分则亡,增一分则重。料想,必是许攸,先行试过。故知七星刀,虽能穿三重甲,然必成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闻此言,长公主更显手足无措:“既如此,何以再中诡计。” 何苗嫣然一笑,百媚横生:“此乃连环苦肉计也。只为取信董贼。” “许攸为何如此行事。”长公主追问。 “诚如太后所言。足智多谋许子远,焉能明珠暗投。先前不知,今已尽知。”何苗答曰:“王莽不出,光武不现。许攸欲使董卓,逆篡如王莽也。如此,蓟王振臂一呼,天下响应。提王师百万,上洛勤王。除董贼而三兴炎汉。天下可定矣。” “......”何苗之语,好似晴天霹雳。长公主竟一时无言。 “故,窃以为。只需于蓟王有利,许子远定不会束手无为。” “如你所言。此时杀董贼,于蓟王有利乎?”长公主毕竟出身汉室。今日之董卓,远非前汉之王莽。此时除董卓,似为时过早。 何苗眼中异色,一闪而逝:“于蓟王不利。” “既如此,许攸岂会相助。”长公主反问。 “此,亦是苦肉计也。”何苗终于道破心机。 “莫非......”长公主幡然醒悟。 “若事成,董卓一命呜呼,天下可定。若不成,董卓必迁怒何氏一门并太后。盛怒之下,兵围西园。屠戮宫室,可为王莽矣。”何苗字字见血。 长公主惊惧莫名。 “莫非,天下皆属蓟王乎?” 何后言简意赅:“麒麟天降,便为终结乱世。” “此乃天意,人力不能及也。”何苗叹道。 长公主屏气凝神,终有所悟:“事成,今汉国祚犹可继。事不成,亦助蓟王三兴汉室。” “长公主所言极是。”何后眸露赞许:“伍孚刺董,许攸虽暗中告密,却未和盘托出。乃至董卓虽有防备,亦难免受创。只因许攸明哲保身,为避嫌也。此事亦当如此。许攸虽暗中提醒,却不会言明。董卓骄横,或有机可乘。” “胜负几何?”长公主多此一问。 “五五之数。”何后亦多此一答。 长公主魂不守舍,车驾出西园。 回府与夫君伏完密谈,方知天下时局,早有定数。 伏完叹道:“太后自麒麟送子,已留后路矣。” 长公主感同身受:“事成,仍为太后,居拥西园。事败,避入蓟王后宫,足保满门富贵。” “若天下早有定数。你我夫妻,亦不可置身事外。”伏完言道:“事成,蓟王必有厚待。” “事若不成,又当如何。”长公主忧惧于此。 “便推说乃何氏所为,你我只奉命传语,余下一概不知。”伏完终吐露心机。 “此举,可乎?”长公主颇为意动。 “可也。”伏完掷地有声。 夫妇暗中定计。便由不其侯伏完,代为登门。 闻不其侯来访。董卓亲下鱼梁台相迎。 宾主落座,伏完诈称,丞相所求,已得太后应允。然皇女出嫁,兹事体大。不可操之过急。 董卓大喜过望。对伏完所言,自当言听计从。 便在此时。尚令许攸,受骑都尉李肃所邀,车入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推门视之,见一华服美人,倚窗独坐。许攸急忙告罪。 岂料美人嫣然一笑:“尚令别来无恙否?” 饶是足智多谋如许攸,亦不由瞠目:“大将军?” “大将军之号,不提也罢。”美人请许攸落座。 许攸不敢怠慢。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如孤男寡女,恪守礼节。 何苗言道:“闻董贼求娶皇女,乃尚令进言。不知此举,有利蓟王乎?” 许攸眼中精光一闪,面色不变:“叔达何出此言。” “王莽不出,光武不现。”何苗一笑娇媚:“子远天下高士。足智多谋。岂会明珠暗投,屈身事贼。” 许攸一声长叹:“不料竟为叔达窥破。” 见他口是心非,何苗亦叹道:“子远已料定,某会有此举。” 许攸面上,终有一丝讶色:“叔达,一日千里矣。” “何不实言。”何苗求教。 许攸低声答曰:“此乃连环苦肉计也。大将军杀妻残身乃其一,伍孚行刺乃其二,假扮公主再刺,乃其三也。董卓西州虎狼。接连遇刺,死里逃生。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屠戮宗室,火烧二宫。则事成矣。” 何苗轻轻颔首,忽问道:“可有四连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0 一较高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叔达,何出此言。”许攸反问。 “昔蓟王西征,贾诩献平羌连环计。闻乃四连环也。”何苗如实答曰:“今有子远‘定国连环计’,岂能令贾文和专美于前。” 闻此言,许攸久久无语。 本以为,神鬼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不料竟被男扮女装之何苗,窥破心机。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瞬息之间,智机千变。许攸终吐露真言:“待董卓逆乱,蓟王必传檄天下,提兵勤王。洛阳人人自危。为求自保,必有亲信,杀(董)卓以谢天下。此乃,连环苦肉计之第四(五)环,‘屈身杀贼’也。” “何人可担此大任。”何苗惊喜相问。 “必是董卓信赖之人。”许攸并未言明。然似已有适宜之选。不出所料,必是某“西凉大人”。西州莽夫,贪残放滥,生性薄凉。枭视狼顾,岂有忠心可言。 “子远设此谋,当可与贾文和比肩。”何苗叹服:“只需定下婚期,某便假扮公主,刺董贼于大婚之夜。鱼梁台四面高耸,插翅难逃,乃何某绝命之地也。” 闻此言,许攸肃容下拜:“董卓即便侥幸未死,亦会迁怒太后并何氏家门。依董卓为人,必除之而后快。盛怒之下,大逆无道,围攻西园。只需太后,再行苦肉计。纵火焚宫,大势定矣。” “莫非,竟是五连环!”何苗大吃一惊。不料定国连环计,竟超出平羌连环计一筹。 “然也。”许攸得色,溢于言表:“第五(四)环,称‘投薪救焚’。”语出《邓析子·无厚》:“不治其本而务其末,譬如拯溺锤之以石,救火投之以薪。”用在此处,乃言指趁机纵火,嫁祸董卓。待西园尽毁,太后无存。人神共愤,可想而知。那时,蓟王振臂一呼,天下响应。何须十八路诸侯。蓟王百万大军,攻入洛阳。再定大汉江山。至于何后并麟子,结局究竟如何。之于天下大势,已无足轻重。 战后,蓟王告知宗庙,昭告天下。纳前朝帝后入宫,亦是继往开来,美谭一件。充茶余饭后谈资耳。无人说三道四。 然,终归“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后事如何,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 “子远,欲杀我满门乎?”何苗大惊。窃想,何后若行玉石俱焚苦肉计,纵火尽烧西园。园中何氏老小,焉有命在。 “太后护子心切,舔犊情深。焉能葬身火海。”许攸宽慰道:“乃假死脱身也。” “何以知之?”何苗忙问。事关满门老小,焉敢怠慢丝毫。 “年初。太后于流香渠旁,另诸新港。连通园中水路。如今,三千石船,可舟行内外。更加园中暗藏水门,直通濯龙园。何况太后早有所备。纵火势焚天,亦足可转圜。”许攸答曰。 “太后筑港,竟不为运粮。”何苗这才醒悟。 许攸言道:“所谓苦肉计,有‘正反之分’、‘生死之别’。如伍孚,以命相搏也。如太后,死里逃生也。因时因地,因势因人而异。断不可,一概而论。” “太后先前便欲避入函园,泛舟蓟国。只因不舍骨肉亲情,临时该意,将某接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江山易主,社稷难续。只求太后并麟子,能觅得栖身之所,立足之地。”何苗拭泪言道。 许攸竟不由得心生怜悯。遂又叮嘱道:“叔达切记,董卓不可早亡。否则,前功尽弃。” 何苗再拜:“谢子远,据实已告。” 二人言尽于此,依依惜别。 稍后车回西园,何苗据实通禀。 “好个许子远。竟将朕亦算计其中。”帘内何后,云淡风轻。似已早知。 “许子远,连环苦肉计,当真匪夷所思。”何苗已生死志。何后所思所想,亦无需知晓。故此时亦不去追究,许攸和太后,是否早有同谋。 “许攸足智多谋。为求自効,费尽心机。故仿贾诩平羌连环计,设此谋。董卓置身瓮中,而不自知。难逃一死也。”何后话锋一转:“不瞒二兄,当日上林苑,朕之所以临时改意。除难舍你我兄妹之情,亦因出馆时,得太仆(赵忠)暗呈密信。” “莫非,密信乃出许子远!”何苗恍然大悟。 “密信虽未署名,然细思量,朝野之中,唯许攸有此谋。”太后言道:“那时,朕便已知晓,‘五星连珠苦肉计’也。” 《汉·律历志上》:“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 何苗一声长吁:“闻鞠城兵乱,贾诩单车拦下窦太皇。时,不敢尽信,天下竟有此等人物,智多近妖,未卜先知。今,再闻许子远行事,方知天下士,何其多也!想我中人之姿,却求位极人臣。何其,不知死活也。” “如贾诩,许攸,非明主不可驾驭。”太后言道:“上行下效,投其所好。若是昏君,则祸乱天下也。” “太后所言极是。”何苗感同身受。 何后又道:“万年自幼长与深宫,深谙汉宫仪。二兄需如当年小妹嫁时,勤学苦练。务求尽善尽美,不可被人窥得破绽。” “臣,敢不从命。”何苗拜退。 稍后,太后赐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震动朝野。 便是献帝,亦出言询问。 左右忌惮董卓淫威,不敢多言。陛下追问,只说乃金玉良缘。丞相位极人臣,娶皇女为妻,亦无可厚非。 献帝年幼,深信不疑。 本以为,皇女出嫁,必从长计议。岂料半月之内,已草草定下婚期。 夜长梦多乃其一。痛长不如短乃其二也。毕竟董卓年过四旬,又是续弦。万年公主,二八豆蔻,身娇体贵。联想洞房花烛之状貌,徒令人长吁短叹。明珠暗投,美玉蒙尘。用后世话言,好白菜皆为猪拱。 联姻汉室,董卓越发恣意妄为。 假丞相府窄,与皇女不配,擅自外扩。将西罼圭苑亦并入私园。 东西罼圭苑,皆为董卓府邸。 侍御史扰龙宗,上述劾奏。遂被董卓所恶。 时董卓拥兵京城,专断朝政,欲杀人立威。龙宗未解剑而见卓议事,卓立杀之,京师震动。 群臣闭口,不敢多言。 十月中。 董卓大婚。 鱼梁台上,高朋满座。洛阳权贵,齐聚一堂。 董卓意气风发,坐等皇女车驾抵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1 鱼梁血溅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婚仪如蓟王秦汉和亲,隆重礼仪。 待万年公主婚车入园,金檠引路,登鱼梁高台。万年公主长于深宫。除左右亲随,无人一睹芳容。董卓纵权势滔天,亦不敢擅闯宫闱。 乃由黄门署中画工,手绘公主容貌,转呈董卓。 董卓得见,果称绝色。 鱼梁台上。见公主宫装幂篱,娉婷袅娜,风姿妖娆,无处不美。董卓色心大动,垂涎欲滴。然却不敢人前失礼。唯强忍焚心之火,先送入后殿寝室。再出前殿,与百官豪饮。 所谓满座高朋,不过趋炎附势,曲意逢迎之辈。席间奉承献媚,可想而知。董卓志得意满,来者不拒。觥筹交错,换盏推杯。酒不醉人人自醉。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卓起身赴后殿,与汉室皇女,行周公之礼。 踉跄入殿,枝灯辉煌,华室生香。 定睛一看。万年公主,正榻上端坐。气血沸腾,董卓急不可耐。这便手持三尺玉如意,摇晃近前,将幂篱挑起。 步摇云鬓,缀珠点翠。玉色花容,美貌似曾相识。不及端详,积欲入脑。余下礼仪皆顾之不及。董卓宽衣解带,合身扑上。 董卓离席。前殿百官群僚,互相结交,肆无忌惮。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悲号,响彻高台。 殿内百官,闻声停盏。须臾,又大笑哄堂。必是丞相出师不利也。于是,欢饮如旧。 直至中郎将牛辅,领兵冲入后殿,方知事大。 后殿婚床血染。董卓披头散发,赤裸衣衫。一手捂裆,一手提剑。追砍婚妻万年。万年公主云鬓散落,唇角残红。只手持匕,四处躲闪。 闻窗外金戈大作。急忙奔向三楼平座。 董卓血流如注,忍痛追上。 寒光一闪。直棂门四分五裂。 血目扫过。只见万年公主,正倚栏冷笑。 月朗星稀,风过微寒。 “贱人何故伤我!”董卓怒不可遏。 万年公主冷笑。用力啐出一团血肉,变换男人声线:“董贼,且看某是谁!” 董卓恶寒,竟忘创痛:“何……苗!” 何苗仰天长笑。花枝乱颤,血滴不止。顺下薄襌,染红足衣。 “不知妾之热肠,丞相满意否?” “啊啊啊——”董卓恶极。猛然跨步。不料牵扯创处,一时寸步难行,痛彻心扉。 “丞相!”心腹爱将牛辅,领兵而至。 “活捉贱妇,千刀万剐!”董卓怒不可遏。 “喏!”惊见董卓胯下涌血,牛辅又惊又怒。不料一场大婚,竟暗藏杀机。无论是否皇女。皆留之不得。杀之泄愤! “拿下!” 不等西州虎狼,一拥而上。 狂笑声中,刺客已仰面栽下。 众人追之不及。牛辅伸手去抓,只将半片残袖撕下。 刺客撞上屋檐,又翻滚坠落高台。 扑通一声,再无声息。 冷风一吹,猛然回魂。牛辅反身奔向董卓。 “速传侍医!” 再看董卓,已痛至昏迷。 鱼梁台上,一夜鸡飞狗跳。 惊闻丞相遇刺。百官群僚,岂敢擅离。草草罢筵,前殿恭候不提。 翌日天明。 中郎将牛辅,浑身血染,满脸杀气。传丞相口令,百官暂避。又命尚令许攸,入内相见。 许攸不敢怠慢。遂入后殿寝宫,与董卓相见。 只见帷幄之中,董卓高卧。 婢女进进出出,血腥刺鼻。 许攸长跪,不敢多言。 少顷,忽听董卓虚声问道:“如何?” 便有府中侍医低声答曰:“禀丞相,失一卵。” “可损人伦。”董卓又问。 “当无损也。”侍医小心作答。 闻董卓再无言语,侍医自去。 牛辅帐下抱拳:“丞相,尚令已至。” “卑下,拜见丞相。”许攸跪拜。 “今日之事,又当如何。” “敢问丞相,何人行刺?”许攸佯装不知。 “太后。”董卓答曰。 “嘶——”许攸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万年公主,乃刺客假扮。” “何……苗!”董卓切齿生恨。忽想起床榻之事,不由遍体恶寒。 许攸心神大定而色不变:“若何苗行刺,必太后指使。欲杀丞相而后快也。” “某亦如此…想。”胯下剧痛来袭,董卓难以支撑。长话短说:“可有良策。” “西园墙高壁厚,固若金汤。又有万余精锐守备。强攻不易。唯有……” “说。” “火攻。”许攸眼中闪烁精光。 闻帐中久久不语。 恐计策半途而废。许攸又进言道:“西园内有仓廪府库,广厦千间。渠水流香,积谷可食数年。若围而不攻,久必生乱。宜当速决。” “恐为天下所诟。”熬过疼痛钻心,董卓又道心忧。 “太后逼迫二宫太皇,令以北逃,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又使二兄何苗,假扮公主,刺杀重臣。五次三番,指使前大将军何苗、中常侍赵忠等,窃幸承宠,浊乱海内。卑下闻,扬汤止沸,莫若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内食。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人。宜当辄鸣钟鼓如洛阳,请收苗、忠等,以清奸秽。”许攸进言道:“可效前大将军何进,以诛黄门内宦为名,纵火焚宫。大火一起,园中何氏满门,皆死无葬身地也。” “可。”董卓遂下定决心:“诸将依令行事。” “喏!”牛辅自领命去。 讨贼檄文,许攸一蹴而就。董卓看也不看,遂命遍示百官。 昨日赴宴官僚,方才得知。万年公主,竟是何苗假扮。更趁丞相房事无备,伺机行刺。险命丧当场。 这还了得。百官群僚,义愤填膺。纷纷痛斥何苗。 不等传檄天下,洛阳人尽皆知。 鱼梁台上,将令频发。 数万大军入城,将西园围成铁桶。 大战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何苗悠悠回魂。 仰见帷幄纱帐,朦胧透光。又觉下身一阵清凉。这便艰难开口:“何人救我。” 便有一人,帐外答话:“我等奉命接应,大将军且安心。” “你是何人,又奉谁人命。” 帐外之人答曰:“在下封君达。乃奉太后之命,泛舟洛水,接应大将军。” “原是青牛师。”何苗心中大定,急忙问道:“形势如何?” “日前,董太师传檄天下。言太后无孝节,黄门乱海内,大将军行刺诸事。遂兵围西园。”青牛师答曰。 “速送我入城。”何苗言道。 “太后已命在下,护大将军周全。上命不敢违。请大将军恕罪。” “此舟何往?”何苗又问。 “北上蓟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2 火烧西园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不去。”回忆昨夜之怆,何苗亦悲从心起,全无生念。 青牛师转而言道:“洛阳四门紧闭,可先入函园暂避。” 何苗素无主见,故而不语。 青牛师收拾药箱,正欲出舱。忽闻何苗言道:“上师,能宫刑否?” “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女人幽闭,次死之刑。”封君达问道:“大将军无损人伦,何必自宫。” “我之丑事,上师尽知。”何苗言道:“无颜,再为男儿。” “待大将军创愈,再从长计议。如何?”青牛师劝道。 “也罢。”何苗生无可恋,又何惜此身。 西园,千秋殿。 长信太仆赵忠,入殿相见:“老奴,叩别太后。” “太仆何意?”帘内何后,轻声发问。 “丞相借故发难。老奴不死,必延祸太后。”赵忠答曰。 “太仆,入宫多年,历经数帝。为天家奴仆,汉室忠犬。一生俸主,老将至矣。朕,又岂能弃之不顾。” “闻太后此言,老奴死而无憾。”赵忠再拜。 “何必言死。”太后并非夸夸其谈:“园中万余精锐,董卓强攻不易。必怒而纵火。待火起,便是出逃之机。” “莫非,太后早有定计。”赵忠惊问。 “然也。”何后风轻云淡:“园中宫妃,皆舟入濯龙园,再顺下阳渠,入二崤城避难。” “原来如此。”赵忠终是安心。太后虽出何氏,然毕竟是大汉帝后。自有主张。 函园南门水砦。 便有一艘青雀舫,徐徐抵近。 “来者何人!”阙上守军,居高下问。 “某乃青牛师封君达。奉太后命,入西园。”封君达高举传符,朗声答曰。 “稍待。”吊上传符,辨认无误。水闸升起,兵船出迎。 泊入阳港,函陵令鲁肃,登船相见。 见舱内高卧之人,乃假扮公主行刺之何苗。这便了然于胸。 “不去。”回忆昨夜之怆,何苗亦悲从心起,全无生念。 青牛师转而言道:“洛阳四门紧闭,可先入函园暂避。” 何苗素无主见,故而不语。 青牛师收拾药箱,正欲出舱。忽闻何苗言道:“上师,能宫刑否?” “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女人幽闭,次死之刑。”封君达问道:“大将军无损人伦,何必自宫。” “我之丑事,上师尽知。”何苗言道:“无颜,再为男儿。” “待大将军创愈,再从长计议。如何?”青牛师劝道。 “也罢。”何苗生无可恋,又何惜此身。 西园,千秋殿。 长信太仆赵忠,入殿相见:“老奴,叩别太后。” “太仆何意?”帘内何后,轻声发问。 “丞相借故发难。老奴不死,必延祸太后。”赵忠答曰。 “太仆,入宫多年,历经数帝。为天家奴仆,汉室忠犬。一生俸主,老将至矣。朕,又岂能弃之不顾。” “闻太后此言,老奴死而无憾。”赵忠再拜。 “何必言死。”太后并非夸夸其谈:“园中万余精锐,董卓强攻不易。必怒而纵火。待火起,便是出逃之机。” “莫非,太后早有定计。”赵忠惊问。 “然也。”何后风轻云淡:“园中宫妃,皆舟入濯龙园,再顺下阳渠,入二崤城避难。” “原来如此。”赵忠终是安心。太后虽出何氏,然毕竟是大汉帝后。自有主张。 函园南门水砦。 便有一艘青雀舫,徐徐抵近。 “来者何人!”阙上守军,居高下问。 “某乃青牛师封君达。奉太后命,入西园。”封君达高举传符,朗声答曰。 “稍待。”吊上传符,辨认无误。水闸升起,兵船出迎。 泊入阳港,函陵令鲁肃,登船相见。 见舱内高卧之人,乃假扮公主行刺之何苗。这便了然于胸。“不去。”回忆昨夜之怆,何苗亦悲从心起,全无生念。 青牛师转而言道:“洛阳四门紧闭,可先入函园暂避。” 何苗素无主见,故而不语。 青牛师收拾药箱,正欲出舱。忽闻何苗言道:“上师,能宫刑否?” “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女人幽闭,次死之刑。”封君达问道:“大将军无损人伦,何必自宫。” “我之丑事,上师尽知。”何苗言道:“无颜,再为男儿。” “待大将军创愈,再从长计议。如何?”青牛师劝道。 “也罢。”何苗生无可恋,又何惜此身。 西园,千秋殿。 长信太仆赵忠,入殿相见:“老奴,叩别太后。” “太仆何意?”帘内何后,轻声发问。 “丞相借故发难。老奴不死,必延祸太后。”赵忠答曰。 “太仆,入宫多年,历经数帝。为天家奴仆,汉室忠犬。一生俸主,老将至矣。朕,又岂能弃之不顾。” “闻太后此言,老奴死而无憾。”赵忠再拜。 “何必言死。”太后并非夸夸其谈:“园中万余精锐,董卓强攻不易。必怒而纵火。待火起,便是出逃之机。” “莫非,太后早有定计。”赵忠惊问。 “然也。”何后风轻云淡:“园中宫妃,皆舟入濯龙园,再顺下阳渠,入二崤城避难。” “原来如此。”赵忠终是安心。太后虽出何氏,然毕竟是大汉帝后。自有主张。 函园南门水砦。 便有一艘青雀舫,徐徐抵近。 “来者何人!”阙上守军,居高下问。 “某乃青牛师封君达。奉太后命,入西园。”封君达高举传符,朗声答曰。 “稍待。”吊上传符,辨认无误。水闸升起,兵船出迎。 泊入阳港,函陵令鲁肃,登船相见。 见舱内高卧之人,乃假扮公主行刺之何苗。这便了然于胸。“不去。”回忆昨夜之怆,何苗亦悲从心起,全无生念。 青牛师转而言道:“洛阳四门紧闭,可先入函园暂避。” 何苗素无主见,故而不语。 青牛师收拾药箱,正欲出舱。忽闻何苗言道:“上师,能宫刑否?” “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女人幽闭,次死之刑。”封君达问道:“大将军无损人伦,何必自宫。” “我之丑事,上师尽知。”何苗言道:“无颜,再为男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3 顺天行事 西园大火,三日不熄。 尤其毗邻南北二宫。不时有飞火乘风,落入宫闱。二宫黄门,四处灭火,自顾不暇。浓烟蔽日,呛入口鼻。城内居民,纷纷外逃躲避。 熊熊烈火,宛如末世。 便是始作俑者,董卓麾下秦胡骑兵,亦退避三舍,不敢逼近。 稍后,牛辅烟熏火燎,须发全无,登台来报。西园无一人,逃出火海。 董卓恨意稍减,惧意丛生。 园内广厦千间,数万园众,皆付之一炬。太后并麟子,亦未能幸免。董卓本以为。但凡火起,园众必如鸟兽散。待四门洞开,攻杀入园。不费吹灰之力,可杀何苗全家泄愤。并禁太后母子为质。令天下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岂料竟无一人外逃,数万园众皆为太后殉葬。 董卓屏退左右,暗中发问:何以至此? 牛辅答曰:火箭射入,片刻间,四面火起,烈焰冲天。尤其园门附近,一片火海,道路断绝,我等无从入内,内中亦无人出逃。 火势竟如此剧烈。董卓无语。话说,杀人放火,秦胡贼兵,熟门熟路。不料竟一时失手。烈火如斯。 事已至此,追悔莫及。 急召尚书令许攸入殿。 董卓言道:西园尽毁,无人外逃。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许攸答曰:西园广厦千间,鳞次栉比。四面火起,必成燎原。无人外逃,死无对证也。丞相当为太后发丧,领百官吊唁。并昭告天下,乃园内赵忠、何苗等人,走投无路,自行纵火。累及太后并麟子,无故身亡。 闻“死无对证”,董卓这才心安。正如许攸所言。西园大火,起因如何。已无从可考,亦无人反驳。 董卓遂依计行事不提。 话说那夜园中火起,青雀舫往来流香暗渠水路。转送西园众入濯龙园,登华云号等接应大舡,绕行阳渠,入函园水砦。又换乘车驾,连夜上山。西园妃避入瑶光殿,西园卫屯于二崤城兵堡。神鬼不知。 自董卓领十万大军上洛,函园内松外紧。待废立新帝,夜晚更行宵禁。更加阳港水道,园中车马,本就日夜来往,异常繁忙。尤其二崤城上,九坞连横。营堡、粮堡、器堡、钱堡、中堡、官堡、学堡、民堡、客堡,车水马龙,可想而知。倍加掩人耳目。 太后“明火焚(西)宮,暗度流香(渠)”之计,堪称神来一笔。 自函园兴。阳渠水道,商船穿梭,日夜帆满。数万西园妃化整为零,输往蓟国。万余西园卫,就地入列,屯守兵堡。且不说人马具装,浑身披甲,皆蓟国制式。橫八竖六,十里函园。董卓人马,又岂能轻易入园,一探究竟。 数万西园众,半座销金窟,皆何后嫁妆也。 西园妃、西园卫,名声在外。先帝崩时,分得半座销金窟,何后长袖善舞,资产倍增。皆暗中存入钱堡。人、物相加,或有百亿资财。 即便不嫁蓟王。携麟子南下鲁国。足可安度余生。 函园,阳港。 日上三竿。前大将军何苗,悠悠转醒。 不及翻身,下腹疼痛如绞。不由呻吟出声。 “二兄醒否?”帷外之人,竟是何后。 何苗本欲强起下榻,却被何后所阻。“二兄勿动。” “太后安否?”何苗忙问。 “西园大火,侥幸逃生。”何后又宽慰道:“二兄舍身刺贼,顺天行事。厥功至伟,青史留名矣。” 闻此话,何苗悲从心起,一时哽咽难言。 自那夜后。何苗日夜折磨,皆是不堪入目之画面。甚至欲自断人伦。想必,鱼梁台上遭遇,必惨不忍睹。尤其对七尺男儿之折辱,可想而知。 待收拾心情,何苗又言道:“太后既已假死脱身,宜当早日北上。迟恐生变。” “不去北国。”何后语出惊人。 “为何?”何苗大惊。 “自荐枕席,必被蓟王所轻。”何后答曰。 “这……”何苗无言以对。时至今日,不投蓟国,还能何往。火烧西园,自断后路。天下虽大,再无安身立命之地也。 沉默片刻,何苗斟酌言道:“莫非,太后另有计较。” “二兄今非昔比。”何后轻声道:“那日,公孙王后,入园相说。保我母子,一生富贵。然若北投,蓟王必为天下所诟。且许攸连环苦肉计,亦非蓟王所喜。于公于私,蓟王恐皆不愿代汉。此去蓟国,必徒劳无功。不如不去。” “太后意欲何往?” “南下鲁国。”何后答曰。 “麟子封鲁王。太后携子就国,亦无不可。”何苗总觉太后并未实言:“然,鲁国近淮南不说。若知太后未葬身大火,许子远之谋,前功尽弃也。” 言下之意,唯知董卓屠戮宫室,弑杀太后,惹天怒人怨,人神共愤。蓟王方可“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提兵上洛,再定乾坤。 假死脱身,便在于“以假乱真”。 “乔装改容,隐姓埋名。一路潜行。待就藩,大势定矣。”何后言道。 “就藩,又当如何?”何苗追问。 “待天下既定。当坐等迎亲使节。”何后答曰:“朕乃,大汉帝后。岂能不知轻重。” 见何苗无言以对,何后遂言道:“洛阳八关,可有南下通路。” 何苗答曰:“伊阙关都尉李肃,乃我同党。暗中往来,共谋大计。当可过关。” “如此,便走伊阙。”何后似早有预谋。 “何时出发。”何苗未能窥破。 “事不宜迟,今日便走。”何后亦有决断。 “何其急也?”何苗惊问。 何后语透深意:“迟恐生变。” 何苗无奈,唯有听命行事。 南宫云台。 太仆王允,眺望西园残垣断壁,一片废墟。双目喷火,恨意难平。 “太仆。”左中郎将吕布,登台相见。 “如何?” “皆成灰飞,无人幸免。”吕布答曰:“数日大火,尸骨无存。宫室多半坍塌,已无从辨认。” 闻此言,王允老泪纵横。换言之,太后、麟子,数千西园妃,万余西园卫,连带黄门宫婢,何氏一门,皆葬身火海,被烧成灰。 “董贼大逆无道,某必杀之!” 吕布目视左右,并无外人,遂低声言道:“太仆慎言。恐隔墙有耳。” 王允以袖拭泪:“奉先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愿听太仆调遣。”吕布郑重抱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4 轻车南下 函园,阳港。 何苗连人带榻,被合力抬入车驾。 临行前,何苗问道:“车驾出园,再无退路。太后可否明言?” 何后这才实言相告:“流香暗渠,直通濯龙。园内数万之众,竟无一具尸骸。董卓焉不见疑。只需火尽入园,暗渠必为人所知。逃往何处,不言自明。那时,董卓必遣心腹,扼守八关,截断水路。北上不易。” 太后所言,确有道理。 如今园内余火未灭,热浪逼人,断难靠近。待火灭,董卓必遣人入园,挖掘废墟,搜寻遗骸。无有焦尸,必然生疑。无需掘地三尺,顺流香渠水,便可窥得暗渠入口。如此顺藤摸瓜,函园阳港,遂成众矢之的。 心念至此,何苗问道:“莫非太后乃行,瞒天过海之计也。” “然也。”何后欣然一笑。 帝后圣颜,何苗不敢直视。然不知何故,心中仍有一丝疑虑。 车驾由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三人护送出园,寻路奔赴伊阙关。 一切皆如何后所料。 待西园火尽。董卓遂命人入园。搜寻太后遗骸,欲风光大葬。 岂料掘地三尺,千秋殿废墟之下,并无太后踪迹。甚至广厦千间,重楼列肆,亦无一具焦尸。 牛辅急忙来报,西园废墟,无有尸骸。 董卓怒急:遍搜西园。 牛辅亦知事大。领兵入园。密集搜寻,流香暗渠,遂被发现。 董卓幡然醒悟。若无暗渠引水,如何能四季流香。舟入暗渠,出濯龙园。太后华云号,已不知所踪。自华云号重返洛阳,便一直泊于园中。帛阑楼船,岂能不翼而飞。 逼问园吏。方知三日夜,华云号并大舡十艘,列队出水门。顺下阳渠,投奔函园而去。 大事不好。 牛辅登台通禀。董卓悔恨不已:中计矣! 急招许攸登台相见。 “太后母子,并西园数万之众,趁火起,经暗渠,避入函园。某徒背恶名,如之奈何。”董卓顾不得胯下创伤未愈,劈头便问。 “四面大火,插翅难飞。”许攸犹不敢信。 “迭石机关,暗藏玄机。”董卓遂告知暗渠。 “不料园中竟有此等玄机。”许攸面色,可想而知。 “某,小觑了太后。”董卓亦追悔莫及。 许攸言道:“若舟行阳渠,必入函园。” “既入函园,该当如何。”董卓追问。 “函园乃蓟王陵。若无真凭实据,不可擅入。”许攸斟酌言道:“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只需扼洛水舟桥,阻断水道。内紧外松,宽进严出。数万之众,如何能陈仓暗度。” “来人!”许攸足智多谋,董卓自当言听计从。 阳渠东、北、西,三面环抱洛阳,南通洛水。函园在西,若远赴蓟国,需入洛水。南下最为便利。若北行,则需东折绕行太仓港,经东郭鸿池,南入洛水。如此一来,只需沿洛水,东西分设关卡,截断航道。阳港船只,断难通行。 十万火急。牛辅遂领命而去。 何后车驾出园半日。 才有心腹宫妃,入国邸通禀。 公孙王后遂召鲁肃、孙乾等人入邸商议。 “太后意欲何为。” 鲁肃略作思量,这便起身奏对:“太后必投鲁国而去。” 孙乾亦想到:“麟子封鲁王。太后携子就藩,远行辟祸。亦无可厚非。” “因何不辞而别。”王后又问。 “恐难脱身,故不告而行。”鲁肃起身奏对。 “果真如此乎?” “臣,窃以为。或另有隐情。”鲁肃再答:“先前,太后百般推诿,不欲北上。料想,已有定计。弃西园数万之众,轻车南下。必有所图。”奈何许攸所谋,鲁肃未能尽职。故不知太后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临行前,中丞贾诩,已备说详情。故国邸之中,唯公孙王后,心知肚明。 “太后已有死志也。”言罢,公孙王后话锋一转:“传令水衡都尉,沿途接应。” “喏。” 稍后又修书一封,六百里发往林虑山。 鲁相宋奇,听命于何人,公孙王后,又岂能不知。此来洛阳,不可无功而返。本以为何后出身商贾,善贱买贵卖,待价而沽。不料变生肘腋。竟携麟子,乔装南下。 投奔封国是假。引董卓追剿是真。 先火烧西宫,再截杀太后母子于半道。董卓大逆无道,其心可诛。蓟王世之豪杰。闻太后孤儿寡母,亡命天涯。身后还有董卓贼兵,一路围追堵截。焉能不怒。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漂橹。 林虑山,正阳亭,草庐。 “以身噬虎,苦肉计也。”得公孙王后手书,张甯不禁慨叹。 “太后何故,以身犯险。”二老四目相对,郭亮斟酌言道。 “天下大势已定。小弟三兴炎汉,指日可待。太后为保麟子,并土封王。遂立功自効。” 董班问道:“只为全麟子乎?” 太后所想,张甯岂能不知:“全其子,焉能不护其母。先前为避嫌,故弄玄虚,天降麟子。如今又恐小弟不认,故不惜轻身涉险。以死明志。” 二老惊问:“莫非太后,自寻死路乎。” “然也。”张甯眸生异色:“当真小觑了何太后。” “太后若为董卓所害,蓟王必血洗京师。”郭亮一时大汗淋漓:“卢少保曾言,蓟王胸有猛虎,恶极噬人。若被蓟王所深恶,董卓自难逃一死。恐洛阳亦片瓦无存。” 少时。有青徐流寇,假扮流民,乱入楼桑。见贼人所藏苦主遗物中,竟混有触器。少君侯怒不可遏,遂杀尽贼寇,死无对证。待奉计上洛,又与袁术交恶。若非袁术假戏真做,负荆请罪。临乡侯必趁月黑风高,翻墙入室。屠尽袁术满门,亦死无对证。一前一后,足可例证。 一言蔽之,龙有逆鳞,触者必死。 张甯一声轻笑:“前朝余孽,死有余辜。二位叔父,何必在意。” “话虽如此。然蓟王一世英名尽毁。岂非因小失大。”董班苦劝:“为天下黎庶计。唯贤姪,能为蓟王除祸,无损一世英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5 青史留名 “传书鲁相,命颍川、汝南等地‘屯田吏士’,沿途接应。”张甯言道。 “喏。”事不宜迟,二老忙去传书。 既有公孙王后来函,张甯岂能不应。何况何后母子,兹事体大。断不得有失。 何后借口探望何苗,车驾下山,先行半日。待心腹宫妃察觉,入国邸禀报公孙王后。此时,何后车驾,已至伊阙关下。 洛阳八关,重兵拱卫。 进出皆需盘查。尤其董卓接连遇刺,身受重创。八关守备,尤胜先前。 何苗遣人投帖,不料骑都尉李肃,休沐洛阳,不在关下。此时闯关,恐为所害。便在进退无措间,忽闻头顶钟声阵阵。 何后掀帘窥探。只见伊阙山巅,建有连绵楼宇,蔚为壮观。 何后遂问:“此楼何名?” 驾车青牛师答曰:“此楼名‘蜃楼’。楼悬绝壁,下临溪水。常有洛阳车马往来,却不知何人所造。” “寻路入山,借住一晚。”何后言道。 “喏。” 本以为山路必崎岖难行,岂料皆青石铺就。一路无阻,驶入山门。抬头可见连绵楼宇,悬于峭壁。宛如悬空一般。另有无名溪水,自山中涌出,汇入伊水。 “何人竟如此不惜工本。”便是何后,亦不由慨叹。 待车驾停稳。便有清秀童子,近前行礼。 赵忠忽隔窗言道:“黄门佞童,太后小心。”佞,谄也。佞童,佞幸之童也。 宫中隐秘,何后亦有耳闻:“莫非与先帝有关。” “老奴不知。”赵忠低语道:“闻桓帝有此癖。命黄门署豢养美貌童子。然至先帝登基,遂被窦大将军驱散。唯剩少许,侍奉云台殿。” 见迎驾童子,连连摆手,一问三不知。 赵忠又道:“果然聋哑天生。” 何苗言道:“既如此,当远避。” “悬楼兴于蓟王。观此楼制式,与九坂悬楼,大同小异。临近关下,非同寻常。”何后已有定计:“且入楼一观。” “喏。”赵忠领命先行。 楼外童子,口不能言。楼内童子,目不能视。赵忠遂了然于胸:“必是太仓顶上折桂馆。” “蟾宫折桂。”太仓隐秘,何苗亦知。 “正是。”赵忠叹道:“莫非楼主,乃汉宫故人。” 童子引路。乘天梯登顶阁。 少顷,便有一鹤发童颜,矍铄老者,健步入内。 赵忠肃容下拜:“老奴赵忠,拜见秦太仓。” “原是赵常侍。”秦太仓亦颇为意外。话说,秦太仓得前大将军梁冀宠幸时。赵忠亦不过是一介小黄门。时过境迁,不料竟在此地相遇。如何能不感慨万千。后梁冀满门伏诛。蟾宫遂被曹节所掌。如赵忠、张让等,实力不济,无可染指。然却皆有耳闻。 赵忠收拾心情,为秦太仓引荐。 闻乃大汉太后,秦太仓伏地行大礼:“老朽,叩见太后。” “太仓免礼。”何后言道:“洛阳宫变,轻车出亡。奈何伊阙关禁,欲暂住一晚。多有打扰。” “太后圣驾,老朽蓬荜增光。”西园大火,京师人尽皆知。秦太仓掌《子钱集簿》,耳目灵通,焉能不知。 更有甚者。楼下暗渠,可通函园地宫。秦太仓与耳室主记蒋干,时有往来。 只可惜,秦太仓只掌子钱事宜。并不知晓何后诸事。 赵忠更借口与秦太仓多年不见,促膝长谈。秦太仓分身乏术,亦无从通禀。 一夜无话。翌日,何苗先行投帖,约李肃相见。 李肃不敢怠慢。轻车简从,入蜃楼相见。 “臣李肃,叩见太后。” “都尉免礼。”何后言道:“洛阳大火,西园尽毁。不得已,携麟子就藩取食。还望都尉网开一面。” 李肃肃容再拜:“臣,敢不从命。” 何后又道:“还有一事,劳烦都尉。” “请太后明示。” “待朕出关,你便寻机返京,向董卓告密。” “臣,焉能背主乎。”李肃以头触地。先不说董卓火烧西园,大逆无道。若此时助纣为虐,为天下所指。李肃焉有命在。愚行弄险,智者不为也。 “无妨。”何后言道:“都尉只需听命行事。朕,必有厚报。” “恕臣不敢从命。”所谓口说无凭。太后若为董卓所害。何人能证明,告密乃太后所托。 待屏退左右,何后遂授机宜:“王莽不出,光武不兴。董卓火烧西园在先,追杀朕母子于后。大逆弑君,罪无可赦。那时,蓟王兴仁义之师,兵发洛阳。拨乱反正,乾坤三定。都尉功在社稷,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也。” “太后……”李肃又惊又俱,亦喜亦忧。转瞬之间,千回百转。一时竟口不能言。 “朕母子,以身噬虎。为大汉江山,略尽薄力也。” 再闻此言。李肃竟泪流满面。太后交心乃其一。所行义举乃其二。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想我李肃,位卑言轻,籍籍无名。何德何能,竟受此重托。’心念至此,李肃拭泪言道:“臣,敢不从命!” 何后又取锦囊相赠:“内有绢书,细说详情。待蓟王上洛,当呈于当面。内中详情,一看便知。”后路亦留好。 李肃再无身后无忧。如何能不效之死力。 自屏后窥知一切。赵忠不由心生慨叹。若无董卓之乱,真乃大汉帝后也。 此举,可谓一石数鸟。 在明,待何后出逃,李肃虽快马密报。董卓必不追究。 于暗,李肃怀揣绢书,待董卓事败,呈于蓟王,足可保全家小。 无论明暗,李肃皆会放何后出关。 放李肃先行打典。 何后车驾,不疾不徐,列队出关。 便有守关兵士,拦下喝问:“车内何人。” 便有“千秋三师”之甘始,车下答话:“某乃甘始,携家小归乡。” “甘始,是何人也?某一概不知!车内人等,速下车答话。”守关门候,如何能知。 “放肆!”正是李肃,姗姗来迟:“京师仙人,尔等岂能冒犯。” “都尉!”门候急忙行礼。 李肃目不斜视,近前行礼:“见过上师。” 甘始回礼:“平乐会一别,都尉别来无恙乎?”此语一出,众皆了然。二人乃是旧识。 “上师何往?”李肃起身相问。 “欲携家小归乡。” “车内何人?” “乃小女母子。” 李肃心领神会:“原是『甘夫人(注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6 神智夫人 便听车内甘夫人答曰:“妾子年幼,偶感风寒。多有不便,望都尉见谅。” “无妨。”李肃闻声识人。知必何后无疑,这便心安:“速速放行。” “喏。”上命不敢违,门候遂命人放行。 待何后车驾远去,不见踪迹。忽听李肃“哎呀”声中。两眼一黑,轰然倒地。 “都尉!”一干人等,不知所以。急忙上前查看。门候探过鼻息,这才稍得喘息:“速取清泉!” “喏!” 受泼面冷水一激,李肃这才悠悠回魂。 “某在何处?” “这……”众人面面相觑。门候言道:“都尉人在伊阙。” 李肃猛然醒悟:“不好!” 见其一惊一乍,众人未及反应,李肃已猛然站起:“速速备马!” “都尉意欲何往?”门候忙问。 “切莫多问。谨守关门,勿放过一人。”李肃喝道。 “喏。”众人不敢违命。唯目送李肃翻身上马,直奔洛阳不提。 便有军士,近前问道:“都尉何故如此?” 门候摇头道:“某亦不知也。” “莫非,与先前出关之仙人有关?”便有人窥破天机。 门候心中一动:“莫非都尉,身中仙术?” “想来,便是如此。”众人纷纷醒悟。 门候心知事大,猛喝一声:“速速关门!” “喏!” 话说,李肃马不停蹄。直冲南郭丞相府。 “丞相何在?” “丞相正在台上静养。”守门兵士,不敢怠慢。 “嗯。”李肃翻身下马,疾步登台:“拜见丞相。” “噢。”董卓高卧榻上,只因李肃乃门下故吏,才得以近身。 “禀丞相,先前有千秋观中方士甘始,轻车出关。卑下近前盘问,忽中仙术,不曾查验,便放其离去。醒来后,方知事大。”李肃“如实”相告。 “嗯?”董卓果被惊动。睁眼问道:“车内何人。” “乃甘夫人并其子。”李肃答曰。 “甘始无后,何来甘夫人。”董卓曾为治何苗之伤,与青牛师等,素有往来。对甘始亦知之甚祥。 “莫非是……”李肃欲言又止。 董卓如何还能不醒悟:“瞒天过海。必是太后一行。” “卑下死罪。”李肃以头触地。 “不怪你。”董卓挥手道:“为仙术所摄,身不由己。” “谢丞相不杀之恩!”李肃心中大定。 “来人。” “卑下在。”忙将千角蓟钞入袖,牛辅应声入殿。 “速领秦胡铁骑,出关追击。”董卓又冲李肃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二人双双领命。 一来二回。待领兵出关,已过半日有余。 先前闭门锁关。前后皆滞留大队车马。沿途车辙凌乱,无迹可寻。牛辅勒马问道:“当往何处。” 李肃沉声答曰:“若果真是太后车驾,必往鲁国就藩。” 牛辅幡然醒悟:“太后麟子封鲁王,正当东去。” “然也。”李肃催促道:“沿途邮亭,皆可打探。宜当速往,迟恐不及也。” “追!”牛辅一声令下。 数千秦胡铁蹄,呼啸而出。寻路东进。 与此同时。 送走太后一行,秦太仓,亦经暗渠入耳室,与主记蒋干相见。 “竟有此事。”知太后轻车出关,蒋干不敢怠慢。遂入国邸,禀报公孙王后当面。 鲁肃言道:“出伊阙,必奔鲁国。” 公孙王后,却沉思不语。 便在此时,又有门下游缴来报:“三千秦胡骑,正奔赴伊阙。” “太后行踪,董卓已知。”鲁肃起身奏报:“伊阙关外,乃关东群雄割据之地,太后无人可用。此行危矣。” “华都尉领鲜卑王骑,乘船顺下伊水。觅太后母子行踪。”公孙王后,当机立断。 “喏!”华雄领命自去。 “伊水出南阳鲁阳县西蔓渠山”,“又东北至洛阳县南,北入於洛(水)”。换言之,此水东北流。并不向东。 主簿孙乾起身奏问:“鲁国在东,太后何故南下伊阙。” “太后此行,并无目的。”公孙王后,语出惊人:“乃以身噬虎之苦肉计也。” 虽不知个中隐情,鲁肃却亦窥得天机:“莫非,太后欲成大事乎。” “然也。”公孙王后,轻轻颔首。 “太后既行踪不定,王后为何命华都尉,顺下伊水。”孙乾又问。 此时,鲁肃如何能不知晓:“伊阙关,因两山相对如阙门,伊水流经其间,故名之。太后既出伊阙,为留后路,必沿水岸南下。” 孙乾亦有所悟:“莫非,太后故意为之。” 鲁肃为其解惑:“太后神智。以身噬虎,引董卓追杀。然苦肉计,正反区分,生死有别。若求生,必留后路。蓟国水军,纵横四渎。顺伊水追之,正当其便。” 孙乾幡然醒悟:“原来如此。” “当于何处上岸。”公孙王后问计。 鲁肃答曰:“鲁阳。” 孙乾脱口而出:“伊水出(南阳郡)鲁阳(县)。” 太后借伊水指路,必至源头。 如此,只需蓟国水军抵达,便可循踪而至。此乃活命之机也。 “速传语华雄,舟至源头。寻太后行踪。”公孙王后当机立断。 “喏。” 是夜。 牛辅、李肃二人,一路引兵东进。无功而返。 董卓焉能不怒。 奈何胯下创伤未愈,不敢轻动。 见牛辅六神无主。李肃咬牙进言道:“卑下前为术所惑。后又不见太后行踪。窃以为,许是妖术作祟。” “哦?”董卓一愣。神鬼之事,不可不信。 牛辅福灵心至:“既如此,何不请仙人指路。” 董卓病急乱投医:“京师何人,可与千秋三师比肩?” 李肃答曰:“闻白鹿师鲁女生,今在京中。何不请来一问。” 董卓这便醒悟:“可是授青牛师《五岳真形图》者。” “正是、正是。”牛辅抢先应答。 “速速请来。” “喏。” 长乐道人鲁女生,得嵩山玉女授《五岳真形图》,隐居华山修炼成仙。欲取华佗《青囊经》一观。何后不惜封华妁为吴房君,赐配蓟王。方才令其得偿所愿。遂传《五岳图》于青牛师封君达。 因有此前缘。故能被董卓,请至鱼梁台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7 仙人指路 或有人问,何苗男扮女装,美姿容,竟骗过董卓。何也? 只因何氏之美貌,后世亦有记载。《世说新语·容止》:“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何晏美姿白净,如同傅粉。遂有典故“何郎傅粉”,言指美男子。 何晏,字平叔。大将军何进之孙,一说乃何苗之孙。 总之出身何氏一门。 由此可逆推,何苗男扮女装,亦不逞多让。 再加董卓酒醉,色心大发。抖擞肥躯,合身压上。何苗如何能挡,惨被乱入后巷。 受此一激,何苗切齿生恨。奋起还击。 那夜之事,大略如此。洛阳风传,绘声绘色。 何苗失身,董卓失卵。 果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卵还卵。试问苍天饶过谁。 何苗受奇耻大辱,竟不愿为男儿身。董卓更不管不顾,誓要杀何氏满门。亦足见那夜之惨烈。于攻守双方,皆不堪回首。 言归正传。 鲁阳县,本战国魏鲁阳邑。汉置县。“有鲁山,县居其阳,故因名焉”。 县西蔓渠山,伊水出焉。东北流,至洛阳南,北入洛水。 军门都尉华雄,领五百王骑,乘机关斗舰南下。搜寻太后行踪。 与此同时,白鹿师鲁女生,被请上鱼梁台。 董卓遂以心腹机密事相告。求其卜问太后行踪。 鲁女生遂台上作法,掐指一算。 答曰:太后并麟子,并未东行,顺下南阳矣。 董卓惊问:南阳已毁于大水,遍地流寇盗(墓)贼,焉能自投死地。 白鹿师答曰:莫测天机也。 董卓将信将疑。稍后得知,有函园都尉华雄,乘机关斗舰,南下伊水。方才信以为真。 遂命麾下凉州大人,精骑四出。日夜兼程,奔赴南阳不提。 杀何苗泄私愤乃其一。扣太后母子为质乃其二也。 蓟王归国在即。若知西园大火,太后母子生死未卜。焉能不发雷霆之怒。无需百万大军。只需传檄天下,必有人取董卓项上首级。 只因洛阳,谣言四起。太后母子,何氏满门,皆葬身火海。董卓岂不耳闻。 心中后怕,可想而知。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翌日晨,遂召心腹牛辅,登台来见。 董卓卧榻问道:南阳情势如何? 牛辅伏地答曰:自南阳毁于大水。百万郡民北上蓟国。大水退后,城池坞堡,皆为淤泥倾覆。引无数盗贼,挖掘积财。更有世家大族,祖坟被掘。 董卓又问:南阳贼中,何人为大。 牛辅竟知:当数博望贼。 董卓密语道:遣人笼络贼酋。言,捕获太后母子,某必有重赏。 牛辅进言道:若知是太后母子,恐群贼束手。若行事不密,至太后母子命丧贼手。恐延祸丞相。 略作思量,董卓又改口道:切莫言及太后,只说是“甘夫人”。 牛辅心领神会。昨日李肃快马来报。出伊阙关时,太后便用此名。 遂遣使入南阳,交通博望贼。 洛阳内外,风雨欲来。 蓟国都,灵辉殿。 收公孙王后六百里传书。蓟王太后,遂专开朝议。 将王后手书,遍示众人。蓟王太后言道:“西园被焚,太后母子亡于外。南阳残破,贼寇遍地,多如牛毛。更加大水退后,多生病疫,乃成死地。当如何解救,诸君可有良策。” 殿内皆肱股重臣。故太后以“诸君”相称。若百官列席。则称“诸位”。位,席位也。能有一席之地,足可称“位”。 王傅黄忠,起身奏曰:“回禀王太后。臣闻,南阳大水反灌,枝津纵横,故渎改道,遍地疮痍。面目皆非。城池沦为废墟。便有豪强大姓坞堡,亦多被贼人霸占。盗墓猖獗,深坑断路,土丘障道。太后此去,必重重危机。宜命横海舰队南下驰援。与水衡都尉,相向而行。” “王傅所言极是。”右相耿雍,起身奏对:“南阳毗邻颍川、汝南诸郡。吴房君(华妁)治下,棠谿匠兵,当可一用。” 卢少保亦进言道:“所谓‘远水不救近火’。太后母子,单车出逃。乱入南阳,恐为贼人所害。当遣绣衣吏,星夜驰援。” “顺阳卫,可担此任。”右相再奏。 “命横海右艂,携顺阳卫,日夜兼程,驰援太后。”蓟王太后当机立断。 “喏。” 凡专开朝议,多为二千石高官。蓟国三守五尹二十令皆需列席。 便是诸如,家马令苏双,大厩令张和等,亦不例外。即便公务繁忙,分身乏术。二令亦择其一,王都议政。大厩令掌苜蓿种植,草料青储,兼管牛羊畜牧等。千里稻草,急需打理。故朝议多为苏双代劳。 散朝后,苏双乘公船返回楼桑。 蓟国千里稻作,开镰过半。季季大熟,今季亦不例外。濩淀水两岸,稻香漫溢。苏双却心事重重,无暇他顾。 苏双与刘备,乃少年好友。除去君臣之义,更有知己之谊。 少时,往来楼桑。与刘备同榻而眠。身上所穿,亦是刘备旧衣。乃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知太后母子亡命南阳,心中忧愁,可想而知。只因太后麟子,乃刘备子也。 步入老宅后院官寺。 正遇大厩令张和,自西林邑归。 二人亦是旧识。相伴日久,默契共生。 见苏双心事重重,张和遂问:“因何不乐?” “心忧主公家事。”苏双答曰。 二人登楼入室。张和又问:“主公家中何事?” 苏双遂将何后母子之事,娓娓道来。 张和一声长叹:“自先帝崩后,太后守丧西园,已满三载。仁至义尽也。主公虽未提及。然你我皆知,必不会弃之不顾。然毕竟帝后,需谨慎行事。” “此皆是后话。”苏双言道:“如何活命,乃当务之急。” “王太后如何决断。”张和又问。 “王太后已遣横海右艂,并顺阳卫,星夜驰援。”苏双叹道:“只恨骑术武艺皆不精,不能为主公分忧。” 张和又何尝不是,如此着想。 正因与刘备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将心比心,方有此忧。 二人枯坐无言。 忽听楼下人马嘶鸣。 “白龙。”二人异口同声。 不等出室,便有厩丞登楼来报:“大事不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8 千里救主 “何事惊慌。”张和忙问。 “白龙,白龙。”厩丞吁吁气喘,一时口不能言。 苏双急忙宽慰道:“切莫慌张。” 待稍作平息,厩丞这才答曰:“啬夫常某,私骑白龙,奔冲出寺!” “嘶——”苏双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奉命驯骑白龙,不慎坠马,伤及右腿之人。” “正是。”厩丞答曰。 “可留下言语。”张和忽问。 “未曾。”厩丞哭诉:“啬夫常某,腿伤未愈。见其为白龙套鞍,属下这才言语相问。岂料此獠,竟不置一语。只顾翻身上马,奔冲而去。” 苏双又问:“啬夫何名。” “姓常名山。”厩丞答曰。 “常山?”苏双、张和,异口同声。 “正是。”厩丞断不会记错。 “常山乃国号也。”苏双言道:“此名有诈。” “白龙虽千里马,然双目生疾,不可驾驭。”张和疑道:“若只为盗马,槽头皆神驹,因何弃之不顾,独取白龙。” “此中存疑。”苏双亦有同感。 张和又道:“且唤一干人等,细说详情。” “喏。”厩丞遂领命去。 苏双又命人通报楼桑令。然白龙马快。十里楼桑,转瞬即出,追之不及。如之奈何。 倒是闻讯而来,现任楼桑令,“未坐先仕”何伯求,宽慰道:“二位令君,切莫心急。少时,主公一金知人心。北地英杰,悉数来投。酒垆茶馆常闻,白马公孙,连年求取白龙而不可得。只因主公早心有所属。不知此事然否?” “正是。”蓟王诸事,无分大小,皆成美谭。路人皆知。白龙之事,亦不例外。 楼桑丞虞峻,亦言道:“此人化名常山,必事出有因。” “莫非,乃为白马公孙盗马?”张和疑道。 “非也。”楼桑令何颙言道:“公孙太守在北,白龙却奔冲向南。南辕北辙,纵日行千里,亦难至也。” 苏双叹道:“如明庭所言,非为公孙瓒。” 何颙言道:“贼捕遍收官舍,此人衣物皆在,足见急迫。必是临时起意。不知今日有何变故,乃至不辞而别。” 苏双遂将朝议之事,和盘托出。 何颙乃千石令,故未能列席。诚然,专开朝议,亦非隐秘。稍后百官皆可得闻。甚至还登《朝闻日报》,公之于众。 知晓此事,何颙又问:“先前曾有啬夫,见其自下寺楼。不知二位明庭,可曾言及此事。” “然也。”苏双言道:“闻常某盗马时,我二人正言此事。” 何颙笑道:“临时起意,当与此事相干。” “莫非……”苏双、张和四目相对,皆有所悟。 “二位令君,宜速入宫,通禀此事。”何颙言道。 “请明庭同往。”苏、张二人,异口同声。 “敢不从命。”何颙起身回礼。 盗蓟王家马。兹事体大。众人不敢怠慢,遂舟返南港,车驾入宫。 六百石及以上,皆录入门籍。何颙、虞峻,自不例外。 王太后遂传诏,灵辉殿中相见。 闻白龙被盗,王太后自帘后言道:“啬夫常某,年岁几何?” “年十六。”苏双答曰。 “骑术如何?”王太后又问。 “便习弓马,骑术颇佳。”苏双如实作答。 “既如此,何为啬夫,不入演武场。”王太后又问。 “恕臣不知。”苏双答曰。 “事出必有因。”中书令赵娥,已取来官吏集簿。王太后细观画像,遂言道:“观此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必义士也。” “王太后所言极是。”何颙奏道:“臣窃以为,白龙南下,乃为救太后母子也。” “何以知之?”王太后问道。 何颙遂将前后诸情,细说当面:“必是临窗窥听二位令君心中忧思。知太后母子亡命南阳,故不告而别,千里驰援。” 王太后叹道:“自古燕赵多义士也。” 殿中诸人,皆心有戚戚。 “南阳遍地贼寇,不可令义士,单骑赴死。”王太后又道:“速将义士画像,六百里传于诸将。” “喏。” 南阳郡,鲁阳县。 自轻车南下。一路所见,饿殍遍地,满目疮痍。道路尽毁,杂草丛生。常有野雉、野狗出没,横穿过道,惊吓人马。 何后乃南阳人氏。昔日之兴盛,对比今日之荒凉。心中惊惧,可想而知。 官道亭舍尽毁,路上更无行人。所幸蓟国安车良马,尚可通行。 眼看日薄西山。赵忠遂隔窗相问:“禀(甘)夫人,天色渐晚,夜路难行。可学商人露宿於道。待明日再行不迟。” “也好。”车内何后言道。 “喏。”赵忠遂引马车至道旁。千秋三师,自出驾舱。劈柴生火,烹制餐食。 何后母子,并何苗所乘,乃蓟国宿营马车。功能齐备,舒适便利。 甘始、东郭延年、君达三人者,皆有名方士也。夜宿山野,熟门熟路。自有生存之道。得太后重赏,保母子南下,于公于私,于国于家,皆有大利。断不会生二心。 何况太后,有言在先。待追兵至,三人功德圆满。来去皆自由。无需强求。 再者说来。董卓焉知车驾南下,却非东进。如此只需抵达泗水岸边,便可顺流直下,就藩鲁国。无惊无险,大功一件。何乐而不为。 太后车厢内,自有吃食。赵忠亦随太后就食。三人只管饱食酣睡便是。 旷野无光,篝火尤亮。 何后遂言道:“南阳荒凉,百里无人烟。不知蓟王麾下,能否循踪而至。” 何苗答曰:“我等循路而行,车辙颇深,且又露宿道旁。待明日火烬犹温,必然知晓。” “当是何人追寻。”何后又问。 “不出所料,必是都尉华雄。”何苗又答。 “未闻其名。”何后难免担心。 何苗答曰:“华雄能与蓟王三弟一战。足见勇武。且麾下五百具装,乃鲜卑王骑。以一当十,所向披靡。” 何后终是安心:“如此,甚好。” 稍后背身哺乳,又哄阿斗饱食酣睡。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车驾出发,循路南下。 行不多久,忽见一山。“(主)山高耸,回生群山”。 何后问道:“此山何名。” 何苗答曰:“乃鲁山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9 失之交臂 “山南水北为阳。”何后言道:“既见鲁山,当至鲁阳。” 太后所言极是。”何苗答曰。 “人前称‘夫人’。”何后又叮嘱道:“太后二字不宜再用。” “喏。”何苗心领神会。 入鲁阳县境,路上略有车马。问过方知,自大水退后,多有豪强大姓雇佣兵马,收复祖宅坞堡。转运积财、佃户,复垦荒田。 虽说故土难离。然一场大水,十室九空。鲁阳百姓早随船奔赴蓟国。定居安北、辽海二郡。户户分得美田一顷,良宅一栋。牛马机关器,不一而足。不待南阳水退,百姓已安居蓟国。无人愿辗转归乡。 究其原因,南阳帝乡,土地兼并。升斗小民,多为佃户。家园尽毁,别无余财。且宗亲邻里,皆同奔蓟国。蓟国即家国,他乡亦故乡矣。 一言蔽之。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蓟国美田良宅,之于黎庶,大利难舍。然之于豪强大姓,不过蝇头小利。如何能比南阳,绵延坞堡,垄断江山。 更加盗贼猖獗,祖坟不保。豪强大姓,纷纷质押传家宝,招募佣兵南下。路上车马,多来自鲁阳大姓。 南阳一地,吏治全无。洛阳献帝,有心无力。淮南新帝,自顾不暇。 豪强大姓,修葺坞堡,相互呼应,共御盗贼。 车至鲁阳城下。 何后掀帘窥视。只见城门洞开,吊桥尽毁。垣墙多处坍塌,护城河早被淤塞。虽无碍通行,亦无险可守。 门前有三两老卒,聊胜于无。 车驾入城时,何后命赵忠好言想问。 闻京师口音,老卒不敢怠慢,这便如实作答。 原来。大水来时,鲁阳百姓,皆奔鲁山避水。待蓟国万舟齐发,转运百姓。有耄耋老者,故土难离,不愿埋骨他乡。待水退下山,照看城池至今。 又闻一行人欲往宛城。 老卒连连摆手:此去宛城,必经博望。博望城今为贼寇所占,掘地刨坟,越货杀人。南阳豪强,多结队而行。轻车简从,自寻死路也。 赵忠窗下禀报。 何后言道:“贼酋何所出?” 赵忠答曰:“老卒言,乃黄巾余孽。有贼酋二人。一人姓周名仓。一人姓裴名继。二人本为黄巾别帅,侥幸逃命,啸聚山林。不愿随汝南、颍川黄巾,屯田招安。立寨伏牛山中。躲过南阳大水。收拢流寇,已有数千之众。周仓据博望,裴继守方城(缯关)。” 博望扼“方城夏路”,乃南下宛城之咽喉。 “夏路”又名“夏道”。意指“诸夏”进入南襄盆地之路。谓“诸夏”者,乃指先秦时,源出周王室之同姓诸侯国。由“夏路”进入江汉流域的周王室姬姓诸侯,史称“汉阳诸姬”。 《史记·越王句践世家》,齐使者说越王曰:楚“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索隐》引云:“楚适诸夏,路出方城,人向北行,以西为左,故云夏路以左。” 与今汉以西为右不同。先秦以西为左。 《汉书·地理志》:“(叶县)有长城,号曰方城。”先秦时,楚国在其北界,沿伏牛山东北麓筑长城。方城,扼楚长城隘口。乃颍川、汝南入南阳之必经之路。 换言之,周仓、裴继二人,据关守备,自立门户。不与豫州黄巾余众往来。南阳属荆州。如此看来,荆州黄巾与豫州黄巾,必有间隙。乃至老死不相往来。 夏路被断,南下无望。 然何后并不死心,又问道:“博望贼酋,名声如何。” 赵忠答曰:“闻贼酋周仓,乃河东大阳人。家贫,贩私盐谋生。两臂有千斤之力。剑眉环眼,黑面虬髯,性豪爽,以武勇称。” 太后言道:“既是义贼,岂会为难孤儿寡母。” 赵忠劝道:“太后只身南下,并无护卫。千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鲁阳乃伊水之所出。函园兵马,正逆源而进,星夜前来。若此时南下,恐失之交臂也。” 太后遂道破心机:“鲁阳近洛,无从遮掩。不等董卓追兵,便遇函园兵马,如何能瞒天过海。事已至此,不可无功而返。” 言下之意,继续南下,深入贼区。阻断消息乃其一。引董卓追兵混战乃其二。如此,方能假死脱身。 见太后心意已决。车驾遂穿城而过,南下宛城。 与此同时。 华雄所乘机关斗舰,逆伊水南下,正泊于一处无名河湾。 只因不远处,水分二叉。 船上向导言,不知伊水竟有枝津。 华雄遂下锚靠岸,放斥候下船打探。 斥候回报:“山中樵夫言,自南阳大水,故渎改道,遍地枝津。乃至伊水乱流至此。” 华雄遂指西北群山言道:“此山何名。” 斥候答曰:“熊耳山。” 又指东南群山:“此山又何名?” 斥候又答:“伏牛山。” “速取图来。” “喏。” 比照山川地形图,方位大略可知。当夹在熊耳、伏牛二山之间。位于鲁阳县西。这便当机立断:“人马下船,谷道东进。” “喏。” 五百王骑,一人双马。次第下船,沿谷道东进。 一路跋涉,抵达鲁阳城下。问过方知,洛阳车驾,昨日已南下宛城。 华雄又马不停蹄,奔赴缯关。 《左传》:哀公四年,楚谋北方“致方城之外于缯关”。便是此地。 合肥侯南阳称帝时,曾命袁术增筑此关。 待华雄引军关下。贼酋裴继,急忙升桥落锁,闭关自守。 “关上守将,速来答话。”五百王骑,止步于一箭地外。华雄横刀立马,高声喝问。 “你是何人?”关上守军怯声反问。 “某乃蓟王麾下,都尉华雄。守将何在?” “这……”关上守军吞声答道:“我家将军,游猎未归。劳烦都尉,稍候数日。” “某奉命在身,速开城门。”华雄如何能等。 “军令如山,都尉恕罪。”城头贼众,岂敢私放官兵。 便有军候打马近前:“都尉宜速决。迟恐为贼人所害。” 仰望雄关,华雄已有计较:“先退。” “喏。” 五百王骑,来去如风。少顷已不见踪影。 城头贼众窥见,纷纷暗松一口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0 蒙混过关 贼酋裴继得报,难免生疑:“蓟王麾下,因何至此?” 见左右别帅,皆不置一语。 裴继又问道:“今日可有车马入关。” “确有游商入关。” “可有异常。”裴继追问。 “并无异常。”话说,游商往来,多为销赃。贼人所掘殉葬财宝,皆由游商,兑换成蓟钞。既方便携带,又通用南北。想必,太后车驾暗入游商车队,蒙混过关。故贼人全然无觉。 亦或是,千秋三师,暗中施术。迷惑贼众,亦蒙混过关。 总之,鸡鸣狗盗,无声无息。 何后轻车简从,乔装改容。重金笼络三师随行,可谓神来之笔。通关过卡,神鬼不知。 裴继苦思无解,遂命贼众,小心防备。 是夜。人衔枚,马裹蹄。华雄引玄甲王骑再临。 翻身下马,潜至关下。射出飞龙爪,攀上城头。逼问贼酋,杀尽贼寇。知太后一行,未陷贼窝。遂斩关断锁,扬长而去。 待天明,见城门洞开,血流一地。 裴继面色,可想而知。 “欺人太甚!” 便有别帅低声劝道:“蓟王虎威,不敢忤逆。我等……” “嗯?”裴继横眉冷对:“五百游骑,有何惧哉。” “一骑双马,人马具装。”别帅苦劝:“必是国中精锐。且具装有轻重之分,兵器有长短之别。轻骑迂回游击,重骑冲锋破阵。有此骑术,必是鲜卑王骑。” 裴继嗤鼻道:“未战先怯,必令天下轻视。” “我等困守南阳绝地,何言天下乎?”别帅苦笑摇头。 裴继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不好当面杀人,便咽下这口恶气,朗声言道:“杀人闯关,视我等如无物。若被豫州黄巾知晓,必生事端。” 见苦劝无用,众别帅遂抱拳相问:“渠帅意欲何为。” “追!”裴继掷地有声:“精骑尽出,一路尾随。另遣人抄近道,博望报信。” “喏!”若行尾随报信,当有一战之力。 少顷,盗贼变马贼。轻骑如风,呼啸而去。 城头贼人,俯瞰自家骑众,亦颇有声势。各自欢喜。稍得安心。 便在此时,背后又闻马蹄如雷。 三千秦胡铁骑,奔雷而至。 “速落吊桥!”城头贼酋,厉声尖叫。 “报,昨夜破关,未及修复。” 远看城门洞开,再看城头贼众惊慌失措。凉州大人胡轸,龇牙一笑:“鼠辈!” 前锋神射,鸣镝射空。 三千秦胡骑,搭箭张弓。 箭如飞蝗,遍插城头。 城头守军,不及躲避,纷纷惨死毙命。拥挤门洞内逃兵,更被追身而过的铁蹄,踏成肉泥。 三千秦胡,迸血而出。前后抛射,扬长而去。 先秦时楚之方城,乃今汉之堵阳。 又名赭阳县。“在堵水之阳,故名”。建武二年,“更封朱祐为堵阳侯”,即此。 待裴继领麾下马贼,抵堵水岸边。遥见渡船,皆被凿沉南岸。 不及望水喝骂。身后蹄声已至。 “大事不好!” 话音未落,声如雷鸣。 自远处,乌云逆升,迎头扎下。 马贼薄甲轻骑,如何能挡。乱箭穿身,连人带马,倒伏毙命。 一轮齐射,便带走过半性命。 三轮射罢,伏尸满地,血流成渠。 裴继被死马压下身下,只身幸免。 秦胡骑兵,抽刀下马,伐竹造筏。亦有兵士,沿岸砍杀尚未断气之人马。 “切莫动手。”眼看人头落地,裴继如何还能闭目装死。 “你是何人?”秦胡兵狞笑。 “某乃南阳渠帅。你家将军,必有所用。”裴继急中生智。 “哼!”秦胡兵手起刀落,剖开马腹。肚肠齐出,血流一地。身上渐轻,裴继挣扎爬出。被押入行军营帐。 “你是何人?”凉州大人胡轸,今为羽林中郎将。麾下秦胡兵,皆为羽林卫。 “禀将军,某乃裴继,草字元绍。”裴继谄媚作答。 见他一身匪气,贼性难改。胡轸龇牙一笑:“莫慌。某此来,不为讨贼。” “谢将军不杀之恩!”裴继大喜跪地。 “起来答话。”贼习难改,野性难驯,又岂止黄巾。众多秦胡兵,先前皆为马贼。便是凉州大人胡轸,亦是劫掠发家。 “喏。”裴继再拜起身。 “某且问你,何人破城。又追击何人。” “破城,追击皆为蓟王麾下,五百王骑。”裴继如实作答。 “哦?”胡轸面露凝重:“将兵者谁?” “自称都尉华雄。” 胡轸面色微变,转瞬即逝:“因何至此?” “实不知也。” 见他不似作假。胡轸又问道:“南阳贼众,何人为首。” “便是在下,并周仓。”裴继答曰。 “周仓何在?”胡轸再问。 “守博望。”裴继再答。 “如此,某便放你归去。”胡轸言道:“扼守博望,勿放一兵一卒。” “敢不从命!” “还有一事。”胡轸叮嘱道:“若遇洛阳车马,自称‘甘夫人’者,宜当善待,不可放走,亦不可无礼。否则,休怪某刀下无情。” “喏。”裴继这便领命而去。便有心腹言道:“无凭无据,将军何故放其离去。” “盗亦有道。全其性命,当为我所用。”胡轸大手一挥:“速速造筏渡河。” “喏!” 楚都寿春。 新帝自割据江淮,养精蓄锐,重拾旧貌。 黄门令黄纲,携书入殿。 新帝开封视之,不禁心中微动:“自西园大火,太后并麟子,轻车亡命。正奔南阳而去。” “太后何不护麟子就藩。反去南阳。”程中大夫,母凭子贵。今为贵人,常伴新帝身侧。 黄纲答曰:“南阳近淮泗。若舟行,旦夕可至也。” 新帝轻轻颔首:“声东击西,甩脱追兵,亦是妙计。” “太后麟子,兹事体大。”程贵人进言道:“若能护其周全,蓟王必有厚报。”叔侄之争,未分胜负。董卓废长立幼,自取其祸。蓟王若行拨乱反正,转奉南阳新帝。则天下大势,乾坤逆转矣。 程贵人言下之意。当先施恩,以求后报。 新帝心领神会:“太后乃朕之长嫂也。母子蒙难,焉有不救之理。速命兖州牧(曹操),豫州牧(袁术)遣兵驰援。不得有误。” “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1 广瞻博望 博望坡,位于堵阳县西南七十五里处。北负伏牛山,西倚淯水。为伏牛山延伸于此之漫岗(绵延起伏之丘陵地)。地势险要,扼襄汉隘道之通衢,素为兵家必争之地。 先为侯国。前汉时,张骞二使西域,功勋卓著。武帝元朔六年,封“博望侯”于此。取其“广博瞻望”之意。“博望”由此得名。新莽时,改称乐宜县,今汉复称博望。 正因博望城,扼咽喉要道。进出南阳,皆需途经此地。故被贼人所据。 时南阳大水。境内诸水倒灌。淯水漫溢,首当其冲。博望城亦受水淹。所幸势高,未遭灭顶之灾。待城内水退,仓内积粮,多半仍可食用。遂遭贼人霸占。 贼酋周仓,本是河东盐贩。后裹挟入黄巾,辗转河南。南阳黄巾败后,呼啸山林。以避官兵围剿。却不与颍川、汝南等地黄巾余部勾通。 传闻,宛城陷落时,孙夏率残部北突。欲退避伏牛山中,与官军周旋。岂料官军紧追不舍,于西鄂精山,双方再战。孙夏军败,黄巾乱军死伤万余。余众四散而走。十万南阳黄巾,土崩瓦解,不复先前之势。 南阳之战,黄巾军,先后有赵弘、韩忠、孙夏三渠帅,战死。乃至群贼无首,如鸟兽散。周仓、裴继等南阳残部,恨颍川黄巾波才、黄邵,汝南黄巾刘辟、龚都、黄邵、何曼、何仪等部,见死不救。故不与往来。 话说,八州黄巾,被朝廷大军围剿分割。各自为战,自顾不暇。如何能驰援别部。尤其恩师坐镇虎牢,以大河为界,鏖战南北,数路兵发。虽有青徐黄巾张饶部,上下勾连。仍在劫难逃。 恩师为何取大河上下,为决胜之地。只因时下,华夏正处于大河文明的顶端。 少时夜课,恩师以大汉十三州地形开篇。令刘备茅塞顿开。此便是所谓“大局观”。 大河既是天堑,又是屏障。背靠大河,上下齐攻。背水一战,后顾无忧。更加坐拥漕运之便。黄巾无有水军,唯望河而哭。 受恩师平定黄巾启发。蓟王大兴水军,广造大舡。遂成纵横之势。 往来四渎,通行四海。铁壁铧嘴,无往不利。 博望坡上,博望城。 何后车驾,裹挟商队入城。游商往来,乃为销赃。南阳十室九空。便有积粮,亦早食尽。唯仰赖游商,暗中转运。谓“衣食父母”不过如此。黄巾贼焉能加害。 只需是熟人熟面。守城黄巾,自当放行。 至于队中人马,又岂能逐一辨认。 出博望城,下博望坡。宛城近在咫尺。 商队需滞留一日,以销贼赃。何后单车出城,太过显眼。故亦随商队,暂住市中。 或有人问。为贼销赃,必然谨慎。半路偶遇,萍水相逢。商队如何会任由太后车驾乱入其中。 只因千秋三师,皆游方术士也。 方士,便是方外之士。走街串巷,相面解梦,卜问吉凶。稍带寻医问药,跌打损伤,包治百病。天涯同路,结伴而行,乃是常情。尤其黑市游商,能得方士入伙,可远避神鬼,何乐而不为。 好比西域游商,路遇女市入伙,亦喜不自禁是一个理。终归有所增益。 既相逢于江湖,必相忘于江湖。 故黑市游商,多用化名。商队所佣,亦天南海北,不一而足。尤其商队护卫,皆出巨寇死囚。多为“以武犯禁”,“罪不可赦”之豪侠。重金买通一干人等,乔装改容,隐姓埋名,救出牢笼。从此鞍前马后,为游商所用。 换言之。黑市游商,亦是一个严密的组织。如同洛阳子钱家一般无二。 甚至各有身份。以便掩人耳目。 自蓟王上洛。蓟国机关马车,大行其道。往来商队车马,与何后车驾大同小异,混迹队中,自不惹眼。 黑市之热闹,远超何后想象。 各种珍货,琳琅满目。多是掘人祖坟得来。无本生意,莫过如此。 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尤其两汉五铢,马蹄金饼,堆积成山。还有金玉满堂。 最令何后惊奇之物,乃是一口上好棺椁。 盗墓贼言,棺内美妇,出身豪门,栩栩如生。引黑市商人,争相竞价。 何后隔窗问道:“因何争尸?” 青牛师答曰:“禀夫人,乃为嫁殇也。” “何为嫁殇?”何后不知。 “嫁殇者,谓嫁死人也。”青牛师答曰:“此谓生时本无昏(婚)议,男女两殇,因嫁而合葬之。” 《资治通鉴·汉献帝建安十三年》:“(曹)操幼子仓舒卒,操伤惜之甚。司空掾邴原女早亡,操欲求与仓舒合葬,原辞曰:‘嫁殇,非礼也。’” 足见流行。 传闻,嫁殇,上古时已有。因空费人力、物力,故曾予禁止。《周礼》云:“禁迁葬与嫁殇者。” 后世称冥(míng)婚。 至宋代盛行。据载,凡未婚男、女死亡,其父母必托“鬼媒人”说亲,再行占卜,卜得允婚后,便各做冥衣,行合婚祭,将男、女并骨合葬。 “不料女尸,亦得高价。”何后感慨。 甘始言道:“天下之大,无往不利。” 东郭延年亦道:“更有盗尸贼,专行此事。尤其贵女尸骸,存世完好者,可售千金珠玉。” 何后遂想起宫中旧闻:“桓帝冯贵人,美艳绝双。死后卅余年,群贼发其冢,见贵人颜色如故,但肉小冷。贼遂竞奸之,斗争相煞而死。莫非贼人本意,亦为盗尸嫁殇乎?” 三师六目相对,各自叹息:“太后明见。” 此乃灵帝年间旧事。 何后随口一问:“可知何人盗尸。” “我等实不知也。”三人异口同声。 观三人似有难言之隐。何后忽灵光乍现:“孝仁皇。” 刘苌,灵帝刘宏生父,河间孝王刘开之孙,解渎亭侯刘淑之子,其妻为永乐董太皇。灵帝即位,追尊父刘苌为孝仁皇。 何后又道:“先前,讨伐豫州黄巾。沙丘台上,见孝仁皇金丝玉缕尸。孝仁皇死时不过为亭侯。如何能披金丝玉衣。必是先帝登基后,暗中开棺授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2 白马银枪 “暗授金丝玉衣,便也罢了。董太皇为何,盗桓帝冯贵人尸,与孝仁皇人配食。”何后似有所悟:“莫非,时永乐董太后,不欲与孝仁皇合葬。” “太后慎言。”甘始临窗劝道:“此事不过道听途说。并无真凭实据。” “何时有此传闻。”何后又问。 略作思量,甘始答曰:“许是黄巾乱前。何年何月,已无从可考。” “黄巾乱前……”何后喃喃自语,似有所思。 博望城中,前博望侯府。 裴继星夜疾驰,赶来相见。 周仓果然传言。“黑面长身,两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虬髯,形容甚伟”。 相由心生。能有此貌,多为义贼。 “贤弟何为深夜至此。”周仓问道。 裴继遂将白日之日,和盘托出。 闻雄关洞开,二路骑兵正奔冲而来,周仓大惊:“三千秦胡骑兵,制备竹筏。因而未至。为何五百王骑先行,亦不知所踪。” 裴继一路奔逃,惊魂初定。得周仓盘问,忽然醒悟:“大事不好!” 周仓亦知:“必伏于暗处,欲乘夜攻城。” 裴继又道:“敢问兄长,今日可有商队入城。” “商队往来,不绝于道。贤弟何必多此一问。”周仓答曰。 “放我归时,那西凉骑将言,遇‘甘夫人’需善待。莫非此时,甘夫人正在城中。故五百王骑,心生忌惮。不敢强攻。”裴继似有所悟。 “此‘甘夫人’,是何人也?”周仓又问。 “某,实不知也。”裴继摇头道。 “蓟王麾下,不可阻挡。”周仓已有定计:“何不令四门洞开,夜不闭户。任凭取之。” “不可。”裴继大惊:“甘夫人若为蓟王所得,西凉骑将奉命董卓,焉能甘心。若如此行事,你我兄弟,三日之内,必身首异处矣。”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周仓反问。 “何不暗中寻得甘夫人,以为进身之阶。”裴继已有定计。 “进身何人之阶。”周仓又问。 “待价而沽,价高者得。”裴继得意笑道。 言罢,却见周仓不置可否。这便劝道:“颍川、汝南黄巾,皆归降汉庭。屡次遣人来说,兄长闭门不见。今蓟王、汉帝,皆遣兵马至此。乃天赐之机也。为长远计,兄长断不可,错失良机。” “某欲投蓟王。不知贤弟,意下如何。”周仓道破心意。 “蓟国自是好去处。先前葛陂黄巾,便北投蓟王。”裴继顺其言:“诸如黑山白波,亦受重用。你我兄弟,若能立下大功,必受重要。”言下之意,寻得甘夫人,护其北上。必然功成身退。 “未闻蓟王后宫,有‘甘夫人’。”周仓又道。蓟王后妃,绝色仙容。三百子嗣,耳熟能详。尤其多行赐婚。广而告之,天下皆知。 “(蓟)王宫多绝色,合欢(殿)竟天香。”裴继脱口而出:“岂是你我能知。” “贤弟言之有理。”周仓欣然点头:“如此,速遣人入市,暗查甘夫人下落。” “得令!”裴继领命自去。 黄昏时,便有游商,赶来报信。 言,城中黄巾,正暗查甘夫人下落。 “必是董卓买通贼酋,欲献我等于当面。”何苗切齿言道。自身受凌辱,何苗噩梦连连。日渐消瘦,孙寿折腰。啼妆愁眉,我见犹怜。 “勿慌。”何后宽慰道:“董卓既来,蓟王必至。之所以暗中收买贼寇,便为掩人耳目。不敢与蓟王明争。” “城内数千贼寇,不可硬闯。”赵忠进言道。 何苗早有死志:“太后暂避,臣愿代之。”言下之意,待贼兵至,便由其假冒“甘夫人”。行鱼目混珠之计。 “区区贼寇,何至于此?”不料太后已有定计。 “当如何行事?”赵忠求问。 “只需如此如此……” “妙计!”赵忠叹服。 待打点妥当,不等日落,何后一行,便拔营启程。 出城时,欲贼人盘问。 赵忠假扮游商,上前答话:“殇妇出土,久必生腐。故连夜出城,迟恐不及也。” “原来如此。”市中贩卖殇妇,贼人亦知。笑纳蓟钞入袖,贼人这便挥手放行。 “且慢。”遥见单车出城,裴继急忙领兵前来:“夜路难行,何其急也?” 守城头目遂代为进言:“回禀裴渠帅,车内所盛,乃殇妇也。恐日久生腐,故连夜出城。” “哦?”裴继焉能不疑:“可否开棺一看。” “高价贩得,物稀为贵。”赵忠面露愠怒:“将军何必,强人所难。” 见赵忠不卑不亢,全无怯意。裴继便信了三分:“尊驾毋恼。某奉命行事,不得不为。多有得罪!” 言罢,遂命兵士合围。 “将军一人便可,且掩住口鼻。”已换回男装之何苗,自有一身贵公子气。 裴继便又信了三分:“谢公子成全。” 车门开启,果见棺椁,充填其中。蒙面开棺,果见贵妇栩栩如生,宛如小憩。 先探鼻息,再抚胸前。稍后,裴继又趁众人不备,伸手入裙内。 玉琀、珪塞,九窍宝玉皆在。且肉冷无温,必是尸身无疑。 谓“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 九窍玉葬,非富即贵。 忽觉背后光不善。裴继这便收手。 放车驾出城不提。 待车驾远离城下,止于道旁。车厢后门开启。先移除棺椁。再搬动机关,放何后出暗格。 “将此妇厚葬。”何后言道。 “喏。”赵忠遂领三师,择地掘土。虽说赶路要紧,然终归入土为安。 忽听何苗叹道:“闻此妇,乃新野邓氏女。无故遭此难,何其不幸也。” “何以知之?”何后问道。 “乃游商告知。”何苗言道。嫁殇必有出处。故殇妇家世来历,生辰忌日,皆一清二楚。 何后遂有定计:“如此,且去新野。” “喏。”知何后心意。何苗遂唤回四人。携棺椁,奔赴新野。 此时此刻,缯关城下。 便有一人一马,仆仆风尘,远行而至。 城上城下,将将冲洗干净。守城余贼,有善相马者,远远得见。不由贼眼生光:“好一匹千里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3 无主之地 又看马背少年。 剑眉朗目,表情淡然。 少年城下勒马,见吊桥损毁,城门洞开;城头遍插羽箭,残血犹未干。又见三两贼兵,提盾捉刀,奔出城外。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贼酋色厉内荏,远远叫喊。 “问人姓名者,先自报家门。”少年驱马上前:“你等又是何人。” “我等。”话将出口,守关贼酋,猛然醒悟:“休呈口舌之快。速下马就擒!” 城头张弓搭箭,城下挥刀示威。贼人纷纷叫嚷:速速下马,速速下马。 说时迟,那时快。 少年轻夹马腹,神骏电射而出。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闪寒芒。 环刀崩折,虎口崩裂。人马腾空,如泰山压顶。四蹄砸落似陨流星,贼酋猛然缩颈。不料马背少年探身捞月,贼酋驾雾腾云,眼冒金星。竟被裹挟而去。 “哇——”余贼惊呼倒地。不知头领已被人掠去。 噗噗噗! 城头乱箭,这才姗姗射下。 “好汉饶命!”贼酋趴伏鞍前,尖叫求饶。 少年言道:“如实作答,便饶你性命。” “定、定、定,知无不言。”言如飘絮,随风逝去。 新野邓氏,源于邓禹。邓禹,字仲华,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为光武中兴,立下大功,因而满门显贵。“自邓氏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担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 尤其和熹皇后邓绥,临朝称制十六载。邓氏权势,攀至顶峰。永宁二年,邓太后病逝,安帝亲政。邓氏一族,盛极而衰,惨遭灭顶之灾。新野邓氏,为避杀身之祸,纷纷外迁。家族由此衰落。 新野邓氏与阴氏,世代联姻。车内椁中邓氏女,便为阴氏妇。 何后送其归葬阴氏祖陵。 三举乡党之郦城令阴修,便出新野阴氏一族。另有族中青年才俊,阴瑜。数年前,有海内大儒,为其登门说媒。欲聘荀采为妻。被慈明无双婉拒。稍后荀采出仕蓟国,拜中书仆射。世人方知,名花有主。 阴氏,自兴于光烈皇后阴丽华,颓于和帝阴皇后。时下,已沦为当地名门,鲜有上洛。 新野,位于南阳与襄阳二郡之间。“淯水枝津分派,陂水所溉,咸成良沃,又有豫章、邓氏等陂,盖地为良沃,故以新野为名”。扼夏路,乃顺下襄阳,兵家必争之地。 换言之。何后一行,需绕穿宛城,方能抵达新野。 宛城乃帝乡。二百年繁华,一朝尽毁。城中一切,皆毁于大水。尤其境内豪强坞堡,官寺工坊林立。洪峰过后,兵器积铜,深埋淤泥。水退后,烈阳曝晒。遂成铁板一块。 城中泥厚数丈,楼阁皆成屋宇。城内城外,遍地坑洞,皆为盗掘泥下积财。 八方齐聚。鱼龙混杂,无主之地。 或以豪强坞堡为据,或以乡邑亭舍为界。抱团结社,派系林立。 彼此井水无犯,不可挖过界。 最近又有豪强大姓,佣兵返回。攻打占巢盗贼,收复自家坞堡。盗贼于是奔走串联,共御强敌。 战乱不断,更添其乱。 唯有例外,便是游商。往来过境,毫发无伤。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无游商销赃,不义之财如何能变现。这日清晨,一支游商车队,入宛城市中。 南阳贼酋,携珍宝齐聚。 游商笑脸相迎,来者不拒。见其出手阔绰,贼酋各自暗中结交。已备广开财路。 游商趁机,道明心意。言,有甘夫人,自洛阳夫家,出逃南阳。若能寻回,必有重谢。又取甘夫人画像暗授贼酋。 又看马背少年。剑眉朗目,表情淡然。 少年城下勒马,见吊桥损毁,城门洞开;城头遍插羽箭,残血犹未干。又见三两贼兵,提盾捉刀,奔出城外。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贼酋色厉内荏,远远叫喊。 “问人姓名者,先自报家门。”少年驱马上前:“你等又是何人。” “我等。”话将出口,守关贼酋,猛然醒悟:“休呈口舌之快。速下马就擒!” 城头张弓搭箭,城下挥刀示威。贼人纷纷叫嚷:速速下马,速速下马。 说时迟,那时快。 少年轻夹马腹,神骏电射而出。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闪寒芒。 环刀崩折,虎口崩裂。人马腾空,如泰山压顶。四蹄砸落似陨流星,贼酋猛然缩颈。不料马背少年探身捞月,贼酋驾雾腾云,眼冒金星。竟被裹挟而去。 “哇——”余贼惊呼倒地。不知头领已被人掠去。 噗噗噗! 城头乱箭,这才姗姗射下。 “好汉饶命!”贼酋趴伏鞍前,尖叫求饶。 少年言道:“如实作答,便饶你性命。” “定、定、定,知无不言。”言如飘絮,随风逝去。 新野邓氏,源于邓禹。邓禹,字仲华,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为光武中兴,立下大功,因而满门显贵。“自邓氏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担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 尤其和熹皇后邓绥,临朝称制十六载。邓氏权势,攀至顶峰。永宁二年,邓太后病逝,安帝亲政。邓氏一族,盛极而衰,惨遭灭顶之灾。新野邓氏,为避杀身之祸,纷纷外迁。家族由此衰落。 新野邓氏与阴氏,世代联姻。车内椁中邓氏女,便为阴氏妇。 何后送其归葬阴氏祖陵。 三举乡党之郦城令阴修,便出新野阴氏一族。另有族中青年才俊,阴瑜。数年前,有海内大儒,为其登门说媒。欲聘荀采为妻。被慈明无双婉拒。稍后荀采出仕蓟国,拜中书仆射。世人方知,名花有主。 阴氏,自兴于光烈皇后阴丽华,颓于和帝阴皇后。时下,已沦为当地名门,鲜有上洛。 新野,位于南阳与襄阳二郡之间。“淯水枝津分派,陂水所溉,咸成良沃,又有豫章、邓氏等陂,盖地为良沃,故以新野为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4 龙蛇混杂 又看马背少年。 剑眉朗目,表情淡然。 少年城下勒马,见吊桥损毁,城门洞开;城头遍插羽箭,残血犹未干。又见三两贼兵,提盾捉刀,奔出城外。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贼酋色厉内荏,远远叫喊。 “问人姓名者,先自报家门。”少年驱马上前:“你等又是何人。” “我等。”话将出口,守关贼酋,猛然醒悟:“休呈口舌之快。速下马就擒!” 城头张弓搭箭,城下挥刀示威。贼人纷纷叫嚷:速速下马,速速下马。 说时迟,那时快。 少年轻夹马腹,神骏电射而出。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闪寒芒。 环刀崩折,虎口崩裂。人马腾空,如泰山压顶。四蹄砸落似陨流星,贼酋猛然缩颈。不料马背少年探身捞月,贼酋驾雾腾云,眼冒金星。竟被裹挟而去。 “哇——”余贼惊呼倒地。不知头领已被人掠去。 噗噗噗! 城头乱箭,这才姗姗射下。 “好汉饶命!”贼酋趴伏鞍前,尖叫求饶。 少年言道:“如实作答,便饶你性命。” “定、定、定,知无不言。”言如飘絮,随风逝去。 新野邓氏,源于邓禹。邓禹,字仲华,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为光武中兴,立下大功,因而满门显贵。“自邓氏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担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 尤其和熹皇后邓绥,临朝称制十六载。邓氏权势,攀至顶峰。永宁二年,邓太后病逝,安帝亲政。邓氏一族,盛极而衰,惨遭灭顶之灾。新野邓氏,为避杀身之祸,纷纷外迁。家族由此衰落。 新野邓氏与阴氏,世代联姻。车内椁中邓氏女,便为阴氏妇。 何后送其归葬阴氏祖陵。 三举乡党之郦城令阴修,便出新野阴氏一族。另有族中青年才俊,阴瑜。数年前,有海内大儒,为其登门说媒。欲聘荀采为妻。被慈明无双婉拒。稍后荀采出仕蓟国,拜中书仆射。世人方知,名花有主。 阴氏,自兴于光烈皇后阴丽华,颓于和帝阴皇后。时下,已沦为当地名门,鲜有上洛。 新野,位于南阳与襄阳二郡之间。“淯水枝津分派,陂水所溉,咸成良沃,又有豫章、邓氏等陂,盖地为良沃,故以新野为名”。扼夏路,乃顺下襄阳,兵家必争之地。 换言之。何后一行,需绕穿宛城,方能抵达新野。 宛城乃帝乡。二百年繁华,一朝尽毁。城中一切,皆毁于大水。尤其境内豪强坞堡,官寺工坊林立。洪峰过后,兵器积铜,深埋淤泥。水退后,烈阳曝晒。遂成铁板一块。 城中泥厚数丈,楼阁皆成屋宇。城内城外,遍地坑洞,皆为盗掘泥下积财。 八方齐聚。鱼龙混杂,无主之地。 或以豪强坞堡为据,或以乡邑亭舍为界。抱团结社,派系林立。 彼此井水无犯,不可挖过界。 最近又有豪强大姓,佣兵返回。攻打占巢盗贼,收复自家坞堡。盗贼于是奔走串联,共御强敌。 战乱不断,更添其乱。 唯有例外,便是游商。往来过境,毫发无伤。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无游商销赃,不义之财如何能变现。这日清晨,一支游商车队,入宛城市中。 南阳贼酋,携珍宝齐聚。 游商笑脸相迎,来者不拒。见其出手阔绰,贼酋各自暗中结交。已备广开财路。 游商趁机,道明心意。言,有甘夫人,自洛阳夫家,出逃南阳。若能寻回,必有重谢。又取甘夫人画像暗授贼酋。 又看马背少年。剑眉朗目,表情淡然。 少年城下勒马,见吊桥损毁,城门洞开;城头遍插羽箭,残血犹未干。又见三两贼兵,提盾捉刀,奔出城外。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贼酋色厉内荏,远远叫喊。 “问人姓名者,先自报家门。”少年驱马上前:“你等又是何人。” “我等。”话将出口,守关贼酋,猛然醒悟:“休呈口舌之快。速下马就擒!” 城头张弓搭箭,城下挥刀示威。贼人纷纷叫嚷:速速下马,速速下马。 说时迟,那时快。 少年轻夹马腹,神骏电射而出。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闪寒芒。 环刀崩折,虎口崩裂。人马腾空,如泰山压顶。四蹄砸落似陨流星,贼酋猛然缩颈。不料马背少年探身捞月,贼酋驾雾腾云,眼冒金星。竟被裹挟而去。 “哇——”余贼惊呼倒地。不知头领已被人掠去。 噗噗噗! 城头乱箭,这才姗姗射下。 “好汉饶命!”贼酋趴伏鞍前,尖叫求饶。 少年言道:“如实作答,便饶你性命。” “定、定、定,知无不言。”言如飘絮,随风逝去。 新野邓氏,源于邓禹。邓禹,字仲华,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首。为光武中兴,立下大功,因而满门显贵。“自邓氏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担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 尤其和熹皇后邓绥,临朝称制十六载。邓氏权势,攀至顶峰。永宁二年,邓太后病逝,安帝亲政。邓氏一族,盛极而衰,惨遭灭顶之灾。新野邓氏,为避杀身之祸,纷纷外迁。家族由此衰落。 新野邓氏与阴氏,世代联姻。车内椁中邓氏女,便为阴氏妇。 何后送其归葬阴氏祖陵。 三举乡党之郦城令阴修,便出新野阴氏一族。另有族中青年才俊,阴瑜。数年前,有海内大儒,为其登门说媒。欲聘荀采为妻。被慈明无双婉拒。稍后荀采出仕蓟国,拜中书仆射。世人方知,名花有主。 阴氏,自兴于光烈皇后阴丽华,颓于和帝阴皇后。时下,已沦为当地名门,鲜有上洛。 “淯水枝津分派,陂水所溉,咸成良沃,又有豫章、邓氏等陂,盖地为良沃,故以新野为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5 长安小聚 秦胡兵纷纷惨叫落马。 白袍小将风驰电掣,透阵而出。 奔冲至城下,稳稳勒马。 “速开城门。”声音不疾不徐,止于马蹄。 字字入耳,毫无拖泥带水。 谯楼周、裴二人,一时目瞪口呆。 “杀!”阵中胡轸,怒急喝骂。 便有秦胡亲卫,纵马杀来。乱箭张弓,射向一人一马。 白龙神驹,旋身避过。小将收枪取弓。快箭连珠,直取秦胡。 箭似流星,血线穿喉。 秦胡亲卫,猝不及防,惨叫毙命。 箭不虚发。凡有所出,必有所中。 余下亲卫,纷纷勒马,不敢逼近。 “速开城门!”周仓一声大喝。 “喏!”城头兵卒,急忙放下吊桥。 小将纵马入内。 胡轸面色铁青。心中愤恨,可想而知。 “夫人何在?”小将马背行礼。 “夫人......”周仓急忙稳住心神:“车驾已赴宛城。” “就此别过。”白袍小将,直奔南门。 目送一人一马,穿城而过。周仓犹未回神。 “不料天下竟有此等人物。”裴继言道。 宛城南七十里,小长安聚。 新莽地皇三年(22年),“刘縯欲进攻宛,至小长安聚,与王莽将甄阜、梁丘赐战”,即此。因近宛城,又坐拥淯水漕运之便,商客往来,贩运南北,遂成繁华聚落。故有“小长安”之称。时南阳大水。淯水暴涨,破堤而出。小长安聚,首当其冲,毁于洪峰。聚中商肆、港津,被悉数冲垮。万幸,时有水衡都尉属舰,泊于此。将小长安聚中百姓救回。输往蓟国。 与南阳各处废墟类似。小长安聚,土丘列队,盗坑遍地。便有一支人马,占据此地。挖掘积财积谷,铜铁诸器。 居中土丘,一艘搁浅商船。 “渠帅,渠帅!”斑驳舱门,被人大力擂响。 “何事惊慌。”说话之人,睡意昏沉。 “禀渠帅。砦门处,有一洛阳车马,车主欲入聚中落脚。” “放入便是。”哈气连天。 “喏。”来人自去。 少顷,砦门开启。何后车驾,徐徐入内。 聚中土丘高耸,脚手架**。内中人等,短褐穿结,衣不蔽体。沿途搭建的草庐前,胡乱堆满各式器皿。覆满旧土新泥,皆从废墟下挖掘。 与一般流民迥异。各**等,身佩刀剑,气色颇佳。 见车驾入内,以为是销赃游商,纷纷拥上前来。推销所掘钱货。 赵忠慈眉善目,**之风。 三师游世有方,江湖习气不减。何苗面白傅粉,一身贵气。必是东主无疑。至于车内,当是家小。 青牛师问过追车童子。遂引车马于墟上一处平台落脚。台上有高阁废墟。原先乃小长安市楼。台上建筑皆毁于洪水。只剩四面漏风之孤阁。 车停阁中。何苗居高俯瞰,断壁残垣。不由心生慨叹:“一别多年,人事皆非。” 赵忠亦叹道:“一路所见,触目崩心。” 车内何后却言道:“此中贼人,颇通兵法。” “夫人,何以知之?”何苗问道。 “堆土成丘,立为墟墙。墟中进出有度,断壁残垣,高低错落。凡楼阁,必设弓手,守备要冲。若非墟中残破,或可与十里楼桑比肩。” 经何后提点,何苗这才看出门道。“果如夫人所言。” “此中必有高人。”赵忠言道。 “或可为我所用。”何后又出惊人之语。 “何以见得?”何苗虽见惯不怪,却也每每多此一问。 “二兄稍安勿躁。”何后已有计较:“劳烦老大人,代为传语。便说,路过博望,见贼人盗尸售卖,于心不忍。遂高价买回,欲送往新野,入土为安......” 赵忠默记于心,遂亲下高台,传语墟中头目。 头目不敢怠慢,亦无主张。又去船舱通禀渠帅。 “难得有此义举。”渠帅隔门言道:“阴氏坟茔,位于何处。寻新野流民,一问便知。” “喏。”头目自去寻墟中新野流民,打听阴氏宗祠之所在。后又登台告知赵忠。 何苗窗下问道:“事成否?” “事成矣。”何后帘后答曰。 赵忠叹服:“道义。” “盗亦有道,便是道义。”何后一语中的。 何苗亦醒悟:“闻我等送妇人棺椁归葬。此中贼酋,必护我等周全,不轻言加害。” “正如二兄所言。”何后言道:“追兵将至,且看后事如何。” 不出何后所料。车驾前脚抵达,贼众后脚而至。 只因南阳贼寇,各有归属。故不敢轻启争端。遂暗中潜入,与小长安聚中贼人,好言相商。 头目素无主见。又一五一十,隔门通禀。 舱内贼酋,若有所思:“宛城群盗,紧追不舍,所谓‘甘夫人’者。究竟,何人也。” 头目隔门进言道:“能令群盗蜂起来追,身份必然贵重。既自入墟中,断不可轻弃。” “扶棺送葬,单车南下。有此义举者,又岂是一般人等。”渠帅言道:“将宛城群盗,好言劝退。切莫动粗。” “喏。”头目领命。 少顷,便有数人,被逐出墟门。 何苗言道:“果不出夫人所料。此中必伏有高士。” “此时言之尚早。”何后答曰:“料想墟中必有群盗内应。明取不成,必行暗夺。今夜切不可掉以轻心。” “遵命。”何苗等人,自当拼死护甘夫人母子周全。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果有内应,潜上土丘,暗开墟门,放一众贼人入内。 打头宿贼,低声问道:“车停何处。” “车停市楼台上。”内应并指一点。 “切莫声张。”宿贼身后,皆江洋大盗。**入户,打家劫舍,早已熟门熟路。问清路径,这便借黑夜遮掩,摸向高台。 行至半途。忽听身后惨叫。 断后宿贼,连同内应,齐齐毙命。 一声哨响,举火如龙。 只见狭路两侧封丘。残桓断壁间,伏兵尽出。弓开满月,锋矢遥指贼人周身要害。 “区区小计,岂能瞒得过我。”便有一人,纵身跃下。 狭路相逢,勇者胜。 见此人不知死活,竟单刀拦路。打头宿贼,狰狞一笑:“纳命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6 猛将之烈 “放箭!”墟上一声令下,箭如雨落。 宿贼两两举盾,遮蔽头顶。左右挥刀,扑向拦路人。 “杀!”堵路之人,提刀扑上。 钢刀互斩,火星迸溅。 宿贼虎口崩裂,中门大开。 钢刀当胸扎入,又洞背而出。来人趋势不减,顶肩直撞。 打头宿贼,喷血退步。与身后贼寇,前胸贴后背。如此连穿数人,抽刀破腹。 肚肠齐出,血流成河。 飞血不及抹去。来人一步一杀。将盾下宿贼,悉数剁翻在地。 狭路遂成末路。 一人单刀,杀尽贼寇。 死于乱箭之下者,寥寥。 甩去残血,又只身返回。 自高台目睹一切,何苗心惊不已:“此人勇烈,万夫莫敌。” “万人敌乎?”车内何后若有所思。 “虽未至,亦不远矣。”何苗叹道。 “可知此人出身。”何后又问。 “未知也。”赵忠答曰。 何后言道:“杀完便走,不置一言。乃逐客令也。此地不可久留,明日速行。” “喏。” 一夜无话。 翌日晨,不等何后,车下高台。四面已杀声震天。 原来。昨夜见宿贼只进不出,墟外余贼心知凶多吉少。不等天明,便返回报信。更加市中洛阳豪商,一掷千金。 宛城群盗,遂倾巢而出,四面杀奔而来。漫山遍野,将小长安聚团团围住。 血战一场,酣睡整晚。岂料大清早,便被搅扰了清梦。长安渠帅,哈气连天,出舱一观。 “咦?”俯瞰墟外群盗如蚁聚。渠帅微微一愣:“好大的阵势。”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头目又慌忙登船来报。 闻身后舱门咚咚作响。长安渠帅,不由长吁一口气:“我在。” 头目这才惊觉,渠帅竟早立甲板。 抹汗近前:“宛城群盗齐攻,恐不下数万之众。” “所为何来?”渠帅随口问。 “索甘夫人。”头目答曰。 “甘夫人究竟何方神圣,竟如此持重。”渠帅眉头微皱。 头目答曰:“我等实不知也。墟中青壮不过百人。余下皆老弱妇孺。恐难相敌。” “莫慌。”渠帅已有计较:“且去甘夫人处,一探究竟。” “喏。”头目何来主见。 二人寻路登台。仰见赵忠含笑而立,已恭候多时。 “**安否?”长安渠帅,执晚辈礼。 “老朽惊慌无措,一夜未眠。不料渠帅竟英雄少年。”赵忠回礼:“夫人已恭候多时。” “**请。” “渠帅请。” 三人登台,只见棺椁已移出。车厢窗明几净,帘内正襟危坐,正是“甘夫人”。 宿营马车,类后世拖挂房车。车厢深阔。前厢设有坐榻,可四人对坐。后厢洗漱起居,两相宜。中垂竹席珠帘,以为隔断。四面遮罩钢丝网帘,绝毒虫刀箭。 车厢坚木包铁,装甲涂搪。门窗皆已更换三层夹胶清钢琉璃。刀箭难伤。 尤其驾车良马,乃出西园騄骥厩。乃蓟王所献,混血重驽马。骈马有驷马之力。所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又曰:“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 全身披甲,耐力极佳。一路行来,任劳任怨。 长安渠帅,除靴登车:“拜见夫人。” “见过渠帅。”何后亦回礼。 “敢问夫人,从何而来,又欲何往。”渠帅开门见山。 “从京师而来,先南下新野送葬,再西行鲁国归乡。” “闻夫人并无齐鲁口音。”渠帅言下之意,非鲁国人氏,何谈归乡。 “渠帅既有此问,便实不相瞒。”甘夫人答曰:“我怀中幼子,乃当今鲁王。” 渠帅毕竟年少。不由脱口而出:“闻太后麟子,受封于鲁。” “如渠帅所知,朕便是大汉帝后。”何后竟如实相告。 渠帅眼中精光毕露:“原来如此。” “西园大火,轻车亡命。辗转至此,避入墟中。”太后言道:“事已至此,何去何从,但凭渠帅决断。” 渠帅言道:“太后顺下淮泗,欲舟行齐鲁。岂料天不遂人愿。自南阳大水,诸水乱流,多已改道。南阳境内诸水,已不通淮泗。改入汉水。” “此是天灾,亦出人祸。”南阳因何大水,何后焉能不知。 渠帅言道:“顺淯水而下,可自襄阳入汉水。待入大江,舟行淮泗,旦夕可至也。” 何后心领神会:“船从何来。” 渠帅实言相告:“某所居船,尚可一用。” “原来如此。”何后赞道:“渠帅早有退路。” “夫人谬赞。”渠帅又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何后眸生异彩,一闪而逝:“宜当送葬新野,再寻机南下襄阳。” 少年渠帅,疑窦渐消:“敢不从命。” 小小心机,言语试探。赤心不改。 甘夫人,坦诚相告。得少年渠帅,赤诚相待。此便是,道义使然。 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 顺下高台。长安渠帅,这便传令:“谨守砦门,休放入一人。” “喏!”头目自去传令。 渠帅重返船舱,先饱食足睡。再思破敌之策不迟。 心知贼人虚张声势,围而不攻。故有恃无恐。 闻有船可用,何苗焉能不喜:“顺下淯水,蛟龙入海矣。” 何后却忧心道:“聚中流民颇多。然观此船,不过五百石。如何容纳。知我等只身逃难,宛城贼寇,必迁怒流民。破墟之日,血流成河。” “夫人何意?”何苗无计可施。 “且看其中渠帅,如何施为。”何后亦无良策。 果不出所料。日中时,群盗遣人墟下喊话。言,只需放甘夫人车驾,恩怨一笔勾销。 却被墟上弓手,乱箭射回。 见小长安聚中义贼,油盐不进。城外群盗亦无计可施。 便在此时,得董旻密报。胡轸遂弃走博望,赶来与前锋相会。三千人马,里应外合,冲入宛城。群盗束手,不敢与敌。 胡轸、董旻亮明正身。大肆笼络群盗,收归己用。 草草整合数万贼寇,兵发南下。 将小长安聚,围成铁桶一般。 便在此时。白袍小将,亦单枪匹马,尾随而至。只因消息不通,多有耽搁。不然千里神驹,旦夕可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7 又见白袍 小长安聚,西北十里,一座废弃坞堡。 都尉华雄,领五百王骑,尾随群盗,抵达小长安聚外。见宛城群盗,将小长安聚,团团围住。遂攻占此坞,权且栖身。 逼问堡中盗贼。知日前,有洛阳车驾入小长安墟中,引群盗竞逐。必是何后一行无疑。 又问小长安聚中,贼人来历。 堡中盗贼答曰,自大水退后,多有临近郡县人氏,乱入掘地。据小长安之一干人等,出身汝南。小长安渠帅,少有勇力。连番撕斗,未闻败绩。这才将号称“小长安”的富庶聚落,据为己有。后收拢流民,掘聚中器物贩卖。又招募青壮乡勇,渐成气候。 墟中千人,部曲三百。弓弩齐备,上下一心。 再问渠帅姓名。 盗贼皆摇头不知。只呼其号“小长安帅”。 华雄亦草莽出身。以己度人。收拢流民,招募乡勇。据守自保,必是豪杰。换言之,太后母子,一时半刻,当无恙。 一路疾驰,人马俱疲。饱食酣睡,蓄养精锐。 稍后,三千秦胡铁骑,亦尾随而至。于聚外旷野,扎下营盘。 南阳本是盆地。坦荡如砥,正适骑兵冲杀。奈何遍地土丘深坑,皆为盗贼所掘。尤其靠近城池、邑落、坞堡,盗洞密密麻麻,不可计数。深坑与深坑之间,多以吊桥悬梯,零星搭建。曲折迂回,眼花缭乱。 便是想找一条通路,亦多困难。可想而知,如何能纵马驰骋。 小长安亦不例外。 且与一般贼寇,胡乱堆挖,全无章法不同。小长安聚,扼淯水之湾。堆土成障,环抱陷坑。易守难攻。 尤其墟外陷坑。大小不一,星罗棋布。唯有一条曲折道路,可通车马。 骑兵全无用武之地。 墟中两侧堆高,包夹狭路。居高临下,优势占尽。 因忌小长安聚,内外坚险。故宛城群盗,围而不攻,不敢强取。 秦胡骑,中军大帐。 胡轸、董旻,并坐主位。众人分立左右。 “聚中渠帅,何所言?”董旻问道。 便有贼酋答曰:“并无消息。” “是何来历。”董旻又问。 “只知乃汝南人氏。年岁颇青,尚未及冠。然勇烈异于常人。广有声名。”贼酋答曰。 “又是少年豪杰。”董旻叹道。 话音未落,忽听帐外躁动。便有秦胡亲卫,入帐来报:“又见白袍小将,奔冲而来。” 见董旻来看,胡轸面色铁青:“欺我帐下无人乎。” 必是苦主。董旻心领神会:“传令,取此人性命者,赏百金。” “喏!”贼酋领命出帐。 群盗闻风而动。四处观望。 果见一人一马,自北向南,撞入连营。 “射箭!”贼人追之不及,乱箭射出。不料马快如斯。乱矢皆落在马尾之后。 贼人苦无良马。唯远远缀在马后,胡乱射击。 闻小将正奔中军大旗而来。胡轸怒不可遏:“游骑追击。” “喏。”斥候游骑,奔冲出营。兵分数路,围追堵截。 秦胡兵多为羌汉杂胡。久居边郡,弓马娴熟。博望城下,遥见同伴被小将快箭穿喉。秦胡心中愤恨,可想而知。 汉儿竟与胡儿比骑射。班门弄斧。 心念至此,便有先锋斥候,弃刀张弓,先发制人。 三箭如品。连人带马,迎头射来。 小将弓开满月,后发先至。 但见一道电光,自三点寒芒中,穿心而过。 喉结炸裂。先锋斥候血贯脖颈。翻身落马。身后斥候躲闪不及,践踏而过。 左手挥弓,拨去三箭。小将右手,另捉长兵。 斥候抽刀,左右夹击。 人马交错,弧光乍起。 左右二骑,断首冲天。不等淋下血雨。小将一矛刺穿第三骑胸背。 穿胸洞背,去势未尽。矛槊如贯日长虹,直投第四骑而去。血矛扑面,斥候目眦尽裂。奋力挥刀。 刃刃相击,血火并溅。 矛尖随之外偏。 便在此时,小将已稳握长杆。手腕一抖,雪亮刃尖如灵蛇回闪。 横血飞溅。 再毙一骑。 寒光过处,血雾喷溅。 白袍小将,奔冲而过。将斥候杀尽。 遥见小将破围而出。胡轸何止面上无光,险喷出一口老血。 “能取此人项上人头,千金封侯!” 闻此将令。营中秦胡兵,倾巢而出。 城外厮杀,亦引小长安守军注目。待头目擂响舱门,渠帅出舱。连忙遥指墟外战场。 只见一人一马,于乱军丛中,横冲直撞。凡遇阻挡,必飞血四溅,马翻人仰。 渠帅眼中乍现精光:“单骑冲营,何其豪勇。” “似正冲我等而来。”头目急道。此等豪杰,焉能坐视单骑赴死。 “勿要慌张,且听我号令。”小长安帅已打定主意:“取我刀镰戈。” “喏!”头目自去。 白龙神驹,越岭翻山,如履平地。奈何双目生疾,朦胧透光。已不堪骑乘。然历经驯养,似与小将心意相通。单手操缰,引路白龙。 恰逢盗坑遍地,艰险通行。常有马匹临渊却步,追兵猝不及防,纷纷抛落马背。 浑身披甲,翻滚坠入深坑。即便不脑浆迸裂而亡,亦骨折筋断,断难再战。侥幸无伤,待手脚并用,爬上地面。小将早已远去,望尘莫及。 匹马单枪,破围而出。白**跃独木桥,扬长而去。 秦胡骑兵,急忙勒马。 所谓独木难支。何方神驹,竟能奔于独木之上。俗谓“眼不见,心不烦”。许白龙正是此因。 大半追兵,就此放弃。 仍有少数,不知死活,绕坑追击。 白袍小将,已至小长安聚下。 不等勒马。砦门已徐徐开启。 便有一人,手持长戈,阔步而出:“速进!” 白袍小将不疑有他。纵马入墟。 小长安帅,独立门前。任由怒马奔冲,岿然不动。 “找死!”秦胡骑士怒急挥刀。 小长安帅,长戈斜立。 秦胡骑兵,躲闪不及。大好头颅,迎面削去。 脚镫鐏尾,长戈转回。刀镰小枝,顺势截断马腿。 人马翻滚撞地,血喷如雨。 后骑挥刀杀至。 小长安帅,抡起双臂,长戈呼啸拍击。 断发如韭,**如鸡。 一人一戈,将追兵杀尽。 拖戈入墟。与白袍小将相视而笑。 “汝南陈到。” “常山赵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8 杀出重围 “可为寻甘夫人。”陈到问道。 “正是。”赵云答曰。 “夫人无恙,且随我来。”陈到抛下长戈,引赵云牵马上高台。 高台望远。赵云如何杀贼、掠阵。何苗、赵忠等人,皆亲眼所见。焉能见疑。 白袍血染,有碍观瞻。 赵云遂翻身下马,跛足来见。 饶是陈到,亦不由一愣。 赵云却面不改色,从容近前:“蓟王家马,啬夫赵云,拜见夫人。” 何后隔窗垂帘,与之相见:“英雄了得,为何饲马?” 赵云答曰:“隐姓埋名,为赴十年之约。” “可否相告。”闻相约十载,何后大奇。 赵云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时年岁尚小,便与主公相约。待长成,必尽我所能,助天下皆为楼桑。” “好一个尽我所能。好一个天下楼桑。”何后叹道:“大汉英杰,何其多也。” “夫人谬赞。”赵云不卑不亢。虽年少,却有大将之风。 “何故,只身前来。”何后又问。 “当日于廊下,听二位令君,言及夫人罹难。时主公出游未归,故南下驰援。”赵云答曰。 “单人匹马,千里相助。不惧势单力孤,寡不敌众乎?”何后再问。 “义之所向,无惧生死。”赵云再答。 “少吏,一身是胆也。”何后不禁慨叹。 “愧不敢当。” 见赵云腿脚不便,何后遂又问道:“何以跛足?” “驯骑白龙时,不慎坠马所致。华大夫言,不日当可痊愈。” “原来如此。” 闻赵云非天生残疾。左右皆暗松一口气。 “少吏并少帅,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得二位相助,性命无忧矣。”何苗喜不自禁。 赵云言道:“云来时,王太后已命水衡都尉舰队,北上驰援。途中又悉知,函园华雄都尉已领五百王骑先行。料想,此时必伏于暗处,伺机而动。” 何苗等人,涣然冰释。蓟王情长谋远。又岂能弃何后母子于不顾。 “敢问夫人。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赵忠躬身问道。 何后已有定计:“少吏单骑远来,宜先养精蓄锐。待明日再做计较。” “喏。” “劳烦少帅,好生安顿。”何后不忘叮嘱。 “遵命。”陈到遂与赵云并下高台。 目视二人远去。何后忽道:“当真万人敌乎?” 何苗欣然点头,千秋三师亦纷纷附和。 何后颇能识人:“赵云厚重,陈到忠克,统时选士,猛将之烈。” 何苗粗通兵事:“放眼南阳之地。赵云弓马无双,陈到步战无敌。有此二人,护卫左右。可当千军万马。” “既如此,当依计行事。送葬新野,舟下襄阳。”何后果有定计。 “兵分二路。”赵忠幡然醒悟。 何苗如何能不醒悟:“夫人妙计!” 设身处地。周遭人等,皆避太后称谓,只称夫人。董卓追兵如此,南阳贼寇如此。何苗等人如此。便是赵云、陈到,亦如此。 究其原因,却各有不同。董卓追兵,为掩人耳目。何苗等人,为便宜行事。赵云、陈到,乃顺应蓟王。至于南阳盗贼,着实不知。无非人云亦云。 待赵云洗漱更衣,并陈到登台来见。何苗遂将分兵之计,和盘托出。 “敢问夫人,何人送葬,何人乘舟。”赵云言道。 “少吏以为如何?”何后反问。 “当属乘舟南下,最为便捷。”赵云如实答曰:“贼人见单车逃亡,必倾巢来追。若半道设伏,击溃追兵。此路亦无忧。” 何后赞道:“少吏所谓伏兵,可是五百王骑。” “正是。” “王骑今何在?”何苗全然不知。 “必伏于左右。”赵云言道:“且为掩人耳目,必隔岸相望。” 何后欣然点头:“少吏所言极是。小长安聚,西倚淯水。贼人顺下宛城,所经之地,皆位于淯水之东。料想,五百王骑,必伏于淯水之西。与贼众隔岸相望。” 经何后提点,众人方才醒悟。以淯水为屏,行天然分割。贼众自不会反渡西岸,远离战场。 赵云又道:“何处水浅,可供人马渡过。” 陈到摇头:“自南阳大水,淯水漫溢。裁弯取直,水道尤其深阔。上下皆无浅水。” “何处水缓,可渡革船。”赵云又问。 “下游五里处。”陈到又答。 “淯水东岸,十里之内,可有坞堡,能容五百兵马。” “有。” “且绘草图,云深夜拜访。”赵云自荐。 “你腿脚不便,换做我去。”陈到揽过。 “便劳烦少帅前往。”何后这便定计。 “喏。” 日暮西垂,博望坡上。 俯瞰数千精骑,呼啸绕城。周仓、裴继,眉头紧锁。 “何方兵马。”周仓未能辨清旗帜。 稍后斥候来报,乃兖、豫二州郡兵。 “不好,必是淮南诸侯。”裴继言道。 “五百王骑,恐腹背受敌。”周仓当机立断:“可速去。” “可也。” 二人领麾下百战宿贼八百,星夜南下,驰援甘夫人。 是夜,陈到坠下障壁。暗渡淯水。赶去岸东坞堡,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不等靠近,便有堡上利箭,射入身前尺寸之间。 “何人寻死。”堡上喝问。 “小长安渠帅,奉命前来。”陈到答曰。 须臾,便有数人,戒备出堡。将陈到捆绑搜身,押入大堂。 “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正是都尉华雄。 “汝南陈到,奉‘甘夫人’命,传语都尉。”陈到言简意赅。 “可有信物。”兹事体大,华雄岂能轻信。 “夫人轻车亡命,何来身外之物。”陈到答曰:“纵有一二随身之物,都尉识否?” 华雄轻轻颔首:“言之有理。”毕竟华雄不过军门都尉。自领三千兵马,守备函园。从未往来西宫。如何能识太后之物。 “明日,夫人车行新野。都尉可于途中设伏,击溃追兵。”陈到言罢,又取甘夫人亲笔手书:“内中详情,都尉一看便知。” 华雄接过,灯下细观。前后诸情,了然于胸。疑窦尽消。 料想,书中必有明证。足可验明正身。 “回禀夫人,下臣自当依计行事。”华雄遂命人送出坞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9 铁骑横冲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陈到连夜折返,备说详情。 车内何后言道:“有劳少帅,依计行事。” “喏。”陈到自下高台。 十月初冬,夜风微寒。 安坐前厢,回想一路历程,何苗不由心生慨叹。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后母子出逃,竟搅动四方局势。再回南阳,物是人非。昔日繁华,已烟消云散。百万南阳人家,北投蓟国。不正如天下大势所趋。 “无怪二宫太皇不回。”何苗喃喃自语。 帘内何后,闻声言道:“恐另有隐情。” 何苗亦知:“夫人所指,可是盗掘桓帝冯贵人尸,欲配食孝仁皇。” “然也。”何后轻声道:“此事早有风传。时大将军窦武遇害,窦太后被禁云台。有人暗朱雀阙。宫中传闻,窦太后时日无多。永乐董太后并先帝,遂专开朝议,曹节等中常侍,欲以冯贵人与桓帝合葬,反将窦太后以贵人礼,葬于别处。百官却驳言,冯贵人冢墓被发,骸骨暴露,与贼并尸,魂灵污染,且无功于国,何宜上配至尊。后因窦太后痊愈而作罢。” “此何时之旧事?”何苗问道。 “熹平元年。”何后答曰。 “乃十七年前。”何苗粗略算来。 “正是。”何后言道:“待黄巾逆乱,孝仁皇干尸,惊现困龙台。时冀州诸侯王墓,多被贼人盗掘。孝仁皇尸身,稍后乃卢车骑,亲手安葬。卢植上疏言,孝仁皇墓中,另有女主棺椁。时已遭蛾贼辱尸,无可分辨。” “莫非是冯贵人。”何苗惊问。 “然也。”何后言道:“如今想来,冯贵人墓室,当被盗掘两次。熹平元年,因群贼欲共奸通之,至斗争相杀,因而事发。此其一也。光和六年,冀州黄巾盗掘诸侯王陵,本该陪葬桓帝陵的冯贵人棺椁,却被人暗中移至孝仁皇陵。此其二也。” 何苗言道:“必是宫中内官,暗中行事。” 何后又道:“时困龙台上孝仁皇干尸,口出谶言,‘慢藏诲盗,冶容诲淫;窃钩窃国,盗嫂受金;惑世盗名,欺天罔上;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桓帝冯贵人,乃孝仁皇,嫂也。” “盗嫂受金。”何苗如何还能不醒悟。转而又问:“孝仁皇墓中女主,既无从分辨,夫人如何得知,必是冯贵人。” 何后这便道破隐秘:“敛尸时,卢植取随身葬玉,交由黄门令左丰带回。后被赵忠辨认,乃冯贵人殉葬之物。” “原来如此!”何苗恍然大悟。时赵忠必密告先帝。先帝悉知,却秘而不宣。此中牵扯,先帝当已有所知。想来,幕后主使,必出永乐董太后。 于是“家丑不可外扬”。先帝身边近臣,皆三缄其口。直至先帝崩后,赵忠转投何后,这才道破当年隐秘。 何苗遂问出此中关窍:“永乐董太皇,因何暗行此事。竟不欲与孝仁皇并葬。反取冯贵人代之。光和六年前后,宫中究竟有何玄机。” “尚不得而知。”何后亦无所知。 一夜无话。 翌日晨。小长安聚,砦门大开。 便有车驾出墟,沿淯水河谷,奔逐南下。 风吹帘动。车内宫装妇人,依稀可见。必是甘夫人无疑。 贼人呼喝同伴,蜂拥追上。之所以沿河谷而行,只因河谷路平。无人盗掘。正如少时刘备陷地神术。被苏伯等人误以为盗墓。少君侯驳道,谁家不肖子孙,竟将祖坟埋于河床之下。此时亦可借用。 淯水泛滥,冲垮堤岸。如今水退,河床裸露。正适奔逐。 斥候来报。胡轸、董旻不敢怠慢,又恐中计。遂命军司马,领兵千骑,出营追击。 果不其然。稍后不久,小长安聚,暗门开启,引淯水倒灌聚中狭路。小长安渠帅所居搁浅商船,顺下沟渠。驶入淯水。 胡轸、董旻四目相对,异口同声:“追!” 本以为车驾在前,河船于后。不料行不多久,淯水竟改道。车驾沿旧时河谷,奔驰而去。河船却入新河,分道扬镳。 正主皆走。小长安聚中,一干人等,弃之不惜。还有何人顾及。 眼看追兵迫近。 车厢后门开启。车上棺椁,遂被丢弃。 轻车疾驰,拉开距离。 棺椁落地,秦胡骑士纷纷躲避。军司马扬鞭喝道:“追!” 一千精骑并万余贼人,紧追不放。 如此你追我赶,奔出数十里地。 淯水故道,忽入密林。军司马仰见两侧山林幽密,谷道渐狭。不由生疑。 “后军止步!前军缓行!” “司马何意?”便有军曲候,纵马来问。 回望前后,军司马答曰:“已入险地。” “轻车亡命,何必见疑。”军曲候劝道。 “也有道理。”眼看车驾远去,军司马心中一横:“追!” 一千精骑,裹挟万余盗贼,又行一段。 忽见车驾,停于谷道正中。后门大开,一妇人正襟危坐。正是甘夫人无疑。 莫非狂奔折轴,再无力驰骋。 军司马大喜,直纵马追去。 厢内“甘夫人”,嫣然一笑百媚生:“华都尉何在?” “华雄在此!”话音未落,但见一骑,自车后奔出。 人马交错,手起刀落。将军司马,斩于马下。 千牛刀光如练,直撞阵中。 秦胡骑,分尸血溅,惨叫坠马。后续人马,不及反应。五百鲜卑王骑,自两侧高坡,冲下河谷。 马槊并举,两肋插入。 人借马势,巨力破体。 马槊弯曲,又猛弹回。将骑士崩落马背。 穿胸洞背,血喷如雨。不等坠地已断气。 重骑兵之可怖,便在雷霆一击。 一个照面,秦胡兵折损过半。待钢铁洪流重汇聚。五百骑士身后列队,随华雄冲入敌阵。 横冲铁骑。轻装盗贼,拥挤河谷,躲闪不及。不等弯刀并举,便被踏成肉泥。 “甘夫人”亲眼目睹,不由叹道:“王骑莫敌。” 见大局已定。赵忠亦得心安:“公子所言极是。” “甘夫人”却笑:“此时,老大人应称‘夫人’。” 赵忠昏花老眼中,精光一闪:“老朽遵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0 破茧成蝶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何苗身逢大难,正欲破茧成蝶也。 先前男扮女装,心存折辱。今却坦而受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若真舍男儿身,何苗成就,恐不在大将军何进之下。 同为刀锯余人。赵忠将心比心,以己度人,已看透何苗也。 重骑冲锋破阵。杀散余贼。五百王骑,又换装轻甲弓骑,追剿残敌。 路过先前抛棺处。华雄扫眼一看,见棺椁大开,并无尸骸。心虽生疑,却不及下马。先将余贼杀尽。待引军返回,见男扮女装何苗,并赵忠等人,正合力将空棺,重新装车。 华雄急忙问道:“夫人何在?” “都尉勿怪。夫人去向,天机不可泄也。”何苗娇笑。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华雄不为所动。 “先去新野。”何苗似早有定计。 “也罢。”华雄又问道:“夫人安否?” “安然无恙。”何苗言之凿凿。毕竟骨肉至亲。何苗当不会诈言,何后安危。 有五百王骑护送,此去新野,当万无一失。何苗、赵忠,皆得安心。 话说。胡轸、董旻引二千秦胡骑兵,追击河船。淯水改道,南入汉水。且恰逢冬季枯水,水流平缓。河船无帆不快。不出十里,已被胡轸、董旻,迎头赶上。奈何水岸相隔,可望而不可即。 胡轸、董旻这便分头行事。胡轸紧追,董旻先行。征调沿途船只,入水阻截。 日中时分,终将河船拦在河心。船夫舟子,见事不可为。纷纷弃船,潜水遁去。 待董旻领兵登船,却见船舱内,空无一人。 “中计也!”董旻顿足。 急忙下船,与胡轸相见。 “莫非,甘夫人当真在车驾内。”胡轸亦追悔莫及。 “多说无益,速回。”董旻言道。 二人又马不停蹄,原路折返。来回颇多耗费。 不及转入淯水旧道,便见败兵狼狈奔回。一问方知,半途遇伏,几近全军覆没。 “华雄匹夫!某必杀之。”胡轸指天怒骂。 董旻言道:“一来一回,空耗马力。先回营地,明日再追。” “不知车驾驶往何处,如何再追。”胡轸恨声道。 “必是新野。”董旻一语中的。 “何以知之?”胡轸忙问。 “新野扼守夏路。今淯水改道,南入汉水。既已不通淮泗,蓟国水衡都尉舰,当于襄阳接应。”董旻言道:“夫人南下,唯经水路,可归国就藩。” “有理。”胡轸这便醒悟。 二人收拢败兵余贼,入营歇息,蓄养马力。 先前,棺椁落地。贼人紧追车驾,无瑕顾及。待贼人远去,赵云、陈到,自出密林。开棺将甘夫人母子救出。抄小路,奔赴新野。 所谓破茧而出。又岂止何苗一人。 甘夫人果有神智。 如此一来。无论二路成败与否,夫人母子皆可脱身。即便有蟊贼临时起意。弃追击,欲开棺辱尸。有赵云、陈到,伏于暗,又岂能令其如愿。 至暮时。赵云、陈到,护甘夫人母子,与都尉华雄等人汇合。 “夫人,意欲何往?”华雄下马来见。 “先去阴氏坞堡。”甘夫人早有定计:“送暗格中妇人,入土为安。” “喏。”华雄这便领命。 新野阴氏,自有庄园。南阳大水,举家逃难。待水退,闻贼人盗掘成风,遂遣族人归乡。打理宗族事宜。岂料坞堡被占,宗祠尽毁。历代坟茔,皆被翻刨。所幸,阴氏祖上显贵。营造不惜工本。墓室坚固,一时半刻,断难开启。且阴氏早归。虽坟丘皆被刨开,然墓穴多半无恙。唯少数被盗掘。 阴氏收复坞堡,掩埋祖坟,亦无瑕追索。 闻有洛阳甘夫人者,于博望城中,高价贩回阴氏失棺。又亲来送葬。阴氏不敢怠慢,亲出坞堡相迎。 “阴瑜,拜见夫人。”坞堡主事,正是阴瑜。时已入蓟国太学坛,临危受命。领家兵部曲,重返南阳。 “公子免礼。”甘夫人隔窗言道:“先行入土,迟恐损伤。” “夫人大恩,阴氏无以为报。”阴瑜遂命人抬棺重敛,入土封穴。 使命已达。陈到遂向甘夫人辞行。 “少帅意欲何为?”甘夫人柔声问道。 “聚中老小,不忍相弃。”陈到答曰:“无我守护,恐为贼人所害。” “既如此......”见其心意已决,甘夫人略作思量,便退而求其次:“可令华都尉引兵护送,齐来阴氏坞堡。再与我同往如何?” “谢夫人成全。”陈到大喜。 问过借宿事宜。阴瑜自无异议。又见阴氏坞堡坚固,足可抵御。华雄这才安心。领五百王骑,并陈到原路返回。却独留下赵云,护佑夫人母子。 出淯水河谷时,陈到言道:“都尉人马具装。轻重双骑,蹄声如雷。惊扰贼人,多生事端。不若于此处接应。待我领聚中父老,星夜前来相会。” “也好。”华雄言道:“已鸡鸣为限。若不来,某自去。”言下之意,鸡鸣时不至,华雄便领兵杀到。为众人解围。 “谢都尉。”陈到敬谢不提。 秦胡一日奔逐,无功折返。更有数百袍泽,无辜殒命。乃至士气低迷。宛城贼众,更是死伤数千,唉声叹气,痛哭流涕。筋疲力竭,草草酣睡。 无人顾及小长安聚中流民。 待陈到去而复返。聚中父老,如何能不欣喜。 遂弃聚中辎重,只携数日口粮,连夜奔走。 待天明。贼人酣睡一宿,卯足力气。奔冲入墟,欲杀人泄愤。岂料早已墟空人去。 董旻得报,不怒反喜:“天助我也。” “何出此言。”麾下兵马折损三成,胡轸两眼通红,一夜未眠。 “流民此去,必投甘夫人。若只有轻车快马,我等断难追击。今却裹挟流民,日行不过数十里。追之易耳。” “有理。”胡轸幡然醒悟,作势欲追。 “且慢。”却被董旻所拦:“命营中贼寇,驱赶南阳流民,皆奔新野。” 胡轸阴森一笑:“妙极。” 西凉大人,久习此道。焉能不解其意。如同驱赶百姓填河,此乃驱群羊,趁乱取利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1 携民渡江 华雄并陈到,领五百王骑,重返小长安聚。 是夜,阴氏坞堡,中庭。 甘夫人母子,洗漱更衣。与阴瑜堂内相见。 “敢问夫人,欲往何处。”阴瑜问道。 “欲往鲁国。”甘夫人答曰。 “如此,当南下襄阳,舟入汉水,再入淮泗,旦夕可至也。”阴瑜言道。 “如公子所言。”甘夫人不置可否。 阴瑜乃赤诚君子。甘夫人既不愿道明真身,亦不便相问。这便起身告辞。关于甘夫人来历,南阳一地,讳莫如深。阴瑜亦有耳闻。尤其搅动各方人马,争相入局。牵扯之广,闻所未闻。 传言,甘夫人乃蓟王妃嫔。另有传言,甘夫人乃出大汉深宫。 无论孰假孰真,身份皆贵不可言。 且与阴氏有送葬大恩。于公于私,既入阴氏坞堡,阴瑜自当护其周全。 新野居南阳盆地之中。阴氏坞堡,西临沘水。又名比水、泌水。源出比阳县东北,又西南流经新野县东,至襄阳东北入淯水。舟行最为便捷。 问清甘夫人动向。阴瑜自去安排舟船。 自亡命南阳,甘夫人母子皆车居。起居洗漱,多有不便。车入阴氏坞堡,稍得纾解。何况堂外还有赵云守护。母子相拥,一夜安睡至天明。 日出时。五百精骑,一人双马。携老小千余,奔入坞堡。 往来奔逐,人马皆疲。强驱必伤马匹。阴瑜等人进言,甘夫人母子可先行。从众避入坞堡,足以保全。 待五百王骑,养精蓄锐,再行不迟。 尤其千余小长安聚中流民。除去三百青壮,余下皆老弱妇孺,不堪一击。且无足量舟船承载,途中必为贼人所害。与其追随赴死,不若就此定居。阴氏坞堡,足可容纳。 甘夫人亦觉有理。遂与华雄等人商议。 虑及有赵云、陈到二人随行。甘夫人母子,自保无虞。华雄自不反对。 于是,甘夫人母子,乘船先行。与华雄等人,襄阳相会。 舟行数里,忽见流民漫山遍野,奔逐哭号。似皆往新野而去。何后遂命陈到询问。 便有老者,驻足答曰。南阳渠帅,尽驱聚中老小,皆奔新野阴氏坞堡。只因阴氏富庶,广有积粮。 陈到如实通禀。 略作思量,甘夫人冷声言道:“贼人此举,乃嫁祸之计也。” 何苗言道:“贼人知我等送葬阴氏,故有此举。” “且速归。”甘夫口出惊人之语。 “不可。”何苗进言道:“明知贼人驱赶百姓,行嫁祸之计。夫人焉能自投罗网。” 甘夫人言道:“若百姓皆因我母子,亡命新野。还有何面目,再见蓟王。” 见何苗仍苦劝。遂以心腹之言相告:“若负此污名,他日我儿,何以为君?” 何苗这才醒悟。何后今之所虑,已非为己,而为麟子也。且亦如所虑。蓟王乃不世之明主。麾下皆治世之名臣。年不及而立,已有王子百余。 他日裂土封国,必有取舍。若让阿斗背负此恶名,恐为千夫所指。弃万民于不顾,有其母必有其子也。 虑及此处。何苗不由心生慨叹。话说,少帝亦出何后。若能如对麟子这般爱护,少帝又岂会与生母不亲。反与养母亲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赵云、陈到,自无异议。于是重回新野。 遥见甘夫人一行,去而复返。阴瑜急来渡口相见。 “夫人因何折返?” “贼人驱赶墟中百姓,皆投新野而来。我若只身逃亡,必延祸百姓。”甘夫人答曰。 “此乃嫁祸之计也。”阴瑜劝道:“夫人若留,正中贼人诡计矣。” “明知中计,亦不可独行。”甘夫人言道:“秦胡贼兵,为祸之烈,尤甚盗贼。若知我未中此计,必杀人泄私愤。那时,坞堡内外,血流成河。亦延祸公子,性命不保。” “如此,且入堡中,再做计较。”事已至此,阴瑜亦多说无益。 车入坞堡,与华雄等人相见。 华雄亦是豪杰。自投奔蓟王,守备函园。周遭袍泽同僚,皆思百姓之所思,急百姓之所急。函陵令鲁肃,更爱民如子,名守之姿。身临其境,耳濡目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华雄又岂能例外。 这便言道:“夫人心怀百姓,乃主公之福也。” 此话,发自肺腑。更助甘夫人,坚定留守之心。 “坞堡能容人几何?” 阴瑜答曰:“不下数万之众。然存粮却不足以久持。” “贼人粮草何来。”甘夫人又问。 “乃盗人祖坟,贱卖换来。” “贼人尽驱流民,齐投新野。料想,必一路尾随。如此,人吃马嚼,亦难久持。”甘夫人言道。 “诚如夫人所言,若无游商贩运,贼人亦无从久持。”阴瑜暗自惊讶。不料甘夫人竟有此见识。 “‘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贼人既出嫁祸江东之计,我等又岂能‘无计可施’。”何后似有定计。 “计将安出?”何苗忙问。 “先战而胜之,后携民渡江。”何后掷地有声。 “喏!”众人拜服。 赵忠侧席陪坐。亲眼目睹,不由心生慨叹。甘夫人,已有女君之风。 闻甘夫人行事。青牛师亦言道:今日不避艰险,他日必有后福。 不出甘夫人所料。不等日落,阴氏堡外,已聚拢流民数千。皆出周遭如黄淳聚、黄邮聚、南就聚、夕阳聚等,墟中流民。 “悉数放入。”俯瞰遍野哀鸿,甘夫人心生不忍。 “夫人不可。”华雄急忙进言:“其中必伏有贼人细作。阴怀利刃,夜开城门。此战危矣。” “都尉且安心,此乃‘开门揖盗’之计也。”甘夫人道破心机。 华雄抱拳求问:“当如何行事。” “只需如此如此……”甘夫人遂暗授机宜。 “遵命!”华雄大喜而去。 待布置妥当。坞堡吊桥徐徐降下,华雄引一什王骑,出城接应。 “百姓速入坞暂避!” 流民自欢天喜地。贼人细作,亦喜从天降。不料此行,竟如此容易。遂裹挟流民,混入坞堡。只待大军抵达,里应外合,一战而胜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2 不请自来 凡称坞堡,必能自给自足,自娱自乐,自繇自在,自生自灭。 阴氏乃南阳豪族。虽盛极而衰,已过巅峰。然终归“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新野阴氏坞堡,比起少时刘备所见安平崔氏坞堡,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沘水,掘深壕。引水绕坞,设前后吊桥,造四面角楼。坞中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围绕坞堡,辟有良田千倾。先前悉数毁于大水。今已零星复垦,月前稍有收获。聊胜于无。 究其原因,泥沙覆盖,地利不显乃其一。佃户皆奔北国,劳力捉襟见肘乃其二。天灾人祸,根基尽毁乃其三。 若要东山再起。唯仰仗现任郦城令,三举乡党之阴修。得其举荐,阴氏英才,出仕蓟国。先安家立命,据一席之地。再反哺南阳,复兴祖业。如此不出三代,当可重拾旧貌。 然若一步登天,唯行合纵连横,结亲蓟王家。只可惜,蓟王宫,仙姿绝艳,美人如云。蓟王又累次和亲,断难再开方便之门。于是乎,不请自来甘夫人,之于新野阴氏,便是千载难逢,进身之阶。 无论甘夫人身份究竟何等贵不可言。有五百王骑护佑,足见一斑。 阴瑜乃出世家子弟,博闻广记,见多识广。如何能看不出端倪。于公于私,于家于己。阴瑜皆对甘夫人母子,极尽礼遇。 不仅让出中庭,供甘夫人母子栖身。更对甘夫人,言听计从。毫不见疑。 遂开城门,放数千流民入堡内。 坞堡,中庭。 甘夫人垂帘主位。华雄、阴瑜,左右列席。 “堡中守军几何?” “回禀夫人。有阴氏部曲三百,佣兵二百。小长安聚部曲三百,某自领王骑五百。计千三百人。”华雄起身答曰。 “守备坞堡足矣。”甘夫人又问:“堡中存粮,可支几日?” “若加流民,不出十日,便将粮尽。”阴瑜答曰。 “闻南阳墟中流民,皆奔新野。当不下十万之众。”甘夫人言道:“可支几日?” 阴瑜如实作答:“一日两餐,亦不能支。” 小长安帅陈到,遂进言道:“夫人有所不知。墟中流民,久历灾荒。两餐饥馑,习以为常。且拖家带口,必携乾粮(干粮)。当足可撑过三日。” “便以三日为期。”甘夫人言道:“破敌取粮。” “喏。”众人齐声应诺。 杀贼取食,乃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只需大败盗贼,破围而出。顺下淯水,直达襄阳。则“如龙入大海,虎归山林”。一去不复返也。 后院马厩。 陈到来寻,赵云正为白龙刷洗。 白龙双目生疾,目光朦胧。桀骜难驯,生人勿近。唯赵云能近其身。且尤显温顺。恰逢赵云腿伤未愈。白龙为足,赵云为目,人马合一,辅车相依。 “夫人唤你。”待赵云牵马入厩,又办好草料,陈到这才言道。 “好。”赵云跛足,乃因外伤。得华大夫亲手诊治,只需静养,数月足可痊愈。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闻甘夫人母子罹难。苏双、张和,自叹不通武艺,有心无力。赵云遂单骑南下,忠义之士也。 二人并肩入室。 甘夫人遂命赵忠、何苗,捧二长匣相赠。 二人打开视之,正是先帝所铸『中兴剑』。 “建宁三年,先帝同铸四剑。铭文皆同。后一剑无故自失。其一另赐蓟王。余下两柄,便赠二位少年英雄。”甘夫人自帘后言道。 “好剑。”陈到当堂拔剑,爱不释手。 “谢夫人。”赵云拜而受领,合匣身侧。 “且去寻华都尉,另有利甲相赠。” “遵命。” 二人自出中庭。寻军门都尉华雄。 如前所说,凡蓟国兵士,皆另携甲片若干,存以备用。一伍可凑兵甲,一什可凑全甲。具装人马。 五百王骑,足可凑轻重具装,各五十套。 其中伍长、什长、队率、屯长、曲候、军司马,可凑将官鳞铠。蓟国武备,可想而知。 待二人抵达。便有军司马、军曲候,为二人更换戎装,编纂铠甲。 赵云、陈到,皆长八尺。所需甲片颇多。编纂铠甲,如量体裁衣。细钢丝绳,往来穿梭。须臾,甲胄初成。二人行走坐卧,再细细调节。务求坐卧皆宜,如臂使指。 鳞甲披身,锐气逼人。 华雄亦不禁连连笑赞。又取角端弓、狼牙箭,并全套楼桑兵甲相赠。 五百王骑,一人双马,并无富余。华雄遂自取备马,赠与陈到。此马虽不比华雄胯下千里驹,却也是西极良马。远超一般战马。 人马具装。皆大欢喜。 又过一日,流民渐多。以讹传讹,皆奔阴氏坞堡乞活。奉甘夫人之命,阴氏坞堡,大开城门,放入流民,暂居佃户舍内。 华雄四出斥候。果见秦胡铁骑,并数万贼寇,蛰伏其后。旦夕可至。 是夜。入城贼寇,暗中汇合。手持尖刀,扑向城头。 少顷,见吊桥下落,城门洞开。 城外贼寇,刀枪并举,蜂拥而入。不及抵近,便杀声四起,相互壮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刀头舐血,一群莽夫。 董卓收京师积铜,铸三铢小钱。又强行兑换四出五铢。一出一入,敛财无数。出手阔绰,可想而知。贼人焉能不效死力。 胡轸、董旻领兵于后。目睹群贼冲城,快意而笑:“事成矣。” “传命,坞中人等,除甘夫人母子,悉数杀之。”董旻心疼散财无数,见群贼冲城,胜券在握,稍解心头之恨。 “喏!”便有亲信奔逐呼喝,更助贼人气焰。 便在此时,忽听堡中惨叫。 城头举火如龙。弓弩大作,箭如雨落。拥塞城门处的贼人,猝不及防,纷纷毙命。 一人一戈,杀尽内贼。陈到拔剑跃下,连刺数人。 中兴剑,削铁如泥。贼人兵甲单薄,如何能敌。 更加身披鱼鳞甲,刀枪不入。便有零星暗箭射中,亦应声崩折。杀到性起,不避刀剑。陈到单手锁喉,一剑穿心。横切胸腹,肚肠齐出。重靴踩踏贼足,反手撕成两截。 热血兜头。 贼人四散奔逃。反被追身刺死一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3 横空出世 茫茫人海,举目皆贼。 神兵虽利,却杀之不尽,杀之不及。 陈到又抽腰刀雁翎,刀剑并举,追砍群贼。 堡内高墙林立,曲径迂回。高阁抽梯,弓弩守备。贼人困于死地,拥塞难行,上下夹攻,腹背受敌。更加盗贼多习骚扰,不善攻城。再加陈到,手起刀落,砍菜切瓜。 士气瞬间崩溃。便有贼人不管不顾,欲反身逃回。奈何摩肩接踵,前胸贴后背。情急之下,竟疯狂砍杀同伴。只为一条生路。 城门血肉迸溅,余贼哭嚎奔逃。 不等过桥,已死伤大半。坠落壕沟,死于尖刺者,不计其数。 胡轸、董旻,面色可想而知。 一刀劈开余贼,血肉迸尽,四周皆空。 陈到独立桥头。浑身浴血,满挂杂碎。宛如杀神。 “杀此獠者,赏千金。”董旻怒急挥鞭。 却无人敢应。 “报——”便有败兵披血来报:“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胡轸呵斥。 “华雄劫营纵火,辎重皆失!”败兵哭号。 “哎呀!”胡轸两眼一黑,险些坠马。 “事不可为,速退!”董旻六神无主,如何再战。 背后马蹄声脆。正是白龙神驹。鞍后所牵,乃陈到坐骑。 “可还有余力。” “尚可一战。”陈到翻身上马,取来百炼凤羽。 “追杀贼酋。” “如何分辨?” “铁胄雉翎,披甲急走者。”赵云电射而出,一矛刺死。 “有理!”陈到纵马追上,追斩一首。 烟消雾散,守得月明云开。白马白袍,水银泻地。 寒光画弧,横血飞溅。 一众贼酋,接连毙命。不等周遭来救,一闪刀光。 身首异处。 赵云,陈到,一前一后,忽左忽右。追剿残敌。 “猨臂骈胁,狂趭犷猤(kuáng jiào guǎng guì)”,并驾齐驱之猛将也。 自中庭顶阁目睹。甘夫人言道:“速遣人顺下港津,寻觅横海舰队。” “喏。”阴瑜领命自去。 待天明,厮杀渐止。 毙敌数千,死伤过万。华雄背后一击,得钱粮辎重,足够半月所需。 南阳盗贼,望风而逃。不足为惧。 打扫战场,掩埋尸骸。自有流民帮衬。搜刮随身之物,亦是人之常情。阴氏坞堡,一战成名。无贼人胁迫,南阳各墟流民,皆奔新野而来。 待华雄押运粮草辎重入堡。赵云并陈到同归。 得秦胡良马数百匹。 陈到麾下三百青壮,皆改游骑。 南阳大水,牲畜皆亡,苦无马匹。陈到少年英雄,步骑皆宜。得战马如虎添翼。 “胡人便于马,越人便于舟。” 豫州不南不北,处中原腹地。汝南更多行伍世家,岂能不习弓马。南北各有所长,皆在水准之上。 且有鞍镫相助,更加便利。便是赵忠、何苗亦分得马匹。只可惜不便骑乘,还是坐车便宜。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除去粮草辎重,甘夫人又命人尽收槛车、辎车、辒辌车(注①)等,简单改造成营房马车。载老弱妇孺,引兵南下。 临行前,阴瑜又将二百北地佣兵,赠与甘夫人,凑足千骑之数。 沿途流民,纷纷加入。日行数十里,南下襄阳。 宛城大营。 胡轸、董旻,损兵折将,空耗铜钱无数。一夜狼奔豕突,直入宛城,方才安心。 枯坐无言,长吁短叹。 本以为甘夫人轻车亡命,手到擒来。岂料南阳一地,鱼龙混杂。英杰辈出。更有白袍小将,横空出世,万夫莫敌。 事到如今,如之奈何。 “不若就此作罢,负荆请罪。”屡战屡败,董旻已萌生退意。董旻乃董卓之弟,自可保全。然胡轸不过凉州大人,无亲无故,焉知董卓不会迁怒。 故沉默无语。 便在此时,忽有帐下来报。 “禀将军,援军已至城下!” “何来援军。”董旻狐疑。 “将军一看便知。” 二人登谯楼俯瞰。果见旌旗蔽日,列队铁骑。 阵前三将,正是杨定、李蒙、王方,凉州大人。 胡轸、董旻,喜从天降。 急忙开城相迎。 共入大营,不等二人开口询问。 奉车都尉杨定,这便言道:“闻淮南王(合肥侯)遣曹操并袁术,引军南下。恐二位将军寡不敌众,太师遂令我等前来相助。” “原来如此。”二人终是安心。 右驸马都尉李蒙又道:“莫非二位将军已战败?” “何出此言?”董旻急忙遮掩。 左驸马都尉王方续言道:“见营中士气低落,故有此问。” “只因南阳贼寇,不堪大用。”董旻颇有急智。 胡轸亦附和道:“甘夫人屡有神助,非战之罪。” “你我同气连枝,自当守望相助。无须遮掩。”杨定转而言道:“甘夫人今在何处。” “先前避入阴氏坞堡。今早斥候来报,正引流民南下襄阳。” “哦?”杨定疑道:“裹挟流民,日行不过数十里。何不挥兵掩杀,令其自乱阵脚。” 董旻摇头苦笑:“诸位岂不闻,有一白袍小将,万军丛中,刺上将于马下乎?” “何人竟有万夫不当之勇。”杨定急忙追问。若是蓟国义弟,此战断难与敌。 “惭愧,未知其名。”董旻这才想起,竟不知小将姓名。此战何其憋屈。 “待下回临阵,宜当先通姓名。”杨定叮嘱道:“若是蓟王义弟,事不可为也。” “其中厉害,我等焉能不知。”董旻摇头叹气。 杨定又道:“可知曹、袁二人兵马,今在何处。” 董旻又摇头道:“尚不知也。” 见二人一问三不知。杨定等人,心生鄙夷,却面色不改。董旻混吃等死,便也罢了。为何胡轸竟也沦落至此。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便各自回营,饱食安睡,蓄养精锐。以待明日轻骑追击。 新野淯水河谷,岸上密林。 周仓、裴继,正逼问一逃命贼酋。 “甘夫人何在。” “不得而知。”贼酋身受重创,已不能活。 “董卓兵马,又在何处。” “多半已逃入宛城。”贼酋答曰。 再低头,贼酋已气绝。 “何去何从。”裴继问道。 “沿途追索,暗中相助。”周仓仍不死心。 “也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4 乱中求存 襄阳,本下县。自刘景升单骑入宜城,中庐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与谋。 定“南据江陵,北守襄阳”之策,“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刘表遂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袭取其众,或即授部曲。江南悉平。 先前,江夏贼张虎、陈生拥众据襄阳。恰逢宋奇南下,举庞季为长沙太守。庞季遂单骑往张虎、陈生水砦说降。十日后,张、陈,率大小船只数百艘,水贼三千来投。拜为左、右治粟司马。 襄阳,重归刘表治下。刘表遂命人择址,另筑新城。以备迁州治于此。新城在旧城以东,俗称“大城”,又称“州城”。尚未完工。 “城在襄水之阳,故曰襄阳。是水当即襄水也。城北枕沔水,即襄阳县之故城也。王莽之相阳矣。楚之北津戍也,今大城西垒是也。” 大城,便指刘表新修州城。西垒北津戍,便是襄阳故城。 甘夫人挟流民南下。便有车马,日行亦不过数十里。更加沿途墟中老弱,被贼人所驱,不断裹入。队伍绵延,越发壮大。 至夜晚宿营时,已不下数万众。 华雄本欲攻占沿途坞堡,以便甘夫人母子栖身。然甘夫人却以坞堡无法容纳,与流民夜宿旷野。 华雄无奈。唯将马车首尾相连,圈建营地。老弱妇孺,皆车居。流民屯于外。营内为甘夫人营地。华雄自领五百王骑,坡上扎营。互为犄角。 内营由赵云、陈到,领三百义从,并二百北地佣兵护佑。足可抵挡流寇残兵。 却不知一万秦胡铁骑,已悉入宛城。 端坐前榻,何苗言道:“车行一日,不过数十里。此去襄阳,二百五十里。轻车快马,一日可达。今裹挟流民,足需十日。追兵便在身后,夫人裹足不前,何其不智也。” 待哄阿斗安睡,甘夫人这才答曰:“秦胡新败,贼寇破胆,如何敢再追。” 何苗却答曰:“不知为何,心中总觉不安。” 甘夫人眸生异彩,转身即逝:“二兄且安心,此去襄阳,有惊无险。” “险从何来?”何苗忙问。 甘夫人轻笑:“知我母子,轻车南下。合肥侯近在咫尺,又岂无为?闻合肥侯出兵,董卓焉能不遣人驰援。料想,此时凉州四大人,一万秦胡铁骑,已合兵宛城。” “这可如何是好。”何苗大惊失色,转而又问道:“既如此,夫人因何缓行?” “二兄可还记得,因何南下。” “乃行假死脱身苦肉计也。”何苗脱口而出,便已有所悟。 甘夫人遂坦诚相告:“追兵至时,十万流民,奔走呼号。待‘三人成市虎’,流民皆说我母子二人,葬身乱兵之下。便可脱身也。” “乱中求生,险中求存。”何苗如何能不领悟:“果然苦肉计也。” 甘夫人轻言首:“若单车南下,何其醒目。是死是活,如何能瞒过。唯有裹挟流民,四起战乱,方能假死脱身。此计关窍,便在‘假死’之上。” “只需夫人‘假死’。董卓火烧西园,逼死太后母子,大逆不道之罪,便可坐实。那时,蓟王振臂一呼,天下诸侯群起响应,联兵讨贼。重压之下,董卓必死于非命。” “董卓暴戾寡恩,喜怒无常。必死于近臣之手。”甘夫人一语中的。 “夫人神智。”何苗叹服。忽又转念一想:“然以十万流民性命,行此苦肉计。若被天下所知,夫人如何自辩?” “二兄能虑及此处,我心甚慰。”甘夫人遂道破天机:“故令华雄屯兵坡上。若追兵至,必先破华雄,再纵兵掠杀。华雄遂非万人之敌,足可一骑当千。” “五百当千,如何能敌一万。”何苗存疑。 “华雄领五百王骑,可冲中军,斩董卓上将。秦胡不过贼兵也,见主将落马,大旗斩断,必如鸟兽散。”甘夫人答曰。 “原来如此。”何苗涣然冰释。倍思前后,摇头自笑:“某,果是中人之资。比夫人,差之远矣。” “能成大事者,必神光内敛,不露锋芒。”甘夫人口出剖心之言:“若非为阿斗计。又何必如此显露。为人所忌。” 闻此言,何苗又生一念:“为立功自効,许子远可比贾文和乎?” 甘夫人言道:“许子远,五星连珠苦肉计,比贾文和,平羌连环计,当在毫厘之间。”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何苗又问:“所差何处?” “从容自保也。”甘夫人一语中的。 “嘶——”贾文和,智多近妖。何苗如何能,窥破天机。 “许子远,锋芒毕露,好大喜功。”甘夫人叹道:“非奉蓟王,不可善终。” “蓟王世之豪杰,有容人之量。”何苗信服。 “然‘芳兰当门,不得不锄’。”甘夫人言道:“蓟王麒麟天降,身证大道。若蚍蜉撼树,螳臂当车,逆势而为。蓟王心有猛虎,必恶极噬人。二兄切记:投其所好,万勿投其所恶。”言下之意,别挡蓟王大道。否则势必被“历史的车轮碾碎”。此便是,智多贾文和,生存之道。 此亦是谋士与谋主,天壤之别。 “夫人金玉良言,臣当肺腑铭记。” 一夜无话。 翌日,队伍再次出发。绵延十里,向襄阳缓行。 宛城大营。 斥候来报,闻流民如滚雪球般,越聚越多。 胡轸、董旻等人,不忧反喜。 “二百五十里路,竟足需十日。”杨定叹道:“甘夫人何其不智也。” “事不宜迟,当速追。”董旻已急不可耐。 “稍安勿躁。”杨定等凉州大人,久历战阵,自有计较:“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甘夫人日行不过二十五里。待九日后,再战不迟。”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典出何处,又做何解?”董旻不解。 “《战国策》引逸诗云:‘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杨定答曰。 “末路之难。”董旻似有所悟。 胡轸答曰:“末路之难,在于筋劳力尽。最后十里,人马困乏,强弩之末。” “原来如此。”董旻狞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5 按兵不动 **、胡轸另有所患,乃曹操、袁术人马,不知所踪。 若尾随追击,露宿荒野。恐为曹操、袁术所乘。行黄雀伺蝉之计也。故不敢擅离宛城大营。且秦胡铁骑,一日驰骋,三百里余。二百五十里,旦夕可至也。 便最后一日追击,亦足可破敌。故有恃无恐。 然,猛虎搏兔,亦用全力。斥候一日数报,唯恐甘夫人弃众先逃。 新野邓氏坞堡。 邓氏比阴氏早衰。族人四散,后遭大水,举族迁入蓟国。坞堡皆弃,宗祠亦无暇顾及。先为贼人所占。今为夏侯渊、纪灵屯兵。 “陛下何意?”闻淮南遣使传令,纪灵遂赶来相见。 夏侯渊将敕令示之:“都尉自观。” 纪灵看后疑道:“甘夫人行踪既定,陛下因何命我等,按兵不动。” 夏侯渊言道:“某亦不知也。”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纪灵言道:“甘夫人裹挟流民,日行不及三十里。此乃取祸之道也。若见死不救,必受天下所指。” “一万秦胡铁骑,已入宛城。今亦按兵不动。”夏侯渊虑及深远:“我等不过三千兵马。如何力敌。” “秦胡不过贼兵耳。纵有万骑,有何惧哉。”纪灵叫嚣。 夏侯渊苦笑:“你我明公治下,皆不产马。自南阳毁于大水。无论兵甲,皆需从蓟国贩运。三千游骑,耗费如何,都尉焉能不知。若折损过巨,你我还有何颜面,再见明公?” 骑兵之于关东群雄而言,弥足珍贵。自当惜之,不可浪费。 纪灵无语。自去安顿兵马不提。 又行一日。 流民拖家带口,沿途汇入。 华雄征调车马,打造辘车,欲加快步伐。奈何流民太多,毫无章法,且多老幼,孱弱无力。日行二十五里,亦不足够。今日宿营,不过二十里。 华雄单骑入营,窗下进言:“流民裹挟,日行渐缓。夫人宜当先行,不可夜宿于野。” “都尉之意,我已尽知。”甘夫人言道:“然百姓流离,不可轻弃。” 甘夫人心中所想,华雄焉能知晓:“贼人所求,乃夫人母子也。若夫人先行,许不会为难。” “若贼人见事不可为,杀民泄愤,又当如何?”甘夫人轻言道。 “这......”华雄并无十足把握。 “都尉自去,约束兵马。若贼人乘夜来攻,则引军突击,战而胜之。”甘夫人言尽于此。 华雄唯有奉命行事。 目视华雄出营,陈到遂言道:“夫人不愿弃百姓,如何是好。” 赵云答曰:“夫人神智,必事出有因。” “何不细说。”陈到追问。 “人臣岂谋尊主。”赵云言道:“尽力而为足以。” “闻子龙少时,与蓟王相约,尽我所能,天下楼桑。”陈到言道:“后蓟王纵马追踪,却无功而返。可有此事?” “苏令君,每每言及。料想,必有此事。”赵云与刘备偶遇,遂驾车先行。后事如何,并不知晓。更无从得知,乃平原术士襄楷,故意错指。令刘备失之交臂。刘平之事,蓟王上下,更讳莫如深。其中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腿伤如何?”陈到又问。 “无碍骑马。”赵云答曰。 “此战罢,子龙当扬名。”陈到高卧柴车,仰望星空。 车旁赵云,正一心喂马。 “同去蓟国如何。”待安抚好白龙,赵云仰问。 知赵云腿脚不便,陈到伸手助其上车。并肩仰卧。 “先回汝南,接老母同往。”陈到已有打算。 “我与你同行。”赵云言道。 “一言为定。”陈到言罢忽笑:“十日内必有血战。生死难料,你我却言后事如何。” “尽力而为,于心无愧。”赵云答曰。 “生死各安天命。”陈到亦是豁达。 忽听白龙嘶鸣,又闻孩童惊呼。 赵云急忙安抚。 待顺下柴车。只见一锦衣童子,手握青草,泫然欲泣。 “白龙畏生(怕生),公子毋惊。”赵云抱拳行礼。 锦衣童子,吸鼻言道:“多谢。” 见他敦实可爱,陈到亦跃下柴车:“深夜独行,家人何在?” “阿母便在车内。”童子稚声言道:“你是陈到。” 陈到一愣:“何以见得。” “白龙只识赵云。”童子答曰:“我本不信。故来一试。” “试过如何?”陈到笑问。 “果不其然。”童子一本正经,越显童趣盎然。 “夜深风寒,不宜久留。公子当速返。”赵云已认出童子身份。 “也好。”童子递出手中青草:“代我喂白龙。” “好。”赵云伸手接过。 临行前,童子又道:“我名禅。阿母唤我阿斗。” “恭送禅公子。”赵云不卑不亢。陈到亦醒悟。 自帘后目睹一切,何苗不解:“夫人何意?” “赵云与蓟王自幼相识。蓟王小名三墩。不知阿斗,相像几分?”甘夫人言道。 “原来如此。”何苗幡然醒悟。所谓“女大十八变”。少时三墩与今日蓟王,相貌必有出入。阿斗究竟种出何人。旁人心存疑窦,然赵云一看便知。 只是“夫人因何要阿斗与赵云相认。”何苗随口一问。 甘夫人笑而不语。眸中忽生一丝决绝。只可惜何苗未曾窥见。 待阿斗登车。 陈到低声问道:“如何?” 赵云答曰:“恍若昨日。” “莫非,当真天降流火,麒麟送子。”陈到不禁咋舌。 “神仙之事,非我等所能虑及。”赵云言道:“夜已深,且去安睡。” “也好。”陈到自去营帐。赵云便在白龙身旁安睡。 赵忠营帐。 三师齐聚。 甘始言道:“我等夜观天象,此去襄阳,乃大凶之兆。夫人当乔装潜行,不可裹挟流民同往。” 赵忠目视三人,表情淡然:“常闻莫测天机。不料三位上师,竟如此笃定。” “内中隐情,老大人何不明言。”青牛师封君达,求问。 “夫人神智。先纵西园大火,再轻车亡命南阳。所求,便是‘死里逃生’也。”毕竟同道之谊,赵忠遂坦露心迹:“待此事了。世间再无何后,只有甘夫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6 触类旁通 “老大人言下之意,夫人早有此谋。”甘始问道。 “正是。”赵忠叹道:“然能有今日,亦是应变有术。” “愿闻其详。”三师求问。 “那日,自暗渠出逃,避入函园。夫人问何苗,洛阳八关,何处可出逃。何苗答曰,伊阙关守将李肃,乃是旧交,可经此出关。夫人这才避走南阳。又令李肃事后通报,引董卓追兵南下。”赵忠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借尸出城,蒙混过关。送葬新野,水到渠成。今,裹挟数万流民下襄阳。乃‘鱼目混珠’之计也。十日之内,追兵必至。乱军之下,流民四散。夫人裹挟其中,只需有人诈言,夫人命丧黄泉。众口铄金,必成流言,‘三人成虎’之计,成矣。稍后,天下皆知,何后死于乱军之中。‘死里逃生’也。” “原来如此。”三师疑窦尽消,涣然冰释。难怪左右皆称夫人神智。闻个中详情,方知名不虚传。重金请千秋三师护驾,非为携子归国就藩。只为假死脱身。与旧我,一单两断。 赵忠又暗中笼络,收买人心:“待事毕。夫人,母凭子贵,入蓟王宫。三位上师,四海馆中,云台观邸,必有一席之地也。” “承老大人吉言。”青牛师亦不见外:“蓟王三兴汉室,乃天命所归。能投蓟王门下,亦是顺天承福也。” 帐中众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新野至襄阳,二百五十里。甘夫人车队裹挟流民,日行不过二十余里。需十日方可走完。一万秦胡铁骑,陈兵宛城不动。其用意不言自明。 华雄不敢怠慢。连出斥候,将沿途山水地形,甚至废墟坞堡,纵横沟壑,皆汇聚成册,收入囊中。 日夜揣摩,预设战场。务求最大胜算。最小战损。 话说。自单骑入二崤城军堡。华雄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仿楼桑演武场,军堡内设军校学堂。传授行军扎寨,战阵兵法。华雄本粗通军阵,凭勇猛取胜。自入军堡,得良师益友,言传身授。广有精进。更有甚者,麾下三千兵马,皆出幕府五校,随蓟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自伍长、什长、屯长,军候,乃至军司马,皆深谙兵道。 上下联动,左右顾应。“凡兵之道,莫过乎一”。令兵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五百王骑,游击突袭、横冲破阵,轻重皆宜。 尤其造价昂贵,五年乃成。便是蓟王不惜工本,成材率亦不足五成之丈八马槊。王骑人手一柄。先前小试牛刀,所向披靡。令华雄信心大震。 五百王骑,冲锋破阵。不求全歼,只为斩将夺旗。 流民队伍,一日多过一日。一日慢过一日。 日行不过十余里。 眼看大限将至。何苗日夜忧思,如坐针毡。反观甘夫人,却越发云淡风轻。 所谓“关心则乱”。事不关己,方能高高挂起。一万秦胡铁骑,磨刀霍霍,虎视眈眈。夫人何以,丝毫不乱。 何苗一声暗叹。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二兄何故叹气。”甘夫人自帘后言道。 “禀夫人,臣有感而发。”何苗答曰。 “可是心忧追兵将至。”甘夫人焉能不知。 “虽忧身后追兵,更惧前路漫漫。”何苗答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甘夫人吟诵千古名篇。 “夫人神智,臣远不及也。”何苗苦笑:“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一丝忧惧。却又无法言明。” “闻二兄,曾问许子远,连环苦肉计,可有下环。”甘夫人言道:“二兄虽智机不足,然却能引伸触类。《易》曰:‘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此便是二兄,过人之处。” 何苗涩笑:“臣,惭愧。” “人皆称我,神智夫人。实则,不过是博览兰台群书,集众之长,补己之短罢了。” 言及此处,何苗索性直言:“敢问夫人,当真‘假死’乎?” “自然是以假乱真。”甘夫人,神色不变。 何苗又如何能看破:“恕臣无礼。窃以为,夫人欲以死明志。如此,方能为阿斗,谋取天下。” “二兄权且道来,我姑且一听。”甘夫人,神色如常。 “阿斗乃麒麟送子。又得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巫山神女降为试儿之礼。董卓废长立幼,自取灭亡。**人贵人,如何能比夫人麟子。先帝困龙台上,连下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诚如《书》曰:‘树德务滋,除恶务本。’天下道理,如五行德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单就先帝二诏而言,先有‘兄终弟及’,传位合肥侯,再有‘父死子继’,传位史侯。史侯无子,故又行‘兄终弟及’,传位董侯。待董卓授首,董侯被废。弟及登基者,必是麟子无疑。”虽中人之姿,窥不破甘夫人所谋全局,然诚如先前所言,何苗竟触类旁通,着眼于天下大势。 于是,殊途同归。 “夫人不死,何安蓟王之心。”何苗字字诛心。杀其母,立其子。两汉四百年,屡见不鲜。“永乐董太皇,豢养逐鬼童子。众皆不解其意。后**人暴毙,董太后收养贵子,与逐鬼童子相伴。众人方知,乃鱼目混珠之计也。换言之,**人必有一死。夫人以为然否?” “然也。”甘夫人终见动容:“**人纵然不死于太平道之手,亦会假我之名,暴毙万金堂中。先帝之所以心向次子,只因次子,外戚势孤。杀**人,如屠鸡犬。先帝精于算计,自求最大得利。” “莫非,夫人之际遇,亦如出一辙。”何苗忙问。 甘夫人答非所问:“自出西园,已有几日?” 何苗略作思量,这便言道:“已有十余日。” “***,可乎?”甘夫人又问。 “恕臣愚钝,不解其意。”何苗心中急切,可想而知。 奈何甘夫人,已戛然而止。 “二兄毋需多问。”稍后,闻甘夫人轻声言道:“稍后自有分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7 背水一战 所谓“金口玉言”。又说“卑不谋尊”。 先帝弥留之际,连下二诏。且二诏又各自流传,未遭人灭口。 当作何解? 此乃天意也。 先帝贵为天子,岂能有错。于是,两份诏书,皆有效力。正如“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遂成完美“皇位沿袭闭合环”。 先兄终弟及。合肥侯登基为新帝,立灵帝皇长子为储君。后父死子继,史侯登位。史侯少年天子,尚无子嗣,于是再由弟及。董侯取而代之。 董侯更加年幼,必还行“弟及”。如此,当是麟子无疑。 唯一掣肘,便是何后。 即便蓟王,纯臣无惧。然蓟王麾下,六大谋主,又岂能置主公于险地。 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且何后如何能自降身份,再嫁蓟王。唯有以死明志,行托孤之举。 于是后顾无忧,皆大欢喜。 明知甘夫人自寻死路,然何苗却束手无策。以泪洗面。 这日被赵忠窥见。遂暗中劝解:“岂不闻,背水一战,向死而生乎?” 何苗摇头反问:“老大人竟也无惧乎?” “老奴,老将至矣。人之将死,何惧之有。”赵忠目光坦然:“人到暮年,能得其主。何其幸也。” 何苗又问:“老大人以为,此去,又几分胜算。” “万中之一。” 不说便也罢了。何苗听闻,一时面如死灰。何苗刀锯余人,生死早置之度外。奈何心牵甘夫人母子,如何能见死不救。 见苦劝无用,赵忠摇头自去。 何苗心如乱麻,却又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向死而生。” 又过五日,流民已拥至十万。话说,天下流民,何其多也。南阳大水,蓟王万舟并发,将百万民众救回。不出一年半载,周遭流民,拥入南阳,乃至十万。盗墓猖獗,可想而知。南阳富庶,亦是诱因。 终归饥寒起盗心。先前依附贼酋,待掘尽积财,又被轰出。不得已,唯有以讹传讹,道听途说。追随『神智夫人』,南下乞活。 须知。此称谓大有玄机。与上元夫人、协辰夫人等,诸夏名女仙,有异曲同工之妙。 换言之,南阳流民,皆以为。神智夫人,乃天宫女仙下凡,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也。 所谓“病急乱投医”,“垂老抱佛脚”。救命稻草,不可轻弃。再加贼人,推波助澜,有意为之。于是扶老携幼,齐奔神智夫人而来。 “报,前方十里,可至襄水。”日暮时,斥候回报。 汉水源地名漾水,流经沔县称沔水,东流至汉中,始称汉水,又东为沧浪水,襄阳以下别名襄江、襄水。乃长江最长支流。常与长江、黄河、淮河并列。合称“江淮河汉”。 终归人算不如天算。华雄本以为今夜可入樊城暂避。岂料竟还有十里。 “寻高坂扎营。” “喏。”便有军司马领命自去。 “樊城可有兵马。”华雄又道。 “只有郡兵数百,不堪大用。”斥候又答。 襄阳及樊城二城,隔汉江相望。后世双城并立,合称襄樊。今刘表新筑州城,襄阳尚未完工,樊城乃北岸重镇。奈何南阳大水,亦被波及。垣墙坍塌,百姓南下逃难。后被刘表所驱,于南岸另筑襄阳栖身。 刘表恩威初立,鞭长莫及。 “襄水之上,可有水衡都尉舰。”华雄仍不死心。 “未见蓟国白波大舡。”斥候答曰:“问过往来船家,言或已至夏口(江夏)。” 华雄言道:“我等距樊城,一日行程。不料水衡都尉亦距樊城,旦夕水路。” “莫非今夜必有一战。”左右如何能不醒悟。 “襄水横栏,铁蹄深陷。只需抵达河滩,铁骑再无用武之地。”华雄言道:“董卓麾下凉州大人,久历沙场,焉能不知其中厉害。必先发制人。” 环视众人,华雄目光如炬:“诸君可愿随我破敌。” “愿听都尉调遣。”左右全然无惧。 “去此不远,西有邓城。春秋时,乃邓国故都。后为楚所灭。今汉置县,亦毁于南阳大水。可命流民,西去城中避险。” “邓城在樊城西北十里。据此处约五里。天色渐晚,恐难至矣。”左右答曰。 “此乃分兵之计也。”华雄遂言道:“贼人所求,乃夫人母子。料想流民中必有细作,沿途通风报信,只需如此如此......” 细听缘由,众皆醒悟:“都尉妙计。” “事不宜迟,且依计行事。” “喏。” 出军帐。华雄翻身上马,径直入马车营地。 华雄统兵南下,声名鹊起。身披吞光黑龙鳞,胯下千里斑豹驹。得胜钩上千牛刀,寒光映雪。何其醒目。 “千牛刀者,利刃也,取庖丁解数千牛而芒刃不顿(钝)为义”。 众目睽睽,只眼可辨。 赳赳武夫,立于窗下。向甘夫人通禀。 “声东击西,半途而击。”甘夫人赞道:“猛将用计,必收奇效。” “还请夫人让出车驾,以备诱敌之计。”华雄言道。 “都尉可还记得,河谷弃棺否?”甘夫人反问。 “夫人何意?”华雄焉能不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甘夫人言道:“真假莫辨,乃此中真谛也。” “不可。”华雄急忙劝道:“夫人母子,安危为重。岂能轻身涉险。若被贼人所乘,悔之晚矣。” “无妨。”甘夫人又道:“我母子,有赵云、陈到二人护卫,自当万无一失。” 言及赵云、陈到,华雄自无可争辩:“喏。” 少顷,便有赵忠,高声通禀。流民皆随神智夫人,西去邓城暂避。 临近黄昏,尚未日落。于是漫山遍野之流民,又追神智夫人车驾,转去邓城。 “报——”三十里外,胡轸、董旻,**、李蒙、王方,领一万秦胡铁骑,已尾随而至。 “甘夫人正转往邓城。” “不及入樊城,唯转投邓城。”董旻森然一笑:“恐邓城亦难至也。” “速追。”胡轸一声令下。秦胡铁骑,呼啸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8 赠刀之义 三十里平川,片刻可至。 蹄声隆隆,好似雷鸣。 越过无名矮丘,入目一片开阔地。 “此地何名?”董旻扬鞭一指。 “罾(zēng)口川。”便有斥候答曰。 “罾,网也。”董旻笑道:“甘(夫人)入罾口,必被活捉!” 时暮霭深沉,渐起寒风。 胡轸极目远眺,流民密如蚁聚,隐约可辨:“莫走了甘夫人!” 胡轸、董旻,**、李蒙、王方,五人并驾齐驱,引铁骑,掠下长坡。 闻闷声如鼓。追身而至,渐成雷鸣。车中甘夫人遂言道:“追兵至矣。” 何苗亦曾领兵出征,故不陌生:“该当如何?” “依计行事。”甘夫人神色如常。 “喏。”何苗推前窗喝道:“夫人传令,依计行事。” “喏!”驾舱内,青牛师打马扬鞭,轻车渐渐起速。 流民自樊城斜向西行。秦胡铁骑,自北南下。流民队伍,绵延十里。散布旷野,章法无度。被铁骑拦腰撞入。 然遥见骑兵冲锋,流民奔走哭号,四散溃逃。且秦胡铁骑,只为寻甘夫人,未及滥杀。前锋破缺而出。便见远处数骑,正护一车驾,直奔邓城而去。 “必是甘夫人!”董旻狂叫:“速追!” 左右齐声应诺。纵马杀奔而来。 “小心埋伏。”胡轸提醒。 “我等远来,甘夫人亦初至,何来埋伏。”言罢,董旻已不惜马力,扬长而去。 胯下军马,如何能比騄骥神骏。时先帝“(光和)四年春正月,初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 先帝以“騄骥”命名,厩中良马可想而知。 本以为,纵马驰骋,必快过车驾。岂料只追不近。待董旻俯身回看,周遭只剩前锋百人。余下先后掉队。骑兵行军、冲锋,所耗马力,天壤之别。此乃妇孺皆知之常理。日行三百里,与疾驰三百里,断难等同。 就骑兵而言。先锋斥候,马匹最为优良。稍次乃左右二翼。中军再次,后军最次。诚然,将军马如同将军甲,不可与兵士,相提并论。 人亦如马。先前慢跑,混成一团。待冲刺时,快慢立见分晓。 故骑兵冲锋,绝非列阵时所布“几何图形”。与人相似,一团一团。领跑、跟随、拖后,大致呈三大集群。其中小团体,不可计数。 先锋游骑,纵马急追。将同伴皆甩在身后。 “百骑足以。”利字当头,董旻已无从多想。 心念将起,忽见二骑脱离车队。左右迂回,并马反冲。 “不知死活。”董旻怒极反笑:“杀!” 百余前锋,搭箭张弓,乱射二骑。 一人挥戈拨去。一人弓开满月,与敌对射。 利箭破风,往来呼啸。见左右接连中箭落马,董旻方知事大。 必是白袍! 先前匹马单枪,透阵而出,又扬长而去。如今人马具装,玄甲黑鳞。如何能辨。 董旻悄悄勒缰,放低马速。任由左右,弃弓抽刀,奔冲而去。 一个照面,人仰马翻,热血喷溅。 刀镰割首,矛槊刺喉。 联手毙敌,透阵而出。 “杀此二人者,赏百金!”董旻挥鞭叫嚣。忽觉眉心刺痛,猛趴伏马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董旻头也不回,打马便走。身后人马嘶鸣,凶多吉少。 杀尽敌骑,见董旻已远去。陈到笑骂:“无胆狗贼。” “且回。”赵云亦不追击。 伏于马背,只顾抽打马臀。身后究竟如何,董旻如何能知。 直与大部队相遇,董旻这才猛松一口气。 “甘夫人何在!”先前不听劝阻。挟百骑冲锋,却单骑逃回。胡轸面色可想而知。 “便在前方。”董旻死里逃生,六神无主。 “随我来。”胡轸领兵再追。 冲出团雾,目光所及。果见数骑正护甘夫人车驾,直冲邓城而去。 胡轸传令:“左右迂回,弓箭破敌。” “喏!” 阵中轻骑神射,兵分二路包抄。胡轸自领重甲具装,中路推进。 轻骑只绕行远射,绝不短兵相接。目的乃为骚扰阻扰。待重骑,追身一击,中路突破。 神射手绕行车队,突施冷箭。 奈何人马具装,羽箭崩折。即便勉强射入,亦不能穿重甲。然受轻骑拖累,车队速度减缓。胡轸抽刀举盾:“随我杀敌!” 余下凉州大人,亦各自收拢,追砍流民之秦胡贼兵。兵分数路,杀奔而来。 见赵云拨马,陈到高叫:“同去!” 又见二人回马。 饶是混迹于大队人马之中,董旻亦不由屏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孰高孰低,一战便知。 见左右数十骑,刀盾并举,冲杀出阵。 人马交错,董旻猛闭双目。 待睁开,二人已透阵。背后,横尸马背,身首异处者,比比皆是。 胡轸早有准备:“左右绕行,不得交兵!” 闻此言,董旻又是一惊。不及思量,左右人马,竟一哄而散。先前大队,唯剩自己。孤零零向二人迎面冲去。 好汉饶命,不及出口。寒芒一闪。 顶上盔缨,已被削去。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又觉肋下一痛。兄长所赐佩刀,也被人夺去。 “好刀。”音犹在耳。刎颈刀镰,微微下斜。正勾中披膊。饶是如此,刀锋亦割破脸颊。一时热血长流,顺下胸前铠衣。 “此刀何名?”人马交错,先夺宝刀,再出刀镰,反割脖颈。若非有此一问,故刀下留情。钢镰弯刃,又岂会勾中披膊。 刀镰入肉,半张脸颊生疼。 董旻却不敢不答:“七星。” “可是伍孚刺董贼所持。” “正,正是。” 话音未落,刀镰已收。 “既有赠刀之义,今日便留你性命。” 目送二人并驱离去。董旻方觉浑身恶寒。抖擞之间,当场便溺。 再说胡轸。顶盾沉肩,只顾绕行躲避,如何另顾董旻周全。 轻骑乱箭如雨,围追堵截。胡轸不惜马力,躲过一劫,奋起直追。 眼看便要追上。后车厢门,忽然开启。 后座便有一宫装妇人,掩口娇笑:“狗贼!睁开狗眼,且看我是谁?” 胡轸定睛一看,不由大惊:“中计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9 一身是胆 车内妇人,虽男扮女装。然胡轸乃董卓麾下上将。帝都时,同殿为臣,常有来往。如何能不识得前大将军何苗。 后门大开,车内一览无遗。除男扮女装之何苗,空无一人。换言之,甘夫人并未裹挟流民,西行邓城,反轻车简从,暗入樊城。 樊城背依汉水。若待入城,万事休矣。 胡轸当机立断,拍马便走:“速去樊城!” “速去樊城!”左右高声叫喊,引军回撤。 “何故复返?”路遇胡轸,董旻强问。 “车中只有何苗,不见夫人。”胡轸切齿言道:“我等中计矣。” “可恨,可恨。”董旻不敢大声,唯恐牵动创伤。血流不止。 再与**、李蒙、王方,合兵一处。横冲直闯,杀奔樊城。旷野流民,已全然顾之不及。若有老弱躲闪不及,被一矛刺死,亦无怨刀枪无眼。 邓、樊二城,相距十里。 奈何,先行二百二十里,又疾行三十里。追击甘夫人车驾,亦空耗马力。今又全速折向樊城。人马消耗,可想而知。 再横奔五里,忽听号角雄浑。 左侧坂上,骑兵列队出幽林。 手持丈八马槊,一字横列。 正是都尉华雄,领五百王骑。 “架槊,扬旗!”华雄拉下面甲,一马当先。 五百王骑,纵马奔下。 如林长槊,徐徐下压。横架身前。疾风呼啸,槊杆前端,旌旗三角,迎风招展。 恰逢日落。天边最后一缕余光,将尽未尽。焰角战旗,火光乍现,似明将熄。 五百王骑,排一字长蛇。阵列单薄,却有崩乘之势。 胡轸等人只顾疾驰,阵型散乱,战意全无。华雄一骑当千。直冲中军大旗杀来。矛槊破体,骑兵崩落。血喷数丈。 后阵骑士躲闪不及,竟被砸下马背。王骑踏血而进,杀入中军。 更有华雄,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董旻肝胆俱裂。便是胡轸、**、李蒙、王方等人,亦措手不及。 不等呵斥乱军列阵迎敌,华雄已杀奔身前。 “贼臣受死!” 胡轸咬牙挥刀。 刃刃相击,火星炸裂。 胡轸虎口崩裂,弯刀脱手而出。人马交错,脑后风起。 危急关头,胡轸翻身下马。躲过斩首一刀。 “将军!”见自家主将,一合落败。又见华雄连人带杆,斩断大旗。贼兵胆寒,从骑皆走。便有亲信,拼死拉胡轸上马,狼狈逃窜不提。 号称一万铁骑,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重任在身,不可恣意。 华雄又领王骑截杀一阵,遂引兵自去。奔赴邓城,守护甘夫人不提。 沿途尸身遍地,四野流民哭号。若无华雄,半道截击。秦胡贼兵,必滥杀泄愤。那时,血流成河。十万流民,十不存一。如今略有死伤,已是最好结局。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华雄沿途收拢流民,不及掩埋尸骸,入夜前,终抵城下。 此城,略呈长方。南北长二里,东西宽里半,城高墙厚,中开四门。护城河,足宽二十丈。先前亦受大水波及。所幸远离南阳盆地。遂遭水淹,城池仍在。古城中,仍留有人家。 然周遭盗贼蜂起,县长弃城而走。吏治无存,乡民唯结社自保。 华雄引流民入城,这便赶来与甘夫人相见。 “都尉一战扬名。先护我母子,又救十万流民。忠心可表。”甘夫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时藏身暗格。胡轸只见何苗,自以为中调虎离山之计。故急引兵折返。不料甘夫人,金蝉脱壳,有惊无险,避入邓城。 护城河沟渠,直通汉水。只需水衡都尉船到,甘夫人转危为安矣。 “入城时,臣已登楼查看。垣墙虽多有破损,然足可自保。且护城河颇宽,骑兵远来,苦无攻城诸器,更有十万流民相助,急切间,断难如愿。”华雄进言道:“不出三日,水衡舰队,便会抵岸。夫人无忧矣。” “如都尉所言。”甘夫人笑道:“三日期满,贼兵自退。” 樊城外,无名长坡。 胡轸等人,收拢军马。就地驻扎,进退两难。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董旻草草包扎,入营相见。 “甘夫人已入坚城。我等轻骑远来,苦无攻城诸器。且闻水衡都尉舰,已入夏口。旦夕至也。事不可为,宜早退兵。”胡轸言道。 “胜负已分,不可强为。”**亦果断。 “战至正酣,何言事不可为,胜负已分?”忽听帐外人言。 “何人窥听!”胡轸喝问。 便有一人,罩袍入内。待看清真面目,众皆大惊。 “见过尚书令。” “许攸,见过诸位。”来者正是当朝尚书令,南阳许子远。 “尚书令何以至此。”不及落座,董旻忙问。 “奉太师命,前来相助。”许攸答曰。 “原来如此。”众皆不出所料。 董旻却叹道:“可惜尚书令晚来。若能提前一日,我等何至有此败。” “无妨。”许攸宽慰道:“只需能留下甘夫人母子。太师当面,许攸自当为诸位进言。” “多谢尚书令。”闻此言,众皆心安。 见军心可用。许攸遂问道:“甘夫人今在何处。” “许,已入樊城。”董旻答曰。 见其模棱两可,许攸这便了然:“且将今日战况,悉数道来。” 董旻稳住心神,遂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听罢,许攸略作思量,高深一笑:“不愧是‘神智夫人’。却有神智也。” 不等董旻出口相问。许攸已笃定:“甘夫人必在邓城。” “何以见得?”董旻追问。 “《孙子》曰:‘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此乃『避实就虚』之计也。” “请尚书令赐教。”胡轸等人,异口同声。 “何苗自开厢门,便已露怯也。”许攸一语破天机:“甘夫人必藏身暗格之中。虚虚实实,避实就虚。” “原来如此。” 谁能想到。出身屠户一妇人,竟有此等神智。将一万秦胡铁骑,凉州四大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当如何行事,还望尚书令教我。”董旻离席下拜。胡轸等人亦同拜。形势所迫,不得不服。 许攸答曰:“诸位连夜入樊城。江心凿船,截断航道。而后据城自守。三日之内,必见分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0 迫在眉睫 诸将齐声应诺。而后再由董旻代问:“敢问尚书令,凿船拦江可是为截水衡都尉舰队。” “然也。”许攸轻轻颔首。 董旻又道:“闻蓟国机关大舡,皆有船翼。无需靠岸,自江心便可搭建舟桥,放人马下船。凿船似无用之功。” 虽不敢太过直白,然却言之有物。凿船只能阻断航道,却无法阻截水衡兵士登岸。 许攸笑道:“此举,只为在樊城、邓城,十里之间,断水路通连。” 董旻确有急智,这便言道:“断邓、樊十里水路,莫非尚书令之意:邓城船只,不可顺下,樊城船只,亦不得逆上。唯车马绕行。” “然也。”许攸欣然一笑。 “尚书令约定三日之期。三日之后,又当如何?” “无论事成与否,三日后,班师回朝,太师当面,许某,可保诸位(凉州)大人,安然无恙。” “敢立军令状否?”**追问。 “有何不敢?”命人取来白绢,许攸一蹴而就。又按下尚书令印,以为凭据。 如此,众人各自安心。依令行事。 许攸一路车马劳顿,登车小憩。 胡轸、**、李蒙、王方,乘夜拔营。攻占樊城。 正如许攸所料,城内并无甘夫人踪迹。守城郡兵,不过百人。南阳大水,樊城亦被波及。民众流离失所,奔走他乡。以汉水为界,荆北亦受水灾。所幸汉水通畅,未至淤塞,水深及腰。不似南阳盆地那般,没顶之灾。 饶是侥幸逃生,奈何良田尽毁。正如多年前,黄县海啸。海水漫灌,良田盐渍,皆成不毛之地。泥沙淤积,将沃土皆掩埋其下。不深耕而不可及也。若广有余力(人力、物力、财力),行愚公移山,沃土终可重见天日。奈何大水过后,家业尽毁。如何还能久持。 于是流徙逃难,遂成唯一择选。 南阳毁于大水,对刘表而言,利大于弊。新帝南阳登基,刘表避而不见,蛰伏于江南。如今南阳基业尽毁,新帝避走淮南。荆州八郡,皆归刘表治下。只需休养生息,徐徐北进。收复南阳,指日可待。 至于万民饥流,十室九空。比起南阳百万之众,为新帝所用,实不值一提。南阳即便一片死地,亦好过百万大郡,与我为敌。 奈何刘表立足刚稳,势力尚不及过江。南阳遂成权力真空。天灾人祸,盗贼遍地。刘表有心无力。 且洛阳朝野,几成董卓一言堂。八关锁固,刻意隐瞒。甘夫人之身份,刘表亦是后知后觉。待将信将疑,乱局已定。又不敢轻易“趟这趟浑水”。于是隔江远避,作壁上观。 美其名曰,从容自保。恶意揣度,多疑无决。 曹孟德一语中的:我攻吕布,表不为寇,官渡之役,不救袁绍,此自守之贼也,宜为后图。 待秦胡骑兵入樊城。征募过往船只,满载滚木礌石,沉入汉水,阻隔航道。忙的不亦乐乎。许攸又轻车独行。 董旻等人不敢多问,唯恭送不提。 十里外邓城。 垣墙虽高低起伏,豁牙漏齿,惨不忍睹。万幸护城河犹在。说鸿沟天堑,夸大其词。然骑兵却断难横渡。若行围而不攻。城内十万流民,人吃马嚼,不出十日,必不战而胜。奈何水衡舰队,已至夏口。兵锋所指,迫在眉睫。不出三日,胜负既分。 如何能围城十日。 流民面黄肌瘦,骨瘦如柴。风吹便倒,惊吓必亡。然却极耐饥馑。总以为撑不过今日。三日后仍见苟活。谓半死不活者,便言指流民。 裹挟流民,日行十余里。如蝗虫过境,沿途可想而知。凡能果腹,一概不留。便有同伴沦为饿殍,亦会割去股肉。“葬身人腹”。 故少君侯言,流民无泪。只因遭遇,无所不至其极。试想,凡易子而食者,还有何物下不去口。 再想,得刘备善待,入籍蓟国。享足食丰衣,流民如何能不死心塌地,感激涕零。蓟国君臣同契,上下一心。只因向死而生。 少君侯食邑,一片白泽,别无寸土。便是死地也。 护城河前下车,驻足眺望。许攸一时感慨万千。 少顷,城头有人答话:“城下故人,何不报上名号。” 传闻男子身受腐刑后,多溜肩,肥臀,嗓音细哑,不生胡须,举止阴柔,貌若女子。何苗虽侥幸存其一,却也差之不远矣。 心念至此,许攸朗声答曰:“门下故吏许子远,见过大将军。” “许攸?”何苗一愣。心念百转,却无所得。 许攸何以至此?且青天白日,不避耳目,投书入城,指名相见。又何所求? 转而一想,轻车入城,有何惧哉。 遂令守卫落下吊桥,放入城中。 二人谯楼相见,果是许攸当面。 “尚书令何以至此?”何苗有恃无恐。 “乃为救甘夫人母子也。”许攸直言相告。 “如子远所见。古城残破,自保无虞。不出三日,董贼当一败涂地。” “叔达以为。三日后,甘夫人又当如何?”许攸一针见血。 许攸足智多谋,何苗亦不欲呈口舌之快。遂反问道:“子远以为,又当如何?” “窃以为,夫人命休矣。”许攸答曰。 “何以......见得。”何苗强辩。 “何以,见不得。”许攸反驳。 将何苗无语。许攸字字锥心:“先帝困龙台上,连下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董卓败亡,董侯当废。麟子阿斗,弟及大位。能助阿斗继大汉帝位者,唯有生父也。叔达以为,依我朝旧例,甘夫人又当如何?” “杀母立子。”何苗颤声言道。 “为今之计。能救甘夫人者,唯阿斗并舅父大将军也。”见机一到,许攸遂密语相告。 “我与阿斗?”何苗一愣。 “然也。”许攸轻轻颔首,眼光深不可测:“若绝甘夫人死志,唯有一法。” “......愿闻其详。”天人交战,何苗终归难舍心中羁绊。 “只需如此,如此......”许攸遂面授机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1 非人臣也 邓城官寺,侧院马厩。 赵忠面露急色,来寻赵云:“禅公子何在?” “今日未见。”赵云答曰。 “可曾见到甘公子(何苗)。”赵忠又问。 “亦未见。”赵云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赵忠心中急切,可想而知。 “夫人安否?”赵云反问。 “夫人安好。却独不见二位公子。”赵忠老而弥坚,忽生不祥之感。 “速去见夫人。”赵云言道。 “也好。”离开帝都,轻车南下。人生地不熟,赵忠亦束手无策。 甘夫人听闻,久久不语。 赵忠伏地请罪,亦不敢多言。 须臾,华雄奉诏入内:“禀夫人,昨日有门下故吏自称许子远,入城与甘公子相见。” “门下故吏许子远。”帘内甘夫人终于开口:“必中离间计也。” “请夫人明示。”华雄抱拳求问。 “许子远,足智多谋。轻车远来,看似奉董卓之命,实则另有图谋。二兄身逢大难,生死看淡。唯一羁绊,便是我母子二人。阿斗麟子天降,当弟及大汉皇位。然循旧例,母必死也。恐我以死明志,故携阿斗远遁。” “闻西凉大人,于樊城凿船截江,阻断上下航路。又令游骑散布四野,杀掠流民。水陆皆已断绝,又能逃往何处。”华雄不解。 “南下。”甘夫一语中的:“横渡汉水,南下荆襄。” “莫非去投刘表。”赵忠一时惊疑不定。 “非也。”甘夫人言道:“老大人可还记胡辅、陈奔否?” “胡辅本名窦辅,乃前大将军窦武孤孙。陈奔原名陈逸,乃前太傅陈蕃之子。二人皆随义士,远避江湖,逃过党锢之祸。”赵忠如何能不知晓。 “二兄亦欲携阿斗,远遁江海,不争大位。如此,于公于私,为人母者,我又如何敢轻言一死。”甘夫人果称神智。 “如此,当无性命之忧。”赵忠宽慰道。 “非也。”甘夫人却另有所忌:“若是二兄,自作主张倒也罢了。奈何受许攸蛊惑,中离间毒计。料想,此刻西凉大人,已渡汉水。” “许子远,行此等大逆不道。他日,他日......”蓟王二字,赵忠终未能出口。 “许子远所谋,我亦未能窥破。”何后言道:“速去津渡打探,可有人僦船南渡。” “喏。”华雄领命自去。 又听甘夫人言道:“速备车驾。” “夫人意欲何为?”赵忠惊问。 “阿斗从未离我半步。万一遇险,我亦难独活。”甘夫人言道:“许子远行离间计,便欲引我南下。” “既如此,夫人宜当惜身,不可中计。”赵忠苦劝。本以为避入邓城,大功告成。岂料变生肘腋,何苗竟私掠阿斗,裹挟南下。 “许攸何在?”樊城大营,收许攸手书,董旻随口问道。 “卑下,实不知也。”斥候如实作答。 将许攸手书,便示胡轸、**、李蒙、王方,凉州四大人。董旻言道:“信是不信?” “许攸多谋,不可全信。”胡轸一介武夫,对文士素来轻慢。 “军令状又做何解?”董旻反问。 **言道:“尚书令与我等约定,三日之期。今尚不满一日,便有书来投。如若不应,恐遭其诟病。若太师问罪,我等危矣。” “如此,可遣游骑,南下追击。”胡轸言道。 “不可。”董旻急忙摇头:“甘夫人身边,白袍小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先前对阵,折损百骑。只遣斥候南下,自寻死路也。” “白袍小将!”胡轸笔笔血泪,不可计数。 “一人千骑。”董旻言道:“五千兵马,携三日口粮,南渡追击。如此,即便事不成,我等亦无过。” “也好。”携三日口粮,意为“来回三日”。换言之,只行一日追击。而后便引军折返。水衡舰队,航道被断。唯弃船登岸。樊城坚固,非一日之功。如此,足可转圜。 须知,依许攸之谋。凉州大人,征调往来船只,满载礌石滚木,沉入樊城下游。樊城船只,虽不可顺下,却无碍横渡。且樊城滨水而建,水砦与城池相连。南阳大水,虽受波及,然却足可驻扎。无坚船利炮,铁壁铧嘴。急切间,断难攻下。且来回不过三日,后顾无忧。 事不宜迟,董旻、胡轸等人,各帅一千秦胡铁骑,渡河追击。余下五千兵马,则固守城池,保三日不落。 “楚有二津:谓从襄阳渡沔,自南阳界,出方城关是也,通周、郑、晋、卫之道;其东则从汉津渡江夏,出平皋关是也,通陈、蔡、齐、宋之道。” 又谓:“襄阳,旧楚之北津,从襄阳渡江,经南阳,出方(城)关,是周、郑、晋、卫之道;其东津经江夏,出平泽关,是通陈、蔡、齐、鲁之道。” 北津,便是北津戍。自南阳界,出方城关,通周、郑、晋、卫之道,先秦称夏路,后世称“荆襄古道”。 因成名已久,更加连年修缮。时下乃南北之通衢大道。周遭莽原密林,虽亦有小径迂回,却多是樵夫猎户,乡野山民,翻山越水之捷径。许多野渡荒丘,车马难行。 何苗并许攸,轻车南下。许攸安车,亦出蓟国制式。虽不比蓟王所献,然足称便捷舒适。正因有许攸同行,何苗方才下定决心。 否则。单人匹马,又失一卵。如何敢携麟子,只身赴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渡水南下,路上渐有车马。事已至此,无有头回路。待哄阿斗入睡,何苗遂以心腹之事相问:“子远素有深(远)谋。今与我同车南下,谓‘同舟共济’,莫过于此。意欲何为,可否坦言告知?” 何苗之问,许攸早有准备:“论远虑深谋,我等又如何能与蓟王比肩?时人皆言蓟王情长谋远,苟富贵,无相忘。贫贱之交,糟糠之妻,便是戎狄豺狼,亦不厌不弃也。” 见何苗若有所思。许攸遂密语相告:“然,大忠似奸,大伪似真。蓟王,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流于表。究竟是王莽,还是光武。未可知也。” “嘶——”闻此诛心之言,何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子远所谋,非人臣(为)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2 神器更易 “今汉气数已尽,不出十载,必‘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许攸言之凿凿。 “何来神器?”何苗忙问。终归书读的少。 “‘神器’者,天子玺符服御之物,亦帝位也。”许攸为其解惑。 “原来如此。”何苗若有所思,转而又道:“如子远所言,天下易主,蓟王三兴汉室。所谓‘疏不间亲,卑不谋尊’。论亲疏,阿斗乃蓟王子也。论尊卑,阿斗乃大汉储君也。今子远所谋,犯人臣大忌,身死族灭,旦夕之间。如此弄险,得不偿失也。” “叔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许攸驳道:“如前所言,蓟王情长谋远,心机莫辨。所谓‘上为之,下效之’。为人臣而不识主。如何投其所好?自寻死路也。” 言及此处,何苗焉能不知许攸用意:“若为王莽,该当如何。若为光武,又当如何。” “若为王莽,杀母立子,铲除异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待时机一到,群臣劝进,受禅为帝。 然若为光武,三兴之盛,无出其右;英雄相若,为难及也。” 见许攸眼中,精光毕露。何苗竟不敢对视:“依子远之见,蓟王所作所为,王莽、光武,各占几何?” “五五之数。”许攸掷地有声。 “言下之意,各占一半。”何苗言道。 许攸笑而不答。便是万中之一又如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与其去赌这个概率,不如设奇谋,一窥究竟。 何苗忽有感而发:“子远,恨未能与蓟王早识,先机已失。若要一鸣惊人,后来居上。位极人臣必立大功自効。然又不知蓟王心意,究竟如何。万一投其所恶,一腔心血,付之东流,前功尽弃,前程尽毁。延祸家小乃至三族,罪莫大焉。故,才有此举。” 何苗自说自话,浑然不觉。再抬头,见许攸面露惊讶,目光复杂。 “子远何故?”何苗不知所以。 许攸一声长叹:“叔达,不可小窥也。”何苗智机谋略不足,然却颇通人情世故。用后世话说,智商不够,情商补足。 许攸、何苗,南下不久。 甘夫人亦随之南渡。由赵云、陈到从旁护佑,轻车简从,直奔长江水路。 所料不差。何苗必暗中僦船,顺江而下,或赴鲁国就藩,或舟行海外。只需远避南阳大乱之地。甘夫人『真假苦肉计』,则全无用武之地。 更有甚者。蓟国海兴,南州皆平。顺下海外荒洲者,比比皆是。若何苗当真横下心来,携麟子逃往顿逊,乃至海西大秦。就此渺无音讯。母子连心。甘夫人生不如死,唯有望洋兴叹,日夜以泪洗面。 诚如甘夫人所言。正因笃定,甘夫人必不忍相弃,许攸才行此离间计。 “禀夫人,前方乃宜城。”赵忠自前厢问道:“入城否?” “绕城南下。”甘夫人答曰。 “喏。”赵忠遂隔前窗,与驾舱内三师交待。余光瞥过,赵云在前,陈到拖后。为避人耳目,鳞甲遮于袍下,马甲下藏车厢暗格。路遇蟊贼,一矛刺死。后有追兵,亦跑不过便车轻骑。 邓城,罾口川外,密林。 周仓、裴继,领数百义贼,已蛰伏多时。 待细作入林,裴继忙问:“如何?” “甘夫人僦船南下,已渡汉水。”细作答曰。 “不料夫人竟弃城而去。”裴继表情黯然。 周仓却言道:“此中有诈。” “何以见得。”裴继反问。 “邓城城垣犹在,护城河足阔二十丈。城内更有十万流民,一千精锐。只需固守待援,不出三日,胜负既分。何必轻身涉险,渡水荆南。” “莫非城中有变?”裴继又看细作。 细作抱拳答曰:“城中如常,并无变故。” 此人裹挟流民之中,随甘夫人南下至此。一路所见,必无差池。心念至此,裴继追问:“今日前后,可有异常。” “昨日有人单车入城,与甘公子谯楼相见。”细作忽又想起。 “何人入城?”周仓亦问。 “不知也。”细作摇头。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裴继去看周仓。 “渡汉水,抄小路。”周仓已有定计:“切莫令夫人有失。” 比起周仓道义为先。裴继更知,只需护驾有功,从此飞黄腾达,鸡犬升天。二人所虑虽南辕北辙,行事却**协力。 所谓“鼠有鼠路”。周仓等人,抄近道,奔赴荆南。 便在此时。夏侯渊、纪灵联军,亦抵达樊城外。 “报,樊城、邓城,各有兵马,僦船南下。二城相聚十里,城中亦皆有守军。”探马来报。 “果不出所料。”纪灵叹道:“何人为陛下设谋。” 夏侯渊笑道:“料事如神,又岂止蓟王六谋主。” “且取敕令一观。”纪灵亦不多问。 夏侯渊遂取敕令拆封,二人同观:“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若兵马横渡,宜当速进。” “此令,非出陛下。”纪灵似有所悟:“可是曹轻车,代主设谋。” “君命不可违。”夏侯渊言道:“又岂能伪造。” 话说。咱家陛下,玉玺确是私刻的啊。 “事不宜迟。速南渡汉水,『成人之美』。”夏侯渊传命。 “喏!” 何苗累日担惊受怕。便入邓城,亦不得心安。不料与许攸同车南下,促膝长谈,竟涣然冰释。怀抱阿斗,昏昏欲睡。 许攸闭目养神,亦未多言。 如前所言。何苗确有异于常人之处。不然单凭许攸一席话,岂肯裹挟阿斗,轻车亡命。此中,除去对许攸信赖有加,亦因其内心,早有预料。 本以为。甘夫人以死明志,只为阿斗登基为帝。然如今看来。蓟王为人究竟如何,甘夫人心中亦是五五之数。若蓟王憾为王莽,隐藏之深,世间罕见,甘夫人自难逃一死。若蓟王幸是光武,表里如一,忠义两全。 又岂能,泯灭人伦。杀其母,立其子。 故甘夫人,亦是以命相试。 且看蓟王真心,究竟如何。 “夫人言南下已足有二十余日......”何苗呓语,渐不可闻。 许攸却徐徐睁眼,精光一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3 陌路相逢 一日车行,人困马乏。不敢入亭舍,遂夜宿山野。许攸足智多谋。虽不敢妄言,算无遗策。然考虑甚是周全。车内机关暗格,物什、器具一应俱全。 自蓟国大兴机关之利。大小机关器,风行天下。奇思妙想,巧夺天工。居家出行,两相宜。若非轻车亡命。待清平盛世,与三五好友,游历天下,亦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冬初夜凉。车身支起避风皮帐,燃起一炉篝火。车夫打理好马匹,又为二人燔炙好美味,便在帐下寝囊(睡袋)内安睡。 何苗与许攸,并坐门下踏板,一壶暖酒,手手相传。 何苗有感而发:“喜贺诗就酒,隔壶手自温。” “上宾思下句,急煞后来人。”许攸含笑作答。 “子远亦知蓟王之事乎?”何苗将翠玉琼浆递回。 “蓟王无小事。”许攸言道:“上句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大雅。” “愿闻其详。”何苗忍住酒意翻涌。 “‘雅者,正也,言**之所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俗人附会风雅,多置美酒佳肴,食前方丈。然真雅士,以诗化酒。诵千古名篇,唇齿流芳。然美酒何来?”许攸反手指心:“乃随身携来,留有余温。手手相传,如你我这般。” “必是至交好友,路上偶遇。不及置酒菜。遂席地而坐,以诗就酒,直抒相逢之胸臆。”以己度人,何苗深有体会。 “蓟王乃真豪杰。”许攸叹道:“与会嘉宾,皆身临其境。故无人应答。被蔡琰抢先。” 何苗信服:“子远,恨不能与蓟王,异路相逢。故深知其中真意。” 何苗每出惊人之语。许攸已见惯不怪:“叔达所言极是。” “走时匆忙,未及多问。”何苗言道:“子远欲往何处?” “夏路直通江岸,明日当可抵达。”许攸似有未尽之言。 何苗也已习惯:“如子远所料,江陵必有接应。” 许攸却摇头:“某实不知也。” 何苗亦有所虑:“夫人旦夕至矣,何不弃夏路,避走小道,当可掩人耳目。” “不可。”许攸言道:“正如(甘)夫人,循伊水南下。若避走小路,断绝踪迹。所设苦计,不攻自破也。” “原来如此。”何苗这便醒悟:“夏路,乃为夫人指路也。如此一路追索,远离十*流民,行事无从遮掩,且心牵麟子,必不起轻生之念。” 夏路,时下又称“南道”。言指二京通南方之大道。因终点在荆州,故又俗称“荆州道”。自渡汉水南下,可轻车疾行,畅通无阻。唯至江陵,被大江阻断。需僦船横渡长江,复可通行。 今汉,建初三*,章帝徙其弟钜鹿王(刘)恭为江陵王。元和二*,江陵复为南郡。故城仍沿其名。毕竟王城,规模制度,远非下县可比,又因扼夏路,守长江。水陆要冲,商贾云集。更有蓟国海市,常驻于此。南下荆南,深入蛮区。穿灵渠,绕行大循环水路。多以江陵中转。 换言之,只需抵达江陵,何苗并阿斗,便可避入海市旗船。 何苗既知,甘夫人亦知。身后追兵亦知。然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各方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唯许攸心知肚明。一干人等,必赶在抵达江岸前,截住阿斗。否则前功尽弃。 “夫人快马疾行,恐被追上。”何苗言道:“何不夜行。” 许攸安慰道:“叔达勿慌。某已料定,必无惊无险。”言下之意,二人轻车先行。待众人发觉,已过一日。再加横渡汉水,费时费力。便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已恐难追上。 “如此,便好。”许攸言之凿凿,何苗焉能不信。奈何,总有一丝忧惧,挥之不去。 许攸观其神色,了然于胸:“夜已深,早睡早起。” 闻“早睡早起”,何苗便暂且安心。入车厢安睡。 不等鸡鸣,忽又惊醒。 这便唤醒车夫,草草收拾,早早启程。 倒是许攸,不慌不忙。临窗高卧,迟睡未醒。何苗所见,不由心生慨叹。所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谋主风范,莫过如此吧。 须臾,阿斗亦睡醒。 “舅父,阿母何在?”二龄童子,尚未断奶。腹中饥鸣,撇嘴问道。 何苗这才慌了手脚。临行急迫,未能顾及。母乳何来? “公子,囊中有马奶。权且充饥。”许攸亦醒来。 “子远所虑周全。”何苗这便接过,小心喂食。 阿斗入口即吐出。 不怪阿斗。毕竟初尝。何苗好生宽慰道:“阿斗稍且忍耐。待见阿父,自有食母。” 不料阿斗竟知:“阿母言,阿父在北。舅父却南下,如何相见。” 何苗竟一时语塞。小小*纪,竟知南辕北辙。果然麒麟子也。 许攸代为答曰:“回禀公子。南北既定,然人马可动。” “先生所言极是。”阿斗点头认可。稍作停顿,又问道:“先生可知,阿父何人也?” 甘夫人竟未告知。 略作思量,许攸也无可奉告:“公子,应运而生。乃天降麟子也。” “天子乎?”阿斗稚声言道。 “天生子也。”许攸掷地有声。 便在此时,忽听马蹄声急。 便有二骑,风驰而过。又稳稳勒马,横栏路中。 何苗掀帘窥探,又喜又惊:“乃白袍也。” 许攸眼中精光一闪:“可是白袍小将,常山赵云。” “另外一人,乃汝南陈到。”阿斗识得。 何苗讪讪言道:“半路被截,未尽全功,这可如何是好。” 许攸却面色复杂:“赵、陈二人,皆少***。寸步不离,护驾左右。二人既已至此,夫人亦不远矣。” 何苗仍浑然未觉:“子远所料不差。夫人稍后必至。” 待马车停稳。赵云驱马近前,隔窗俯问:“夫人问许子远,可有追兵。” 许攸仰面笑赞:“夫人果有神智也。” “何来追兵?”何苗瞠目。话说,许子远所设奇谋,莫非另有玄机。 “多少人马。”赵云又问。 “铁骑五千。”许攸快人快语。 “嘶——”何苗倒吸一口凉气。无怪一路行来。心头总有一丝惊惧,挥之不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4 碧血丹心 何苗强压心头惊怖,颤声相问:“莫非子远,尚有未尽之言。” 许攸这才如实向告:“实不相瞒。临行前,我已命人传书西凉众将,言及南下之事。料想,必领秦胡铁骑追索。一将千骑计,当不下五千之众。” “子远何不早说。”何苗追悔莫及。 “若要早知,叔达还肯与我南下否?”许攸反问。 “这......”何苗无语。若知裹挟阿斗南下,非但引甘夫人先追,更诱五千秦胡铁骑尾随于后。何苗如何肯轻身赴险。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何苗忙问。 “叔达勿慌,尽在掌握。” 话说,许攸智者千虑,却马有失蹄。只因以己度人,未曾料想甘夫人驾车骈马,皆为西园神骏。远非一般驽马可比。不到江陵,已被追上。 许攸略作思量,便有定计:“身后五千铁骑紧追,无从折返。且稍安,待夫人车驾抵达,再做计较不迟。” “也好。”何苗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阿斗亦需喂养。”言罢又冲赵云言道:“劳烦少吏,快马回禀夫人。” 留陈到守候。赵云纵马折返。 不出半个时辰,甘夫人车驾已追至。 遥见轻车停靠道旁。许攸、何苗,下车相迎。 青牛师徐徐勒马。 前座赵忠掀帘视之,这便言道:“禀夫人,人已追到。” “许攸何在?” “正立于道旁。”赵忠答曰。 “无需责难,请入车相见。”甘夫人平和依旧。 “喏。” 须臾,许攸除鞋登车,伏地行礼:“臣许攸,叩见夫人。” “尚书令,设五星连珠奇谋。如今看来,似亦将我**,算计其中。”甘夫人开门见山。 “夫人恕罪。”许攸亦不辩解:“为大汉江山,社稷存亡计。臣,纵百死不悔。” “且细说来。”甘夫人言道。 “遵命。”许攸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一切皆不出甘夫人所料。唯一例外,便是最后的神来一笔。 许攸将计就计。知甘夫人轻车南下,遂登鱼梁台,说动董卓。美其名曰,出谋划策。又言,甘夫人**兹事体大,不容有失。凉州大人皆一介莽夫,麾下秦胡贼兵,更桀骜难驯。若*一贪残放滥,不可收拾。甘夫人**危矣。董卓虑及先前“社日屠杀”,亦心有余悸。遂纳其言,命许攸星夜南下,节制诸军。 于是许攸轻车简从,诈称回乡收拾祖宅。混入游商车队,乱入南阳。其本就是南阳人氏,又善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故游商不疑有他。待问**廷兵马之所在,于是便有,只身入营之事。 又料定,甘夫人欲以死明志,只为扶阿斗登基为帝。然何苗,必心有不甘。于是马不停蹄,只身赴邓城,说何苗裹挟阿斗南下。又暗中告知凉州大人,引兵来追。你追我赶,顺下夏路。遂成今日之势。 此,便是许攸一路行踪轨迹。 “意欲何为?”甘夫人又问。 “夏路止于江陵。夫人只需携子入海市,天下大势定矣。”许攸掷地有声。 “我看未必。”许攸如何能瞒过神智夫人。 见许攸伏地无言,甘夫人点到即止,亦未说破。转而问道:“此计,又是何名。” “伍员流江,苌弘亡蜀。”许攸一语破天机。 “《庄子》曰:‘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而化为碧。’尚书令,一腔碧血,若果为天下先,乃社稷之福。”甘夫人竟已领悟。 “夫人明见。”许攸再拜。 “为今之计,又当如何。”甘夫人顺其意。 “宜当南下,迟恐不及。”许攸答曰。 帘内甘夫人不置可否:“尚书令前车先行。” “遵命。”许攸暗松一口气。洛阳一别,尚未满月。甘夫人知行倍增。神智之称,实至名归。却不知,五星连珠之奇计,究竟窥得几何? 许攸心事满怀,下车自去。 稍后,何苗并阿斗,登车来见。 “臣,有罪。”事已至此,何苗百口莫辩。 “何罪之有?”阿斗失而复得,甘夫人急忙接过,拥入怀中。 见甘夫人宽衣哺乳,何苗自行伏地:“一时无备,轻信许攸。陷夫人于险地。” “许子远,五星连珠,乃为藏血化碧也。”甘夫人如实相告:“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非(唯)君择臣,臣亦择君。蓟王究竟是忠是奸,此去当可知也。” “恕臣愚钝。”闻身后五千铁骑正蜂拥而来。何苗方寸大乱,如何还能明辨是非:“距江陵,尚有一日行程。宜当速行。迟恐为贼兵所害。” “也好。”甘夫人言尽于此。 不等何苗催促,车驾已上路。又行一段,身后不见追兵。何苗这才稍得心安。 再看帘内,阿斗饱食,已在母亲怀中酣睡。 甘夫人低吟歌谣,正是南阳小曲。 旧时记忆,破闸而出。大兄已亡,小妹远嫁。何家兄妹,聚少离多。皆非旧日模样。“阿父若不送入深宫。想我兄妹四人,又当如何?”何苗有感而发。 何后亦非初闻:“非死于兵乱,必亡于大水。兄妹四人,许皆家破人亡。不在人世。” 何苗遂收拢悲容,拭泪言道:“夫人所言极是。终归,覆水不收,破镜难圆。” 论坚韧不拔,柔中带刚。何苗差甘夫人远矣。“二兄且小憩片刻,日落当见分晓。” “遵命。”何苗心事重重,日夜难安。遂斜倚坐榻,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车行渐缓。浑浑噩噩中,似闻窗外赵忠问路:“敢问老丈,此地距县城还有几里?” “尚有百四十里。”便有山中樵夫答曰。 “闻夏路通衢,轻车可日行三百里。为何独此地,崎岖难行。”赵忠又问。 樵夫又答:“*前大水,沮水泛滥。冲垮河堤,毁坏道路。故车马难行。” “原来如此。”赵忠又多一问:“此地何名?” “此地名曰‘栎林长坂’。”樵夫随口答曰:“人唤‘长坂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5 斜趋汉津 “多谢老丈。”赵忠引车驾别过。 何苗言道:“栎林长坂,近‘大泽之池’。即为孙叔敖‘激沮水作云梦大泽之池也’。泽池水丰,必浸栎林。” “原来如此。”甘夫人若有所思。 行不多久,忽听背后闷声如雷。 似还夹杂呼喝不断。 何苗推窗,侧耳倾听。 “休走了甘夫人——” 不由大惊:“不好,贼骑已至!” 赵忠亦言道:“夫人,追兵将至!” “速问计,尚书令。”甘夫人当机立断。 “喏。”赵忠催青牛师扬鞭,追上前车。 待并驾齐驱,赵忠自御舱(驾舱)顶部望座(微型望楼),高声问道:“夫人问尚书令,追兵将至,该当如何。” 许攸推窗答曰:“此**陵路远,恐已不及。唯避走小道。” 何苗隔窗言道:“前路漫漫,后有追兵,西有大泽之池,唯循路东进。” 许攸似早有准备:“速『斜趋汉津』。” 此地,何苗竟也知晓:“又称汉津渡,位于樊城下游,汉水南岸。战国时,楚春申君之家人并门客携‘随侯珠’,由楚都亡走汉津,既此。”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甘夫人言道:“斜趋汉津,避樊城沉船障道。尚书令深谙兵家虚实之诡道也。” 何苗不疑有他:“避夏道,唯此地可逃生。” 甘夫人言听计从:“如此,且斜趋汉津。” 车驾遂弃走通衢大路,斜趋汉津而去。 行不多久。秦胡骑兵,自身后栎林蜂拥而出。 “休走了甘夫人——” 铁骑如风,如雷如鸣。何苗面如土色。惊怖至极。 赵云并陈到,左右奔冲车前:“夫人先行,我等断后。” “不可。”甘夫人竟不许:“铁骑横冲,散布四野。二骑如何断后。且随行护驾。” “喏。”赵云取角端弓在手。稍稍纵缰,缀于车后。 望座赵忠,并舱内三师,亦放下钢丝网帘,取机关连弩御敌。 厢内何苗,更早早落下幕帘。蓟王所献帝后座驾,坚木包铁,清钢琉璃。一般箭矢,断难射破。只求马不停蹄,奔至汉津。逃出生天矣。 正胆战心惊间,忽闻劲弦连响。骑士惨叫坠马,骨断筋折,不绝于耳。不及掀帘窥探,又闻乱箭如雨,叮当乱撞。皆被搪瓷装甲挡下。 “休走了甘夫人!”音犹在耳,左右大股骑兵,奔冲而至。 便有骑士,站立马背。牙咬缰绳,作势扑来。 人横半空,寒光一闪。 “受死!” 大好头颅,齐肩而断。无头尸去势未尽,重砸车窗。血肉迸溅,车身板荡。后又卷落车轮,并马蹄碾成肉酱。 左侧危情刚解,右侧人马杀到。抡起战斧,重劈琉璃车窗。千钧一发,矛槊追身。血箭穿喉。骑士翻身落马。赵云并陈到,左右迂回,连毙数骑。 “掷流星!”便有人高叫。 流星锤,本为破板楯,拒马所用。人借马势,大力掷出。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弓箭无力破搪瓷护甲,短兵相接又必死无疑。便有人急中生智,想起流星锤。 流星锤,乃是将锤头系于长绳一端或两端而成的软兵器。后世归为索系暗器。仅系一锤者,称“单流星”,系两锤者,称“双流星”。由上古时“飞石索”演化。 单流星破板楯,双流星绊人马。 便有骑士,先掷单流星。被赵云、陈到挥舞矛戈击飞。又有人趁机纵马逼近,欲投双流星。 不料被望座赵忠,当胸一弩射翻。 望座,高置于御舱之上,经悬梯上下。除瞭望预警,亦可辨识路径,充作领航之用。形似望楼。与底层御舱,空间相若。足供三人并坐。上置机关连弩,可四面攒射。 得益于搪瓷防腐全钢减震车架,传动轴承并变速齿轮组,让蓟国机关车,大行于世。机关车,亦是机关器。 秦胡兵,箭如飞蝗。虽有射中。不过崩掉一片涂搪。清钢琉璃车窗,竟能挡住刀砍斧劈。令车内何苗,信心倍增。亦令赵云、陈到,敢放手一搏。 蓟王所献,必不惜工本。奈何许攸安车,便无此防御。 车夫挥鞭不止。驽马强奔不息。忽失前蹄,口吐白沫倒地。车驾随即失控,倾覆路旁沟壑。一时碎木迸溅,车夫不及起身,便被乱箭射死。 “速救尚书令。”甘夫人言道。 “喏!”陈到拨马杀到。 刀镰翻飞,斩翻群敌。拉许攸伏于鞍前,又纵马折回,直追甘夫人车驾而去。 见陈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收割人头,如入无人之境。激起秦胡骑兵凶性。便有数十骑,驱马追上。誓欲将陈到,斩于马下。 许攸横伏鞍前,随马背上下颠簸,两眼直冒金星,腹中翻江倒海。虽有苦自知,然却心似明镜,陈到,乃真心搭救。若并骑马背。可怜许攸,乱军之中,充作人肉后盾,必遭*箭穿心。惨死无疑。 陈到驱马突进,秦胡兵弓弩乱发。矢箭如雨,陈到尽全然无视。冲鞍前许攸言道:“十步之内,烦劳告知。” 许攸强忍心悸,睁眼看去。但见数骑疾驰迫近。面部狰狞,可辨发须。不由惊呼:“十步至矣。” 陈到又言:“五步再告。” 许攸畏惧,张口便说:“贼军追身矣!” 但见陈到,双臂舞戈。寒光如银盆罩身。五步之内,群敌授首。无头尸血喷数丈,从众皆惊,一哄而散。 “少帅威武。”许攸高赞。 便是何苗后窗窥见,亦不禁咋舌:“言‘*人敌’者,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甘夫人亦道:“毙一人,惊走三人。毙十人,阻吓百人。毙百人,千*人毋敢往矣。” 周遭狂风大作,车后烟尘渐起。不知不觉,已驶入先前洪泛之地。泥沙淤积,四蹄扬尘。被风一吹,弥漫无际。 “速落遮面。”许攸提醒道:“可无碍呼吸。” 陈到闻言,遂拉下鬼面。不料竟内嵌呼吸面罩。蓟国武备,足见一斑。 沙尘障目。视线可及,不及数丈。 青牛师全神贯注,生怕*一。 奈何事与愿违,忽有青石凸立。 青牛师忙扯缰避让。车马转向不及,钢轮迎面撞上。 一声巨响,车厢高高飞起,又重重落地。 车轴不堪重负,应声崩折。 “夫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6 七进七出 轮轴错位,锁死车轮。 幸未倾覆,却也无力行走。 “弃车!”望座赵忠,高声呼喝。御舱三师,拼死护甘夫人**并何苗上马。更有赵云、陈到,截杀数骑,抢来马匹。 西园神骏,千里挑一。甘夫人怀抱阿斗,只手纵缰。骑术竟不在何苗之下。众皆披软甲,早有准备。千秋三师并赵云、陈到,将甘夫人**护在阵心。且战且走。 “休要放箭。”便有董旻高声呼喝:“若伤及甘夫人性命,我等俱死矣!” 便有神射,含恨收弓。纵马紧追不提。 不等迫近。赵云、陈到,必有一人,拨马杀回。连毙追兵,透阵再回。如此反复。人马具装,上下血染。 董旻等人,有苦难言。不敢射箭,战力已废一半。再被神勇二将,反复冲杀血洗。士气再损一半。 且为轻装上阵,只负三日口粮。疾驰一日夜,又血战接敌。人马俱疲,唯咬牙死追。 前锋还好。尾随唯有吃灰。 也不知是哪位西凉大人,一声嘶吼:“追敌可为将!” 受此一激。便有秦胡贼兵,割马放血。舍命追击。 扬尘四起,浓烟遮目。 左右蹄声如雷。早已不辨东西。 赵忠刀锯余人,人老体衰。不堪驱策,这便言道:“趁扬尘遮障,何不数路兵分。” 许攸亦言道:“此计或可一试。” 阵中甘夫人遂问:“如何分兵。” 许攸答曰:“夫人携阿斗先行,我等拖后。待贼兵追身,再诱入歧途。如此,可保夫人**周全。” 何苗亦道:“子远此计,当可‘以假乱真’。” “二兄与我同行。”甘夫人当机立断。 “夫人恕罪。”何苗竟不愿偷生:“我当与子远同行。” “叔至随我,子龙且护尚书令周全。”甘夫人退求其次。 “遵命。”甘夫人并陈到,快马加鞭,离队先行。 待追兵抵近,赵云拨马杀回。趁此良机,众人四散而逃。 “分兵、分兵!”董旻看得真切,大声疾呼。 凉州大人,各领麾下铁骑,兵分数路,紧追不舍。 千秋三师,直奔密林而去。只需遁入山林,自有脱身妙计。何苗并许攸,斜趋汉津。待回头,见赵云已单枪匹马,身陷重围。 何苗咬牙别过,不忍再看。 自重围旁,奔逐而过。董旻本欲高声通名,忽又闭口不言。此人必死无疑,何必多此一问。 心念至此,这便扬鞭急追。 被百人团团困于阵心。赵云左冲右突,矛槊上下刺疾。长矛如银蛇狂舞,加身刀剑,悉数崩回。虎口崩裂,弯刀弯折者,比比皆是。 胯下白马,闪转腾挪,如龙神骏。人借马力,马壮声威。一杆烂银钢矛,绕身盘旋。走马灯般,横血迸溅。 秦胡骑兵,如山崩雨落,纷纷坠马。 待余贼惊觉。左右人马稀疏,只剩寥寥数骑。残兵**,无不大骇。肝胆俱裂,拍马便走。如何还敢言一战。 赵云透阵而出,放走余骑,紧追甘夫人而去。 循一路残血遗尸,赵云竟已抵达无名水岸。 举目四望,并无甘夫人踪迹。 “不好,夫人必陷重围。”不及多想,赵云又拨马杀回。 行不多久,忽见百骑绕阵。阵心披头散发,挥剑叫嚣者,正是何苗其人。 “公子勿慌,云来也。”言犹在耳,寒光溯逆。 身前骑兵,左右崩落。被赵云撞入阵心。 “夫人何在?” “未知也。”何苗死里逃生,尚未及后怕。 “且随我来。”赵云只手架矛,只手握缰。胯下神驹,高扬前蹄,电射而去。 矛槊穿胸洞背,连毙数人。人马交错,抬脚离镫,正中尾鐏。 但见一道血光,如长虹贯日。又似蛟龙出海,破体飞出,远射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龙骤然起速。恰如白驹过隙。人马闪现。赵云握矛在手,振臂抖腕。钢矛吞吐寒芒,寒星乍现。 面前人马,迸射血光。如麦浪倒伏。 一合毙命,交错落马。 身后何苗血溅身染,呆若木鸡。直至水岸,犹未回魂。 赵云矛指长坂木桥言道:“公子且渡水入林,我再去寻夫人。” “也好。”闻此言,何苗幡然醒悟。不愿拖累赵云,遂打马过河。避入密林。 赵云复返,寻甘夫人**。 数路兵分,分头逃窜,却有奇效。再加铁蹄扬尘,经久不散。追兵阵型早已散乱。赵云单骑匹马,往来如风。且浑身血染,面貌难辨。便是从骑阵旁穿过,亦无人阻拦。 又行一段,忽见一人浑身披甲,僵坐马背。又见前骑牵引,左右伴驾。这便生疑。逼近细观。正是尚书令许攸。为避人耳目,亦或是恐为乱军所害。贼将先将其五花大绑,再外裹甲胄俘回。 不料半路撞见赵云。 寒光点过,悉数毙命。卸甲松绑。赵云忙问:“令君可知夫人下落。” 许攸如遭大赦,急忙答曰:“自与叔达走散,便被贼兵所俘。言语试探,知贼骑皆奔沮水而去。子龙循水逆进,必有所获。” “多谢告知。”赵云遂遥指长坂桥:“令君自往。” “不必。”许攸言道:“我与你同去寻夫人并禅公子。” “刀剑无眼,令君无需涉险。”赵云劝道。 “如子龙所言。若非兹事体大,某岂能自投死地。”许攸答曰。 “如此,且披甲胄,与我同行。”赵云又取秦胡兵甲,为其披装。二人一前一后,逆上沮水。行不多久,见岸旁枯树,上吊一人。浑身披创,正被秦胡贼兵,鞭笞取乐。 看装束,乃是赵忠。 不由分说。赵云张弓搭箭,连毙数人。余众皆逃。放下赵忠,见其气若游丝,却仍有命在。赵云遂寻来散落军马,扶其上马。 赵忠喘息言道:“速救夫人。” “夫人何在。”赵云忙问。 “此去不远,有一断桥。夫人**,避在桥下。”赵忠言罢便昏死马背。 交由许攸照料。赵云飞奔而去。 待抵断桥,只见四面伏尸,独不见夫人踪迹。 赵云稳住心神。细观尸创。这便安心。 乱军乃被斩于刀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7 单骑救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换言之,必是陈到出手。 陈到与赵云,*岁相若。因据小长安聚,号小长安帅。赵忠等人,皆唤其少帅。时甘夫人单车投奔。陈到开砦门相迎。只因敬夫人送葬之义。后知夫人身份,一路守护至今。甘夫人赞其“忠克”,可谓实至名归。 与赵云并驾齐驱,唯一不足,便是华雄所赠西极良马,差白龙远矣。果不其然。一路行来,陈尸渐多。足见战况惨烈。 此亦说明,战马疲惫,后劲不足,被敌近身。 转过一片杏林,入目乃一处废弃坞堡。 坍塌垣墙处,积尸成丘,血流成河。 周遭散落无主战马。只因尸丘障道,骑士弃马强攻,战死当场。 忽听尸丘之上,垣墙之后,惨叫戛然而止。另有数人,滚落尸丘。翻身上马,仓皇逃窜。赵云弓开满月,连毙数骑。可惜未尽全功。一人趴伏马背,带箭而走,赶去报信。 事不宜迟,赵云纵马上前。提缰引路,白龙马抖擞步点,踏尸而上。 “叔至何在。”唯恐误伤,赵云只手架矛,高声喝问。 “阙(缺)外可是子龙。”上有人言。 “正是。可是叔至。”赵云仰问。 “是我。”陈到似稍稍松气。 赵云不疑有他,纵马攀上障墙。 只见一人背倚女墙,跪坐阙中。刀镰豁口如锯,斜靠肩上。浑身披血,结成凝痂。斑驳血痕,正是陈到无疑。 “无力起身,子龙自去堡中寻夫人。”言罢,竟悄无声息。 赵云急忙下探鼻息。乃力竭昏睡,不敢妄动。遂纵马下墙,去寻甘夫人。 “夫人。”甘夫人怀抱阿斗,正坐于院中井栏旁。 谓“东井戒火”。时下井栏,多为长方形立框,犹如“井”字状。上下相通,如同水井。栏口外有兽眼,栏上建井亭遮蔽,另设辘轳井架,用于汲水。四沿边饰纹。其主纹分别为:饲牛图,圈点纹,肩扛“戒火”旗幡者,后随一雄鸡,拴系牛图。周遭以云气纹、鱼纹、几何纹为饰。 此处井栏,井亭已坍,井架尚在。甘夫人已打上一桶清水,正为怀中阿斗擦拭。 “赵云见过夫人。”赵云翻身下马,赶来相见。 “二兄何在?”甘夫人轻声问道。 “已送过坂桥,伏于密林中。”赵云答曰。 “谢子龙,救命之恩。”甘夫人言道。 “不敢。”赵云言道:“夫人速上马。” 甘夫人正欲起身,忽听人马嘶鸣:“夫人何在?” 正是尚令许攸、赵忠。 “尚令稍安,夫人在此。”赵云朗声答曰。 少顷,二人相互搀扶,入院来见。 “累老大人受苦,我之罪也。”见赵忠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甘夫人叹道。 “能侍奉夫人,老奴之幸也。”见甘夫人**无恙,赵忠忙取药瓶,递给许攸:“此药乃华大夫所赐,速喂服少帅。” “好。”许攸急忙接过,返回阙上。 “此去不远,有枝津断道。唯坂桥可供通行。只需纵火毁桥,可阻追兵。”赵云言道。 “如此,甚好。”甘夫人轻轻颔首:“事不宜迟,且去收拢战马。” 赵云正欲上马,忽闻四面八方,蹄声如雷。 “不好!” 得游骑拼死来报。众西凉大人,遂收拢兵士,四面杀奔至此。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许攸惊慌入院:“数千秦胡铁骑,已将此坞团团围住。” 甘夫人冲许攸言道:“尚令且自去。料想贼将必不会为难。” “事已至此,如何自辩。”许攸苦笑。 赵忠早有决断:“夫人先行,我等死不足惜。” 赵云再请:“夫人速上马。” 甘夫人却看赵云跛足:“不可,『飞将岂**』?” “云自步行死战,保夫人杀出重围。”赵云答曰。 “此子全赖子龙保护,我虽死无憾。宜速去。”甘夫人心意已决。 赵忠、许攸闻言,无不洒泪。 “事不宜迟。”许攸拭泪劝道:“存续麟子,以承大汉社稷。国事为重。” “云,敢不从命。”赵云再拜起身。小心接过阿斗,翻身上马,提枪自去。 跃马阙口时,见陈到竟已起身。 冲赵云咧嘴一笑:“后会无期。”**少*,肝胆相照,惺惺相惜。 赵云牙关紧锁,奔冲而下。 见一骑奔出。董旻顾不得汗流浃背,人马俱疲。挥鞭一指:“追!” 便有大队人马,围追堵截,奔冲而去。 另有过半贼兵,下马捉刀,冲向阙口。 脚下积尸,不敢多看。秦胡贼兵,弯刀并举,一拥而上。 手中刀镰长戈,已不堪用。被陈到裹缠战袍一角,立于身后。 猛士犹在,战旗不倒。 沉肩跨步,闭目垂首。猿臂交错,反握双刀。不等利刃加身,一声怒吼。 刀光如练,血气冲天。 丛丛贼兵,一刀两断。 左手中兴,右手七星。陈到势如疯虎,斩杀群贼。 遥看阙口血流如瀑,顺下甲背。更有断首如雨,一路蹦跳落地。 董旻龇牙言道:“破门。” “将,将军?”身旁亲卫,不知所以。 董旻挥鞭喝骂:“堡门腐朽,不攻自破。何必以命填阙。” “得令!”亲骑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便有阙下贼兵,相互呼喝,绕奔堡门而去。 又看阙上,断臂残肢,血肉横飞。一人双刃,*夫莫敌。 再观阙外,一骑破阵,奔冲自去。西凉大人,领兵狂追。 董旻顿生无力:“天下豪杰,何其多也。” 便在此时,忽听前方欢呼雷动:“堡门已破!” “速取甘夫人!”董旻喜极恨急。 闻杀声震天,由远及近。院中甘夫人,遂言道:“尚令以为如何?” 许攸仰天悲叹:“事不可为,时运不济矣!” 却说赵云怀抱阿斗,往来冲突,破围而出。 西凉四大人,各引本部人马,围追堵截,咬死不放。忽觉单骑远遁,马速骤减。定睛一看,那无名小将,竟逆奔高坂而去。 逆冲高坡,焉能不减。 只需翻过长坂,一路顺下,逃出生天矣。 眼看追之不及,不料小将竟坡顶勒马。 插矛身侧,翻起甲裙。将阿斗裹护怀中。 俯瞰秦胡千骑,匹马单枪,奔雷而下。 西风烈,残阳如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8 义贯金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无人料定,赵云破围而出,又拨马杀回。 勇烈如斯,闻所未闻。 长坂坡长h&aute;ng),白龙神速。 赵云奔上坡顶,追兵前锋尚不过半腰。如今折返,居高临下,势如山崩。一众追兵,皆逆势仰攻。马匹降速,声势渐衰。更何况奔逐一日夜,后继乏力凸显。犹如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如何能挡神将雷霆怒击。先前,西凉大人言,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足见末路之难。音犹在耳,形势陡转。竟被一人,匹马单枪,逼上末路穷途。 照面即血崩。 矛槊过处,落叶疾风。飞血溅处,无一合之敌。西凉大人,四面大旗,拥挤阵心,煞是醒目。见赵云纵马杀奔而来,四人无不变色。 *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不过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将军小心!”心念刚起,便听左右呼号。 抬眼间。但见一人一马,直撞眼帘。 全然不及挥刀。浑身骤紧,喉结刺痛。热血喷射,浇红马鬃。 某死矣。凉州大人王方,两眼一黑,撞落马背。 “将军!”左右亲卫,目眦尽裂。打马上前,齐来救驾。不料胯下战马,却与白龙相撞前,纷纷却步。千钧一发,被赵云冲阵而出。 手中烂银点钢矛,如走龙蛇。横血喷溅,所过人马,丛丛倒伏,惨叫毙命。 再看王方。手捂脖颈,已死不瞑目。 四人齐名,私交甚笃。余下胡轸、**、李蒙,各个切齿生恨。不及放狠话。忽见那血染小将,又纵马杀回。直取中军大旗。 **肝胆俱裂。情急之下,佯怒喝问:“来将通名。” “常山赵云。”音犹在耳,又折一旗。 正是凉州大人李蒙,被刺落马。穿胸洞背,身长气短。血流而亡。 “速截住此人!”胡轸、**,已全然不顾,将军**。催促兵士,以命相填。人马血崩,前仆后继。不知填进去多少条人命,战圈终是合围。 遥见赵云被困死阵中。胡轸、**,四目相对,皆存心悸。 暗道一声,好险。 不及侥幸。血光四起,人仰马翻。 便有骑士破胆奔逃,如厉鬼哭号。不急远奔,便吐血坠马,惊怖而亡。乃至人马散乱,战圈瞬间崩盘。 赵云杀出一条血路。直取胡轸、**二人。 胡轸自恃勇武,大吼一声,举刀冲上。刃刃相击,迸射火线。寸寸寒芒,逆刺周身。堆光刺目,亮极爆闪。 人马交错,头晕目眩。 疾痛钻心。胡轸低头一看。只见胸前要害,皆被洞穿。肚肠齐出,血流如注。惨叫一声,气绝毙命。何时中枪,竟全然不知。 西凉大人,接二连三,被刺马下。挫动士气,可想而知。神勇如斯,不可力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偃旗息鼓,亡命奔逃不提。 战旗一动,士气全崩。 不等赵云人马追身。秦胡骑士,一哄而散。各自亡命。 凉州大人,四折其三。树倒猢狲散。**身前,只剩百余亲卫,拼死护驾。却又不敢接战。得喘息之机,赵云偷看怀中阿斗,不料竟早已睡熟。 人**腾,晃如摇篮。 禅公子,果然心宽。 此时此刻。 坞堡院中井栏处。 眼看贼兵蜂拥而入,不可阻挡。情急之下,甘夫人欲投井全节。 许攸叩头流血,衔住甘夫人衣袍死谏。 甘夫人挣扎未果,遂言道:“事已至此,尚令又何必强求。” 许攸口衔衣袍,不敢多言。唯泪流不止。 甘夫人心意已决:“自出西园,轻车南下,足有二十余日。纵*里之遥,白波大舡日行千里,亦可至也。蓟王不来,命已注定。” 许攸心中悲怆,竟不在甘夫人之下。先前与何苗同车南下。闻何苗梦中呓语,许攸便知晓甘夫人心意。诚如甘夫人所言。路见不平,尚拔刀相助。见死不救,必心意已决。 之所以裹挟阿斗,引甘夫人南下。便是行金蝉脱壳,假死脱身之苦肉计也。许攸多智。忠心俸主,知明哲保身,更谙投其所好。然,终归意气风发,满腔热血。前后二汉四百*,痞(否)极泰来,侠义两肩。高祖斩白蛇诛暴秦争楚汉。光武继高祖之休烈,修文武之绝业,社稷复存,再继宗庙二百*。前后二帝,皆兴于匹庶,荡涤天下,诛锄暴乱,布衣为王。 相照肝胆,快意恩仇。一气盘旋,便是我汉风雄烈使然。 若蓟王果如光武,三兴汉室。何其大幸也。 只恨,天不遂人愿。杀其母,立其子。群臣劝进,受禅为帝。蓟王,蓟王...... 一旁赵忠,亦如死灰。 半条性命已去。 服下一丸良药,陈到奋起**。障墙守阙,毙敌如麻。此时此刻,亦穷尽所能。 双膀垂落,无力并举。 目视残敌,宁死不屈。 “杀!”同伴惨死刀下,如屠猪狗。残敌亦杀红眼。见陈到脱力,一拥而上。便要乱刀剁成肉泥。 “受死!”危急关头,晴天霹雳。 跃马障墙,寒光扫荡。 身首不及异处,又受神驹冲撞。顿时七零八落,四分五裂。碎成一地。 白龙血驹,朦胧双目,止步身前。 陈到仰面朝天,笑言:“何故复返。” 赵云答曰:“恐无颜见叔至老母,并主公当面。” “休走了甘夫人——”群贼捉刀,无头乱撞。坞堡上下,搜寻无果,齐奔东院而来。 “夫人。”陈到猛醒悟:“速去。” 赵云纵马下墙,赶去驰援。 奈何群贼压境,充塞庭院。 虽被许攸衔住衣袍,甘夫人亦纵身投入井中。 “夫人——”许攸肝胆俱裂,满口血喷。 辘轳急转,井绳绕缠。 混迹乱军之中,董旻恰好目睹一切。不知西凉大人,已***。更不知如何只身复命鱼梁台。 便在这千钧一发间。 忽见利刃破空。 神光如电。 陨星重剑,并火入石。抵住轳柄,绞死井绳。甘夫人青丝散落,闭目等死。却迟迟不及入水,唯发梢浸湿少许。 重剑无锋,古意斑斓。 剑身铭文,『华楼』、『夏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9 铁骨石心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话说,熹平六*。蓟王十六岁。 家令夏馥,以薪炭、煤粉,加鱼油并水肥,水排日夜鼓风,高炉终将『石心铁骨』陨铁炼化。数十位墨门良匠接力锻打,百炼精钢。历时一月,锻造出雌雄双剑及无锋剑鞘。 雄剑刚直厚重。雌剑坚韧锋薄。雄剑猛斩,雌剑刺疾。 剑上铭文:“华楼,夏桑”。双剑合并,便是“华夏”,“楼桑”。 楼高成夏,桑麻为裳。乃是蓟王心目中的楼桑。 为与无锋剑鞘相配,剑柄亦有加长。雌雄双剑连剑鞘,重六十斤。 无锋剑鞘,又称鞘剑。乃马上钝器。 便是眼前之物。 院中一干人等,尚未回神。忽闻背后惨叫不断,又见血雨腥风。 寒光四作,群贼毙命。 更有机关连弩,穿胸洞背,透甲而出。 赵忠猛打激灵:“追魂弩!”必是蓟王麾下绣衣吏。 少顷,更有犀甲夷士并倭岛蛇兵,追砍群贼,四面杀到。知蓟王亲临,董旻肝胆俱裂,跪地悲呼:“我等愿降!” “我等愿降!”余贼纷纷弃刀伏地。 便有具装御姬,护蓟王刘备步入东院。 即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饶是“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流于表”。 此时此刻。蓟王亦不禁暗道一声,好险。 自得王太后轻舟快报。蓟王当机立断。乘三足踆乌号船宫北上。沿途命**都护府,犀甲夷士并倭岛蛇兵各五千,随船并发。又在夏口与水衡都尉舰队汇合。 再知甘夫人弃邓城流民,轻车南下。更有五千秦胡铁骑急追。遂斜渡汉水,泊于汉津渡。人马登岸,直扑当阳长坂。 斥候于密林中,搜得何苗。这才知晓详情。 于是蓟王领人马渡坂桥。沿沮水搜寻甘夫人**。又千钧一发,将投井殉节的甘夫人,救下。 然蓟王不知井下详情。更不敢大意。遂亲往井栏,探身查看。这才长出一口气。遂亲手将甘夫人救回。 甘夫人生死一线,悲喜两重天。得见蓟王当面。爱恨情仇,终得舒缓。 蓟王解大氅蔽体,好生宽慰不提。 少顷,史涣领赵云、陈到,入院复命。 “禀主公,禅公子无恙。”赵云将怀中麟子,双手递出。蓟王接过,高举过顶:“为这孺子,几损我二员大将。” 见蓟王作势欲摔。赵忠、许攸等人,急忙伏地去接。 不料蓟王轻轻拥入怀中,端详之后,又递给甘夫人。**团聚。 众人这才压住心惊。 “一别十载,子龙无恙乎?”蓟王含笑发问。 “云学艺初成,不敢相见。主公见谅。”赵云坦诚答曰。 先前与蓟**上偶遇。闻天下皆为楼桑乐土。便下车相见。口出豪言,尽其所能,相助蓟王。不料学成出山,昔日初出茅庐少君侯,已成如日中天蓟王。楼桑老宅,也人去楼空。问过守卫方知,蓟王阖家老小,已迁往临乡王都。 遂滞留楼桑。又在茶馆闻得家喻户晓,百听不厌,《少君侯二三事》评。知晓白龙之事。于是应募入蓟王家马寺。才引出这段荡气回肠,长坂坡事。 先前,见甘宁百骑踏营。蓟王便知,**必有出处。 于是当机立断。斜趋汉津,直奔长坂坡来。 果不其然。 不仅救回甘夫人**,还将赵云、陈到,一并收入麾下。 少***,一战成名。 蓟王心念至此,又看陈到:“叔至可愿随孤,重整河山。” “卑下肝脑涂地,为主公前驱。(纵)斧钺汤镬,百死不悔。”陈到拜服。 “得子龙、叔至。何愁天下不为楼桑。”蓟王大喜。令二人先行退下,由船宫御医悉心疗伤。 期间,斥候四出,战况不断传回。 赵云怀抱阿斗,与乱军丛中,七进七出。砍倒大旗三面,毙西凉大将三员。槊下亡魂三百有余。其中队率、曲候,军司马等营将,五十余人。 后人有诗赞曰:“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古来冲阵扶危主,唯有常山***。” 胡轸等人首级,依次陈列井栏阶下。 又有义贼周仓、裴继,杀散败军。 将**五花大绑,押入院中,与董旻并跪。 何苗亦赶到,与甘夫人相见。兄妹之情,发自肺腑。果然,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情。 与蓟王并坐亭下。甘夫人恍惚又回到,濯龙夜宴,并坐舟头。蓟王言,总有真心,不可交换。时至今日,甘夫人终深信不疑。 甘夫人,乃女子。自与一般女子不同。正如家中公孙长姐、甯姐姐、七位小姐姐,皆有过人之处。刘备亦非寻常庸主。自当另眼相待。 『金水质玉』,『霞楼撤梯』,『濯龙同舟』,『千里投怀』。皆是手(片)段。 身逢危难,投死全节。 『当阳托孤』,终得圆满(注①)。 由“何后”洗尽铅华。得『甘夫人』之真名。 大浪淘沙,百炼成真。后人诚不欺孤。 一时慨叹。蓟王恍然发觉。家中似只剩安素,未得其名。 赵忠、许攸,二人亦不可不赏。 尤其许攸。其人其事,蓟王深有体会。当妥善对待。 “禀王上。尚有琐事,未及收拾。”不等蓟王来看,许攸已伏地先言。言下之意,大局已定,当妥善收尾。 蓟王心领神会:“子远且代为行事。” 闻蓟王唤表字以示亲切。许攸心神大定。 “求(甘)夫人,赐一随身之物。” “也好。”甘夫人亦醒悟。遂取“灵思皇后”印绶相赠。 许攸双手接过,捧至董旻当面。 见许攸似笑非笑,董旻如芒在背:“尚令,意欲何为?” 许攸笑问:“将军求死,求生乎?” “求生。”身旁**,脱口而出。 董旻亦醒悟:“我等乞活。” 许攸遂将收尾之计,娓娓道来:“既如此。唯携此物回京,二位方有一线生机。” “愿闻其详。”闻“一线生机”,董旻喜从天降。 “待面见董卓,二位只需一口咬定,甘夫人投井而亡......”许攸面授机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0 列宿归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刘备,**之一。有偿阅读,白嫖**。 ------------------------------------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又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字的重要性,多言何必? 奈何总有怂货,不解其意:“敢问尚令,甘夫人幸未殒命。我等若诈言回报,必死矣。”董旻疑道。 许攸不以为意,细心作答:“甘夫人若不假死脱身,如何能与蓟王相伴终老?” “这......”董旻、**四目相对。这便幡然醒悟:“原来如此。” “甘夫人之生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许攸言道:“自二位离去,世间再无何后。只有甘夫人。后世史家记曰:神智夫人甘氏,乃方士甘始之女也。与何后何干?”许攸门牙皆断,却气定神闲。果然名士风范。 “何后已死于西园大火矣。”董旻心领神会。 “然也。”许攸抚掌而笑:“如若不然,二位损兵折将,只身幸免。鱼梁台上,董卓焉能轻饶。” 闻此言,**眼中厉色,一闪而逝。董旻乃董卓弟也。所谓虎毒不食子。若他日董旻口风不严,乃至外泄。又当如何? **心思,许攸只眼可辨。却视而不见:“二位意下如何?” “便如尚令所言。”董旻亦有盘算。为阶下死囚,需先逃得一死。至于家兄当面,如何回复。再做计较不迟。 许攸这便起身回报。 蓟王从谏如流。遂命人松绑,又赠马匹,放二人归去。 “报!”便有斥候来报:“兖州牧曹操麾下人马,已断败军归路。正赶来相见。” 许攸笑道:“孟德欲‘成人之美’也。” 蓟王亦知:“孟德恐败军逃回报信。故令麾下尾随,伏于身后。如此,只放走董旻、**二人,计得圆满。果然成人之美。” 许攸赔笑不提。 至此,王莽、光武,重现人间。列宿归位。 三兴汉室,指日可待。 打扫战场,缄灭其口。蓟王领大军,重返汉津渡。乘三足踆乌。与破障上溯,接回十*邓城流民的水衡都尉舰队汇合,顺流出海。沿近海航线,北上渤海。逆入巨马水路,泊于南港。 甘夫人怀抱阿斗,入增城殿,与王太后相见。 稍后,南阳大地,『神智夫人』事迹,广为流传。与父甘始,单车南下。送葬新野,收纳流民。得蓟王亲临拯救,携十*之众,逃出生天。 一时,神乎其神。 竟与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太平圣女,并闻名于世。 因其出身方士之家,化外之人。故不在蓟王妃嫔之列。而位列天光三殿。传闻,蓟王准备于国中温泉处,另造甘泉宫安置。 甘泉,本秦宫。武帝增筑扩建,在此朝诸侯王,飨外国客;夏日亦作避暑之处。“始皇****作甘泉宫及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汉武帝建元中增广之。周回一十九里,中有牛首山”。既此宫。 蓟王宫殿,多用前汉旧名。几成惯例。将仅次于未央宫的前汉甘泉宫,安置神智夫人甘氏。足见持重。 传乃因救十*流民之功。 许另有情由,亦未可知。 蓟王舟船北上。董旻、**亦渡汉水,单骑入樊城。得五千骑兵护佑,这才稳住心神。闭门思量,务求鱼梁台上,百密无疏。 数日后,引兵返回洛阳。 入营交兵。又齐登鱼梁台。将灵思皇后玉玺,暗呈董卓当面。 见此玺印,董卓损兵折将之怒气,便消减一半。 这便问道:“彼时情形,究竟如何。” 由董旻答曰:“尚令说动何苗,携麟子南渡汉水。又暗中遣人告知我等,引兵追击于阳长坂坡上。时太后轻车亡命,撞青石折轴,避入杏林一废弃坞堡。知断难脱逃,遂将麟子托付白袍小将,投井而亡。我等打捞出尸身,取得此物。” “麟子何在?” “已被蓟王所得。”董旻又将蓟王之事,添油加醋,说于董卓当面。 见董卓不置可否。二人心中惊惧,却又佯装镇定。 “此去,无功无过。你二人可心服?”董卓终于开口。 “我等皆心服。”二人大喜下拜。 目送二人出殿。便有**张俭,自出屏后。 “少府以为,可信否?”董卓果然存疑。 “既有尚令手,当可信之。”张俭言道:“老朽窃以为,尚令见军情急迫,遂只身涉险。说动何苗,裹挟麟子南下。明阻太后以死明志,暗中却将何后引出邓城,这才令董将军(董旻),有可乘之机。且太后已崩于西园大火。神智夫人,乃化外方士之女。两不相干。” 董卓心领神会:“如此,可避以下犯上,弑主之罪也。” “丞相明见。”张俭再拜。 董卓这才想起:“尚令,今何在?” “恐已被蓟王所获。”张俭答曰。 “若**之下,和盘托出。该当如何?”董卓忙问。乃恐许攸,刑讯泄密。 “丞相且安心。”张俭宽慰道:“蓟王礼贤下士,许子远,足智多谋,必可保全。” “可惜再不能为我所用。”董卓嗟叹。从始至终,皆言一己私利。绝口不提,许攸安危如何。 张俭心中冷笑,面上越发谦卑。 南港,云台观邸。 千秋三师,甘始、东郭延*、封君达,三人死里逃生。辗转抵达蓟国,与何苗、赵忠相见。众目相对,恍如隔世。 赵忠受封甘泉太仆,总领择址督造甘泉宫事宜。何苗亦位居甘泉卫尉。三卿之一。 三师得入四海馆,亦功成名就。且因甘夫人,甘始为首,三人坐享民爵,衣食无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青牛师封君达忽问:“尚令何在?” 何苗娇笑:“尚令,因救主断齿,有损颜面。自入蓟国,便闭门谢客。日前闻旧友陈琳来投,这才出室相见。” 青牛师笑道:“何不以昆冈美玉,拾遗补阙。” “上师竟有此术?”何苗一惊。 青牛师答非所问:“便是雌鸡化雄,亦非难事。卫尉有何疑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1 潜龙勿用 “雌鸡化雄,确有其事。然雄鸡化雌可乎?”何苗笑问。 “未可知也。”青牛师一笑而过。 席间其乐融融,与先前亡命南阳,不可同日而语。十月初冬,高台露寒。然馆中春风洋溢,满座高朋,皆穿薄衫。冬衣不过出馆登车时,短暂披身,以避风寒。车内亦有炭火暖炉。北国宜居,非亲历不可尽知也。 尤其廊下皆置内外双层水绿琉璃落地檐窗。既绝风霜,又可饱览南港冬景。一壁之间,如隔春秋。 俯瞰*家灯火,远眺碧水流光。巨马水路,终*不冻。蓟国黄金水道,帆樯如林,乘风*里。日夜穿梭,四时不歇。繁华鼎盛,天下奇观。 南港与临乡城,早连成一体。名为五九城,实则五十之城也。故临乡又号『大衍之都』。人唤北都。 眺望南港,渔火相接。北都八景之南港流光。赵忠笑问三师:“辞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却不知何故?” 甘始答曰:“《易经》共八卦,每卦六爻,加乾坤各一用爻,总计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因乾卦初九明言:潜龙勿用。故弃其一。” 青牛师又道:“天地之数五十有五,五行通气,五行减五,剩下五十。潜龙勿用,再去其一。” “潜龙因何勿用?”何苗醉眼蒙眬。 东郭延*笑答:“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何苗又问:“**何处?” 赵忠并三师,众目睽睽,皆心有戚戚。 门下署,鸾栖馆。 酒过三巡。陈琳放浪形骸,名士自**。 难得逃出帝都虎口。再无性命之忧。尤其无需人前人后,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焉能不浮一大白。 尤其门下署,鸾栖馆,距蓟王宫一墙之隔。馆中精舍,非王家亲眷,蓟王近臣不可居也。许攸得居此地,足见礼遇有加。窃以为。**行赏,当居首功。 陈琳与许攸,本就是同谋。休戚与共,福祸同当。如今许攸功成名就,出仕蓟国,得享高俸,指日可待。谓“**在位,贡公弹冠”。陈琳文采斐然,学富五车。蓟国怏怏上邦,如日之升。四海承平,岂无人歌功颂德,流传后世。 “子远可曾代为举荐。”陈琳酒醉,口无遮拦。足见急不可待。 “我已向司马祭酒,举荐孔璋。”无外人在场,许攸亦饮至微醺:“长安门学,博士祭酒,千石高俸如何?” “闻门下报馆尚缺一丞。”陈琳索性直言道:“劳烦子远,代为举荐。” “哦?”许攸一愣:“门下馆丞,不过六百石俸。博士祭酒,乃千石高官。孔璋因何屈居卑官。” “此一时,彼一时也。”陈琳言道:“门学祭酒,不过授一门之众。然为馆丞,却可将一家之言,放之四海。论扬名天下,胜祭酒多矣。” “原来如此。”名士重名。许攸心领神会:“如此,自当令孔璋如愿。” “多谢子远,成人之美。”陈琳喜拜。 “你我之间,何必拘礼。”许攸坦然受之。 陈琳心满意足,又问道:“不知子远,谋何高位?” 许攸闪烁其词:“尚未知也。” 平心而论。甘夫人之事,唯蓟王等,极少数人,心知肚明。且五星连珠之奇计,亦不可张扬。故名声不显。许攸之功,如何计数。见仁见智,亦因人而异。 私问门下祭酒司马徽。答曰,可为二千石官。 蓟国二千石,皆为国之宿吏,门下近臣。甚至二千及冠,几成芊芊学子之夙愿。何况三食俸。官俸、宫俸、岁俸,三项相加,便是比六百石,亦足有千*之巨。更何况,蓟国又兴海外寄田。一*三熟,远非中夏可比。蓟国《圩田制》,分户不析产,足可耕一余三。若再加海外三熟寄田,便是天灾**,大汉十三州十*颗粒无收。蓟国百姓,亦可丰衣足食。 或有人言,魏晋之交,气候趋寒。所谓小冰河期,颗粒无收,当作何解。 海外寄田,便是答案。 **得此巨财。子子孙孙无忧矣。 终归『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财死,鸟为食亡』。 正因利大。好事将近,然许攸却越发患得患失。生怕变生肘腋。 蓟国六谋主,声名远扬。更有东孝西直,后起之秀,不逞多让。许攸半路来投,后来居上,恐惹非议。然若满腹经纶,屈居人下,许攸亦心有不甘。顾后瞻前,左顾右盼。便是许子远,此时复杂心意难言。 蓟王知人善用。许攸当位居何职,自二位国相以降,皆三缄其口。我大汉有功必赏,非功不侯。既有大功,自当重赏。又岂独许攸例外。 紫渊王子馆会。 便有大儒,就此事,问计儒宗郑玄。 郑玄答曰:“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奇相辅,守正出奇是也。许攸足智多谋,不在六谋主之下。老夫窃以为,我主必重用之。” “选贤用能,德才并举。乃我不变之国策。许攸其谋,确有过人之处。然其人如何,见仁见智。有德无才,碌碌无为耳。有才无德,遗祸四方矣。”便有大儒口出警言。 见与会众人,纷纷附和。 儒宗笑道:“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又邹君好服长缨,左右皆服长缨,缨甚贵。先帝好驴,洛阳权贵,争相效仿,乃至驴同马价。何也,上行而下效也。我主明以照奸,光融天下。物尽其用,人尽其责。一言蔽之,趋利避害耳。” “敢问先生,如何趋利避害。”另有大儒长揖相问。 “虽白璧微瑕,然瑕不掩瑜。”儒宗答曰:“诸君,何不拭目以待。” 待稻作毕,颗粒归仓。 会月初大朝。蓟王冠冕上殿。 封赏有功之臣。 诸如周仓、裴继,皆入大营,或为军司马,或为军曲候。陈到、赵云,为中垒左右校尉,统领白毦精卒。 待众人各就各位。 中书令赵娥,又取蓟王诏命,徐徐展开。 “许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2 南閤祭酒 “卑下在。”许攸肃容入殿。 “封许攸,为辅汉大将军幕府‘南閤祭酒’,秩真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左庶子。另赐黄金千两、铜钱百*、蜀锦千匹,四季朝服及驷马安车一驾。” 果不其然。 明知当举重若轻,从容不迫。然事到临头。足智多谋,眼高于顶许子远,亦不由泪洒当场。 南閤祭酒,官名。汉置为三公府僚属,或以声望辈行较高者充任。史上名士许慎,曾任太尉京閤祭酒。其子许冲《说文解字》上曰:“臣父故太尉南閤祭酒(许)慎”。又曰:“太尉南閤祭酒,谓太尉府掾曹出入南閤者之首领也。”时“南閤”又称“黄閤”。 注曰:“閤各本讹作阁,今正。”换言之,閤字,断不可讹作“阁”。祭酒为南閤官吏之长。 其真二千石秩,仅稍逊三位幕丞。 “臣,许攸,领命。”由女官捧来朝服印绶,引许攸入偏殿更换,再入殿拜谢。 礼毕起身,趋步入真二千石位列。 朝中大儒,忆儒宗先前之言。各自叹服。 许攸足智多谋,却不宜治政。故蓟王封入幕府,为南閤之长。如此扬长避短,知人善用。有恩师珠玉在前。料想,洛阳尚书令,北投蓟国,拜为南閤祭酒。董丞相,自当成人之美,不会横加阻拦。 且置于谋主之列。料想,许攸亦当收拢傲气,断不敢暗生二心。 如此皆大欢喜。 话说。论五毒之冠,史上许子远,差贾文和远矣。 蓟王能将贾李和优,收归己用。趋利避害,避短扬长。又岂独不纳许子远。 蓟王,幕府、封国并立。南閤祭酒,可比门下祭酒。掌录幕府众官文簿,举劾善恶,升迁任免,功过赏罚,诸如此类。祭酒以降,有“南閤主簿”,“录省众事”。“閤下令史”,“主閤下威仪事”。等众多属吏。 直至下朝。许攸如雾似幻,身坠云端。待入馆中精舍。门下祭酒司马徽,亲自来见。 言,府邸已修缮一新,不日便可乔迁。另有诸多事宜,官簿门籍,券书账户,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亟需交接。待陈琳赶来相助,许攸方才回神。 琳琅满目,摆满书案。蓟国****,非出仕授官,不可尽知也。 见陈琳口中啧啧有声,许攸笑问:“因何失态?” 陈琳叹道:“二千石官,前后三进府邸。堪比九坂悬楼。” 许攸面露得色:“比六百石如何?” “云泥之别也。”陈琳笑叹。 “先前门学祭酒,亦是千石高俸。前后二进宅邸,因何婉拒。”许攸又问。 “子远当知。能从洛阳虎狼之地,全身而退,已是侥幸。得享蓟国千**俸,某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矣。”陈琳肺腑之言。 闻此言。倍思前后,许攸亦不由动容:“某亦无憾矣。” 蓟王宫,灵辉殿。 罢朝后,蓟王专开朝议,商讨十*流民,安置之法。 “回禀主公,十*流民,追随神智夫人,南下北上。权且避嫌,不宜近置。”贾诩言道。 言下之意。神智夫人,其人其事,不宜过度宣扬。尤其大业未成,乾坤未定。大张旗鼓,恐惹人非议。 蓟王不置可否,又看儒宗:“郑公以为如何。” “中丞金玉良言,老臣附议。”郑玄起身奏对。 “若远避非议,当置于何地。”蓟王又问。 “日南郡,象林苑。”郑玄早有定计:“老臣闻,兰沧水入海处,广袤无垠,坦荡如砥。枝津纵横,沃野千里。水衡良匠言,单此荒洲,足可辟三熟美田,二千*亩。主公取名‘兰沧苑’。筑金瓯馆,并金瓯港。欲兴圩田之利。” “正是。”蓟王心领神会:“郑公之意,乃将十*流民,输往象林,屯守兰沧苑。” “主公明见。”郑玄再拜。 “郑公之言,二全齐美。”右相耿雍,起身奏报。 蓟王从谏如流:“如此,便将十*流民,输往兰沧苑。” 话说。象林苑,乃王家苑囿。兰沧苑中,二千*亩三熟美田,皆归蓟王所有。今将十*流民,迁徙苑中。蓟王又岂能以佃户待之。分户析产,一切所出,皆是蓟王家财。 果不其然。蓟王又叮嘱道:“一切待遇,当与蓟人等同。” “喏。”饶是大儒郑玄,亦涣然冰释。十*流民,*户有余。户户五十亩,便是五十*亩。一亩*产新谷十五石计。足可折钱二十二亿五千*。 又当然。窥一斑而知全豹。 象林苑中,三十六小苑。一*获利,究竟几何。实不可计数也。 蓟王持家有道,路人皆知。 平心而论。十*汉人,南下金瓯。于开辟荒洲,有百利而无一害。比起不毛之地,化外野人。十*汉人,便是燎原之火。不出数代。兰沧苑,乃至象林苑,当与大汉十三州无异。 如此潜移默化,蓟王亦乐见其成。 长子刘封,麟子刘禅。封禅二字既出,蓟王心意,不言自喻。 百口莫辩。 洛阳风传,董卓火焚西园,弑杀太后。如今既知蓟王心意。董卓**,可想而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通蓟。 洛阳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左中郎将吕布,推门视之。 大将军董重,卫将军张济,右中郎将周慎,奉车都尉**,伊阙都尉李肃等,齐聚一堂。人员之齐整,让吕布亦不由暗自心惊。 “见过大将军、卫将军、右中郎将。”吕布依次行礼。 众人回礼。 宾主落座,大将军董重举杯言道:“西园大火,太后殒命。身为人臣,却不能为主尽忠。孟子曰:‘*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一言蔽之,权臣**。今董卓位极人臣,不思报国。废帝弑主,贼臣无道。天下共诛之。” 伊阙都尉李肃,急忙进言:“大将军慎言,恐隔墙有耳。” “在座皆忠义之士,有何惧哉。”董重浑然无惧。 环顾左右,卫将军张济,吐气开声:“废立少帝,屠戮忠良。董卓『名为汉相,实为汉贼』。人人得而诛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3 寄豭之猪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大将军、卫将军,先后发声。与会众人,各个义愤填膺。 与先前百官噤声,无人敢应。判若鸿沟。究其原因,只因列宿归位。王莽、光武,各有所出。纷繁局势,日趋明朗。 再加“代汉者,当涂高也”,被释为宗王。 蓟王封禅二子,亦破天机。 更有甚者,麟子试儿之礼时,握玉简封禅,乃天予之。故巫山女神取名“禅”。 换言之,封禅二子,并非全是蓟王之意。细究起来,便是长子之名,亦非出自蓟王。 话说,蓟王初婚。自温泉别馆归来,夫人公孙氏常做胎梦。梦中临乡,先是一片汪洋白泽,继而水退田露,沃野千里。又阔大无边,不知其广。 蓟王便将此梦,说与家令士异,两位家丞,及学坛四儒。众皆说是吉兆。言,梦中情景,乃“封地日广”之意。 大儒陈寔更笑言,谓“聚土曰封”。若是嫡子,可取名封。 果然天随人愿。公孙长姐,怀胎十月,诞下嫡长子。刘备遂取名刘封。 陈少师虽已仙逝。然能证其说者,大有人在。于是乎。前后二子,合为封禅。必出天意也。 由宗王代汉,到二子封禅。 时局焉能不,清清爽爽,明明朗朗。 蓟王所辖,虽不过千里之土。然先立江表十港,再辟海外荒洲。不久之前,洛阳朝堂,拆九龙门柱,赐为桓表。蓟王可将所辟荒洲,并入封国。 由寄舱劵、寄田券,大行其道。蓟国大兴航海之利。先前万舟并发,救回南阳百万灾民。 窥一斑而知全豹。 大汉一藩,绝非浪得虚名。 董重等人,见风使舵也好。从龙之功也罢。改朝换代,神器易主。又到两汉之交。若不能有功于社稷,如何在新汉立足。于公于私,于人于己。眼看董卓奔王莽而去,而犹不自知。蓟王光武于后,磨刀霍霍向猪羊。此时不选边站队,更待何时。 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结发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臣主。奉车都尉杨定,赫然在列。可想而知,洛阳城内,还有多少达官显贵,暗中勾结,欲图董卓性命,献于新主座前。 说利欲熏心,铤而走险,尚不至于。趋利避害,毕竟人之常情。 在座众人,无可免俗。 心念至此,吕布豁然开朗。 “董贼鱼梁台上,陈列重兵。前铸三铸小钱,又积财无数。手握洛阳八关,蓄养十万精兵。我等苦无兵马,如何与敌。”右中郎将周慎斟酌言道。 “杀董卓如屠鸡犬。觅勇士一人足矣,何须千军万马。”伊阙都尉李肃,掷地有声。 “莫非使人行刺。”周慎又问。 “然也。”李肃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吕布:“只需有一万夫不当之勇者,近身行刺。董卓必死矣。” “先前,伍孚玉堂殿前,行刺未果。董卓日夜防备。便是榻上亦置铜镜,窥视身后。如何轻易近身?”奉车都尉杨定,乃硕果仅存,西凉大人。深得董卓信任。故知鱼梁台上,诸多隐秘。 “此事需从长计议。”闻此言,大将军董重,亦不由暗自心惊。 “喏。”与会众人,亦无良策。唯有徐徐图之。待觅得良机,再手刃国贼不迟。 太后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已满月余。董卓竟不许朝廷为太后治丧,只让献帝于城内奉常亭举哀,公卿皆白衣朝会三日而已。 取衣冠,合葬文陵。开启地宫时,又使人盗取陪葬珍宝。种种大逆无道,罄竹难。 为平衡各方。蓟王立三宫鼎足之势。如今三宫皆废,只剩董侯一人。董卓手握八关,囤积钱粮无数。遂于罼圭苑中,大兴土木。 仿函园二崤城九坂坞,圈建坞堡。高厚七丈,与洛阳城相埒,自号“万岁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居中鱼梁台,改称“万岁台”。言与千秋观相合。合称“千秋万岁”。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究其原因。正如豪强黄穰,临终之言:无它,胆肥耳。 董卓诸多僭越之举,蓟王皆无动于衷。于是料定,蓟王醉心海外,不问内政。蓟王不闻不问,天下还有何惧哉。 只需有小皇帝傍身。挟天子以令诸侯。董卓即便大事不成,亦“足以毕老”。 知董卓大限将至。洛阳权贵恐延祸上身。虚与委蛇,避其锋芒。更令董卓有恃无恐。常以入宫伴圣为名,夜宿龙床,奸淫宫女。二宫上下,敢怒不敢言。一时乌烟瘴气。 因其腰大十围,过于痴肥。于是宫中黄门皆偷唤其为“董豭”。意为“寄豭之猪”。 语出《史记·秦始皇本纪》:“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索隐》注曰:“豭:牡猪(公猪)也,言夫淫他室,若寄豭之猪也。” 一言蔽之,董贼乃乱入天家之公猪也。且“夫为寄豭,杀之无罪”。言下之意,若男人像公猪一样,钻进别家“猪圈撒种”,被人一刀了结,亦死有余辜。 黄门牙尖嘴利,可见一斑。 黄门窃窃私语。不出半月,满城皆知。人后皆唤董卓『董豭』。 乃至董卓身边近臣,亦纷纷耳闻。却无人敢言于董卓当面。 洛阳东郭,建阳里,王允府邸。 “好一个寄豭之猪。”闻董卓淫乱宫闱,王允怒不可遏。自董卓开府,治政鱼梁台。王允深恶痛绝,不与往来。与太傅杨彪等人,常入宫伴驾。今董卓权势滔天,宫中亦入不得。于是王允索性称病不朝,闭门谢客。 唯司隶校尉桓典,常有往来。 寄豭之猪,便是从桓典处听闻。 桓典亦忧愤不已:“闻董豭淫乱宫女,犹不知足。自宫中偶遇,便常扰万年公主。先前,何苗假扮公主,行刺榻上。本以为,此事因西园大火而终了。不料董卓欲旧事重提,强娶万年公主。” “董卓老贼。”王允怒发冲冠:“某必杀之!” “前有伍孚,后有何苗。董卓接连遇刺,焉能无备。”桓典一声叹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4 王允解悬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董贼熔铸小钱无数,豢养十万精兵。又据八关,建坞堡。积谷无数,固若金汤。若不行刺,如何杀之。”王允一语道破。 “如何近身?”桓典问道。 略作思量,王允忽问:“董贼如何与公主相见。” “此乃宫中秘闻,尚不得而知。”恒典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子师,欲效何苗,刺董于榻上。” “何苗男扮女装,董卓必有防备。非女子不可为也。”王允言道。 “当真万年公主?”恒典惊问。 “公主为人如何。”王允不答反问。 “公主久居深宫,未曾踏出宫门半步。品性如何,外人无可知也。”恒典答曰。 “闻阳安长公主,常与之往来。”王允又问:“不其侯,其人如何。” “伏完,累世公卿,沉深大度。乃忠良之臣也。”恒典必深知不其侯伏完为人。 “劳烦公雅,代为引荐。” “可也。”王允所求,亦不出恒典所料。 东郭小市,金水汤馆。 闻王允所求,伏完断然摇头:“不可。公主柔弱,焉能行刺。” “今董贼不除。公主亦难保全。”王允目光如炬:“闻先前太后欲下嫁公主,便是君侯往来其中。不知太后所谋,君侯知否?” “这……”伏完乃诚实君子,不善伪装。 王允观其神色,这便了然:“料想,君侯并长公主,亦裹挟其中。” 自西园大火,太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伏完夫妇,整日提心吊胆,寝食不安。董卓大逆无道,追杀太后得逞,亦息事宁,不欲大动干戈。这才放过一干人等。 被王允窥破心事,不其侯如何遮掩。竟一时无语。 王允续言道:“董贼弑杀太后,恐天下讨伐。故先偃旗息鼓,暂避锋芒。待事后,必行杀戮。君侯夫妇,恐难保全。” “唉……”此又何尝不是伏完,日夜心忧:“不瞒太仆。董卓不除,寝食难安。” “如此,君侯何不与我等联手。共诛贼臣。”恒典离席相邀。 “固所愿也!”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伏完亦表明心意。 三人暗中结盟,各自落座。 不其侯伏完言道:“然万年公主,绝不可为刺客。否则,大事必败。” 既如此,王允遂退求其次:“不知董卓与公主,宫中偶遇,情形若何?” “董卓乃远观,并未曾冒犯。”不料此事伏完亦知。 “如此甚好。”王允喜道:“遣一女刺客假扮,大事可成乎。” “何来女刺客。”伏完忙问。 “君侯岂不闻‘养女刺客’乎?” “程璜养女。”伏完久居洛阳,焉能不知前朝隐秘。 先前,程璜择宫生子,豢养于私宅。传授诸多秘技。待长成,嫁女为妾。前司徒刘郃娶其养女。司隶校尉阳球小妻,亦为其女。更有养女程夫人,为先帝食母。今已母凭子贵,为楚都寿春王(合肥侯)贵人。 “程中大夫,今居寿春。另有二女,蛰伏于长信宫(永安宮)中。”伏完疑道:“却不知,程璜养女,可愿以身涉险。” “长信卫尉,与我相熟。”桓典言道:“待我先探其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5 貌合心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如何行事。”王斌忙问。 “董卓身披三层软甲,出入皆有重兵护佑。今又建坞堡,举家迁入,囤三十*积粮。”邹靖言道:“唯有遣刺客杀之。” “前有伍孚,后有何苗。董贼连番遇刺,焉能无备。”王斌叹息。 “我有一计,或可一试。”桓典寻机言道。 “愿闻其详。”邹靖、王斌异口同声。 桓典言道:“养女刺客。” 二人心领神会:“可是程氏姐妹。” “正是。”桓典言道:“董贼觊觎**公主,欲强娶之。先前太后假下嫁结亲之名,暗使何苗男扮女装,榻上行刺。虽功亏一篑。却也重创董贼。如少府先前所言,董贼连番遇刺,必有戒备。若再使男子假扮公主,恐难如愿。唯有女子假扮公主,方可近身。” 伏完亦道:“唯程氏姐妹,堪此大任。” 话音未落,程氏姐妹,遂自出屏后。 “我姐妹二人,愿为天子除祸。” 此情此景,出人意表,又在意料之中。足见长信宫众,守望相助,同仇敌忾。 话说,自史门弟子,潜伏入宫,事败被杀。程氏姐妹,严查宫中一干人等。将来历不明,自辩不清者,悉数遣散。余下黄门宫婢,皆出程璜一系。宫中羽林卫,亦由邹靖亲自择选。即便董卓,后来居上,喧宾夺主。亦不可撼动。 长信宫背靠太仓、武库。又扼上东门御道。周迴六百九十八丈,规模与西园相仿。仓楼、府库齐备。足可自给。 正因如此,洛阳虽屡遭兵乱,多起大火。然长信宫,却安然无恙。且多有二宫黄门,往来通风报信。亦因程氏姐妹,承养父衣钵。 众目相对,皆心生慨叹。 不其侯伏完,肃容下拜:“得二位(程)夫人相助,何愁董贼不灭。” 程环言道:“单凭我姐妹二人,恐难成事。还需一人,鼎力相助。” “何人?”伏完忙问。 “左中郎将吕布。”程环答曰:“此人先投蓟王门下,奉命守卫八关。今又拱卫二宫,与董贼貌合心离。且自恃勇武过人,素轻慢董贼一系人马。当可一用。” “夫人究竟何意?”桓典已听出弦外之音。 “杀董贼,毋需登鱼梁台。”环视众人,程环轻声言道:“乃在宫门之下。” “七星宝刀尚力有不逮。如何破三层软甲。”伏完闻之,连连摇头。 程环笑道:“君侯既如此想。妾,料想。董卓必亦如此想。” “哦?”桓典眼中精光一闪:“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兵者,诡道也。”程环叹道:“不瞒诸君,我等姐妹所学,乃出天师道。天师道,一分成三:三辅骆曜、钜鹿张角、汉中张修。今时今日,门下女刺客,皆入天光殿。” “原来如此。”伏完言道:“可是蓟王宫,三殿女仙。” “正是。”程环轻轻颔首。 “蓟王若能振臂一呼,何愁贼臣不灭。”王斌又叹。 “蓟王恪守臣节,不愿兴兵问罪。”桓典言道:“且远水不救近火。贼臣不死,汉廷难安。” “令君所言极是。”程环素有主见:“此事需速决,迟恐外泄。” 众人商议之后,这便分头行事。 待送走不其侯一行。返回所居偏殿。左右无人,二妹程璇这才问道:“长姐何意?” 程环遂取绢示之:“此乃安贵人所。” 程璇取来一观,这便了然:“安贵人虽远在蓟国,仍心系天家骨血。既有全护汉室之意,我等,自当相助。” 程环一语道破:“此乃你我进身之阶也。” 程璇心领神会:“长姐言之有理。” 洛阳东郭,建阳里,王允府邸。 闻桓典细说详情。王允轻轻颔首:“‘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众皆以为,鱼梁台上近身行刺,乃必胜之机。不料女刺客却设伏宫门之下。好比长坂坡上,白袍一小将。论力敌*人,洛阳内外,唯吕布一人耳。” “闻吕布与安贵人,金兰之交。安贵人又曾认子师为义父。”桓典对王允之事,知之甚祥:“何不请安贵人,信说之。” “也好。”事不宜迟。王允遂去信安素,细说缘由。 十一月初。 蓟国千里稻作毕,颗粒归仓。各处港津,日夜帆满。赶在大河冰封前,转运新谷。所谓积陈食新。新谷味美。各州大乱初平,百废待兴。大汉一藩,一国广济。**丰产,足令天下民安。再加各地废史立牧,大兴屯田,休养生息。民生亦渐好转。即便不食蓟国粳米,五谷杂粮亦足可果腹。 亦趁渤海冰封前,蓟太仓僦船出海,将国中陈谷,转运不冻良港。借冬初信风,贩**表十港,并海外荒洲。待来*开春,青黄不接时,仍有余粮。 今季献费,洛阳上下,皆翘首以盼。 话说,汉廷赐九龙华表。许蓟王将海外利益,亦并入封国。如此一来。蓟国民众,又大涨一截。 上计署按比。足有二百*户,千五百*口。人岁六十三钱的献费,蓟国需足纳九亿四千五百*。 比起九牛一毛,不足十亿献费。二百*户,千五百*口。实令天下侧目。 户出一丁,蓟**二兴百*大军。 因水而兴,向海而生。百业兴盛,林林总总。据上计署估计,靠海而生者,约有五百*口。换言之,国中内外,约有三分之一民众,生计与海相关。 海运往来,可想而知。 各处船坞,订单不断。尤其木兰舟,大利于民。单造船一项,获利便足可维持蓟国上下,一*开支。 将作寺居功至伟。 左国令以降,墨门子弟,皆与有荣焉。 尤其龙骨造船,钉接榫合。让旧船改造,大行其道。更加日南象林苑巨木,广输北国。龙骨造船,日益精进。 无需新造三足踆乌。壮阔如飞云、盖海,足以。 楼桑东南,百二十里,益昌山中温泉馆。 赵忠一行,驻足山巅。俯瞰泉水汇成溪流,注入巨马水路。 何苗遂问道:“此山何名?” 陪同门下署吏答曰:“此山名卧牛。” “何不改称牛首山。”何苗言道:“昔日甘泉宫,周回一十九里,中有牛首山。此山应此宫,必成美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6 温水三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卑下自当禀明上官。”属吏答曰。 “立宫于此山,老大人以为如何?”何苗又问。 赵忠笑答:“四季不冻,温润如春。乃绝佳之地也。” 何苗又指山下连绵革帐问道:“此又是何物?” “乃育种暖棚。”属吏答曰:“鄙国千里稻作,秧苗皆始于此。” 何苗惊问:“莫非暖泉育秧?” “正是。”属吏答曰。 闻此言,何苗略显迟疑:“当不争民时。” 赵忠亦道:“卫尉所言极是。山中暖泉,既为育秧。当不宜截流,另作他用。” 何苗遂问道:“何处还有暖泉?” 属吏答曰:“雍奴薮中多暖泉。” 后世《水经注》,按温度高低,将温泉分五等,依次为“暖泉”、“热泉”、“炎热特甚”、“炎热倍甚”及“炎热毒”。“炎热特甚”可去鸡、猪等毛发;“炎热倍甚”能使人足部烫烂;“炎热毒”可将稻米煮熟。 中所记温泉,计三十余处。且对各泉特点,详尽叙述。如有硫磺气,有盐气,有鱼等。不一而足。 中亦多次提及,温汤可“治百病”。 如“鲁山皇女汤,可以熟米,饮之愈百病,道士清身沐浴,一日三次,多么自在,四十日后,身中*病愈,三虫死”。又如“大融山石出温汤,疗治百病”,“温水出太一山,其水沸涌如汤。杜彦回曰:可治百病,水清则病愈,世浊则无验”等。 张衡《温泉赋》亦有,“有病厉兮,温泉泊焉”之句。 足见时人对温泉的医疗价值,已有相当认知。 更有甚者,其《耒水》篇中,载有时人利用温泉水灌溉农田之情貌:“(耒)水在郴县之西北,左右有田数十亩。资之以溉,常以十二月种,明*三月谷熟。度此水冷,不能生苗,温水所溉,*可三登。” “温水所溉,*可三登”。言下之意,以温泉灌溉,可一*三熟。 然一泉之力,不过灌溉“田数十亩”。蓟国千里稻作,皆用温泉灌溉,不啻天方夜谭。 蓟王退求其次。用温泉育秧,早已大成。 属吏为众人解惑:“暖棚内,秧屉上下堆叠,下输暖泉生热。足可将稻作提前一月。故立冬前,便可开镰。立冬时,已颗粒归仓。” “既如此持重,更不宜占用。”何苗心领神会。足将稻收提前一月。其利之大,可想而知。一月暖阳,所避冰冻天灾,更不可估量。 众人这便循路下山。赶往雍奴薮。 门下署吏,将山中见闻,一日一报。 汇聚于门下祭酒司马徽案上。 司马徽观后,不禁慨叹:“南橘北枳,前人诚不欺也。” 言下之意,诸如何苗、赵忠等人,避入蓟国,亦能不争民时。足见蓟国怏怏上邦风貌,潜移默化。 司马徽遂将此事,录入奏疏,通禀蓟王不提。 门下署奏疏,不入南宫披香殿。直输北宫瑞麟阁。如前所说,门下皆蓟王私臣。家国天下,公私分明。家事虽可论国事。然却不可事事混为一谈。尤其蓟王身兼多职。 封国幕府并立。 家臣、幕僚、属(官)吏。泾渭分明。各行其是,各尽其责。治大国如烹小鲜。便是这毫厘之间。 大汉吏治,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治大国如烹小鲜,另一层深意,便在于此。 自上而下,由表及里:一伍、一什,闾里、乡亭,城邑,乃至通都大邑。大国,皆由小鲜汇聚。 论国家治理。华夏上下五千*,独树一帜,无可匹及。 究其原因。窃以为,便是自上古时起,农耕聚落,密集分割田地,所独有习俗,演化而成。 需至少满足两个条件:农耕聚落,密集分割。 言归正传。 北宫无极殿。 安素自西宫返回。便收到少府女官,送来洛阳家。 正是义父王允手。 稍后,冯嫽亦入二重殿。见其手握鞠杖,一身香汗。必是击鞠归来。 安素笑问:“胜负几何?” “又负三鞠。”冯嫽答曰。 “西域诸妃,高手如林。”安素笑道:“便是夫君,亦难全胜。” “无妨。胜负乃常势。”今夜侍寝,冯嫽自去沐浴:“且需留足余力,已侍夫君。” 安素不禁莞尔。 蓟王宫,一里纵横。宫殿错落,功能齐备。足不出宫,便可坐享一切便利。尤其夹胶清钢琉璃,产量倍增。王宫再经大改。檐窗皆落地。透光保暖,如春四季。清钢琉璃瓦,亦备将作寺良匠,试造完毕。流光溢彩,辉煌金碧。实过于奢侈。 蓟王并未大肆铺装。只改灵辉殿观天阁宝顶。漫天星河,一览无余。蓟王常与女仙,修习于此。个中滋味,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少顷,便有女御医数人,奉命入殿。为冯美人,梳洗打理。 务必尽善尽美。 后宫佳丽,亦是聚落。且出身天南地北,各自乡音,习俗迥异。常汇聚于一殿、一堂、一室、一榻间。 谓见多识广,相沿成习。自嫁入蓟王宫,远见卓识,一日千里。尤其蕙质兰心,女中巾帼如安素。更是如鱼得水。 安素与安氏姐妹,七位小姐姐,相交莫逆。与西域诸妃,天然亲近。又奉瑞麟阁。与钟存慧妃、士贵人、宋贵人、马贵人等,日渐默契。深受夫君信赖宠溺。 养父曹节,足可含笑九泉。 安素乃桓帝之女。自幼行走南北二宫。与黄门宫婢,多有情谊。甚至与**公主等,亦有交集。先前西园大火,何后出逃。眼看二宫流血,安素遂信程环暗中询问。 故知晓董卓逼婚之事。 岂料稍后不久,不其侯伏完等,携礼相见。言及刺董之事。程环回将至,养父信又到。 思前想后。兹事体大,当告夫君知晓。 心念至此,安素遂赴游泳馆寻夫君。 游泳一词,始见《晏子春秋》:“臣闻君子如美渊泽,容之,众人归之,如鱼有依,极其游泳之乐。” 与先帝“宫人*二七已上,三六已下,皆靚妆,解其上衣,惟著内服,或共裸浴”之裸游馆不同。王宫游泳馆,皆穿水人鲛衣。 无有裸浴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7 露华匀玉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与后世,四四方方,规规矩矩的大泳池迥异。 蓟王宫游泳馆,“设流杯石渠”。亦称“九曲流觞渠”。石渠由昆冈美玉通体铺设。宛如盘龙迂回。水道甚阔,足可供轻舟往来。另有宫人沿玉石渠,放置琉璃盏。内置白螺杯,杯中高昌蒲桃酒,芳香四溢,甘醇宜人。随时取饮,切莫贪杯。 曲水温汤,不仅流觞,亦可游泳。 益昌卧牛山中泉眼,温度各有不同。引入王宫者,介乎于“炎热倍甚”并“炎热毒”之间。 即便龙窑一体烧造,内外嵌套双层保温陶管,又裹覆『珍珠釉浆』,深埋地下。将近似沸汤的温泉水引入百里外王城,亦降温一半(50℃)。足可供暖,却不宜沐浴。再混入泮池冷泉,降至与体温相若。四时调节,皆大欢喜。 只需微调出水阀门。温度可控,四季皆宜。 四面高楼,另置露台跳水,华室薰蒸,琉璃暖房。诸如此类。功能齐备。 珍珠釉浆,出自珍珠釉。此釉,乃将作寺颍川匠师首造。本欲以名贵“玛瑙”入釉,烧造新瓷屡败。却偶得珍珠釉粉。混入垩浆凝固,虽塑器无望,却极为保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上报蓟王。 蓟王追本溯源,寻到所谓“玛瑙”出处。左相来报,乃高句丽新王拔所献。 蓟王遂遣使高句丽,询问玛瑙来源。 拔不敢怠慢。寻国中工匠细问。终在山中找到矿脉。所谓“玛瑙”,原是珍珠岩。后世汝窑,瓷釉便以珍珠岩为原料之一,“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器型小巧,精致典雅。因胎薄易碎,存世极少。十分名贵。 比起烧瓷。珍珠岩最大的作用,乃是隔热、防火、隔音、防霉。 稍后。将作寺能工巧匠,于白垩熟料中,掺入一定比例珍珠岩粉,搅拌成珍珠釉浆(灰浆)。用于涂墙,不仅坚固抗裂,且防火保温。功效远非一般垩浆可比。 蓟王大喜。命先涂抹陶管保温,再改造宫殿不迟。料想,不久之后,蓟国采暖管道,当皆抹珍珠釉浆。仓楼隔热保温,防火防潮防霉等,亦将大行其道。 更有甚者。有良匠献策:若在内外管壁间,灌注珍珠釉浆,当有效。 蓟王心领神会,遂命将作寺试造。 蓟国多玄楼。其功用,可想而知。 言归正传。 安素入游泳馆,于温汤舍中,换穿鲛衣。再经温汤池,顺下流觞渠。一路划水,赶去与夫君会面。 女子鲛衣,类后世连体泳衣。曲线玲珑,包裹周身。四肢裸露,便于划水。唯蓟王坦胸露背,只穿鲛裈。 谓“胡人便于马,越人便于舟”。论水性,十夷王妃,倭妃那美等,首屈一指。诸如高车丽珠妃等,多不习水性。得蓟王亲传,才迟迟入水。 蓟国兴大航海。不识水性,如何伴驾环游七海。 蹴鞠不敌,竞渡完胜。南北王妃,各有所长。 待安素游至渠心水榭,夫君正与诸妃小憩。 榭名“露华”。 美人相伴,活色生香。 “碾玉钗摇鸂鶒(xīhì)战,雪肌云鬓将融”;“披袍窣地红宫锦,莺语时转轻音”;“碧罗冠子稳犀簪,凤凰双飐步摇金”;“肌骨细匀红玉软,脸波微送春心”; “娇羞不肯入鸳衾,兰膏光里两情深”。 “夫君。”安素出水芙蓉,落落登台。 “贵人何故迟来。”蓟王笑问。 安素答曰:“京中将有大事,请夫君定夺。” “且说来。”蓟王遂起身,示意安素身边落座。露华榭中美人,纷纷入水远避。 待榭中只有二人。安素将刺董之事,娓娓道来。 “果有此事。”蓟王实不意外。 安素言道:“前有伍孚,后有何苗,接连事败。董卓必有万全之备。故程氏姐妹,欲反其道而行之。设伏宫门,遣一万人敌,截杀之。” “此人必是吕奉先。”蓟王心中慨叹。果然该来的,迟早会来。 “正是。”安素言道:“义兄素与董卓貌合心离。事成则矣,然事若不成,义兄必为董卓所害。故,妾窃以为。” “贵人直言。” “程氏姐妹,乃出程璜一脉。与养父同气连枝。先前亦多有往来。”安素目视夫君:“若事败,乞夫君收留二女,奉养于宫中。” 刘备言道:“安贵人,欲留后路也。” “正是。”安素答曰。 “可也。”刘备轻轻颔首:“然不必入宫,可养于馆舍。” “多谢夫君。”安素亦知夫君,谨慎纳妃之心意。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蓟王身侧诸妃,皆有各自家国利益。多一人便多一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乎,少一人,则少一事。 对于蓟王和亲,蓟人亦越发抵触。 只因损益各半,各有利弊。且弊渐大于利。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家国大事,亦所难免。 若非出使海西,通商大秦,悠悠百年,汉人思之不忘。秦汉和亲,亦不可行。 可想而知。能比秦后利大者,普天之下,还有几女。 更何况,夫妻双方,互为人质。床榻之上,濡沫交颈,间不容发: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雨歇云收那情况,难当,一翻翻在人身上。偌长偌大,偌粗偌胖……” 万一心怀歹意。趁“偌长偌大,偌粗偌胖”之机行刺。 蓟王危矣,蓟国危矣。 故时至今日。后宫添人进口,蓟国上下,慎之又慎。 安素不愧女中巾帼。 慧眼识金。知晓程氏姐妹,乃行刺与否之关窍。试想,义兄吕布,手中方天戟,胯下火龙驹。事便不济,单骑杀出。远遁千里,无人能敌。 然程氏姐妹,一介女流。事败必身首异处。心有后顾,断难全力一击。因而累及,乃至事败,功亏一篑也。 偷得浮生半日闲。一日休沐,难得时机。安素言罢,遂伴夫君入水。温汤曲流,争渡,争渡。 兴尽晚回舟,再入藕花深处。 一夜无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8 一里之回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西宫增城三重殿,乃甘夫人所居。 增城二重殿,今为二宫太皇行宫。 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匠心独运,巧夺天工。内中亭台楼榭,一步一景。俯瞰大衍之数,五十王城。堆光如昼,繁华盛景。 比起洛阳南北二宫。蓟王宫胜在鲜活烟火。 与国人一墙之隔。尤其南港,商贾云集,游人如织。鼎沸人声,不绝于耳。更闻自鸣钟声悠扬。风雨无阻,四时长鸣。 二宫太皇,《朝闻日报》,人手一份。内外消息,一览无余。读报遂成二位太皇,每日例行。 今日亦不例外。 “先前姐姐言,欲入司寒馆。”放下日报,窦太皇柔声问道:“时至今日,又当如何?” “不去也罢。”董太皇忽生变故。 “何以改意。”窦太皇又问。 “只因甘夫人,母子得全。”董太皇言简意赅:“料想,蓟王亦会善待你我,不会轻言加害。又何必出为道士,了此残生。” “原来如此。”窦太皇亦有所悟:“闻蓟王另起甘泉宫,安置甘夫人母子。你我姐妹,久居蓟宫。何不亦求离宫栖身。” “莫非妹妹自觉不便?”董太皇又问。 “未有不便。”窦太皇答曰。 “西宫增城殿,乃王太后寝宫。与蓟王北宫,一里相接。便是在洛阳宫中,我等距天子,亦未有如此之遥。何必见外。”董太皇宽慰道。 见窦太皇欲言又止。 董太皇心领神会,这便出言安慰:“妹妹且安心。常闻,顺势而为,莫测天机。即便皇朝更迭,社稷交替。你我姐妹,自有归宿。如甘夫人母子那般,乱世得全。” “姐姐所言极是。”窦太皇这便心安。 覆巢之下无完卵。 末位之君,多难得善终。累及贵胄宗亲,亦难保全。义帝放羊,新莽诛刘。前车之鉴,血泪斑斑。后世更有末代太后流落人间,携后主皇后共入风尘:“为后不如为娼,更有乐趣。” 本是名门闺中秀,却叹为后不如妓。 谚云:“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又说:“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可谓一语破时局。 世态炎凉,人情寡淡。身不由己,由此而已。 正因心知今汉气数已尽。乱世将至,二宫流血,几成定局。一介女流,手无寸铁。强求已是枉然。故二宫太皇,行舍断离。假送嫁北巡之机,长居蓟国不归。 除去辟祸。亦有结好蓟王太后,并蓟王之深意。待炎汉三兴时,能保住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先前借口平权。擢升王太妃为王太后,王妃为王后,足见示好之意,笼络之心。 蓟王母子,爱恨分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趁今汉苟延残喘,尚存一息,示之以好。他日,必有厚报。 为何择蓟王家。只因代汉者,乃宗王也。比起董卓等人,夜郎自大,井底之蛙。二宫太皇,却深知蓟王已聚拢内外雄兵,收尽天下人心。 幕府封国并立。只需王莽现世,便可行光武中兴。 须知。窦太皇,无宠无子。且窦氏一门,十不存一。何人称帝,与其而言,并无差别。先前鞠城兵乱,若非贾文和单车劝谏。如今已避走漠北草原。 董太皇,前后二子登基为帝。奈何事与愿违,强求不易。灵帝早崩,合肥侯难当大任。再加皇位更迭,如同儿戏。本欲携董侯北上称帝。岂料又被何后所夺。时过境迁,意冷心灰。知大势已去,明哲保身而已。 于公于私,如何能弃蓟王宫别居。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后人诚不欺也。 时官渡战后,曹操尽获袁军辎重图珍宝。方知朝中军中,私通袁绍者众。趋利避害,果然人之常情。 可想而知,欲通蓟王者,何其多也。 恩师重回,三宫皆走。便如许攸、陈琳,亦先后投奔。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通蓟。 “甘夫人处,又当如何?”待收拢思绪,窦太皇又问。 “甘夫人,母凭子贵,几成定局。然若想入主蓟王宫,恐殊为不易。”董太皇久居深宫,自有主见:“时人皆知,天降流火,麒麟送子。故宫中传闻,甘夫人完璧产子。此生当守身如玉。否则前功尽弃。” 窦太皇却另有高见:“甘夫人乃方士甘始之女。何太后乃南阳屠户之女。如何能混为一谈。” “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思前想后,董太皇幡然醒悟:“假死脱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此,当亲往一见。”董太皇临时起意。 “甘夫人母子,便居楼上。”窦太皇言道:“相逢即是偶遇。无需刻意。” “妹妹言之有理。”董太皇嫣然一笑。 话说,为寻址督造甘泉宫。赵忠、何苗一行,顺下蓟国渠。舟入雍奴薮中。 初冬将至,北国先寒。 广袤千里雍奴薮,今皆为良田。乃不下督亢秋成之丰镐之地。蓟王沿水路,将雍奴薮一分成二。临蓟国九河之?水、沽水、鲍丘水,分六县于薮东、薮西。 西薮自北向南:京沚、雍阳、长芦三县。东薮自北向南:渠阳、鲍阳、长汀三县。 另有临泃(县)盖顶。薮中七县,各径百里,分筑数十城。纳齐民数百万众。 雄城京沚令兼领王宫行人周异,乃先前洛阳令。 与何苗乃是旧识。故此来,先入京沚。 京沚城,虎踞延阴、夏阳、佩阴,三城之央。乃雍奴薮北部雄城。立城之初,蓟王便寄予厚望。乃至煞费苦心,将杜袭,赵俨,繁钦,“颍川五杰”中三人,分治三城。与周异守望相助,相向而行。 历经多年,营城圩田。先前一片白泽,不毛之地。如今支渠四通,纵横阡陌。四城大治,雄踞薮中。尤其京沚城,横竖七里。潜龙勿用,大衍缺一。 足有七七四十九衢。 蓟国营城,横竖多取三、五、七,之数。 顺下千里蓟国渠。 一路所见所闻,无不令何苗、赵忠等人,心旷神怡。 舟入薮北港。京沚令周异并颍川三杰,已恭候多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9 神泉秀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薮北港,扼鲍丘水路,毗邻京沚,辐辏三城。因是四城共用,故不单独命名,统称薮北。 “一别多年,明庭别来无恙否?”何苗先礼。 “能再见卫尉,卑下亦始料未及。”周异有感而发。 二人相视而笑。相互引荐,登车入城。 周异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席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蓟国接人待物,开明之风。何苗、赵忠,历经磨难,洗心革面。已与先前一刀两断。蓟国上下,即便不能高看一眼。亦竭尽地主之宜,以礼相待。 谓因时而变。亡命南阳之旅,亦让何苗等人,各有精进。尤其何苗本人,已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何苗遂道出此行之目的。 周异斟酌答曰:“薮中确有热泉。然皆不在城中。农人多用来滋田,以赶农时。闻前汉甘泉宫周回一十九里。可比纵横五里之雄城。如此规模,恐占良田多矣。” “明庭所言极是。”何苗轻轻颔首。 赵忠遂问道:“敢问明庭,薮中若不宜营造,周遭可有适宜之处。” 略作思量,周异答曰:“确有几处,然皆在国境之外。” “愿闻其详。”何苗求问。 “渔阳之北有温泉,泉出山麓,故名(小)汤山。徐无北有汤泉,宽平约半亩,泉沸如星,温可浴,泉自平地涌出,闻浴之可以愈疥。代城北九十里有桑乾城,城西渡桑乾水,去城十里有温汤,疗疾有验。上谷(郡)下落城东南四十里有桥山,山下有温泉,泉上有祭堂,雕檐华宇,被于浦上,石池吐泉,汤汤其下,炎凉代序,是水灼焉无改,能治百疾,是使赴者若流,池水北流入於?水。此四处,皆可辟为行宫。”周异娓娓道来。 “诚如明庭所言,几处皆远离国境,多有不便。”不在蓟国之中,何苗如何能安心。 “桥山温泉,汇入?水,倒也方便。”赵忠言道:“不知?水航路,能上溯下落(县)否?” “累头山,治水(?水)所出,东至泉州入海,过郡六,行千一百里。”先秦称浴水,前汉称治水,今汉至北魏称?水,隋唐后又称桑乾河。因上游水土流失,常改河道,俗称无定河。明清大力整治后,始称永定河。 “可也。”周异答曰。时下丰水,漕运便利。经桥山温泉,可顺流而下,入蓟国渠。 “闻泉上有祭堂,雕檐华宇,被于浦上。因能治百疾,故赴者若流。”何苗言道:“若圈建甘泉行宫,必与民争利也。” 赵忠亦点头:“卫尉所虑极是。”蓟王素有重名,如何能轻毁。 见四处皆有不妥。周异又言道:“闻易县掘鲤淀,有暖泉流出。寻都水令,一问便知。” “都水令君,今在何处?”何苗忙问。 “正在薮中。”周异笑答。 都水令钟演,掌国中都水事宜。疏通渠道,加固河堤,皆是分内之事。趁一季稻作毕。修缮水支渠,巡视围堰河堤,开合闸道水门,不一而足。为来年稻作,保驾护航。时下,正在薮中。 事不宜迟。 罢筵后,周异遂引何苗等人,奔赴都水署公船。 钟演,字仲常。兄钟繇,位列五尹。钟氏一门,多出仕蓟国。 闻何苗道明来意,钟演这便言道:“不瞒卫尉,易县温泉,乃出掘鲤淀。泉水细弱,时有时无。署中工师言,需掘深井,方能出涌泉。然究竟掘井深浅几何,犹未可知也。” “原来如此。”何苗问道:“可否一试?”难得掘鲤淀既位于蓟国之中,又不与民争。若能掘出热泉,立甘泉宫于水岸,坐拥漕运之便,二全齐美也。 “未尝不可。”钟演欣然应允。右相已下敕令,钟演自当遵从。 于是乎,众人又马不停蹄,换乘都水公船,驶入掘鲤淀。 “易水又东,埿水注之,水上承二陂于容城县东南,谓之大埿淀、小埿淀。其水南流注易水,谓之埿洞口。水侧有浑埿城,易水经其南,东合滱水。” 待抵达温泉处。何苗举目四望,忽心有戚戚:“老大人可还记得京中童谚。”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赵忠幡然醒悟。 何苗叹道:“此谚,分上下句。上句所言,乃史侯为张让所劫,后安然回宫之事。此句已得应验,故无有异议。然今日方知,下句乃言及甘夫人并麟子。北赴蓟国,方能得安也。” 赵忠亦言道:“卫尉所言极是。上下二句,乃言太后二子也。前为史侯,后为麟子。” “此是何地?”何苗高声问道。 “此乃易县近郊。东距县城五里。”钟演答曰。 “筑甘泉宫可乎?”何苗又问。 “禀过主公,朝议自有公论。”钟演笑道。 “且看涌泉易否。”赵忠进言道。 何苗却信心十足:“既应童谚,必有所出。” 果不其然。掘井不及十丈,便有地下热泉涌出。“炎热倍甚(80 ℃)”泉水甘冽,可直饮入腹,被誉为“神泉秀水”。 上报蓟王。蓟王遂遣国中良匠,就近择址,督造甘泉宫。 待工匠实地勘测,将微缩模型造出。比对瑞麟阁中,蓟国山川地形微缩沙盘,见其“楼观数十,临易河,通辽海”,蓟王这才幡然醒悟。此乃易京(注①)也。 不料非白马公孙所筑。乃蓟王为甘夫人所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蓟王成人之美,诏造甘泉宫。 比照紫渊王子馆。易县甘泉宫,必是观也。 易令陈忠,字孝先,乃陈寔之孙,陈谌之子。时“太丘六子”同殿为臣,轰动海内。陈忠少年英才,入学蓟国太学坛,拜大儒崔寔门下,习治政之术。后学有所成,千石出仕,任易县令。 闻主公择址境内,督造甘泉宫。自喜不自禁。上疏称谢不提。 陈忠施政多年。深知观建筑之大功效。 只需甘泉宫筑毕。易县必将大兴。 又窃以为。若麟子在此登基。当可改名易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0 苦心孤诣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或有人问,若只为匹配甘泉之名,寻一甘泉即可。何必苦心孤诣,非要寻温泉立宫。 只因北国四季分明。隆冬时节,滴水成冰。尤其近年来,冬季酷寒。“井中冰厚尺余”。温泉采暖,比石炭锅炉取暖,省时省力。且不烟不焰,最为清洁。 其水温,炎热倍甚。就近取用,供给整座宫殿,亦绰绰有余。其便利,可想而知。 时下北国亦丰水。地下水位高涨,远非后世枯水可比。掘井十丈,已堪称深井。深井热泉,翻涌而出。四时长流,经久不息。只需以条石圈建井栏,再铺设保温陶管。行雨污分流,上建甘泉宫。辅以鎏金暖柜,清钢琉璃壁等,诸多采暖设备,便是隆冬时节,亦温润如春。 蓟国耄耋老者,长寿秘诀。除去不食生鲜,冬暖夏凉,四时进补,亦是主因。 忆少年时,有流民穷极来投。饱食后忽痛哭流涕,言有兄弟,举家冻毙。时少君侯感同身受。寒来暑往,督造蓟国四百城港。皆水暖水淋水洗齐备。又与漠北各部互通有无,缝制御寒衣物。羊毛、羽绒、皮革、毛毡,应有尽有。冬行在外,雪橇暖炉,还有烈酒驱寒。 除去东凌、西沃,二处矿山。周遭各地,皆有石炭采运出山。广输蓟国城港。各城大量储备,堆积如山。待珍珠釉浆,大行其道。管道热损,当大大降低。 蓟王有言在先。若能造出绝热陶管,将作寺自左国令以降,皆升民爵一等。 此言一出,又惊全国。 将作寺能工巧匠,于国于家,皆有大利。 亦无需羡慕墨门匠人。士农工商,各有所长。君不见比六百石俸,年可得千万角钱。学而优则仕,便是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甘夫人,号神智夫人。传闻与其父甘始,并千秋三师,护送何苗、赵忠等『西园遗孤』,亡命南阳。一路保全麟子,助其北上蓟国。乃麟子义母也。 蓟王感念其恩义。造甘泉神宫安置。亦是投桃报李。 至于麟子生母,灵思何太后。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蓟王乃先帝托孤之臣。料想,必会善待麟子阿斗。 西宫增城三重殿。 何苗、赵忠,舟行国境,终觅得风水宝地。这便滔滔不绝,将一路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帘后甘夫人,欣然言道:“二兄并老大人皆辛苦。舟行千里蓟国渠,此去必有所得。” “夫人所言极是。”赵忠答曰:“蓟国千里稻作,四百城港。聚拢云气繁华,不可估量也。” 何苗亦叹道:“闻蓟国今季献费,近乎十亿。如此巨富,令人咋舌。” “得十亿献费,洛阳董侯,当可残喘续命一年半载,亦未可知。”甘夫人不置可否。 “至多,莫过如此。”何苗自有见解:“董卓倒行逆施,天人共愤。料想,京中必有忠良,暗中行刺。董卓既去,董侯必废。那时,且看蓟王如何施为。” “蓟王当如何施为?”甘夫人随口一问。 “臣,窃以为。蓟王情长谋远,无心帝位。或扶阿斗登基为帝,亦未可知也。”何苗答曰。 闻此言,赵忠深看何苗一眼,却并未发声。 甘夫人又问道:“蓟王嫡长子封,又当如何?” “这……”何苗笑言:“臣始料未及也。” 观其言行,并无半分紧迫。甘夫人亦安心:“二子如何安置,蓟王必有明见。” “夫人所言极是。”赵忠下拜:“老奴,亦如此想。” 何苗又忍不住进言道:“夫人与王上,当早结良缘。完璧归蓟,方为上上之举。” 毕竟一母同胞。何苗心直口快,自不避嫌。赵忠同甘共苦,亦是心腹。 帘内甘夫人,此时无声胜有声。 门下署与辅汉大幕府,一墙之隔。 许攸受封南閤祭酒,新官上任,意气风发。门下署有东西二曹。幕府有南閤。南閤祭酒“主閤内事”。閤内,便是后世内阁之雏形。 自门下报馆右丞邯郸淳,迁升瞽宗令。报馆左丞卫觊,迁为右丞。身后左丞之职,遂授予陈琳。兼领王宫行人。馆丞本四百石官。王宫行人,可加官至双食六百石俸。 陈琳心满意足。 陈琳擅撰章表檄,风格雄放,文气贯注,笔力强劲。时与阮禹齐名。后世赞其檄文,“符檄擅声”,“壮有骨鲠”。 为国秉笔,为国发声。为蓟王喉舌。可谓实至名归。檄文经朝闻日报,广传天下。必振聋发聩,令敌闻之丧胆。舆论战的重要性,蓟王据拥大义,焉能不尽知。 “子远在否?”二人虽品秩有尊卑。然无外人在场,皆互称表字。以示亲近。 “孔璋且自升阁来。”许攸自黄閤上言道。 “閤,门旁户也”,又“宫中之门谓之闱,其小者谓之闺,小闺谓之閤。” 汉时建筑,门上必有阙。故黄閤,便是黄门也。司马迁《报任少卿》:“身直为闺閤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巖穴邪!” 意为:身为禁宫中的臣仆(宦官),哪能过隐士一样的生活呢? 此乃太史公因李陵事,而身受腐刑,自行鞭策之语。闺閤之臣,意同黄门宦官。 辅汉大幕府设立黄閤,意为近臣也。 许攸得此厚待,焉能不效死力。 黄閤居南,故称南閤。亦可知,经由此处,出幕府南门,需经閤、闺、闱,小、中、大,三道门。 因何笃定是内外,而非左右。 只因左右小门,称掖门。若远离正门,称角门。 位于三重门内。足见持重。 待陈琳升阁来见。许攸正奋笔疾。 一日公文,堆满案。公务繁忙,可想而知。 陈琳不敢打扰,侧坐静候。直至许攸自行停笔。 这才慨叹:“子远,得其所用也。” 许攸笑答:“知我者,孔璋也。” 言罢又问道:“所为何来?” “自逃离京师,董贼虎口。出仕蓟国,得享高俸,心中时有不安。”陈琳言道:“却不知,是福是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1 锥处囊中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孔璋即来则安。家中老小宜早做安排。”许攸笑道。 “家小已自广陵登船。不日当可抵南港。”陈琳答曰。 “如此,何患之有?”许攸笑道:“蓟国千里稻作,九河贯通,枝津纵横。四百城港,十万精兵。‘北有蓟,莫纵缰’,‘横海纛,速让道’。何况你我皆‘蓟吏’。立家王城,便是灵辉殿上,亦有一席之地。” 陈琳这才醒悟:“子远言之有理。” 许攸一语中的:“孔璋之所以顾后瞻前,只因尚未适为蓟人。” 略作思量,陈琳这便信服:“诚如子远所言。” “孔璋饱读诗,长于文章。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为门下报馆丞,为国秉笔,正当大用也。” 贤良之士,立于世间,譬如锥子放在囊中,锥尖会自行露出。比喻有才之人,不会长久埋没,终能显露头角。用于陈琳,亦称恰当。 言及四百城港。陈琳面露钦佩:“(蓟)国之繁盛,不亲临不可尽知也。” “事戒不虞曰知备。”许攸答曰:“我主行事,未雨绸缪,以备不虞。耕一余三,已称无患。今又南下荒洲,辟三熟美田。耕一何止余三。上计属吏常言,即便国遭大害,十年颗粒无收,单凭海外寄田,亦可丰衣足食。如此戒备,可想而知。” “海外荒洲,当真三熟否?”陈琳将信将疑。 “王母言,中夏地薄。此言,必有所出。”许攸叹道。 “主公迁十万新野流民,南下象林苑。当为营城圩田。”陈琳又想起一事。 闻此言,许攸眼中一闪精光,不由叹道:“主公乃不世之仁主也。” 陈琳一愣:“莫非行,远迁辟祸?” 见许攸笑而不语。陈琳亦不多问。终归智者千虑,庸人何须自扰。 于是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於虑也:宁受人之欺,勿逆人之诈,此警惕于察也,二语并存,精明而浑厚矣。” 离别时,许攸又赠良言:“孔璋乃赤诚君子。既遇明主,当不讳直言。切莫藏私,切毋顾左右而言他。无惧祸从口出。只需言之有物,而行有恒。则,此生无忧矣。” “多谢子远。”陈琳肃容下拜。 一言蔽之。投其所好,万勿投其所恶。 论明主的自我修养。 比起陈琳,骤得高俸,心生不安。许攸处变不惊,高士风范。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只需恪守臣节,奉公职守。此生必不辜负。 许攸家人亦先行入府。 真二千石高官府,前中后三进院落。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四时不谢,八节长青。舒适怡人,冬暖夏凉。 虽处北国,却大道通都,舟行四海。便远隔万水千山,亦可遇见。 国大无疆,果不其然。 许攸忙里偷闲,送走好友,又埋头公文。所幸,洛阳时曾为尚令,多有历练。然幕府诸事之繁,远非洛阳可比。尤其四方都护,天下属国,皆归辅汉大幕府所辖。由各属国都尉领护。属国各自享有治权。多与蓟国通商互市。结为姻亲,亦不在少数。大汉家国天下。以家事论国事,亦屡见不鲜。 故蓟王设少府并门下署,掌管王国家事。往来事宜,幕府与门下署,多有交集。许攸亦需逐次阅览,而后转送门下二曹。 除此之外。幕僚考核,人事任命,皆出南閤。许攸作为南閤祭酒,亦有择选幕僚之权。如南閤主簿等,皆可自聘。 主簿一职,许攸亦有心仪之选。正是与前冀州刺史王芬,共谋废先帝之沛国周旌。先前已命人传,不日当举家来投。既为同党,自信赖有加。许攸急于立足,陈琳、周旌,皆可为心腹也。陈琳长于文章,周旌重诺轻死。一文一武,大有所为。 真二千石俸,月得谷百五十斛,一岁凡得千八百石。双食加倍。春腊二赐再倍之。授民爵十六等之大良造,岁俸八百石。授田八十六顷,授地八十六宅。另授海外三熟寄田,八十六顷。 闻海外三熟寄田,皆以亩产十五石计。八十六顷寄田,年得新谷,六万四千五百石。折钱一千九百三十五万。 蓟国薪俸,不取钱谷各半。海外寄田,皆折算成钱,足月发放,存入赀库账户。 单寄田一项,便如此丰厚。可想而知,许攸一年所得,不下五千万。 五千万蓟钞的购买力,有目共睹,何必多言。 一家老小,吃穿不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谋其政,不得其获。手握大权,却无享高俸。必想方设法,折权变现。此乃人性使然。与其严防死守,坐视吏治崩坏。 不如明以照奸,高薪养廉。 切记,高薪养廉,非明主不可为。若是庸主,行此举,不啻姑息养奸。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便是臣道。 换言之。古往今来,臣所衣食,皆为君授。君不授,唯有取之于民。 理解了君臣之道。再观凡蓟人薪资,皆由赀库发放。雇主与佣工,签订券。佣工按约定完成,由将作寺出具完工证明,佣工便可入市楼交接券。不出三日,薪资到账。 此乃,君之道。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行事,多如此风。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如若不然。少君侯必有此问:我家待你如何。 国风如此,民风必如此。 年入五千万。如许攸自叹,心满意足矣。 知晓报効,又知投其所好。至于人性之弱,当可避免。 楼桑,太医寺,病舍。 赵云、陈到,自随船归国。便在舍中静养。 赵云腿伤日渐痊愈。陈到亦完好无损。华大夫亲来诊治。言,不日可出病舍。 陈到归心似箭,欲早日将老母接回。 赵云当与他同往。 家马令苏双,隔三差五便来探望。言,已为陈到选好神驹。 只需二人痊愈。日行千里,此去汝南,数日可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2 绕梁余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赵云、陈到,一战成名。 尤其当阳长坂,赵云怀抱麟子,单骑救主。陈到孤身守阙,力保不失。少年英雄,海内蜚声。便是蓟王义弟,亦同来探望。足见英雄相契。 “子龙家人安否?”陈到百无聊赖。 “有大兄守护。”赵云答曰:“深山学艺十余载,少小离家。今既已出仕蓟国,自当将家中老小,接来安居。” “可先去常山。再赴汝南。”陈到言道。毕竟常山国毗邻蓟国。来去不过数日。 “也好。”赵云亦不客气。 二人今为左右中垒校尉。何言二千及冠。 中垒即中军。幕府五将,中垒将军乃四凶之典韦。四神、四凶,皆有其主。蓟人又出“五凤”之说。 凤乃百禽之王。五采而文,雄凤雌凰。品性高洁,“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身负五文:“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 释曰:“夫木行为仁,为青。凤头上青,故曰戴仁也。金行为义,为白。凤颈白,故曰缨义也。火行为礼,为赤。凤嘴赤,故曰负礼也。水行为智,为黑,凤胸黑,故曰尚知也。土行为信,为黄。凤足下黄,故曰蹈信也。” “见则天下大安宁”。 五凤喻五将。必负五采华文。如此绚烂,非少年英雄莫属。 坊间传闻,马超、赵云、陈到、张绣。或已入列。另有一人,尚未出世。 说人言之凿凿,却惹茶客不满。 既是列宿,必与天和。世有五凤,何以独缺一人。 说人笑言,天时未至也。 话说。一家之言,亦不尽然。便是街头街尾,两家茶馆;前后二日,一人之言。亦有出入。五凤之选,如张郃、魏延等,常罗列其中。然凤五之数,却无有差别。 楼桑,大溪地,南溪衢。 马超家后院。 马超并好友皆在。众人年岁渐长。少时小名,多已不用。潘獐儿,名唤潘璋,取字文珪。朱獾儿,名唤朱桓,配字休穆。另有魏疏、魏延兄弟二人,常来常往。 “赵云、陈到,一战成名。今位列中垒二校。张大哥,自幼从军,屡立战功,今不过军司马。”潘璋怀抱羔羊,大声言道:“若当阳长坂,我等俱在。岂独二人扬名。” 马超数夺赛马总冠军。演武场更未尝一败。名动西林并楼桑。人送绰号“锦马超”。国中少年,争相结交。便是蓟王义弟,张飞、太史慈、黄叙,亦常来拜访。 得西林令阎志通禀。乌桓莲妃,几欲将西乌铁骑交由马超统率。只待马儿长成。 蓟国兵精将勇。诸如西乌铁骑、西林骁骑、安次突骑、并州狼骑、北地游击、鲜卑王骑,皆是精骑之属。黑山、白波、锦帆,亦不逞多让。另有板楯蛮、青州兵,不一而足。更有白毦精卒,勇冠三军。 诸如四郡亡胡、辽东游侠,西域佣兵,多行客庸。不入正规序列。蓟国兵戎之盛,亦不弱文笔分毫。 尚武之风,深入髓里。加之羌胡,学文不易,学武遂成大势所趋。尤其父辈在军中。所积功勋,笔笔录入在案。可在军市,自由兑换。家中子弟,皆得其利。楼桑兵甲,蓟国武备。自幼傍身,形影不离。 马超等人,自不例外。尤其超父马腾,为护氐校尉。今亦隶属辅汉大幕府。知长子马超,日有精进。亦关爱有加。更何况还有好友张郃,领一千安次突骑。历次征战,多有功勋。常为马超等人,换取军市遗珠。 话说,蓟王南征。自林邑王宫,带各国佳丽三千回。入籍乐府,传授歌舞汉仪。学成后,分置各坊。今多已嫁娶。 入籍,便是蓟人。不可等闲视之。 众人正言赵云,忽闻前院马蹄。 “必是扑霜!”潘璋一跃而起,冲出门去。 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张郃。身后还缀有一辆安车。乃新纳夫人。 “大哥!” “璋弟。” 众人赛马相识。张郃年纪最长,故被认作大哥。汉人称“兄”,因幽州多北人。尤其涿郡,汉胡杂糅。“阿兄”,常唤“阿哥”。传闻,音出鲜卑语“阿干”一词,“阿干”,意为父兄。因饶妻制,又说“长兄为父”。故“父”、“兄”共用一称呼。经与汉人杂居,遂演化成“阿哥”。 少时,马贼王女阿招,唤“太史哥哥”。便是胡语汉译。如此称呼,幽州屡见不鲜。 蓟国和合之风,更助流行。 张郃尚不及冠。然阵前厮杀,必然早熟。家中恐刀剑无眼,伤及人伦,乃至性命不保。故先行娶妻。传宗接代。 “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 《蓟法》:“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 民爵一等,可纳妾。至五大夫爵,可纳二妾。 张郃为军司马,秩比千石。月谷八十斛,年九百六十石。另赐民爵十二等之“左更”,岁俸六百石。授田七十八顷,授地七十八宅。比六百石以上至千石,官邸为二进院落。比二千石以上至中二千石,官邸为三进院落。万石国老,独享四进院落。 军司马,年足可得千四百六十余万角钱。 可娶一妻二妾,可乘骈马公车。 家人本欲先为张郃纳妾。待及冠,再娶贤妻不迟。张郃固辞不就。逼急,只说愿先娶妻。 父母斥责。 张郃对曰:长子岂能庶出。 父母这才醒悟。 大汉母凭子贵。 张郃父母,遂携重资,登四方馆。求馆长朱建平,代为择选。朱建平婉拒资财,却尽力而为。取乐府名籍,上陈生辰八字,逐一匹配。为其觅得良伴。 此女虽出林邑王宫,容貌秀丽。然却是未嫁之身。新婚之夜,同牢合卺。这才吐露实情,非林邑王嫔妃,乃林邑王女也。 大难临头,避入后宫。为乱军裹挟,抄掠邀功。北上入乐府。 恐延祸夫君满门,故相告实情。 夫妇相敬如宾。翌日,张郃如实上报。得蓟王赦免,这才得偿所愿。 公孙长姐笑问,何以开一面。 刘备附耳言道:今日若拒张郃,他日如何全子义? 终归罪不及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3 十有八九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太史慈与马贼王女阿招,自幼竹马青梅。不出意外,太史慈非阿招不娶。且有义兄美玉在前。蓟王家娶妻娶贤,无有门户之见。 大丈夫只患功名不立,何患无妻?” 且北人怒杀父兄,却不害母亲。杀父并无大仇。且自迁入西林,妇孺皆认刘备为主。称“大人”。故西林邑中所居,皆刘备部族。与大震关城、北海冬宫各部,如出一辙。 刘备继鲜卑大单于之位。今又加王后公孙氏,为大阏氏。凡东胡王妃,皆号阏氏。再有四百年汉匈和亲,漠北无王庭。匈奴南下,归附大汉,早成惯例。身具天家血脉,为汉室宗亲的蓟王刘备,于北人而言,自不是外人。 依照草原道义,刘备自是大单于无疑。 此礼法道义,深刻影响塞外草原。非刘不王,更深入人心。 正因牵挂义弟,刘备才抛砖引玉。赦免林邑王女。蓟王行事,忠义两全,道义为先。 林邑王窃据汉境,裂土称王。不忠在前,不义当先。蓟王赐加黄钺。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光复旧县,亦功在社稷。无可指摘。且只诛首恶,善待从众。更无损道义。 赦免林邑王女,自是仁义之举。 大汉一藩,手握强权。俯首称臣,感激涕零,尚且来不及。如何敢生异心。更何况一介女流之辈。为人妇,为人母。一人为祸,累及三族。何其不智也。 言归正传。 谓成家立业。张郃成亲后,亦添稳重。新婚燕尔,举案齐眉。 扶夫人下车,入堂拜见超母。再独去后院,寻马超等一众兄弟。 “大哥。”马超等人,整衣来见。先前喂羊,衣衫不整。潘璋先出相迎,众人后至。 “众贤弟。”张郃含笑回礼。 共入干栏重楼二层,马超居室。 重楼五层,层层皆置前后大平座。檐窗已先于邻里,换装双层清钢琉璃。左右无不艳羡。皆知乃赛马所获。来路清白。 多年前,时楼桑令乐隐,见缝插针。沿西林边界排建高楼、院落。安置分到楼桑的千户北地羌人。又以清溪为界,辟成北溪、南溪,二街衢。每衢五百户。前院良田,户户五十亩,下楼便可耕种。周围皆东羌族人,抱团取暖,互相帮衬。掐指一算。自打举族贩来,已历经数载,生活安逸。早成蓟人。 后院林中野地,今亦盖满连绵楼宇。横三竖五,纵横街衢,合称大溪地。蓟王舅父、儒宗门徒,先后迁入。聚拢繁华,远超先前。 楼桑乃蓟国商都。商贾齐聚,八方客来。西林港,横跨清溪两岸,港东背靠大溪地。将西林与楼桑连成一体。西林、楼桑二地,城港相加,常住人口破百万。其中蓟人五十五万。客庸四十五万。谓客庸者,多与蓟人沾亲带故。假以时日,买田迁户,入学落籍,因功入籍,皆可为蓟人。尤其周遭部族,嫁入蓟国者,十有八九。此非虚言。 三郡乌桓,十四部鲜卑,南北高车,甚至南匈奴,牧民之家,八成以上,皆与蓟人结亲。得姻亲担保,便无需五户联保。可入蓟国,经商学艺,客庸千里国境,往来四百城港。便是应募佣兵,亦有权限。 如前所说。凡客庸,皆录入《客籍薄》。满五载,得雇主举荐,五家连保,便可落籍。若无五家亲眷,亦无五家雇主,则由市楼据客庸口碑,代为作保。落籍后,享有蓟国《圩田制》并《二十等爵》,及《蓟法》所定立之诸多便利。 便是客庸,晋升之途,蓟国亦设置完备。治下吏民,皆有出路。 蓟国爵民,已取代豪门大姓,为国之基石。 国中大儒,先前还忧心,千里国土,不够分割。自蓟王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忧思渐止。待万舟并发,救回帝乡百万民。将蓟国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前,先放之于大汉十三州。几成天下共识。 尤其幽、冀、并、凉,四州,渐与蓟国趋同。众皆以为,河北之地,当先于十三州并入。 此乃大势所趋。谓“天命不可违”。 合肥侯割据江左之心,人尽皆知。若再失河北,今汉当真气数已尽。 “营中可有军情。”马超问道。 “四海升平,何来军情。”张郃笑道。 “既如此,为何演武场并白湖(水军)大营,操练声不绝于耳。”朱桓又问。 “王傅治军,向来如此。”张郃又答。 “闻洛阳又出权臣,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知,国中作何解?”马超问道。 “董卓必死于非命。”众兄弟当面,张郃亦无须顾忌:“那时,主公上洛勤王,还是另立新君,尚未可知。” “王上于易县立甘泉宫。安置甘夫人并麟子。闻,亦有人上疏,改易县为易京。若易京立帝,据河北半幅汉土,当易如反掌。”潘璋忽道。 “何以知之?”张郃反问。 “乃听阿父宴上所言。”潘璋父潘鸿,为横海左校。与右校朱盖,并吕冲、魏袭二绣衣尉,皆为蓟国宿将。追随蓟王多年。会宾客大宴,此言既出,必有所指。 潘璋又道:“门下司马祭酒,今为万石国老。为与之相配,王上擢升门下署,五绣衣尉,秩比二千石。家宴时,吕、魏二位叔父,皆在。” “吕、魏二尉,执掌顺阳卫多年。论忠君护国,无出其右。”张郃言道:“却不知,擢升绣衣吏,是否与此相关。” “十有八九。”潘璋言道:“绣衣吏,监察百官,拱卫王都。出则直指,闻风奏事。王上此举,必与另立帝都相关。” 众皆心领神会。正因要在王都之外,另立帝都。故蓟王扩充绣衣吏。拱卫新都。 朱桓却道:“若洛阳生变,王上勤王上洛。另立新帝于旧都,命绣衣吏拱卫,亦未可知。” “有理。”马超言道:“天将变矣。今汉国祚将尽。正是我辈,风起云涌时。” 张郃笑问:“孟起欲乘风乎?” “只恨年岁不足。”马超言道。 “无妨。”张郃劝道:“逐鹿天下,非一日之功。诸位贤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4 徒有虚名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马超忽道:“王上之所以,坐视时局崩坏。只因大汉十三州,徒有虚名。” “何以见得?”张郃忙问。此语出自兄弟之口,自当问清缘由。若无所指,恐为人诟病。 多年前,马超母子,并北地十万羌人,不分男女老幼,被“着匈奴衣胡”一锅端来蓟国。正因如此,故有感而发:“大哥本鄚人,璋弟老家桂阳,桓弟祖籍荆州,我乃扶风茂陵人。可谓地北天南。然却相聚于此。安居乐业,甘为蓟人。料想,千五百五蓟人,皆如你我这般。且问大汉十三州,除去世家豪强大族,蟊贼佃户,还剩几人?” “闻黄巾乱前,十三州广有五千万众。乱后只剩二千万口。如今千五百五,皆为蓟人。十三州百姓,所剩无几。”张郃言道。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下百姓,皆奔国中。十三州,还有何所谓?”马超自拜入蔡少师门下,学业有成。蔡少师常言,吾门千里驹。足见爱护有加。 “王上曾言,豪门、寒门,皆是百姓。”毕竟出身不同,潘璋斟酌言道:“即便十三州遍地豪强宗贼,亦不可不救。” 马超信服:“言之有理。” 张郃却另有体会:“孟起言下之意,汉帝于我主,已成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 “弟,正有此意。”马超答曰。 “中夏地薄。”朱桓忽有感而发。 潘璋心领神会:“海外寄田,一年三熟。若只论地利,大汉十三州,多有不及。” 马超忽道:“王上之所以,坐视时局崩坏。只因大汉十三州,徒有虚名。”“何以见得?”张郃忙问。此语出自兄弟之口,自当问清缘由。若无所指,恐为人诟病。 多年前,马超母子,并北地十万羌人,不分男女老幼,被“着匈奴衣胡”一锅端来蓟国。正因如此,故有感而发:“大哥本鄚人,璋弟老家桂阳,桓弟祖籍荆州,我乃扶风茂陵人。可谓地北天南。然却相聚于此。安居乐业,甘为蓟人。料想,千五百五蓟人,皆如你我这般。且问大汉十三州,除去世家豪强大族,蟊贼佃户,还剩几人?” “闻黄巾乱前,十三州广有五千万众。乱后只剩二千万口。如今千五百五,皆为蓟人。十三州百姓,所剩无几。”张郃言道。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下百姓,皆奔国中。十三州,还有何所谓?”马超自拜入蔡少师门下,学业有成。蔡少师常言,吾门千里驹。足见爱护有加。 “王上曾言,豪门、寒门,皆是百姓。”毕竟出身不同,潘璋斟酌言道:“即便十三州遍地豪强,亦不可不救。” 马超信服:“言之有理。” 张郃却另有体会:“孟起言下之意,汉帝于我主,已成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 “弟,正有此意。”马超答曰。 “中夏地薄。”朱桓忽有感而发。 潘璋心领神会:“海外寄田,一年三熟。若只论地利,大汉十三州,多有不及。” 张郃却另有体会:“孟起言下之意,汉帝于我主,已成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弟,正有此意。”马超答曰。 “中夏地薄。”朱桓忽有感而发。 潘璋心领神会:“海外寄田,一年三熟。若只论地利,大汉十三州,多有不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5 更始决裂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卢暒所谓“四面合围”。便是曹孟德所言『反·远交近攻』之计也。 蓟王立四方都护,隔绝四裔,拱卫中夏。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先中西域而立幕府。又开漠北、东瀛、**都护。分设四辅将军领衔。各陈精兵五*。再加天下属国,汉室宗王,蓟**轻松组建百*大军。四面齐攻,天下可定矣。 “为夫所虑,乃是利弊。”刘备言道:“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今合肥侯割据寿春,董卓立帝洛阳。即便董卓死于非命,尚有合肥侯领关东群雄。大江上下,宗贼遍地。天下宗王,虎视眈眈。稍有不慎,群贼蜂起,乱舞群魔。” 卢暒这便醒悟:“天下皆以夫君马首是瞻。是尊王攘夷,还是另立社稷。群雄皆拭目以待。夫君需权衡利弊。一意孤行,反授人以柄。” “美人所言极是。”刘备不置可否。 胡旋舞罢,蓟王遂与诸妃共浴。稍后宽衣解带,同赴巫山云雨。 月朗星稀,寒霜满地。安车驷马,回城车驾。 儒宗郑玄,与双博士祭酒服虔,暖炉对坐。蓟国安车,大利机关。车厢阔长,华室生香。 席间未能尽兴。服虔再温美酒,与郑玄对饮闲话。 “先生席间似有未尽之言。”服虔为太学坛并王子馆,双博士祭酒。且与儒宗相交莫逆。说是心腹,亦不为过。故深知儒宗。 郑玄落杯笑道:“卑不谋尊。主公心意,我等臣下,岂能妄自揣测。” 服虔心领神会:“先生已知主公行事矣。” 郑玄叹道:“我主既全甘夫人**性命,心意不言自明。” 所谓一语破天机。服虔略作思量,这便醒悟:“我主当效光武矣。” 郑玄言道:“遥想当*,王莽篡汉,天下大乱。光武随兄起兵于南阳,号‘舂陵军’。(更始)三*,与更始决裂,即位于河北鄗县南千秋亭,尊(汉)元帝为皇考,光复汉室,定都洛阳。历经十二载,灭四方割据,拾祖宗神器。后励精图治,『柔道』治国。整饬吏治,省减吏员;厚赏功勋,休养生息;大兴儒学,教化*民,遂成‘光武中兴’。” “更始决裂。”服虔一语中的。 郑玄笑叹:“少时,卢少保断言,我主‘可比光武’。时至今日,何必见疑。” “原来如此。”服虔亦叹道:“《》曰:‘惟克果断,乃罔后艰(惟果断在先,方无后难)’。我主历来如此。此事焉能例外。” “诚如子慎所言。”郑玄举杯与之共饮。 落杯后,服虔又问道:“许攸其人,究竟若何?” “乃足智多谋,才智高绝之士。”不料儒宗评价竟如此之高。 “何以见得?”服虔求问。 “甘夫人之事,足见端倪。”郑玄言道:“不惜以身涉险,正本溯源。沉舟障道,自断后路。斜趋汉津,已料知我主心意也。” 服虔慨叹:“断汉水上溯樊城航路,又领甘夫人斜趋汉津。便是料定我主,必自汉津登岸。” “能有此谋者,当可与贾文和比肩。”郑玄言道。 “无怪我主重用。”服虔信服。 “谋略只有优劣之别,并无善恶之分。为主设谋,必投其所好。为握胜算,而无所不用其极。一言蔽之,损人利己。能为谋主者,皆不世之才。因时而变,因人而异。故曰,上行而下效是也。”郑玄深知谋主也。 服虔叹道:“谋主,非我辈可及也。” “子慎精于学识。非谋略见长。”郑玄宽慰道:“故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也(注①)。’” 儒宗言下之意,治国并非只凭谋略。士农工商,各有所长;文经武略,皆有裨益。治大国,如同烹制鲜美:酸、苦、辛、咸、甘“五味”;春酸、夏苦、秋辛、冬咸,兼有滑、甘“六和”;需与一*十二月之食,相辅相成,调和相济。故治大国,五味、六和,缺一不可。 “服虔受教。” 董卓尚未授首。然蓟国上下,已论其身后事。 远见卓识,可见一斑。 蓟王利落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先前,与恩师促膝长谈。 恩师问:为帝可乎? 蓟王答:可也。 只需权衡利弊。于国于家,于人于己皆有裨益,何乐而不为。即便不能全其美。只需利大于弊,亦可称帝。 天下民心所向。便有豪强宗贼障道,又有何惧。 再者说来。蓟王春秋鼎盛,何必心急。 北宫,瑞麟阁。 一夜酣畅淋漓。神清气爽,饱食更衣,蓟王入阁理政。 士贵人等,领瑞麟博士,恭候多时。 “可有要务。”蓟王笑问。 “今日无急。”士贵人答曰。宋贵人昨夜侍寝,必然迟睡。 “国策何去何从,众皆议论纷纷。”马贵人进言道。 “有何异见。”不出蓟王所料。 安贵人答曰:“尊王攘夷,独握神器,兼而有之。更有‘中夏地薄,譬如鸡肋’之言。” “中夏地薄,不可废耕。宗贼祸乱,不可弃家。”自家人前,蓟王遂道明心意:“大汉十三州,乃祖宗基业。锱铢必较,寸土必争。” “夫君明见。”安贵人眸生异彩。 “洛阳情势如何?”蓟王又问。 “王太仆暗中联络义士,不日当除董贼于宫门之下。”安素答曰。 “**公主又如何?”蓟王乃汉室宗亲,先帝骨血,自当保全。 “**由卫将军张济,并中郎将张绣,将兵守卫。张绣位列五凤,当可保公主无碍。”安素又答。 “《诗》曰:‘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蓟王笑道:“道听途说,自有**风来。” 士贵人柔声进言:“甘夫人,宜早入宫。” “阿斗之母,不可弃也。”蓟王亦有决断:“待甘泉宫营毕,再昭告天下,告庙列祖不迟。” “甘泉宫,非一日之功。待造毕,天下定矣。”士贵人心领神会。 “嫡长子并麟子,如何安置。夫君亦需早决。”士贵人又道。 “为夫知晓。”刘备轻轻颔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6 假有天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如不出意外。 嫡长子当承蓟王位。余下诸子,女为县主,子为海外藩国之主。虑母之出身,就近安置,最大得利。西域诸妃子,择都护百城封之。东胡诸妃子,当分封半岛及近郊。十夷王妃子,自是**无疑。诸如七妃子、安氏四妃子,则封国内。 人各一支开拓舰队。人员辎重齐备。拓荒立国,大势所趋。 或有人言。远离故土,恐为人所乘。尤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有人煽风点火,枉顾骨肉亲情,行离间毒计,又当如何。无妨。紫渊王子馆,便为教导百子所置。若言传身教,谆谆善诱,仍不足以归心。 妄动刀兵者,必绳之以法。 大汉一藩,广济天下。五胡四夷皆臣服。何惧蕞尔小国,些许乱军。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终归实力与野望相匹配。 若后继无人,国无明主。乃至倒行逆施,苛政猛于虎。*民饥流,怨声载道。天下共讨之,亦怨不得旁人。 终归江山代有人才出。天下神器,唯有德者居之。 十一月中。 大河冰封,渤海冻结。四海船商,拔锚起航。巨马水路,终为蓟人所用。泉州闭港。海船纷纷转往金州等,蓟国不冻良港。亦助推当地,商贸繁盛。此亦是地利使然。隆冬前后三月,大河虽千里冰封。然长江却奔流不息。更加海外诸港,往来不绝,藏冬之隆,获利巨丰。 冬初信风,正当其用。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季分明,因时化育。因地适宜。北国冰冻三尺,然日南冬暖花开。如春四季。节气自与蓟国,大不相同。无需恪守陈规。四季不冻如日南者,海外荒洲过半。通商蓟国不冻良港,尤胜先前。 蓟王言,祖宗基业,寸土必争。中夏先民,历经数千*,繁衍生息。又岂是一句“中夏地薄”,能够道尽。 《素》曰:“地薄者,大物不产;水浅者,大鱼不游;树秃者,大禽不栖;林疏者,大兽不居。” 然“物固莫不有长,莫不有短,人亦然。故善学者,假人之长以补其短。故假人者遂有天下。” 繁衍出文明初火的神州大地,如何能轻弃。 楼桑老宅后院,家马寺。 赵云、陈到,伤愈入寺。挑选良驹。 赵云已有白龙。只需假以时日,治愈眼疾,则无忧矣。陈到先前获赠西极马,半途倒毙。家马令苏双,有言在先。待伤愈,当为其挑选千里驹。 此亦是蓟王之意。 蓟王后院大马厩,堪比先帝西园厩马。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历经苏双优选繁育,各个异常神骏。论饲马,蓟国无出苏双之右。 且苏双与蓟王,少小相识。感情深厚。蓟王“苟富贵,无相忘”,亦是美谭。为时人津津乐道。 陈到择马,不啻蓟**妃。 槽头千里驹,争强好胜之心,溢于言表。陈到少***,亦难免眼花缭乱。 依次看过。又走回赵云身边。 低声问道:“何马可比白龙。” 赵云言道:“且看此马。” 陈到顺看。但见一匹神驹,通体如墨乌黑。唯鬃尾略显青灰。“蹄至背高八尺,头至尾长丈二”。果称神骏。 陈到越看越喜:“此马何名?” “名唤‘风骊驹’。”苏双答曰:“又唤‘相风乌’。” “何为相风乌。”陈到又问。 “相风乌者,铜鸟也。饰于高处。”苏双答曰:“前汉时,‘长安宫南有灵台,高十五仞’,上‘有相风铜乌,遇风乃动’。便是指此。” “可否一试?”陈到又问。 “可也。”苏双遂命人备好鞍具,牵出马间。 陈到徐徐靠近。伸手接过缰绳,牵马遛行数圈。乘其不备,翻身跨上。 相风乌怒急暴走。 “速避!”一干人等,慌忙躲避。 陈到坐稳马背。任凭相风乌暴跳如雷,驾雾腾云。亦无法甩脱。 待力竭,遂驯服。 “哈哈,多谢令君!”纵马冲突,迅捷如风。陈到大喜过望。 “无妨,无妨。”苏双又道:“且去演武场量身,定制将官甲。” “得令。”陈到遂与赵云同去演武场。 演武场下函匠,为将校量身定做将官铠。自赵云、陈到归国。专属吞光甲片,便已不惜工本,加紧锻造。吞光铠乃蓟国顶级甲胄。即便历经多次改良,成甲率亦十不存一。尤其吞光搪瓷釉,极难附着。稍有鼓凸,前功尽弃。 历经:锻坯、磨光、酸洗、水洗、烘干、喷砂、搪烧等诸多工艺。甲片好似龙鳞。故釉面鼓凸起泡,俗称“鳞爆”。凡有鳞爆,甲片遂弃之不用。回炉重造,周而复始。 直至全无瑕疵,无可挑剔。再编纂成甲,号吞光神铠。 换言之,吞光神铠,乃是以吞光釉涂搪烧制的顶级黑龙鳞铠。爆鳞甲片,以赤玉研杵,碾磨成粉,用于革甲髹漆。如鼍龙铠、角端甲、水犀甲(注①)、封豨甲等,髹漆合甲,皆得其利。 既是五凤神将,必涂搪凤纹。二人甲胄纹饰。如各自马匹。二色玄白。 量体裁衣后,还需锻造称手兵器。 赵云手中丈八矛槊。乃师门所造。便是普通八面燕尾矛。花铁锻造。久练成习,如臂使指。陈到所持,亦非门兵刃。名唤钩镰戈。乃由长镰并长戈,合二为一。 《墨子·备城门》:“十步一长镰,柄长八尺。”便言此物。城防时,用镰刀削斩攀城人之手臂。陈到兵器随战马,毁于乱战。赵云手中矛槊,实过于普通,亦需精益求精。 锻造神兵,不可一蹴而就。需结合各自身形气力,看家武艺。轻重拿捏,长短皆宜。先造粗坯,再增减取舍,直至十全十美。 换言之。待粗坯造成,二人需常来常往,鏖战演武。直至打磨出称手兵器。 话说。蓟王义弟,为造专属兵器,历经十余载乃成。足见精雕细琢,精工细作。马虎不得。 闻当阳长坂。 “怀抱阿斗”并“守阙夫人”,二勇者演**将。 蓟国百姓,闻风而动。 演武场一票难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7 爱屋及乌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俗谓见多识广。又说:“三折肱知为良医。” 演武场看客,早练出一双火眼。赵云、陈到,一登场。人马如龙,气势如虹。陪练队伍,皆久经沙场,仍一败涂地。 二人并驾齐驱,往来冲突,无一合之敌。尤其手握粗坯,尚不及细锻。再加裹缠麻布,一身本领,折去对半。饶是如此,亦所向披靡。 便有人高声断言,必是*人敌。 左右无不心有戚戚。 闻二人皆入中垒,领白毦精卒。众皆信服。 蓟国精兵,各有名号。白毦精卒,首屈一指。乃绣衣吏之所出。尤其丹阳白毦,号步战无敌。随蓟王征战天下,履立功勋。中垒将军典韦,成名已久。逐虎过涧,周典并进。另有逆曳牛尾,伏虣藏虎,护军左校尉许褚。可与之相当。 今日一战,便是先前山越六骁帅,今护军六司马,亦闻讯而来。 蓟国十*精兵,皆百里挑一。白毦精卒,更是精益求精。历*来,虽有如西南夷犀甲勇士千余,夷洲山夷勇士千余,不断加入。今亦不过*五之数。皆分兵与典韦、许褚二将。为国之重器。 护军左校尉许褚,统领白毦八千。另有七千,编为幕府中军,由中垒将军典韦统领。 蓟王已下令。 赵云、陈到,各领二千五百白毦。于是护军六司马:金、毛甘,陈仆、祖山,潘临、费栈。并山夷司**比莫纳,齐来演武场,一探究竟。 众皆以为,赵云、陈到,乃国之上将。 齐入幕府,助典韦拱卫中军。我主当无忧矣。 幕府与封国并立。幕府五将各领精兵一*,另有偏裨二将,各领麾下五千兵马,拱卫大震、大散二关。军门都尉华雄,隶属中垒,率本部三千兵马守卫函园。换言之,中垒亦有一*精兵。 辅汉大将军营,计六*精兵。另有四*营士(营吏、工匠、商贾、辅兵)。合计十*众。 封国水陆大军,由蓟国双壁,护军将军黄忠,并横海将军黄盖,统帅。国中精锐,亦足有十*余众。且国中后备兵员充足。更有许多准军事武装,被编入佣兵组织。 若组联军。幕府、封国,必出为中军。余下各部,再由都护府、属国依次填补。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蓟国千里稻作,**大熟,一国济天下,蓟王犹不敢大意。另辟江表十港,海外寄田。便为囤聚粮草。 待天下有变,挥师南下,重整河山。 更有甚者。蓟国武备,细分层级。一伍一什,一屯一曲。如臂使指,整齐划一。 先前,有扬武校尉高览,入演武场交割兵马。个中情形,足见一斑:“盾弩一曲,刀盾一曲,突骑二曲,铁骑一曲;战马三千匹(一骑双马),驽马二千匹(一车双马),机关兵车一千辆。辅兵一千,百工营官若干。” 赵云骑射俱佳。五曲白毦,皆为精骑。 陈到步战无敌。五曲白毦,皆出丹阳。 余下兵车、营士,大同小异。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演武场火炼真金。更助扬名。 汉人素重**。长坂坡评,大热街头巷尾。事出必有因。 待入营交割兵马将令。二人告假,赴常山国接回赵云宗族。又马不停蹄,赴汝南,接陈到老母。一来一回,或至正腊假期。 岁末渐至,冰雪如期。 不等十一月末,大雪纷飞。 千里蓟国渠,两岸白雪皑皑,居中东流碧水。路上机关雪橇,自临渝入滨海道,转运新谷去辽海郡。百*南阳民众,初来乍到,立足将稳。尚不及营城、圩田。还需国中输送供给。得一季休养生息,待来*开春,当不误农时。 冬季施工,蓟国上下,驾轻就熟。冬季运送,亦不例外。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先前,洛阳京师,聚拢十三州之人气,四郭辖民百*之众。冬季车马不绝于道,亦不觉酷寒。如今人口凋敝,半数百姓避入函园。四郭遗民,只剩十之一二。门前可罗雀,路上车马稀。冰雪堆积不化,越显寒无比。 十*黄门,屡遭血洗。再加西园广厦千间,皆毁于大火。二宫内外,更显冷清。一切**诡计,皆被大雪冻毙。*不得已,不出暖室半步。 然十里函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水路断绝,仍有丝路流金。自蓟王归国就藩。二崤城中堡,瑶光殿多空置。今有五千西园妃入住,一时人满为患。 军堡更涌入*余西园卫。 西园八校,为先帝所置。拱卫何太后多*。今西园尽毁,何后尸骨无存。八校六神无主,皆归蓟王麾下。再加华雄三千兵马,拱卫函园,绰绰有余。 五千西园妃,如何安置。函陵令鲁肃,上疏求问。 二位国相谏言,宜当分批入蓟,填充王宫。却被蓟王婉拒。 先暂居园中。待甘泉宫建成,再送入离宫不迟。 到时,天下既定。甘夫人究竟何许人也,已无所谓。蓟**告天下,当不会提及。然告庙列祖,则无需忌讳。 如此天地人神皆知。阿斗名正言顺,入蓟王家门。 话说,史上张春华*老,色衰爱弛。司**宠幸柏夫人。逢患病卧床,张春华前往探视。司**斥道:“老物可憎,何烦出也!” 张春华羞愤难当,欲**自尽。诸子皆不食。司**遂被惊动,亲向发妻道歉,张春华乃止。事后司**对柏夫人言:“老物不足惜,虑困我好儿耳!” 司**为人如何,权且不究。 然足见母凭子贵。 (魏明帝曹叡)常从文帝(曹丕)猎,见子母鹿。文帝射杀鹿母,使(明)帝射鹿子,(明)帝不从,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因涕泣。文帝即放弓箭,以此深之,而树立之意定。 细究起来。曹丕立曹叡,亦是杀其母,立其子。 将心比心。蓟王与何后,并无深情厚爱。然虑及阿斗,蓟王又如何不善待。 杀其母,立其子。非仁主所为。爱屋及乌,便是立甘泉宫之初衷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8 火炼真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大汉四百年,母凭子贵。又说“子弱母壮,必乱天下”。二合为一,“子贵母死”。 影响之巨,可想而知。乃至北魏时,子贵母死,几成惯例。 蓟王三百子嗣。后宫妃嫔,皆有子女。若循此例,后宫无人矣。 阿斗出身,实过玄。然蓟王之所以深信不疑。除去诸如千里投怀,完璧产子等,诸多铁证外。时,何后私言蓟王,常做胎梦,仰吞北斗。遂取名阿斗。 闻此言,刘备如何见疑。 正如闻关羽、张飞之名,蓟王亦深信不疑。 冬季出行,终归不易。 自清钢琉璃并珍珠釉桨,大行其道。蓟王宫冬季采暖保温,日臻大成。一里之回,温润如春。 四海升平,八方宁靖。蓟王治大国如烹小鲜。万勿轻动。 内外国政,上下府事。左右国相,幕府三丞,自会秉公处理。无从决断,奏问蓟王当面。吏治之盛,可窥一斑。 后宫侍寝,亦从未间断。蓟王自行避孕,后妃皆无所出。眼看诸王子公主,渐渐长大。王太后螽斯衍庆,绵延子孙之心不止。 谓“换汤不换药”。三百云霞卫,日受重用。然却皆未得侍寝之幸。函陵令鲁肃上疏求问,五千西园妃如何安置。是否出王太后授意,蓟王不得而知。然,蓟王窃以为。三百子嗣,足以。 祖上中山靖王,不过百二十子。子女同算,亦不过三百之数。 蓟王三百子嗣,直追先祖。他日九泉之下,亦不弱分毫。 虽说多子多福。然多一子,便多一分地。国中四百城港,看似足够。然毕竟要传王爵大位。莫非只封嫡长子一城。 刘备窃以为,三百里蓟都,原临乡侯封邑,当不可分割。 三百子嗣,手心手背。其中纷繁复杂,可想而知。可怜天下父母心。 即为人父,当尽父责。 终归“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蓟王处处以身作则。再加王子馆名师言传身教。 诸王子,又岂不学好。 蓟王千乘之家,亦需“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只因老而无用,恐再无先见之明。蓟国千万黎庶,大汉十三州民,何去何从。皆需明灯指路。何来长明之灯? 子承父业,薪尽火传。 愚公尚且如此,何况明主乎。 窃以为。若能克定十三州,重拾祖宗神器。继任者,守成之君足以。只需不是陵夷之君。再续二百年炎汉,当无有差池。 二百年后,五胡四夷,皆为汉人。荒洲列岛,皆已汉化。五胡乱华,灭顶之灾,当可杜绝。不求刘汉万世基业,只求华夏万古长明。 大事尚未成功,蓟王仍须努力。 或有人问。 人伦之事,因人而异。后宫绝色,若只避孕期,岂无例外。 只因蓟王控驭之术大成。重垣迭锁,无有疏漏。另有名女仙,受益匪浅。 夏日温泉,便是冬日暖泉。温汤养生之道,何须“杜彦回”多言。沸涌如汤,疗治百病。亦非虚言。 是夜,蓟王宫游泳馆。 何妃引甘夫人,翩然而至。 何妃便是何氏小妹。先前,得何后做媒,并窦妃同嫁蓟王。何后假死脱身,为甘夫人。毕竟同胞姐妹。历经生死磨难,尤显亲情可贵。再相见时,各自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小妹,且慢。”入温舍中,需换穿鲛衣。再经温汤池,顺下流觞渠。却不知何故,甘夫人忽心如鹿撞。 “长姐何故迟疑?”何妃常来伴浴。温舍柜内,陈列专属鲛衣。正自行更换。 “先前,似闻人语。”毕竟初来,甘夫人颇有些患得患失,疑鬼疑神。 “夫君此刻,想必已入寝。”何妃笑道:“王宫之中,除夫君外,皆为妇人。便是遇见,亦无妨。” “小妹,言之有理。”甘夫人稍作喘息,这便除内服外衣,着素纱襌衣,换穿鲛衣。 鲛衣乃鲛皮制成。 所谓“鲛皮”,非是南海鲛人皮,亦非后世鲨鱼皮,实乃魟鱼皮。又称魔鬼鱼。体态扁平,略呈圆形或菱形,软骨无鳞,胸鳍发达,如蝶展翅,尾呈鞭状,有毒刺。多生海底。 时下鲛皮,多用于刀剑卷柄,装饰外鞘,诸如此类。 其中,黑点色白“梅花鲛”,尤受追捧。价格昂贵。然梅花鲛,斑点凹凸,过于粗糙,不宜制衣。 蓟王宫中鲛衣,皆为入手细腻之“蓝鲛皮”缝制。诸如蓟王所穿鲛裈,甚至不惜工本,用“珍珠鲛皮”缝制而成。 珍珠鲛皮,后世又称珍珠鳞。此鱼皮,雍容华贵,柔和迷人。表面如粒粒珍珠,镶嵌其上。此鱼全身布满银色珠点,游动时珠光绚丽,故得名珍珠鱼。 谓“量体裁衣”。蓟王后妃皆有专属鲛衣。长短合体,松紧适宜。 然甘夫人初来,且并未嫁入,尚无此待遇。 唯有寻柜中公用鲛衣,依次试穿。 一时春光乍泄。玉质柔肌,态媚容冶。果如月下聚雪。 所幸身旁乃闺中姐妹,并无外人在场。 饶是如此。何妃亦不由暗自心惊。 回忆当初,灯下一身春宫薄衫,玲玲剔透,玉润珠圆,为蓟王檀口温汤。 如今再看。风姿犹胜先前。 待勉强换穿鲛衣,何妃遂引甘夫人,共入温汤池,顺下流觞渠。 温汤浸泡,暖意升腾。四肢百骸,一时舒爽无比。 心驰而神往之。甘夫人再无芥蒂。先前长居西园。先帝时,亦出入裸游馆,流香渠。习得上佳水性。与何妃竞泳,不分伯仲。 流觞渠蜿蜒迂回,弥漫雾气。待入渠心,忽见露华水榭,另有她人。 众目隔空相对。各自如遭雷击。 倒是何妃,最先回神:“妾等,见过太皇。” 原来,水榭中不是旁人,正是二宫太皇。 “同渠共浴,无需拘礼。”窦太皇亦醒悟。言罢,又冲甘夫人言道:“一别经年,夫人安否?” 闻夫人二字。甘夫人亦得心安:“谢太皇顾念。妾,死里偷生,苟活而已。” 不等窦太皇来看,董太皇已开尊口:“何不座上一叙。” “遵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9 幸有一子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水榭有玉石阶,通往渠水。 暖玉生烟,如雾似幻。 拾级而上。甘夫人与何妃行礼后,双双入座。 水榭,由火山(石)条石筑基,阴沉大木悬空搭建。人居泉上,水绕楼榭。云蒸霞蔚,宛如仙境。蓟王常与后妃,游曲水至此休憩。欢声笑语,绕梁余音。 四人对坐,心思各异。万籁俱静,一时无语。 “先前,夫人登船,劫走贵子。便为今日相见。”董太皇有感而发。 时与窦太皇二人,行陈仓暗度之计。假送嫁为名,双双弃宫潜逃,北上辟祸。不料被何后识破。明以华云号相送,却携人潜入暗道,一举掠走贵子。令董太皇北国立帝之苦心,付诸东流。悔恨交加,乃至一病不起。若非蓟王帘下宽慰,恐已撒手人寰。今日相见,骨鲠在喉。 王美人贵子,便是董侯。亦是当今董卓所立天子。 “太皇明见。古语曰:‘蝮蛇螯手,壮士解腕。’为求脱身,唯行此计。”甘夫人诚实作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时至今日,亦无需后悔。 “那时,夫人已知,史侯无从久居大位。”董太皇又问。 “荀子曰:‘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甘夫人答曰:“妾,窃以为。权谋之术,先权而后谋。唯大权在握,方能顺势而为,操弄权术人心。无权而谋,乘危履倾,自寻死路也。” “时史侯为帝,何谓无权?”董太皇反问。言下之意,贵为九五之尊,岂无皇权。 “凡今汉,言独揽大权者,又岂是少年天子。”甘夫人答曰。主弱臣强,几成今汉惯例。 “唉……”董太皇一声长叹:“夫人果称神智。” 窦太皇遂问:“计谋与权谋,有何异同?” “同为损人利己。”甘夫人答曰:“不同在于,计者,算也。权者,衡也。” “算、衡,又有何异同。”窦太皇追问。 “算者,取其重。权者,取其平。”甘夫人又答。 “夫人言下之意,『算取轻重,权择平衡』。”窦太皇心领神会。能有此真知灼见,甘夫人果有神智之名。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甘夫人并未说破。言语间,似有所保留。 “蓟王擅谋乎?”董太皇忽问。不刨根问底,又岂能甘心。 “蓟王情长远谋,焉能不善乎?”甘夫人反问。 “蓟王行事,计(谋)乎,权(谋)乎?”此乃董太皇,真心求问。亦是心中所忧。 “爱恨分明者,如何行权谋。”甘夫人一语破天机。 “心中必有轻重。”不料窦太皇,竟已领会。 一直枯坐无言之何妃,忽出惊人之语:“计分善恶。而权谋无。” “何以见得。”窦太皇眸透赞许。 “袁隗本无罪。史侯却诛其满门。”何妃言道:“足见史侯心中,并无善恶之念。” “道义。”甘夫人一语中的。 “正是道义。”众皆信服。 “正因蓟王爱恨分明,光融天下。故诸如贾诩、李儒、许攸等,足智多谋之辈。纷纷投王之所好,勿投王之所恶。”甘夫人早将蓟王君臣看透。 “许子远,设五星连珠谋,便为证蓟王之真伪善恶。亦让天下皆知,王之道(义)。”窦太皇如何还能不醒悟。 “计谋、权谋,合称谋术。又称谋略。善此事者,称谋主也。’”甘夫人言道:“谋主多无善恶。然人主(谋主之主)当有之。而后一气贯通,上行而下效,便是王道。人主若无,一气贯通(沆瀣),上行而下效,遂成霸道。” “道者,途也,路也。”董太皇终于动容:“夫人神智,我等小觑多矣。” “妾,不敢。”甘夫人再拜。 谓“殊途同归”。甘夫人并二宫太皇,先后北上,避入蓟王宫。时过境迁,恩怨情仇,皆如过眼云烟。皆该放下。举重若轻,何乐而不为。 “王上另筑甘泉宫,意欲何为?”前事既了,董太皇又问时政。 “乃为阿斗认祖归宗。”甘夫人,旁观者清。 “若为易京又当如何。”董太皇追问。 “若为易京,当比寿春。另立新帝,割据河北。”甘夫人直言:“先据幽、冀、并、凉,四州之地。而后上下夹攻,四面合围。灭关东群雄,除近(长)江宗贼。待重拾祖宗神器,昭告天下,告庙列祖。行认祖归宗大典。如此,蓟王当为太上皇。无需受禅,便已称帝。” “而后又当如何?”董太皇急问。 “太皇不闻『海内十洲』乎?” 窦太皇已先醒悟:“语出《海内十洲记》。武帝既闻西王母说,八方巨海之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此十洲,皆人迹所稀绝处。” “天有五帝,海有十洲。秦汉和亲,蓟王娶秦后,续白帝血脉。若有一日,得海西大秦之地。与秦后所出,可称西方天子乎?”甘夫人笑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董太皇眸生异彩,莫测心机。 窦太皇亦慨叹:“闻蓟王欲将所辟海外荒洲,皆封为诸王子国。如今看来,蓟王雄心,尽揽海内十洲,亦不足以纳也。” “幸为夫君生一子。”何妃与有荣焉。 闻此言。座上三人,各异神情。 “常来共浴如何?”董太皇出言相邀。语气真诚,不似作假。 “敢不从命。”二人异口同声。 言罢,四人相视而笑,心结尽消。这便结伴入水,畅游曲水石渠。 蓟王宫,一里之回(“回”字一里),七层错落。若铺展开来,比南北二宫亦不逞多让。身处其中,全无拘束,乐得逍遥。只需错峰出行。不与蓟王碰面即可。 正如甘夫人,顺下伊水。许子远,循走夏路。终归有迹可循。若每每出人意表,行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乃至意外频发。绝非人主之福。 如此,趁蓟王入寝,四人结伴而来。畅游一渠曲水,乐哉,乐哉。 待回宫。 帘内阿斗,早已饱食酣睡。 甘夫人,隔琉璃暖窗,俯瞰静夜雪落,万家灯火。一时神游天外。 如小妹所言。与君,幸有一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0 与君*少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三位帝后的温汤对话,蓟王注定无从知晓。 然其意之深远,远超估量。便是看似旁观者的何妃,亦受益匪浅。 此皆是后话。 待四人离去,两侧飞檐,便有二人翩然坠下。落入水榭之中。 正是观天阁名女仙。 蓟王宫,广布天罗地。又如何能瞒过坐井观天,素纱遮面名女仙。 “如何?”当有一人问道。 “神智夫人,意料之中。不料二宫太皇,亦是女中大家。”另一人答曰。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女仙有感而发:“能居高位者,必有过人处。” “当作何处?”乃问可需如实上报。 “一家之言,何必见疑。知无恶意,足以。”言下之意,众人私语,不足为。 “也好。”言罢,二人各自飞升,无影无踪。 待重入观天阁。二人揭面。正是上元、云华,二夫人。上元夫人名阿玉,云华夫人名瑶姬。奉王母命,并墉宫七玉女嫁入蓟王家。皆得美人封号。除蓟王常唤美人外,宫人多沿用旧习,称夫人。如此,仙门夫人,亦与后宫美人,自行区分。 单论品秩,夫人,美人,别无二致。 不出意外。神智夫人甘氏,当如协辰夫人黄氏,入列天光三殿。凭义母身份,相伴麟子甘泉宫,亦不改此例。 正如幕府与封国并立。蓟王后宫,仙门与家门并立。泾渭分明又殊途同归。 君不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孕大含深,贯微洞密。上下通而一气泰。” 融会贯通是也。 天光大亮,难舍难分。蓟王抽身下榻,自去沐浴更衣。 内外华服,早已薰蒸毕。 常闻王宫无闲人。服侍蓟王,皆由侍寝后妃代劳。便是王后公孙氏并秦后鲁琪拉,亦不例外。晨沐浴则由函园贵人领函园姬伴浴。 “沐者,去首垢也,洗去足垢,盥去手垢,浴去身垢,皆去一形之垢,其实等也。” 《周礼》:“宫人掌王之六寝之脩,为其井匽,除其不蠲(juān 洁),去其恶臭,共王之沐浴。” 与王共浴,乃是古礼。 话说。 东晋后赵石虎,于邺城皇宫建“燋龙温池”。以瑜石碔玞为堤,以琥珀为瓶杓。夏则引渠水以为池,池中皆以纱縠为囊,盛百杂香,渍于水中。称为“四时浴室”。“严冰之时,作铜屈龙数千枚,各重数十斤,烧如火色,投於水中,则池水恒温”。又集宠嬖“解媟服宴戏,弥于日夜”。浴水排出宫外,流经水道,人称“温香渠”。渠外之人,争来汲取,得升合以归,其家人莫不怡悦。 燋龙池可比裸游馆。温香渠可比流香渠。 洗澡水皆被哄抢。荒淫奢靡,直追先帝也。 前后二帝,足见沐浴事大。 何况温汤沐浴,能除百病。无怪令二宫太皇并甘夫人姐妹,皆流连忘返。 虽不常闻函园姬侍寝。然日日晨“共王之沐浴”,足以。 浴池风情,不足为外人道哉。 洗漱更衣。入无极殿用餐。 餐毕,无朝会,升瑞麟阁理政。逢大小朝会,蓟王则经飞阁,入灵辉殿议政。 今日无朝。蓟王与二后话别,升阁自去。 目视夫君自去。秦后鲁琪拉,一双美眸,似海情深。 被长姐窥见,这便笑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个中滋味,长姐何须多此一问。”鲁琪拉亦笑。 “近日可有胎梦。”长姐问道。鲁琪拉先前便已生养。不出意外,蜜月归来,自当珠胎暗结才对。 “与君年少,清白无梦。”鲁琪拉出口成章。言下之意,年少情长,无梦酣畅。再细思量,正因年少力壮,日短情长。夜夜笙歌,力竭酣睡。哪有余情做梦。 秦后语透急迫,长姐焉能不知:“尚不足三月,无需心急。” 子嗣之重,鲁琪拉焉能不知。正如甘夫人所言,与蓟王生子,必是白帝后裔。与赤帝子,共分天下。此伦理。于汉人而言,乃天经地义,大义使然。 “长姐所言极是。”正因长姐为后,蓟王宫上下,皆无年岁齿龄之困。便如骆晹、卢暒,窦琼英、黄景华,皆心安理得。宫中后妃,比蓟王年长者,比比皆是。 便是甘夫人,亦顾虑全无。 比王年小者,亦大有人在。如美人冯嫽,便为二八之华。豆蔻年华入宫,落落初成,含苞待放,亦不在少数。 年岁,诚不足为虑也。 “母亲处,我自会去说。”长姐又道。 “谢长姐。”秦后感激不尽。王太后心中急迫,亦是常情。 “你我既入王宫,便是一家。无需客气。”长姐又道:“我已禀明母亲,正腊祭祖,当赴靖陵。”婚后三月,庙见成妇。告庙列祖列祖。此乃不可或缺之仪式。 时人事死如事生。举头三尺有神明。祭告祖先,妇入家门。此乃板上钉钉,不可轻改。 九月初大婚,自正腊祭祖,正满三月。 “有劳长姐。”秦后叹服。 见公孙长姐,欲言又止。秦后心中了然,这便问道:“长姐何所虑?” “如你所知。宫中妃嫔,亦有改嫁。更如钟瑷,卢暒,另嫁前已有子嗣。夫君善待,收为假子,视如己出。闻你在大秦,尚有家人,不知然否?” “然也。”鲁琪拉已料定有此一问。这便将身世和盘托出,无有隐瞒:“如传言那般,父亲在世时,我便已拥‘奥古斯塔’之头衔。而我的第一任丈夫,名叫路乌斯·维鲁斯(Lius Ceionius Commodus Verus Armenius),时为罗马共治皇帝。可惜英年早逝。稍后,父亲又逼我再嫁提比略·克劳迪斯·庞贝·金蒂亚努斯(Tiberius udius Pompeianus Quintianus)。一位功勋赫赫,曾在多瑙河边境,击败伦巴第人,又在马科曼尼战争中立下战功的帝国将军。依父亲所愿,甚至在婚后,将他提升为凯撒(副皇帝)。但被金蒂亚努斯婉拒……” 出于铁血军人自律与严谨,以及寡淡的权力欲,金蒂亚努斯本能拒绝了这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 然而出众的军事才华,却让他在年近五旬时,仍得到鲁琪拉父亲,罗马皇帝马尔克·奥列里乌斯·安东尼·奥古斯都(Maus Aurelius Antoninus Augustus)的青睐。 罗马皇帝,深知蛮族对帝国的威胁。假设。金蒂亚努斯继位后,能完成历代皇帝未竟之业,彻底征服日耳曼人,将帝国防线推进至易北河(Elbe River)岸,扼守日耳曼人最重要的出海航道(汉堡港),必成一代明君。安敦尼王朝,应至少出“六贤帝”。 可惜事与愿违。 男女双方。无论鲁琪拉还是金蒂亚努斯,皆反对这场婚姻。 “因何改意?”长姐又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1 入乡随俗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因我弟,鲁基乌斯·奥雷里乌斯·柯莫杜斯·安东尼努斯(Lius Aurelius Commodus Antoninus)。后被称为康茂德的罗马暴君。”鲁琪拉答曰:“为承父(帝)位,康茂德急需一位将军盟友,来获得罗马军方的支持。如此,才能与元老院抗衡。” “父死子继,天经地义。”长姐不解:“为何要你屈就,舍身行美人计。” “长姐有所不知。与大汉不同。自五贤帝始,罗马帝位,便由‘养子继承’。作为亲生子,康茂德若要除旧规,承帝位,须握强权。于是,罗马将军们的支持,尤为重要。” “原来如此。”简单了解了罗马帝国五贤帝时代的“养子登基”,公孙长姐轻轻颔首:“如此行事,当可防一家独大。” “元老院正是此意。”鲁琪拉言道。 养子继位,今汉亦有先例。且君王无嗣,择宗室子承帝位,亦是宗法所规。灵帝继位,便循此例。 “既如此,为何与之同谋,助其登基。”长姐又问。明知“亲子继位”不可为,为何还要履行这场政治联姻。行美人计,笼络罗马将军,助康茂德登基为帝。 鲁琪拉答曰:“康茂德言其患有隐疾,不能生养。又许诺认我子为养子。” 长姐心领神会:“养子登基为帝。” “正是如此。”鲁琪拉眸中恨意,一闪而逝:“谎言终将败露。不久便传闻,康茂德妻,克丽丝庇娜孕身。” 如此一来。刺杀便合情合理。参考康茂德的所作所为,自此往后,罗马帝位,必行父死子继。百年后,传位亲生子无疑。 更有甚者,康茂德继承帝位,打破了五贤帝以来,“养子登基”的罗马传统,引起元老院强烈不满,被视为异端。于是在几位议员的劝说下,妒火中烧的罗马皇后鲁琪拉,遂遣人行刺。 史载,大汉光和五年(182年),康茂德在剧院遇袭。虽逃过一劫,却性情大变。 刺杀事败,几位受牵连的元老院议员皆被处决,而鲁琪拉本人则流放卡普里岛。若无蓟王万里救援,稍后亦会被康茂德秘密处决。 此次刺杀,于姐弟二人,皆是一场悲剧。 时过境迁。身负行刺罗马皇帝未遂恶名的鲁琪拉,却在蓟王宫中,道破心声:“刺客非受我指使。背后主谋,另有其人。” 公孙长姐,并不意外:“与其择广庭大众之下,挥刀相向。不若暗携毒酒一杯,无声无息。此乃离间计也。”言下之意,有人假行刺,暗行离间。且行刺失败,亦早有预谋。只需将刺客当场活捉,再经严刑拷打,必吐露实情。之所以令康茂德深信不疑,甚至连刺客亦言之凿凿。必是鲁琪拉亲信,乔装假冒。且“铁证如山”。 “长姐明见。”鲁琪拉言道:“能假我之名,又说动元老院议员,参与谋刺。此人身份,必然显贵。” “何人?” “克丽丝庇娜。”鲁琪拉叹道:“康茂德之发妻。” 略作思量,公孙长姐亦醒悟:“父死子继。知己怀有身孕,又知你与罗马皇帝之约定。故欲除之而后快。” “能盗我信物,暗中串通元老院议员,必是此人。”鲁琪拉言道:“枉我对她,颇多善待,引为知己。” 母亲被流放,其子女的命运可想而知。离间计成,为亲生子继任帝位,扫清障碍。 姐弟反目成仇。 “最大得利者”,许正是克丽丝庇娜。亦或是另有其人,亦未可知。 然此皆是猜测。究竟何人指使,尚无定论。唯一确定,鲁琪拉非行刺主谋。 知晓前后诸情。公孙长姐,终是安心。毕竟。能泯灭亲情,狠心行刺胞弟之人,常伴小弟身侧,恐非长久之计。 虑及此处,长姐遂劝道:“即来则安。今为秦后,又行和亲。前情往事,皆可抛也。” “长姐所言极是。”鲁琪拉表情,已道明心意。得夫如此,夫(fú语气词)复何求? 俗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今再看。康茂德力排众议,破除陈规。废假子继位,立亲子继位。待蓟王君临罗马,再行父死子继。当少阻力。 此都是后话。先诞下麟儿,再言后事不迟。 话说,蓟王刘备,与罗马皇帝康茂德同岁。鲁琪拉长刘备十一岁。掐指一算,三十又八。驻颜有术,华贵雍容。久未经人事,远不及言老。只需假以时日,珠胎暗结,水到渠成。终归天道酬勤。 实无需太过心急。 正腊祭祖。庙见成妇。入蓟王家门,方为头等大事。 汉人常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入乡随俗,嫁夫随夫。 心念至此,秦后鲁琪拉,收拾心情,饱食自去。 补汉宫仪乃其一。习练汉隶亦日日不缀。瑞麟阁女博士,言传身教。秦后敏而好学,日有精进。不出数载,当与汉妃无异。 得知详情。公孙王后,已先行前往增城殿,禀报王太后当面。 知秦后并无弑君刺弟之逆举。王太后亦得安心。娶妻娶贤。秦后位同王后,乃是妻。若叵测心机,如何能常伴蓟王身侧。至于西征大秦,制霸海西。皆可从长计议。蓟王春秋鼎盛,无需心急。 北宫瑞麟阁。 “顿逊海渠如何?” “水衡都尉上报。物料齐备,人手充足,正全力开凿中。”士贵人答曰。 “江表十港如何?” “筑路修渠,圩田圈地。海船往来,向化岛夷。协同如一。”马贵人答曰。 “寄舱券,寄田券,又如何?” “寄舱劵大卖,一券难求。寄田券也已发毕。然与之相应,海外寄田,尚未足辟。还需数年,方可足用。”安贵人答曰。 言下之意,券已签订完毕。奈何海外寄田,并未足量开辟。只因人手不足。荒洲民情各异乃其一。向化岛夷,多不通稻作,亦是主因。 此事,亦急不来。 所谓循序渐进。只需耐心传授,不出数载,岛夷当可领会。 安贵人又问:“寄田券已签,各家多已出资。且国人皆知,一季三熟。寄田新谷,当如何支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2 长城自毁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劵既定,自当如约获利。”蓟王言道:“海外寄田,皆以亩产十五石计,月月足额录入各家账户。不可减一分一厘。” “喏。”安素并无意外。所谓一诺千金。蓟王威信天下,如何能言而无信,令长城自毁。 须知。蓟钞,皆是券。面值如何,乃是约定价值。蓟王威信四海,天灾人祸,无有例外。之所以,以一国之君,令天下信服。 蓟王乃亦步亦趋,积威至此。便是凉州羌氐诸胡,日赚二百大钱,蓟王亦足额支付,未曾食言。谚语“一口唾沫一个钉”,便是言此。 今年血亏,明年大亏,后年小亏。不出三载,足可转圜。而后与日俱增,大利于国。 蓟人稻作,耕一余三。再得海外寄田,一年三熟,足称无忧矣。便是天灾人祸,百年不遇。大汉十三州青黄不接。仅凭海外寄田,足可饱食。 时武帝私藏桃核,欲种仙桃。 王母言:“中夏地薄,种之不生。” 闻此言,不知武帝心意若何。 若蓟王在场,必有此问:“何处可种之?” 却不知王母,当作何解。 再者说来。蓟钞与角钱,比率究竟如何。唯有赀库令并蓟王,二人可知也。自补上西凉弥天大缺,蓟国货币体系,稳如泰山。如今再少许泛滥,亦可控风险。 实不足为虑。 气候风土,乃生存所必须。气候趋寒,北疆寸草不生。乃至游牧民举家南迁,挤压汉人生存空间。于是大战一触即发,不可避免。 如今蓟国圩田大成。稻草青储饲料,足量供给。于是北疆牧民,改游牧为农牧。与蓟国互通有无,再加冬季采暖,日趋完善。生存无虞,何必以死相拼。 终归饥寒起盗心。 蓟王深知人性本善,多为生活所逼。少数为恶最乐,罪大恶极之辈,必杀之以除后患。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先前,蓟王亲征倭岛。授六尺倭人,蓟国粳米。受倭人顶礼膜拜,视为天神下凡。以己度人。古时燧人氏,钻木取火而成神。时华夏先民,与今日倭人,何其相似也。 此便是,文明的神力。 天朝上邦,守护初火。蓟王岂能故步自封,偏安一隅。纵横七海,薪尽火传。有生之年,当可预见。 “洛阳之事,如何?”蓟王又问。 “妾已去信义兄,助王太仆成事。”安素答曰。 “需小心行事。”蓟王叮嘱道:“且董卓身后事,亦需顾及。万勿再起兵乱。屠戮京师。”蓟王此语,乃是规劝王允。 “遵命。”安素自能领会。 “近日,京都有童谣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士贵人问道:“夫君可解其意?” “此乃‘董卓’二字隐语。”蓟王言道:“‘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童谚谓董卓残暴,必不得好死。” “却不知董卓,是否得闻。”士贵人心有所虑。 “京中童谚四起,路人皆知。董卓如何能不知晓。”蓟王心头,亦有不详掠过:“唯谨慎行事。万勿大意。否则前功尽弃,累及无辜丧命。”先前叮嘱王允之言,便是此因。 稍后,安素遂去密信,告知王允不提。 洛阳东郭,建阳里,王允府邸。 不其侯伏完、左中郎将吕布、司隶校尉桓典,同谋齐聚。 王允环视左右,遂将安素手传阅众人。 不其侯接过,细观后大喜过望:“蓟王知矣。”期盼之心,一听便知。 桓典、吕布,亦先后取一观。 “王上既已知晓,我等后顾无忧矣。”桓典叹道:“先前苦思,董卓亡后,四方大军当如何收场。如今,只待蓟王传檄天下。十万大军,自当望风而降。” 吕布亦点头道:“董卓麾下兵马,除去五千秦胡骑兵。十万大军,皆出四方将军营。其中半数,乃前将军臧旻、右将军田晏、左将军夏育,生前所募。今董卓窃据丞相高位,自号太师。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莫敢不从。若一朝败亡,十万大军,瓦解土崩。即便不一朝散尽,亦难为患。有何惧哉。” 王允欣然道:“奉先所言极是。” “奈何董贼,自万岁坞筑毕,便轻易不出。自言‘圣人深居以避辱’。如之奈何。”不其侯恨声道。 “此语出《淮南子》,岂是董卓口出。”王允冷笑:“然正月旦会将至。宗室诸刘、将相公卿、百蛮贡职、众郡奉计。且少帝初登大位,如此盛典,焉能缺席。” “太仆之意,莫非大典之日行刺。”不其侯忙问。 “然也。”王允掷地有声:“只需伏兵于宫门。董卓无备,轻车赴死。奉先,一击可中矣。” “此计可行。”桓典重重顿首。 见众人来看,吕布吐气开声:“敢不从命。” “奉先诛此贼,名著青史矣!”不其侯伏完,击掌而赞。 闻此言,吕布豪气自生。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能籍籍无名。 王允遂设家宴,与众人一醉方休。 寒夜过半,不其侯醉酒,登车自回。吕布翻身上马,护送桓典车驾,同赴函园。 稍后不久,便有太仆府苍奴,翻墙而出,潜入鱼梁台告密。 董卓假公济私。夜宿龙床时,趁机奸淫宫女。见宫女欲拒还迎,无人忤逆。于是胆肥。尽掠南北二宫,颜色昳丽,姿容上佳者,裹入万岁坞。收为禁脔。 话说,自先帝迁居西园,宫中无主。宫婢多与黄门对食。今得董卓肥躯寄豭,不啻久旱逢甘霖。半推半就,囫囵吞枣。所谓“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只顾解渴充饥,哪管身下高矮胖瘦,长短丑俊。 日夜笙歌,通宵达旦。 董卓积欲得解,遂止杀心。 再加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大营军士,亦龟缩不出。难得与民秋毫无犯,百官无事相安。 终归生于忧患。 得细作回报,董卓披衣来见。 “何事惊慌。” “回禀丞相,卑下窃得一心腹害事,不敢耽搁,星夜来报。”出人意表,细作乃史门弟子。 “且说来。”董卓眼中,厉色一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3 阴相与谋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史门弟子,遂将王允等人,阴相与谋,往来过密之事,和盘托出。 奈何王允行事缜密。密会时皆屏退左右。府中一干人等,皆不得靠近。故史门弟子亦无从知晓详情。 然,不其侯伏完、左中郎将吕布、司隶校尉桓典,三人与王允往来过密,而王允素不与董卓一心。如何能不令人生疑。 “可知因何往来。”董卓多此一问。 “丞相恕罪,卑下不知也。”史门弟子,不过府中苍奴,并非王允亲信。 “且去领赏。”董卓摆手道。 “谢丞相。”史门弟子大喜拜退。 史夫人随史侯,就藩弘农。京中史门弟子,群龙无首。不料竟被董卓收归己用。却不知,背后是否有史夫人暗中授意。 正如十万黄门子弟。史门弟子,亦需傍树而生。 “来人。”略作思量,董卓沉声唤道。 “卑下在。”中郎将牛辅,闻声入内。时称“卑下”,有二意:一为低贱之人,二为品秩低下。史门弟子自称卑下,言出身低贱。牛辅自称卑下,乃指官秩低下。其意并不相同。 “不其侯伏完、左中郎将吕布、司隶校尉桓典,三人家小何在。”董卓问道。 “不其侯伏完,乃阳安长公主之夫。立第永和里。今已举家迁入函园仙台里安居。卑下听闻,凡朝中宿吏,皆已迁入园中栖身。如左中郎将吕布居琼台里,司隶校尉桓典居瑶台里。”牛辅满脸艳羡,如数家珍:“函园九坂悬楼,六街七宅,如梯台逆升。自上而下,仙台里、天台里、琼台里、瑶台里、鸾台里、露台里。台内所居,非富即贵。便是最接地气之露台里,亦有金市子钱十家所居。号称‘贵台’。” “好一个贵台。”董卓龇牙一笑:“既为蓟王庇护,自不便招惹。且遣人伏于园外,打探三人家小行踪。”董卓料定,三人家眷,必不会蛰伏不出。只需车驾出园,终归有机可乘。 “喏。”牛辅领命自去。 之所以令董卓起疑。乃因先前,董卓欲废立新帝时,王允据理力争,被逐下鱼梁台。后避而不见,今更称病不朝。本该卧床不起,闭门谢客,却与不其侯等人暗中往来。过从甚密。意欲何为? 再加宫中府中,接连遇刺。董卓如何能不忌惮。 收买史门弟子,充作耳目,亦是痛定思痛。更加尽收洛阳之铜,铸小钱无数。所谓“财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必有鸡鸣狗盗之辈,斗筲之徒,助纣为虐。 二崤城,军堡大营。 军门都尉华雄,自南阳回。便深居简出,不与董卓擅起纷争。毕竟南阳一战,五百王骑大破秦胡铁骑。西凉大人胡轸,更一合落马。正因先败华雄,又加轻视赵云。终至惨死矛下。 华雄护驾有功,蓟王本欲升其为牙门将。却因在邓城憾失甘夫人行踪,自觉无功,故坚辞不受。 时下驻军,主帅或主将帐前树牙旗,以为军门,称“牙门”。牙门守将,称牙门将。位在裨将下。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冠服与将军同。 洛阳人尽皆知。先前西园“无故”大火,何后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万余西园卫,见事不可为,遂护西园众出逃。今已大半迁入函园。 蓟王念及乃先帝所置,不忍相弃。遂收归己用,令其护佑王陵。 身份亦由西园卫,更为函园卫。 西园八校,遂更名函园八校。蓟王擢升华雄之意,意欲使其统领园中八校尉。奈何华雄自觉无功而返,固辞不就。 蓟王遂退求其次。擢升助军右校尉冯芳,为上军校尉。自伍孚遇害,上军校尉,一直空置。冯芳乃美人冯嫽之父。蓟王外舅(岳父)是也。身份之贵,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擢升其为八校之首,无有异议。余下诸校,各有变动。 先帝初置时,西园八校,各有来历。内官宦党、董氏外戚、汉室宗亲、行伍世家,不一而足。后历经变动,待再入函园,先前八校,早已物是人非。 前西园上军别部司马赵瑾,执掌三千板楯蛮。继任助军右校尉一职。先前,何后以平“板楯蛮反”为名,豪掷亿钱,令赵瑾入巴蜀招募三千“神兵”。既此。 俸禄遂仍为比二千石。然领蓟国比二千石,与先前可谓云泥之别。八校以降,军俸皆大涨。士气振奋,军心可用。 万余函园卫,交由华雄领兵训练,不敢有一日之疏。 得食蓟禄,则为蓟吏。八校尉皆迁居二崤城官堡。未及婚娶,亦可入国邸栖身。余下兵士,皆入军堡大营。衣食住行,尤胜西园。 “见过诸校尉。”华雄昂然入帐。 “自家兄弟,都尉无需多礼。”冯芳笑道:“速坐。” “谢校尉。”华雄自居末席。 冯芳居首,余下七校并华雄,分居左右。环视众人,冯芳朗声道:“王上有令。命我等守备函园,为二宫接应。凡有变故,当听函陵令调遣。不可有违。” “函陵令代主守王陵。我等听命行事,亦无不可。”助军左校尉赵融言道。 “既出王命,我等自当奉命。”中军校尉张范亦道。 话说。蓟王辅政时,前太尉张延三子,大兄张范,二兄张承,三弟张昭,先后出仕辅汉幕府。被举为八关都尉。后董卓专权,借口朝堂无人可用,将三人悉数调回。却弃之不用。三人遂重返函园,助华雄掌理营事。待西园卫齐入军堡,遂被蓟王补八校尉之缺。 张范位列中军校尉,张承为下军校尉,张昭居典军校尉。三人乃初汉三杰,留侯张良之后。父张延又曾为太尉,掌天下兵马。家学渊源,足堪一用。又同出辅汉幕府,忠心可鉴。 众人皆看华雄,足见持重。且众皆心知肚明。华雄今虽暂居末席,然稍后自当居首。 华雄面色不改:“自当奉命行事。” “如此,甚好。”冯芳唯恐华雄心生间隙,不尊号令。 华雄见状,索性直言:“我等皆为主公效命。敕令既出,无有不从。诸位多虑,实无需多此一问。” “都尉所言极是。”冯芳慨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4 除旧布新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华雄毕竟武人出身。不通官场陋习。且蓟国吏治清明,亦无陋习可循。 然冯芳等人,尤其赵融、夏牟等人,宦海沉浮,深谙此道。故有此一问。今日华雄言明,众皆心领神会。所谓入乡随俗。蓟国吏治如此,往后自当收敛,乃至痛改前非。不可将官场习气,带入新主。 “彗,所以除旧布新也”。 可谓一语中的。不能与时俱进,如何侍奉新主。更何况,得食高俸,坐享荣华富贵。何必因小失大。损公肥私,中饱私囊,累及性命,延祸全家。 谓投其所好,勿投其所恶。蓟王明以照奸,光融天下。再暗行苟且,岂非自寻死路。智者不为也。 用人之道,避短扬长。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少时锄地见金,管宁挥锄不顾,同锄者华歆,捡而视之,复掷于地。北海一龙,因此断袖绝交。蓟王微言大义,再续前情。华歆日日三省吾身。再有管宁、邴原二好友,时时督促。终成宿吏。三人一龙,蜚声海内。 窥一斑而知全豹。吏治之清明,在于“绳之以法”,“施之以德”;上行而下效,蔚然而成风。 古往今来,臣食君俸。君不与食,唯(向)下取之。 华雄把话说开。众人心无芥蒂,涣然冰释。 营吏统计,八校计万五兵马。皆为蓟国制式,楼桑兵甲。只需严加训练,令行禁止。必为精兵。尤其麾下三辅募士、三河骑士、六郡健勇,各三千人。另有三千板楯蛮兵。余下三千亦历经血战,多为豪勇之辈。 再加华雄麾下,三千本部兵马。并园中豪侠佣兵,函园上下,足有两万强兵。 比起先前捉襟见肘,唯据墙自守。二万兵马,当可一用。蓟王六百里敕令,亦有此虑。 函园乃蓟王陵,归属封国。华雄隶属辅汉大幕府。换言之,函园八校与华雄,分属封国并幕府。当相辅相成,且又互不干涉为宜。 洛阳四郭凋敝。函园十里繁华。 阳渠虽已结冰,然城内采暖完备,华室微暖如春。洛阳兵祸绵延,血流不止。百姓岂能坐以待毙。纷纷举家迁入。尤其达官显贵,汉室宗亲。九坂悬楼三千户,聚拢三十万众。户均百人。奴婢下妾,歌舞乐伎,可想而知。 自董卓专权。百官缄口,尸位素餐。按时上朝,按时下朝。坐享官俸,乐得逍遥。更助蓄奴纳妾之风。 更有无数,钻营之辈。上下打点,欲投蓟王门下,出为蓟吏。 尤其见冯芳等,西园八校,先行得偿所愿。坐享荣华富贵。求官之风,可想而知。公车列队,奔走函园上下,日夜不息。尤其蓟王外舅,上军校尉冯芳府前,更是车水马龙,嘉宾如云。 先前,冯芳还颇为意动,待闻华雄肺腑之言,遂知收敛。闭门谢客,一概不见。便有旧时好友投帖,冯芳推辞不过,遂心生一计。 自行迁居军堡,将官精舍。传语好友,入营相见。 军堡重地,闲人莫入。即便相约,亦需解剑搜身,只身入内。贿赂自无从夹带。中军大帐,守卫森严。坚兵亮甲,令人胆寒。 大帐之内,睽睽众目。如何敢轻言求官。于是纷纷铩羽而归。 蓟王闻此事,亦颇多欣慰。 南橘北枳,果不其然。 一言蔽之,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先前损公肥己,结党营私,只因利大。今日洗心革面,坐享高俸,亦是利大。 更何况,蓟王乃不世之明主。投其所好,勿投其所恶。亦是趋利避害之举。 故言吏治,只言群臣,不言其(主)上。一叶障目,何其缪也。 待家国天下,劣化成家天下。于是后世王朝,家主高高在上,宛若神明。整个统治阶级,纸醉金迷,贪残放滥。斑斑劣迹,不堪入目。却让百姓,恪守礼法道义。不得已,甚至搬出神佛相助。美其名曰,劝人向善,度人危难。实则假仁假义。不过故弄玄虚,为其障目也。 故蓟王窃以为。凡宗教立国,皆弊大于利。 十二月初,大朝会。 腊赐虽未及腊日。然具体名录已出。“八珍八宝,八馐八馔”,季季皆有新品入列。万石国老,九九归原。 时至今日,一年政务多已归置完毕。 仓储转运,亦行收尾。百官坐等正腊假期。与君俱贺岁。 自靖陵并入,蓟王重建宗庙。凡遇祭祀,多赴靖王陵山。今年亦不例外。庙见成妇,秦后得入家门。自当告庙先祖。 上计使团,亦需出行。 蓟王位高权重,四朝元老。自不必亲临。 由上计令陈逸代劳。九亿四千五百万献费,亦无需千里转运。只需携带蓟王敕令,并赀库令劵,入钱堡交接即可。 蓟王已先行奏问。董卓代主决断,九亿四千五百万献费,钱钞各半。 正如百官薪俸,钱谷各半。 蓟王无有异议。钱堡铜钱,堆积如山。取五亿与之,又何妨。 毕竟前赐九龙柱华表,许蓟王并土开疆之权。与之相比,十亿铜钱,不过九牛一毛。 今日朝会,需商定使团人选。 少府、上计署、幕府、门下署,皆需遣使上洛。 更何况,天下皆视蓟王为表率。 断不可有失。 归根结底。主弱臣强,皆有先例。亦有霍光、梁冀,可辨忠奸。董卓究竟如何,自等盖棺定论。然,今既为汉相,又总理朝政。天下自当顺从。 即便挟天子以令诸侯。 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君臣有别,不可僭越。 只需蓟王遣使献费。天下宗王,必效仿之。 蓟王若不献,则天下大乱。 蓟王问计群臣。何须儒宗先言。 左右国相,早有适宜人选。 依次通禀。见群臣纷纷点头称赞。蓟王亦颇多欣然。 再问国老,补充一二。使团组建完毕。 蓟王六百里上表洛阳。 董卓专开朝议。命有司当殿诵读。群臣无不肃然起敬。蓟王行事,有礼有节。从未有失。 董卓之所以大张旗鼓,乃为广而告之。 弦外之音,不言而喻。距正月旦会,足有一月。余下诸侯,当可补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5 非淬不铦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诚然,今二日并天。 关东群雄,并徐豫诸国主,多半俸合肥侯为主。献费亦输往寿春。幽冀诸国主,当紧随蓟王上(计)洛(阳)。 余下各州诸侯,当视国情而定。若紧邻关东群雄,不敢忤怒。唯献费寿春。距蓟国近者,则献费洛阳。终归“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假路远贼众,轻言废止者。必被群起而攻之。诸如益州刺史刘焉,慑于董卓淫威。且诸子俱在京师任职。今季亦有奉献。 董卓手握十万雄兵,人吃马嚼,可想而知。先前尽收洛阳之铜,盗铸小钱无数。又强令洛阳税赋皆由小钱足额支付。一进一出,敛财无数。更加借口兵粮不足,借出太仓、常满仓等积粮无数。皆屯于万岁坞中。不得已,朝廷唯向蓟王求购。 蓟王有求必应。足额供给。奈何朝廷国库空虚,再加西园大火,亟待重建。中署亦无余钱。不得已,献帝唯以近郊皇家苑囿为质,向金市子钱家举债。 『城上金乌,河间姹女』,死灰复燃,甚嚣尘上。 自黄巾乱后,群盗蜂起。蟊贼遍地,宗贼坐大。十三州皆大兴屯田,为何年年缺粮。囤积居乃其一。人吃马嚼乃其二。先前郡兵不足,如今私兵过度。大量口粮被人马消耗。尤其洛阳百里之土,如何能养活满朝权贵,四郭百姓,更加十万兵马。 董卓乃西州虎狼。大权在握,首当其冲。刮地三尺,将洛阳钱粮,齐聚一坞。至于万岁坞外,是死是活。又何必在意。古往今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实不足为。 焉有董某例外? 蓟国稻作,季季大熟。本以为广输天下,待十三州恢复元气,蓟人当可积存备食。不料年年丰产,年年输粮。除十三州外,远至西域、北海、象林,贩粮车船,不绝于道。究其原因,农牧不产粮,西域不产稻,籼稻风味差。诸如此类。 可否惜售。 不可。 豪强缺粮,百姓绝食。最先断粮的必然是广大黎庶。 蓟钞大兴,大利于国。正因蓟国粳米,贩运天下。蓟钞才随之兴起。若蓟钞无从购粮,必遭弃用。 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过如斯。 巨马水路,大利匠人城。 蓟王泛舟入城。登将作寺大舡,观摩清钢琉璃甲的制备。清钢琉璃,又称淬火琉璃。单凭此名,其工艺,便可窥知一二。 具体工艺为:切割、钻孔、开槽、磨边、洗涤、烘干、炉烧、淬火。 整个工艺,皆在一艘工舡内完成。巨马水虽四季不冻。然两岸早已白雪皑皑。冷风刮面,彻骨极寒。将天然冷风引入“风舱”之“冷风囊”,混入“暖风囊”中暖风调节,再经“风排”鼓入“淬火炉”,经炉内“风栅”上排列“风嘴”,淬火琉璃。 经将作寺良匠,反复试验。用于战象披装的琉璃甲片,日臻大成。 刘备临来时,心中便有疑虑。时下并无汞柱温度计,准确测温。匠人如何控温? 如淬火时,风速、风压,风度,如何精确调节? 首先,冷风温度,如何控制。 待观摩后,刘备恍然大悟。 巧用风囊。风囊如汲水囊。由尺寸相同的小囊,如蜂巢般组合而成。每个冷风小囊存量恒定。灌满之后,与同样蜂巢构造的热风囊按比例混合。再经风排鼓入。 如何按比例。 此处需借用一物:冰瓶。 早在先秦时,匠人便造出此物。被视为现代温度计的雏形。《吕氏春秋·慎大览·察今》中有载:“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便指此物。 通过观测结冰厚度,来对应温度。 而在刘备看来,冷热风囊混合的目的,乃为缩小温差。再经风排加压,送入风栅,自风嘴四面喷出,迅速淬火。 所谓淬火。指锻造刀剑时,将烧红刀剑浸入水或其它液体中急速冷却,使之硬化。 时下淬火,多用冷泉。如“清水淬其锋”,“越剑性利,非淬而不铦。”皆言此技。 冷风淬火,虽是首创,然原理皆通。正如冷泉浸泡,风吹亦需环绕。局部骤冷,易至破碎。谓匠心独运。晓其理,炼其技。总归有所成,有所不成。不成回炉重造,成则存以备用。如此日积月累,战甲所需琉璃甲,自当完满达成。 见蓟王对淬火,兴趣十足。 大利令苏越进言道:“启禀主公,臣,窃以为。既为淬火,冷风若可,寒水亦行。” “可曾验证。”刘备遂问。 “我等已取冰水试过。”便有匠师答曰:“皆未能功成。” 蓟王宽慰道:“许冰水尚不足用。可换别水试之。” “别水还有何水?”匠师求问。 “卤水、油水,石脂水,皆是别水也。”刘备随口一说。 良匠各有所悟。 之所以清钢琉璃,只能制象铠。因受技艺所限。琉璃淬火,最小亦足有巴掌大。可想而知,人马皆无从披装。然造琉璃楯,却正当适宜。更有甚至,双层夹胶,鎏金铜边。手持此盾,视线不减。若要坚固难碎,可由数个同心环面,甚至同心扇面,拼组而成。前面破碎,还有背面(双层夹胶),整扇破碎,还另有扇面可用。 皆试造之。 稍后,刘备又观铸币署(铸币)大舡、小水貊(造弓)大舡,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蓟国重臣,皆陪同在列。 便有双博士祭酒服虔,暗问儒宗:“主公因何立匠户于此?莫非只为借水利之便。” 儒宗顾左右答曰:“子慎且看,只需船翼翻转,割断绳缆。一众匠人,便可乘船顺下,广游四海。” “可守可逃?”服虔幡然醒悟。 “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墨门日渐式微。匠人虽位列国之石(四)民,却屡遭轻慢。主公恐百年后,终为人所害。故设此城,已备后患。若事不可为,匠人当弃城而走,另寻安身之地也。”言罢,儒宗叹道:“此乃匠人后路也。” “原来如此……”服虔叹服。 以备不虞,真仁主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6 茅塞顿开 儒宗言道:“主公情长谋远,四百年未有也。” 服虔环顾左右,又看两岸。不禁慨叹:“主公每有多出,必有所指。立匠人城于此,先前不解其意。闻先生之言,茅塞皆开矣。” 此典出《孟子》:“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闲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儒宗言道:“墨门,历代君王多用其奇(淫),唯主公用其技(巧)。” 略作思量,服虔试言道:“譬如光武战昆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当是墨门霹雳发石车。”儒宗答曰。 服虔这便醒悟:“先生所言极是。历代君王多用其奇。奇者,不可告人也。唯主公用其技。技者,广输天下也。” 《书》曰:‘(商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儒宗亦叹:“今日方知,奇技、淫巧,大有不同。” 儒宗言道:“主公情长谋远,四百年未有也。”服虔环顾左右,又看两岸。不禁慨叹:“主公每有多出,必有所指。立匠人城于此,先前不解其意。闻先生之言,茅塞皆开矣。” 此典出《孟子》:“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闲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儒宗言道:“墨门,历代君王多用其奇(淫),唯主公用其技(巧)。” 略作思量,服虔试言道:“譬如光武战昆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当是墨门霹雳发石车。”儒宗答曰。 服虔这便醒悟:“先生所言极是。历代君王多用其奇。奇者,不可告人也。唯主公用其技。技者,广输天下也。” 《书》曰:‘(商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儒宗亦叹:“今日方知,奇技、淫巧,大有不同。” 儒宗言道:“主公情长谋远,四百年未有也。”服虔环顾左右,又看两岸。不禁慨叹:“主公每有多出,必有所指。立匠人城于此,先前不解其意。闻先生之言,茅塞皆开矣。” 此典出《孟子》:“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闲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儒宗言道:“墨门,历代君王多用其奇(淫),唯主公用其技(巧)。” 略作思量,服虔试言道:“譬如光武战昆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当是墨门霹雳发石车。”儒宗答曰。 服虔这便醒悟:“先生所言极是。历代君王多用其奇。奇者,不可告人也。唯主公用其技。技者,广输天下也。” 《书》曰:‘(商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儒宗亦叹:“今日方知,奇技、淫巧,大有不同。” 儒宗言道:“主公情长谋远,四百年未有也。”服虔环顾左右,又看两岸。不禁慨叹:“主公每有多出,必有所指。立匠人城于此,先前不解其意。闻先生之言,茅塞皆开矣。” 此典出《孟子》:“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闲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儒宗言道:“墨门,历代君王多用其奇(淫),唯主公用其技(巧)。” 略作思量,服虔试言道:“譬如光武战昆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当是墨门霹雳发石车。”儒宗答曰。 服虔这便醒悟:“先生所言极是。历代君王多用其奇。奇者,不可告人也。唯主公用其技。技者,广输天下也。” 《书》曰:‘(商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儒宗亦叹:“今日方知,奇技、淫巧,大有不同。” 儒宗言道:“主公情长谋远,四百年未有也。”服虔环顾左右,又看两岸。不禁慨叹:“主公每有多出,必有所指。立匠人城于此,先前不解其意。闻先生之言,茅塞皆开矣。” 此典出《孟子》:“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闲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儒宗言道:“墨门,历代君王多用其奇(淫),唯主公用其技(巧)。” 略作思量,服虔试言道:“譬如光武战昆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当是墨门霹雳发石车。”儒宗答曰。 服虔这便醒悟:“先生所言极是。历代君王多用其奇。奇者,不可告人也。唯主公用其技。技者,广输天下也。” 《书》曰:‘(商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儒宗亦叹:“今日方知,奇技、淫巧,大有不同。” 儒宗言道:“主公情长谋远,四百年未有也。”服虔环顾左右,又看两岸。不禁慨叹:“主公每有多出,必有所指。立匠人城于此,先前不解其意。闻先生之言,茅塞皆开矣。” 此典出《孟子》:“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闲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儒宗言道:“墨门,历代君王多用其奇(淫),唯主公用其技(巧)。” 略作思量,服虔试言道:“譬如光武战昆阳。‘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当是墨门霹雳发石车。”儒宗答曰。 服虔这便醒悟:“先生所言极是。历代君王多用其奇。奇者,不可告人也。唯主公用其技。技者,广输天下也。” 《书》曰:‘(商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儒宗亦叹:“今日方知,奇技、淫巧,大有不同。” 儒宗言道:“主公情长谋远,四百年未有也。”服虔环顾左右,又看两岸。不禁慨叹:“主公每有多出,必有所指。立匠人城于此,先前不解其意。闻先生之言,茅塞皆开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7 美事将近 函园琼台里,左中郎将府。 闻好友来访。吕布大开中门,迎李肃入府。 宾主落座。见李肃似有口难言,吕布落杯相问:“兄长何故如此?” 李肃闻声叹道:“贤弟美事将近,愚兄一时慨叹。故而无言。” “美事何来?”吕布一愣。 李肃答曰:“愚兄奉董丞相命,特来为贤弟道喜……”遂将董卓欲认吕布为义子事,娓娓道来。 “好一个‘约为父子’。”吕布话锋一转:“不知兄长,以为如何?” “这……”见吕布目光如电,李肃不敢欺瞒:“愚兄窃以为,董卓无嗣,家门无人。若一朝丧命,后继无人也。” “后又如何?”吕布追问。 “既约为父子,奉先当可承其家业。那时,一步登天矣。”李肃叹道。 话音未落,四射寒光。 只见吕布持剑在手,怒目相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善恶不分,认贼作父!” 李肃惊慌离席,下拜答曰:“奉先之意,愚兄已尽知也。先前不过言语相试,切莫动怒。” 一番好言相劝,吕布这才收拢怒气,还剑入鞘。 “吕布实无二心,兄长何必言语相激。” 李肃先投董卓,后暗投何苗,又与董重亦颇多往来。因私放甘夫人南下,与蓟王门下主记蒋干结交。吕布深知其人,焉能为董卓所用。 李肃叹息:“贤弟勿怪。只因老贼出手不凡。恐为其笼络。” 吕布表情微变。之所以怒而拔剑,亦因闻“约为父子”,心中忽起一丝波澜。 汉人重诺。结义如结亲。家中无人,奴婢尚可继承家业。何况义子乎。试想,蓟王太后义结金兰,蓟王桃园结义。为时人津津乐道。董卓下如此血本,李肃闻之,都难免心动。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各自落座,重归于好。各想心事,一时无言。 李肃收拾心情,先言道:“董卓此人,喜怒无常。奉先当小心为上。” 吕布傲然一笑:“有我方天戟,破金断石;胯下火龙驹,如履平地。何惧董贼!” “贤弟真神人也。”李肃连连赔笑不提。 二人尽释前嫌。吕布遂请李肃赴家宴。席间,引夫人相见。 见严夫人,知书达理,美姿容。果然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李肃忙以礼相待。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吕布颇有得色。 宾主尽欢。李肃自去。 翌日,登鱼梁台复命。 “如何?”董卓忙问。 “回禀丞相,吕布乃真豪杰,卑下难动其心。”李肃,肃容下拜。 董卓慨叹:“果如此乎?” “然也。”李肃再拜。 “且退下。”董卓不置可否。 “喏。”竟轻易身退,李肃始料不及。出殿时,忽又起疑。莫非董卓,另有所谋? 却不敢多言多问,自保要紧。更不敢耽搁。轻骑出城,直奔伊阙。远避洛阳,是非之地。 十里函园,辐辏人烟。 京师人氏,皆以入园为荣。九坂悬楼,达官显贵聚集。能居高于此,家门老小,皆与有荣焉。吕布亦不例外。唯一心忧,夫人近日茶饭不思,倦怠嗜睡。吕布不敢大意。请国邸侍医,入府诊治。 女医言道:夫人有喜,身无大碍。 吕布一时喜从天降。想我吕奉先,后继有人也。 稍后,门下主记蒋干,亲自登门道贺。 蒋干乃九江名士。自有风仪。代主行事,位卑而权重。 吕布亲出相迎。 宾主落座。蒋干先呈礼单。吕布接过一看,不由大喜:“王上厚礼,末将受之有愧。”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蒋干智者千虑:“尊夫人,既有身孕。当居家静养,不宜轻动。白马寺距此不远。遣人往之,亦无不可。” 吕布略作思量,这便醒悟:“主记所言极是。” “岁末将至,四方来使,齐聚京师。又恰逢多事之秋。‘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蒋干再进良言:“十里函园,悬楼九坂。足可安身。” 蒋干言下之意,只需庇护于蓟王羽翼之下,足可全一门老小。 吕布肃容回礼:“主记金玉良言,吕布铭记肺腑。” 见吕布已会其意,蒋干这便起身告辞。毕竟身居高位,许多事不便说破。且贾诩六百里传书,命蒋干登门造访。座上良言,皆出中丞授意。 故蒋干亦不尽知,中丞之用意也。 登车自去。回看吕布转身入府,中门紧闭。蒋干不由慨叹:“主人待此人,何其厚也。” 蓟王宫,瑞麟阁。 闻有人奉书来见。士贵人出阁相迎。 “安长御?”不料竟是安若素本人。 安若素、安若水、安若梦、安若尘,四姐妹皆为王妃,又同为长御。助公孙王后,掌管后宫。今遣安氏长姐前来,足见持重。 安长御答曰:“奉太后之命,呈甘夫人书。” 唤王太后为母者,蓟王宫屈指可数。唯有公孙长姐,并七位小姐姐。 “夫君便在阁中,长御自去。”士贵人言道。 “多谢贵人。”安若素亦是王妃,无需行大礼。 “素姐姐何事?”蓟王自是亲昵。 “回禀夫君。妾,乃奉太后之命,呈甘夫人书。”安长御柔然一笑。 刘备遂亲自取来一观。 “甘夫人欲求西园妃数人,从旁服侍。”刘备言道:“此等小事,何必太后传书。” 安长御言道:“甘夫人毕竟客居。岂能不告自取。” “传命函陵令,代为择选。” “多少为宜?”安长御又问。 四目相对,刘备如何能不醒悟:“五人足以。”必是投石问路。且看蓟王如何对待五千西园妃。 安长御并身旁诸贵人,皆会心一笑。 “母亲,何其急也。”刘备亦多苦笑。 果不其然。 待安长御返回,王太后自帘后问道。 安长御答曰:“夫君言,五人足以。” 帘后二位义王太后,相视而笑:“王上心意,长姐当知矣。” “我儿春秋正盛,岂能自断人伦。”王太后所虑,必有道理。 “三百子嗣,直追先祖矣。”太史慈母言道。 “七海之大,广袤十万里。百子亦不足以。”王太后心意已决。 “百子各生百子。譬如愚公,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黄叙母劝道:“何愁不足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8 抢占先机 王太后,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妹妹当知。海外寄田,一年三熟。一亩便当大汉三亩。徼外荒洲,皆无主之地。先占先得。于家于国,皆有大利,如何能轻弃。” “长姐乃忧,为他人所先。”太史慈母言道。 “然也。”王太后言道:“先前皆不知其利,今已人尽皆知。必有人不甘其后。若为我儿所得,当比蓟国,授之于民。然若为他人所得,必据为己有。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然万千黎庶,却无一分。海外荒洲,纵广袤十万里,又与民何益?” “长姐所虑,我等不及。”时至今日,二位义王太后,方知王太后苦心。 “家国天下。今我儿并土封国。尚未能富有四海。闻徐豫诸王,广造海船。其用意,不言自明。若不能先发,且又后继有人。不出百年,海外荒洲,当又如今汉这般。天灾,群盗蜂起。万民饥流,十不存一。”王太后素有远见。 大航海,因蓟王而兴,寄舱劵,寄田券之利大,天下皆闻。汉室宗王,豪门大姓,跃跃欲试者,多如过江之鲫。徐豫诸王,大造蓟式海船,顺下南海,抢占荒洲之心,昭然若揭。 毋论其他。一季三熟,足见利大。大汉农耕立国。本以为徼外皆蛮夷。如塞北,西域,多不宜耕作。岂料蓟王首开海外屯田之先河。先立港津,再圈其地。而后支渠四通,圩田筑堤。向化岛夷,充填劳力。蓟人寄田,可谓耕一余九。一本万利。 然,如何抢占先机? 王太后,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妹妹当知。海外寄田,一年三熟。一亩便当大汉三亩。徼外荒洲,皆无主之地。先占先得。于家于国,皆有大利,如何能轻弃。”“长姐乃忧,为他人所先。”太史慈母言道。 “然也。”王太后言道:“先前皆不知其利,今已人尽皆知。必有人不甘其后。若为我儿所得,当比蓟国,授之于民。然若为他人所得,必据为己有。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然万千黎庶,却无一分。海外荒洲,纵广袤十万里,又与民何益?” “长姐所虑,我等不及。”时至今日,二位义王太后,方知王太后苦心。 “家国天下。今我儿并土封国。尚未能富有四海。闻徐豫诸王,广造海船。其用意,不言自明。若不能先发,且又后继有人。不出百年,海外荒洲,当又如今汉这般。天灾,群盗蜂起。万民饥流,十不存一。”王太后素有远见。 大航海,因蓟王而兴,寄舱劵,寄田券之利大,天下皆闻。汉室宗王,豪门大姓,跃跃欲试者,多如过江之鲫。徐豫诸王,大造蓟式海船,顺下南海,抢占荒洲之心,昭然若揭。 毋论其他。一季三熟,足见利大。大汉农耕立国。本以为徼外皆蛮夷。如塞北,西域,多不宜耕作。岂料蓟王首开海外屯田之先河。先立港津,再圈其地。而后支渠四通,圩田筑堤。向化岛夷,充填劳力。蓟人寄田,可谓耕一余九。一本万利。 王太后,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妹妹当知。海外寄田,一年三熟。一亩便当大汉三亩。徼外荒洲,皆无主之地。先占先得。于家于国,皆有大利,如何能轻弃。”“长姐乃忧,为他人所先。”太史慈母言道。 “然也。”王太后言道:“先前皆不知其利,今已人尽皆知。必有人不甘其后。若为我儿所得,当比蓟国,授之于民。然若为他人所得,必据为己有。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然万千黎庶,却无一分。海外荒洲,纵广袤十万里,又与民何益?” “长姐所虑,我等不及。”时至今日,二位义王太后,方知王太后苦心。 “家国天下。今我儿并土封国。尚未能富有四海。闻徐豫诸王,广造海船。其用意,不言自明。若不能先发,且又后继有人。不出百年,海外荒洲,当又如今汉这般。天灾,群盗蜂起。万民饥流,十不存一。”王太后素有远见。 大航海,因蓟王而兴,寄舱劵,寄田券之利大,天下皆闻。汉室宗王,豪门大姓,跃跃欲试者,多如过江之鲫。徐豫诸王,大造蓟式海船,顺下南海,抢占荒洲之心,昭然若揭。 毋论其他。一季三熟,足见利大。大汉农耕立国。本以为徼外皆蛮夷。如塞北,西域,多不宜耕作。岂料蓟王首开海外屯田之先河。先立港津,再圈其地。而后支渠四通,圩田筑堤。向化岛夷,充填劳力。蓟人寄田,可谓耕一余九。一本万利。 王太后,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妹妹当知。海外寄田,一年三熟。一亩便当大汉三亩。徼外荒洲,皆无主之地。先占先得。于家于国,皆有大利,如何能轻弃。”“长姐乃忧,为他人所先。”太史慈母言道。 “然也。”王太后言道:“先前皆不知其利,今已人尽皆知。必有人不甘其后。若为我儿所得,当比蓟国,授之于民。然若为他人所得,必据为己有。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然万千黎庶,却无一分。海外荒洲,纵广袤十万里,又与民何益?” “长姐所虑,我等不及。”时至今日,二位义王太后,方知王太后苦心。 “家国天下。今我儿并土封国。尚未能富有四海。闻徐豫诸王,广造海船。其用意,不言自明。若不能先发,且又后继有人。不出百年,海外荒洲,当又如今汉这般。天灾,群盗蜂起。万民饥流,十不存一。”王太后素有远见。 大航海,因蓟王而兴,寄舱劵,寄田券之利大,天下皆闻。汉室宗王,豪门大姓,跃跃欲试者,多如过江之鲫。徐豫诸王,大造蓟式海船,顺下南海,抢占荒洲之心,昭然若揭。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9 世道人心 函园东山门,距白马寺,不过二里之遥。加上园内里程,亦不出五里。安车片刻可至。 监奴转念一想,许是多虑。且佛门圣地,群魔辟易。当无大碍才是。 严夫人轻车入寺,自去寻严佛调。 路过正殿时,偶遇一藩僧。严夫人急忙上前行礼:“拜见康师。” 来者深目高鼻,正是康阿祗梨师巨。亦称康僧巨。 “夫人安好。”康僧巨汉语精纯,汉礼无可挑剔。 见其僧衣单薄,严夫人遂取冬衣赠之:“今冬酷寒,康师珍重。” 康僧巨亦不推迟:“谢夫人赠衣。” 寒暄数句,二人就此别过,严夫人自去寻父。康僧巨就地披衣,信步出白马寺。 后院僧舍。 严夫人扣门而入。 不料舍内,另有访客。 严佛调遂为客引荐。 严夫人身披华服,头戴珠玉,富贵逼人。闻乃是左中郎将吕布发妻。来客不敢怠慢,离席相见。 二人不是旁人,正是下邳相笮融,并别驾从事麋竺。 见礼后,严夫人出内室避嫌。 僧舍简陋。别无遮蔽。虽居外室,三人言语,却清晰可辨。 “陶使君遣我等前来,乃邀阿祗梨,人徐传道。”下邳相笮融言道:“徐州本就信佛,下邳信众不下数千家。阿祗梨何故迟疑。” “陶使君长者之风,素有贤名。然却与佛无缘。二位此来,非求佛,乃另有所求也。”严佛调一语道破。 “这……”下邳相笮融仍不死心:“何以见得。” “无它,唯利字耳。”严佛调答曰。 别驾从事麋竺又劝道:“八关锁固,贼臣当道。严师何以独善其身。不若随我等,归乡辟祸。” “徐州四战之地,如何可避。陶使君欲假佛之力,聚拢人心。然世道便是人心。世无道,何以正人心。”严佛调答曰。 谓“正人心”者,乃出《孟子·滕文公下》:“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 “佛即道也。”麋竺答曰。 严佛调欣然点头:“别驾知佛也。” “世无道,佛即道。严师何以退避三舍,不愿回乡宣佛。”下邳相笮融,乘机追问。 严佛调答曰:“道,有大小之别,公私之分。归乡宣道,乃私授也。居此传佛,乃公道也。” 典出《管子·明法》:“是故官之失其治也,是主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然则喜赏恶罚之人,离公道而行私术矣。” 二人无言。 知严佛调心意已决,稍候便起身告辞。 出内室时,严夫人代父相送。 下邳相笮融,此行未能如愿,故略显失态。倒是别驾从事麋竺,未曾有失。 目送二人离去,严夫人遂入内室。 “白马寺并无守备,来去自由。如何能挡兵祸。阿父且随我入府暂避时日。” “无妨。”严佛调目光慈炯:“我等一心向佛,与世无争。纵虎狼环伺,亦安如泰山。” “今时不同往日。女儿已有身孕,恐难常来。” “善哉,善哉。”严佛调欣然点头:“如此,女儿切勿轻动。阿父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累日来,女儿常做一梦。有一仙人自降府中高阁,言,某山某树下,藏金无数,取来可吃用不尽。夫君问何山何树,位于何处。仙人笑而不语,随风化去。”言罢,严夫人问道:“阿父可知,此梦何解?” 严佛调略作思量,这便笑道:“女儿毋需多虑。此乃菟园销金窟是也。函陵本是前大将军梁冀私园。闻十里九坂,二崤山下,藏有销金窟。窟中金山,皆为梁冀所积不义之财。时有园中兔销金而出。仙人之所以笑而不语,正因女儿身在其中也。” “原来如此。”严夫人恍然大悟。正如老父所言。九坂悬楼下,二崤山内,暗藏销金窟。正应“,某山某树,藏金无数”。夫问“何山何树,位于何处”,仙人“笑而不语,随风化去”,只因“身在此山中”。 一切皆可说通。 时人深信谶纬之术。严夫人无故做此梦,心中自然焦虑,不知是祸是福。今日勉强出府,亦为向老父求问。知并无大碍,这才安心离去。 送严夫人出舍,严佛调忽心意难平。 待康僧巨归寺,遂赴正殿求证。 闻严夫人所梦,康僧巨表情凝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严佛调心知事大。遂耐心等候。 少顷,康僧巨徐徐睁开双目:“师兄可知虎伥?” “未知也。”严佛调,确不如康僧巨博闻广记。 “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康僧巨为其解惑:“相传,虎啮人,死者不敢他适,辄隶事虎,名为伥鬼。伥为虎前导,途遇暗机伏陷(杀虎者),则迁道往。人遇虎,衣带白解,皆伥所为。虎食人,伥而后食之。” “此鬼,与梦何干?”严佛调忙问。 “自降高阁,言某山某树下,藏金无数,取来可吃用不尽之仙人,便是伥鬼也。”康僧巨口出惊人之语:“此伥,乃说左中郎将夫妇,赴死也。” “这……”严佛调一时惊慌不定。 康僧巨见状,又宽慰道:“师兄稍安勿躁。只需知晓‘某山某树’之所在,当可避也。” “如何得知?”严佛调急忙求问。 “待你我登门一问。”康僧巨答曰。 “如此,也好。”所谓关心则乱。严佛调如何能心安。 南宫,玉堂殿。 董侯年幼,远未元服。朝政皆出鱼梁台。故玉堂殿内,只有太傅杨彪、虎贲中郎将王越、黄门令左丰等,寥寥数人。 董侯整日习文击剑,日有所进。杨彪等人,颇多欣慰。 剑击练罢,董侯弃竹剑。黄门令左丰,趋步上前,为董侯卸甲。 “蓟使,今至何处?”董侯稚声问道。 “奴婢闻,已入冀州。”左丰媚声答曰。 “正月旦会时,能抵京否。”董侯又问。 “当不误大典。”左丰又答。 “二宫太皇并太后,今在何处?”董侯心中亦有牵挂。 “北巡蓟国,未定归期。”左丰如实作答。 “闻蓟王为三弟造甘泉宫,欲改易县为易京。不知然否?”董侯话音未落,殿内落针可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0 为虎作伥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 “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 言罢,左丰已暗生悔意。末尾“为宜”二字,尤其多余。非是苦心劝慰,反倒像言语相逼。 董侯似并非能体会:“少令所言极是。” 不等左丰暗自松气,董侯又问:“甘夫人又是何人?” “闻,乃方士甘始之女。因广有道术,人称神智夫人。与父伴驾南下。护麟子周全。被蓟王尊为义母,育麟子于甘泉宫。”左丰又答。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 言罢,左丰已暗生悔意。末尾“为宜”二字,尤其多余。非是苦心劝慰,反倒像言语相逼。 董侯似并非能体会:“少令所言极是。” 不等左丰暗自松气,董侯又问:“甘夫人又是何人?” “闻,乃方士甘始之女。因广有道术,人称神智夫人。与父伴驾南下。护麟子周全。被蓟王尊为义母,育麟子于甘泉宫。”左丰又答。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 言罢,左丰已暗生悔意。末尾“为宜”二字,尤其多余。非是苦心劝慰,反倒像言语相逼。 董侯似并非能体会:“少令所言极是。” 不等左丰暗自松气,董侯又问:“甘夫人又是何人?” “闻,乃方士甘始之女。因广有道术,人称神智夫人。与父伴驾南下。护麟子周全。被蓟王尊为义母,育麟子于甘泉宫。”左丰又答。 “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即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1 寄神免祸 “谢将军。”麋竺称谢落座。 “我与别驾乃是初见。何以受如此重礼。”吕布笑问。 “卑下,虽初登门拜谒,然仰慕将军久矣。”麋竺答曰。 吕布面露欣然之色:“别驾亦闻(吕)布之名乎?” “徐州虽远,将军大名,无人不知。”麋竺笑赞。 “不知别驾此来,所为何事。”吕布言归正传。 “卑下此来,别无所求。如前所言,心生仰慕,特来结交。” “哦?”吕布微微一愣。携重礼登门,竟无所求。麋竺此人,不可小觑也。 吕布毕竟武人,索性明言:“据我所知,谓‘无所求’,别有二意。” 麋竺笑问:“请将军赐教。” “今日无求,明日有求,乃其一。”吕布细观麋竺表情。 麋竺儒雅依旧:“其二又如何?” “小事不必求,大事无须求,乃其二也。”吕布又道。言下之意,二人结好,引为知己,乃至相交莫逆。遇小事,可自行了结。逢生死大事,无需开口,必会倾力营救。 麋竺这便心领神会:“诚如将军所言。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吕布轻轻颔首:“既如此,吕布当以酒会友。”言下之意,愿与麋竺结交。 麋竺再拜:“固所愿也。” 吕布遂夜宴麋竺,推杯换盏,通宵达旦。 罢筵后,麋竺醉卧客舍。吕布自入后院安寝。 翌日,麋竺辞行。 吕布,依依惜别。 “东海麋子仲,有湖海之风。”吕布笑叹回府。 麋竺所为,亦是时人之日常。谓“意气相投”,“慕名而来”。用后世话说,不为其他,只为“交个朋友”。然,比起后世狐朋狗友,酒肉之交。时下为朋友者,非同小可。 《易·兑》:“君子以朋友讲习。”疏曰:“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朋友聚居,讲习道义。” 君子间,相交朋友,讲习道义。 麋竺深谙交友之道。此来洛阳,奉命上计乃其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乃其二。趁机结交天下豪杰,亦是真性情使然。所为,便是“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畏董卓淫威。四方使节,多入住函园客堡。不去鸿胪寺国宾馆。麋竺亦不例外。除结交吕布,亦登蓟国邸,求见门下主记,九江蒋干。 麋竺之所以出仕陶谦。乃受陈登所荐。果不其然。陶谦仰赖东海麋氏巨富,拜为别驾。先开徐州港禁,又与曹兖州合力讨贼。通商蓟国,一州大治。 四战之地,富甲一方。为人眼馋,可想而知。尤其先前七国大水,皆有灾民流离。徐州刺史陶谦,内忧外患。甚至无力讨境内下邳贼。不得已,外借兖州牧曹操之力。 后得麋竺为首,境内豪商相助。陶谦这才足有余力,招募丹阳劲勇。加之先前遣使贡献,拜左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遂封丹杨人曹豹、许耽为中郎将,各领数千丹阳兵,守卫要津。震慑泰山群贼。 内忧外患,稍得缓解。 奈何淮泗诸国并关东群雄,多心向淮南,觊觎之心不减。尤其常有细作,散布流言,蛊惑人心。陶谦为收拢民心,遂纳下邳相笮融之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假佛门之力,笼络人心。 不料却被严佛调窥破,未能如愿。笮融自是愤懑不平,心有不甘。然糜竺却心平气和,既来则安。寻亲访友,日程满满。 更加临行前,陈登面授机宜。结好蓟王门下,以备不时之需。糜竺如何能不心领神会。 一言蔽之。徐州终归是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以守备。 陶谦,非雄主也。 开立港津,引海市常驻。与蓟国互通有无。便是深算远谋。蓟国因水而兴,横海舰队所向披靡。纵远隔千里。扬帆旦夕可至。 徐州百姓,当如南阳,得蓟王庇护,乱世偷生。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闻东海糜竺登门,门下主记蒋干,亲出相迎。 与吕布不同。蒋干博闻广记,尤其蓟国豪商荟聚。糜竺之名,自有耳闻。 “莫非‘寄神免祸(注1)’糜子仲乎?”蒋干名士自风流。 “糜竺见过主记。”糜竺亦温文尔雅。 “且入邸一叙。”蒋干下阶相邀。 “主记请。” 二人共入国邸。糜竺却未先呈礼单。 蒋干亦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少顷,糜竺先问:“主记不问糜竺失礼乎?” “别驾何曾无礼。”蒋干笑道。 “未呈礼单,如何不失?”糜竺反问。 蒋干笑答:“韩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礼。’盖诗人之旨,当节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蒋)干,窃以为,毋使根茎倒置也。” “根乃本也,茎乃梢也。本梢倒置,可乎?”糜竺反驳。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 “麋竺受教。” 闻东海糜竺登门,门下主记蒋干,亲出相迎。与吕布不同。蒋干博闻广记,尤其蓟国豪商荟聚。糜竺之名,自有耳闻。 “莫非‘寄神免祸(注1)’糜子仲乎?”蒋干名士自风流。 “糜竺见过主记。”糜竺亦温文尔雅。 “且入邸一叙。”蒋干下阶相邀。 “主记请。” 二人共入国邸。糜竺却未先呈礼单。 蒋干亦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少顷,糜竺先问:“主记不问糜竺失礼乎?” “别驾何曾无礼。”蒋干笑道。 “未呈礼单,如何不失?”糜竺反问。 蒋干笑答:“韩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礼。’盖诗人之旨,当节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蒋)干,窃以为,毋使根茎倒置也。” “根乃本也,茎乃梢也。本梢倒置,可乎?”糜竺反驳。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 “麋竺受教。”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麋竺受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2 认贼作父 “谢将军。”麋竺称谢落座。 “我与别驾乃是初见。何以受如此重礼。”吕布笑问。 “卑下,虽初登门拜谒,然仰慕将军久矣。”麋竺答曰。 吕布面露欣然之色:“别驾亦闻(吕)布之名乎?” “徐州虽远,将军大名,无人不知。”麋竺笑赞。 “不知别驾此来,所为何事。”吕布言归正传。 “卑下此来,别无所求。如前所言,心生仰慕,特来结交。” “哦?”吕布微微一愣。携重礼登门,竟无所求。麋竺此人,不可小觑也。 吕布毕竟武人,索性明言:“据我所知,谓‘无所求’,别有二意。” 麋竺笑问:“请将军赐教。” “今日无求,明日有求,乃其一。”吕布细观麋竺表情。 麋竺儒雅依旧:“其二又如何?” “小事不必求,大事无须求,乃其二也。”吕布又道。言下之意,二人结好,引为知己,乃至相交莫逆。遇小事,可自行了结。逢生死大事,无需开口,必会倾力营救。 麋竺这便心领神会:“诚如将军所言。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吕布轻轻颔首:“既如此,吕布当以酒会友。”言下之意,愿与麋竺结交。 麋竺再拜:“固所愿也。” 吕布遂夜宴麋竺,推杯换盏,通宵达旦。 罢筵后,麋竺醉卧客舍。吕布自入后院安寝。 翌日,麋竺辞行。 吕布,依依惜别。 “东海麋子仲,有湖海之风。”吕布笑叹回府。 麋竺所为,亦是时人之日常。谓“意气相投”,“慕名而来”。用后世话说,不为其他,只为“交个朋友”。然,比起后世狐朋狗友,酒肉之交。时下为朋友者,非同小可。 《易·兑》:“君子以朋友讲习。”疏曰:“同门曰朋,同志曰友。朋友聚居,讲习道义。” 君子间,相交朋友,讲习道义。 麋竺深谙交友之道。此来洛阳,奉命上计乃其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乃其二。趁机结交天下豪杰,亦是真性情使然。所为,便是“事小不求,事大无求”。 畏董卓淫威。四方使节,多入住函园客堡。不去鸿胪寺国宾馆。麋竺亦不例外。除结交吕布,亦登蓟国邸,求见门下主记,九江蒋干。 麋竺之所以出仕陶谦。乃受陈登所荐。果不其然。陶谦仰赖东海麋氏巨富,拜为别驾。先开徐州港禁,又与曹兖州合力讨贼。通商蓟国,一州大治。 四战之地,富甲一方。为人眼馋,可想而知。尤其先前七国大水,皆有灾民流离。徐州刺史陶谦,内忧外患。甚至无力讨境内下邳贼。不得已,外借兖州牧曹操之力。 后得麋竺为首,境内豪商相助。陶谦这才足有余力,招募丹阳劲勇。加之先前遣使贡献,拜左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遂封丹杨人曹豹、许耽为中郎将,各领数千丹阳兵,守卫要津。震慑泰山群贼。 内忧外患,稍得缓解。 奈何淮泗诸国并关东群雄,多心向淮南,觊觎之心不减。尤其常有细作,散布流言,蛊惑人心。陶谦为收拢民心,遂纳下邳相笮融之言,说严佛调回乡宣佛。假佛门之力,笼络人心。 不料却被严佛调窥破,未能如愿。笮融自是愤懑不平,心有不甘。然糜竺却心平气和,既来则安。寻亲访友,日程满满。 更加临行前,陈登面授机宜。结好蓟王门下,以备不时之需。糜竺如何能不心领神会。 一言蔽之。徐州终归是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以守备。 陶谦,非雄主也。 开立港津,引海市常驻。与蓟国互通有无。便是深算远谋。蓟国因水而兴,横海舰队所向披靡。纵远隔千里。扬帆旦夕可至。 徐州百姓,当如南阳,得蓟王庇护,乱世偷生。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闻东海糜竺登门,门下主记蒋干,亲出相迎。 与吕布不同。蒋干博闻广记,尤其蓟国豪商荟聚。糜竺之名,自有耳闻。 “莫非‘寄神免祸(注1)’糜子仲乎?”蒋干名士自风流。 “糜竺见过主记。”糜竺亦温文尔雅。 “且入邸一叙。”蒋干下阶相邀。 “主记请。” 二人共入国邸。糜竺却未先呈礼单。 蒋干亦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少顷,糜竺先问:“主记不问糜竺失礼乎?” “别驾何曾无礼。”蒋干笑道。 “未呈礼单,如何不失?”糜竺反问。 蒋干笑答:“韩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礼。’盖诗人之旨,当节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蒋)干,窃以为,毋使根茎倒置也。” “根乃本也,茎乃梢也。本梢倒置,可乎?”糜竺反驳。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 “麋竺受教。” 闻东海糜竺登门,门下主记蒋干,亲出相迎。与吕布不同。蒋干博闻广记,尤其蓟国豪商荟聚。糜竺之名,自有耳闻。 “莫非‘寄神免祸(注1)’糜子仲乎?”蒋干名士自风流。 “糜竺见过主记。”糜竺亦温文尔雅。 “且入邸一叙。”蒋干下阶相邀。 “主记请。” 二人共入国邸。糜竺却未先呈礼单。 蒋干亦谈笑自若,不以为意。 少顷,糜竺先问:“主记不问糜竺失礼乎?” “别驾何曾无礼。”蒋干笑道。 “未呈礼单,如何不失?”糜竺反问。 蒋干笑答:“韩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礼。’盖诗人之旨,当节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恶而弃其茎之美。(蒋)干,窃以为,毋使根茎倒置也。” “根乃本也,茎乃梢也。本梢倒置,可乎?”糜竺反驳。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 “麋竺受教。”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麋竺受教。” “然也。”蒋干笑道:“故礼为本也,单为末也。”言下之意,与人相交,在乎礼节,而非财物。“麋竺受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3 羌煮貊炙 吕布一路无阻,奔冲出城。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便是守门军士,亦不敢多问。万岁坞,本是罼圭苑。耸立南郭,数里之遥。 火龙驹风驰电掣,转瞬即至。 不料坞门大开,并无守军。 吕布门前勒马,眺望堡中鱼梁高台。心中急切,可想而知。董贼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得“寄豭之猪”污名。夫人年轻貌美,且已有身孕,迟恐为老贼所害。心念至此,吕布亦顾不得许多。取三石鹊画弓在手,杀入园中。 本以为,门旁必有伏兵,沿途重兵重围。岂料偌大坞堡,竟全无防备。大门洞口,旁若无人。吕布万夫不当,为救发妻,又岂能望而却步。 “老贼故弄玄虚!”吕布愤而收弓,又摘方天戟。只手提缰,直冲鱼梁台而去。 竟也无人? 如前所说。汉式督造,左磩右平。左为台阶,右为斜坡。吕布疾驰台上,举目四望,唯见一人披挂全身,矗立鱼梁殿前。 正是中郎将牛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吕布电射而至。长戟破空,直取牛辅咽喉。 牛辅怒目圆睁,全无还手之力。 一息之后,万籁俱静。 戟尖正悬于喉结,三寸之外。锋芒吞吐,寒气逼人。 “董卓何在!”宛如杀神降世。 牛辅滚动喉结,艰难出声:“丞相正在殿中,将军自去便是。” “哼!”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踏马而上,直撞大殿。 一眼扫过,金碧辉煌。 居中坐榻,董卓背身斜卧,鼾声如雷。 座下置一御用上林方炉,有一仆正燔炙乳猪。 环视大殿,别无遮拦。一主一仆,不过二人。亦不见严夫人。 吕布纵马上前,正欲拿下董卓,逼还发妻。 不及抵近,便听榻上人言:“可是奉先。” 老贼果有防备。 吕布猛然勒马,咬牙言道:“正是吕布。” “哦。”董卓翻身而起,虎踞榻上,竟全然无惧。 “炙豚将熟,何不下马。” 炙豚,类后世烤乳猪。取法于貊炙。 ‘炙豚之法”,乃取整只乳猪,开膛洗浄,塞以茅茹(茅草团),穿以柞木,“缓火遥炙,急转勿住”,涂以清酒,并不断拭抹猪膏并麻油。其成品“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即消,状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 食指大动,唇齿留香。 吕布翻身下马,持戟逼近。 隔上林方炉,与老贼对视。 “敢问丞相,何故掠我妻(子)。” “哦。”董卓不置可否:“即来则安,胡床就坐。” 仆人闻声起身,让出胡床。 吕布看得真切,炙豚之人,正是好友庞舒。 “枉我待你如兄弟。”吕布切齿生恨。 庞舒却无动于衷,只顾涂抹猪膏。 “奉先?”董卓笑容不减。 吕布牵挂妻儿,不敢造次。这便浑身紧绷,胡床落座。丝毫不敢大意。 “丞相,炙豚已熟。”少顷,庞舒刀割金黄肋肉,呈送董卓当面。 董卓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连吃半扇,这才掷骨盘中。 又旁若无人,取白绢擦拭。 便是珍馐美馔,食前方丈。吕布心急如焚,亦食欲全无。强忍焚心之急,待董卓食毕。这才言道:“求丞相放过我妻。” “奉先且稍安。”将拭手白绢,弃如敝屣。董卓龇牙一笑:“某出(身)西凉。西州豪强,尚用胡床貊盘,及为羌煮貊炙。贵人富室,必畜(蓄)其器,吉享嘉会(逢盛会),皆以为先。羌胡见客,炙肉未熟,人人长跪前割之,血流指间。” 言罢,董卓居高下看:“既食貊炙,岂无羌煮。” 吕布如何能耐烦。正欲开口,忽见董卓击掌为号。 果有刀斧手。 吕布豁然直立。四溢杀气。 不料并无刀兵,只有数苍头,合力抬入一巨大貊盘。 盘内并未堆满鹿头,而是五花大绑一妇人。妇人浑身,身怀六甲。虽披头散发,不见相貌。然肤白如玉,必是难得美人。看身形,似与严夫人,三分相像。 吕布目眦尽裂,心乱如麻。试想,发妻将将孕身,尚未显怀。必不是盘中妇。 “羌人好鹿头,纯煮令熟。著水中洗,治作脔,如两指大。猪肉,琢,作臛。下葱白,长二寸一虎口,细琢姜及橘皮各半合,椒少许;下苦酒、盐、豉适口。一鹿头,用二斤猪肉作臛,是为羌煮。”董卓又道:“然,幼鹿(头)虽鲜,却不如孩头。” 言罢。便有一苍奴,手持尖刀,欲将孕妇剖腹取子。 “儜奴敢尔!”寒光一闪,断首冲天。 持刀苍奴,血喷数丈,伏尸殿上。 热血如雨落。 盘中孕妇,浑身浴血。凄美异常。 吕布仗戟直立,任凭血打:“老贼,纳命来!” 方天戟破空而出,可斩神鬼。 “奉先?”忽闻娇呼入耳。吕布如遭雷击,僵直当场。 “夫人。”正是严夫人。 见严夫人衣衫齐整,不改妆容。吕布终是心安。 “丞相以礼相待,奉先何故冒犯。”严夫人柔声相劝。 闻此言,董卓眼中厉色减褪,掷刀座下。 “羌煮待客,请夫人入座。” 庞舒闷声捉刀,便要再行剖腹。 “助手!”吕布一声断喝。 庞舒身形一顿,又捉刀迫近。 “求丞相开恩,放过孕妇母子。”吕布抱拳相求。 “此妇与奉先,‘无亲无故’。何以求情?”董卓明知故问。 “常闻罪不及妻子。杀母食子,禽兽不如。”吕布咬牙答道。 “好一个禽兽不如。”董卓并指一点:“奉先目无尊长,罔顾尊卑。见上公无礼,捉刀兵谋逆。又该当何罪?” “吕布愿以死谢罪。只求丞相放过我妻,并此妇人。” 董卓目光阴沉,缓缓摇头:“不可。” 闻此言,庞舒猛挥刀。 “义父!” “且慢。” 刀尖堪堪划破小腹。血痕殷红,触目惊心。 “奉先何所呼?” “义父在上,请受吕布一拜。”九尺虎躯,轰然跪地。 榻上董卓,志得意满。一旁严夫人,已泪流满面。 “哇哈哈哈……” 鱼梁台上,笑声震天。惊起园中,寒鸦无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4 又见连环 稍后再看 ------------- 吕布一路无阻,奔冲出城。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便是守门军士,亦不敢多问。万岁坞,本是罼圭苑。耸立南郭,数里之遥。 火龙驹风驰电掣,转瞬即至。 不料坞门大开,并无守军。 吕布门前勒马,眺望堡中鱼梁高台。心中急切,可想而知。董贼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得“寄豭之猪”污名。夫人年轻貌美,且已有身孕,迟恐为老贼所害。心念至此,吕布亦顾不得许多。取三石鹊画弓在手,杀入园中。 本以为,门旁必有伏兵,沿途重兵重围。岂料偌大坞堡,竟全无防备。大门洞开,旁若无人。吕布万夫不当,为救发妻,又岂能望而却步。 “老贼故弄玄虚!”吕布愤而收弓,又摘方天戟。只手提缰,直冲鱼梁台而去。 竟也无人? 如前所说。汉式督造,左磩右平。左为台阶,右为斜坡。吕布疾驰台上,举目四望,唯见一人披挂全身,矗立鱼梁殿前。 正是中郎将牛辅。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吕布电射而至。长戟破空,直取咽喉。 牛辅怒目圆睁,全无还手之力。 一息之后,万籁俱静。 戟尖正悬于喉结,三寸之外。锋芒吞吐,寒气逼人。 “董卓何在!”宛如杀神降世。 牛辅滚动喉结,艰难出声:“丞相正在殿中,将军自去便是。” “哼!”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踏马而上,直撞大殿。 一眼扫过,金碧辉煌。 居中坐榻,董卓背身斜卧,鼾声如雷。 座下置一御用上林方炉,有一仆正燔炙乳猪。 环视大殿,别无遮拦。一主一仆,不过二人。亦不见严夫人。 吕布纵马上前,正欲拿下董卓,逼还发妻。 不及抵近,便听榻上人言:“可是奉先。” 老贼果有防备。 吕布猛然勒马,咬牙言道:“正是吕布。” “哦。”董卓翻身而起,虎踞榻上,竟全然无惧。 “炙豚将熟,何不下马。” 炙豚,类后世烤乳猪。取法于貊炙。 ‘炙豚之法”,乃取整只乳猪,开膛洗浄,塞以茅茹(茅草团),穿以柞木,“缓火遥炙,急转勿住”,涂以清酒,并不断拭抹猪膏并麻油。其成品“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即消,状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 食指大动,唇齿留香。 吕布翻身下马,持戟逼近。 隔上林方炉,与老贼对视。 “敢问丞相,何故掠我妻(子)。” “哦。”董卓不置可否:“即来则安,胡床就坐。” 仆人闻声起身,让出胡床。 吕布看得真切,炙豚之人,正是好友庞舒。 “枉我待你如兄弟。”吕布切齿生恨。 庞舒却无动于衷,只顾涂抹猪膏。 “奉先?”董卓笑容不减。 吕布牵挂妻儿,不敢造次。这便浑身紧绷,胡床落座。丝毫不敢大意。 “丞相,炙豚已熟。”少顷,庞舒刀割金黄肋肉,呈送董卓当面。 董卓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连吃半扇,这才掷骨盘中。 又旁若无人,取白绢擦拭。 便是珍馐美馔,食前方丈。吕布心急如焚,亦食欲全无。强忍焚心之急,待董卓食毕。这才言道:“求丞相放过我妻。” “奉先且稍安。”将拭手白绢,弃如敝屣。董卓龇牙一笑:“某出(身)西凉。西州豪强,尚用胡床貊盘,及为羌煮貊炙。贵人富室,必畜(蓄)其器,吉享嘉会(逢盛会),皆以为先。羌胡见客,炙肉未熟,人人长跪前割之,血流指间。” 言罢,董卓居高下看:“既食貊炙,岂无羌煮。” 吕布如何能耐烦。正欲开口,忽见董卓击掌为号。 果有刀斧手。 吕布豁然直立。四溢杀气。 不料并无刀兵,只有数苍头,合力抬入一巨大貊盘。 盘内并未堆满鹿头,而是五花大绑一妇人。妇人浑身,身怀六甲。虽披头散发,不见相貌。然肤白如玉,必是难得美人。看身形,似与严夫人,三分相像。 吕布目眦尽裂,心乱如麻。试想,发妻将将孕身,尚未显怀。必不是盘中妇。 “羌人好鹿头,纯煮令熟。著水中洗,治作脔,如两指大。猪肉,琢,作臛。下葱白,长二寸一虎口,细琢姜及橘皮各半合,椒少许;下苦酒、盐、豉适口。一鹿头,用二斤猪肉作臛,是为羌煮。”董卓又道:“然,幼鹿(头)虽鲜,却不如孩头。” 言罢。便有一苍奴,手持尖刀,欲将孕妇剖腹取子。 “儜奴敢尔!”寒光一闪,断首冲天。 持刀苍奴,血喷数丈,伏尸殿上。 热血如雨落。 盘中孕妇,浑身浴血。凄美异常。 吕布仗戟直立,任凭血打:“老贼,纳命来!” 方天戟破空而出,可斩神鬼。 “奉先?”忽闻娇呼入耳。吕布如遭雷击,僵直当场。 “夫人。”正是严夫人。 见严夫人衣衫齐整,不改妆容。吕布终是心安。 “丞相以礼相待,奉先何故冒犯。”严夫人柔声相劝。 闻此言,董卓眼中厉色减褪,掷刀座下。 “羌煮待客,请夫人入座。” 庞舒闷声捉刀,便要再行剖腹。 “住手!”吕布一声断喝。 庞舒身形一顿,又捉刀迫近。 “求丞相开恩,放过孕妇母子。”吕布抱拳相求。 “此妇与奉先,‘无亲无故’。何以求情?”董卓明知故问。 “常闻罪不及妻子。杀母食子,禽兽不如。”吕布咬牙答道。 “好一个禽兽不如。”董卓并指一点:“奉先目无尊长,罔顾尊卑。见上公无礼,捉刀兵谋逆。又该当何罪?” “吕布愿以死谢罪。只求丞相放过我妻,并此妇人。” 董卓目光阴沉,缓缓摇头:“不可。” 闻此言,庞舒猛挥刀。 “义父!” “且慢。” 刀尖堪堪划破小腹。血痕殷红,触目惊心。 “奉先何所呼?” “义父在上,请受吕布一拜。”九尺虎躯,轰然跪地。 榻上董卓,志得意满。一旁严夫人,已泪流满面。 “哇哈哈哈……” 鱼梁台上,笑声震天。惊起园中,寒鸦无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5 大有玄机 以己度人,刘备自无从反驳。 然事关安素,断不可掉以轻心。 刘备转而言道:“朝堂之变,牵连甚广。贵人力所不能及也。” 安素答曰:“妾,此去洛阳,不为朝政。只为对问当面,了却心中疑惑。”言下之意,此去乃为私事。 刘备本欲再劝。乎心起一丝波澜。阿斗之母甘夫人,名传当世。然安素真名,尚未出也。换言之,董卓之变,或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此去洛阳,乃安素化茧成蝶,浴火新生之契机。终将得偿真名。 少时三墩,今日刘备。少时公孙岚烟,今日公孙长姐。少时七婢,今日七妃。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 名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安素真名为何,唯刘备心知肚明。 “如此,也罢。”虽明知此去危机重重。稍有不慎,薄命红颜。然刘备亦不好横加阻拦:“当遣观天(阁)美人同往。” “何人同往。”士贵人问道。 “冥蝶骆晹、幽姬卢暒。”刘备已有定计:“此去少不了暗中行事。二人深谙此道,当有大用。” “遵命。”安素并无异议。 “临行前,且去披香殿,寻中书令织造行装,已备万全。”刘备又道。 “喏。”夫君珍爱,诸贵人感同身受。 事不宜迟,由飞阁入灵辉殿,升七重琉璃顶阁。寻来骆晹、卢暒,三人结伴入南宫披香殿。 南宫仅此一殿。自立少府,周遭机构不断增筑、扩建。少府所辖众多署寺,皆次第有序,环抱左右。 披香一重大殿,乃为女官治政之所,类后世办事大厅。二重殿,为各署寺长吏官治。三重、四重,或陈文书集簿、或列各式造物,皆有其用。 “见过贵人、美人。”中书令赵娥先礼。 “见过中书令。”安素领二人回礼。 “主公已遣人告知详情。”赵娥言道:“且随我来。” “请。” 凡宫殿,皆设内部独立楼梯。自成一系,上下便利。不与外梯相接。众人移步二重殿。长廊两侧署寺,窗明几净,整齐划一。 沿廊道一路行来,共入尚方署。属官有尚方令、丞。秩六百石。职掌制造兵器及宫内器用。今汉分置中、左、右三尚方。 鼎鼎大名,尚方宝剑,便出此署。 三尚方分掌、兵器、用器(含养器,即:饮食器)、礼器。 《周礼·夏官司马》:“司兵,掌五兵、五盾,各辨其物与其等。”注云:“戈、殳、戟、酋矛、夷矛。” 《礼记·王制》:“用器不中度,不粥於市。”注曰:“用器,弓矢、耒耜、饮食器也。” 礼器,即宗庙之器。细分生器(祭器)并明器(殉葬器)。 “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如此,亦知三丞尊卑。 三丞皆出墨门。乃女墨中佼佼者。 “敢问贵人,并二位美人,欲造何器?”尚方中丞问道。 “我等皆有图卷,一观便知。”卢暒、骆晹,遂取师门图卷。绢上所绘,长短兵器,皆为女刺客量身打造。先前,卢暒陪许师钟瑷,登大震关首云霞殿。欲行刺蓟王。反被骆晹生擒。随身搜出诸多暗器,皆为图卷所绘。蓟国技艺,远非天师道可比。重新锻造,自当无往不利。 “贵人可有图卷?”中丞又问。 “机关袖箭便可。”安素言道。 “如此,三日后可取。” “多谢。” “不敢。” 出尚方署,再入考工署。考工规模甚巨,有各式作坊若干,属吏多名。另有东织、西织二令,成帝和平元年(前28年)省东织,更名西织为织室。蓟王立少府时,将织室令独立。 考工署内,能工巧匠汇聚。因皆是女官,故亦多出墨门。蓟人称“女墨”。 诸如琉璃罩、夜行衣,软鳞甲、潜水服、飞仙索、鸾铩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便是见多识广如安素,亦不禁瞠目。许多造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不知其用。少府造器,大有玄机。 中书令赵娥,为众人解惑:“署中诸器,多为函园姬并云霞卫武备。且因人而异,各用奇效。今为贵人并二位美人所用,主公全护之心,足见一斑。” “”南宫距灵辉殿,不出半里。我等,竟不知有此奇物。”卢暒亦慨叹。 “此中奇物,集蓟技之大成。可谓不惜工本。”赵娥必有感而发。一言蔽之,此乃特殊武备。类比后世特种装备。 如此说来。少府之功用,已远超时人所知。 “此是何物?”骆晹自清钢琉璃展柜中,取出一鎏金铜圆筒。 铜筒不大,可握于掌心。 “此乃打火机。”考工令答曰:“轮下燧石,迸射火星,引燃鱼油麻蒸(灯芯),覆上盖,则火熄。” “何人所造?”依次试过。十有,妙用无穷。 “乃主公手绘,令我等造之。”考工令又答。 “夫君果然,灵秀天成,应运而生。”安素不吝溢美。 本以为万事俱备。不料中书令又引安素等,入佽飞署。 佽飞令,掌弋射凫雁,以供祭祀宗庙,兼造部分兵器。佽飞原名左弋,武帝太初元年改为佽飞,设九丞十二尉。 佽飞令遂取一机关竹笼视之。 “此中何物?”笼中似有鸟鸣。 “此乃信鸽。”佽飞令答曰:“只需将书信,封于细竹节内。此鸽,便可自行飞回。譬如信风,来而有信,故名信鸽。” “多久可达。”安素问道。 “千里一日回。”佽飞令语出惊人。言下之意,一日可往返千里。诚然,飞鸽传书,乃是借归巢本能。只能趁飞鸽回巢,顺便捎个信。如需频繁往返两地。只需将两地飞鸽,先行换位即可。至于时效,尚不得而知。蓟王还未曾试验。 谓举国之力。人物齐备,纯熟技艺。不出三日,各人武装,皆已打造完毕。 安素遂与夫君依依惜别。领卢暒、骆晹,轻车上洛。 饶是如此,蓟王亦丝毫不敢大意。已先行传令函园,门下游缴,听命行事。 万勿有失。 九天神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6 惊悉隐秘 稍后再看。 ------------- 北宫玉堂前殿。 “左中郎将?” 吕布闻声止步:“你是何人?” “奴婢吴伉,特来传语。”便有一小黄门,掩人耳目,低声答曰。 “为何人传语?”吕布又问。 “乃为王太仆。” “不见。”时至今日,吕布还有何颜面,再见王允。 以己度人,刘备自无从反驳。 然事关安素,断不可掉以轻心。 刘备转而言道:“朝堂之变,牵连甚广。贵人力所不能及也。” 安素答曰:“妾,此去洛阳,不为朝政。只为对问当面,了却心中疑惑。”言下之意,此去乃为私事。 刘备本欲再劝。话将出口,乎心生波澜。阿斗之母甘夫人,名传当世。然安素真名,尚未出也。换言之,董卓之变,或是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此去洛阳,乃安素化茧成蝶,浴火新生之契机。终将得偿真名。 少时三墩,今日刘备。少时公孙岚烟,今日公孙长姐。少时七婢,今日七妃。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 名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安素真名为何,唯刘备心知肚明。 “如此,也罢。”虽明知此去危机重重。稍有不慎,薄命红颜。然刘备亦不好横加阻拦:“当遣观天(阁)美人同往。” “何人同往。”士贵人问道。 “冥蝶骆晹、幽姬卢暒。”刘备已有定计:“此去少不了暗中行事。二人深谙此道,当有大用。” “遵命。”安素并无异议。 “临行前,且去披香殿,寻中书令织造行装,已备万全。”刘备又道。 “喏。”夫君珍爱,诸贵人感同身受。 事不宜迟。由飞阁入灵辉殿,升七重琉璃顶阁。寻来骆晹、卢暒,三人结伴入南宫披香殿。 南宫仅此一殿。自立少府,周遭机构不断增筑、扩建。少府所辖众多署寺,皆次第有序,环抱左右。 披香一重大殿,为女官治政之所,类后世办事大厅。二重殿,为各署寺长吏官治。三重、四重,或陈文书集簿、或列各式造物,皆有其用。 “见过贵人、美人。”中书令赵娥先礼。 “见过中书令。”安素领二人回礼。 “主公已遣人告知详情。”赵娥言道:“且随我来。” “请。” 凡宫殿,皆设内部独立楼梯。自成一系,上下便利。不与外梯相接。众人移步二重殿。长廊两侧署寺,窗明几净,整齐划一。 沿廊道一路行来,共入尚方署。属官有尚方令、丞。秩六百石。职掌制造兵器及宫内器用。今汉分置中、左、右三尚方。 鼎鼎大名,尚方宝剑,便出此署。 三尚方分掌,兵器、用器(含养器,即:饮食器)、礼器。 《周礼·夏官司马》:“司兵,掌五兵、五盾,各辨其物与其等。”注云:“戈、殳、戟、酋矛、夷矛。” 《礼记·王制》:“用器不中度,不粥於市。”注曰:“用器,弓矢、耒耜、饮食器也。” 礼器,即宗庙之器。细分生器(祭器)并明器(殉葬器)。 “凡家造,祭器为先,牺赋为次,养器为后”。如此,亦知三丞尊卑。 三丞皆出墨门。乃女墨中佼佼者。 “敢问贵人,并二位美人,欲造何器?”尚方中丞问道。 “我等皆有图卷,一观便知。”卢暒、骆晹,遂取师门图卷。绢上所绘,长短兵器,皆为女刺客量身打造。先前,卢暒陪许师钟瑷,登大震关首云霞殿。欲行刺蓟王。反被骆晹生擒。随身搜出诸多暗器,皆为图卷所绘。蓟国技艺,远非天师道可比。重新锻造,自当无往不利。 “贵人可有图卷?”中丞又问。 “机关袖箭便可。”安素言道。 “如此,三日后可取。” “多谢。” “不敢。” 出尚方署,再入考工署。考工规模甚巨,有各式作坊若干,属吏多名。另有东织、西织二令,成帝和平元年(前28年)省东织,更名西织为织室。蓟王立少府时,将织室令独立。 考工署内,能工巧匠汇聚。因皆是女官,故亦多出墨门。蓟人称“女墨”。 诸如琉璃罩、夜行衣,软鳞甲、潜水服,飞仙索、鸾铩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便是见多识广如安素,亦不禁瞠目。许多造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不知其用。少府造器,大有玄机。 中书令赵娥,为众人解惑:“署中诸器,多为函园姬并云霞卫武备。且因人而异,各用奇效。今为贵人并二位美人所用,主公全护之心,足见一斑。” “南宫距灵辉殿,不出半里。我等,竟不知有此奇物。”卢暒亦慨叹。 “此中奇物,集蓟技之大成。可谓不惜工本。”赵娥必有感而发。一言蔽之,此乃特殊武备。类比后世特种装备。 如此说来。少府之功用,已远超时人所知。 “此是何物?”骆晹自清钢琉璃展柜中,取出一鎏金铜圆筒。 铜筒不大,可握于掌心。 “此乃打火机。”考工令答曰:“轮下燧石,迸射火星,引燃鱼油麻蒸(灯芯),覆上盖,则火熄。” “何人所造?”依次试过。十有,妙用无穷。 “乃主公手绘,令我等造之。”考工令又答。 “夫君果然,灵秀天成,应运而生。”安素不吝溢美。 本以为万事俱备。不料中书令又引安素等,入佽飞署。 佽飞令,掌弋射凫雁,以供祭祀宗庙,兼造部分兵器。佽飞原名左弋,武帝太初元年改为佽飞,设九丞十二尉。 佽飞令遂取一机关竹笼视之。 “此中何物?”笼中似有鸟鸣。 “此乃信鸽。”佽飞令答曰:“只需将书信,封于细竹节内。此鸽,便可自行飞回。譬如信风,来而有信,故名信鸽。” “多久可达。”安素问道。 “千里一日回。”佽飞令语出惊人。言下之意,一日可往返千里。诚然,飞鸽传书,乃是借归巢本能。只能趁飞鸽回巢,顺便捎个信。如需频繁往返两地。只需将两地飞鸽,先行换位即可。至于时效,尚不得而知。蓟王还未曾试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7 老谋深算 上陵礼,于“正月五供”后举行。 五供,犹五祭。时指祀南郊、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蔡邕《独断》:“正月上丁(四日),祠南郊,礼毕,次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谓之五供。五供毕,以次上陵也。” 又据《后汉书律历志》载。上陵礼日,始于“昼漏四十八分六,夜漏五十三分八(清晨六点半左右)”。 换言之。上陵礼,最早亦需元月九日晨。上陵礼后,四方使节,纷纷离京。凡滞留京城,皆有所求。于是上下奔走,朝臣应酬不断。待朔望朝会(十五日),先前受人请托,皆在此时代为通禀。久成惯例。 如此算来,即便董卓力排众议,强推三司会审。多已过月半。 饶是恨之入骨,恐夜长梦多。最早,亦需元月初十后。方能杀之泄愤。且还需罔顾三司会审。 换言之。王允自初一,正月旦会时被拘押,直至腰斩弃市。足有十日之期,可供转圜。 明日,正月上丁。循祖制,需祠南郊。次北郊、明堂、高祖庙、世祖庙。开年五供,董卓必不得缺席。 且为万无一失。五供时,必有重兵拱卫。乃至上陵礼毕。六日之中,董卓对洛阳内外,并二宫掌控,当最为稀松。 凡上陵礼毕,再无大典。董卓轻易不入深宫。如其所言,“圣人深居以避辱,静安以待时”。龟缩不出,杀机难觅。 王允择此时,行苦肉计。 可谓老谋深算。 待蒙混过关。吕布下鱼梁台。转去园中府邸。 董卓将东西罼圭苑,皆据为己有。苑中宫殿馆舍,稍作改造,分赐亲眷家将。另屯兵数千,由心腹爱婿,中郎将牛辅,并义子吕布统领。拱卫罼圭苑,万岁坞。 牵马入府邸,吕布赶去与夫人相见。 “夫人何故有失?”共入内室,吕布取琉璃耳珰视之。 严夫人耳语相告:“妾亦不知,何时遗失。” “哦。”吕布不由一愣,转而又问:“为夫有言在先,万勿轻出。那日,夫人何故执意出园?” 严夫人言道:“只因阿父手书,唤我入寺。” “手书何在?”吕布追问。 “手书在此。”严夫人亦知事大,故一直随身携带。 细看并无破绽。吕布又问:“手书何人送来。” “门下游徼,庞舒。” “果然如此。”吕布如何还能不醒悟:“必是劫夫人登台时,趁乱掠去。” 严夫人又问:“既是庞舒所为,因何重回夫君之手。” “乃……”确信无人窃听,吕布遂耳语答曰:“王司徒予之。” “王司徒,何以……”严夫人忙掩口止呼。似亦窥破端倪。 “夫人勿惊。此书,是否出外舅(岳父)之手,待为夫一探究竟。”吕布已有定计。 严夫人忽道:“蓟王。” “夫人何意?”吕布仍未觉察。 “庞舒乃蓟王门下。” 吕布一时惊疑不定:“莫非,王允所谋,蓟王早知。” 严夫人却未说破:“如夫君所言。待问过阿父,再做计较。” “也好。”吕布今夜,注定无眠。 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主记蒋干,正襟危坐。 下首一人,正是游徼庞舒。 “禀主记,卑下尚有一事不明。” “游徼且直言。”蒋干笑道。 游徼,“掌徼循,禁司奸盗”。本为门下督郑泰所辖。门下督盗贼,为诸官府佐吏,掌兵卫,长官出,则带剑导从,居则巡逻察禁,以防奸盗。 蒋干先为耳室主记,乃幕府所立。虽称门下主记,却非隶门下署。 自蓟王立幕府南閣,拜许攸为南閣祭酒,蒋干已为南閣主记。 于是乎。门下游徼,一分成二。守备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皆更名南閣游徼。入函园守备,仍称门下。 换言之,幕府南閣,便对应蓟王门下。便是所谓,幕府与封国并立。俗称“宫府并立”。 洛阳吏民,未知详情。故仍习称蒋干,门下主记。实则,谬矣。 蓟国俸禄,屡次抬升。 以门下署为例。门下祭酒司马徽为万石国老。二曹掾,东孝西直,皆为二千石。郭嘉自不必说,先前徐庶自荐,平长城边患。时蓟王与之相约,若能一战定边郡十年无乱,当与郭嘉同领二千石俸。 二人得偿所愿,二千及冠。 门下五吏:贼曹刘翊、督盗贼郑泰、功曹许靖、主簿孙乾、主记张节,皆为千石俸。 幕府亦不例外。南閣主记蒋干,亦食千石高俸。代理洛阳事,亦不显位卑。 “如此行事,主公知否?”庞舒道破心忧。 “我等奉命行事。毋论中丞、祭酒,皆为主公心腹,肱骨重臣。何必见疑。”言下之意,做好份内事即可。至于其他,则无需多问。 “话虽如此,然兹事体大。”庞舒亦是豪杰,直言道:“洛阳之事,若主公不知。事后怪罪,我等当如何自辩。” “游徼多虑。”蒋干风轻云淡,莫测高深。 “如此,卑下告退。”庞舒言尽于此。 待其自去,蒋干低声言道:“中丞当知。” 翌日。洛阳白马寺,后院僧舍。 翁婿相见。 吕布取手书视之。 严佛调一眼扫过,这便言道:“确出我手。” 闻此言,吕布终得心安。却难免生疑:“外舅何故弄险。万一救之不及,夫人恐性命不保。” “奉先可还记,康师留言。” “莫为虎伥。”吕布脱口而出。 “那日,王太仆只身入寺。以密语相告。这才窥破天机。小女曾言:梦见仙人,自降府中,言,某山某树下,藏金无数,奉先问何山何树,位于何处,仙人笑而不语,随风化去。” 见吕布点头。严佛调又道:“某山某树,藏金无数。正是万岁坞中鱼梁台。言指董卓盗铸小钱无数,积满楼台。俗语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虽不为虎伥,却必为虎所害。唯有将恶虎除去,方能免祸消灾。于是便有此书。” 谶纬之术,神鬼之言,时人皆深信不疑。何况僧人乎。 先托梦示警,再有王允登门。 一前一后,因果呼应。严佛调自深信不疑。 九天神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8 十日未卜 知晓前后诸情。吕布亦下定决心:“外舅所言极是。” “只需杀董卓于宫门之下。奉先认贼作父之污名,当可洗尽也。”时人重名。话说,先前崔烈买官,身染铜臭之名。为清流所不齿。足见名声之重。 “今老贼视我为心腹。常伴身侧,杀之易耳。”吕布仍有心忧:“奈何夫人身陷囹圄,如之奈何。” 严佛调微微一笑:“奉先毋慌。不日当有计较。” “外舅何不明言?”事关身家性命,吕布岂敢怠慢。 “王太仆言,十日之内,必见分晓。”严佛调言尽于此。 “十日分晓。”吕布忙问:“从何时算起?” “当从王太仆下狱之日。”严佛调诵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此乃京师童谚,路人皆知。 吕布模棱两可,自去不提。 入万岁坞。牛辅已等候多时。 “丞相有令,护祠南郊。” “吕布领命。”今日乃五供之始。吕布早起出门,入白马寺问候外舅,亦是常情。只需不误大典。董卓自不会怪罪。更何况,严夫人实为人质。虽锦衣玉食,极尽礼遇。然却轻易不得出门。董卓将一众心腹家将,皆迁入坞中安居。除去全护之意,亦有防备之心。换言之,便是心腹,亦举家为质。无人得免。除非如伊阙都尉李肃,家小皆不在京师。 祠南郊,为郊祀之礼。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谓“大祀”,祀为“羣(群)祀(注1)”。 既是大祀,董丞相自不可缺席。 吕布、牛辅,领兵护佑,亦是必须。话说,董卓前后二次遇袭。死里逃生,奋起反击,方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今日之贵。然朝野上下仍有余孽,居心叵测。尤以太仆王允为首。 只需将王允之流,连根拔去。朝堂之上,再无忤逆。 那时,足可安枕。 金华青盖,爪画两轓,竿摩车内。董卓前呼后拥,昏昏欲睡。 黄门北寺狱。 王允虽置身监牢,却从容应对。 遵董卓之命,为防串供,同党皆远隔。故左右监内,皆空无一人。 饮食起居,皆由黄门令左丰,亲自服侍。只为防其自尽。换言之,除左丰外,闲杂人等,一概勿近。 左丰捧朝食入内。 见王允端坐草席,神情自若。不禁叹道:“太仆,非常人也。” “老夫,故地重游,何惧之有。” 多年前,王允因恶张让,十日之内,连下二狱。时司徒杨赐,恐严刑受辱,遣人赠鸩药。却被王允痛斥:“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遂有典出:乳药求死。 细算下来,今已三入狱。 忆往昔,左丰慨叹:“时有安贵人,假扮黄门,为太仆施药。不知今日,又当如何。” 言及安素,王允笑道:“少令似有所指。” 左丰近前数步,隔槛低语:“奴婢窃以为。太仆之事,此刻王上已知。只需稍加时日,必有王命抵京。论亲疏,太仆乃王上(义)外舅。必不会见死不救。然董丞相,亦知。恐先行问罪。若无意外,十日之内,必见分晓。” “少令所见,与老夫略同。”王允笑道。 “奴婢告退。”左丰言尽于此。 南宫,玉堂殿。 虑及天子年幼,恐染风寒。五供之礼,皆由董卓主持。 百官皆同行。此时玉堂殿中,唯剩虎贲中郎将王越一人。 “禀陛下,万年公主求见。” “速宣。”董侯面露喜色。 万年公主,久居北宫。虽有覆道相连,然南宫却不常来。 “妾,叩见陛下。” “长姐免礼。”董侯下座相扶:“速坐。” “谢陛下。”万年素纱遮面,不见容颜。闻自幼便有此举,宫人皆习以为常。饶是董侯亦不以为意。人皆以为,不是极美,便是丑绝。 “长姐此来,所为何事。”董侯先问。 “闻不其侯,因受王太仆牵连,而入狱。故特来为不其侯求情。”万年公主柔声言道。 “不瞒长姐,王太仆犯谋逆大恶,罪不可赦。不其侯,乃其同谋。今罪名未定,如何轻饶。”朝政皆出鱼梁台,董侯亦有苦难言。 “不其侯乃阳安长公主之夫。长公主入宫泣求。妾,亦如刀割。”万年公主又道。 “此乃丞相之意。朕,亦无可奈何。”董侯毕竟年少,索性直言。 “若妾,愿嫁丞相。可免死乎?”万年公主,已有决断。话说,阳安长公主,累日入宫,不见董侯,只见万年。早有所指。 “不可!”董侯怒急起身:“丞相老矣,长姐岂能屈就。” “若不如此,何以免死。”万年公主,柔声反问。 “这……”思前想后,董侯颓坐于榻:“朕,实不知也。” “除豭可乎?”万年又问。 “朕,亦不知。”董侯表情,可想而知。 “既如此,陛下亦无需强为。正如陛下所言,丞相老矣。待元服亲政,再做计较不迟。”万年言道。 “只是,长姐……”今日困局,董侯束手无策。然却,心有不甘。不能护长姐周全,少年心性,可想而知。 “无妨。”万年颇识大体。时至今日,汉室沦落。孤苦无依,如何保全。 覆巢之下无完卵。 目送万年,形单影只。董侯咬紧牙关,仍不禁泪流。 “老贼该死。”索性无人在场。此言若被董卓所知。不知是否如当年,大将军梁冀,闻“跋扈将军”时,如出一辙。 稍后,车驾出宫。 车内,阳安长公主亦喜亦忧。 万年允嫁,足可保不其侯免罪。然屈就董卓,又令阳安长公主,伤及天家颜面。一时羞怯难当。乃至切齿生恨。 然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百般滋味,千回百转。终忍不住破口大骂:“苍天无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9 负重而行 颜面,时人称“面目”。 项王笑曰:“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 苏武亦曰:“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 霸王无颜见江东父老。苏武无颜归汉。谓“身体发肤”,另有“体面”并“体统”。 时至今日。堂堂汉室公主,竟需屈从贼臣。舍清白之身。颜面无存,成何体统。汉室衰亡之兆,可见一斑。 相比太仆王允。不其侯之恶,实不足为虑。除去乃阳安长公主之夫,汉室贵胄。其人,无论才智并气节,皆不可助其成事。董卓将其下狱,看似法不容情。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负重行而上坂,可谓苦矣。” 万年公主,自讨苦吃。怨不得旁人。 开年大典,尤其隆重。董卓身体力行,亲力亲为。乃为定一年之风向。借大典聚拢声望。坐实权倾天下之大位。更借大典,窥视世态人心。凡借故缺席,亦或口是心非,草草了事者。皆暗书于衣袍襟底以记之。 待上陵礼后,徐徐图之。首当其冲,便要将王允及其党羽,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王允素有清名。且刚直不阿,不媚权臣。朝中自有如司隶校尉桓典,一干人等追随。董卓窃以为,王允之谋,牵连甚广。绝非吕布所供,不其侯伏完等人。甚至董卓亲信中,亦有人,与其暗中勾结。究竟万岁坞中,细作何人。唯严刑拷打,方能窥得天机。 还需速战速决。迟恐蓟王发威。 王允乃安世高女,曹节养女,淯阳君安贵人义父。论亲疏,乃蓟王外舅。蓟王无小事。更无难事。只需蓟王开口,便是董卓,亦不敢动其分毫。 正如冯美人父冯芳,西园大火,太后身亡。却举家避入函园,为八校之首。蓟国比二千石俸,何必多言。更何况父凭女贵。得享蓟国民爵十三等之中更。 安素叔父曹冲,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如今蓟国大兴海外寄田。二人俸禄,可想而知。曹冲虽不过北军越骑校尉,且早已赋闲在家,避入函园仙台里。轻易不入城,更不闻不问北军之事。坐享太平,亦称急流勇退,先知先觉。 即便如此,越骑营士,却皆以曹冲,马首是瞻。令行禁止,不受外人调遣。究其原因,曹冲坐享其成,一年收入巨丰。十取其一,犒赏营士。足可尽收军心。再加与蓟王沾亲带故,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为身家性命长久计,岂能弃明投暗,自寻死路。远近皆得大利。越骑营自忠心不二。 更何况营中辎重兵甲,皆更为蓟国制式。七百越骑,于北军之中,足称精锐。 试想。二宫之侧,洛阳城内,有七百越骑,随时待命。不啻一支奇兵。“越人,丹徒人。越灭吴,丹徒地属楚。秦灭楚后,置三十六郡,丹徒县属会稽郡,故以丹徒为越人也。” 越骑多出吴郡丹徒等县。 曹冲军司马,乃丹阳句容人何遂。本是伍长,妻有美色。曹冲酒后戏言,欲求之。何遂不敢违,其妻不从。欲自尽以保清白。万幸,曹冲酒醒而悔,急传语何遂,又登门赔罪。这才化险为夷。 蓟王言,南橘北枳。曹冲酒醒,焉能不知大祸临头。若坐实“夺人之妻”,必遭蓟王深恶痛绝。其下场,可想而知。 诚然。曹冲若不投蓟王门下,知晓利害。何遂之妻,难逃一死。此亦可佐证,蓟王明以照奸。奸佞无所遁形,唯洗心革面,不敢恣意妄为。 一言蔽之。投所好,勿投所恶。 何遂知恩图报,效之死力。积功升任军司马。往来函园并北军大营,代曹冲掌理营事。曹节别馆,先前为许攸宅邸。许攸远赴蓟国,名就功成。别馆遂归原主。曹冲转赠何遂,安置家小,身后无忧。 蓟王闻之,亦颇多赞许。 安素书信告知,曹冲这才安心。稍有不慎,成毕生之污点。又岂是一栋别馆,能够等量齐观。 蓟王心意,何以知之? “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便唤做,“爱恨分明”。 仅此一句,足以。 蓟王心中,究竟是“树德”,还是“除恶”。诸如曹冲,冯芳等,宦海沉浮,焉能不知。 南橘北枳。种不变,而(果)实不同。水土环境,尤其重要。 伊阙关。 “见过骑都尉。”何遂投曹冲名帖,登门谒见。 “何司马所为何来?”曹冲索妻一事,李肃自然知晓。 “乃奉校尉之命,请都尉入府相见。”何遂道明来意。 “曹越骑与我素无交往。何故相见?”李肃遁走辟祸,轻易不入洛阳。 “卑下,奉命行事。内中详情,实不知也。”何遂答曰。 话说。曹冲乃曹节胞弟。亦是安贵人叔父。与董卓必无勾结。此去当无碍。略作思量,李肃这便言道:“如此,且回曹越骑,明日自当登门拜访。” “喏。”何遂领亲随,打马自去。 翌日。 函园,仙台里,曹冲府邸。 李肃如约而至。 宾主落座。不等李肃先问,曹冲已取安素手书视之。 无论淯阳君、蓟贵人,二印皆可证其出处。 李肃细看后,终会其意:“安贵人心牵父兄。千里传书,李某当尽力而为。” 曹冲言道:“闻都尉与左中郎将,相交莫逆。因何认贼作父,都尉何不当面一问。” 此事,李肃已知:“乃游徼庞舒,诓严夫人轻车出园,趁机掠上鱼梁台为质。左中郎将,救妻心切,单骑闯入。鱼梁台上,险恶之地。唯有屈从,方可全妻儿性命。” “不其侯、王太仆、桓校尉,又是何人供出?”曹冲又问。 “乃左中郎将供出。”李肃如实作答。 “既如此,何以无都尉。”曹冲问出关键所在。李肃与何苗暗通曲款。伊阙关下,私放甘夫人。外人皆蒙在鼓里,然安素却心知肚明。 安素既知,曹冲可知。李肃亦不意外:“许,念及私交,故放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0 养女齐聚(修) 曹冲不置可否:“王太仆素来谨慎,何以事发?” “闻,乃府中史门弟子,甘为董卓细作。太仆称病不朝,却与不其侯等人往来过密,遂为细作所窥。登鱼梁台告之。”不料此事,李肃亦知。 “王太仆所居,本是卢少保旧宅。府中一干人等,身世清白。且入府多年,并无二心。再者说来,先前卢少保不过为尚书。府中又多收留赴京学子。仆从稀少。史门弟子,何以早知,伏入六百石官宅?”曹冲又问。言下之意,史门弟子岂能未卜先知。在卢植不过六百石尚书时,便提前潜伏宅中。试想,京中六百石官,何其多也。史门弟子,即便人数众多,亦恐不足。 “这……”李肃却未及深思。 “此中必有隐情。”曹冲断言道。 李肃灵光一现:“莫非。乃王太仆,有意为之?” “(安)贵人,亦如此想。”曹冲一语道破。 “太仆,先收史门弟子入府,再与一众同党密谋,又知董卓欲认义子……”言及此处,李肃不由得寒毛直立:“苦肉计!” “连环计也。”偷看李肃脸色,曹冲这便叹道。 “吕布!”李肃猛站起。一时浑身恶寒,竟口不能言。然脑中急转,将前因后果,悉数贯通。自董卓矫杀四方将军,聚拢十万大军,扼断八关,把持朝政。日渐专权。终引各方既得利益者不满。时大将军何苗,挺身刺董。拉开夺权大幕。董卓连番遇刺,生死关头,为求自保,唯负重逆进。先为太师,再为丞相。终入贼臣之道。擅行废立时,百官噤声,唯王允仗义执言。激怒董卓,险些遇害。得党魁说情,被逐下鱼梁台。至此,与董卓势不两立。 于是乎。自此刻起,王允与董卓,势如水火。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绝难善终。 然如何刺董? 先有伍孚假意结好,后有何苗男扮女装。近身一击,皆未能如愿。如今老贼,建万岁坞以自保。问政于鱼梁台上。轻易不出。譬如要离,杀妻诛子断臂以刺庆忌。 唯将一勇士,送入鱼梁台。且为董卓所深信。方能一击而中。为防伍孚之失,此人武艺当远高于董卓。必是万人敌。 知董卓欲认吕布为义子,并严夫人之事,于是将计就计。故意卖个破绽,令董贼知府中密谋。又深知吕布秉性,晓其必会出卖。待吕布为全妻子,出卖同谋。得董卓信赖,认为义子。再趁开年典礼不断,董卓无暇他顾之机,向吕布道出实情。坚定刺董之心。 吕布认贼作父,出卖忠良,本就心有不甘。如今,唯有王允,能证其清白。只需刺董卓于宫门之下。义释王允并其同党,吕布方能洗刷恶名。 至于,王允因何知晓,个中详情。诸如严佛调,庞舒等人,因何为其所用。甚至,严夫人因何平白无故,做“为虎作伥”之恶梦。 此次此刻,皆不得而知。 唯用“命中注定”,四字可解。世间玄奇,莫过于此。然,当真无巧不成书乎? 待李肃颓然坐地。曹冲这才试言道:“王允忍辱负重,老成谋国。董贼必死矣。” 李肃徐徐点头:“十日之内,必见分晓。” “吕布唯一所患,乃发妻为质。”曹冲实言相告:“都尉可愿出手相助。” “敢不从命。”言罢,李肃已恢复如初。 王莽不现,光武不出。 鹿死谁手,天下定矣。 弘农王宫。 弘农王并史夫人,矗立高台,俯瞰皑皑雪落。 “阿母,王太仆能成乎?” “董贼必死于王允之手。”史夫人胖大如初。 “董贼既除,王太仆言而有信乎?”弘农王又问。 “王允必言而有信。迎陛下重回旧都。”史夫人答曰。 “如此,且看十日之变。”弘农王远眺,正是洛阳方向。 四日,祠南郊,五日祠北郊、六日祠明堂。 七日祭高祖庙。 时刘秀称帝不久,便“起高庙,建社稷于洛阳,立郊于城南”。”立社稷于洛阳,在宗庙之右”。草创各项祭祀制度。因刘秀为前汉宗亲,其五世祖为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系“高祖九世之孙也”。于是奉高祖庙为始祖庙。建武二年(26年)春,“大司徒邓禹入长安,遣府掾奉十一帝神主,纳于高庙”。 至此,洛阳、长安,东西二京,皆设高祖庙。无需远赴西京,便可祭祀。 凡文武百官,皆需列席。尤显车马稀。 便在此时。一辆雪橇轻车,绕行东郭,驶入函园。盘山而上,止于琼台里,不其侯府第。 正是安素三女。 “何人求见?”自北宫回,阳安长公主累日来,患得患失,交加悲喜。竟一病不起。 “只说是故人。”心腹宫人答曰:“见过此物,长公主便知晓。” “且呈来。”帘内长公主,有气无力。 “喏。”宫人遂将一香囊,送入帘内。 “咦?”阳安长公主猛然坐起:“速请来一见。” “喏。”宫人不敢怠慢,领命自去。 稍后。三女身披狐裘,素纱遮面,入室相见。 揭面视之,居中一人,正是安素。骆晹、卢暒二人,充作随从。分列左右。 “叩见长公主。”长公主仪服同蕃王。故安素先拜。 “淯阳君免礼。”帘内长公主,强撑起身。 论亲疏,安素为桓帝女。长公主乃桓帝长女。二人实属姐妹。前朝隐秘,旁人不知,然阳安长公主,必知晓内情。安素此来,亦出此因。且不其侯亦牵连入狱,阳安长公主必不会见死不救。 “义父身陷囹圄,义兄认贼作父。不告而来,乞公主相助。”安素直言。 “你我姐妹,同病相怜,何必多言。”长公主遂问:“当如何相助?” “求长公主入宫传语黄门令左丰。相约东郭马市,胡姬酒肆一见。” “我这便入宫。”先见左丰,必为下狱探视,面问详情。阳安长公主心知,安素必有备而来。断不会无的放矢。 诚如先前所言,二人同病相怜。自当同仇敌忾,守望相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1 自有取舍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如前所说。朝廷忙于开年大祭,无暇他顾。左丰伴驾左右,反倒清闲。 收长公主传语,左丰实不意外。正如先前在黄门北寺狱中所言。蓟王必不会坐视不管。果不其然。音犹在耳,安贵人已悄然上洛。 左丰便服入内。便有胡姬上前引路。直入酒家安氏精舍。 酒家安氏乃安素生母。先前不知,待安世高并安氏兄妹,同日归西。时养父曹节,才告知身世。 安素方知,乃桓帝女。 此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哉。 “奴婢,拜见贵人。”不知黄门令左丰,是否知情。 “少令免礼。”安素柔声言道。 左丰与蓟王家,早已不分彼此。何须安素来问:“敢问贵人,可是为救王太仆而来。” “正是。“安素言道:“闻义父被押黄门北寺狱。不知能否引我一见。“ “这有何难。”左丰言道:“奴婢便是舍身家性命,亦令贵人如愿。” “多谢少令。” “事不宜迟。贵人且随奴婢,一并入宫。”左丰言道。 “不急。”安素自有打算:“少令且先回。我自有门路入宫。” “喏。”左丰亦不勉强。安素自幼长于宫中。常与小黄门为伴,出入南北二宫,如鱼得水。便是左丰,亦自愧不如。 送走左丰,安素经覆道,入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 府中主事,正是閤下令史,皇甫直、皇甫郦。自蓟王立幕府南閣。洛阳留守僚属,皆已重订品秩。令史,初为丞相府并三公府属吏,在诸曹掾史之下,秩百石。尚书属吏,亦有令史,秩二百石。另有御史中丞属官,兰台令史,秩六百石,较特殊。令史品秩卑下,为士人所不屑。前大将军梁冀,轻视名儒刘常,召补令史以辱之。 閤下令史,比兰台令史,秩六百石。足称高官厚禄。 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历经增修。尤其左右豪商,皆迁入函园安居。大将军府,一扩再扩。官舍属寺二分立,居家办公两相宜。与蓟国辅汉大幕府,自行区分。 迎入中庭。 安素垂帘居首。皇甫直、皇甫郦分列左右。主公在外,主母持家。乃大汉惯例。 “夫君敕令,诸位知否。” “臣等皆知。”皇甫直答曰。 “此来,先公后私。”安素环视堂内群僚,言简意赅:“家国天下,当有取舍。” “臣等遵命。”皇甫二人,领群僚下拜。 “庞舒何在。”安素又问。 “正在府中。”皇甫直答曰。 “登堂来见。” “喏。” 少顷。閣下游徼,奉命入内:“游徼庞舒,拜见贵人。” “王太仆之事,如实道来。” “遵命。”庞舒遂将董卓如何笼络,王允如何施计,和盘托出。 “何人指使。”言罢,安素问道。 “乃奉主记之命行事。”庞舒不敢隐瞒。 “閣下主记蒋干。”安素不置可否。 “正是。”庞舒面露迟疑,足见心中隐忧。先前庞舒便有疑问。被蒋干言语打发。今日安主母再问。足证此事,主公并不知晓。只因安主母,常伴主公身侧,与宋贵人等,掌理瑞麟阁内外。若蒋干如实上报,焉能有此一问。 “命主记来见。”果不其然。 “喏。”皇甫二令史,不敢耽搁。急遣人入园通禀。 蒋干遂轻车来见。 “臣蒋干,拜见贵人。”九江名士,从容不迫。 “主记免礼。赐座。” “谢贵人。” 待蒋干入座,安素遂问:“洛阳之事,因何不报。” 蒋干如实答曰:“禀贵人。凡洛阳事,皆一日一报。臣等,不敢有失。” “上报何人。”安素追问。 “前为中丞,后为祭酒。”言下之意,南閣未立前,上报中丞贾诩,创立南閣后,则改报祭酒许攸。 “‘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注1)’。”安素这便安心:“二人皆足智,国之谋主。一言一行,自有取舍。且忠心不二,断不会背主误国。” 贾诩、许攸,皆是为人主(刘备),出谋划策之人。何事上报,何事不报,自有取舍之道。断不会于国不利。言下之意,此时不报,于国有利。 “贵人明见。”蒋干再拜。 “如此,当不必追究。”安素言道:“诸位依令行事。” “喏!”群僚下拜。 稍后,安素重返胡姬酒肆。乔装改容,经由酒家安氏舍中密道,潜入南宫云台。又熟门熟路,避守卫耳目,混入北宫。悄然抵达黄门北寺狱。 见安素变安絜,左丰心领神会。充作亲随小黄门,假送餐之机,顺下监牢。 与王允相见。 “义父安否。” “无妨。”王允终是动容:“时机至矣。” “义父知我会来。”安素并无意外。 “然也。”王允肃容答曰:“我儿此来,董贼必死矣。” “还有何患。”安素直入正题。 “唯一所患,乃吕布发妻严氏,入万岁坞为质。只需将其救出,吕布必刺老贼于宫门之下。”王允以心腹秘事相托。 “闻万岁坞,固若金汤。当如何行事?” 王允答曰:“当行美人计。” 亦不出安素所料:“如何施为?” “不其侯伏完,亦牵连下狱。料想,此时长公主必上下奔走,焚心之急。”王允言道:“此刻或已入宫,求救万年公主。” 一切皆不出王允所料。 安素言道:“公主为保不其侯,欲屈就董卓。” “如此,可遣人传语,请董卓赴宴。”王允遂将连环之计,和盘托出。 “可行。”安素处事亦果决。 “女儿速去。上陵礼前,必杀之。迟恐不及。”王允叮嘱道。 “义父保重。” 目送安素离去,王允长出一口浊气。 连环计成矣。 事不宜迟,安素又赶去与程氏姐妹相见。 长信宫,景福殿。 宾主落座。 安素开门见山:“义父、义兄事,需二位相助。” “如何相助。”程环答曰。 “只需如此如此……”安素遂将王允之谋,娓娓道来。 “妙计。”程环、程璇,异口同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2 董卓赴宴(修) 万岁坞,鱼梁台。 “何人投帖。”董卓意气风发,却也显疲惫。累日朝服大典,舟车劳顿,人前人后,装模作样。还需举重若轻,供人品头论足。身心俱疲,可想而知。 “乃阳安长公主。”心腹爱婿牛辅,嘿声一笑。董卓心意,牛辅焉能不知。 “哦?”董卓眼中淫邪渐浓:“且取来一观。” “喏。”牛辅双手奉上。 “代万年公主设宴。”看罢,董卓沉思不语。 转念一想。牛辅遂进言道:“莫非。长公主欲在宴上,言及万年公主与丞相婚事?” “嗯……”董卓不置可否。所谓宴无好宴。若是一场风花雪月事,倒也罢了。若是鸿门宴,岂非自取其祸。董卓连番遇刺,譬如惊弓之鸟。若无万全之备,断不会轻身涉险。然,谋娶先帝掌上明珠,万年公主,乃董卓夙愿。轻易断难割舍。故一时惊疑不定,难以取舍。 “只叹,再无许子远。”两难之间,董卓一声长叹。此刻方忆起许攸之用。 知其心忧。牛辅又进言道:“党魁亦称足智。丞相何不请来一问。” “也好。”董卓纳其言。安车蒲轮,自平乐馆,请来党魁张俭。 “老朽,拜见丞相。”党魁伏地行大礼。 董卓伸手虚扶:“张公免礼,速座。” “谢丞相。” 待党魁落座,董卓遂问计道:“先有阳安长公主,遣人投书。言,代万年公主,相邀赴宴。却不知,是福是祸?” 党魁掐指一算,这便离席下拜:“恭喜丞相,好事近矣。” “哦?”董卓大喜过望。急忙追问:“喜从何来?” 张俭笑答:“丞相何必,明知故问。” “哈哈哈……”董卓仰天大笑。果不其然,果不其然。笑罢,又追问道:“何以知之?” 言语之间,党魁已有定计:“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阳安长公主既知,陛下亦知也。丞相何不遣人入宫,一问便知。” “来人!”董卓已急不可耐。 张俭当面,董卓无需隐藏真性情。自从遣人入宫,便来回踱步,如坐针毡。一刻不闲,足见心中急迫。 稍后,果有喜讯传回。 确认再三,董卓涣然冰释。正如张俭所料。此事,宫中早已传开。只因董卓忙于大典,无暇他顾。这才疏于二宫之事。 日前,万年公主,亲临玉堂殿。代阳安长公主,求救少年天子当面。然董侯亦无力施以援手。公主遂言,愿嫁丞相。结二家之好,可保不其侯一命。 此言,可谓正中下怀。董卓不放伏完,便为逼迫汉室。以求得偿所愿。 今志得意满。焉能不大笑三声。 “回长公主,老夫必当如约赴宴。” “且慢。”不料党魁却出言阻止。 “张公何意?”董卓忙问。 “阳安长公主,今函园迁居。蓟王陵园,丞相不可轻往。宜当于永和(里)旧第,设宴为宜。”张俭果称老谋。 董卓从谏如流:“速去传语。” “喏。” 伏完尚在囹圄之中。董卓自恃无恐。且不其侯旧宅,位于城内永和里。只需阳安长公主亲临,便插翅难飞。料想。手无缚鸡之力一妇人,如何能与董卓,西州虎狼相提并论。便是前大将军何苗,董卓当面,亦受胯下之辱。 阳安长公主若心怀叵测,必难幸免。 何患之有? 提前约定宴期,亦是常情。各式食材,皆需采买。且老宅空置许久,亦需妥善打理。里里外外,耗时颇多。故定下隔日之期。 且恰逢上陵礼毕。再开筵席,正当适宜。 全无不妥。 董卓自当满口答应。 终归礼不可废。纵心中急切,亦需按部就班。将大典走完。 南宫玉堂殿前。 吕布心事重重。险与一小黄门迎面相撞。 “奴婢该死。”小黄门急忙赔罪。 “无妨。”吕布后知后觉:“且自去。” “左中郎将不识故人乎?”小黄门忽耳语相问。 吕布虎躯一震:“义妹!” “正是。”小黄门便是安素乔装。 “何以至此。”见左右无人,吕布忙问。 “惊闻,义父身陷囹圄,义兄认贼作父。如何不来?”安絜答曰。 “唉……”吕布心中,悲苦自知:“此身不由己。” “义兄且随我来。” “也好。” 二人一前一后,入偏殿玉堂署。 自张让投河自尽。玉堂署长,便一直空缺。黄门凋敝,无人可用乃其一。董卓专权,问政鱼梁台,二宫冷清,亦是必然。董侯名为汉帝,实则与先前被何后豢养,大同小异。元服尚早,亲政遥不可及。 “先前,已见过义父。”安素言道:“与义兄合谋,妹已尽知。” 吕布面露愧色,实言相告:“非我所料,一切皆出太仆所谋。” 见其磊落,安素这便心安:“董贼以家小相胁,不得不屈从。此亦是,人之常情。” “谢义妹体谅。”吕布惭愧以对。 “为今之计,当如义父所谋。诛杀董贼,除家国之祸。”安素言道。 “我亦如此想,只恨……” “可是心忧坞中家小。”安素直言。 “正是。”吕布切齿言道:“老贼于万岁坞中,陈列重兵。凡部曲家将,亦或心腹党羽,皆迁入坞中。名为全护,实则举家为质也。” “如此,当先救义兄夫人。” “如何施救?”吕布全无主意。先前亦曾问计王允。奈何王允笑而不答。只说天机不可泄露。吕布日夜难安。眼看上陵之礼,迫在眉睫。若不动手,恐不及也。惶惶不可终日,遂被安素近身。 “义兄切莫多问。上陵礼日,必将嫂夫人救回。”安素言之凿凿。 “切莫涉险。”吕布已有决断:“即便夫人为质。吕布亦杀此贼!” “义兄断不可强为。”安素反劝道:“待上陵礼日,再做计较。” “也好。”若非逼不得已,吕布如何能舍娇妻,并腹中子。 二人约定时日。安素自去。 不知为何。吕布自出偏殿,忽心神大定。 或真如王允并安素所言。 许,果有天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3 同堂异室 八日,祠世祖庙。 话说,中元二年(57年),光武驾崩。子刘庄继位,是为明帝。明帝感怀中兴之功业,特立“世祖庙”,以祠光武。故自明帝始,洛阳并有二庙。供奉前汉皇帝之高(祖)庙,及供奉今汉光武之世祖庙。 至此,历代帝王驾崩,皆立神主于世祖庙,而不进高庙。此庙制,称为“同堂异室“。同属一家,称“同堂”,分属二支,为“异室”。尽管前汉帝系,祭祀如旧。然今汉帝系亦自成一派。俗谓亲疏有别,亦由此论处。遥想当年,蓟王为临乡侯。初次上洛,正月旦会入宗亲诸刘队列,为宗室诟病。亦是因此。 七日祠高庙,八日祠世祖庙。五供毕。而后上陵礼,祭先帝。 五供之礼,无一可废。 董卓初掌大权。如同新官上任。事必躬亲,任劳任怨。尤其开年大典,乃宣告执宰天下之始。董卓用心,可见一斑。 上行而下效。一众党羽,毕恭毕敬。更不敢怠慢丝毫。天光微亮,万岁坞内,人马嘶鸣。鱼梁台上,鼓声震天。洛阳四郭,远近得闻。便是二宫之中,董侯亦梦中惊醒。 隆重声威,无可匹及。 待车马列队毕,三通鼓罢。董卓朝服出殿。登竿摩车,顺下鱼梁台。沿途军士高呼:丞相顺安。 顺安一词,见于《礼记·礼运》:“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注1)。”疏曰:“既顺安之,故不使渚者徙中原。”使和乐而安定也。刘向《说苑·贵德》亦有:“尊其人,必敬其位,顺安万物,古圣之道几哉!” 传闻此敬语,乃党魁所献。逢董卓车驾,顺下鱼梁台,左右卫士皆大声疾呼,以壮声威。 待竿摩车驶入平地。百官伏于道旁,大礼参拜。亦口呼:丞相顺安。 董卓目不斜视,径直驶过,无需回礼。 日复一日,天天如此。 仪轨之隆,两汉四百年所罕见。 久沿成习,习以为常。待卑躬屈膝,遂成惯例。逆来顺受。群臣再无忤逆之心。此乃奴化之缛礼也。董卓虽不解党魁深意,却极为称心。用后世话说,仪式感爆棚。 此举。不仅长谄媚之风,亦助争宠之心。尤其上下左右,互相监督。凡有干嚎不出声,或是阴阳怪气者,皆踊跃举报。歪风邪气,薰莸莫辨。 董卓以降,却乐此不彼。尤其家人皆入万岁坞。说与世隔绝,亦不为过。一切用度,可比函园。左右皆阿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即便自诩高洁之士。耳濡目染,又岂能独善其身。 终归“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董卓前呼后拥,车驾出坞,祠世祖庙而去。 此时此刻。蓟王车驾亦出王宫。幕府并封国,百官车驾,沿里道列队恭候。王驾抵达,依次汇入。先北后南,绕行中郭。而后径直赴西,浩浩荡荡,驶往靖陵。 蓟人贵北。只因蓟王居王都北宫。肱股重臣,皆居中郭之北。自北向南,依次入列,别无差池。外郭乃爵民所居。郭外,便是南港。 大衍之都,五十街衢。聚拢繁华,冠盖诸夏。尤其洛阳屡遭兵变,南阳毁于大水。长安百废初兴,北都一骑绝尘。 靖陵扼国之西境。正因路远,故提前一日出行。 多年前,靖王陵山便已重修毕。围绕凤凰陵山,靖陵县城,亦营造毕。原北平城,改北平关。与南关共扼东西国境。前北平关长,许家少主许定,今为北关令。葛陂黄巾渠帅彭脱,为北关尉。与太行八径内,黑山城塞,上下呼应。周遭四郡亡胡,及并州南匈奴,多有部民翻山往来,互通有无。先前,靖陵令赵商,请开互市。蓟王自当应允。 赋税大增,足钱可用。稍后,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八径由此通达。并州部民,无需穿代郡、上谷,远赴楼桑。只需经八径,横穿太行,便可于靖陵互市。靖陵因而繁盛。更有将作寺良匠,掘深井热泉,令徐水四季不冻。将靖陵并入千里黄金水道。繁华更胜。 蓟王本欲乘船上陵。奈何三足踆乌船宫,已入船坞修缮整备,持续升级优化。工期尚未过半,不宜擅动。于是遂改为车行。 机关橇车,温暖如春。鲜卑良马,能耐极寒。冰雪出行,人马皆披冬装。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热汤沐浴,温酒暖身。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尤其趁国境之外,雪大路封。国人走亲访友,蔚然成风。 曾有人戏言。隆冬时节,方为蓟(人之)国。此言非虚。 一季辛劳,颗粒归仓。河海冰封,绝迹外商。北疆万里冰封。唯千里蓟国渠,碧水东流。冬季保暖防寒,日臻大成。重重利好,助推游兴正浓。《圩田制》,户不析产。子女迁往异地安居,屡见不鲜。正腊假期,举家团圆,俱贺岁。 驷马安车,日行三百里。日薄西山,入靖陵县。 郑门十贤之,靖陵令赵商,携县中属吏,已在县界驿馆,恭候多时。 蓟王传令,前方引路。 门下并閣下,二署前车,这才稍稍放慢车速,由靖陵车队当先。先前二署,你追我赶,并驾齐驱。门下并閣下,封国及幕府。进退有度,竞相争先。亦是蓟王所愿。争强好胜之心,人人兼而有之。只需善加导引,公平竞争。你追我赶,奋勇争先。自于国有利。 “夫君且看。”公孙王后,掀帘惊呼。 只见一座雄城,如凤落山巅。 自上而下,外圆内方,三道城郭。悬楼飞阁,巍巍垒垒,错落错落。比函园二崤城,亦不逞多让。 “无怪人称凤西(栖)城。”公孙王后赞叹。 “国中二十七县,大略如此。”蓟王笑道。蓟国营城术,何必多言。 左侧秦后亦赞:“‘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乃大吉之兆也。” 蓟王轻轻颔首:“先祖择此陵山,亦称别具慧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4 有凤来仪(修) 陵山,既是王陵,又是陵邑。 城中所居,皆是守陵人。十里函园,蓟王陵。七里纵横,靖王陵。认祖归宗,兹事体大。前汉中山王裔,与今汉河间王裔,亦是同堂异室。足可相提并论。 “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 却不知先帝入京时,可有此等阵仗。遥想当年,皆是十里少年。 车入靖陵,山呼海啸。民众盛装列队,焚香道旁。 蓟国兼容并蓄,包罗万种。此城亦不例外。 绕城一周,再入中郭。此乃靖陵令赵商,有意为之。豪情壮志,溢于言表。譬如蓟国四百城港。大多万丈高楼平地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呕心沥血,亲力亲为。数十万吏民,上下勠力。终成正果。心中骄傲,可想而知。 如此,盘旋而上。迟入靖王陵。 仰望宫殿堆光如昼。俯瞰万家灯火阑珊。华灯初上,游人如织。随行百官,俱有荣焉。 先祖长眠之地,需沐浴斋戒。诸事不宜。 然临行时,王太后叮嘱。先祖乃享乐之君。当不避宴饮。若能勾起腹中馋虫,梦中相会。旦夕祸福,或可知也。 谨遵母亲教诲。蓟王遂命靖陵令赵商。于东西偏殿设宴。然今夜注定无眠。 上陵礼,通常多祭祀先帝。比如灵帝在位,祭桓帝。少帝继位,改祭灵帝。以此类推。然蓟王祖上,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直至少复祖爵。百余年,皆无王出。故国中大儒谏言,当略过列祖,直追先祖。其用意,不言而喻。此举,亦可比光武。 蓟王从谏如流。于是上陵礼,只祭中山靖王。 靖陵令赵商精心布置,准备许久。夜宴俭奢得当,亦合时宜。通宵达旦,待“昼漏四十八分六,夜漏五十三分八”。蓟王罢筵,百官列队,行上陵礼。 稍后还行成妇礼。收秦后入家门。 直至礼毕。 一言蔽之。靖王陵,亦是奇观。凡有奇观,必得大利。利大则无往不利。 稍后,蓟王携百官、四姓亲家妇女、外国朝者侍子等,循路下山,返回王都。 城中百姓,扶老携幼,齐来相送。靖陵令赵商,恭送至县界。 一日往返,经久不衰。不世明主,百姓思之不忘。 正当蓟国上陵车队,挑灯夜行。 开年礼毕。董卓沐浴薰蒸,车驾入城。赴阳安长公主宴。 长公主与不其侯,连生数子,足见伉俪情深。唯有一女,虽是庶出,却视为掌上明珠。有京中大相者言,此女贵不可言。 言之凿凿。不其侯夫妇,深信不疑。 “丞相,不其侯府至矣。”车外牛辅,抵窗言道。 “哦。” “中门大开,长公主亲出相迎。”牛辅依次看过:“别无异常。” “甚好。”董卓遂下车相见。 “老臣,拜见长公主。”董卓先礼。 “丞相免礼。”长公主和颜悦色:“请入府一叙。” “喏。”董卓窃据高位,杀人如麻又历经生死一线。举手投足,与先前判若两人。便如长公主,亦忌惮三分。 本以为必大堂设宴,满座高朋。岂料长公主出人意表,化繁为简。于后院亭中设宴。除去长公主并董卓二人。再无高朋。 董卓即来则安。牛辅先领军中虎狼,恨不能将后院掘地三尺。再加麾下已把侯府,围成铁桶一般。另有不其侯身陷囹圄,生死皆在董卓一念之间。 有何惧哉。 驻足远眺,董卓兴致勃勃,手指发问:“此亭何名?” 长公主笑答:“凤仪亭。” 恐董卓不解其意,长公主又道:“乃出《尚书·益稷》:‘箫韶九成,凤皇来仪。’”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董卓竟知:“相传,舜制《箫韶》之乐。九曲连奏,便是凤凰亦随之共舞。” “丞相雅人也。”长公主始料不及。 “一介武夫,何言风雅。”董卓旁若无人,先行入内。 长公主急忙跟随。 虽名亭,实极阔。 华室生香,金碧辉煌。且与一般亭阁不同。凤仪亭上下通透,水玉(水晶)攒顶。折梯绕行四壁,枝灯溢彩流光。不惜工本,奢侈无度。 尤其水玉攒顶,枝灯映照,四射火光,散落炎羽。宛如凤凰盘旋,似升似落。正应其名。 饶是董卓,置身五彩斑斓,五光十色,亦不由目眩神迷。久未回神。 长公主出言相唤,宾主这才迟迟落座。 “不其侯,真风流也。”董卓言有所指。 长公主却不露锋芒:“夫君别无大志,喜纵情于物。倒让丞相见笑了。”言下之意,政治非伏完所长。 为不其侯脱罪之心,董卓焉能无觉。然却并未明言:“长公主知不其侯甚深,乃情深所致也。” 长公主并不气馁:“先帝(桓帝)崩后,孤苦无依。得夫如此,亦是侥幸。妾,别无所求,只求三餐足食,相知冷暖。”无欲无求,随遇而安。断不会与丞相为敌。 “乾坤倒悬,海内初定。”董卓不动声色:“乱世苟活,已是万幸。”知足吧。 “丞相所言极是。”长公主知事不可为,遂另寻他法:“蒙不弃,妾愿成人之美。” “愿闻其详。”董卓心领神会。 “先帝万年公主,愿入丞相家门。”长公主强撑笑脸:“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董卓眼中,精光一闪:“无怪长公主择此处设宴。”正因隐秘,故利益交换,口无遮拦,毫不遮掩。更无需,顾左右而言其他。相互言语试探,空费口舌,却迟迟不入正题。 “丞相以为然否?”长公主笑容略显僵硬。终归有损天家脸面。 董卓志得意满:“可也。” “若结秦晋之好。”长公主又问:“夫君能活命否?” “不其侯,受人蛊惑,实非本意。老夫大婚之日,自当放归。”董卓亦足够谨慎。 “丞相敢与妾,指天为誓否。” “有何不可?”区区一个不其侯,何必在意。 正事毕,家宴始。 长公主三击掌。 歌舞升平,变幻光影。 鼓乐声中,数彩衣舞姬,从天而降。 各个婀娜多姿,靡丽妖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5 天下正色 董卓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又色胆包天。不顾老迈残身,半截入土,觊觎万年公主。 可想而知。普通庸脂俗粉,断难入法眼。 不料轻瞥一眼,惊为天仙。 四舞姬,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鸾回凤翥,佚貌仙姿。一颦一笑,勾魂夺魄。举手投足,万种风情。 饶是夜夜笙歌,颠鸾倒凤如董卓,亦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堪称世间罕见。 “便是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亦不过如此。”一舞作罢,董卓落杯慨叹。 话将出口,骤起清音。弹指间,竟驱尽靡靡之乐。令人神清气爽,分外精神。 另有舞姬,乘轻云下坠。凌然高绝,飘然若仙。 观者无不自惭形秽。光彩夺目,饶是色胆包天一老贼,亦举袖遮面。不敢正视,又心有不甘。 心痒难耐间,忽觉寒气逼人。落袖窥之。只见秋水长剑,三寸寒芒正悬于颈前。 我命休矣!董卓浑身恶寒。 四肢僵直,正不知所以。 香风拂面,花开春暖。 寒芒尽褪,长袖舞剑。 董卓惊魂初定,不敢造次。 见机一到。长公主举杯笑道:“舞姬皆出身宫廷。乃先帝(灵帝)所赐。夫君视如珍宝,从不示人。” “汉宫飞燕自风流。”先观扉丽,再生胆寒。先扬后抑,反激董卓征服私欲。西园妃万种风情,董卓食髓知味。既是先帝所赐,足可比西园妃。 传闻,赵飞燕出身长安平民家(良家子)。选入宫中为家人子,后在阳阿公主处学舞,独创“掌上舞”、“踽步”。后为(成)帝大幸,称“赵后”。汉宫歌舞,受其影响至深。今汉亦不例外。 “丞相既喜飞燕舞。妾,便将五女,一并送上鱼梁台。亦是成人之美。”长公主强压心头鹿撞,谈笑如常。 “哦?”董卓喜形于色,浑然无觉:“多谢长公主。老夫,愧领之。”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董卓醉眼朦胧,淫兴毕露。知其醉酒失控,难以把持,长公主这便起身罢筵。 命牛辅入内,将董卓扶出。 见身后有众舞姬,翩翩跟随。知乃长公主所赐,牛辅暗吞口涎,不敢多问。登车时,五女自入后车。风卷残云,呼啸而去。 目视董卓车驾远离。长公主表情变幻,莫测天机。 “连夜出城。” “此时城门已闭。明日……”觉察长公主目光不善,心腹宫人,急忙止语。 “明日,见生死。今夜不走,更待何时。”长公主心意已决:“董卓既出,紧随其后,未尝不可。困守城内,恐被殃及。” “喏。”众人不敢不从。 不及收拾。长公主轻车简从,出洛阳城。一路提心吊胆,自帘后左顾右盼。直入函园,方才心安。 所幸。城门校尉赵延,与不其侯素有来往。且长公主自报家门,亦无人拦住。 一夜无话。 鱼梁台,后殿。 “丞相,丞相,丞相?”天刚露白,心腹中郎将牛辅,便在殿外轻唤。 “何事。”董卓宿醉未醒,头痛欲裂。话说,董卓出身西凉,领兵多年,颇有酒量。昨夜赴长公主宴,竟贪杯误事。万幸长公主心牵不其侯,不敢加害。若铤而走险,悔不及也。 “黄门令,前来传诏。”牛辅恭声答曰。 “不见。”董卓颇不耐烦。朝政皆出鱼梁台。二宫人事,眼不见心不烦。 “喏。”不等牛辅退步转身,董卓忽又想起一事。 “且慢。” “卑下在。”牛辅忙又躬身近前。 “先问何事,再做计较。”稳妥起见,董卓自改其言。 “喏。” 须臾,牛辅再回:“回禀丞相,黄门令言,陛下欲行赐婚,故请丞相入宫相见。” 果不其然。董卓不疑有他:“请少令稍待。” “遵命。”牛辅再去传语。 一来二回,董卓渐渐酒醒:“来人。” “奴婢在。”便有宫人,齐声应答。 “洗漱更衣。”董卓强撑起身。 “喏。” 入宫觐见,当一丝不苟,马虎不得。董卓贵为丞相,位列上公之首。冠服隆重,可想而知。更何况,此去乃为结亲汉室。万年公主座前,岂能蓬头垢面。且不说,长相如何。终归三分相,七分扮。又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聊胜于无。 董卓,腰大十围,肌肥肉重。得数宫人服侍,亦颇为吃力。好容易披装齐整,对镜一照。便粗声言道:“速取冠来。” “喏。”便有一人,捧冠近前。 “你是何人?”董卓粗中有细。凡近身侍妾,皆知之甚祥。生人勿近。 “丞相昨日赴宴,长公主以奴婢等相赠。”宫人答曰。 董卓如何能不记起:“抬起头来。” 果是人间绝色。 董卓不由淫心大炽,一时口干舌燥,蠢蠢欲动。正欲白日宣淫,纵马提缰,一泻千里。奈何,天子相召,不得不去。唯先行隐而不发,待稍后厚积薄发不迟。终归,身居高位,总有轻重缓急。宜当收敛,不可恣意。 既入鱼梁台,插翅难飞。人间至美,当含英咀华,细嚼慢咽。岂能鹘仑吞枣,生搬硬套。 “某,去去便回。”董卓趁双手取冠,瓮声笑问:“美人何名?” “奴婢……”忽见惠文冠上,附蝉貂尾。舞姬灵光一现:“名唤『貂蝉』。” 正如赵氏飞燕。飞燕亦是名号。貂蝉,必是舞姬名号。至于姓甚名谁,月下花前,美人如玉,苦短,芙蓉帐暖。大江东去浪淘尽,区区姓名,还有何所谓。 “某已记下。”董卓自去。 “义父。”吕布人马如龙。并黄门令左丰,已恭候多时。 “劳我儿,前方开道。”董卓龇牙一笑。 “得令。”吕布领麾下精骑,奔为前驱。牛辅遂引车驾出坞。浩浩荡荡,奔赴洛阳城。 入城时。忽见路旁一方士,麻衣素缟,持幡而立。幡上白巾黑字,上下各书一“口”字。 “此何意?”董卓问左右。 牛辅摇头道:“实不知也。” “游方术士,故弄玄虚。丞相何必在意。”便有心腹进言道。 董卓这便作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6 命丧宫门 稍后再看。 ---------- 董卓夜宿龙床,奸淫宫女。又觊觎万年公主。普通庸脂俗粉,自难入法眼。 不料轻瞥一眼,惊为天仙。 四舞姬,轻云蔽月,流风回雪;鸾回凤翥,佚貌仙姿。一颦一笑,勾魂夺魄。举手投足,万种风情。 便如董卓,亦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便是北里之舞,靡靡之乐,亦不过如此。”一舞作罢,董卓落杯慨叹。 不料骤起清音,竟驱尽靡靡之音。 另有舞姬,乘轻云下坠。凌然高绝,飘然若仙。 观者无不自惭形秽。光彩夺目,饶是色胆包天一老贼,亦举袖遮面。不敢正视。 忽觉寒气逼人。落袖窥之。只见秋水长剑,三寸寒芒正悬于颈前。 我命休矣。董卓浑身恶寒。 四肢僵直,正不知所以。 香风拂面,花开春暖。 原是长袖剑舞。 董卓惊魂初定,不敢造次。 见机一到。长公主举杯笑道:“舞姬皆出自宫廷。乃先帝所赐。夫君视如珍宝,从不示人。” “汉宫飞燕自风流。”先观扉丽,再生胆寒。先扬后抑,反激董卓征服私欲。 传闻,赵飞燕出身长安平民之家,选入宫中为家人子,后在阳阿公主处学舞,独创“掌上舞”、“踽步”。后为(成)帝大幸,称赵后。汉宫歌舞,受其影响至深。 “丞相既喜飞燕舞。妾,便将五女,一并送上鱼梁台。亦是,成人之美。”长公主强压心头鹿撞,谈笑如常。 “哦?”董卓喜形于色:“多谢长公主。老夫愧领之。”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董卓醉眼朦胧,毕露。长公主这便起身罢筵。 命牛辅入内,将董卓扶出。 见身后有舞姬,翩翩跟随。知乃长公主所赐,牛辅暗吞口涎,不敢多问。登车时,五女自入后车,呼啸而去。 目视董卓车驾远去。长公主表情变幻,莫测天机。 “连夜出城。” “此时,城门已闭。明日……”觉察长公主目光不善,心腹宫人,急忙止语。 “明日见生死。今夜不走,更待何时。”长公主心意已决:“董卓既出,我等跟随,有何不可。” “喏。” 不及收拾,长公主轻车简从,出洛阳城。直入函园,这才安心。所幸,城门校尉赵延,与不其侯素有来往。且长公主自报家门,亦无人拦住。 一夜无话。 鱼梁台,后殿。 “丞相,丞相,丞相?”心腹中郎将牛辅,殿外轻唤。 “何事?”董卓宿醉未醒,头痛欲裂。话说,董卓出身西凉,颇有酒量。昨夜赴长公主宴,竟贪杯误事。万幸长公主,不敢加害。否则,悔不及也。 “黄门令前来传诏。”牛辅恭声答曰。 “不见。”董卓颇不耐烦。 “喏。”不等牛辅退步转身,董卓忽又想起一事。 “且慢。” “卑下在。”牛辅又躬身近前。 “先问何事,再做计较。”稳妥起见。 “喏。” 须臾,牛辅再回:“回禀丞相,黄门令言,陛下欲行赐婚。故请丞相入宫相见。” 果不其然。董卓不疑有他:“请少令稍待。” “遵命。”牛辅再去传语。 一来二回,董卓渐渐酒醒:“来人。” “奴婢在。”便有宫人,齐声应答。 “洗漱更衣。” “喏。” 入宫觐见,当一丝不苟,不可马虎。董卓贵为丞相,又为上公之首。冠服隆重,可想而知。 尤其腰大十围,肌肥肉重。数位宫人合力服侍,亦颇为吃力。好容易披装齐整,对镜一照。便粗声言道:“速取冠来。” “喏。”便有一人,捧冠近前。 “你是何人?”董卓粗中有细。凡近身侍妾,皆知之甚祥。 “丞相昨日赴宴,长公主以奴婢等相赠。”宫人答曰。 董卓如何能不记起:“抬起头来。” 果是人间绝色。 董卓不由淫心大动。正欲白日宣淫,一泻千里。奈何天子相召,不得不去。唯先行忍住,稍后不迟。终归身居大位,总有轻重缓急。 既入鱼梁台,插翅难飞。 “某,去去便回。”董卓趁双手取冠,瓮声笑问:“美人何名?” “奴婢……”忽见惠文冠上,附蝉貂尾。舞姬灵光一现:“名唤『貂蝉』。” 正如赵氏飞燕。飞燕亦是名号。貂蝉,必是舞姬名号。至于姓甚名谁,月下花前,美人如玉,还有何所谓。 “某已记下。”董卓自去。 “义父。”吕布人马如龙。并黄门令左丰,已恭候多时。 “我儿前方开道。”董卓龇牙一笑。 “得令。”吕布领麾下精骑,为前驱。牛辅引车驾出坞,浩浩荡荡奔向洛阳城。 果是人间绝色。董卓不由淫心大动。正欲白日宣淫,一泻千里。奈何天子相召,不得不去。唯先行忍住,稍后不迟。终归身居大位,总有轻重缓急。 既入鱼梁台,插翅难飞。 “某,去去便回。”董卓趁双手取冠,瓮声笑问:“美人何名?” “奴婢……”忽见惠文冠上,附蝉貂尾。舞姬灵光一现:“名唤『貂蝉』。” 正如赵氏飞燕。飞燕亦是名号。貂蝉,必是舞姬名号。至于姓甚名谁,月下花前,美人如玉,还有何所谓。 “某已记下。”董卓自去。 “义父。”吕布人马如龙。并黄门令左丰,已恭候多时。 “我儿前方开道。”董卓龇牙一笑。 “得令。”吕布领麾下精骑,为前驱。牛辅引车驾出坞,浩浩荡荡奔向洛阳城。 入城时,忽见道旁一方士,持幡而立。幡上白巾黑字,上下各书一“口”字。 “此何意?”董卓问左右。 牛辅摇头道:“实不知也。” “游方术士,故弄玄虚。丞相何必在意。”便有心腹进言道。 董卓这便作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7 贼臣授首 “吕布在此!” 音犹在耳,疾风割颈。董卓直立寒毛,歪头躲避。 火星并血光,一同迸溅。画戟连斩三重软甲,劈入右肩。 “啊!”董卓痛极而嚎,声震二宫。饶是玉堂殿前二钟亦嗡嗡。 吕布一击命中。 风云突变,形势急转。阶上阶下,猝不及防,宛如泥塑一般。 董卓毕竟武夫。多年征战,刀头舐血。生死一线,自行警醒。侧身躲过斩首一击。却也累及右肩。 利刃破体,浑身紧绷。董卓反手握住双耳包夹之矛尖燕尾,双眼血红:“我儿,何故弑父?” 吕布答曰:“奉诏讨贼。” 董卓破口大骂:“庸狗敢如是邪!” 吕布怒从心起,恶生胆边:“狗贼纳命来!” 奋然抽戟。董卓力大,急切间,竟纹丝不动。 “丞相!”此时牛辅才将将回魂。怒目圆睁,抽刀扑上。却被李肃领死士,挥戟截住。 “护驾!护驾!”牛辅浑身血溅,撕心裂肺。 列队阶下,秦胡铁骑,情急下马,蜂拥而上:“保护丞相!” 眼看杀兵将至,迟恐生变。 阶上王允,振臂高呼:“奉先杀贼!” 受此一激。吕布凶性大发。虎吼一声,愤然挑戟。 噗—— 寒光逆升,血流如瀑。 蛮力破体。董卓胖大贼躯,喷血横飞。撞断卧棂石阑(栏杆),滚下石阶。 一路血染。 目视董卓“催金山,折玉柱“,滚落阶下。吕布手持画戟,宛如杀神,踏血而降。 刀枪并举,齐齐杀奔而来的秦胡骑兵,竟纷纷却步。 “护驾,护驾!”董卓浑身血染,倒地不起。唯有强忍剧痛,大声疾呼。却无人上前。董卓手足并用,拼命向后挪动。甚至只手握住一名队率战靴。 “杀庸狗,赐万户(侯)!” 奈何队率,慑于吕布虎威。充耳未闻,裹足不前。 眼看吕布步步逼近,已临阶下。 董卓求救无果。唯色厉内荏,反身呵阻吕布:“奉先逆行,虑及家小乎?” 浑身一震,吕布猛挥戟。 “虑不及也!” 戟尖崩火,入石三分。自董卓颈间,横扫而过。 “咳……咳……咳……”利刃割颈,血流成河。 董卓仰头数次,咳血气绝。 庞大头颅,重重砸地。 吕布心防,似亦被被磕碎。 无边快意,喷薄而出。胸中恶气,不吐不快。吕布竟不管不顾,仰天长啸。 猛虎破柙矣。 “丞相——”便有主薄田景上前抱住董卓尸身。被吕布当胸刺死。 环视左右,吕布吐气开声:“”奉诏诛贼,跪地免死!” 王允并李肃,领阶上死士,齐声高呼:“跪地免死!” “我等愿降。”秦胡兵纷纷弃刀乞降。话说,董卓往来宫中,皆“陈兵夹道”。“自营至宫,左步右骑,屯卫周匝”。更加万岁坞,城高厚墙。便有千军万马,亦难攻下。唯近身一击,方可如愿。 前有伍孚,后有何苗,皆功亏一篑。及其原因,董卓身披软甲,又孔武有力。诸如伍孚、何苗,皆难敌手。思前想后,唯万夫之勇,方可刺于阶下。 天可怜见,苍天有眼。 目视董卓陈尸,王允不禁老泪纵横。 “事成矣!” 李肃诛贼有功,引群情激奋。二宫内外,皆高呼万岁。 玉堂殿内,董侯喜从天降,猛然站起:“事成乎?” 虎贲中郎将王越,寸步不离。 急切间,忽见黄门令左丰,不顾宫仪,奔逐入内:“陛下大喜,陛下大喜!” “董贼授首乎?”董侯居高下问。 “贼臣死矣!” “噢……”董侯如临大赦,瘫身落座。亦全无君仪。 太傅杨彪,喜极进言:“董卓虽死,大军犹在。不可不防。” 董侯忙问:“十万大军,如何处置。” “收归己用。”王越脱口而出。 “何人,可堪此大任。”董侯又问。 “太尉马日磾,大司农张温,司空朱儁,廷尉皇甫嵩,可堪大用。” 杨彪所举,亦是董侯心仪之选:“速传敕令。” “喏!” 洛水北岸,积雪成堆。 三架鸾铩飞翼,从天而降,稳稳落地。女子本就轻盈,再加机构完备,爽烈河风。安素等人,刺客出身,亦善操纵机关诸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将唯一乘客,严夫人救出牢笼。 “如何?”见严夫人捧腹,安素忙问。 “先前稍有悸动,落地已无妨。”严夫人答曰。 “天光大亮,此地不宜久留。”程环言道:“当何往?” “速去辅汉将军府。”安素早有定计。 “何不重返函园。”严夫人不解。 “尚不知情势如何。”安素答曰:“函园必伏有耳目。经东郭马市,胡姬酒肆覆道入府,当可掩人耳目。” “也好。”严夫人亦不反对。 众人收拾妥当,寻路东郭,入马市。 与此同时。 王允、吕布、李肃等人,急入玉堂殿。 “求陛下,速关宫门。”王允披头散发,伏地叩拜。 胜不骄,败不馁。果然大汉忠臣。董侯感同身受:“太仆何意?” “贼臣授首,万岁坞中一众党羽,尚未知晓。宜当一网打尽。切莫走漏风声,令其有备。”王允答曰。 “太仆所言极是。”董侯从谏如流:“速闭宫门。一干人等,不得擅出。” “喏!”黄门令左丰,领命自去。 “卫将军何在?”王允又问。 “人在北宫。”王越答曰。 “速遣北军五营,车载贼尸,破万岁坞。”王允再拜请命:“当夷贼臣三族。” “可。”董侯无所不应。 “喏!”便有宫人,赴北宫传命。南北二宫,覆道往来。无需进出宫门。 “八关之中,近郊苑囿,尚驻有十万大军。”王允三进良言:“宜当收归己用。” “朕已命太尉,大司农,司空,廷尉,众卿去往招降。”董侯言道。 “不可。”王允伏地叩首:“老臣窃以为。十万大军,追随老贼久矣。多被其豢养收买。取万岁坞内钱粮乃其一。另觅一良将前往乃其二,如此,方能安抚军心。” “良将何来?”董侯目视吕布。 “左中郎将,为董(贼)义子,军中素有威名。携赦免诏书入营,足可安抚军心。”王允掷地有声。 “速将敕追回。”董侯幡然醒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8 殭尸自照 “臣,吕布,定不负圣托。”吕布大礼参拜。 “左中郎将忠心护主,为国锄奸。”董侯言道:“朕,自有重赏。” “谢陛下。”吕布再拜。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董侯金口玉言,为此事盖棺定论。足可洗吕布弑父罪行。更何况董卓种种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 少顷,卫将军张济并五官中郎将张绣到场。 卫将军张济,本与大将军董重,暗中结盟。然董重忌董卓势大,只手遮天,处处避让,不与争锋。张济亦恪尽职守,轻易不离禁中。除去守备二宫,职责所在。谨防落单,为董卓所乘,亦是主因。然董卓得寸进尺。夜宿龙床,奸淫宫女,犹不知足。竟觊觎万年公主。 张绣数次欲潜入宫,刺董于龙床之上。皆被叔父张济所止。只因,董卓行事,粗中有细。凡入宫,皆陈兵夹道。左步右骑,屯卫周匝。更有义子吕布,万夫莫敌。张绣射虎箭,亦难胜吕布手中鹊画弓。九节飞矛碰上方天画戟,也是胜负难料。 何况身陷重围,必败无疑。 正因如此,张济忍字当先。不曾想,心头大患,竟伏尸阶下。血流一地,凄惨之极。 叔侄二人,震惊可想而知。 更不敢怠慢。急入玉堂殿面圣。 “臣等,叩见陛下。” “卫将军免礼。”董侯和颜悦色:“贼臣授首,除恶务尽。王太仆举卫将军,领北军五校。破万岁坞,夷贼三族。不知卫将军,意下如何。” “臣,张济,遵命!”此时不报效君王,更待何时。 待起身,王允又道:“卫将军只需载(董卓)尸于前,坞上守军,必望风归降。” “谢太仆。”张济心领神会。谓“树倒猢狲散”。董卓一死,如鸟兽散。 恰逢天光大亮,雪后初晴。 鱼梁台上,百官就位。独不见丞相到场。 闻不久前,丞相奉诏入宫。与陛下当面论及,万年嫁娶。此时,或有定论。殿中党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洋洋得意。 不知早已大祸临头。 东郭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府。 安素等人,无惊无险,入府暂避。 见严夫人安然无恙。游缴庞舒,终是安心。细说前后诸情,严夫人这才幡然醒悟。原来,皆出王太仆所谋。 自投死路,向死而生。 便是生父,亦裹挟其中。将心比心。严夫人焉有责怪之理。这便言道:“妾之行踪,夫君尚不知晓。游缴可否代劳。” “得令。”庞舒自去宫门传语。 稍后,安素遂将严夫人,引入寝宫密室。足保周全。 蓟王虽归国就藩。然京中一切如旧。尤其殖货里周遭,小市、粟市、马市,皆为蓟王所有。东郭乃洛阳县治所在,更多文士少吏聚集。立大将军府于此,自可震慑宵小。 辅汉大将军府,屡经修缮。制度甚盛,规模不下万岁坞。府中钱粮亦积如山。为人艳羡。然蓟王美名流传,与董卓恶名远扬,判若鸿沟,云泥之别。 究其原因,便是名正言顺,有礼有节。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取之无道,盗亦有道。 待庞舒马不停蹄,抵南宫门。问过方知,左中郎将已奉诏离京。绕行洛阳八关,招降十万大军。 又谓“苟富贵,无相忘”。吕布出身董卓一系,远非皇甫嵩、朱儁等人可比。董卓犯上,吕布杀之。此乃君命不可违。陛下既免吕布之罪,自可赦众无罪。 此处,可比张飞义释严颜,沿途关隘,望风而降。便有守将迟疑未决,严颜城下高呼:“我尚降汉,何况汝乎”于是望风归顺,不曾厮杀一场。 循此例。凡有迟疑未决者,吕布只需言道:“我尚无罪,何况尔等?” 于双方而言。吕布足可担保。 此亦看出,王允老成谋国。举荐吕布,非因私交。 话说。待见董卓尸身,万岁坞守军,溃如山崩。不等北军五校,作势强攻,便有人开城投降。自董旻以降,万岁坞中,鸡犬不留,血流漂橹。 数日后,蓟王宫,灵辉殿。 “‘洛阳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街肆’。陛下又‘使卫将军张济攻卓弟旻于郿坞,杀其母妻男女,尽灭其族’。唯卓女孙,渭阳君董白,不知所踪。”右相耿雍,将洛阳之变,娓娓道来。 时不过初春,乍暖还寒。待入夏,“暴卓尸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为大炷,置卓脐中然之,光明达曙,如是积日。诸袁门生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 后以“燃脐”、“殭尸自照”指诛杀恶贼,人心大快。 “董白,今在何处?”蓟王居高下问。 中书令赵娥,回身答曰:“回应主公,已归陇右。” 蓟王一声长叹:“可是许女。” “正是。”赵娥答曰。 许女,便是许师钟瑷之女。种出董卓。先前,钟存女豪(慧妃),欲遵古礼,将许师、许女,皆引为媵妾,共嫁陇山。以防钟存古羌,政教同体。留二人于王庭,久成祸害。 蓟王知晓厉害。遂将许女认作“假子”,视如己出。许女,自幼得许师言传身教,巫蛊之术,颇有建树。后拜入四海馆长左慈门下,继续修行。慧妃归国,许女术业未成,遂滞留大震关。自师左慈处,闻董卓事败在即,遂星夜入京。先是假扮游方术士,披麻戴孝,幡上下二口为“吕”示警。后入万岁坞,将董白轻车救出。 出坞时,见其手持蓟王符传。饶是卫将军张济,亦不敢横加阻拦。放其自去。 蓟王行事,何必多问。 “严氏何在。”蓟王又问。 “已回函园府邸,与夫重聚。”赵娥又答。 “洛阳八关,今入谁手。” “皆为吕布所辖。”右相答曰:“王允录尚书事,总朝政,封祁侯,遣使张种抚慰山东。吕布拜车骑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与王允同掌朝政。卫将军张济等,凡诛贼有功者,皆封侯。” 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9 危国之道 “闻,朔望朝会时,百官请命,王允续任上公之位。”右相又道:“王允如何行事。二日后,当见分晓。” “大将军又如何?”蓟王必有此问。 “大将军董重,累日来偃旗息鼓,闭门不出。却不知何故。”右相又答。 “料想,陛下必有权衡。”蓟王一语中的。 先前,董卓为求大义,示好二宫太皇。董重先回,被表为大将军。与董卓并称“二董”,权臣与外戚联手之势成。奈何好景不长。待董卓稳坐大位,遂将董重驱离中枢。鱼梁台上,并无大将军一席之地。董重焉能不深恨。 于是,与卫将军张济等,暗中结党。共谋诛贼。却忌于董卓势大,不敢轻举妄动。遂被王允并吕布抢先。陛下论功行赏,董重并无寸功,有何颜面示人。此时入朝,岂非自讨没趣。闭门谢客,蛰伏不出,亦是人之常情。 然,今时又不同往日。董卓既灭,陛下如何肯再造权臣。王允并吕布,一文一武,共掌朝政。已有分权制衡之意。今百官请命,王允加上公之位。陛下自当警惕。恐为董卓第二。 料想。虽形势所迫,不得不为。然陛下,必有制衡之举。窃以为。若要制衡王允,大将军董重,乃不二之选。既贵为外戚,又中人之姿。论才智,不足以权倾天下。论亲疏,亦不会逼迫董侯太甚。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合二难以安国,危之道也。’”蓟王言道。 语出《左传·襄公十年》。意思是说,众人的愤怒难以触犯,个人的意愿难以成功,若二者并行,则难以安定国家,是危险的治国之道。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右相又奏曰:“又闻朝中,拨乱反正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拨董卓擅行废立之乱。”蓟王问道。 “正是。”右相答曰:“弘农王乃主公所立,当今天子乃董卓所立。故京中有人言,宜尊弘农王复为天子。” “王允遣使张种,抚慰山东。首来蓟国,许另有深意。”右相言道。 言下之意。张种出使蓟国,乃为求拨乱反正,而问计蓟王。毕竟,蓟王四朝元老,大汉一藩。天下表率。更有甚者,史侯本就是蓟王扶立。故拨乱反正,首当其冲,当问蓟王。 “自先帝崩后,二宫流血,兵祸绵延。”蓟王言道:“先有何进,后有董卓。朝政凋敝,朝臣凋零。譬如猛士浑身披创,当先疗伤止血。再图复起。” 蓟王之意,显而易见。既已成定局,稳妥起见,不宜妄动。伤及元气,神仙难救。时至今日,洛阳朝堂,已难大动干戈。 且于蓟王而言,何人为帝,并无不同。 “关东形势如何?”合肥侯亦不可不防。 “合肥侯自据寿春,营城筑港,广造大舡。政令所出,皆与我(国)同。更加关东士族,槃根错节,心向寿春者众。闻淮泗诸国各出精兵,重组联军。拱卫关津,与洛阳相抗。尤其汉室四牧,饱受非议。”左相崔钧,起身奏对。 汉室四牧,便是指刘岱、刘繇、刘表、刘焉。 先帝曾言,天下十分,汉室三分,豪强七分。为夺十分天下,先帝不惜弄险,借黄巾之乱,血洗关东。先前,关东士族,惨遭屠戮,为救家园,无暇他顾。今已渐醒悟。更加洛阳朝政日非,民心思乱。关东豪强,如何再坐以待毙,引颈受戮。于是趁洛阳宫变不断,党同伐异,互相倾轧,无力东顾之机。谋取一线生机。 先另立新帝(合肥侯),据拥大义,得合法身份。而后遣门下子弟,充填郡县大位,谋取私利。如此沆瀣一气。将一切违法所得,皆变为天经地义。垄断江山,豪门遍地,遂成『关东正义』。 而后,合纵连横,招兵买马,笼络四方,守护正义。 一言蔽之。合肥侯,非天下共主,亦非拥半壁江山。充其量,不过豪门代言人。 于是乎,天下十三州,渐行渐远。 洛阳守成之君,并身侧遗老遗少,汉室忠臣,皆是『守旧派』。 革新另有两派。以大河为界。河北为『帝国派』,河南为『门阀派』。 不知不觉。『三国』,已呼之欲出(注1)。 或有人言,洛阳如春秋时周天子。名义上,仍为天下共主。不应降格为“国”。 言之有理。洛阳乃『天下共主』,位居三国之上。即便如此。三国之一,亦早有雏形。便是以淮泗八国为首的『诸侯派』。或称宗王派。 为与洛阳抗衡,诸侯派与门阀派,合二为一。然后事如何,天机不可泄也。 洛阳南宫。 董侯正襟危坐。聆听群臣奏报。 先前,朝政皆出鱼梁台。玉堂前殿,门可罗雀。唯有寥寥数人,常伴君侧。不料董卓一日毙命。翌日,王允已拟定名额,查漏补缺。先前不愿阿谀献媚之清官循吏,悉数官复原职。 董侯钦佩之余,亦生忌惮之心。 闻郭林宗,曾赞少年王允: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 今日方知,郭林宗“隐君”之名,“名实相符,过人甚远”。建宁元年,郭泰闻陈蕃谋诛宦官事败而遇害,哀恸不止,于次年正月逝世,终年四十二岁。时“自弘农函谷关以西,河内汤阴以北,二千里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塞涂”,万人奔丧。蔡邕亲为其撰碑文。 能被郭林宗称赞,“一日千里,王佐之才”。 王允能有今日之位,实属名至实归。 “陛下?”见董侯一时出神,黄门令左丰悄声唤道。 “嗯。”董侯闻声猛回魂。俯瞰群臣下拜,鸦雀无声。遂低声问道:“何事?” 左丰答曰:“太仆求问,‘万岁坞中积粮,可否悉数归于太仓’。” “可。”董侯朗声答曰。 “陛下圣明。”百官齐呼。 “盗铸小钱,取祸之道。老臣窃以为,当重铸五铢。”王允又奏。 “可。”董侯亦无不可。 “禀陛下,上林并函园,皆可铸钱。”王允又问:“当归何处?” “宜当由钱堡重铸。”四出五铢,天下贵币。董侯焉能不知。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0 天下贵二 诸事议毕,群臣下朝。 王允诛贼有功,声名大噪。百官得以复起,亦得其保举。于公于私,屈居九卿,不合时宜。更加王允乃蓟王外舅。先前声名不显,蓟王又家大业大,外舅何其多也。故,众皆不以为意。如今王允诛贼首功,录尚书事,总领朝政。再得蓟王背后相助,必锦上添花,一日千里。 “太仆留步。” 王允闻声回头,正是车骑将军吕布。 “奉先何事?”王允和颜悦色。 “陛下留为宫宴。”吕布笑答。 “如此,且同去。”王允不疑有他。 “请。” 见王允去而复返。沿途百官,纷纷避让行礼。王允以礼相待,从容不迫。观者无不嗟叹。江山如画,英杰辈出。何言,气数将尽。 轩下除鞋时,吕布言道:“黄门令先行告知,陛下欲问万岁坞事。” “董贼授首,夷尽三族。万岁坞还有何事?”王允不解。 “万岁坞本是东西罼圭苑。东苑周千五百步,中有鱼梁台。西苑周三千三百步。先前皆被董贼所占。二苑相加,不下五千步。”吕布言道:“陛下欲将此坞,赐予太仆,以彰奇功。” “原来如此。”王允心领神会。 诚如蓟王太后所言,君有所赐,臣有所辞。 王允岂能不知进退。将皇家苑囿,据为己有。且万岁坞,威名远扬。清流名士,避恐不及。王允岂能步董卓后尘。 果不其然。席间,董侯问及此事。 王允不慌不忙,离席答曰:“万岁坞,本为罼圭苑。董贼倒行逆施,据为己有。稍后筑坞于,高厚七丈,与(洛阳)城相埒,号曰‘万岁坞’。坞中广聚珍宝,积谷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然一朝败亡,三族尽灭。足见,为恶天下,荼毒人间,纵固若金汤,衣食不尽,亦不足自持。老臣虽居陋巷,箪食瓢饮,然寝食无忧,从容自保。要此坞何用?” “太仆所言极是。”董侯信服:“却不知,此坞,当做何用?” “遥想当年。光武中兴,戎马未歇,即兴文教。建武五年十月,营太学,访雅儒,采求经典阙文。四方学士,云会京师。于是立五经博士。(建武)二十七年,起太学博士舍、内外讲堂,诸生横巷,为海内所集。永建六年,顺帝时,‘乃更修黉宇(校舍),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年用工徒,十一万二千人。质帝时,‘游学增盛,(太学)至三万余生’。”言及此处,王允话锋一转:“然自先帝崩后,洛阳屡起兵祸。‘礼乐分崩,典文残落’,‘方学士多怀协图书,遁逃林薮’,乃至太学残破。博士馆舍、内外讲堂、诸生横巷,皆不复先前。故老臣窃以为,何不将万岁坞中馆舍,分与博士、诸生,海内侍子。令其安居。” “哦……”董侯心悦诚服:“太仆,一日千里。朕,所虑不及远。” “陛下谬赞。老臣,惶恐。”王允再拜。 此乃董侯投石问路之计也。 王允既拒万岁坞,必不求上公位。如其所言,“虽居陋巷,箪食瓢饮,寝食无忧,从容自保”。便已道明心意。 换言之,丞相大位,可休矣。然王允匡扶社稷之奇功,不可不重赏。 于是双方,皆退而求其次。太师之位,当与之。 太师虽贵。却远不及丞相,执宰天下。且论尊贵,如何能与蓟王尚父比肩。“天下贵二”,遂成典故。 君臣尽欢,融融其乐。 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后院霞楼。 董重一系人马,亦相约与会。 见董重闷闷不乐。卫将军张济,举杯相敬:“大将军何故不悦。” 落杯后,董重一声长叹:“恨老贼身死族灭,令王允、吕布扬名。” “今日散朝,陛下独留二人宫宴。足见恩宠有加。”右中郎将周慎,翁声言道。 “恐有要事,非同寻常。”武猛校尉丁原,今补为左中郎将。先前,卫将军张济,曾表丁原为执金吾。后因董卓篡权,不了了之。今终得晋升,甘为董重所用。 董重遂道破天机:“陛下有意将万岁坞,赐予王允。续拜丞相。” “竟有此事!”众皆大惊。 “丞相位上公(之)上。”张济难以置信:“大将军亦居其下。若如此,大汉再出权臣矣。” “陛下必不会如此。”乃五官中郎将张绣。 “中郎将何出此言。”董重笑问。张绣虽年幼,然武艺出众,年少有为。许在朝堂之上,仅次于吕布。 张绣答曰:“窃以为,陛下当不使董贼之祸,复起。” “中郎将言之有理。”董重心中亦有此虑:“陛下令二人同掌朝政,既有此意。” “正是。”张绣言尽于此。比起董重等人,张绣心中所向,唯我蓟王。奈何叔父身居高位,不愿轻弃。张绣自不能弃之不顾。唯权且忍耐,以待来日。故不愿与席上,碌碌之辈深交。 “我辈当如何施为?”董重端杯下问。 “且看陛下,如何封赏。”张济答曰。 “若是上公之位,又当如何?”董重又问。 张济答曰:“若只为上公,大将军复起之日,不远矣。” “如此,且满饮此杯。”董重一扫先前萎靡。 “敬大将军。”众人齐捧杯。 函园,琼台里。 春风得意马蹄疾。吕布门前勒马,大步流星,去后院与夫人相会。 今吕布贵为车骑将军,拥开府之权。再居蓟王檐下,似有不妥。累日来,严夫人正觅良宅,欲行迁居。 闻堂内奏响丝竹之音。吕布这便问道:“可有贵客登门。” “禀将军,乃阳安长公主来访。”监奴答曰。 “所为何来?”吕布问道。 “闻,长公主欲以城中宅第相赠。以谢将军救命大恩。”监奴谄笑。 吕布笑道:“夫人母子得以保全,亦赖长公主施以援手。何必见外。” 言罢自去后院。 监奴心领神会。既有夫人出面,将军自毋需多言。 恭送吕布远去。监奴起身回望门阙。心中暗道,何其逼仄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1 过犹不及 谚言:“贵易交,富易妻。”又曰:“穷改门,富迁坟。” 富贵后,恨不能连祖坟都迁往别处。究其原因,与贫贱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试想,若只迁居,逢忌日,还需回乡祭祖。不可避免,与旧友亲朋相见。 若是迁居时,连祖坟一并迁走。此生当再无往来。 光武问宋弘:人情乎? 人之常情也。 又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吕布亦不例外。 先前初来乍到,举目无亲。唯仰人鼻息,庇人羽翼。今手握十万精兵,贵为车骑将军。再寄人篱下,已不合时宜。 正因深知人情世故。阳安长公主,这才先行示好。城中宅第,位于贵里。毗邻(三)公府。先前寸土寸金。如今,天子暗弱,贼臣当道。洛阳屡遭兵乱,二宫血流成河。更加西园大火,满目疮痍。今季蓟王近十亿献费,半数用于修缮此地。任其荒废,汉室颜面无存。 董卓之死,不其侯夫妇,牵连甚深。今十万大军,虽换门庭。然有多少心腹死士,欲为贼臣报仇雪恨,无从分辨矣。 不忍弃京师繁华之地。又心忧死士翻墙行刺。唯举家避入函园。先前西园八校并万五精兵,今已悉数改弦更张,侍奉新主。再加军门都尉华雄,麾下三千锐士。更加蓟王春秋鼎盛,尚不及而立之年。 足可保一世平安。城北老宅,遂成鸡肋。不如趁机赠于吕布,亦是人情一件。 吕布并王允,同掌朝政。不其侯伏完,今为侍中。朝中有人照应,得免牢狱之灾,二全齐美。不求位列三公九卿,只求不死于非命。 话说,不其侯先前与王允同谋,诛杀董卓有功,增封至万户。几将不其县,纳入囊中。金市子钱家,重订券书。夫妻二人,入手一亿蓟钞,坐享十年食俸。 朝廷俸禄,可有可无。只需保住性命,一世吃穿不尽。 长公主结好严夫人,便等同于不其侯结好吕布。何况本就是同谋。稍后,不其侯亦得少年天子所赖。行走二宫,掌禁中财权,为王允、吕布二人,调剂缓冲。三人号:“赟臣”。 赟,文、武、贝,也。文臣王允,武臣吕布,财臣伏完。 赟(yun),美好也。 稍后,朔望朝会。 百官联名请命,欲尊王允为丞相。 王允伏地陈情,不愿与贼臣比肩。 言辞恳切,伏地叩首,乃至血流。 百官无不嗟叹。 车骑将军吕布进言,可罢丞相,尊太师。 太师乃上公之首。位在三公之上。如此各退一步。百官点头称是,王允亦不强辞。董侯遂下诏命,拜王允为太师。 又令不其侯伏完,补太仆之职。 如此,皆大欢喜。 党魁,平乐会。 大将军董重,屈尊赴宴,令党人颇多讶异。 党魁却卓尔不群。与董重谈笑风生。罢筵后,共入内室密谈。 董重以心腹害事相问:“董贼授首,拨乱反正。然‘过犹不及,有余犹不足也’。陛下年幼,远未及元服。且二宫太皇北巡蓟国,归期未定。更加灵思皇后,葬身火海。六宫无主。主弱臣强,终非大汉之福。” 张俭反问:“大将军意欲何为?” “少府当知,陛下本王美人贵子,自幼养于永乐宫中。人称‘董侯’。”言罢,董重试言道:“赟臣之中,岂无我一席之地。” 张俭笑道:“三人合赟,岂有大将军立锥之地。” 董重焉能甘心:“可有转圜。” 深看董重一眼,张俭似答非所问:“老朽听闻,史门弟子,之所以甘为王允所用,乃因……” “如何?”董重忙问。 “王允曾私语弘农王,待事成,行拨乱反正。” “如何……”董重一闪灵光:“莫非……” “然也。”张俭虽未说破,二人却心知肚明。 董重霍然站起。疾行数步,又附身问道:“今王允得偿所愿,又当如何?” “日前,王允遣使张种,抚慰山东。不去关东,直往蓟国。大将军以为如何?”张俭循循善诱。 “弘农王本是蓟王所立,后为董卓所废。王允若要反正,必问计蓟王当面!”董重如何能不醒悟。 “王允既有废立之心,陛下焉能坐以待毙。”董重大喜过望:“某当入宫告知详情。” 正欲辞行,忽又心生忌惮:“敢问少府,蓟王当何为?” “蓟王如何行事,老朽岂能先知。”张俭避而不答。 “若蓟王亦有拨乱反正之意。(董侯)大势去矣。”董重这便泄气。 “成败兴废,在此一举。大将军可愿一试?”张俭一语中的。 “多谢张公。”董重大礼参拜。而后起身自去。 张俭目光深邃,莫测心机。 东郭,建阳里,王允府邸。 自下朝。王允借口头疾未愈,闭门谢客。将献礼百官,悉数拒之门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谓树大招风,明哲保身。王允一日千里,王佐之才。岂无先见之明。 不料,家中老仆,竟捧书入内。 王允面露不悦:“何以违命。” 老仆目光呆滞:“投帖之人……言自弘农而来。” “哦?”见老奴状貌,王允这便了然。必是中了史门之术。 “速请来一见。” “喏。”解铃还须系铃人。老仆此去,当可解术。 果不其然。 少顷,老仆恢复如初,领一胖大豪商入室。 “太师,别来无恙乎。”正是女扮男装史夫人。 “夫人请上座。”王允表情自若。 听其言,观其行。史夫人稍得心安,这便就坐。 “贼臣已除,社稷得安。太师总领朝政,何不拨乱反正?” “夫人稍安。老朽已遣使北国,询问蓟王当面。”王允实言相告:“弘农王废于董卓,立于蓟王。得蓟王上表,大事成矣。” “原来如此。”王允遣使之事,史夫人亦有耳闻。然毕竟夜长梦多。史夫人又道:“今百官就位,董侯临朝。岁不我与,迟恐不及。”言下之意,若待木已成舟,约定俗成。再难转圜。 “少则十日,多不过半月。当有定论。”王允言尽于此。 “如此,我便等上半月。”史夫人起身告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2 不择手段 稍后再看。 --------- “自古有几般: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道迁坟。蓟国颇多此举。然蓟国良田虽私有,却不可挪作他用。多有迁户上报。欲迁祖坟入家(中)园(田)。 兹事体大。官吏不敢擅断。遂层层上报,直达王宫。 左右国相,奏问蓟王。 蓟王言,此有何难?择荒山,兴陵园。逢祭日,共赴陵园祭拜。家中另立神主,四时为祭。 右相言道:恐民不愿。 蓟王笑道:国人皆知,国中二十七县,四百城港,皆为王子封国。为王守陵,福莫大焉。何乐而不为。 正如蓟王函园。凡城中居民,皆守陵人。换言之,四百城港,亦是四百王陵。能入王陵陪葬,莫大之福也。 于是各城,纷纷修建陵园,遂除占地之患。 蓟国兼容并蓄,包罗万种。又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诸如“燔尸中野谓之葬”,亦大有人在。并非皆以入土为安。 蓟国千里之土,千万国民。 长久而言,火葬乃上佳之选。待百年之后,蓟王许亦行火葬。亦未可知。君不见洛阳北邙,几被凿空。大煞风景。 蓟王心中所想,不过一己之私。葬俗,因族而异,毋需强求。 风俗,或者称习俗,必与生存繁衍,息息相关。 如挹娄“妇贞而,贵壮而贱老”。贵壮而贱老,不难理解。老而无用,空消食粮,故贱之。何故妇贞而。此亦是生存繁衍所需。未嫁之女,需先育一子。以示可生养,方可嫁人。 孟德,常娶人妻。许,亦有此因。 毕竟。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 蓟王四朝元老,托孤重臣。凡事关社稷,无论掌权者谁,必遣使北国,问计当面。蓟王恪守臣节,必献金玉良言。先前种种,莫不如此。 开年,蓟王二十又八。丰神英毅,天上谪仙: “梅花湿露未全乾,青女横陈故作难;卯醉醉如申醉醉,晚寒寒似晓寒寒;园林雪后清孤甚,京洛尘中子细看;自是丰神无与比,肯同桃李恋雕鞍。” 怎叫一个,桃李恋雕鞍。 一夜无话。 天光大亮,蓟王抽身下榻。自去沐浴更衣。 逢月末大朝。宫府二系,官吏齐聚。幕府并封国,吏员齐备。人才鼎盛,大汉一藩。 自麟子阿斗,寄养王宫。蓟王又于易县,督造甘泉宫。国中有识之士,各有所悟。更加董卓授首,王允主政。若行拨乱反正,神器三易其主。洛阳汉室,必为天下所轻。 关东群雄,早不尊号令。淮泗宗王,皆以陈王宠,马首是瞻。再加合肥侯割据江左之心,昭然若揭。另有弘农王不甘寂寞,蠢蠢欲动。 天下分崩,诸王并起。许在所难免。 坐看风云突变,非明主所为。未雨绸缪,以备不虞。乃上上之选。 且蓟国大开言路。只需言之有物,皆可畅所欲言。立阿斗为帝,渐起风传。 其好处,不言而喻。先帝困龙台上,连出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阿斗乃出何后,为嫡子。长子被废,理应继位。 至于阿斗是否种出先帝,亦或是另有玄机。皆是后话。谓事急从权。宜当速决。迟恐被人占得先机。 尤其自洛阳遣使入国,密问蓟王,拨乱反正。 朝中重臣,各有主张。 与其谣言四起,不如开诚布公。 今日朝议,便为此事。 至于洛阳使者所言,蓟王并未公之于众。只令其列席,聆听众议。 言之有物,必就事论事。虽旁征博引,却从不因私废公。夹枪带棒,含沙射影,明讥暗讽,指桑骂槐,乃至言不由衷,皆不见蓟国朝堂。 针锋相对,唇枪舌剑。亦无伤大雅之堂。 洛阳使者张种,细细聆听,暗自分辨。不由心中慨叹。先声夺人者,竟无二千石宿吏。更无万石国老参与其中。然真知灼见,振聋发聩。耳目为之一新。籍籍无名之辈,竟有此等才学。可想而知,蓟国人才鼎盛,不可估量也。 待群臣各抒己见。蓟王居高问下:“子远。” “臣在。”许攸捧芴而跽(ji,义同‘长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3 石牛粪金 许攸所言“以贪小利失其大利也”,典出先秦。 《蜀侯迎金牛》:蜀侯性贪,秦惠王闻而欲伐之。山涧峻险,兵路不通。乃琢石为牛,多与金,日置牛后,号“牛粪之金”,以遗蜀侯。蜀侯贪之,乃堑山填谷,使五丁力士,以迎石牛。秦人卒师随后而至,灭国亡身,为天下所笑,以贪小利失其大利也(注1)。 遂有“石牛粪金”,喻“贪小失大,因利忘害”。 此典故,后世始见载于,北齐刘昼之《刘子》。然时下人尽皆知。 大雅之堂,不便言粪。然与会之人,皆心领神会。 言下之意,蓟王踞道义之巅,居高临下,无往不利。何必自毁根基,自甘堕落。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絜(qiè治)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蓟王所诵,正是千古名篇《荀子·王霸》:“‘故曰:『以国齐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汤以亳,武王以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以义济矣。是所谓『义立而王』也。”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汤亳武鄗,皆百里之邑。然仅凭百里之地,却令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别无它故,国以义济矣。 不料卢少保,竟泪目。 卢少保谆谆教诲,孜孜不倦。少时名言警句,何其多也。譬如可比光武。譬如胸有猛虎。众所周知,蓟国大儒学,起于《荀子》。蓟王言行合一,恪守义立王道。回忆三墩为学点滴,卢少保足可告慰。 见卢少保潸然泪下,万石国老位列,皆心有戚戚。何为师?以身证道也。 蓟国四百城港,今多以破万户。换言之,即便大朝会,已抬升至“比千石及以上”方可与会。亦足有四百长吏。此还不算辅汉幕僚。先前使者张种,还惊诧于无名之辈,皆有建树。 实则大谬矣。蓟人只重实才,不重虚名。三食高俸,有德才者居之。名声虽不见洛阳,然国中皆有美名。 灵辉殿中宿吏,既身有典故。可见一斑。 “立春伊始,万物萌新。”蓟王居高言道:“今季稻作,不可弛也。” “臣等,遵命。” 午时将至,遂开宫宴。 钟鸣鼎食,君臣同享。 稍后,醒锣奏,朝议续。 先国后家。午后多为内政。诸事不明,长吏上报。右相逐次诵读,先经百官共议。再由蓟王定夺。 谓举一反三。“一窍通,百窍通”。诸如兴陵园葬。四百城港,自无需再问。葬制亦随之确定。墓穴尺寸,墓碑大小,乃至殉葬明器,皆有规定。陵山顶,乃陵宫之所在。自上而下,开凿石阶,划分墓区。一座陵山,足供数十年所需。待陵山葬满,地宫亦造毕。再启新山,为下一代诸王预备。 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重重举措,皆因地制宜,推陈出新。绝无蜃楼海市,立意标新。蓟国葬制,乃出脱于王陵葬制。换言之,满山坟冢,皆为诸王守陵。山腹中必兴地宫,待王百年,遂入葬“封丘”。 境内无荒山。可择荒地,堆土成丘。蓟国营城术,冠绝天下。堆个土丘还有何难。 更何况,国中大儒,自陈少师,始兴薄葬之风。封丘甚矮,明器甚少。蓟王先前,多有不忍。趁蓟国葬制确立,蓟王遂于王子馆旁,紫渊之畔,划定陵山。乃为嫡长子刘封筹建王陵。 时人事死如事生。早修陵园,乃是福泽。 蓟王此举,本为解占地之困。不料却收奇效。试想,满山坟冢,家祭不断。盗墓贼,无立锥之地。如何盗掘王陵。 后世,甚至有相邻诸王,争夺国中名士鸿儒,为己陪葬。名士大儒,坐地起价:非明主不入。知微见著。蓟王一脉,可想而知。 终归,身正为范。 散朝后,百官列队出宫。 许攸与中丞贾诩等人,谈笑风生。与先前拘谨,判若两人。相约(鸾栖)馆中小酌,各自登车。 鸾栖馆,便在门下署内。距幕府一墙之隔。凡国中宿吏,皆喜择此聚会。国中名士大儒,则喜王子馆会。车行紫渊王子馆。聆听国老真知灼见。 蓟国吏治健全,各司其职。便有海内名士慕名而来,阴怀名刺,于席间,呈递手稿诗文,诸国老观后,稍作点评。举入黄金台,四方馆。 能否“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登顶天下闻”。且看腹中可藏经纶。 《周易·屯》:“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便是指此。 若三五好友小酌,蓟国四百城港,酒垆何其多也。“三人以上无故群饮,罚金四两”。叙旧、听书,皆是因由。何必多此一问。 蓟王耻于蓄奴。蓟人纷纷仿效。便是西域胡姬,亦入乐籍。可想而知,且乐姬伶人,多栖身各城乐坊。高官长吏府中,无需自养。临事聘请即可。 换言之,私赠优伶之风,蓟国几乎绝迹。 或有人言,饱食思淫,人之常情。无妨。蓟国二十等爵,爵民享纳妾之权。一妻一妾,一妻二妾,一妻八妾。何必出外打野。 至于收继婚。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早已杜绝。一户十余口,并二户六七口。一进一出,其利之大,何必多言。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北宫合欢殿前,琉璃轩。 如前所说,殿前堂陛之间,近檐处两边有槛楯,如车之轩,故称。槛楯,又称栏楯。 谓“百金之子不骑衡”。注曰:“衡,楼殿边栏楯也。”《纂要》云:“宫殿四面栏,纵者云槛,横者云楯。”合称“槛楯”。 于是乎,檐下并四面槛楯包裹之处,便称为“殿前之轩”。二重殿之轩,再向外延,便是大平座。蓟国宫殿,多包裹,三重夹胶清钢琉璃壁。透光采暖,挡雨遮风,兼顾防护于一身。 “妾等,拜见夫君。”正是安贵人等,侍寝后妃。 九天神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4 宜若登天 | |  -> -> 最新网址:.ddxsku.la “贵人免礼。”蓟王今日早归。话说何人侍寝,蓟王日理万机,王后六宫之主,何必多此一问。 安素洛阳之行,功德圆满,得号“貂蝉”。《五美闹东京》评话,正由各城说书人,大肆渲染。广为流传。 知安素得获真名,蓟王亦颇多安慰。终归“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事毕,安素等人既归。皆大欢喜。 王后择安素侍寝,亦多嘉许之意。王后逢休沐,行“上食礼”。与王同宿。故每月初六、十二、十八、二十四、三十。皆为二后侍寝。 《蓟法》,休沐为月假。一月之假。换言之,皆从初一论。月毕,则重新计数。蓟国大朝,亦恒定于,初一、十一、二十一,三日。 二后上食礼,便是百官休沐期。 “夫君何以早归?”安素等人,尚未及入殿。 “今日无事,故早回。”刘备笑道。 “如此,请夫君先行。” “同入合欢。”刘备一语双关。 “谨遵夫命。”安素颇知情趣。 遥见合欢殿前枝灯通明,西宫增城二重殿。二太皇心照不宣,并甘夫人,相约游泳馆。 一夜无话。 循惯例。朝会后一日,别无要事,左右国相,皆不入王宫。蓟王与后妃相伴。宫中一切用度,皆为王制。换言之,蓟国千里之内,无出其右。国内风调雨顺。海外风平浪静。四方都护,日益权重。领护四裔并徼外,疏通海陆商道。只需顿逊海渠凿穿,海上丝路贯通。西南商道,无需过度依赖蜀身毒道。 尤其蓟国九河之地。枝津故渎,水网遍地。效荆南水道,造栈阁悬楼,牵引航船。更加裁弯取直,凿渠越险。历经疏通,九河上下游,今已皆可通航。便是塞外如三郡乌桓、高车王庭,皆可直达。漕运之利,可想而知。 凡稻作毕。青储饲料,船运北地。省时省力。牧场鲜奶,一日可达。 人员物资往来,更加便利。 时至今日。蓟王已无需如少时督造楼桑那般,事必躬亲。四百城港,二十令君。千五百万国人。治大国,如烹小鲜。 唯一虑及,便是甘夫人如何安置。另有吴房君华妁,需收入家门。昨夜侍寝,安素温香软语,为程氏姐妹求为依归。 唉。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后人诚不欺孤。 牵一发而动全身。众目昭彰,想入蓟王家门。难比登天。“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 是故“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洗漱更衣,如无极殿用餐。蓟王来时,后妃多已入座。蓟王尚俭,然礼不可废。二后携后宫佳丽,起身相迎。蓟王含笑入座。 今季新米,尤其香甜。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养气,中餐养身,晚餐养颜。俗谓“早餐吃好,中餐吃饱,晚餐吃少”。 《礼记·曲礼下》:“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 《周礼·天官·膳夫》:“以乐侑食(乐舞助兴以佐餐),膳夫授祭品,尝食,王乃食。”疏曰:“膳夫品物皆尝之,王乃食也。” 后妃待王驾之时,亦是无极殿中宫女,尝食之机。膳夫(女庖人)先尝,宫女次之。而后,始用膳。 用膳毕。蓟王离席,后妃起身相送。 蓟王稳坐,后妃不可擅离。 蓟王升瑞阁理政。阁中如宋贵人等,皆先入先食。膳食由宫女捧入,制式与无极殿同,唯份量稍减。贵人、博士、女史等,于外室就餐。饮食皆不入内阁。 换言之,瑞麟分内外二阁室。外室曰“瑞”,内阁曰“麟”。合称“瑞室麟阁”。 笔笔皆有来由。便是如此鞭辟入里,纤毫毕现。 无有金刚钻,毋揽瓷器活。 帝王家的日常,事无巨细。《蓟王起居注》,绝非谁人皆可,秉笔直书。 此时,南宫少府书呈,尚未送达。蓟王所理,多是家事。 宋贵人首开呈报:“青州刺史来函,询问舰队督造事宜。” 年前,青州刺史刘岱,筹措三十亿巨资,向蓟国订购翥凤舰队。稍后袁绍出为北海相。素与刘岱不和。更加孔融亦奉命入青州,与袁绍明争暗斗。奈何袁绍有兖州牧曹操,扬州牧孙坚,陈列左右,互为犄角。飞云、盖海二舰队,绕行河海。刘岱不敢相争,唯固守州治临淄。急盼翥凤舰队,早日抵达。 “如何?”刘备遂问。 “诸舰已造毕,唯剩旗船翥凤号,尚在督造中。”宋贵人答曰。 “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舰队得其一,足可纵横河海。”士贵人进言:“刘青州,左右比邻,皆得其一。如何能不心急。闻,先前多有将州治徙往平原之意。后被孔融劝阻。” “常闻‘关东之国无大于齐者’,‘天下膏腴地莫盛于齐者矣’。周至汉,齐都临淄,立城千三百余年。战国时便“民众殷富”,海内称最。前汉初“市租千金”,“巨于长安”。“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王此”。为‘五都’之一。便是今汉,亦是通都大邑。”蓟王言道:“弃守此城,智者不为。” “夫君所言极是。”马贵人亦有主见:“若将州治北迁平原,则将河南半壁州土,拱手相让。刘岱心向洛阳,若失半壁州土,以大河为界,关东当为豪门所占,汉家恐无立锥之地。” “徐州又如何?”青徐二州,上下呼应。进可夹攻,退可协防。青州若失,徐州不保。 “徐州牧陶谦,为内贼所绊。更有曹兖州客军于此,有心无力。”宋贵人答曰。 “传命,全力督造,待渤海解封,大河解冻。翥凤舰队,当顺下青州。”蓟王言道。 “喏。” 最新网址:.ddxsku.la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5 共分天下 | |  -> -> 最新网址:.ddxsku.la 因二日并天。天下十三州,洛阳并寿春二帝,皆有指派。 如北海相,时史侯并合肥侯,便分授二人。史侯授予孔融。合肥侯授予袁绍。袁绍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又先行先达。遣麾下私兵,剿灭东莱贼。名声大振,受北海王礼遇,主持国政。待孔融抵达,袁绍命麾下,四门紧闭,不放入城。孔融无奈,唯有转投时青州刺史刘岱。权且安身。 刘岱待之以上宾之礼。先前,遣使上洛贡献,受封州牧并四方将军,亦多纳孔融谏言。 青州本为富庶大州。然受两汉之交大海侵所害。渤海湾并莱州湾,沿岸诸县,今汉初悉数废弃。后海水渐退,更加二百年休养生息。青州又见繁盛。 奈何,自桓灵以来,青州灾异频发。北海地震,黄县海啸。豪强大肆兼并,自耕农家破人亡。再加贪官污吏,横征暴敛。天灾,叠相侵凌,百姓苦不勘言。还有雪上加霜,“八州并举”、“拥众百万”黄巾之乱。 史上,黄巾曾屯于青州,与朝廷抗衡二十余年。兵祸绵延,生灵涂炭。青州百姓,万民饥流,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 万幸。今有蓟王横空出世。讨黄巾,灭海贼。青州诸侯众多,汉室宗王因而大兴。如平原王刘硕、济南王刘康、齐王刘承,北海王刘某,皆国力大增。 青州诸王,因夹在幽冀诸王,并徐豫诸王间。故摇摆不定,多行骑墙。究竟心向何方,尚无定数。亦知抱团取暖。招募私兵,拼凑联军。自保有余。 刘备窃以为。如平原王刘硕,乃桓帝胞弟。建和二年,受封平原王,留博陵。因嗜酒,多过失,(桓)帝令马贵人领王家事。桓帝崩后,刘硕就国。一改先前,嗜酒如命。平原国,因近冀州,耳濡目染,渐与蓟国趋同。且对灵帝,颇多微词。 毕竟。若论兄终弟及。桓帝崩后,二弟平原王刘硕,三弟渤海王刘悝,皆可继承大位。刘悝曾出夺诏之风传。后满门被害。受此所激,平原王刘硕因而发奋。 然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又岂能尽知。故与青州诸王迥异。平原王心向蓟王多矣。且平原扼大河两岸。南岸高唐县,北岸平原县,皆坐拥航运之便。正因如此,青州牧刘岱,欲将州治,徙往平原,或入高唐,或入平原。二县择其一。 除去毗邻冀州诸王,平原王心向蓟国,亦是主因。蓟王心向洛阳,刘岱治平原,足可自保。 “齐国,今又如何?”心念至此,蓟王遂问。 “齐国,都临菑(临淄)。六城,户六万四千四百一十五,口四十九万一千七百六十五……”得女史呈报,马贵人将齐国国情,娓娓道来。 “黄巾乱后,有增无减。”蓟王言道:“足有五十万众。” “夫君明见。” “国中兵丁几何?” “只说三千之众。”马贵人言道:“当不下数万之众。” “青州诸王,可组联军几何?”此才是重点。 “若破釜沉舟,可足十万大军。”马贵人所答,亦不出蓟王所料。 黄巾乱后,蓟王大汉一藩。宗王亦随之兴起。尤其黄金台上群仙会。“代汉者,宗王也”,解语广为流传。更助汉室宗王,图谋天下之气焰。 淮泗诸王,皆以陈王宠,马首是瞻。先前,陈王宠与蓟国颇多往来,互通有无,日渐强盛。更加宠“有勇,善弩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国相骆俊亦有贤名。黄巾乱时,拥众十万。今,皆披楼桑兵甲,蓟国武装。乃淮泗第一强藩。号“关东藩首”。 诚然。“关东藩首”自无从与“大汉一藩”,相提并论。然足可为淮泗诸王所拥。徐州牧陶谦,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亦因境内宗王,阳奉阴违。不尊号令。 是故。此一时,彼一时。陈王自立之声,时有风传。只因合肥侯迁都寿春,近在咫尺,虎踞于腹。故陈王宠,不敢恣意妄为。仍尊合肥侯为帝。 关于合肥侯,京师洛阳,已有人暗称其为“淮南帝”,或“南帝”。便是朝中百官,私下亦不称合肥侯,而尊“寿春王”。换言之,合肥侯所立关东朝堂,于公于私,正被变相认可。 毕竟,废帝诏书存疑,且兄终弟及,亦是先帝所立。礼法道义,终归说得过去。 见蓟王无语。宋贵人忽言道:“称皇可乎?” “贵人何意?”蓟王尚未会意。 “称皇不称帝。”宋贵人言道:“本朝亦有先例。如灵帝继位,追尊其父为孝仁皇。又如桓帝郭贵人薨,有司奏请追尊其为‘桓后’,亦是‘称后不称皇后’。灵帝以‘郭姬相谮嫡氏’罢议。” 蓟王这便醒悟:“贵人之意,合肥侯‘称皇不称帝’。” 宋贵人言道:“灵帝,建宁元年,尊先父为孝仁皇。却不知‘孝仁皇’位,可否父死子继。” “追尊,皆死后追之。焉能传位活人。”蓟王摇头。 宋贵人似有所指:“然,时至今日,礼乐崩坏,朝政日非。更加两汉之交,更始帝所立玄汉,与光武所立今汉,可比今日之时局乎?” 蓟王问道:“莫非,此乃合肥侯所欲。” “正是。”宋贵人兄,宋奇,今为鲁相。与淮泗诸王,颇多往来。宋贵人,既有此言,必出宋奇授意。 略作思量,蓟王言道:“无论董卓,亦或是王允,断不会令合肥侯如愿。” 宋贵人又进良言:“洛阳不允,许另有他人允之。” 阁中诸贵人,如何能不醒悟。 “弘农王。” “唉……”蓟王一声叹息。本以为,董卓授首,复兴在望。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前后二废帝,竟私下勾结。仿两汉之交,二汉并立。欲乱天下。 弘农王宫。 待合肥侯使,上呈礼单i。弘农王遂问道:“不知叔父,何所求。” 使者答曰:“欲与王上,共分天下。” “愿闻其详。”弘农王眼中一闪精光。 最新网址:.ddxsku.la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6 在所难免 稍后再看。 ----------- “洛阳天子,乃董卓所立。今董卓被诛,三族皆亡。王允等人,骂为‘汉贼’。贼臣废立之举,自当作废。王上,仍是天子矣。” 使者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弘农王又道:“朕(非‘孤’)若重登大位,合肥侯当如何相待。” “依虎牢雄关为界,关东当为我主所得。我主可称‘皇’,而不称‘帝’。同为汉室,各祭宗庙。” “却不知,洛阳王允、吕布,并十万大军。又当如何。”此乃心腹之害。弘农王自就藩,心灰意冷,疏于国政。且弘农裹挟在二京之间。西京长安,扼潼关。东都洛阳,扼函谷。雄关漫道,易守难攻。弘农一地,豪门林立,结墙自守。弘农王亦有心无力。一言蔽之,弘农王无钱无粮,无铁无兵。如何能攻下雄关,重回洛阳。 “十万大军,半数出关东。”使者一语中的。 先前,四方将军,征讨四方。就地取食,就地募兵。麾下兵卒,多为关东子弟。唯时后将军董卓麾下,多并州胡杂。 “莫非,叔父能令十万大军倒戈。”弘农王不信。 “董卓任人唯亲。为掌十万大军。故军中将校,多出西凉。”使者知之甚祥:“只需京师,四起流言:悉诛凉州人。京师必乱。王允、吕布,皆非凉州出身。十万大军,互相攻伐,兵乱一起,二人恐难善终。” “又当如何?”使者言之凿凿,弘农王心有所动。 “那时,二宫流血,恐难免。”深看弘农王一眼,使者口出诛心之言:“若当今天子,不幸为乱兵所害。亦恐难免。” “洛阳天子,乃董卓所立。今董卓被诛,三族皆亡。王允等人,骂为‘汉贼’。贼臣废立之举,自当作废。王上,仍是天子矣。”使者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弘农王又道:“朕(非‘孤’)若重登大位,合肥侯当如何相待。” “依虎牢雄关为界,关东当为我主所得。我主可称‘皇’,而不称‘帝’。同为汉室,各祭宗庙。” “却不知,洛阳王允、吕布,并十万大军。又当如何。”此乃心腹之害。弘农王自就藩,心灰意冷,疏于国政。且弘农裹挟在二京之间。西京长安,扼潼关。东都洛阳,扼函谷。雄关漫道,易守难攻。弘农一地,豪门林立,结墙自守。弘农王亦有心无力。一言蔽之,弘农王无钱无粮,无铁无兵。如何能攻下雄关,重回洛阳。 “十万大军,半数出关东。”使者一语中的。 先前,四方将军,征讨四方。就地取食,就地募兵。麾下兵卒,多为关东子弟。唯时后将军董卓麾下,多并州胡杂。 “莫非,叔父能令十万大军倒戈。”弘农王不信。 “董卓任人唯亲。为掌十万大军。故军中将校,多出西凉。”使者知之甚祥:“只需京师,四起流言:悉诛凉州人。京师必乱。王允、吕布,皆非凉州出身。十万大军,互相攻伐,兵乱一起,二人恐难善终。” “又当如何?”使者言之凿凿,弘农王心有所动。 “那时,二宫流血,恐难免。”深看弘农王一眼,使者口出诛心之言:“若当今天子,不幸为乱兵所害。亦恐难免。” “洛阳天子,乃董卓所立。今董卓被诛,三族皆亡。王允等人,骂为‘汉贼’。贼臣废立之举,自当作废。王上,仍是天子矣。”使者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弘农王又道:“朕(非‘孤’)若重登大位,合肥侯当如何相待。” “依虎牢雄关为界,关东当为我主所得。我主可称‘皇’,而不称‘帝’。同为汉室,各祭宗庙。” “却不知,洛阳王允、吕布,并十万大军。又当如何。”此乃心腹之害。弘农王自就藩,心灰意冷,疏于国政。且弘农裹挟在二京之间。西京长安,扼潼关。东都洛阳,扼函谷。雄关漫道,易守难攻。弘农一地,豪门林立,结墙自守。弘农王亦有心无力。一言蔽之,弘农王无钱无粮,无铁无兵。如何能攻下雄关,重回洛阳。 “十万大军,半数出关东。”使者一语中的。 先前,四方将军,征讨四方。就地取食,就地募兵。麾下兵卒,多为关东子弟。唯时后将军董卓麾下,多并州胡杂。 “莫非,叔父能令十万大军倒戈。”弘农王不信。 “董卓任人唯亲。为掌十万大军。故军中将校,多出西凉。”使者知之甚祥:“只需京师,四起流言:悉诛凉州人。京师必乱。王允、吕布,皆非凉州出身。十万大军,互相攻伐,兵乱一起,二人恐难善终。” “又当如何?”使者言之凿凿,弘农王心有所动。 “那时,二宫流血,恐难免。”深看弘农王一眼,使者口出诛心之言:“若当今天子,不幸为乱兵所害。亦恐难免。” “洛阳天子,乃董卓所立。今董卓被诛,三族皆亡。王允等人,骂为‘汉贼’。贼臣废立之举,自当作废。王上,仍是天子矣。”使者此言,可谓一语中的。 弘农王又道:“朕(非‘孤’)若重登大位,合肥侯当如何相待。” “依虎牢雄关为界,关东当为我主所得。我主可称‘皇’,而不称‘帝’。同为汉室,各祭宗庙。” “却不知,洛阳王允、吕布,并十万大军。又当如何。”此乃心腹之害。弘农王自就藩,心灰意冷,疏于国政。且弘农裹挟在二京之间。西京长安,扼潼关。东都洛阳,扼函谷。雄关漫道,易守难攻。弘农一地,豪门林立,结墙自守。弘农王亦有心无力。一言蔽之,弘农王无钱无粮,无铁无兵。如何能攻下雄关,重回洛阳。 “十万大军,半数出关东。”使者一语中的。 先前,四方将军,征讨四方。就地取食,就地募兵。麾下兵卒,多为关东子弟。唯时后将军董卓麾下,多并州胡杂。 “莫非,叔父能令十万大军倒戈。”弘农王不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7 悉诛凉人 王允出身太原王氏,乃祁县名门望族。史称王氏“世仕州郡为冠盖”。士族烙印,显而易见。心中轻视西州武夫,亦所难免。 董侯毕竟年幼。王允与吕布,意见相左。说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亦不为过。 朝议无果而终,不欢而散。 “车骑将军留步。” 吕布闻声驻足,正是奉车都尉杨定。 杨定乃董卓麾下,硕果仅存之凉州大人。凉州四大人,胡轸、李蒙、王方,皆死于长坂坡。唯有董旻、杨定二人,单骑逃回。诈言回报董卓,何后投进而亡。然长坂坡事,究竟如何,唯二人心知肚明。忧心董旻口风不严,终为董卓所知。累及身家性命,延祸一家老小。故回京后,奉车都尉杨定与大将军董重、卫将军张济、右中郎将周慎,左中郎将吕布、奉车都尉杨定,伊阙都尉李肃等,一拍即合。 不料未及动手,董卓已亡。其弟董旻、女婿牛辅,并三族老小,悉数被杀。奉车都尉杨定,终消心头大患。 “都尉何意?”吕布今为车骑将军,位仅次于称病不朝的大将军董重。 “卫将军相邀一见。”杨定躬身答曰。 吕布不疑有他:“前方引路。” “喏。” 与此同时。 羽林中郎将李傕,亦受好友相约。携一队亲卫,打马出城,直奔城西上林苑。 时董骠骑麾下郭汜、樊稠,奉命驻守此地。后董重挟十万大军上洛,董骠骑随二宫太皇出逃蓟国。董卓为将其,好言劝回。故对麾下郭汜、樊稠,颇多善待。非但未夺兵权,还调拨粮草辎重,令其自养。后董重回朝,受封大将军。与董卓蜜里调油,并称二董。然好景不长,董卓达成所愿,大权独揽。董重遂被逐出中枢,难登鱼梁台。董重虽处处避让,不与争锋。然内心交恶,可想而知。 暗中联络旧部,亦是情理之中。 上林苑中,中军大帐。 “卑下,拜见大将军。”见董重端坐帐内,李傕急忙行礼。 “稚然免礼,速坐。”董重笑容可掬。 “谢大将军。”李傕就坐胡床。 稍后,郭汜、樊稠二校尉,共入大帐。除卫将军张济外,时骠骑四将,重聚其三。 环视帐内诸将,董重开门见山:“董卓授首,诛尽三族,今,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洛阳八关,遂转相恐动。其在关下者,皆拥兵自守。不敢轻离,恐为朝廷所害。” 言罢,董重一眼扫过,果见人人自危。李傕、郭汜、樊稠三将,皆出身西凉。 李傕翁声言道:“我等非出董卓麾下,朝廷焉能一并视之。” 郭汜、樊稠亦双双抱拳:“大将军当知,我等谨守大营,未曾有失。亦未曾与董卓往来。” 董重笑道:“诸位忠心不二。某,岂能不知。然,董卓倒行逆施,天怒人怨。累及尔等,亦是民情激愤。” “王太师何意?”樊稠遂问。 众人中,唯李傕与会:“王太师欲使关东将关西。” “如此,关西将校,又当如何?”郭汜忙问。 “吕车骑言,罪其首恶,赦其从众。”李傕答曰。 众目相对,樊稠又问:“孰是首恶,孰是从众?” “未可知也。”李傕摇头。 如此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最为要命。凡西凉出身,皆难置之事外,独善其身。自上而下,心生不安。久必生乱,迟恐生变。 帐中众人,更是人心惶惶,如坐针毡。 见机已到。董重轻咳一声,这便言道:“诸位切勿多虑。某虽称病,朝中亦有耳目。陛下当面,当力保诸位不失。” “我等,愿听号令。”众将心领神会。 董卓伸手虚扶,待众将归位,又问道:“营中又多少兵马。” “尚有五千西凉铁骑,刀盾、弓弩三千。”樊稠答曰。 “竟有八千之数。”董重大喜过望。 羽林中郎将李傕又道:“某亦有二千羽林。” “如此,当有一万精兵。”董重言道:“足可自保。” “洛阳八关,精兵十万。十倍于我,恐不能敌。”李傕心有顾虑。 “先固守上林苑。”董重已有定计:“静观时变。” “喏!”帐内齐声应诺。 董重此来,收编旧部乃其一。拥兵自重乃其二。王允与吕布不和传闻,始见宫廷。料想,不日董侯便会遣太医令登门诊治。董重究竟有无疾病,一探便知。 北军大营。 吕布翻身下马。卫将军张济,出营相迎。 京师卫戍,称号众多。有光禄勋下辖虎贲、羽林,执金吾下辖缇骑、持戟,卫尉下辖南宫卫士、北宫卫士、左右都侯、诸宫门司马,并北军中侯监管之北军五校。 “(旧时)虎贲、羽林、(北军)五营兵,及卫士并合,虽且万人。”皆有卫将军张济统御。其中,五官中郎将张绣,领北军五校。 “见过吕车骑。”张济携张绣,叔侄先礼。 “卫将军免礼。”吕布笑问:“所为何事?” “请帐内一叙。” “请。” 众人落座。 张济抱拳相问:“闻陛下专开朝议,论及八关守军。不知王太师,如何施为?” “唉。”吕布表情可想而知:“王太师,公私分明,赏罚有信。不欲治西凉将校之罪。却欲以关东将校取而代之。” “如此,西凉将校,必心生歹意。”张济亦出身西凉,焉能不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乃取祸之道。” 吕布言道:“太师心意已决。恐难转圜。” “不瞒车骑,洛阳风传,某亦有耳闻。便是京师西凉客商,亦相恐动,扰扰不安。可想而知,军心浮动。若为人所乘,恐生大乱。”张济心有所虑。 “某如何能不知。”吕布叹道:“洛阳八关锁固,山川阻断。先前,董卓为防逆乱,故令关东军士驻西关,关西军士驻东关。如此一来,若出逃返乡,必相互拦住。今谣言四起,凉州兵皆不敢离营半步。恐腹背受敌。关东群雄并关西守军,前后夹攻。悉诛凉州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8 欲加之罪 “悉诛凉州人。”张济彻骨极寒。 “董卓暴虐无道。二月社时,杀人无数。后称霸洛阳,纵容贼兵,奸淫掳掠,穷凶极恶。尤其西凉兵,为洛阳百姓,切齿深恨。”吕布言道:“故道听途说,讹语相传。” “敢问车骑,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张济求问。毕竟同朝为臣。且二人先前同守宫禁,多有往来。故张济亦不见外。 “为今之计。”吕布略作停顿:“且看太师如何计较。我等听命行事便是。” 吕布非出西凉。且手握五千秦胡并一千并州铁骑。麾下五健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各领一部,驻守万岁坞。凡有事,奔冲入城,近在咫尺。诚如吕布豪言:有我方天戟,破金断石;胯下火龙驹,如履平地。驰骋天下,有何惧哉。 然吕布独有,众皆全无。 张济心中忧惧,可想而知。 若就事论事。是非功过,秉笔直书。张济亦全然无惧。奈何朝廷之事,往往党同伐异。若假诛贼凶为名,暗行血洗。诛尽西凉武人。由关东士人,把持朝政。如此一来,“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恭送吕布出北军大营。张济面沉如水。 侄张绣进言:“王太师,欲行‘东西制衡’,故钝刀割肉,徐徐途之。奈何西州武人已如惊弓之鸟,稍有不慎,必生兵乱。洛阳百里之地,断难保全。叔父需早做打算。” “另投明主可乎?”张济不置可否。张绣心意,焉能不知。奈何先机已失。且今张济贵为卫将军,若北投蓟国,又当屈居何位。 “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见张绣无言,张济遂道破心意:“且鄙语亦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待大势已定,再投明主不迟。” “叔父明见。”张绣不与相争。 “传令。严守大营,无令不离。” “喏。” 东郭,建阳里,王允府邸。 见府前中门大开,仆从进进出出,匠人忙忙碌碌。便有胖大豪商,手持名刺,近前询问:“王太师在否?” “足下何人?”便有苍奴,驻足相问。 “某乃故人。”豪商举刺笑答。 “既是故人,焉能不知,太师已迁万岁坞。”苍奴拒而不受。 “闻万岁坞,本是罼圭苑,乃董卓所建。”豪商忙问:“王太师岂会与贼同流合污。” “足下有所不知。”苍奴答曰:“先前,陛下将万岁坞中宅邸,分赐太学博士并诸生。后诸生请命,求太师迁府,早晚耳提面命,指点训词文章。太师推辞不过,遂成一段佳话。” “原来如此。”豪商忙问:“可是鱼梁台。” “正是。”苍奴答曰。 “多谢。”豪商称谢。 “不送。”苍奴恭送。 “王允非沽名之辈,为何如此行事。”豪商略作思量,这便醒悟:“乃为示好关东士族。”太学生,多出关东。王允善待读书人,便有示好关东名门之意。 心念至此,豪商遂加快脚步,赶往南郭罼圭苑。 鱼梁台上。 王允正襟危坐,表情肃然。便是殿中歌舞升平,百僚亦无心观赏。史书言王允:“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是以群下不甚附之。” 果不其然。 不其侯伏完,今为太仆。见一潭死水,鸦雀无声,遂捧杯相敬:“太师,似有心意未决。” 王允举杯同饮。落杯后答曰:“如君侯所见,八关不稳,军心不安。十万大军,何去何从,尚无定论。迟恐生变。” “车骑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伏完斟酌言道。 “吕车骑,深知西州武人,故有此言。然我所虑,乃关东群雄,并寿春废帝。”王允实言相告。 伏完心领神会:“先前,董卓将麾下兵士,分置东西。关东西守,关西东守。故能无事相安。今太师欲取关东将校而代之。恐激关西将校兵变。” “故戒急用缓,徐徐图之。”王允言道。 “如此,恐事得其反。”出言之人,正是少府张俭。 “张公有何高见。”王允请教。 “老朽窃以为,宜当速决。八关锁固,分布四野。彼此尚未及勾连。只需携一道诏命,各关即刻土崩瓦解。如车骑将军所言,罪首恶,赦从众。再行犒赏三军。则军心可用。兵乱自解。” “不可。”王允答曰:“董贼将亡,军心浮动。若此时入营,恐激兵变。” 张俭言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当杀一警百,以全大局。” 见王允沉思不语。不其侯伏完言道:“八关锁固,易守难攻。万一贼将据险自守,久攻不下。反被关东所轻。” 闻此言,王允轻轻颔首:“兹事体大,容后再议。” 不料张俭一声长叹:“太师诛贼何其雷厉果决。今何以犹豫不决。” 王允深看张俭一眼,未置一语。起身自去。 群僚急忙躬身相送。 待起身,不其侯伏完,急忙离席相劝:“少府慎言。” “君侯何故?”张俭佯装不解。 “少府乃天下党人之首。先前与董贼颇多往来。太师念及少府重名,故不忍相害。”不其侯伏完,实言相告:“今论国事,毋论私交。何以言太师之功过得失?”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张俭笑问:“莫非太师除外?” “这……”不其侯伏完,顿时无语。然毕竟容人雅量,又劝道:“少府切记,只论国事,毋论其它。” “老朽深谢。”张俭肃容下拜。然眼中深意,一时难明。 九天神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9 四面树敌 群僚鱼贯出殿。列队乘车出园。 遵照王允之意,万岁坞,四门大开,洛阳百姓,皆可往来。更加入住多为太学师生。恰逢春暖花开,和风徐来。出游会友,络绎不绝。且万岁坞,本是皇家苑囿,坞中美景如画,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盛况空前。 董卓一朝毙命,三族覆灭,四散朋党。洛阳气象,为之一新。自王允主政,革除先前种种弊政。尤其废止三铸小钱,重铸四出五铢。令劣币逐良币之害,迎刃而解。民生向好,百姓称赞。 王允生平,更广为人知。其人刚正不阿,隐忍持重。居太师高位,当大有所为。洛阳朝野,皆长出一口浊气。苍天有眼,苦尽回甘。 唯一隐患。洛阳八关,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四关,皆由西凉兵把守。此四关,乃关东进出洛阳之咽喉。关东群雄,素俸合肥侯为主,与洛阳互有攻守。若趁军心不稳,雄关有失,关东联军长驱直入。废南宫少帝,大势去矣。 太师府,鱼梁殿。 收弘农豪商名刺,王允面无表情:“引入后殿一见。” “喏。” 少顷,豪商车驾登台,步入后殿。 “见过王太师。”此人正是女扮男装,史夫人。 “夫人免礼。”王允磊落。既承诺在先,自不会闭门不见。 “敢问太师,此去蓟国,事成否?”史夫人亦不见外。 “回书在此。”王允遂取使者张种,六百里传书视之。 史夫人不疑有他,急忙接过。扫眼一看,黯然失色:“蓟王真人臣也。” “蓟王言,‘妄言废立,取祸之道’。”王允面无表情:“我若强为,蓟王恐传檄天下,兵谏洛阳。” 史夫人亦知不可强为,遂进言道:“若献鸩酒一杯……” “夫人慎言。”王允勃然怒斥:“大逆弑君,非人臣所为。” 史夫人却浑然未觉,自顾言道:“若董侯无故暴毙,蓟王当另立麟子阿斗于易京甘泉宫。” “送客。”王允拂袖而去。 “喏。”刀斧手一拥而入。 史夫人再拜起身。无视利刃环抱,从容自去。 王允列上公之首。位高权重,府中焉能不陈列死士。史夫人实不意外。且“妄言废立,取祸之道”,乃出蓟王明示。言下之意:无论何人,凡妄言废立,皆自取其祸,无怨旁人。 蓟王传檄天下,身死族灭,旦夕之间。 外舅王允如此。弘农王亦如此。无人例外。 有蓟王道义盖顶,王允无需自食其言。然史侯终归空欢喜一场。且史门弟子,平白无故,为人所用。史夫人亦难免心有不甘。 此去,断不会善罢甘休。 “王允四面树敌,大祸将至也。”平乐会上,党魁张俭,举杯慨叹。 “先生慎言。”侧席景顾,低声劝谏。 张俭不以为意:“座上高朋,皆我党人。有何不可言,不能言。” 颇多一反常态。 平乐会,名动京师。凡能被党魁奉为座上宾,必声名鹊起。多有太学生,自投门下。为求出仕之机。 见与会嘉宾,清议朝政。论及得失,口无遮拦。 景顾又劝道:“王太师以万岁坞中精舍,授予太学诸生。焉知馆中无有被其收买者。” 张俭置若罔闻。与宾客高谈阔论。妙语连珠,百无禁忌。 景顾心中忧惧,可想而知。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王允既能杀董卓,还有何人,杀不得。 且王允本就有重名,又出身名门世家。与董卓等西凉莽夫,顾及名声,恐为千夫所指,故对党人颇多善待。截然不同。 说名士相轻,亦难言尽。一言蔽之,若杀张俭,能以儆效尤。王允则必杀之。 许是因董卓身死族灭。故党魁一时喜大忘形。觥筹交错,击节而歌。 人生得意须尽欢。 放浪形骸,不觉酩酊大醉。 恭送宾客尽兴而归。景顾急入内室,服侍张俭。 不料党魁,竟正襟危坐,醉意全无。 “先生,何故如此?”景顾惊问。 张俭目光清冽,名士风范:“子瞻毋疑,酒后戏言,皆有意为之。” “弟子愚钝,请先生明示。”景顾求问。 “你自入我门,改字子瞻。顾后瞻前,明哲保身,乃万全之备也。”张俭言道:“天下大势定矣。汉室病入膏肓,不可救也。又岂是王允、吕布之辈,螳臂当车,可以回天。” “先生自登朝廷,种种行事,弟子皆有窥见。”景顾问道:“窃以为,无论何进、董卓,皆非明主。先生折身屈就,又岂为只报党锢之仇乎。” 张俭欣然点头,遂实言相告:“为师,乃受‘(太平)圣女’所托。掌天下残局。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何来圣女,何来残局。”景顾骤然得闻,如何尽知。 张俭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景顾惊怖,可想而知。不料党魁,竟是黄巾余孽! “岂不闻神上宗师之事乎?”党魁不为所动。 待稳住心神,景顾又问道:“恩师何所求?” “『汉室三兴,天下太平』。”张俭掷地有声。 闻此言,景顾不由涕泗横流。心头虽有千言万语,却哽咽难言。无法自已。 “王允不杀我,如何能服众。”张俭笑道:“自党锢祸起,为师望门投止,牵连甚众。无辜惨死,家破人亡。此时归去,亦是心中所愿。” 党魁求死也。 景顾一时泪如雨下。 张俭宽慰道:“为师若得善终,党人皆不得善待也。唯以死殉节,党人复起有望矣。‘求仁而得仁,伯夷、叔齐又何怨?’” 言罢,张俭离席,将景顾亲手扶起。 待其止住悲泣,这才以心腹之事相托:“党人十不存一。然天下尚未归一。诸贼亦未投子认输。残局不可尽废。为师去后,当由子瞻,续掌天下残局。三兴汉室,天下太平。” “三兴汉室,天下太平。”景顾咬破舌尖,强行开口。 “为师,可去矣。”张俭言尽于此。 果不其然。 不等天明,便有阿谀投机之辈,潜上鱼梁台,告知席间隐秘。 “张俭老贼,自寻死路。”王允怒极反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0 春王正月 兖州治,昌邑。 兖州牧曹操,于众僚属,齐聚一堂。 曹操遂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明公欲将州治,徙往何处?”别驾陈宫,起身奏问。 “吾观鄄城,最为适宜。”曹操言道。 “此城,位大河南岸十八里处,乃河上之邑,最为峻固。”治中程立心领神会。 曹操言道:“且又是昆吾旧壤,颛顼遗墟。尧葬谷林,舜耕历山,陶于河滨,渔于雷泽。谷林、历山、雷泽,均在县境之内。”言下之意,鄄城人杰地灵,乃兴盛之地。 主簿荀彧,闻弦歌而知雅意:“明公欲据坚城,扼河、济水路。静待时变。” 陈宫亦深以为然:“兖州据河、济之会,控淮、泗之交,北阻泰岱,东带琅邪(琅琊),地大物繁,民殷土沃,用以根柢三楚,席卷三齐,直走宋、卫,长驱陈、许,足以方行于中夏矣。” 曹操欲将州治北迁。除去扼大河上下水路,亦又远避淮泗诸王之意。 兖州土地丰饶、水气丰沛。东临徐州、西依司隶、南接豫州、背靠青、冀。亦可谓兵家必争,四战之地。时,下辖陈留、东郡、任城、泰山、济北、山阳、济阴、东平八郡国。境内巨野大泽,并雷、菏二泽。曹兖州自到任,便效蓟国督亢、雍奴、掘鲤、文安等泽薮,兴港津,立水砦,通航道,练水军。筑堤凿渠,灌溉良田。数年大治。 《周礼·夏官·职方氏》,“河东曰兗州”,“其畜宜六扰,其穀宜四种”。疏曰:“四种,黍、稷、稻、麦。” 换言之。兖州上古时,便兴稻作。 北疆稻作,兴于蓟王。蓟国粳米,贩运四海。风靡十三州。兖州亦不例外。尤其支渠四通,水网纵横。非但境内再无水患,民众舟船往来,亦迅捷方便。 兖州因而大兴。 诚然,兖州豪强遍地,坞堡林立。不如蓟国千里白泽,万丈高楼平地起。换言之,今汉二百年所积弊政顽疾,兖州亦沉疴深染,无有例外。 今季案比,不及八十万户。将将四百万民。 远不及蓟国二百万户,千五百万众。 蓟国大汉一藩,自当实至名归。 蓟王言,将国中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曹孟德,深以为然。然具体施为,却重重困难。首当其冲,撤村并邑。豪强世家,立坞中野。周遭良田环绕,垄断四野。更加坞堡之中,为所欲为。如何肯迁入城中栖身。 逼急。豪强大姓,遂勉为其难。城中立宅,遣族中弟子,二三老仆,充当门面。阖家老小,仍居于坞堡之中。轻易不出坞门半步。 若非陈宫等心腹,再三劝阻。曹操几欲发兵,强攻豪强坞堡。将堡中农奴佃户,悉数迁出。如荀彧所料,隐匿人口,当不下百万之众。 曹操北迁州治,濒临大河。亦有用兵之心。 目视群僚,曹操以心腹之言相告:“董卓既灭,董侯难保。更加洛阳八关,十万守军,谣言四起,军心惶惶。王允、吕布,恐难善终。操,窃以为。董侯若亡于萧墙之内。玄德当另立新主。” 陈宫遂问:“若果如此,明公又当如何?” “我与本初,并玄德乃至交。”曹操答曰:“那时,幽、冀、并、凉,兖、青、徐、豫,八州之地,当随玄德,另俸新主,三兴炎汉。” “豫州牧袁术、北海相袁绍,乃合肥侯外戚。恐难如愿。”陈宫言道。 “国事为重。本初、公路,皆豪杰,岂不识天下大势乎。”曹操笑言。 与会诸人,众目相对。皆暗生疑窦。 少顷。忽闻荀彧发问:“若蓟王另立新主,可辨忠奸乎?” 曹操答曰:“光武中兴,莫过如此。” 言罢,忽闻来报:“报,寿春敕令到。” “速呈来。”曹操似不意外。 看罢,便传众人。 “再组联军,讨伐洛阳。”陈宫这便醒悟:“欲证正朔也。” 荀彧亦醒悟:“京东四关,皆由关西兵守卫。恰逢诛尽凉州人之声,不绝于道。军心不稳,士气全无。大军所至,许不战而降。” “合肥侯若胜,蓟王又当如何?”治中程立问道。 “且看董侯,是生是死。”荀彧一语中的。 曹操却另有高见:“诸君岂不知‘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乎?” 陈宫脱口而出:“『立適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注1)』。” “麟子阿斗,乃是嫡出。”程立言道。 “(阿斗)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曹操所诵,正是《春王正月》。 或有人问,史侯并阿斗,皆出何后。且史侯年长,既是长子,又有嫡母,为何嫡子反成阿斗。 只因『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此,亦是完美的礼法闭合环。 生史侯时,何后不过西园采女。与王美人身份类似。此时史侯、董侯,二皇子皆是庶出,故『子以母贵』。何后出身屠户,王美人乃官宦之家。故史侯不及董侯尊贵。更加何进势强,恐外戚专权,故先帝常有废立之心。然麟子阿斗,乃何后尊为灵思皇后时所生。乃嫡位所出。是故『母以子贵』。 唯一破绽。何后诞下麟子时,先帝已崩。新帝继位。故何后不尊皇后,另尊灵思皇后。然此破绽,又被先帝神来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所完美遮蔽。 先兄终弟及。弟若不及,则兄子继。兄子有三,嫡子当先。 此处亦有破绽。 如何可证,麟子种出先帝。 灵思皇后乃先帝后。无故孕身,还有何人? 烦请参见高祖之所出。昭灵后“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感孕而生,又岂非刘太公之子乎? 如此,阿斗身世可证。 堂内众人循环苦思。唯曹孟德,气定神闲。只因皇位继承,前后诸情,皆被其参透。 须臾,荀彧一声长叹:“董侯被废,阿斗登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291 无能之辈 合肥侯此举,意料之中。 先前洛阳势强。四方将军,十万大军,数路兵发。为夺正朔,史侯不惜水淹南阳。乃至急功近利,被董卓所乘。矫杀北伐三杰,吞并十万大军,反逼洛阳。 史侯黯然退位,归国就藩。 时南阳帝乡,毁于大水。百万流离,基业尽毁。不得已,合肥侯远遁藩国,休养生息。稍后复起,窃据楚都寿春,觊觎江山半壁。此亦是权宜之计。实力不济,故不得已而为之。 比起困守合肥百里之地,坐以待毙。寿春尚有转圜之机。 “如何?”曹操又问。 “且看关东群雄,如何施为。”陈宫言道。 “也好。”曹操从谏如流。 洛阳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 自大将军何进兵败被杀,何苗、董卓,先后二任大将军,迁居于此。洛阳虽屡遭兵乱,南北宫殿皆有焚毁,西园更沦为一片废墟。然大将军府,却屹立不倒。历经增修,尤胜先前。 霞楼之上,满座高朋。 董重人前果决,人后寡断。自平乐会归,便失计较。究竟如何行事,至今无有定论。府中幕僚,皆夸夸其谈,无能之辈。引经据典,泛泛而谈。无有真才实学,更无真知烁见。看似口若悬河,一气通泰。闻之,欣欣然,心神俱醉。实则,一觉醒来,万事皆空。无有卵用。 董重幕府,皆是沽名钓誉之徒,投机取巧之辈。 先人锦绣文章,珠玉字句,信手拈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然若问,君有何高见? 则哑口无言。 无有主见。 华楼之上,巧言令色,窃居高位者,何其多也。 麾下皆如斯,左右无不是。董重便居大将军高位,又能有何作为。时何进、董卓,总领朝政。皆有如袁绍、许攸,暗授机宜,传递朝芴。故何进、董卓,只需照本宣科,足可服众。 董重无人可用,故不敢轻易登朝。恐人前失态,君前失仪。 若遇事不决。董侯居高下问,大将军以为如何? 董卓支支吾吾,答非所问。一世英名尽毁。为百官所轻,被陛下疏离。 一言蔽之,无有金刚钻,毋揽瓷器活。 混吃等死,各安天命,也很好。时大将军窦武,位列三君之首。又有几分才学为真。趋利避害,扬长避短。将自身优势,用到极致。亦大有所为。 偏要班门弄斧。自取其辱,自取其祸。 正如董重这般。 中人之姿,尚有不逮。非要与王允、吕布,文武魁首,一争高下。自寻死路矣。 “报——”席间,忽有心腹登楼来报。 “何事惊慌。”董重半醉半醒。 “禀大将军,关东急报。” “哦?”董重猛然起身:“速速呈来。” “喏。” 细观邸报,董重酒醒三分:“寿春王又集联军扣关。先锋已至虎牢。” “先锋何人?”便有人问。 “豫州牧,袁术。”董重此时已醒七分:“沐浴更衣,入宫面圣。” 南宫,玉堂殿。 董侯眉头微蹙,居高下问:“叔父,意欲何为。” “乃为‘证正朔,夺帝位’。”太傅杨彪先答。 “废帝自立,岂有此理。”董侯虽年幼,却识大体。 “陛下明见。”王允答曰:“阿阁兵变,血流成河。公卿诸刘,无辜惨死。时窦太后亲下废帝诏。合肥侯黯然就藩,不思己过,擅自称帝。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毕竟叔侄,同出汉室。”董侯言道:“可有万全之策。” 太尉马日磾对曰:“虎牢雄关,万夫莫开。袁术何以避易就难。” “太尉何不直言。”董侯亦听出弦外音。 马日磾答曰:“陛下当知。京东四关,乃关西卒守备。今,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遂转相恐动,其在关下者,皆拥兵自守,不敢轻离。谓军心不稳,莫过如此。袁术何不择四关而攻之,反攻左中郎将(丁原)驻守之虎牢。”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苦思无解,遂又问道。 王允答曰:“谓‘悉诛凉州人’,皆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如太尉所言。京东四关,皆为‘凉州(关)都尉’所辖。岂能与关东同流。且归乡之路,皆在京西。谓‘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原来如此。”董侯这便醒悟。凉州素于关东不和。且后路断绝,唯扼守雄关,向死而生。 见三公九卿皆哑口无言。王允又道:“区区袁术,不足为虑。可遣左中郎将,坐镇雄关。” “左中郎将,依令行事,切莫有失。”董侯居高下令。 “臣,丁原,领命。” 吕布进言:“凉州都尉之患,不可不防。” “凉州都尉麾下,多凉州兵士。若骤然发难,恐激兵乱。”不其侯伏完亦进言。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又问。 王允答曰:“洛阳八关,雄兵十万。稍有不慎,危如累卵。谓‘流丸止于瓯臾(坑洞),流言止于智者’。老臣窃以为,只需假以时日,流言溃散,军心自安。” 三公九卿,皆有人面露疑色。奈何王允主政,不敢多言。 董侯见无人反驳,以为百官认同。遂得心安:“太师老成谋国。朕心甚慰。” “陛下谬赞。”王允从容自若,面色不变。 “启禀陛下。”黄门令左丰,躬身进言:“大将军殿前求见。” “速召。”董侯喜道。毕竟董重出身董氏外戚。自与董侯亲近。 “臣,董重,叩见陛下。”董重沐浴更衣,一路疾驰。又趋步登台,酒气冲冠,颇有血气。 “大将军免礼,赐座。”董侯和颜悦色。 “谢陛下。”黄门令亲自捧来坐席。安置于武臣之首。大将军位三公上。与上公位平齐。 “大将军亦知军情紧急。”太傅杨彪,出言示好。 董重心领神会:“诚如太傅所言。闻关东群贼扣关。臣,职责所在,不敢偏安。”言及先前称病不朝。 不其侯伏完,身居太仆。遂代王允出言:“敢问大将军,有何良策破敌。” 董重石破天惊:“袁术乃某旧友。只需手书一函,足可退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2 威制天下(修) 董侯将信将疑:“国事岂容私情。” 董重笑言:“旁人许公私分明。然袁公路素以侠气闻。与臣私交甚笃,必言听计从,退避三舍。”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又问。 “老臣窃以为,不妨一试。”王允答曰。 “如此,请大将军去信袁术,说其罢兵。”董侯遂下诏命。 “臣,遵命。”董重奉命落座。 “淮泗诸王,出兵几何?”董侯又问。 “回禀陛下,淮泗八国,联军五万。正水陆并进,齐奔虎牢。”太尉马日磾答曰。 “曹操、袁绍、孙坚等,又有人马几何。” “许亦有,五万之数。”马日磾谨慎作答。 “十万大军。”董侯略显惊慌。 王允宽慰道:“陛下毋忧。有四方将军,从旁掣肘。关东群雄,难有作为。” “太师所言极是。”董侯这才想起,刘岱、刘繇、刘表、陶谦,年前遣使奉献,拜四方将军。荆州牧刘表,为前将军、假节、封成武侯。陶谦拜左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加授刘繇为扬州牧、右将军。加授刘岱为青州牧、后将军。 “若命四方将军,驰援京师。太师以为如何。”董侯试问。 “不可。”王允答曰:“四方将军,牧守四方。守土安民,不宜妄动。若兴师上洛,境内空虚,恐为关东所乘。” “太师言之有理。”董侯亦知,守土有责。正因有四方将军心向洛阳,不与寿春往来。淮泗诸国,并关东群雄,才不敢倾巢而出。留下半数大军,守备境界。 且洛阳困守百里之地。幽、冀、并、凉四州,因蓟王而心向洛阳。然关东大地,洛阳并寿春,明争暗斗。犬牙交错,势力割据。尤其豫扬二州,双方不甘人后,各封州牧。 如豫州牧,洛阳以黄琬领之,寿春则转授袁术。黄琬治颍川阳翟,背靠京师洛阳。袁术虽出身汝南,然汝南多屯田黄巾,不尊号令。唯将州治,立于陈国都。 黄琬看似势单力薄,然却与蓟王沾亲带故。协辰夫人黄景华,黄琼之女。若论所出,犹高黄琬一辈。 豫州辖颍川、汝南二郡,梁、沛、陈、鲁四国,县九十又七。 颍川、汝南二郡,因多屯田黄巾,故名义上,奉鲁相宋奇号令,为金市子钱家效命。实则暗以蓟王为尊。合二郡之力,足可与四国相抗。二郡愿为其所用,亦可知黄琬心向何方。 窥一州而知全貌。 上至州牧,下至令长,皆心有所属。 鲁国乃阿斗封国。今阿斗寄养于蓟王宫。蓟王于易县,造甘泉宫以安置。“易县为京”,甚嚣尘上。若叔侄相争无果,蓟王扶立阿斗登基。鲁国相宋奇如何则选,乃淮泗八国心腹大事。八国一体,形如“展翅飞凤”。鲁国居中为凤首。七国或为爪牙,或为羽翼,或为心腹。鲁国权重,可见一斑。 见董侯并百官,满怀心事,沉思不语。 王允遂宽慰道:“老臣窃以为,合肥侯,窥京师谣言,故令大军扣关。以为觅得可乘之机。然新春伊始,农耕为重。此时兴不义之兵,乃国之大忌。兵法云:‘富治者,民不发轫,甲不暴出,而威制天下。’只需扼守雄关,关东十万大军,必不战自溃。” “太师老成持国,诸公依令行事。” “臣等,遵命。”三公九卿,齐声下拜。 罢朝后。王允不苟言笑,起身自去。 百官躬身相送,鱼贯而出。 “大将军留步。”董重闻声回头,正是少府张俭。 “张公何事?”董重笑问。 “凉州都尉事,又当如何?”张俭问道。 “太师自有主张。”董重不以为意。 “闻大将军麾下将校,多出西凉。何不为朝廷解忧。”张俭循循善诱。 “哦?”董重似懂非懂:“愿闻其详。” “今夜平乐会,大将军何不馆中一叙。”张俭出言相邀。 “固所愿也。”董重急不可耐。 车驾入府,沐浴更衣。待夜幕低垂,平乐会,如期而至。 平乐华馆,枝灯高悬,堆光如昼。能受邀与会,皆是京师名流,太学名士。亦或是与党魁张俭,同朝为官,同为党人。 待董重入馆,扫眼一观。方知此次平乐会,西州人士,尤其多。凉州因蓟王而定,亦因蓟王而兴。辅汉幕府统羌氐牢城。凉州牧掌治下汉民。丝路流金,惠及西州。今季上计,西州足有千万之众。隶属于辅汉大幕府,足有八百万口。古羌顺下冰原,西域行国游民内迁。羌氐诸胡,甚至远至巴蜀,蜀身毒道沿线,零散部族,举家来投。涓涓细流,积少成多。 西州大治,和合汉风。往来丝路,反哺洛阳。 尤其蓟王兴王陵于西郭。函园上下,西州人士,何其多也。平乐馆距函园,咫尺之遥。便有西州人士,慕名而来。与党魁结交,亦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心念至此,董重稍稍得安。 便有太学生,往来奔走。亦有知名党人,为双方引荐。 阴怀名刺,乃是必然。 董重虽远离朝堂,然毕竟位高。多有沽名钓誉之辈,上前谒见。董重来者不拒,风发意气。待夜宴始,被众星捧月,奉为上宾。 丝竹之音,靡靡之乐。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莫过如此。 “‘是以人主处匡床之上,听丝竹之声,而天下治。’”酒不过三巡,张俭捧杯笑道:“今夜,我等便‘处匡床’论‘天下治’。” 党锢已解。士大夫清谈之风,自党魁复兴,且愈演愈烈。 如前所说,今汉多以征辟、察举等制度,选拔人才。其标准,大半源自风评。风评,多出清议。 初时,清议多为“经明行修“。经“风谣“并“题目”来表现。谓“风谣”,即用诗词歌赋,简短有力,便于流传的特点,来展现个人“德业“并“学行”。谓“题目”,即称述人物之品德、性格、才能及识度(见识与器度)。二者相合,既称清议:“好说是非,则以为臧否;讲目(题目)成名,则以为人物”。是非标准,则以“名教(封建礼教)”为依归;由名士大儒,如许劭兄弟,铁口直断。诸如曹孟德,亦不例外。足见风靡。 然自桓灵以来。奸佞当道,朝政日非。士大夫多以清议,褒贬人物、左右舆论、抨击时政,与宦官斗争:“主荒政缪,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婞直之风,于斯行矣。”遂被宦官及党羽诟病,“上议执政,下讥卿士”,“危言覆论”。起前后二次“党锢之祸”。因言获罪,“破族屠身”,望风而逃者,不计其数。 党魁亦不例外。 今,党人得赦,重归朝堂。 以党魁为首,再兴清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3 处士横议 士大夫清议,引经据典,唇枪舌剑。董重才疏学浅,自当避嫌。 汉时处士清议,稍后魏晋,遂沦为“清谈”。 清谈分客主双方,“谈士”为主,先抒己见,称之为“通“;“难者”是客,加以词辩,称之为“难“。为深入起见,可经数次辩论;也有谈士,自为客主,反复剖析义理,行抛砖引玉。清谈结束,宾主双方,高下立判;若双方皆言之成理,无分胜屈;则由第三者来评判。 清谈时,谈士往往“执麈(zhu)尾(名流雅器,专用道具)以指划”,成一时风尚。“盛饰麈尾“,亦成谈士象征。 比起稍后,魏晋风骨,口谈为乐。时下,当真言之有物,入木三分。 又得党魁主持。扬名平乐会之机,千载难逢。再加酒不醉人人自醉。口无遮拦,可想而知。 饶是大将军董重,一知半解,亦暗自心惊。 今乃王允总领朝政。论天下治,如何能不言及。便有太学生,暗记在心。待会后,转告王允。 俗谓“事不过三”。党魁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逊。王允焉能相容。 论到紧要处,便有名士大儒,长啸而起。一步一句,豪饮步步。正如蓟王所言,“喜贺诗就酒,隔壶手自温”。 董重如坐针毡,强装镇定。生怕党魁醉眼端杯,蒙眬笑问:“大将军以为如何?” 所幸。直至罢筵,皆无人问津,亦无人顾及。足见舌战胶着,壮怀激烈。 嘉宾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景顾赶来相邀:“请大将军,移步内室一叙。” “好。”董重这才心安。 比起馆中金碧辉煌,内室蓬荜无华。 党魁正襟危坐,老目清光,毫无醉意。 “天下何以为治,请张公赐教。”董重先拜。 “大将军,若为垂衣拱手而治天下,唯化敌为友,收归己用。”党魁笑答:“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何,不战而胜。”董重中下之姿。选贤任能,运筹帷幄,皆不堪大用。谓“量腹而食,量身而衣”。唯“垂拱而天下治”,乃度身而作,最为适宜。 “大将军为骠骑将军时,广募西凉健勇。今,上至卫将军,羽林、五官中郎将;下至上林苑中将校所辖数千精兵,皆出骠骑营士。大将军何不令卫将军等,代为笼络。将四关西凉都尉,收至麾下。” 张俭所言,董重焉能不知。奈何“边鄙之人,习于夷风”,贪残放滥,多疑狡诈。除非许以高官厚禄,否则断难如愿。高官,身为大将军,董重或可勉为其难。然厚禄从何而来?须知,正因王允,尽收万岁坞中钱谷,足月发放八关,这才勉强为继。终归“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何况客军远来,若无粮草接济,军心避乱。亦因手握钱粮,掌控八关十万兵士,生死存亡。故王允有恃无恐。 董重苦无积财,如何大肆笼络。 虑及此处,董重又问:“然,如何施为?” “时大将军何进,攻打南北二宫,火烧永乐。后积铜运上二崤城,于钱堡重铸四出五铢。皆录入太皇名下。”张俭笑问:“不知,然否。” 张俭将来龙去脉,道出一清二楚。董重如何抵赖:“不瞒张公,永乐积铜,不下数十亿钱。” “若能取来一用,大事可成矣。”张俭言道。 董重摇头:“太皇远在蓟国,且惜财(如命)……必不肯允。” 张俭眼中,精光一现:“然为救董侯,太皇便散尽家财,亦无所惜。” “何以知之?”董重暗虑,便是自己罹难,董太皇亦不会散尽家财。遥想当年。董太后兄董宠,因假传董氏谕旨,有所请托,而被下狱死。可想而知。董太皇又岂会念及私情,而散尽亿万家财。 张俭笑而不语。反从袖中取出一漆木信函:“只需将此物,六百里送至董太皇当面。大将军心中疑虑,自当涣然冰释。” 不愧是高人。董重心痒难耐:“张公可否明言?” “天机不可泄也。”张俭语焉不详,莫测高深。 “可否先窥?”董重双手接过信函。 “先窥则前功尽弃也。”果不其然。 “长者赐,不敢辞。”董重咬牙收入囊中。 “事不宜迟。”张俭言尽于此:“大将军速去。天机莫测,迟恐生变。” “告辞!”董重患得患失,交加惊喜,亦不敢多待。 目送董重出室。张俭面上,忽现一丝解脱。 “诸事皆了,老朽瞑目矣。” 不出三日。党魁平乐会,“处匡床”论“天下治”。尽为人所知。太学生书录整理,相互传阅,更助风靡。 鱼梁台上,王允亦得手抄本。 二次党锢,皆因“处士横议”而起。语出《孟子·滕文公下》:“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 处士,古称有才德而隐居不仕之人;横议,口无遮拦,随心所欲,多指无所顾忌,妄加评论时政。 后有人言:向来论气节,大概总从东汉末年之党祸起头。那是所谓处士横议的时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4 灭纪废典 处士横议,一家之言,本无伤大雅。然被太学生手抄成册,广为流传。便成毁誉参半。终归免不了“妄议朝政”之嫌。 王允总领朝政,革旧图新。朝野皆为之振奋。不料却出“处匡床”论“天下治”。不啻当头棒喝。言及天下大势,不乏惊世骇俗之语。 譬如与寿春合肥侯,化干戈为玉帛,共分天下。又如效仿蓟国《圩田制》,尽收无主荒田,依《二十等爵》划分。更有迁都长安,立足关中,学西秦固守,以待天时之论。 谓此风不可长。 恰逢朝政百废待兴,关东十万联军扣关在即。可以预见。王允为拢民意军心,对妖言惑众者,必行杀一儆百。 然毕竟党魁。王允亦知牵连甚广。故先召来台上,言语相劝。 “国祚日艰,幼主危难。我辈当‘戮力同心,以治天下’。公,乃党人之首,士林之望。请慎言。” “太师亦出士林名门。”张俭笑答:“会上清谈,以助雅兴。与国祚何干?” “‘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王允言道:“公,名声富于四海。时党锢亡命,困迫遁走,望门投止,凡所过,莫不重公名行,破家相容。至乃捐城委爵、破族屠身,盖数十百所。州郡因而残破。何也?仁义附焉。”言下之意,树大招风。正因党魁重名天下,故望门投止,破家相容。此乃道义所向,仁义附焉。 言及旧事,张俭不禁面露愧色:“太师之言,老朽已尽知。” 见张俭俯首认错,王允心结亦解:“如此,公,且自去。平乐会,不开也罢。” 不料闻此言,张俭忽生慨叹:“便是董卓擅权,亦无有此举。” 王允勃然叱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 党魁被捕入狱。京师震动可想而知。 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党魁负天下之望,名重四海。今秉笔《东观汉记》,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 王允答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请注意)’,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妖言惑众,执笔在幼主左右。(张俭)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非议)。” 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京中士大夫多矜救之,皆不能得。 蓟国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大将军来函?”略作思量,帘内董太皇,不禁莞尔:“今王允主政,大将军朝堂之上,难觅一席之地。故来求之。” 窦太皇言道:“六百里传书,必然事急。” 董太皇不疑有他,遂亲手拆封。漆木匣将将开启,董太皇神色大变。待取匣中白绢细观,不由汗如雨滴。 毕竟董门家事。窦太皇不便多问。亦不便观瞻。 待董太皇将白绢收入匣中。窦太皇这才问道:“莫非京中巨变。” 董太皇惨然一笑:“家门不幸。” 果不其然。闻乃家门之事,窦太皇自不便多言。 须臾,董太皇忽起身。不及出帘,便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窦太皇急忙离席搀扶。“姐姐安否?” “无妨。”董太皇强撑起身,径直出殿。寻南宫少府而去。 稍后,北宫瑞麟阁。 蓟王联收二报。 其一,洛阳急报,党魁张俭因言获罪,被押廷尉诏狱。 其二,中书令赵娥来报,董太皇亲临披香殿,欲将赀库内毕生积蓄,转为董重所用。 “此二事,必有关联。”士贵人,一语中的。 “董重与张俭,虽有往来。然却不足以令董太皇,倾家相救。”河间姹女,惜财如命。蓟王手握《子钱集簿》,焉能不知。 “莫非,董重千里求援,非为救张俭,而另有他用。”马贵人心领神会。 “可有閣下密报。”蓟王遂问。 “有。”便有女史将南閣密报,呈递给宋贵人。 “日前,董重亲赴上林苑,与卫将军等,帐中密会。言及‘悉诛凉州人’之事。” “董重所求巨资,必为笼络凉州都尉。”蓟王言道。 “夫君明见。”安贵人亦道:“然,据妾所知。董重素无主见,必有高人指点。” 二事相连,蓟王疑道:“莫非乃张俭暗授机宜。” 宋贵人又读南閣密报:“董重亦曾赴张俭平乐会。” “张俭乃党人之首。无辜下狱,党人又当如何?”蓟王问道。 “正多方营救。”士贵人答曰。 “闻张俭自折节入朝,多有徒众,求列门墙。然唯收一徒,名唤景顾。”蓟王对党魁之事,知之甚祥。 “正是‘漏夺附党’,时侍御史蜀郡景毅子。”士贵人答曰。 “此子何所为?”蓟王又问。 “并无记录。”宋贵人遍翻密报,皆未曾言及此人。换言之,此子并无异动。 “恩师下狱,唯一弟子,却稳坐不动。”蓟王叹道:“其中必暗藏隐秘。” “夫君之意,张俭下狱,乃有意为之。”士贵人已醒悟。 “党魁自求死也。”蓟王一语中的。 林虑山,正阳亭,草庐。 二老匆匆而来:“党魁求死矣!” 甯姐姐取书细观,不由一声长叹:“先前,若非我出手相救,党魁已悬梁自尽。今,天下残局,胜负将分。党魁生而无望,以死明志。” 四目相对,董班、郭亮齐声道:“党魁虽了无生念,然我等却不可不救。” “如何相救?”甯姐姐言道:“不出所料,党魁必身携鸩毒。见面即死矣。” “这可如何是好。”二老悲痛,何必多言。 甯姐姐素有远见:“党魁望门投止,牵连甚广。今含冤赴死,天下怜惜,清名可洗。天下党人,因而得以善待。此乃,党魁所乐见。” 闻此言,二老涕泗横流。 伏地恸哭不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5 求仁得仁 甯姐姐宽慰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言罢,眺望庐外,树下二冢。 可埋三人也。 蓟国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蓟王四时问候,风雨无阻。二宫太皇,虽权且栖身,却宾至如归。绝无寄人篱下之感。蓟王先国后家。先问候二宫太皇。再顺下一重殿,探视王太后,义王太后。 “敢问太皇,亿万家财散尽,所为何来?”礼毕,蓟王附身问道。 “家门不幸,无言以对。”言及亿万家财,一朝散尽。董太皇心如刀割。自帘后,频频拭泪。 既是家门之事,蓟王亦不便多问。转而言道:“大将军孤悬京洛,虽有羽翼,然却不足与王太师相争。关东十万联军,『酸枣会盟』。挟威而聚,蓄势待发。欲求,洛阳不战自乱,八关不攻自破。坐收渔翁之利也。大将军,今求得巨资,笼络关西都尉,引朝堂明争暗斗。且党魁下狱死,洛阳必乱。那时,必有奸佞,裹挟大将军,犯上作乱。兵谏二宫,屠戮百官。王太师固难逃身死族灭。大将军亦恐难善终。”不料蓟王已悉破天机。 “何以知之?”董太皇顾不得心伤,急忙止泪。 蓟王遂以心腹之言相告:“时董卓恐十万大军一朝溃散,故分而治之。关东守京西,关西守京东。如此各断归路,唯有听命行事,不敢忤逆。今,洛阳‘悉诛凉州人’之声,不绝于道。乃至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四关凉州都尉,纵然惶惶不可终日。然朝堂之上,诸如卫将军张济、羽林中郎将李傕等,西州武人,亦无例外。党魁名满天下,王允尚不能容。以己度人,又岂容‘凉州人’乎?” “王上言之有理。”窦太皇这便醒悟:“凡(董重)行事不密,所谋为王允所知。必先发制人,罢众人兵权。卫将军张济等,岂能坐以待毙。” 蓟王顺其言道:“此乃党魁,连环计也。” “计将安出?”董太皇大惊。 蓟王答曰:“董重屡赴党魁平乐会。必受其言语蛊惑。今求取太皇亿万家财,笼络四关都尉。四关之中,必有人暗通吕布。吕布遂上告王允。乃至事发。王允为除心腹大患,必先剪除(董重)羽翼。凡与大将军合谋,如卫将军张济等,必首当其冲,悉除兵权,出为外官。张济、李傕等,乃西州武人,岂甘束手就擒。必行搏命一击。裹挟大将军,矫诏‘清君侧’。里应外合,破宫门,行兵谏。” 窦太皇续言道:“兵乱四起,王允、吕布,难逃善终。大将军,恐亦为人所害。亿万家财,付之东流;大将军性命,亦难保全。谓‘人财两失’,莫过如此。” “这可如何是好。”董太皇这才悉知事大。本以为破财免灾。不料火上浇油,反令董重死于非命。 “敢问太皇。大将军来函,究竟何所言。竟能说动太皇,散尽亿万家财。助其谋夺一朝权柄。”蓟王必有此问。 “朕家门不幸,耻于言表。”董太皇依旧不愿提及。 蓟王身为人臣,亦不便逼迫太甚。 然此中隐秘,事关天下兴亡,不可不察。蓟王又大胆进言:“太皇即来则安,无惧授人以柄。” 闻此言,董太皇流泪更急。哽咽言道:“王上之意,朕已尽知。” 帘后窦太皇亦感同身受。 待蓟王告退。忽听窦太皇低声言道:“以享司寒,可乎?”时二人本欲共入司寒馆,出为仙家,不问世事。奈何董太皇心有羁绊,又难舍富贵荣华。于是反悔。 如今大祸临头,追悔莫及。 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閣下游缴庞舒,入邸来报:“新任司隶校尉李肃,夜入车骑将军府,呈报机密事。吕布又连夜出城,登鱼梁台,告知王允。卑下窃以为,必与大将军所谋,莫大相干。” “董重,才疏志广,中下之姿。行事不密,意料之中。”閣下主记蒋干,似不意外。话说,京洛时局,亦在辅汉幕府掌控之中。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庞舒求问。 “史夫人,可露行踪?”蒋干不答反问。 “尚未得知。”庞舒对曰。 “此人,亦是主谋。”蒋干言道:“定要查出下落。” “喏。”庞舒领命自去,亦不敢多问。 “大势定矣。”蒋干眼中,乍现精光。 罼圭苑,鱼梁台。 新任尚书令桓典,不其侯太仆伏完,新任司隶校尉李肃,如约而至。 步入前殿。见车骑将军吕布,赫然在列。 三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太师,见过车骑。” “速坐。”王允一如往常,不苟言笑,表情肃然。 待三人各自落座。王允遂将董重所谋,告知于众。 “何以知之?”不其侯伏完忙问。心中惊惧,溢于言表。 司隶校尉李肃答曰:“乃伊阙都尉,密语相告。” 先前,李肃为伊阙都尉。善收买人心,笼络颇多西凉将校。今虽入朝为官,然继为关都尉者,乃其心腹。故悉知详情。 “大将军,意欲何为?”不其侯仰问。 吕布一声冷笑:“无它,为求天下权柄耳。” “卫将军等人,皆出前骠骑营。”尚书令桓典言道:“若骤然发难,兵围玉堂殿。陛下危矣。” “老夫岂能令鼠辈如愿。”王允掷地有声。 “太师何所为?”不其侯伏完,顿觉不妙。 “先杀张俭,以一警百。”王允切齿言道。 “太师万万不可。”不其侯伏完,伏地苦劝:“党魁若死,恐人心不稳。” “老夫,心意已决。”王允言道:“‘刑乱国,用重典’。‘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 “这……”不其侯伏完,无言以对。 毕竟有赠宅之义。吕布劝道:“君侯多虑。张俭虽有重名,然望门投止,屈节侍贼。与身染铜臭之崔烈,如一丘之貉。盛名坠地,不复先前。杀之,不足为惜。” 王允表情释然:“奉先,言之有理。” 殿内众人,无不屏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6 可甘人下 自党魁被捕。廷尉诏狱,累日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洛阳勋贵高官,党人太学生,齐来探视。即便不得入内,亦将廷尉官署,围成水泄不通。 卫尉崔烈,身负重压,可想而知。严令善待,断不可用刑。为防万一,一日三餐,皆由崔烈先尝。确认无误,再亲自捧入牢中。待党魁餐毕,再全身而退。如此,日日不缀。 其用意,不言自喻。凡党魁有三长两短,崔烈自难辞其咎。须知,崔烈亦有重名。遂染铜臭,却宦海沉浮,屹立不倒。乃朝中宿老。此举,亦是“以身作保”。党魁若饮鸩而亡,崔烈当以死谢罪。党魁不欲累及崔烈,必不轻易寻死。 廷尉诏狱如此盛况,可想而知,鱼梁台上,有过之无不及。 奈何求情越多,王允杀心更甚。尤其关东联军,会盟酸枣。淮泗诸王,并关东群雄,号『十八路诸侯』。百里联营,旌旗蔽日,人马嘶鸣。虎牢关前,乡党旧友,络绎不绝。齐说左中郎将丁原,开城纳降,弃暗投明。 如火军情,一日数报。呈送鱼梁台。王允虽稳坐钓鱼台。然杀一儆百之心,与日俱增。正如他所言,“刑乱国,用重典”,“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 语出《周礼·秋官·大司寇》:“刑乱国,用重典。”(郑玄)注曰:“‘用重典’者,以其化恶伐灭之。” 尤其国难当头,更要上下戮力,君臣同心。党魁恃才傲物,屡屡言及朝政得失。王允杀之,亦无对错。 董重手握永乐数十亿积铜。挥金如土,大肆笼络,凉州都尉。 俗谓“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再加大将军许以高官厚禄,保全家小。凉州都尉以降,多为其收买。怀揣大把蓟钞,西凉兵士,出入洛阳街市,流连忘返。更多蓟钞,被锁入钱箱,置于帐中。由心腹死士,寸步不离,日夜守卫。 西凉都尉,尚如此。朝中西州武将,可想而知。大将军门前,一改先前车马稀。洛阳勋贵闻风而动。皆欲分永乐一杯羹。董重来者不拒,四散积财,声势复起。 王允、吕布等人,冷眼旁观。细作亦将与之“往来过密”,一干人等,记录在案。 诸如,卫将军张济、羽林中郎将李傕,皆名列前茅。 北军大营,卫将军张济,将将入帐。 便有亲卫帐下来报:“报,有弘农豪商,投帖谒见。” “不见。”张济位居高位,颐指气使。区区商贾,不见也罢。 亲卫又道:“豪商言,乃将军故交。” “弘农何来故交。”张济将信将疑,遂取名帖一观。 “哦……”见名帖内夹一叶姜芽,张济幡然醒悟:“速请来一见。” “喏。” 须臾,弘农豪商,被引入大帐。 “吾妹安否?”张济劈头便问。《仙鉴》:“张姜子,西川人张济妹也。得道。” 豪商答曰:“多年前,幸与张姜子,有一面之缘。料想,仙子定当无碍。” 闻此言,张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你是何人?” “某乃史夫人。”言罢,豪商徐徐直身。 四目相对,张济猛然醒悟:“史侯食母。” “正是老妪。”女扮男装史夫人,谄媚一笑。 张济按剑言道:“夫人假扮豪商,所为何来。” “为救将军于水火也。”史夫人直言道。 “某有何患,需夫人相救。”张济焉能相信。 “王允、吕布,欲诛凉州人,以绝后患。大将军董重,重金笼络,欲与‘赟臣’相抗。人为刀俎,将军为鱼肉矣。” “此等机密,夫人如何得知?”张济杀心骤起。 “将军万勿轻动。”史夫人无动于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敢问卫将军,无论王允、董重,何人称雄。将军等西凉众,能得善终乎?” “夫人此话何意。”不料竟被说中心中隐忧。 “洛阳十万大军,自董卓败亡,皆成无主之兵。可惜王允、吕布,不能用之。拱手让于董重之辈。窃以为,卫将军何不悉数收归己用,助执宰朝堂。得‘(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史夫人口出诛心之言。 张济又何尝未曾想过:“陛下乃出永乐宫。人称‘董侯’,与大将军自然亲近。我若取而代之,陛下必不能容。” “董侯不能容,史侯能容否?”史夫人,终于道明来意。 “……”张济焉能不知:“夫人欲助史侯,重夺大位。” “然也。”史夫人言道:“若迎史侯复继帝位。董氏之祸可解。卫将军执掌朝廷,指日可待。” “先前,何苗并董重,二戚专权,把持朝政。史侯假扮史子眇,暗中笼络董卓、吕布等人,设伏玉堂殿前。一击而中,独揽大权。又岂能令我如愿。” “此一时,彼一时也。”史夫人叹道:“先前权臣,多已不在其位。十万大军,若收归己用。史侯所赖,非将军莫属矣。” 见张济无语。 史夫人临别赠言:“卫将军,可甘居人下乎?” 声如洪钟大吕,张济如遭雷击。 西郭寿丘里,大将军府,霞楼之上。 董重并李傕、杨定、郭汜、樊稠等,西凉诸将,日夜密谋。如何行事。 “张俭一死,洛阳必乱。”杨定言道:“那时,我等只需诈言:王允欲除凉州都尉兵权。料想,西凉兵士,必不会坐以待毙。四关兵发,我等齐推大将军为主,外合里应,一战而胜之。” 董重暗思,并无不妥。这便言道:“事成之后,皆为上卿。” “喏!” 话音未落,却见卫将军张济,姗姗来迟。 董重不禁责道:“大事当前,何以晚来。” “家事所累,大将军勿怪。”张济抱拳赔罪。 “何来家事?”董重随口一问。 “回禀大将军,某有一妹,自幼出家……”张济半真半假,娓娓道来。 “竟是名女仙。”董重笑中别有深意:“可自荐枕席,于蓟王当面乎?” 闻此言,众人皆笑。 张济亦赔笑脸。然趁人不备,眼中却有戾芒一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7 酸枣会盟 稍后再看 ---------- 酸枣县,联军大营。 本春秋郑邑,战国属魏。秦置县。“以棘名邦,故曰酸枣”故名之。今属陈留郡。地近河,多水患。文帝十二年(前168年),“河决酸枣,东溃金堤”,即此。 淮泗郡兵并各路人马齐聚,连营百里。共推袁氏兄弟为首。 《刘备的日常》1.297 酸枣会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8 同声同气 “原来如此。”孙坚又问:“老父既为人质,孟德更不敢轻动。” “文台所言极是。”袁术话锋一转:“然若……” 不料话将出口,孙坚气势陡增:“孟德乃我等挚友矣。焉能坐视家门为他人所害。” 江东猛虎,振聋发聩。 众人无不屏气。帐内落针可闻。 须臾,忽听袁绍笑道:“文台所言极是。断不能坐视孟德老父为陶谦所害。” 袁术亦道:“我辈自当如此。” 见二袁不似作假。孙坚这才心安:“如此,宜当先救孟德老父,再图徐州不迟。” “速命徐州细作,接应孟德老父。”盟主袁绍一声令下。 “喏。”便有心腹家将,奉命而出。 袁绍言道:“我与孟德,刎颈之交。先前叔父满门被害,肝肠痛断。幸得孟德相助,方有今日盛貌。孟德父,即吾父也。焉能不救。文台切莫见疑。” “本初勿怪。”孙坚抱拳认错。 “我等‘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袁术亦抚掌笑道:“文台,何故小觑于我?” 此问无需答。帐中众人皆笑。 一时云开雾散,芥蒂全无。 正如袁术所言。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英雄相契,莫过如此。 洛阳,廷尉诏狱。 廷尉崔烈,捧盘入内。 漆木承盘内,酒菜齐备,荤素相宜。唯一不同,耳杯一对。 张俭隔槛笑道:“威考,欲饯行乎?” “‘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父饯之,清酒百壶(注1)。’”崔烈出口成章:“无有清酒百壶,岂为元节饯。” 开启监门,二人席地而坐。 崔烈斟满耳杯,并张俭一饮而尽。 “蓟王家,十年陈,松泉酿。”张俭入口既知。 “旁人皆爱玉琼浆,然老夫独爱松泉酿。”崔烈言道:“元节,可知何故。” “翠玉琼浆,号‘仙人醉’。便是酒豪卢太仆,三杯亦醉。如你我二人,不胜酒力,沾唇即倒。”张俭答曰:“松泉酿遂不如仙人醉,然却足可品味。”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注2)。’”崔烈又斟满杯。 “‘酿美酒,炙肥牛。请呼心所欢,可用解忧愁。’”张俭笑言:“莫非西去一游。” 言罢,二人又满饮此杯。 便是松泉酿,二杯下肚,亦酒气上涌,皆已微醺。 不急斟酒。崔烈落杯相问:“元节,何所求。” “炎汉三兴,天下太平。”张俭相告实言。 “好一个天下太平。”崔烈言道:“遥想当年,老夫次子(崔钧),领商队往来楼桑。时有太平道众,欲劫楼桑赀库千万铜钱。家书传来,老夫犹不能信,满船护卫,竟皆出太平道。‘见一叶落而知岁将暮,睹瓶中冰而知天下寒’。元节,亦是太平道乎?” “非也。既为党人,又岂另投它门。”张俭摇头。 崔烈这便为二人,斟满第三杯。而后自怀中取一瓷瓶。将瓶中鸩毒,倾入二杯中。 张俭目光清洌,醉意全无。 待毒瓶滴尽,崔烈随手掷于墙角:“元节以死全节,大汉果能三兴乎?” 见崔烈如此,张俭焉能不知:“新莽乱,光武出。” “好,好,好。”崔烈虽有死志,亦难免动容。 再无需多言。 二人对饮,同赴黄泉。 谓人死为大。 崔烈、张俭,同日而亡。震动京洛。 搢绅(缙绅)诸儒,莫不流涕。 二人皆负重名,生平各有瑕疵。然盖棺定论,忠汉之臣。 一杯鸩酒,《西门行》。时二千里内,有近万人“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塞涂”赶来送葬。规模竟不在郭林宗之下。便是虎牢关前,关东群雄亦设坛祭拜。盟主袁绍,亲诵祭文,台上,台下,皆有哀伤。 鱼梁台上。 俯瞰罼圭苑中,一夜素镐。 王允表情肃然。心中悔意,可想而知。 “朝中如何?” 不其侯伏完答曰:“陛下亦沐浴斋戒,以为祭。” “百官如何?” 伏完斟酌言道:“百官皆有哀容,然朝会依旧。” “守军如何?” 伏完小心答曰:“八关守军,并无异动。倒是……” “直言无妨。” “大将军领诸将,亲往馆中祭拜。” “何人同往。” “卫将军、五官、羽林中郎将……”伏完娓娓道来。 “众将何所言。” “或有人言:崔威考、张元节,但以董公亲厚,并尚从坐,何况我辈乎。”伏完所言,句句属实。言下之意,崔烈、张俭,名重天下,又居九卿高位,且出身关东名门士族。即便如此,亦暴毙诏狱。我等西凉人,又岂能独活。 “速召吕车骑。”王允当机立断。 “喏。” 少顷,吕布打马登台。赶来相见。 王允言道:“解兵可乎?” “可也。”吕布答曰。 “当如何行事。”伏完忙问。 “一道诏命,足矣。”吕布傲然答曰。 “甚好。”王允又道:“北军五校,亦不可握于西(州)人。” “今九卿去其二。卫将军张济当可补之。”不其侯伏完言道。此乃明升暗降,惯用伎俩。 “可。”王允言道:“宜拜为廷尉。” “喏。”不其侯这便草拟敕令。由王允亲笔撰写,送入宫中。 待陛下用玺,由尚书台发出。 不出吕布所料。诏命一到,西凉都尉,齐齐解兵。无有忤逆。卫将军即拜廷尉,亦得宫中风传。 大将军府,霞楼之上。 “今既不赦我曹,而欲解兵。今日解兵,明日当复为鱼肉矣。”奉车都尉杨定,拍案而起。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羽林中郎将李傕,亦面生怒气。 董重此时,却举重若轻,倪视而笑:“卫将军何故无言?” 待众人看来,张济才迟迟言道:“回禀大将军,如整修所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坐以待毙,身死族灭,不过旦夕之间。” “卫将军言之有理。”大将军董重眼中厉色一闪:“何不助我清君侧。” 众将齐声抱拳:“愿听号令!”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9 乌合之众 稍后再看。 -------- 见西凉都尉,悉数解职。八关守军,并无异动。王宇枯坐一夜,稍得心安。 这便沐浴更衣,领众僚属,亲往平乐馆中祭拜。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景顾乃出党魁门下。党魁只身上洛,并无家人。唯有景顾等一众党人,操持后事。临行前,王允谓景顾道:乃出公义,不得不为。 景顾长揖及地,不置一语。 而后车入函园,蓟国邸。崔烈乃左国相之父。奉王命,于国邸公祭。长子崔均,披麻戴孝,出邸相迎。 崔烈椁前,王允终露悲容。 “威考,何故如此。” 此时相问,亦无人回。 吕布等人,正襟危坐,心思各异。 便在此时,忽得僚属急报。 “闻二公暴毙,丁原怒开城门,放关东联军入内。” 饶是从容自若王子师,亦不由变色。 “太师毋忧。”身后吕布耳语道:“虎牢背后,八关锁固。断不会有失。” “无用匹夫。”王允斥道。 待礼毕,便急忙重返鱼梁台。 “军情如何。” “关东联军,袁术等部,已先行入关。淮泗郡兵,尚未拔营。”换言之,关东群雄,并淮泗郡兵,并不齐心。甚至淮泗郡兵,各有号令。所谓盟主袁绍,不过有名无实。 “一群乌合之众。”吕布冷笑。 王允言道:“‘寒翁失马,今未足悲;楚相断蛇,后必为福’。合肥侯自以为觅得良机,可趁洛阳大乱,战而胜之。料想,淮泗郡兵,必不甘其后。速传命四方将军,循机而动。” “太师妙计!”不其侯伏完,欢喜而去。 “京东四关如何?”王允问吕布。 “自先帝筑关,屡经修缮。守城诸器齐备,急切间,断难攻破。”吕布先前便奉蓟王命,守备八关。自当言之有物。 “万一破关,又当如何?”王允追问。 “洛阳近郊苑囿,皆有驻军。函园更有精兵二万。京洛雄城,粮草足备。布,足可挡千军万马于城下。”吕布答曰。 “奉先万夫莫敌,朝之大幸也。”王允难得夸奖。 吕布欣然笑纳。 俗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虎牢陷落,满城皆知。 闻关东十万联军,正蜂拥而入。洛阳人人自危。与先前不同。此乃同室操戈,叔侄相争。政治斗争,血腥残酷,不下战场厮杀。洛阳勋贵,多心向董侯。 今合肥侯挟威而来。待逼少帝禅位,继承大统。秋后算账,可想而知。人心惶惶,走投无路。便有汉室诸刘,连夜避入函园。“乞尚父活命”之声,蓟国邸外,此起彼伏。 若非国邸治丧,不宜乱闯。宗亲诸刘,焉能望门而哭。 乃至于,园中百姓,误以为。乃为崔烈哭祭。 二公暴毙,天怒人怨。 王允看似从容不迫,面不改色。实则一夜白头。鱼梁台上群僚屏气,无人出声。 “报。黄门令已入北军大营。卫将军领麾下将军出营,并无异动。” “报,卫将军已领廷尉之职。正与右中郎将并北军中候,交割令符。” “报,卫将军已轻骑出营,入宫觐见。” 闻此报,群僚方才出声。 卫将军张济,交出兵权。洛阳无忧矣。 见西凉都尉,悉数解职。八关守军,并无异动。王宇枯坐一夜,稍得心安。这便沐浴更衣,领众僚属,亲往平乐馆中祭拜。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景顾乃出党魁门下。党魁只身上洛,并无家人。唯有景顾等一众党人,操持后事。临行前,王允谓景顾道:乃出公义,不得不为。 景顾长揖及地,不置一语。 而后车入函园,蓟国邸。崔烈乃左国相之父。奉王命,于国邸公祭。长子崔均,披麻戴孝,出邸相迎。 崔烈椁前,王允终露悲容。 “威考,何故如此。” 此时相问,亦无人回。 吕布等人,正襟危坐,心思各异。 便在此时,忽得僚属急报。 “闻二公暴毙,丁原怒开城门,放关东联军入内。” 饶是从容自若王子师,亦不由变色。 “太师毋忧。”身后吕布耳语道:“虎牢背后,八关锁固。断不会有失。” “无用匹夫。”王允斥道。 待礼毕,便急忙重返鱼梁台。 “军情如何。” “关东联军,袁术等部,已先行入关。淮泗郡兵,尚未拔营。”换言之,关东群雄,并淮泗郡兵,并不齐心。甚至淮泗郡兵,各有号令。所谓盟主袁绍,不过有名无实。 “一群乌合之众。”吕布冷笑。 王允言道:“‘寒翁失马,今未足悲;楚相断蛇,后必为福’。合肥侯自以为觅得良机,可趁洛阳大乱,战而胜之。料想,淮泗郡兵,必不甘其后。速传命四方将军,循机而动。” “太师妙计!”不其侯伏完,欢喜而去。 “京东四关如何?”王允问吕布。 “自先帝筑关,屡经修缮。守城诸器齐备,急切间,断难攻破。”吕布先前便奉蓟王命,守备八关。自当言之有物。 “万一破关,又当如何?”王允追问。 “洛阳近郊苑囿,皆有驻军。函园更有精兵二万。京洛雄城,粮草足备。布,足可挡千军万马于城下。”吕布答曰。 “奉先万夫莫敌,朝之大幸也。”王允难得夸奖。 吕布欣然笑纳。 俗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虎牢陷落,满城皆知。 闻关东十万联军,正蜂拥而入。洛阳人人自危。与先前不同。此乃同室操戈,叔侄相争。政治斗争,血腥残酷,不下战场厮杀。洛阳勋贵,多心向董侯。 今合肥侯挟威而来。待逼少帝禅位,继承大统。秋后算账,可想而知。人心惶惶,走投无路。便有汉室诸刘,连夜避入函园。“乞尚父活命”之声,蓟国邸外,此起彼伏。 若非国邸治丧,不宜乱闯。宗亲诸刘,焉能望门而哭。 乃至于,园中百姓,误以为。乃为崔烈哭祭。 二公暴毙,天怒人怨。 王允看似从容不迫,面不改色。实则一夜白头。鱼梁台上群僚屏气,无人出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00 出头之机 毕竟曾为天子。 史侯虽尚未及冠,且孤身而来。然张济叔侄,却断不敢加害。 “拜见……王上。”叔侄二人,抱拳行礼。毕竟退位,不可再尊陛下。 “二位免礼。”史侯不以为意:“朕,先前之言。卫将军,以为如何。” 张济心领神会,却佯装不知:“王上,何所言?” 张济心思,焉能不知。史侯笑道:“卫将军若能助朕重夺大位。可封侯拜相,总领朝政。朕,指天为誓,决不食言。” “王上孤身至此,似有必胜之心。”张济不置可否。 “董重不过中下之姿。今篡权弄险,必死无葬身之地。董卓、王允之后,‘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碌碌无为之辈,窃居高位。卫将军,当真甘为人下乎?” 同此一问。语出史夫人,并语出史侯,截然不同。 张济既不愿屈居蓟王之下,又岂甘心居于董重之下。 更何况,史侯甘冒风险,亲来笼络,足见心诚。 毕竟武人。利字当头,张济快刀乱麻,当机立断:“当今天子,虽是董卓所立,然亦是先帝血嗣。臣,不忍加害。”言下之意,“诸侯夺宗,圣庶夺适(嫡)”。夺位尚可行,弑君绝不为。 “可也。”史侯欣然一笑:“今夜子时,内外并举。朕,祝卫将军,一战功成。”言罢,又自袍下钻入。皮囊吹气般胀大,变回弘农豪商。 音容亦变:“将军留步。” 张济叔侄,抱拳恭送。带起身,胖大豪商,已悄然离去。 “如何?”张济遂问。 “不可小觑。”张绣答曰。 “少年老成又挟神鬼之术。”张济叹道:“若能久居大位,可为明主乎?” “不能。”张绣断然摇头:“冤杀袁隗满门,岂是明主所为。” “唉……”张济一声长叹:“正因如此,我辈方有出头之机。” “叔父何意?”张绣尚不能领会。 “毋需多问。”张济言道:“且随我左右,依计行事。” “喏。”张绣不疑有他。 是夜。 鱼梁台上。太师王允,操劳数日,今日方歇。临窗浅睡,忽闻蹄声如雷。 便有心腹僚属,奔冲入殿。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王允猛睁双眼,又徐徐坐起:“何事惊慌。” “禀太师,城郭内外,举火如龙,四面喊杀,许是凉州兵乱!”僚属急切答曰。 “不得乱语。”王允略作思量,便有问道:“命苑中护卫,严守四门,无我将令,不得进出。速传命吕车骑,率兵平乱。北军五校,无令不得擅动。” “喏。”属吏自去。 待王允更衣出殿。果见四面举火,齐奔万岁坞而来。 万幸。鱼梁台,飞架水面,四面临渊。左右山门,董卓修筑万岁坞时,又行增筑。乃万岁坞中,最坚固之地。 急切间,断难攻破。 只是夜起兵乱,杀声震天。不知究竟多少人马,主谋又是何人。王允毕竟王佐之器。乱中取静,已有所悟:“必是董重竖子。” 少顷。但见兵车数辆,奔冲入园。正是当朝太仆,不其侯伏完。 府中死士,驱车护驾。沿途乱军,围追堵截。然西凉客军,终不如车夫熟络洛阳街巷。被不其侯冲破重围。 “速起门闸。”王允不疑有他。 “喏。”命令传下,阙楼守卫搬动机关,包铁阙门,徐徐升起。放不其侯车驾入园。 “太师。”不其侯所乘,乃蓟式安车。自当安然无恙。 “情势如何。”王允遂问。 “势如水火。”不其侯答曰。 “何人谋逆。” “乃上林苑驻军。” “必出董重之谋。” “来时,我已告知公主详情。料想,此时(蓟)国邸属吏,当悉知。”伏完举家迁入函园,仙台里距二崤城,一堑之隔。阳安长公主出府邸后门,行不多远,便可抵桥头堡。堡中守军,闻讯必然放行。如此,邸中閣下主簿蒋干等,一众留守幕僚,可知洛阳兵乱。 见王允无言。伏完又道:“蓟王虽远隔千里,然函园上下,断不会坐视京师,再遭兵乱。” “老夫谋国不利,还有何面目,再见蓟王。”王允叹道:“若死我一人,可存社稷。又何惜此身。” 伏完涕泪劝道:“太师当善保有用之身,辅佐陛下,岂轻言赴死。” “不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允幡然醒悟:“陛下危矣!” “太师何出此言。”伏完犹未会意。 “卫将军张济。”时至今日,王允焉能不知:“先前奉命解兵,不过权宜之计。此时,右中郎将周慎等人,恐已性命不保。” 音犹在耳。便有尚书仆射士孙瑞,登台来报:“禀太师,北军大营似起兵乱。” “卫将军张济,亦出西凉。”伏完如何还不醒悟。 “陛下当无恙。”王允宽慰众人:“虎贲中郎将王越,足可护陛下周全。”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董重杀我乃其一,逼宫乃其二。凡此二事中,有一事不成。董重断难如愿。”王允言道:“居高下守,以待天明。” “喏。”众人齐声更齐心。 国难当头,生死一线。王允却放声大笑。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待王允笑罢,伏完斗胆相问:“太师何故发笑。” “前日虎牢陷落,今夜四面重围。袁绍、董重之辈,皆自以为,觅得良机。然老夫以为,胜负未可知也。” “莫非驱虎吞狼。”伏完似有所悟。 洛水之上,帆樯如林。 正是曹孟德盖海舰队。 自破虎牢关,关东联军长驱直入。曹操携水军,奔赴洛阳。洛阳八关,小平津、孟津二港,亦历经修筑。尤其董卓专权,为求八关锁固,不惜工本,重造二津。一般船只,断难靠岸。唯蓟式巨舰例外。船翼翻转,搭建舟桥。无需入港,便可自野渡登岸。 若非恐孤军深入。洛阳坚壁清野,又行围追堵截。曹孟德自可水军先行。 今水陆并进,天下正朔可定矣。 心念至此。曹孟德,意气风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 群雄上洛(修) 刘三墩的日常,岂无三国。 --------------------------- 辎重吊装,人马登船,皆费力耗时。袁术轻车疾驰。不等曹孟德兵发,已至旋门关下。 “河水又东,迳旋门坂北,今成皋西大坂者也。”旋门并虎牢二关,一西一东,将成皋县城,包夹其中。据守要道咽喉,为上洛必经之地。 先过虎牢,再越旋门。方可入京洛腹地。 “守关何人?”袁术曾为南阳太守。任上招募健勇,广造兵器。虽不如蓟式机关,然足可一用。 “未知其名。”主簿阎象答曰。 “先遣人说之。”雄关障道,高居大坂。仰攻不易,袁术先易后难。 “喏。” 帐中,别驾韩胤、长史杨弘,伴驾左右。纪灵、桥蕤、张勋、乐就、李丰、梁纲等,将校齐聚。文武相辅,制度颇具。 少顷,便有斥候来报:“使者未及入关,便被乱箭射回。” “不识时务,愚不可及。”袁术一声冷笑:“传令叩关。” “喏。”纪灵等人,领命齐出。 三通鼓罢。犍牛浑身披甲,拖行数辆攻城舫车,徐徐抵近。 苦无水火不侵,翀嚣鸾翼,帆樯遮蔽。南阳工师,匠心独运。以山中老藤,编成楯墙。包围甲板,可挡劲弩流失。 “发石!”关将一声令下,投石呼啸而出。 如前所说。霹雳发石车,虽是刘晔所献。然发石机关器,光武时已现南阳。正如诸葛丞相,“损益连弩”。“损益”谓之“取舍”。言,扬长避短,趋利避害。是为改进。连弩,最迟春秋时,已见此物。故非丞相所创。 刘晔乃集蓟国机关术之大成,将南阳发石机,改造成霹雳发石车。亦或称“霹雳投石车”。平地远射八百,装船可射千步。 时蓟王南征林邑。百艘斗舰,一字排开。一轮齐射,便将港湾,化成火海。林邑蛮,楯墙连舟,拥塞港口,本以为固若金汤,足可一战。岂料未及近身,便葬身火海。麒麟火兽,今为象林人,顶礼膜拜,止小儿夜啼。足见战况惨烈。 南阳发石机,借旋门大坂,地势之便。居高砸下,凡有所中。碎木迸溅,血肉横飞。 犍牛纵温顺,亦纷纷暴走。 便有攻城舫车,折轴倾覆。车上兵卒,骨断筋折,惨叫毙命。便有先行跳下,骤失遮蔽,惨死于乱箭。 亦有舫车,虽破碎不堪,仍艰难抵近关墙。云梯伸出,车内先登,接踵而上。 “杀!”为首二人,正是雷薄、陈兰。 待舫车抵近,发石车无用。滚木礌石,箭如飞蝗。 虎牢关破突然,金汁尚未烧热。袁术轻车疾行,十里之地,转瞬即至。忽见兵临城下,守军焉能不乱。 不由分说,引军强攻。更逢凉州关都尉,惨遭撤职羁押。群兵无首,不战自乱。能有几分战力,可想而知。 竟被雷薄、陈兰,一举冲上关墙。 二人,一左一右,势如疯虎。连斩数人,站稳脚跟。后续先登,源源不断,攀上城墙。 “报——”斥候大喜来报:“雷、陈二军候,已攻上关墙!” “甚好。”袁术喜道:“先登居首,定有重赏。” “明公有令,先登重赏——” 三军齐呼,士气暴涨。 此消彼长。关上守军,士气大泄。 眼看落关在即。新任关东都尉,遂领亲信,开关乞降。同出关东一脉,料想即便不得善待,亦性命可保。 见关门轰然落下。守军再无战意,纷纷跪地投降。 袁术初战告捷。急令轻骑报喜。待袁绍引军抵达。雄关内外,已被袁术所据。 “见过盟主。”袁术面露骄矜,然礼数不减。 袁绍焉能不知,含笑宽慰:“有劳左车骑。” “不敢。”袁术伸手相邀:“请入大帐。” 旋门既破。洛阳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百里之遥,半日可及。更有甚者,背倚虎牢,包夹成皋。进可攻,退可守。粮草辎重,就地征集,亦足供一月所需。 入关时,袁绍自马背仰望坂上夕阳。一时联翩浮想。 又见京师矣。 是夜。 不等乱军,出奔上林苑。便有一骑,飞马入园。直奔二崤城国邸。 “来者何人!”马速极快,骑术精湛。山门守卫,不及通报,骑士已入邸中。国邸护卫,如临大敌。 骑士高举符传:“主记何在。” 护卫举火一看,肃然起敬:“主记,便在邸中。” 恰逢为崔烈治丧。骑士解剑除靴,先行祭拜。 蒋干闻讯赶来相见:“卑下拜见都尉。” 骑士,竟是五绣衣尉之金城阎行。 时蓟王萧规曹随,擢升门下司马祭酒,为万石国老。与之相配,门下署五绣衣尉,皆秩比二千石。蒋干称下,亦符尊卑。 “速召园中官吏,入邸相见。”阎行言道。 “喏。”蒋干本欲先请阎行移步后堂。见阎行祭拜如初,便又忍住不言。 少顷。函园八校尉,并军门都尉华雄,函陵令鲁肃,齐入灵堂。 “著令:函园上下,同心勠力,力保天子周全。”阎行取敕令,当堂诵读。 “臣等,遵命。”众人下拜。 上军校尉冯芳,品秩最高。由其奉命。 见冯芳不疑有他,双手奉下。 主记蒋干脱口而出:“敢问校尉,敕令何所出。” 冯芳正欲出言训斥。不料阎行已先答:“诏出王太后。” “哦?”冯芳亦是一愣。这便展开细观。果见蓟王太后玺印。 “王太后之命,亦是王命。”函陵令鲁肃一语中的。 “然也。”冯芳信服。 话说,多年前。时蓟王太妃,知刘备入宫赴宴,遭人暗算,身中奇毒,险性命不保,生机断绝。遂命左国令士异,召二国相,并王傅黄忠,横海中郎将黄盖,幕府左丞荀攸,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蓟都尹娄圭,入宫问计。 王太妃自帘后言:吾儿一心为国,别无二心。洛阳深宫之中,却有人欲置吾儿于死地。诸位皆是蓟国中流砥柱,吾儿心腹重臣。且问,该当如何? 王傅黄忠抱拳道:能辅则辅;若不能,则取而代之。 音犹在耳,时过境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 一夜动乱 是夜。 孟津下游,富平津。 史上,晋泰始中。杜畿孙杜预,以孟津渡险,有覆没之患,建河(舟)桥于富平津。既此。《魏书·孝庄纪》:永安三年(530年)十二月,“尒朱兆、尒朱度律自富平津上,率骑涉渡,以袭京城”。 “自富平津上”,“率骑涉渡”。单此句,便可知,此处乃大片滩涂地。必为河水蜿蜒迂回处。因水流平缓,泥沙积沉,淤塞河湾。故杜预:“‘造舟为梁’,则河桥之谓也。” 换言之,时下大舡极易搁浅,断难靠岸。唯革船、赤马等轻舟,往来渡河。 此却难不倒盖海舰队。 曹孟德,遣先锋快船,抢占津渡,俘虏吏民,谨防走漏风声。而后大小船只,自中心水道,次第排列。翻转船翼,连成舟桥。人马鱼贯登岸。 洛阳兵乱,自顾不暇。此处些许兵丁,不足为患。 人衔枚,马裹蹄。直奔北邙阪。 与此同时,洛阳南郭罼圭苑,万岁坞中鱼梁台。 “某乃车骑将军吕布。挡我者死!” 赶在北军兵乱前,吕布领麾下亲卫,杀奔出城。赶来与王允相见。 “奉先至矣。”王允大喜。 待万岁坞门开启,吕布命从骑先入。弓开满月,箭似流星。追兵纷纷惨叫坠马。凡有举火,必一箭穿喉。乱军人人自危,不敢上前。 箭囊射空,吕布从容拨马,奔冲入坞。 壁上守军,士气大振。齐呼:将军威武。 吕布面露得色,纵马登台。 “太师。” “城中情势如何?” “张绣叔侄,先发制人。俘获周慎,重掌五校。正数路兵分,攻打南北二宫,并洛阳城门。”吕布答曰。 “家小何在?”王允忙问。 “已托付越骑司马何遂。”吕布言道:“越骑校尉乃大长秋曹节胞弟。自兄长亡故,便迁入函园栖身。本与布旧识,先前转赠琼台里左中郎将府时,曹冲曾私语,若城中有变,越骑司马何遂,可助脱身。” “原来如此。”王允这便了然。曹节虽死,然毕生积势,尚未尽散。曹冲必有继承。吕布家小赖以保全,自后顾无忧。 “敢问太师,当如何行事。”吕布求问。 “园中虽有五千铁骑,然老夫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王允先道隐忧。 “太师毋忧。”吕布傲然一笑:“乱世之中,强者为尊。秦胡骑虽出西凉,然各为其主。甘为(吕)布所驱。” “如此甚好。”王允大喜:“陛下年幼,恐为张济叔侄所胁。你我宜当速速入宫,伴君身侧。” “喏。”吕布言听计从。 “园中太学诸生,又当如何。”不其侯伏完忙问。 “无妨。”王允言道:“西凉乱军,欲杀老夫一人。太学诸生,必不会为难。” “喏。”伏完不疑有他。 吕布遂去整军。王允、伏完等人,各自上车。待吕布列队齐整,这便顺下鱼梁,赶去会合。 “速开坞门。”有身后五千铁骑跟随,吕布足可纵横天下。 门闸升起。吕布一马当先。 五千铁骑,蜂拥而出。 “不杀凉州人!”话将出口,寒光一闪。 龙驹似火,呼啸而过。不等断首落地,五千铁骑,直冲敌阵。一切皆不出吕布所料。两军阵前,刀枪无眼。各为其主,生死无怨。 上林乱军不敢争锋。让开道路,放其离去。 待见公卿车驾,裹挟其中,这才咬牙追击。吕布领铁骑,横冲直撞。阵中流星锤呼啸,沿途拒马鹿角,四分五裂。遇障路刀车,则引军绕行。洛阳二十四街,十二城门。闾里绵延,纵横街巷。急切间,如何能堵尽。 渡洛水,绕行东郭,直抵耗门外。吕布勒马喝问。 “赵校尉何在!” 墙后,便是三公府。正对南宫东南角。换言之,南宫苍龙门,并耗门之间,即三公府所在。 “赵延在此!”城门校尉赵延,绕行城墙,奔冲而至。自兵围万岁坞,赵延已闻讯登城。自谯楼之上,遥见一道火龙,奔冲出坞。左冲右突,渡洛水后,又转向东。心知必为入城,这便急忙赶来相见。 后军调转马头,列阵御敌。墙上乱箭如雨。追兵不敢入一箭(地)之内。 赵延乃赵忠胞弟。与前西园八校,今函园八校之助军左校赵融,为从兄弟。与蓟王交厚。且兄长赵忠,宦海沉浮,老而弥坚。今随甘夫人远遁蓟国,侍奉麟子阿斗身侧。更加天子门户,兹事体大,不宜妄动。故于公于私,城门校尉赵延,无可指摘,自当稳居其位。 “我乃车骑将军吕布,护送太师入宫伴驾。校尉速开城门。” “喏!”赵延果有担当。门候不敢忤逆,呵令门卒,夜开城门。 “多谢!”吕布引兵入城,直奔南宫苍龙门。 此时,五校已冲入北宫,正顺下南宫。无需破门而入。只需经二宫间覆道,便可兵谏南宫。 “报——”北宫朱雀阙前覆道入口,便有斥候飞马来报:“吕车骑领五千铁骑,已入耗门。” “不好。”见事不可为,张济急中生智:“速据守北宫,万勿有失。” “喏!”张绣引军回援。北宫本就为张济戍守。且南北二宫,皆墙高城厚,互不相干。张济欲以北宫内一干人等为质,先固守自保。再见机行事。 西郭大将军府,霞楼。 “报!”亦有斥候来报:“郭汜、樊稠二校尉,未能招降秦胡铁骑。被吕布破围而出。” “吕布今何在。”董重忙问。 “已入耗门。” “嘶——”董重两眼一黑,险些倒地。 “大将军!”麾下一干人等,顿时乱作一团。 “勿慌。”董重撑住不倒:“城中还有卫将军兵马,足可一战。” “吕布虓虎也。卫将军恐难与敌。”有人心忧。 “卫将军麾下,五官中郎将张绣,亦有万夫之勇。”有人解愁。 “敢问大将军,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有人六神无主。 眼看大势已去,董重突生歹意:“攻上鱼梁台,拿下王允一家老小。” “大将军妙计!”有人不忘谄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 乱世枭雄(修) 张济等人,慌不择路,退入北宫。 南宫羽林卫,正与虎贲郎,同室操戈。 时光禄勋下设七署。其中羽林中郎将所属“羽林郎”,计百二十八人,为天子宿卫侍从;另有羽林左、右监所属羽林左骑八百、羽林右骑九百,任宿卫侍从,并“出充车骑”。 “虎贲中郎将,主虎贲(武骑)千五百人,(虎贲)郎多至千人。” 羽林、虎贲,半斤八两。 羽林中郎将李傕,骤然发难。领心腹羽林郎,奇袭玉堂殿。不料虎贲中郎将王越,应对得当。麾下虎贲郎,身手了得。将李傕所携羽林郎,拦在阶下。 二将先后传命。左右羽林骑,并虎贲武骑,各自驰援。迎头相撞,捉对厮杀。 此时,是非难断,忠奸莫辨。唯信袍泽,砍杀对面。 城内城外,杀成一团。 不觉已,天光微亮。 洛阳内外,遍地伏尸,血流成河。 北宫朱雀阙前,张济进退无据,心急如焚。吕布、王允,已入南宫玉堂殿伴驾。城外上林军,亦攻上鱼梁台,拿下王允一门老小。 然董侯得安,万事休矣。 便在此时,忽有一宫装妇人,赶来相见。 正是神出鬼没“史夫人”。 “夫人何来。”张济不知皮囊之下,究竟何人。 “今已稳操胜券,将军何故无为。”史夫人笑问。 “何来胜券。”张济不解。 “吕布王允,领兵入宫,护驾董侯,清剿残敌,正难自顾。城门校尉赵延,些许门卒,如何能当将军,背后一击。”史夫人言道:“只需杀散门卒,火烧十二城门,大事成矣。” “放上林军入城。”张济心领神会。 “二路兵分,南北夹攻。五千秦胡,见大势已去,必军心不稳。那时,再行招降。吕布纵虓勇,亦必败无疑。”史夫人言之凿凿。 张济焉能不信:“便依夫人所言!” 洛阳,北邙阪。 一夜行军,曹操引军至此。 “明公且看!”夏侯惇遥指天际。 果见烟柱冲天,笼罩浓烟。 正是洛阳北门。 “莫非王允已死。”曹操一时惊疑不定:“可有细作来报。” “并无。”夏侯渊答曰。 王允生死未卜。曹操所藏荀彧锦囊,不知可否观瞻。 夏侯惇知曹操所虑,遂进言道:“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而制胜者,谓之神’。主簿纵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然洛阳时局,亦不可尽知也。” 曹操这便醒悟:“元让,所言极是。” 再无迟疑。取囊中妙计一观。 “嘶——”饶是『乱世枭雄(注1)』曹孟德,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闭目稳住心神。曹操一声令下:“传令,速绕行西郭,窃据上林苑。” “喏!”夏侯兄弟,奉命而动。 旋门关大营,中军大帐。 “报——”斥候快马来报:“洛阳兵乱,城门火起。” “胜负如何。”袁绍先问。 “未可知也。” “蓟王又如何。”袁术后问。 “函园,山门紧闭,兵马未动。”斥候答曰。 二袁四目相对,皆心有戚戚。 “玄德,真乃人臣也。”袁绍慨叹。 袁术喜道:“宜当速进,迟恐不及。” 袁绍略作思量,这便会其意:“孟德此时,兵行何处。” “先前来报,自富平津登岸,此时当入北邙。”掌军情谍报,消息文书之山阳太守袁遗,起身答曰。袁绍统兵,袁术管粮,袁遗情报,三袁皆握权重。 “洛阳城门失火,再无险可守(请注意)。”袁绍环视帐中众人:“孟德先行,诸君可甘其后乎?” “我等不甘。”群雄叫嚣。 “何人敢为急先锋。”袁绍见军心可用,心中大定。 “某愿往。” “某愿往。” 待帐中群雄,此起彼伏,一通叫嚷。 袁绍居高下唤:“文台。” “末将在。”猛虎孙坚,昂然起身。 “领麾下江东健儿,驰援孟德。万勿有失。” “遵命!”孙坚奉命出帐。 帐内群雄,无不人前屏气,人后慨叹。 江东猛虎,无可争先。 少顷,便有军士来报:“孙破虏,携麾下千骑,一人双马,三日粮草,直奔洛阳而去。” 饶是盟主袁绍,亦不禁动容:“急公赴义,『平难豪雄(注2)』也。” 帐内众人,无不信服。 南宫,玉堂殿。 自王允、吕布,冲杀入宫。据守玉堂宫禁。董侯这才得安。 “太师,情势如何?” “回禀陛下。大将军董重,裹挟西凉将校谋逆。八关之内,并无追随。”王允实言相告。 ‘如此,乱臣贼子,皆为先前骠骑营士。’董侯言道。 “正是。” “大将军,何所求?”董侯此问,似有诛心之意。 见王允闭口不言。 不其侯伏完,急忙代言:“回禀陛下。大将军虽位极人臣,然自贼臣授首,太师‘录尚书事,总朝政’。大将军,空据高位,手无实权。故心有不甘,因而生怨。方有今日谋逆之举。” “果然如此。”董侯毕竟乃永乐董太皇,亲手养大。对董重,本就心生亲近。有此一问,亦是常情。 伏完又大胆进言:“奈何西凉莽夫,贪残放滥。稍有不慎,必反戈一击。大将军,所托非人也。”言下之意,董重不足以服众。 “朕,亦有同感。”董侯已有预见。 此时,王允才言道:“大将军为一己之私,不惜擅起兵乱。累洛阳内外,无辜惨死。即便苦战而胜,又岂能如愿。先帝赐加黄钺,蓟王焉能坐视不管。” “除非……”不其侯,欲言又止。 “除非另有新帝,赦免其罪。”不料董侯竟早知。 “陛下明见。”王允等人,肃容下拜。 或有人言。董重既与董侯亲近。只需除王允、吕布二人,不伤董侯。董侯仍为汉帝,赦免其罪,亦可补全道义之缺。 然王允、吕布,皆诛董有功之臣。董侯金口玉言,命二人文武相济,总领朝政。并无过错,董重何以杀之。更何况王允又是蓟王外舅。 事后蓟王必然追问。 不得已,必有人抵罪。可想而知,唯董重麾下西凉将校,最为适宜。 此时,若董重言,乃被西凉将校胁迫,不得不为。西凉众皆成弃子矣。 唯有窃据大义。言董侯乃贼臣所立,不合礼法道义。故行兵谏,拨乱反正,迫其退位。 于是乎,史侯重登帝位。大赦天下。 皆大欢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 各怀鬼胎(修) 难得小小年纪,董侯竟能窥破天机。 许便是所谓“旁观者清”。 事实上,无论董重还是张济。皆各有图谋。 依董重之意,杀王允、诛吕布,既为除董侯左右双臂,清君侧亦为胁之以威。而后独掌大权,“奉天子以令不臣”。事后蓟王怪罪,弃张济等凉州武臣,亦不足为惜。 而就张济而言,事成之后,杀董重亦是必然。甘冒夷三族之风险,提头造反,岂能只为他人做嫁衣。待王允、吕布并董重,悉数伏诛。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为防蓟王传檄讨伐,扶立史侯重登大位,大赦天下,而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反观关东群雄。袁绍、曹操、乃至孙坚,亦各有所图,并不相同。 一言蔽之,各怀鬼胎。 或又有人问,终归一人之下,总有掣肘,何不自立山头。 史上袁术,便是例证。更何况,时下蓟王大汉一藩,统御百万大军。攻无道而伐不义,福莫大焉。 需时刻铭记。大汉,家、国、天下,三级封建体制:天下最大,而后为国,其次为家。与之对应,皇权、王权、侯权。 蓟王威震天下,总王权之极。亦不免,三权居中,屈居次席。 时至今日。普天之下,能制衡蓟王者,唯汉家天子。故无论何人,皆不敢不奉天子。此便是所谓大义。失去天子蒙荫,皇权遮蔽。暴露于王权之下。即刻大祸临头,生死不过旦夕。 此亦可唤做礼法,或称道义。 《汉纪·高祖纪一》:“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 五志立典(著书立传),道义为先。 后世如何,暂且不论。此便是时下,最大的操守,亦是最大的规矩。无可幸免。 又有天生不凡,知前后五百年者,不服:某可例外乎? 且先看王莽。而后扪心自问:某,比(王)莽何如? 双传奇难度下。不先入乡随俗,洞悉天机,因势利导,循序渐进。上来便强点科技树,逆天而行,活不过三集。论《明主的养成》前,先学《穿越众自我修养手册》并《异世求生指南》(注1)。 知微见著。 蓟王假陪葬王陵,除占地之危。足见一斑。诸如《二十等爵》、《圩田制》、《寄舱劵》、《寄田券》……笔笔皆有所出,刨根皆有来由。 看似“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蓟王皆是在前人种种举措之上,再行革新。实则不然。 如此,继往开来,传承有序。又有何人见疑? 言归正传。 城门校尉赵延,严防死守。不料张济背后一击。门卒非死即伤,门候非逃既降,十二城门先后陷落,被付之一炬。 张济“病急乱投医”。以为史夫人授意,乃为放上林军入城相助。看似亦如此。实则,乃是向关东群雄,通风报信。 合肥侯并史侯,暗中结盟,早有默契。欲平分天下。 郭汜、樊稠,领八千上林军,蜂拥入城。与张济北军五校,合兵一处。 “如何?”二人异口同声。 “王允、吕布,固守南宫,急切间,断难攻下。”张济先答。 “陛下何在?”郭汜又问。 “陛下亦在宫中。”张济又答。 “大将军有令,只清君侧。”郭汜亦杀红眼:“若王允、吕布,胁迫天子,如之奈何。” 张济却不说破:“先破南宫,再言其他。” “也好。”眼看天光大亮,郭汜这便言道:“你我各攻一门,(玉堂)殿前合兵。” “可。” 城西上林苑。 趁郭汜、樊稠倾巢而出,苑中大营空虚之际。曹操引军奇袭,兵不血刃,占据此地。而后内松外紧。逼问通传号令,又命斥候更换营中衣甲,往来游弋,警备周遭。 “报。”不等清点完辎重粮草,便有斥候来报:“洛阳四门火起,上林军已入城中。” “二宫如何。”曹操遂问。 “北宫今为张济所据,正于李傕等人,攻打南宫。” “南宫尚余多少守军。”曹操又问。 “许有数千之众。”斥候答曰:“城中细作言,先前羽林并虎贲,亦起冲突。皆有死伤。” “必是羽林中郎将,李傕兵乱。”曹操言道:“内外夹攻,南宫恐难保全。” “明公当速决。”夏侯渊劝道。 “妙才莫急。”曹操笑道:“主簿早有妙计。只需依计行事,此行必不会空手而归。” “喏。” 见夏侯渊来看,夏侯惇又进言道:“城门大火,烟柱冲霄,百里可见。料想此时,袁绍已破旋门关。轻车半日可达。若被其争先……” “元让多虑也。”曹操笑道:“袁绍乃我好友。其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实不足为惧。” 夏侯渊疑道:“既‘见利忘命’,今洛阳内乱,四门大开,正是取利之机也。明公,因何无惧?” “小利忘命,大事惜身。”曹操笑道:“今为关东盟主,兹事体大,岂不惜身。” “原来如此。”二人拜服。 言及此处,曹操又叹道:“袁绍出身名门。关东豪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乃『据土人雄(注2)』也。” 言罢,忽听二崤城,号角雄浑。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又不出主簿所料也。” 旌旗蔽日,山门大开。 军门都尉华雄,领王骑五百为先锋。 稍后八校各领精锐,鱼贯下山。入城驰援。 沿途乱军,不敢与敌。望风逃窜。 华雄一马当先,攻入万岁坞。先救王允家小,命人护送上山。又拨马入城,解南宫之危。 便在此时,猛虎孙坚,领麾下千骑,亦由东向西,奔冲入城。 张济等人,眼看败局已定。 不料前方将士高呼:“宫门已破!” “妙极!”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张济一声令下:“诛王吕,清君侧!” “诛王吕,清君侧!” 五校并上林军,蜂拥入宫。 “不杀西凉人!”羽林中郎将李傕,亦奋起反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 奉身以死(修) 见西凉兵马,蜂拥而入。 守备玉堂之秦胡兵,心中惊疑,可想而知。 “不杀西凉人!”李傕趁机脱困。 后退无路,唯有向死而生。洛阳九五雄城。南北长而东西短。若等天光大亮,无处遁形。函园雄兵并关东联军,东西夹攻。败局定矣。 张济、李傕、樊稠、杨定,西凉四将,命悬一线。心中急迫,皆化成一腔杀气。势如疯虎,冲杀在前。 麾下西凉兵,亦激血勇。浑身浴血,攻势如潮。 王允、吕布伴驾左右,未敢轻动。玉堂宫门先破,秦胡兵并西林众,水泄不通。各据殿前石阶,寸步不让。刀枪并举,血肉迸溅。 金戈四起,惨叫不断。 殿中胆小如黄门,早已心惊胆战。董侯亦面色无血。 “陛下,陛下!”便在此时,忽听殿前叫喊。 董侯似曾耳闻,却又不知究竟何人。 “且看何人叫嚣。”王允徐徐睁眼。 “喏。”殿中虎贲,奉命而出。 须臾回报:“禀陛下,乃长信少府,殿前求见。” “莫非是舅父。”董侯一喜:“速入殿相见。” “喏。” “臣,王斌,叩见陛下。”果是王斌。王斌乃王美人兄长。论亲疏,董侯当可信任。 “少府,所为何来?”毕竟为人主,不可徇私。 “禀陛下,臣此来,乃为救社稷,存国祚。”王斌答曰。 “当何所为?”董侯忙问。 “请陛下移驾云台。”王斌答曰。 “不可。”不其侯伏完,急忙劝谏:“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动。若为流失所害,追悔莫及。” 董侯略作思量,又问道:“云台之上,有何玄机。” 王斌答曰:“云台暗藏密道,可通城外。” “竟有此事!”董侯喜出望外。 王允又问:“宫闱隐秘,少府何以知之。” 王斌如实作答:“先前,大将军何进,攻打二宫,火烧云台。时二宫太皇,便经由此密道脱逃。” “原来如此。”董侯心中一暖:“莫非,少府亦是奉命而来。” “正是。”王斌答曰:“惊闻洛阳生变,西凉将起兵乱。太皇先请蓟王太后相救,又六百里告知臣云台密道。” 王允亦释然。必是窦太皇窥破天机,故设此谋。 “事不宜迟。”王斌言道:“请陛下速往云台。”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不敢自断。 “请陛下决断,臣等自当奉命。”王允言道。 ‘如此,且移驾云台。’董侯当机立断。 “喏。”群臣奉命。 如前所说。云台距玉堂,相隔不远。虎贲中郎将王越,领殿中虎贲护送天子并王允等人。吕布统领秦胡兵,抵挡西凉乱军。 “有劳将军。”被王越负在身后,董侯仍不失礼节。 “臣,不敢。”吕布甘之如饴。 虎步龙行,昂然出殿:“吕布在此,挡我者死!” 闻此豪言,一时军心大震。 吕布舞动方天戟,所向披靡,好似杀神。阶下张济等人,咬牙不退。 眼看不敌,张济一声怒喝:“吾侄何在!” “张绣在此。”射虎箭后发先至,破空来袭。 吕布挥戟拨去。 刃矢相击,火星乍起。 “咦?”劲道之大,吕布亦不禁称奇。 只见乱军之中一小将,弓开满月,又射一箭。 二人相距不远,射程更短。射虎箭,入石三分。非铁脊弓不可击发。 “虚弓惊鸟,力发入石”。 不可大意。 吕布抖擞虎威,挥戟迎敌。 便在此时。虎贲中郎将王越,身负董侯,冲下后门。 “天子出奔!”便有人大声疾呼。 正如两军阵前,大旗不动,军心不摇。闻天子出奔,西凉兵士气大振。秦胡兵却难免阵脚自乱。 吕布又与张绣撕斗正酣。 方天戟并九节矛,皆变化多端。张绣年少,久战必败。然三十合内,吕布亦难稳操胜券。 本以为,有机可乘。张济、李傕等人,一拥而上。只需俘获天子,大势定矣。 点点寒光一闪。吻中喉间。 涌血横流,一命呜呼。 剑宗王越,宛如灵猴跃击,刺死一片。 麾下虎贲,皆精于剑击。护佑群臣,且战且走,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乱军之中,险有空隙,可供闪避。更加乱刀劈身,单剑难敌。不时有虎贲,折剑断臂,被砍翻在地。 一路前赴后继,双方死伤无数。终于战至云台。 如此血战,便是剑宗王越,亦力有不支。 “吕布来也!”万幸,吕布击退张绣,引兵杀到。 血光绕身,伏尸一地。 “有劳!”王越逃出杀阵,健步登阶。百官随行,拖后虎贲。 云台高耸,易守难攻。张济领兵多年,焉能不知。情急之下,怒血冲冠:“放箭!” 噗噗噗! 乱箭飞蝗。 百官、虎贲,皆有死伤。 见王越亦中脚踝。吕布怒急:“尔等欲害天子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需撑过今日,一切皆可转圜。张济咬碎钢牙:“放箭!” “保护陛下!”王允领百官,以身挡箭,步步后撤。 不断有朝中命官并虎贲黄门,被乱箭射杀。王允亦身中数箭,却奋然挥剑,死战不退。被伏完、李肃,抢上云台。 “太师无恙否?”董侯强压心头惊惧。 “陛下安否。”王允又问。 “朕,无恙。”董侯答曰。 “老臣,尚可一战。”王允这便安心。 话音未落,王斌已奔出功臣阁:“果有密道。” “陛下速进。”王允急忙进言。 “嗯。”董侯这便动身。王越拔出箭头,草草包扎:“太师先行,某来断后。” “无妨。”王允挣扎起身,目视伏完:“君侯先行。” 伏完摇头:“某随太师。” 百官无一人先走。 俯瞰吕布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王允忽生慨叹:“天下义士,何其多也。” “王允老贼,就擒免死!”张济怒急喝骂。 “西凉匹夫。”王允怒目。 便在此时,忽见阵后骚动。便有一骑,浑身披血,奔冲近前:“关东联军已破八关。猛虎孙坚,正入宫门!” 鏖战双方,皆如晴天霹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 奉身以死(修) 见西凉兵马,蜂拥而入。 守备玉堂之秦胡兵,心中惊疑,可想而知。 “不杀西凉人!”李傕趁机脱困。 后退无路,唯有向死而生。洛阳九五雄城。南北长而东西短。若等天光大亮,无处遁形。函园雄兵并关东联军,东西夹攻。败局定矣。 张济、李傕、樊稠、杨定,西凉四将,命悬一线。心中急迫,皆化成一腔杀气。势如疯虎,冲杀在前。 麾下西凉兵,亦激血勇。浑身浴血,攻势如潮。 王允、吕布伴驾左右,未敢轻动。玉堂宫门先破,秦胡兵并西林众,水泄不通。各据殿前石阶,寸步不让。刀枪并举,血肉迸溅。 金戈四起,惨叫不断。 殿中胆小如黄门,早已心惊胆战。董侯亦面色无血。 “陛下,陛下!”便在此时,忽听殿前叫喊。 董侯似曾耳闻,却又不知究竟何人。 “且看何人叫嚣。”王允徐徐睁眼。 “喏。”殿中虎贲,奉命而出。 须臾回报:“禀陛下,乃长信少府,殿前求见。” “莫非是舅父。”董侯一喜:“速入殿相见。” “喏。” “臣,王斌,叩见陛下。”果是王斌。王斌乃王美人兄长。论亲疏,董侯当可信任。 “少府,所为何来?”毕竟为人主,不可徇私。 “禀陛下,臣此来,乃为救社稷,存国祚。”王斌答曰。 “当何所为?”董侯忙问。 “请陛下移驾云台。”王斌答曰。 “不可。”不其侯伏完,急忙劝谏:“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动。若为流失所害,追悔莫及。” 董侯略作思量,又问道:“云台之上,有何玄机。” 王斌答曰:“云台暗藏密道,可通城外。” “竟有此事!”董侯喜出望外。 王允又问:“宫闱隐秘,少府何以知之。” 王斌如实作答:“先前,大将军何进,攻打二宫,火烧云台。时二宫太皇,便经由此密道脱逃。” “原来如此。”董侯心中一暖:“莫非,少府亦是奉命而来。” “正是。”王斌答曰:“惊闻洛阳生变,西凉将起兵乱。太皇先请蓟王太后相救,又六百里告知臣云台密道。” 王允亦释然。必是窦太皇窥破天机,故设此谋。 “事不宜迟。”王斌言道:“请陛下速往云台。”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不敢自断。 “请陛下决断,臣等自当奉命。”王允言道。 ‘如此,且移驾云台。’董侯当机立断。 “喏。”群臣奉命。 如前所说。云台距玉堂,相隔不远。虎贲中郎将王越,领殿中虎贲护送天子并王允等人。吕布统领秦胡兵,抵挡西凉乱军。 “有劳将军。”被王越负在身后,董侯仍不失礼节。 “臣,不敢。”吕布甘之如饴。 虎步龙行,昂然出殿:“吕布在此,挡我者死!” 闻此豪言,一时军心大震。 吕布舞动方天戟,所向披靡,好似杀神。阶下张济等人,咬牙不退。 眼看不敌,张济一声怒喝:“吾侄何在!” “张绣在此。”射虎箭后发先至,破空来袭。 吕布挥戟拨去。 刃矢相击,火星乍起。 “咦?”劲道之大,吕布亦不禁称奇。 只见乱军之中一小将,弓开满月,又射一箭。 二人相距不远,射程更短。射虎箭,入石三分。非铁脊弓不可击发。 “虚弓惊鸟,力发入石”。 不可大意。 吕布抖擞虎威,挥戟迎敌。 便在此时。虎贲中郎将王越,身负董侯,冲下后门。 “天子出奔!”便有人大声疾呼。 正如两军阵前,大旗不动,军心不摇。闻天子出奔,西凉兵士气大振。秦胡兵却难免阵脚自乱。 吕布又与张绣撕斗正酣。 方天戟并九节矛,皆变化多端。张绣年少,久战必败。然三十合内,吕布亦难稳操胜券。 本以为,有机可乘。张济、李傕等人,一拥而上。只需俘获天子,大势定矣。 点点寒光一闪。吻中喉间。 涌血横流,一命呜呼。 剑宗王越,宛如灵猴跃击,刺死一片。 麾下虎贲,皆精于剑击。护佑群臣,且战且走,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乱军之中,险有空隙,可供闪避。更加乱刀劈身,单剑难敌。不时有虎贲,折剑断臂,被砍翻在地。 一路前赴后继,双方死伤无数。终于战至云台。 如此血战,便是剑宗王越,亦力有不支。 “吕布来也!”万幸,吕布击退张绣,引兵杀到。 血光绕身,伏尸一地。 “有劳!”王越逃出杀阵,健步登阶。百官随行,拖后虎贲。 云台高耸,易守难攻。张济领兵多年,焉能不知。情急之下,怒血冲冠:“放箭!” 噗噗噗! 乱箭飞蝗。 百官、虎贲,皆有死伤。 见王越亦中脚踝。吕布怒急:“尔等欲害天子乎!”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需撑过今日,一切皆可转圜。张济咬碎钢牙:“放箭!” “保护陛下!”王允领百官,以身挡箭,步步后撤。 不断有朝中命官并虎贲黄门,被乱箭射杀。王允亦身中数箭,却奋然挥剑,死战不退。被伏完、李肃,抢上云台。 “太师无恙否?”董侯强压心头惊惧。 “陛下安否。”王允又问。 “朕,无恙。”董侯答曰。 “老臣,尚可一战。”王允这便安心。 话音未落,王斌已奔出功臣阁:“果有密道。” “陛下速进。”王允急忙进言。 “嗯。”董侯这便动身。王越拔出箭头,草草包扎:“太师先行,某来断后。” “无妨。”王允挣扎起身,目视伏完:“君侯先行。” 伏完摇头:“某随太师。” 百官无一人先走。 俯瞰吕布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王允忽生慨叹:“天下义士,何其多也。” “王允老贼,就擒免死!”张济怒急喝骂。 “西凉匹夫。”王允怒目。 便在此时,忽见阵后骚动。便有一骑,浑身披血,奔冲近前:“关东联军已破八关。猛虎孙坚,正入宫门!” 鏖战双方,皆如晴天霹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 不二之选 猛虎已至,群狼不远。 果然鹬蚌相争,得利渔翁。又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洛阳内乱,八关不稳。终被关东所乘。云台上下,双方各自收兵。隔空对峙,不再接战。 张济、李傕等人,面如死灰,战意灰飞。 便在此时,又有飞骑,惊慌来报:“军门都尉华雄,领五百王骑入宫。” 蓟王来矣! 万事休矣—— 遥见焰角王旗,孙坚遂止步于宫门。 万五函园卫,兵分数路入城。一路驱散游骑,张榜安民。机关兵车列队,拼组楯墙障壁,将二十四街,各处路口,悉数封堵。尤其三千板楯神兵,由前西园上军别部司马,今函园助军右校尉赵瑾统帅。横断街心,板楯与“玄龟甲车”机关(螳螂)臂勾连,可谓铜墙铁壁。 散兵游勇,无处遁形。浑身挂满金银珠玉,不义之财,弃刃投降。 蓟国机关之利,何必多言。尤其洛阳内外,大路通天,一马平川。 孙坚所部,自有上军校尉冯芳,前去接济。华雄直入宫门,勒马云台。 环视台上台下,刀枪并举,兵卒密集。 华雄朗声言道:“都尉华雄,奉命解兵。” “解兵!”王骑齐呼。 西凉乱军,顾左右而起骚动。 蓟王虎威。无敢忤逆。 见事不可为,张济一声长叹:“我等遵命!” 言罢,弃兵跪地。 西凉兵,弃甲丢盔,跪倒一片。 吕布亦命麾下弃刀,赶来与华雄相见:“王上今在何处?” “我主仍在国中。”华雄反问:“陛下何在。” 吕布并未说破:“陛下已登云台。” “烦请车骑,登台护驾。”华雄代行王事。 “也好。”吕布不疑有他。 “各部归营,听候发落。”华雄又道。 “喏。”张济等人,稍稍心安。 洛阳二宫周遭,被函园八校,围成水泄不通。后路断绝,插翅难逃。唯北军大营可供驻扎。上林军遂一并前往。 稍后自有黄门宫人,打扫战场,搬运尸骸。话说,自先帝崩后,洛阳屡经兵变,二宫血流不断。黄门见多不怪。 王允、吕布心牵董侯。见大局已定,遂亲下密道,赶往马市胡姬酒肆,与董侯相见。后经覆道,入辅汉大将军府,权且栖身。 孙坚引军入西园,谨防西凉兵变。 待袁绍引大军,驻扎东郭粟市。 战场角逐,遂成政治博弈。 此亦是时局之必然。无论战争,亦或和谈,皆是攫取利益,不二之选。古往今来,莫不如是。无可幸免。 粟市,袁绍大营,中军大帐。 “叔侄相争,蓟王何以裹挟其中。”袁绍惊疑不定。先前还言之凿凿,蓟王恪守臣节,疏不间亲,卑不谋尊,必不会出兵。言犹在耳,函园八校,已截断洛阳二十四街,将南北二宫圈入其中。 “闻乃出蓟王太后之命。”袁遗答曰。 “原来如此。”袁绍叹道:“事已至此,该当如何。” “即来则安。”袁术答曰:“我等亦是奉命出兵。便是蓟王,亦需以礼相待。”言下之意,关东联军乃奉寿春之命,讨伐不臣。叔侄之争,蓟王亲疏有别,自当慎重。 “尚有五万郡兵,上洛途中。粟市粮草足否?”袁绍又问。 袁术笑答:“粟市积粮无数,足可支取。” “六百里上疏陛下(合肥侯)。告知详情。”袁绍言道。 “喏。” 与此同时。北军大营,一片唉声叹气。 大帐之中。张济、李傕、樊稠、杨定,西凉四将,枯坐无言。 小将张绣,起身问道:“敢问叔父,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张济动了动嘴角,沉声言道:“蓟王自有决断,我等又能如何。” “坐以待毙,非(大)丈夫所为。”声出帐外。 掀帘入内,正是史侯当面。 张济等人,急忙起身相迎:“拜见王上。” “诸将免礼。”史侯笑容不减,自居大位。 张济疑道:“王上何以,轻身至此。” 史侯答非所问:“营门大开,无人戍守。便是三岁孩童,亦通行无阻。何况朕乎。”言下之意,士气低落,全无皆备。若此时被人所乘,帐中将校,俱死矣。 张济面露愧色。急令张绣出帐,整备营事。 史侯言道:“不瞒诸位,朕与叔父,早有盟约。待洛阳事罢,共分天下。或据大河,或分长江。先前,朕命卫将军火烧城门,便为明示关东联军。” “原来如此。”张济忙问:“如此说来,猛虎孙坚,并非强敌,反是盟友。” “然也。”史侯叹道:“可惜蓟王终归是蓟王。”此言半真半假。叔侄暗中结盟是真,然毕竟密谋,合肥侯是否明示关东群雄,尚未可知。 张济此时,已无从分辨:“蓟王义胆忠肝,大汉一藩。传檄天下,无敢忤逆。” 史侯轻轻颔首:“若能速战速决,逼二弟禅位,归国就藩。料想,蓟王亦无有此举。”言语间,略带责备。一夜攻伐,不分胜负。待天光大亮,为时已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济抱拳问道:“敢问王上,如何补全?” “袁绍乃经旋门入关。八关余七,尚有守军八万余。”史侯问道:“尤其京东三关都尉,诸位可有往来。” “我等皆有来往。”张济答曰。 “关东,联军十万,更加西凉兵乱。恐延祸上身,三关都尉,必寝食难安。宜当收归己用,为朕助力。”史侯言道。 张济亦醒悟:“喏。” “营中兵甲几何?”史侯又问。 “不足三千。”张济又答。 “三千足矣。”史侯言道:“编为奇兵,以备后效。” “喏”张济无有不应。 上林苑,大营。 曹操闻讯出帐,见来者正是主簿荀彧,不由大喜。 迎入大帐,秘问详情:“主簿何以料定,蓟王行事乎?” 荀彧答曰:“卑下,非料蓟王,乃料时局也。” “西凉兵乱无果,今四方兵马齐聚,洛阳时局,又当如何。”曹操求问。 “敢问明公,陛下今何在?”荀彧不答反问。 “闻已遣出宫外。”曹操答曰。 荀彧一声长叹:“果然如此。” 曹操心中一动:“主簿,此言何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 三家解兵(修) “明公毋需多虑。”荀彧一语带过:“稳守上林,以观时局。卑下,自有计较。” “也好。”荀彧锦囊,竟能料定蓟王出兵,曹操自当言听计从。 西郭大将军府,霞楼。 功亏一篑,董重心中挫败,可想而知。 十二城门余烬未熄。洛阳四门洞开。然函园八校,兵车障道。将南北二宫隔离。北军大营,亦在其中。营中情形如何,董重自也无从得知。 先前,“悉诛凉州人”之声,不绝于道。今凉州诸将,奉董重之命,兴兵清君侧。若王允、吕布未死,大将军危矣。 “情势如何?”见心腹登楼,董重忙问。 “卫将军等兵围云台,尚未能攻取,华雄引王骑至矣。如今陛下并王允、吕布等人,皆潜行出宫,不知下落。袁绍引兵据东郭粟市。猛虎孙坚立营西园。卫将军……” “张济如何?”董重追问。 “卫将军等人,悉数解兵,自囚北军营内。”心腹不敢隐瞒。 “吾命休矣。”董重天旋地转,颓然坐地。 “大将军切莫丧气。”便有幕僚劝道:“蓟王既为‘三家解兵’。必不会偏颇,有失公允。” “先生所言极是。”董重幡然醒悟,又忽然一愣:“何来三家?” 不料情急失语。幕僚灵机一动:“大将军、‘三赟臣’、并关东群雄,此三家也。” “原来如此。”董重不疑有他。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蓟王终归亲疏有别。洛阳之事,众说纷纭。各有道理。若非三赟臣逼迫太甚,又至二公冤死狱中。西凉诸将,岂能兴兵清君侧。 更何况,二宫太皇便在蓟王宫中。且董重素与蓟王交厚。料想,必不会杀害。 心念至此,董重稍得心安:“事已至此,当如何转圜。” 幕僚小心答曰:“诸事未明,静观其变。” “也罢。”董重亦束手无策。 西凉兵乱,牵扯甚广。且攻打禁中,兵谏天子,若论其罪,当夷三族。兹事体大,众人不敢擅断。先令各自解兵归营,再交蓟王定夺。 蓟王远在北国,尚未动身。先命閣下主记蒋干,并太傅杨彪,及三公九卿,宗室诸刘作陪。车入各营,询问详情。 本以为乃大将军董重并太师王允,权臣内斗,才被关东有机可乘。不料细问之下,张济等人竟言,乃奉史侯之命,行兵谏。(迫)使董侯禅位。 再入粟市,问袁绍。 袁绍取合肥侯敕令示之。辩称,君命难违。 看似关东并关西,地域之争。岂料,竟有前后三位帝王,裹挟其中。 蒋干不敢怠慢。逐条陈列,如实上报。且看蓟王如何定夺。 不等六百里送至北宫瑞麟阁。洛阳朝野,已议论纷纷。 蒋干入营时,太傅杨彪,并三公九卿俱在。一传十,十传百。各执一词,皆为人所知。 大将军董重,与西凉诸将,并非一丘之貉。西凉诸将,假大将军之名,实为兵谏天子,禅位与史侯。只因董侯乃贼臣所立,来路不正,大位不稳。不足以续国祚,延社稷。 满城哗然。饶是大将军本人,亦目瞪口呆。 看似荒唐,一派胡言。然细思极恐。若非史侯继位,封赏有功,大赦天下。西凉诸将,如何幸免。料想,事成之后,必为董重所弃。大将军行卸磨杀驴。既得偿所愿,又除后患。可谓一石二鸟。 不料“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西凉诸将,早寻着下家,留好后路。只需事成,必反杀董重,迎史侯重登帝位。 叔侄之争,背后多端算计,阴谋诡计。若非蓟王及时出手,解三家之兵。无论孰胜孰负,恐再难大白于天下。 为争帝位,无所不用其极。不惜同室操戈,殃及无辜。对叔侄二人,天下厌恶之心,可想而知。便是无数今汉忠臣,亦难免意冷心灰。 一言蔽之。恶劣之至,丑陋之极。 难怪。桓灵以来,心有洁癖之处士,宁愿远遁山林,空老林泉,亦不愿污染,此生清白之身。 回看鞠城兵乱,南阳大水。再观今日之恶犬相争,叔侄二人,不分伯仲。 天时地利,荡然无存。时至今日,所剩无几之二百年人望所积,亦消耗殆尽。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大汉耿烈之风,雄浑之气,明示万里,否极泰来。岂容尔等鼠辈,蝇营狗苟,狗苟蝇营。 稍后。蓟王欲易县为京,立麟子为帝,甚嚣尘上。 东郭马市,胡姬酒肆。 长信少府王斌,如约而至。 推门视之。房内一人,正负手而立。 闻声回身。清秀通雅,君子之风。 然王斌绞尽脑汁,亦不知“故人”何来。 “豫州主簿荀彧,拜见少府。” 王斌恍如隔世:“可是守宫令?”守宫令,官名。今汉置,属少府,掌管御用文具、尚书台财物、封泥等。秩六百石。有丞一人。灵帝曾以其监修渠道。原任用士人,桓帝时,亦曾以小黄门充任。 荀彧初举孝廉,任守宫令。后弃官归乡,投入曹操麾下。二人乃是旧识。 “一别多年,少府无恙否?”荀彧笑道。 王斌慨叹:“如文若所见,悲喜自知,苦乐参半。” “请入席一叙。” “请。”彼时王美人尚未母凭子贵。王斌亦是刀笔小吏。时过境迁,旧友相见,如何能不令人慨叹。 宾主落座,先满饮此杯。 王斌落杯相问:“文若,所为何来?” “乃为天下兴亡而来。”荀彧如实作答。 王斌轻轻颔首:“莫非,乃代主相约。” “然也。” “曹兖州,何所言?”王斌不置可否。 不料荀彧振聋发聩:“明公欲奉天子,诏讨不臣。” 骤闻此豪言壮语。王斌略有失神。 须臾,这才正色相问:“曹兖州,不过一州之地,数万兵丁。然洛阳周遭,陈兵二十万余。敢问文若,如何奉天子。又如何,讨不臣。” “洛阳困守八关,已成四战之地。内忧外患,气数将尽。”荀彧言道:“明公欲迎陛下,入兖州,定立新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 周郑交恶(修) “入兖州,立新都。”下意识,轻声复述。王斌表情,可想而知。迁都二字,兹事体大。身为天子,岂能弃社稷宗庙于不顾,远走他乡。 王斌神情变化,荀彧历历在目:“如少府所知。洛阳周遭,群雄窥伺。关东皆奉合肥侯为主。袁绍等人此来,为求正统,必迫陛下禅位,乃其一也。西凉将校,张济、李傕等,为求自保转投弘农王门下,再难为陛下所用,乃其二也。今关东、关西,共据八关,二十万兵卒,各为其主,陛下已成孤家寡人,乃其三也。” 言下之意。洛阳时局,乃“叔侄之争裹挟东西交恶”。关东、关西,积怨已久。八关守军,关东关西,各占一半。多方拉拢之下,必投张济或袁绍。却无人,心向董侯。 洛阳时局崩坏,可比春秋时,“周郑交恶(注1)”。 见王斌无语沉思,荀彧又道:“两相疾恶,一线命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王斌又问:“蓟王既已出兵,又岂坐视叔侄之争,危及国祚。” 荀彧不答反问:“闻蓟王兴五帝之学。命儒宗郑公等,编纂《大百科全书》。少府可知,‘百科’二字,何所出?” “乃百家之设也。”王斌焉能不知:“孟子曰:‘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距(拒)。’便是此意。” “然也。”荀彧欣然点头,乎话锋一转:“孟子亦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蓟王立大儒学,焉能不知轻重。” 只需于民有利,与国有益。何人为帝,无足轻重。 叔侄二人,裹挟关东、关西,二十万大军。为救洛阳百姓,续大汉社稷。二人若能相安无事,蓟王亦乐见其成。 更有甚者。荀彧又道:“河北‘易县为京’,蓟王扶立麟子阿斗为帝之风传,‘甚嚣,且尘上矣’。”若叔侄之争,难以善终。蓟王索性另起炉灶。扶立幼帝,亦是今汉惯例。 不得不说。荀彧,才智高绝,慧眼独具。 王斌却心烦意乱,无从决断:“文若所言,不无道理。然何去何从,又岂是我等臣下,能够决断。” 王斌此言,荀彧亦不例外:“何不告知太师并车骑将军当面。” “也好。”王斌咬牙应下。罢筵,遂车入函园,直抵二崤城,瑶光殿。 董侯高居主位。王允、吕布等,一众文武,分列左右。虽不比玉堂殿,制非常模。却也颇具气度。 王斌趋步入殿。将席间荀彧之言,娓娓道来。 引百官深思。 少顷。见无人发声,董侯遂问:“太师以为如何?” “曹孟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焉知忠于汉室,非贼臣乎。”王允答曰。毕竟人心难测。若是下一个董卓,又当如何。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悔不及也。 不其侯伏完奏曰:“曹孟德亦出关东,素与二袁交厚。且俸合肥侯为主久矣。焉知其中无诈。不可不防。” 董侯轻轻颔首:“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 “陛下明见。”百官下拜。 “曹兖州,今何在。”董侯又问。 “驻于上林苑。”王斌答曰。 “竟是上林。”不仅董侯,殿中百官,皆大吃一惊。换言之,趁上林军倾巢而出,疏于防备之际。曹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上林。将营中粮草辎重,悉数据为己有。如此,即便不依赖袁绍所据粟市粮仓,亦足可自养。 粟市在东,上林位西。相隔洛阳九五雄城。看似左右呼应,互为犄角。实则自成一军,若即若离。曹孟德,果有二心。 “烦劳少府,多与曹兖州交通。”董侯言道。 “臣,遵命。” 先前,大将军何进攻打二宫,火烧云台。二宫太皇便曾迁入瑶光殿栖身。今史侯变董侯,太皇远赴北国。瑶光殿内文武百官,亦多有不同。今汉江河日下,更显时日无多。 十里函园,悬楼九坂。朝中百官,多已迁居。余下暂居官堡,蓟国邸。王允、吕布,家小皆得以保全。亦是不幸之幸。 吊桥飞架,九堡横连。出瑶光殿,无需下山,便可抵官堡。 吕布为左中郎将时,便曾守卫瑶光殿。时与女扮男装之安素相识,引出无数后事。城中草木,记忆犹新。 二人弃车步行。 王允问道:“王斌之言,奉先以为如何。” “太师既问。布,自当实言。”吕布答曰:“张济等人,既暗投史侯。大将军董重,已不足为虑。不日,洛阳八关之内,当聚拢兵卒二十万。其中东西各半。京西四关,心向关东。京东三关,心向史侯。却无人奉天子。所谓二虎相争,必有死伤。叔侄二人,断难善终。毕竟汉室之争。便是蓟王,亦不便裹挟其中。兵祸一起,恐难收拾。无论孰胜孰败,为承大统,必逼天子禅位。” “蓟王又当如何?”王允不置可否。 “蓟王许如风闻,易县为京。立阿斗于甘泉宫。”吕布如实相告。 “天子亦被(蓟王)弃也。”王允一声长叹。 “太师当知,天子乃董卓所立。”见四下无人,吕布遂密语相问:“闻太师先前,欲行拨乱反正。故遣使张种抚慰山东时,首选蓟国。不知然否。” “然也。”王允亦不隐瞒:“蓟王回书,擅言废立,取祸之道。老夫这便作罢。” “料想,蓟王必有计较。”吕布并未说破。平心而论,扶立何人登基,于蓟王别无不同。正因对史侯、董侯,并无特殊观感,亦无私情可言。于是只需于家国天下,皆有利。何人为帝,蓟王实不在意。董卓废立,既成事实。蓟王不愿,再兴事端。今董侯帝位难保,蓟王亦不会,大动干戈。 诚然,此皆是吕布心思。究竟蓟王何所想,旁人皆不得而知。 思前想后。王允忽驻足:“曹孟德,或可一用。” 吕布一愣:“太师何意?” 此时,王允已有定计:“迁都可行。” “太师何出此言。”王允心思百变,吕布猝不及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 决裂诸侯(修) “奉先且说,若曹孟德奉天子,入兖州。关东群雄,又当如何。”王允语惊梦中人。 吕布脱口而出:“群雄决裂,联盟瓦解。” “二袁乃合肥侯外戚,必不肯息事宁人。曹孟德既有匡扶汉室之心,亦难与二袁轻言苟且。且迁入兖州,距四方将军更近。诸如青州牧刘岱、徐州牧陶谦、扬州牧刘繇、便是荆州牧刘表,亦可经豫州牧黄琬,与兖州勾连。如此,合纵连横之势,成矣。”关东,毕竟心腹。汉家天子,四海之地,焉为他人窃据。“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离间计。”吕布一语中的。 王允闻之慨叹:“如荀彧所言,困守洛阳,为人鱼肉。不如逃出牢笼,龙游大海。” 言及此处。吕布抱拳相问:“敢问太师,先前遣使蓟国,欲行拨乱反正。今何以,力保(董侯)不失?” “老夫之心,可比蓟王。”王允答曰。 吕布似有所悟。 是夜,王允秘传不其侯伏完等,一众同党,入邸相商。 不其侯伏完言道:“迁都避祸,似无不可。” 司隶校尉李肃问道:“天子仪仗,宫中用度,黄门采女,百官家小,又当如何。” 尚书令桓典答曰:“闻曹兖州欲迁州治往甄城,近大河之利。麾下盖海舰队,足可接应。” “(盖海舰队)亦可经阳渠水道,泊入阳港。我等自行下山,舟行入兖。”吕布言道。 “天子器物,又当如何。”李肃仍有疑虑。 “无妨。”王允答曰:“只需陛下携百官同往。余下身外之物,皆不知为虑。” 伏完答曰:“今季献费,钱钞各半。董卓盗铸小钱,亦清点完毕,交由钱堡赀库,重铸四出五铢。笔笔皆有书录。只需携天子玉玺,无论何地,皆可支取。” “董重亦可同往。”李肃忽道。 众人心领神会。永乐积财,皆在其手。不可便宜他人,自当一并带走。如今董重,朋党四散,众叛亲离。惶惶不可终日。恐被乱军杀之,以泄私愤。 举家出逃,感激涕零。 众人这便定计。 仍由少府王斌,联络荀彧。 稍后,荀彧车入上林,告知曹操。 “奉天子以令不臣”,荀彧、程立等人,早有共识。 曹操大喜:“不料果真事成矣。” 然神情之间,似颇有疑虑。毕竟,二袁各据左右,淮泗诸王,莫测心机。兵微将寡,四面树敌。长远虽可得巨利,然时下却四伏危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曹操言袁绍,“小利亡命,大事惜身”。轮到自己,亦难免心生疑虑。 荀彧见状,遂劝曰:“昔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明公虽御难于外,然心无不在汉室。此乃明公‘医天下’之素志也。今銮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袁绍、袁术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及也。” “闻主簿之言,操,茅塞顿开。”曹操涣然冰释,再无心结。 这便依计行事。先征兖州入京船舶,阳港待命。又密令盖海舰队,转入洛水,以为接应。 只需王允、吕布,携百官,护天子下山。便可顺流而下,直达兖州。 事不宜迟,久必外泄。 然劳师动众,必有缘由。于是乎。三月上巳,祓除畔浴。“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洁”,正当其用。 时天子出游,百官伴驾。只需舟出阳港。顺下洛水,与盖海舰队汇合。大事成矣。 既已定计。王允,心无旁骛,从容自若。与殿中百官,唉声叹气,满面愁容,大相径庭。閣下主记蒋干,出入各营。书录不尽,各执一词。趁蓟王尚未动身之良机。张济、袁绍,暗中笼络朝野上下,八关守军。 虽被禁锢北军大营,不得轻离。却仍有史门暗中往来,史侯幕后坐镇。更加淮泗郡兵,先后入关。充填粟市大营。关东联军,已有十万之巨。 西凉将校,焉能无惧。与其被各个击破,不若共御强敌。于是双方一拍即合。西凉兵卒,纷纷投入张济帐下。随张济、李傕等人,高举拨乱反正之讨逆大旗。甘为史侯所驱。 京中势力,泾渭分明,各有依归。 亦如荀彧,先前所言。董侯,渐为人所弃。 陇右张济,关东袁绍,双方势均力敌,遂暗中和谈,欲赶在蓟王抵京前,达成默契。如此,即便蓟王上洛。张济、袁绍,二人联手,手握二十万大军,蓟王亦难有作为。 “互相妥协,各取所需”,便是所谓盟约的真谛。 至于煞有介事,日日早朝不缀,今汉朝廷。双方已全然无顾及。 冢中枯骨,早晚必擒。 何必急于一时,又何须在意。 蓟王宫,灵辉殿。 为商讨洛阳时局,蓟王专开朝会。 比二千石及以上,悉数与会。 先由中书令赵娥,将洛阳时局,当殿剖析。 待一众肱股重臣皆领会。蓟王遂开言路。 “叔侄之争,延祸无穷。”王傅黄忠,抱拳请命:“今汉气数已尽,主公宜当速决。” “臣等,附议。”殿内重臣,尤其武臣,齐声附和。 平时少有言语,二弟关羽,亦进言道:“三兴汉室,当仁不让。” “炎汉帝位,大哥坐得!”见二哥开口,张飞如何能沉住气。 “校尉慎言。”王傅言道:“君前臣名,不可徇私。” 张飞遂持芴而跽:“主公乃汉室宗亲,天家血嗣。宜当,继光武而三兴。上应天命,下从众望。” 四弟太史慈,五弟黄叙,亦先后进言。 二位国相,虽未置一语。然表情已说明一切。刘备四友,自幼相伴。心中所思所想,何必多言。 话说,叔侄二人,倒行逆施。惹天下不齿,海内唾弃。如何还能为,天下表率。 蓟王不置可否,又看万石国老。 “郑公以为如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 时机未至 “回禀主公,老臣窃以为,时机未至也。”郑玄持芴奏对。 蓟王亦不置可否:“公且言之。” “喏。”待殿中群臣噤声,郑玄这才娓娓道来:“先帝崩于沙丘,诏命‘兄终弟及,父死子继’。故主公立合肥侯为帝。阿阁兵乱,宗室死伤。时(窦)太后废之。主公又立史侯为帝。史侯水淹南阳,百万流离。为贼臣董卓所废。时主公上表,奉献如旧。今,天子无过,何言轻废。” 儒宗所言,乃是礼法的承续。论证董侯的天子身份乃其一。毕竟虽是董卓所立,然却秉承法度,仪轨如旧。且蓟王上表奉献,亦认可天子之位。凉州武臣起兵,号为“清君侧”,明为大将军董重发起,为诛王吕、吕布二人。实则乃前后二废帝,欲逼天子禅位,图谋复辟。且与史侯急于亲政迥异。董侯年少,远未及元服。朝政先为董卓,后为王允总领。故为政得失,皆与天子无关。董卓乱政而亡,人亡政息。王允拨乱反正,人存政举。然即便如此,亦未能平衡各方。乃至西凉武臣,人心惶惶;八关守卫,军心不稳。皆是王允,治政之失。 俗语曰,“冤有头,债有主”。董卓、王允之失,与天子何干? 蓟王又问恩师:“卢公,以为如何?” 卢少保,持芴奏对:“昔‘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桐宫。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馀,故霍光废之’。如上庠令所言,天子年幼,尚未元服。朝政得失,非天子之过。” 关键一点,天子未亲政。此时,还是少帝。 就朝政架构而言。王允总朝政,才是“话事人”。且“三公以灾异策免”。天灾,上帝示警。皆由三公抵罪。又岂怪君王。 待卢少保就坐,蓟王三问:“子远有何高见。” 许攸持芴而跽:“禀主公。《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兄弟虽在家中争斗,却能一致抵御外侮)。’叔侄之亲,虽不如手足,然亦不出门墙。洛阳八关之内,陈兵二十万余。关东群雄、关西诸将,各有依归,尚无定论。若闻我主,另起废立。叔侄二人,必合力对应矣。故臣窃以为,宜当缓行。” 二弟关羽言道:“二十万乱臣贼子,我辈视如草芥。” “校尉所言是极。”许攸笑答:“所虑非贼臣不灭,只恐延祸百姓,动荡神器。” 见二弟无言。蓟王遂问政贾诩。 “文和,何所言?” 贾诩奏对:“今汉气数已尽,更加皇位跌荡(跌宕),神器数易其主。故洛阳天子,早为天下所轻。尤其关东群雄并淮泗诸王。不奉洛阳,转投寿春。割据半壁江山之心,昭然若揭。更加前后两汉四百年,‘汉室三分,豪强七分’。兼并垄断,无所不用其极。乃至江河上下,宗贼遍地。乱臣贼子畏我主,犹如惧猛虎也。故如子远所言,主公稍有异动,天下鼠辈,譬如惊弓之鸟,必合纵应对。为今之计,当居拥大义,传檄天下,命二废帝,各自罢兵。待除洛阳之祸,再论天子得失为宜。” 一言蔽之,时机未至。 “诸位,以为如何?”蓟王问计群臣。 “臣等,附议。”幕府封国,文臣齐声。 蓟王轻轻颔首:“先帝临终托孤,扶立幼主,匡正社稷。洛阳兵变,神器震动,孤亦难辞其咎。上表朝堂,请弘农王并合肥侯,各自罢兵。二宫屡遭损毁,宜当整修。瑶光殿权且安身。若天子不辞远劳,可入蓟国暂居。”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尤其闻不辞远劳,暂居蓟国。许攸等人,眼中精光一闪。 稍后,西宫增城二重殿。 二宫太皇,并甘夫人,帘内齐聚。 “王太后遣人传语,蓟王不欲另立。”窦太皇言道。 董太皇轻瞥甘夫人:“董卓、王允相争,天子无辜。” 甘夫人并无意外,转而问道:“闻天子危难,求救王太后当面,乃何人为之?” “正是朕。”出人意料,竟是董太皇。而非窦太皇。 甘夫人言道:“毕竟太皇,亲手养大。” 董太皇答曰:“夫人勿怪。二百年至矣。今汉气数将尽。三兴汉室,必是蓟王。待甘泉宫成,麟子阿斗,可称帝矣。朕当诏告天下,命董侯禅位让贤。然,大汉帝位,断不可被他人染指。” 窦太皇一语中的:“灵思皇后已死。” 甘夫人与史侯,再无瓜葛。 话说,闻何后葬身火海,史侯虽登台祭拜。却无悲痛可言。终归自幼离宫,与何氏不亲。 “王上,必不会轻言废立。”甘夫人语出惊人。 “何以知之。”董太皇忙问。 “王上志在七海。开疆辟土,雄心不减。闻三百子嗣,皆分封海外,为三百郡国。大汉亦不过百余(顺帝永和时计有105郡国,献帝建安时增至137)。三百郡国,可比大汉十三州矣。天帝有五,故天子亦有五。‘苍(帝)曰灵威仰,赤(帝)曰赤熛怒,黄(帝)曰含枢纽,白(帝)曰白招拒,黑(帝)曰叶光纪。’”甘夫人号神智夫人,知行一日千里:“汉帝乃赤帝子。秦帝乃白帝子。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终天下乱世。天下又岂止于,大汉十三州。故,妾以为,五(天)子,皆为蓟王血嗣。” 窦太皇心领神会:“蓟王嫡长子封、麟子阿斗……秦后鲁琪拉尚未孕身,故,尚有三子,不知所出。” “尚余二子。”董太皇脱口而出,又急补语:“窦妃所生,可为北帝乎?” 窦太皇笑道:“没鹿回部,虽雄踞漠北。然另有高车,雄霸漠南。另有乌桓妃等,皆有子嗣,更加蓟国居北。蓟王嫡长子封,当为北帝。” 董太皇忽笑:“此事,言之尚早。蓟王何所思,我等妇人,焉能尽知。若五天子,皆种出蓟王。蓟王号东父,岂非天意乎?” 甘夫人欣然一笑:“太皇,言之有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 谁主浮沉(修) 洛阳西郭,大将军府。 如前所言。张济等人,为求活命,自揭老底。与董重划清界限。大将军,树倒猢狲散。唯有闭门谢客,惶惶不可终日。 门可罗雀,车马渐稀。 不料今日,竟有贵客登门。 闻不其侯亲至。董重大喜之下,开迎客中门。 宾主落座。不其侯传语敕命:“上巳将至,陛下泛舟于东流水上。百官伴驾同行,又岂少大将军。” “陛下圣恩,臣……”董重垂泪下拜,感激涕零。 不其侯伏完,宽慰道:“大将军,切莫过于伤怀。陛下言,时宗亲诸刘齐聚。大将军当携家小同往。” 言罢,目视董重。眼中别有深意。 “臣,遵命。”董重心领神会。知其必为人所害。陛下全护之意,何必多言。 北军大营。 黄门令左丰,亲来宣诏。 张济今已拜廷尉。位列九卿,上巳假节,焉能不伴君左右。 待左丰出营。张济徐徐收拢笑意。 张绣问道:“叔父何意?” “托病不去。”张济答曰:“今各为其主,岂能再听命于董侯。” 言罢,又冷笑:“大难临头,犹不自知。董侯,孩童心性,倒也罢了。王允、吕布,竟也侍奉如故。何其不智也。” “閣下主记蒋干,已将各方详情,悉报蓟王。料想,不日当有定论。”张绣言道。 “蓟王恪守臣节。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帝王家事,人臣大忌。何况,我等听命于史侯,有何所惧?”张绣所患,张济心知肚明。 “史侯不过弘农王,合肥侯亦无大义。二人皆为废帝。蓟王何惧?”张绣一语中的。 “毕竟,废帝诏书存疑乃其一。贼臣无道乃其二。故叔侄二人,皆有情由。且看我等,信与不信,俸不俸主。”张济亦有长进:“终归,于我有利。” “叔父所言,非人臣为也。”张绣直言。 “乱世将至,群雄逐鹿。谁为臣主,未可知也。”张济掷地有声。 “……”张绣一时无言。许,这便是所谓“人心思乱”。 东郭粟市,袁绍大营。 “董侯上巳出游,可有所谋?”袁绍得报,心生疑窦。 袁术笑答:“纵天下之大,董侯又何去何从。” “莫非欲暗度陈仓,出奔蓟国。”袁遗言道。 “蓟王欲立麟子为帝,天下皆知。”袁术笑叹:“昔‘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众皆以为,种出蓟王矣。” 袁绍却道:“然却是先帝嫡子。”正如高祖之所出。 袁遗不无疑虑:“蓟国大汉一藩,兵强士附,若迎大驾,即宫易都,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蓟王必无此意。”帐下谋士郭图,起身进言道:“『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英雄并起,各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蓟王一代雄主,焉肯轻易屈膝。何况亲疏有别,扶董侯,不如立阿斗。故卑下窃以为,蓟王必不会画蛇添足,恭迎汉帝。” 袁绍欣然点头:“公则所言极是。然董侯此举,亦不可不防。” 袁术遂道:“董侯暂居瑶光殿。泛舟出游,毕经阳渠,顺下洛水。可命孟德,遣斗舰一只足矣。” “不可大意。”袁绍言道:“传命孙文台,亦出斗舰一只,与孟德上下截击。” “喏。” 袁绍又叮嘱道:“毕竟天子,不可逼迫太甚。更不可舟入函园,失礼玄德在先。” “遵命。”心腹自去。 稍后,袁绍又问:“张济言,史侯称帝,我主称皇。可效‘孝仁皇’,享天子仪制。称制寿春,置‘淮南尹’。诸位以为如何。” “建宁元年,窦太后诏,追遵(灵帝)皇祖淑为孝元皇,夫人夏氏曰孝元后,陵曰敦陵,庙曰靖庙;皇考刘苌为孝仁皇,夫人董氏为慎园贵人,陵曰慎陵,庙曰奂庙。皆置令、丞,使司徒持节之河间奉策书、玺绶,祠以太守,常以岁时,遣中常侍持节之河间奉祠。”袁遗为众人解惑:“故史侯之意,乃让我主,承孝元皇之嗣。” 袁术摇头:“诸如‘孝元皇’、‘孝仁皇’,皆是薨后追遵。我主春秋鼎盛,何言尊号?” 袁遗答曰:“承其嗣也,故可称‘皇’。至于尊号,自当薨后追之。”言下之意,乃继承皇祖刘淑、皇考刘苌之皇位。如此顺下,合肥侯足可称“皇”。待死后,再追尊为“孝某皇”。 如灵帝。在位时,并无“孝灵皇帝”之称号。只称天子或陛下。 “卑下窃以为,亦不无可。”谋士郭图再进良言:“与主公(合肥侯)比同。史侯或可称帝,不可称皇。”言下之意,将“皇帝”二字拆分,各取其一。 “如此,甚好。”袁绍欣然点头。皇帝二分,各取其一,别无尊卑。假以时日,若分胜负,一人禅位,帝皇合一。 这便命郭图,车驾入城,往北军大营说之。 张济遂传语史侯。 史侯答曰:可。 当承“灵帝”之嗣,省“皇”,称“帝”。 名号乃其次。达成默契,罢黜董侯,共分天下。才是重中之重。董侯本勃海王。罢黜天子大位,仍可次居王位。只需交出天子玺印,诏告天下,告庙列祖。而后封赏有功,大赦天下。则木已成舟,板上钉钉。大事成矣。 只需回归正朔。蓟王必“奉献如旧”。不生二心。 史侯、合肥侯,皆如,此想。 上林苑,曹操大营。 “袁绍命孙坚,携飞云,截断下游。该当如何?”曹操亦有心忧。眼看万事俱备,不料变生肘腋。 “孙坚立营西园,毗邻北宫。”荀彧斟酌言道:“可使一计,令其鞭长莫及。” “计将安出?”曹操遂问。 荀彧言道:“天子出游,天光未亮。料想,北宫后妃公主,皆车驾入园,同船随往。趁北宫空虚,何不……” “纵火焚宫。”曹操焉能不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 半城烟火 “然也。”荀彧言道:“见火起,孙坚必率军营救,无暇他顾。” “可行。”曹操这便定计。 蓟王上表。求请史侯并合肥侯,二家罢兵。 言辞恳切,并无僭越。然字挟风霜,如雷如霆。双方心照不宣。急忙敲定细节,草签盟约。以求蓟王领大军上洛前,生米煮成熟饭。 如此,蓟王亦无话可说。 双方先分“皇”、“帝”名号。再分大汉山河。 比起虚名,天下十三州之利大。双方唇枪舌剑,寸土必争。 合肥侯欲以大河为界。史侯则欲分割长江。江河所夹,正是关东大地。可想而知,合肥侯必不肯退让。 谈判随之陷入胶着。 不知不觉,上巳节至。 不等天明,赤楼帛兰船华云号,满载公主妃嫔,自濯龙园顺下阳渠,驶入函园,泊于阳港。 华云号出发不久,北宫忽见火起。一时滚滚浓烟,笼罩半城。 孙坚急令麾下,汲水救火。 话说先帝时,掖庭令毕岚,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后大将军何进火烧永乐、云台,又有西园大火,广厦千栋,皆成废墟。故为董卓盗铸小钱时,毕岚引濯龙园水,于南北二宫,建多座天车,架飞渠灭火。凡有火起,接通飞渠,清水便可自檐浇下,扑灭烈火。 北宫黄门,操持灭火机关。孙坚率江东健儿,继力汲水。上下联动,待扑灭过半火点,已天光大亮。余下宫殿,烈火熊熊。热浪席卷,救之不及。 “阿父,此火可疑。”长子孙策,烟熏火燎,近前来报。 “何以见得。”孙坚目光如炬。 “多处火起,救之不及。”孙策恨声道:“若是寻常灾异,必先有一处火起。而后风助火势,飞火蔓延,延烧一片。此火,却四面燃起,且周遭多置发烟之物,必是人为。” “我儿言之有理。料想,必是内奸所为。”孙坚转而又问:“然,此时纵火,所为何来。” 父子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赤楼帛兰船华云号,已顺下洛水。与曹孟德盖海斗舰汇合,入大河航道。 东郭粟市,袁绍大营。 “报——”便有斥候来报:“曹兖州盖海舰队,不知所踪。” “哦?”累日来,与张济勾心斗角,言语交锋,颇费心神。袁绍一时竟未能警醒。 “先前泊于何处。”袁术忙问。 “富平津。”斥候答曰。 袁绍亦生警惕:“速往上林,一探究竟。” “喏。” 不多时,探马回报:“上林军营,四门紧闭,无人响应。” “不好。”袁遗顿足道:“曹阿瞒,必有所谋!” “来人。”袁绍一声令下。 “卑下在。”便有心腹家将入帐。 “速领百人,携我将令,入上林大营。” “遵命。” 百骑出营,直奔上林。破门而入,人去营空。 袁绍得报,一时浑身恶寒。 袁术更面色铁青。曹操悄无声息,拔营而走。弃盟众好友于不顾,所图必大。 袁遗忽惊醒:“天子何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华云号!”袁绍如何还能不醒悟。急火攻心,两眼一黑。浑身紧绷,不露痕迹。待熬过晕眩,脱口而出:“孙文台何在。” “报,昨夜北宫火起,孙破虏一夜未眠。” “好一个曹孟德。”袁绍怒极反笑:“只怕天子百官,汉室宗亲,已赴兖州矣。” “奉天子以令不臣。”袁遗字字诛心。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袁术咬牙道。 “速退。”袁绍当机立断。 “何其急也。”袁术疑问。 “天子出奔,洛阳已成废都。蓟王再无掣肘,毕兴兵问罪。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袁绍反问:“莫非坐视八关望风而降,我等皆为鱼肉。” “天下又如何。” “孟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奉天子于兖州,与我等决裂。如刘岱、刘繇、刘表、陶谦等,四州必听命行事。玄德之河北,亦不与为敌。十万大军,孤悬洛阳,寿春空虚,无兵可守。若群起来攻,陛下罢黜。我等俱死矣。”袁绍字字锥心。 一夜之间,形势陡转。 本以为胜券在握。董侯困守绝境,无处安身。不料曹孟德,竟奉天子入兖州。获利之大,无可计数。 有天子坐镇。蓟王不敢轻起刀兵,且奉献如故。此消彼长,江河之间,一家独大。指日可待。 不能逼董侯禅位。合肥侯并史侯,无从据拥大义。师出无名,如何能挡蓟王雷霆怒击。 如袁绍所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闻袁绍所言,袁术亦醒悟。 事不宜迟。留孙坚断后,关东联军,即刻拔营。将市中粮草辎重,悉数掠去。退守旋门并虎牢二关,坐镇成皋,以观时局。 孙坚得报,袁绍已拔营。 悉知前后诸情,这才幡然醒悟。北宫纵火,乃缓兵之计也。天子百官,妃嫔公主,宗室诸刘,皆趁陪游天子之机,顺下大河,舟入兖州。 “无怪曹孟德迁州治于河上。”孙坚朗声一笑。眉宇间阴郁之气尽舒。 孙策如何能不领悟:“阿父,亦不想与天子为敌。” “为父此生,秉忠持义。与玄德、本初、孟德、公路,刎颈之交。然终于汉室之心,天地可鉴。既不负至交好友,又可全大汉天子。何乐而不为。”孙坚笑道。 “阿父真英雄也。”孙策慨叹。 “一日操劳,早去安枕。”孙坚目光慈炯。谓虎父无犬子。三岁看老。孙策必是虎将。 是夜。忽听帐外喧哗。 孙坚按剑而起:“何事惊慌。” 便有心腹帐外答曰:“回禀将军,井中似见神光。” “哦?”孙坚披衣出帐。 果见中军帐前一井,吞吐五色神光。举军惊怪,莫敢上前。 孙坚令人入井,探得传国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方圜四寸,上纽交五龙,上一角缺。必是昨夜大火,亦或是天子出奔时,左右分散,掌玺者以投井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 匹夫无罪(修) 中军大帐。 传国玉玺,居中安放。 帐中心腹,屏气凝神。 徐盛、宋谦、董袭、贺齐,久随孙坚,南征北战,忠心不二。长子孙策,更无须避讳。 “阿父,当做何为?”孙策毕竟年少。见孙坚久坐无言,这便出声相问。 “谚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孙坚吐气开声:“此物与我等,有害无益。断不可私藏。” 徐盛言道:“将军所言极是。匹夫怀璧,犹曰有罪,况此物哉!卑下窃以为,宜当呈送天子座前。不可滞于我手。” 孙策皱眉道:“天子出奔兖州,如何呈送。” 贺齐进言:“何不转呈蓟王。” 孙策又道:“我等俸主寿春,岂可私通河北。若此事外泄,必为盟主所恶。且京中传闻,蓟王欲易县为京,扶立阿斗登基。若将传国玉玺,转送蓟王,恐令传闻成真。叔侄之争,变数又生。”言下之意,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蓟王既有扶立阿斗之意,再得传国玉玺。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此事成矣。 孙坚亦醒悟:“此物,恐陷玄德于不义。” “阿父明见。”孙策抱拳入列。 “诸位,意下如何。”孙坚又道。 董袭瓮声答曰:“将军何不,先行收下。假以时日,再做定夺。” “也罢。”急切间,孙坚亦无良策。先妥善收藏,待觅得良机,再交不迟。 一夜无话。 翌日。 陛下泛舟出游,不知所踪。不等日落,已遍传京师。乃至于北宫大火,竟无人顾及。洛阳百姓,奔走哭号。惊慌失措,可想而知。皆弃家而走,拥入函园。 北军大营,张济等人,后知后觉。所谓“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本以为,昨夜大火,乃袁绍见张济不知进退,盟约难成。故使孙坚纵火示威。于是乎,张济勒令营众,谨守营盘,枕戈待旦。不料竟是曹孟德缓兵之计。暗中接应天子华云号,顺下大河,迁都兖州。 洛阳已成废都。 稍后又闻,袁绍拔营。东郭粟市,粮草皆空。张济幡然醒悟,如坠冰窟。 大势去矣。 按先前盘算。 先共约平分天下,再合兵一处,迫董侯禅位。而后各称皇、帝,坐稳江山。名正而言顺。号令群雄,合纵连横。终有一日,胜负可分。江山一统。 不料董侯远遁,无从禅位。不合礼法,缺少仪轨。仪制不成而事无成。 前功尽弃,张济枯坐无言。史侯来时,竟也无动于衷。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史侯先问。 张济悠悠回神:“臣,不可知也。” “二弟远遁,再无掣肘。不日蓟王大军将至。何去何从,将军当速决。”史侯心中挫败,可想而知。 “臣……”张济动了动嘴角,却一言难尽。 “洛阳已成死地。”史侯亦无计可施:“然天下之大,已无路可归。” “长安可乎?”张济忽问。 “京兆尹刘陶,素与蓟王交厚。自赴任,便大肆修缮前汉宫廷。年年不缀。其人号‘酒雄’。会宾客大宴,喜辞赋助兴。字里行间,常见‘汉室三兴,天下太平’。”史侯言道:“长安,乃为蓟王重筑也。” “这可如何是好。”张济叹道。 “报,治书御史刘诞,营外求见。”便在此时,忽有心腹来报。 “刘诞?”史侯似有耳闻。 张济答曰:“乃益州刺史,刘焉次子。” “哦?”史侯心中一动:“将军,不妨一见。” “遵命。”张济略作思量,亦有所悟。 待史侯避入内室。张济遂召来相见。 “拜见张廷尉。”便有一人,长揖入内。 “御史所为何来?”毕竟同殿为臣。且刘诞又出身宗室,其父刘焉,曾居宗正、太常等要职,外放益州,亦是封疆大吏。故颇有往来。 “特来为廷尉解困。”刘诞直言相告。 “御史莫非,受人所托。”张济不置可否。 “然也。”刘诞亦无隐藏;“乃奉父命,请廷尉入巴蜀。共谋大事。” “刘使君何意?”张济心有所动。益州号天府之国。民生安定,百姓富足。虽偶有贼乱,多不成气候。且趁中原大乱,南阳、三辅一带,有流民数万户,西入益州。刘焉悉数收编,号“东州兵”。年前上计,天下郡国,或奔洛阳,或赴寿春。唯益州,因米贼作乱,截断交通,斩杀汉使,而按兵不动。 “敢问廷尉,王上何在?”刘诞不答反问。 见张济眼中一闪戾芒,刘诞又道:“廷尉且安。卑下此来,绝无恶意。” “朕,在此。”不等张济答话,史侯已自出内室。 “拜见王上。”二人急忙起身行礼。 “二位免礼。”史侯笑问:“朕之行踪,御史何以知之。” 刘诞答曰:“帐中主位空悬,廷尉侧坐。下臣,如何能不知。” “御史真乃足智之士也。”史侯笑赞。 各自落座。 史侯先言:“御史既代父前来,何不明言。” “喏。”刘诞答曰:“阿父欲迎王上,汉中称帝。” “嘶——”史侯焉能不心动。 先声夺人,刘诞又娓娓道来:“汉中‘杜褒斜之险,东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扬’,故‘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取其地,足以广国;得其财,足以富民’。高祖以汉中为基,立四百年煌煌天汉,既‘汉中开汉业’也。” “闻汉中,今为五斗米师张鲁所据。”张济言道。 “然也。”刘诞亦不做隐瞒:“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廷尉麾下数万西凉兵马,此入巴蜀,当一战而胜之。” “此计,何人所献。”史侯忽问。 “王上,何以知之?”刘诞反倒惊疑。 “如御史所言。米贼猖獗,截断交通。京中之事,刘益州如何速知?” “王上明见。”刘诞这便道破天机:“乃下臣至交好友,党魁门徒景子瞻,面授机宜。” “不料党魁身后,还有高才。”史侯这便心安。党魁因王允而死,景顾自不会投靠董侯。若能为我所用,当大有裨益。 心念至此,史侯遂正色道:“愿闻其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 各奔东西 “王上,乃为贼臣董卓所黜。今贼臣授首,夷灭三族。世人皆以为,王太师必行拨乱反正。岂料事与愿违。”刘诞娓娓道来:“天下十三州,陇右、河北,唯命蓟王。关东、江左,多归寿春。唯剩巴蜀,愿俸王上为主。” 史侯言道:“御史当知,王允已裹挟二弟,迁都兖州。关东、江左,恐非叔父独占。” 刘诞答曰:“王上明见。曹兖州此举,乃与关东群雄决裂。背倚大河,更加四方将军相助。关东为何人所有,尚未可知也。” “五斗米师张鲁,乃蓟王假子。今窃据汉中,立五斗米道。朕若与之相争,恐为蓟王所忌。”史侯言道。 “张鲁母,卢夫人,位列天光女仙。为蓟宫美人。多年前,亦为蓟王诞下麟子。蓟王太后有言,凡王子公主,皆为封君。卢夫人所生子,亦无例外。既有亲子,何意假子乎?”刘诞言道:“更何况,蓟王儒学立国,兼顾百家。先前有令,凡奉邪教,夷三族。足见深恶痛绝。闻五斗米道,亦与太平道,颇多干系。王上若能除之,料想,蓟王亦甚欣慰。” “哦?”史侯遂言道:“莫非,因虑及父子之情,故不忍相害。” 刘诞答曰:“王上只需善待张鲁,不害其性命。则无患矣。” 史侯涣然冰释:“御史,言之有理。” 汉中地利,远非弘农可比。得益州刺史刘焉相助,如高祖故事,养精蓄锐,未尝不可染指中原。 事不宜迟。张济等人,遂密谋兵入汉中事宜。 不出三日。天子出奔,人尽皆知。关东联军将粟市粮草辎重席卷一空,拔营而走。据旋门并虎牢二关,静观其变。 三日后,孙坚率本部,濯龙登船。绕行东郭,避函园水砦,经鸿池顺下洛水。洛阳十二城门俱毁,自可畅通无阻。 稍后,前卫将军张济,亦经濯龙水路出城。南下伊水,经南阳入汉中。 洛阳,遂被叔侄三人所弃。更加城门尽毁,宫室坍废。北军尽走,南军皆废。禁中内外,只剩黄门宫女。 倾颓至此,二百年未有。 万幸还有函园,足可栖身。如前所说,京师屡遭兵乱,四郭百姓,多空置祖宅,迁入函园别馆。十里函园,悬楼九坂。人满为患。 民情如火。不得已,函陵令鲁肃,六百里奏请蓟王,求开九堡纳之。蓟王从谏如流。自东向西:营堡、粮堡、器堡、钱堡、中堡、官堡、学堡、民堡、客堡,开官、学、民、客四堡,分门别类,安置无可依归者。 百官虽与董侯,东迁入兖。然家小多半滞留函园。皆知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天下明主。自不会加害。且比起乱世枭雄曹兖州,蓟王行事,有礼有节。足可信赖。裸官兖州,亦是权宜之计。 或有人言。洛阳兵乱,接二连三。四郭百姓,惨遭血洗。为何仍强留京师,不外出辟祸。原因其实很简单。所谓傍树而生。终归“大树底下好乘凉”。汉室宗亲,达官显贵,名士豪商,齐聚天子脚下,聚拢鼎盛繁华。民生远非别处可比。又谓“朝中无人莫做官,京中有人好办事”。亦见权利之重。故公子王孙,虽各有封邑,却宁愿代代居于京师。便是此因。 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诚然。亦有忠良,与国同休。 二百年帝都,无人问津。 书报国中。恰逢月中大朝。蓟王问计群臣。 右相持芴而跽:“禀主公。臣,窃以为,京师断不可废。城门虽毁,然垣墙犹在;南宫完好,北宫残存过半。年初,天子已命掖庭令毕岚,重建西园。只需假以时日,当可得还旧貌。” “右相之意,乃由我主,重造京师。”门下祭酒司马徽,持芴问道。 “正是。” “今,天子迁都兖州。弘农王并合肥侯,各奔西东。天下十三州,割据之势成矣。”门下祭酒司马徽奏曰:“我辈何去何从,主公当早做决断。” “另立可乎。”薮东守乐隐,夺人先声。乐隐乃国之宿臣。久随蓟王。与辽海守郭芝等,身着初代朝服,为人所敬。 “长子尚未封王。”蓟王直抒胸臆。 言下之意,长幼有序。嫡长子尚未受封,麟子阿斗称帝,不合礼法。其言中深意,群臣如何能不领会。不清不白,立阿斗为帝。而不先诏告天下,告庙列祖,收入家门。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位不稳。必后患无穷。 领会王(上)意。众国老,涣然冰释。 “天下五帝,皆出东父”。谶语出自云台观邸。流传甚广,北国尽知。闻秦后鲁琪拉,珠胎暗结。已有三月身孕。白帝之子,当出矣。 “如此,可先重筑京师,再奉天子西还。”上庠令郑玄持芴奏对。 “可。”蓟王言道:“命函陵令,并洛阳令,一干人等,重筑京师。再命函园上军校尉,收拢八关散兵余勇,编纂成军,守备京洛。” “喏。” 兖州,甄城。 朝廷东迁,百废待兴。甄城虽坚,却不足容纳。大肆扩建,乃是必然。此笔巨资,无需曹操负担。王允已命不其侯伏完,取自中署。 曹操迎驾有功。加卫将军,封县侯。意气风发,欲大展身手。 “天子移驾,百官随行。今为公卿,该当如何?”幕府初开,曹操问计群僚。 “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别驾陈宫,一语中的。 “资之以牧天下,此霸王之业也。”程立笑道。 见荀彧无言,曹操笑问:“主簿有何高见?” “今(兖)州初定,决裂关东。境内‘豪强擅恣,亲戚兼并;下民贫弱,代出租赋;炫鬻家财,不足应命’。宜当屯田休兵,蓄养民生。先治内乱,后讨不臣。”荀彧早有所虑。 荀彧,所思所想,常为人先。从不居功自傲,举重若轻。 “主簿所言极是。”曹操叹服:“真乃‘吾之子房也’。” 荀彧再进良言:“泰山贼乱讨平,当早退兵。不可久居徐州。” 曹操言听计从:“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 各有算计(修) 稍后再看。 -------- 成皋联军大营。 “孙文台,今在何处。”袁绍居高问道。 “孙破虏顺下大河,不知所踪。”袁遗回报。 “孙坚亦不可信!”话音未落,袁术已怒气冲冲,步入帐中。 “左车骑何意?”袁绍忙问。 “请屏退左右。”袁术抱拳请命。 待帐中只剩袁氏兄弟。袁术这才密语相告:“那日救火时,孙坚自井中得传国玉玺。隐瞒不报,欲据为己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此事当真。”袁绍眼中戾芒乍起。 “乃我……”袁术话锋一转:“同乡。自孙坚营中,亲眼得见。焉能有假。” 何来同乡,必是细作。袁绍自深信不疑:“天子六玺,虎纽玉螭。若得传国第七玺,陛下稳居帝位矣。” “先是曹孟德,再有孙文台。群雄离心,盟不久矣。”袁遗慨叹。 闻此言,袁术心烦意乱:“今汉式微,人心思乱。‘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何况今日乎。” 袁绍自有主见:“天子虽群雄共立。然毕竟我为外戚。孟德、文台,有此举,实不以为。”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袁遗遂问。 “传国玉玺之事,假作不知。”袁绍答曰:“文台欲攻荆州,随他所愿。左车骑,可谋取江左,为万全之策。” “盟主之意,割据江东。”袁术会其意。 “然也。”袁绍言道:“玄德雄踞河北,并陇右、西域。断难相争。孟德规大河之南,奉天子以讨不臣之势成矣。我辈若冒然兴兵,则为逆乱。天子只需一道诏命,玄德必水陆并进,大军齐出。胜负如何,毋需多言。大江上下,枝津遍地,故渎纵横。非飞云、盖海,不可取也。逢用人之际,断不可交恶。” 时局崩坏,唯有如此。众皆慨叹,不料袁术忽生一计:“孟德既奉天子,必联络四方将军。何不行离间计。” “计将安出。”袁遗忙问。 袁术闭口不答,袁绍却已心领神会。 见袁绍会意,袁术又恨声道:“孙文台窃据传国玉玺之事,或可令刘景升知矣。” 袁绍动了动嘴角。却未置一语。 蓟国都,门下署,鸾栖馆。 散朝后。蓟国谋主,相约小酌。 “奉天子以令不臣。必出荀彧之计。”中丞贾诩,一语中的。 荀攸慨叹:“可惜从叔,不能为我主所用。” “此计高妙。”沮授言道:“即解叔侄相争之祸,又除今汉国祚不继之危。” 田丰轻轻颔首:“若叔侄为一己之私,无故罢黜天子,乃至汉祚断绝。我主必另立新君,或自立为帝。如此,汉室三兴矣。” 之于时局,众谋主,果有远见。一旦叔侄二人暗中苟且。逼迫董侯禅位。蓟王托孤重臣,必不会坐视不理。另立新君,水到渠成。 正因董侯携百官迁都,保住大位。才令汉祚延续。 一干人等,勾心斗角,犹不自知。 唯有荀彧,窥破天机。 只因,无论合肥侯,亦或是史侯,先前皆因故被废。早已证明,不可为帝。为家国天下,汉室存亡计。蓟王当另立新主。断不会重蹈覆辙,扶二人之一上位。如后继无人,则另起炉灶。再续汉家香火。 换言之。保住董侯大位,才让今汉国祚,得以维继。 王允之所以,有意迁都,许亦窥破天机。 如王傅黄忠所言,能扶则扶,若不能,则取而代之。 先帝遗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弟、子,先后登基,无论鞠城兵乱,还是南阳大水。皆证明不可为帝。蓟王多此一举,再惹天怒人怨,害人害己又何必。 “今曹孟德,规大河之南,奉天子而拥大义。关东多变,合肥侯恐难独占。”李儒笑问:“于我主而言,是福是祸?” 见众人含笑来看。许攸何能再藏拙:“窃以为,福莫大焉。” “悉听高见。”贾诩笑道。 “关东豪门遍地,江左宗贼兴起。自黄巾乱后,此二地,多行不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合肥侯看似坐拥江山半壁,实则提线(傀儡)耳。刘益州,说史侯入汉中,亦可循此例。只因我主大汉一藩,虎踞河北。为堵悠悠众口,不给我主‘师出有名’之机。故皆假大义,暗行不轨。一言蔽之,求生不易。故无所不用其极。”许攸答曰。 “好一个,求生不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 重造京洛 洛阳坍废,天子出奔。影响之大,远超估计。 如先前所言,大旗不动,军心不摇。天子出逃,令人心动荡。洛阳内外,惶惶不可终日者,不胜枚举。 万幸。东郭尚开洛阳县,西郭还有蓟王陵。 待叔侄二人,兵马散尽,洛阳令司马防,张榜安民。函陵令鲁肃,又请开四堡,安置四郭百姓、太学师生、朝廷散官,八方使节。而后,蓟王六百里传檄八关。命上军校尉冯芳,领园中八校,收编散兵余勇,防止兵乱蔓延。 洛阳八关,除旋门被关东联军所破。余下七关尚在。先前,守军多被双方拉拢。待天子出奔,各方兵马,惊慌失措,如鸟兽散。八关兵马,亦随之散去大半。然仍有半数留守,被蓟王收编。 计三万余众。如函谷关都尉吴匡,未失一兵一卒。 究其原因。关东、关西,二地兵卒,各断归路。且军情紧急,兵荒马乱。不知胜负,不辨敌我。不如稳守雄关自保,作壁上观。 八关之内,各府兵马,南北残军,如北军五校中,胡骑、越骑二校,便多未出逃。羽林、虎贲,仍有留存。另有门卒若干。林林总总,皆被八校收编。计四万众。 先囤于兵堡,稳住军心。再清剿乱兵贼寇,肃清洛阳内外。百官皆走,洛阳令遂成洛阳高官。掌理洛阳内外。 函陵令鲁肃,则理园内治政。 万幸,诸多皇陵苑囿,离宫别馆。黄门宫女皆在。蓟王命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硕果仅存二中常侍,协同掌管。京中黄门,皆受閣下主记蒋干节制。南閣便是黄閣。亦可称黄门。节制黄门众,正合时宜。 閣下游徼,由队率庞舒统领。徼循禁贼盗,监察黄门众。 不出半月,洛阳内外,秩序井然。便有宫人趁乱盗走宫中用器,入金市贩卖。亦人赃并获。洛阳八关锁固。内外皆为蓟王掌控。尤其与日常相关。衣食住行,用度吃穿。皆不出蓟王掌心。 稍后,蓟国巧匠,大量入京。并函园良工,一并大刀阔斧,重造京洛。 正如右相所言,二百年京师,不可轻弃。 再后,蓟王又命水衡都尉,舟入南阳,围剿盗贼,收纳流民,重造帝乡。 与此同时。甄城、寿春,亦各自扩建。 天子出奔,京师荒废。似揭去二百年今汉,最后一块遮羞。自黄巾乱后,时局从未如此明朗: 天子不足以号令天下,唯出奔自保,为其一。大汉十三州,合久必分,乃其二。长此以往,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是其三。 分久必合,三兴汉室者,必出宗王,成其四也。 今汉与前汉,立国本质不同。高祖并世祖,得天下亦不相同。同为“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 “(光武)性勤于稼穑,而兄伯升好侠养士,常非笑光武事田业,比之高祖兄仲。” “(高祖)不事家人生产作业”,”大人(父亲)常以臣(高祖自称)无赖(无所依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不如兄刘仲勤力)”。 单此,便可窥知一二。前汉出黎庶,今汉偏世家。 自先秦一统天下,灭尽诸侯。传自二百年,新莽篡汉。没有六国公子王孙,卿士大夫的前汉,已被世家豪强,土地兼并,学术垄断。光武,实则是世家的代言。 光武登基,虽勤勉如斯,然时局终不可逆。光荫如梭,又是二百年,白驹过隙。饱食帝国血肉,榨尽民脂民膏的世家,正迅速向门阀蜕变。与关东把控朝堂,居拥大义而正当合理谋取私利不同。大江上下,遍地豪强,不遵号令,不奉王命。所作所为,实与关东世家,别无不同。却得“宗贼”恶名。 为何? 只因朝中无人,政治失语。 看似楚汉之争,余威犹存。实则是大河与长江,两处封建文明,高地之争。 故剥去“奉天子”之糖衣。就蓟王而言。关东世家并江东宗贼,一丘之貉,别无不同。 后世总有思维定式。以为,历史的车轮,隆隆向前。文明一定是在不断进步。隋唐一定盛过秦汉。明清一定强过宋元。 实则不然。 就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文明而言,两汉是顶峰。而后再无出其右者。 原因不复杂。 简而言之。民族融合过程中,先进文明的稀释与矮化,乃至灭绝。土地兼并,掠夺人口,及随之而来的生产关系的不断破坏重建。大大制约了生产力的发展。 即便满清覆灭,民国建立。华夏大地,仍距世界文明之林,渐行渐远。只因没有解决土地兼并及解放人口,两大农奴顽疾。 故而。两汉之后,文明的进程,各有(波)峰(波)谷。然整体趋势下坠,毋庸置疑。直至新中国成立。才是触底反弹,复兴之始。最大程度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而后剩余劳动力,向工业辐辏密集。迅速举国工业化,取代农耕文明。封建劣化而成的农奴制,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此,便是我辈应有的史观。 或有人言,论种田,大清第一。清末四万万人口,与汉末五千万相比。这是『历史的孽息和自然增值』。并非文明进步。 请悉知。 封建时代的门阀地主,与资本时代的财阀寡头。并无本质区别。 言归正传。 成皋联军大营。 中军大帐,袁绍枯坐无言。 袁术陪坐侧席,亦不置一语。 须臾,袁绍沉声言道:“因私废公,断不可取。” “‘自古忠义难两全’。”袁术答曰。 “何人可行此事。”袁绍又问。 “前黄巾渠帅张闿,今为陶谦帐下都尉。其人贪财嗜杀,桀骜难驯。或可一用。”袁术答曰。 “何以知之?”袁绍又问。 “乃我帐下军候,雷薄、陈兰,密语相告。”袁术答曰。 “如此,且遣人一试。”袁绍这便定计。 “喏。”袁术领命自去。 “孟德,各为其主,休怪我无情。”闻帐内袁绍,一声长叹。袁术目中不屑,一闪而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 尊王攘夷(修) 叔侄四散,各分东西。天下群龙无首,诸侯割据,以观时变。 蓟王赐加黄钺,受九龙桓表,尊尚父。雄踞河北。乃大汉第一强藩。曹操奉天子入兖州,封卫将军,四出使节,联络四方将军,“尊王攘夷”,共举大义。 兖州坐拥四渎,水运之便。更加曹操麾下盖海舰队,横行河济。鄄城乃上古名都,素有“古鄄”之称。 先前,曹操整备水军,于雷泽督造水军大营。今已竣工。扼守鄄城上下水路。引河水绕城,再续接济水。只需水到渠成,足可保兖州,举州之安。 曹孟德风评,除乱世枭雄,亦有治世能臣。自出为兖州牧,逐黑山,灭群贼。穿渠筑堤,开荒屯田。一州大治。唯一所患,兖州坞堡遍地,大姓垄断江山。 先前欺曹操,初来乍到。不知厉害深浅。故豪门大姓,盘根错节,休戚与共。饶是五色棒杀权臣之曹孟德,亦不敢妄动分毫。 今,奉天子以令不臣。曹操后顾无忧。 正欲大刀阔斧,披荆斩棘。不料旧时好友,前陈留太守,“八厨”之张邈,不告而来。 曹操大喜。急忙迎入府中。 曹操接替张济,拜为卫将军。拥有开府之权。比起先前一州之牧,气象何止万千。麾下属吏,各有晋升。 先前郡兵,亦收编入列。为卫将军大营将校。 “孟卓别来无恙乎。”曹操开中门相迎。 “一别经年,寒暑易节。孟德无恙否?”张邈前为时局所迫,去职辟祸。后曹操出为兖州牧,命卫兹多次相邀,皆被其婉拒。不料今日,自投门前。焉能不喜。 把臂共入内室。 除客席,促膝长谈。 “孟卓此来,必有见教。”曹操捧杯相邀。 张邈落杯言道:“实不相瞒,太师公车相辟,不敢不来。”原来是应王允所辟。 曹操笑问:“不知太师辟为何职。” “或为长史。”张邈答曰。 不出所料。本朝公府徵辟,先为府吏,再出为朝官。几为惯例。如此,所辟之人,遂成“门下故吏”。四世之后,遍及天下。皆为同党。 政治遗产,亦可为家门后辈继承。 蓟王亦不例外。先前,祖父刘雄为东郡范令。父刘弘年二十举孝廉。若不早亡,必为官。也不至于,家道中落。母亲含辛茹苦,织席贩履,将其养大,年十五使游。 更有刘三墩,坠下五丈桑。改变历史。 听其言,曹操这便醒悟:“莫非孟卓,尚未受命。” 张邈笑道:“先来见过孟德,再去太师府不迟。” 常闻先公后私。张邈反其道而行,非刎颈之交,何以徇私。曹操感同身受。 见机一到。张邈以心腹之言相劝:“孟德当知。先前子许(卫兹)多次相邀不至,只因不愿裹挟兖州士林与孟德之争。” 曹操笑道:“我欲平豪强坞堡,干士林何事?” “岂不闻‘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国)同声’。” 此乃蓟国报馆丞陈琳,《为王檄京师》,檄文中名言。刊印《朝闻日报》,而广为流传。 檄文原意,见叔侄相争,逼迫天子,天下无不愤慨。只需振臂一呼,必群起响应。张邈私改举国为举州。将蓟国换成兖州。 一字之别,其意大相径庭。 此处乃是言,曹操不知轻重,临渊弄险。兖州士林愤痛,便是民怨弥重,得罪一人,便等同于恶尽世家。只需一家振臂,兖州全乱矣。 见曹操无语。张邈又劝道:“此次太师所辟,除我之外,还有陈留边让、平原陶丘洪。重用关东士林之意,何必多言。太师既总朝政,太师之意,便是天子之意。孟德初居高位,需谨言慎行,断不可恣意。为人诟病,因小失大。” 曹操一声长叹,下拜离席:“孟卓良言,操,铭记。” 张邈亦拜:“孟德知返,某亦心安。” 各自落座,宾主尽欢。 送走张邈,曹操醉意全无:“不料陶丘洪,尚在人间。” 陶丘洪,有名于世,以俊秀为后进冠盖。其人为州吏时,曾荐刘繇,举为茂才。刺史曰:“前年举公山(刘岱),奈何复举正礼(刘繇)乎?”洪曰:“若明使君用公山于前,擢正礼于后,所谓‘御二龙于长涂,骋骐骥于千里’,不亦可乎!” 换言之,今青州牧刘岱,兖州牧刘繇,皆为陶丘洪所举。 更有甚者。多年前,八厨之王芬,阴谋废立。陶丘洪亦参与其中。后不知所踪,不料今日竟出为王允所用。 王允重用陶丘洪,自有结好“长涂二龙”之意。然陶丘洪又所为何来? 话说,自党魁狱中暴毙。知名党人虽所剩无几,然诸如张邈、胡毋班等,硕果仅存,为何不继党魁身后之位,反令后起之秀景顾上位。 反常则妖。 曹操心中,总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 心念至此,遂召群僚相问。 “洛阳情势如何。” 陈宫答曰:“蓟王传檄而定,正重筑京洛。” “平乐馆中,又如何?” 陈宫目视荀彧,眼中别有深意:“党人皆镐素,为党魁送丧。” “党魁归葬何处?” “闻,乃赴林虑山中。” “林虑山,乃党锢时,党人遁走辟祸之地。”曹操轻轻颔首:“党魁此去,必有深意。” “明公何故问及党人。”荀彧问道。 “只因张邈、陶丘洪等,为太师所辟。”曹操答曰。 “太师重用士族,亦是必然之选。”程立实无意外。 “然,于我无益。”曹操直言道:“若令兖州世家,填充朝堂。豪强占地豢民之祸,恐难除矣。” 事已至此,陈宫索性明言:“明公当知,兖州不比蓟国,一片泽薮,平地而起。其国多荒地,其人多流民。并无豪强,更无世家掣肘。且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少复祖爵,先帝又许‘便宜行事’之权。一金辨人心,君臣共勠力。足积二十载,才有今日之大治。兖州百万之众,皆久居故土。视明公如异客者,何其多也。所谓‘客随主便’,岂能‘越俎代庖’。” “此乃取祸之道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 世道居奇 “公台所虑,操焉能不知。”曹操叹道:“豪强大姓,吞并良田,隐匿人口,结墙自守。然赋税何来,粮草何出?” 见群僚无语。曹操又道:“常闻‘奇货可居’。诸位可知,今时今日,何谓‘奇货’?” 陈宫、程立四目相对:“‘奉天子’乎?” “然也,非也。”曹操先是点头,又随之摇头:“奉天子,亦是‘世道’。故今之奇货,便是今之世道。” “世道居奇。”荀彧若有所思。 “然也。”曹操叹声一笑:“叔侄纷争,群雄逐鹿。小者据坞堡,大者割州郡。或合纵连横,或远交近攻。然兵马、舟车、粮草、辎重,从何而来?” “税赋。”陈宫答曰。 “非也。”曹操伸手遥指:“皆出豪强坞堡。今,上达天子,下至斗食。无豪强资助,皆不得衣食。为笼络豪强,无所不用其极。先前,合肥侯南阳称帝。关东豪强,以汝南袁氏为首,乡党亲朋,窃据高位。州郡乡里,凡官吏,皆出朋党;凡佐史,皆为子弟。上下勾连,左右遮掩。吏治如此,民生何如?倚重豪强,必许以重利。兼并良田,豢养奴众,垄断四野仍不知足。今竟欲宰割天下,觊觎天子大位。故与豪强为伍,‘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久成大害,智者不为。” “明公所言极是,然事有轻重缓急。豪门大姓之害,乃两汉四百年,积重使然。‘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明公刚与关东决裂,树敌四面,不可再生内乱。”陈宫苦劝。 “公台之意,我已尽知。”曹操如何能不知,内忧外患,取祸之道。 平心而论。曹操亦不愿与关东世家,刀兵相向。不惜与群雄决裂,奉天子入兖。正因豪强大姓,囤积居奇。坐等群雄,不请自来,愿者上钩。入坞堡,行利益交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群雄逐鹿,耗费可想而知。然兵马粮草,皆屯于高墙之后。群雄为求取,必行交易。或许以高官厚禄,或结秦晋之好。自上而下,政令所出,无不为豪门服务。如稍后九品中正,被恶意篡改。明知遗祸无穷,仍推行天下,绝寒门出路。 何以至此。 一言蔽之,趋利避害,人性使然。此便是一家独大之危害。诚如恩师少时谆谆教诲。豪门寒门,皆是百姓。寒门贵子,乃君之道。 少时不知何为“寒门贵子”。待为人主方知。贵子,便是寒门出路。生而贫穷,不足为惧。然世代相传,遂成顽疾。便是家国之祸。 贫穷若成世代相传的疾病。为治病续命,必有人铤而走险,无所不用其极。即便引狼入室,认贼作父。亦在所不惜。 终归“饥不择食,寒不择衣”。 君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报之。 于汉人而言。家仇国恨,便是如此利落。 逢灾年,豪门大姓囤积米粮,无非求财。逢乱世,豪门大姓,钱粮兵甲,无所不积,欲求天下也。 甄城行宫。 此宫传闻春秋时已有。齐桓公先后六次,与各路诸侯会盟于此。 董侯毕竟年少。出奔洛阳,一路无惊无险。迁居于此,虽不比南宫玉堂殿,金碧辉煌,天子气象。然胜在古韵遗风。 尤其太师、太傅,群臣皆在。 上朝如旧,并无不同。饮食起居,亦有左丰相伴。 即来则安。又闻各方兵马,四出洛阳。蓟王收拾残局,重造帝都。假以时日,再迁回不迟。 “兖州更近寿春。”董侯问计群臣:“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王允奏曰:“回禀陛下。关东沃野千里,地广物丰。四方将军,领四州之牧。且大河之北,幽、冀、并、凉,四州之地,有蓟王坐镇。年年奉献如旧。待府库充盈,兵马强壮,陛下传檄天下,四起雄兵。何愁天下不定,汉室不兴。” “太师所言,甚慰朕心。”董侯欣然言道:“朕与诸君共勉。” “陛下明见。”群臣下拜。 逃出洛阳,利弊皆有。然好处显而易见。尤其与青、徐、荆、扬四州相连。青州牧刘岱,终如愿以偿。得蓟国翥凤舰队。与曹操盖海,扼大河上下水路。直通河海。见坚船利炮,横冲直闯,所向披靡。徐州牧陶谦,亦有所动。 遣别驾麋竺,出使蓟国。求购舰队。舰队除去船只,更满载武具。如飞云号,船载万件兵甲,千匹良马,弓弩三千,箭矢十万。艉舱还有水陆两用,攻城舫车一辆。作价十亿,物超所值。且还涵括,船员培训、维护升级,诸如此类,服务甚是周全。 同为巨贾。麋竺抵达泉州。先入田韶府邸。 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舰队得其一,足可纵横河海。话说,飞云、盖海、翥凤三舰队,皆为田韶贩卖。 每售一支,田韶便得升爵一次。 贩卖飞云时,连升三爵。为十二等之“左更”。贩出盖海时,又升二爵,为十四等之“右更”。贩出翥凤,再升一爵,为十五等之“少上造”。 于是乎,蓟国民爵,遂成定律: 五大夫以上,每升一爵,作价十亿;次立同功,减升一等,直至一等。相同的功劳,初授与二授,三授,皆次减一等。四授之后,仅为一等。 二十等列候,非功不受。列候之上,非刘不王。 换言之,田韶再贩出一支舰队,仍可再升一等爵。至十六等“大上造”。 “蓟国民贵”,典出于此。言下之意,蓟国爵民为贵。亦言指民爵太贵。 东海寿麋,如雷贯耳。同为巨贾,田韶焉能不闻其名。 中门相迎,大宴宾客。 麋竺儒雅,言谈举止,君子之风。田韶大奇之。遂星夜入王城,荐于蓟王当面。 闻麋竺出使,蓟王感慨忽生。 恰逢月初朝会。 召入灵辉殿中相见。 “下臣麋竺,拜见王上。” “贵使免礼。”蓟王居高言道:“赐座。” “谢王上。”百官注目,麋竺荣辱不惊。果然俊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 游麟可用(修) “陶使君,安否?”蓟王少时随恩师南下平乱,与陶谦相识。时过境迁,蓟王亦不忘故交。 “使君自入徐,勤于政事,不敢有一日之疏。”麋竺对曰。 “闻有下邳贼阙宣,自称天子。陶使君与曹兖州,合兵讨伐。不知胜负如何。”蓟王又问。 “王上相问,不敢隐瞒。”麋竺如实相告:“初时,下邳贼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攻取泰山华、费,略任城。郡国不堪其扰。年初更与泰山贼相接。辗转山海,出没无常。多次围剿,皆无功而返。故使君遣下臣渡海,求于王上座前。” 一席话,洋洋洒洒,却言简意赅,清楚明了。备说前后诸情,又道出此行目的。麋竺,必是循臣。 饶是蓟王,亦赞许有加:“泰山郡,乃曹兖州所辖。麾下盖海舰队,因何不用?” “回禀王上,盖海舰队,扼大河水路,拱卫天子。不可轻动。”麋竺对曰。 “确是如此。”蓟王轻轻颔首:“然‘远水不救近火’。督建大舡,颇费时日。无一年半载,恐难造毕。坐视逆贼,祸乱州郡。智者不为。” “敢问王上,使君当何所为?”麋竺求问。 “大江之上,水衡都尉游麟舰,或可一用。”蓟王言道。 “王上之意,下臣尽知。待回禀使君,再做计较。”麋竺心领神会。 “悉听尊便。”蓟王和煦一笑。 麋竺正欲拜退,不料蓟王已先邀:“传递书信,遣一人即可。贵使既来,不妨小住数日。” “这……”竟得蓟王挽留。麋竺受宠若惊。 “公业、公祐。”蓟王不由分说。 “臣在。”便有二人持芴,自出侧席。 “代孤略尽地主之谊。” “遵命。”门下督郑泰,门下主簿孙乾,皆蓟王近臣。 “下臣,拜谢。”蓟王天下豪杰。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立夏之后,蓟国千里稻作,渐入佳境。 海外寄田,去年血亏。不出意外,今年大亏。最迟后年,当可止损。三年之内,国中稻作,需万无一失。 蓟国粳米,先前不过贩卖大汉十三州。今江表十港,海外诸国,皆泛舟来求。一国之力,广输天下。供应不足,动摇币制。危害之大,可想而知。 蓟国先行放之四海而皆准,便是以蓟钞为代表的新币制。且渐与铜本位脱钩。天下与蓟王约定,券钞价值几何。若不能如约购买,恐慌挤兑,必然发生。 只需熬过三年,待蓟钞通行天下。蓟国规则,随上邦风物,源源不断,渡海而来。相沿成习,久成惯例。星火齐聚,遂成燎原。焚尽蛮荒,指日可待。 故一切国政,皆为内外大局服务。万勿轻动。 两汉五铢,河北多已绝迹。唯关东、江左,尚有积存。统一度量衡,大势所趋。海量铜钱,积铜如山。多已不再流通。先除铜重之苦,再绝缺钱之困。而后,蓟钞广发七海。聚天下资财。如此一来,仅靠货币战争。便可令蕞尔小国,俯首称臣。 还是那句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 待海外三熟美田,年年丰产。大汉再无缺粮之困。 论种田。蓟王舍孤其谁。 蓟国快船,日夜三千里。出泉州,南下不其。再逆入淮泗,直达下邳。 闻蓟王先问旧交,陶谦一时感慨良多。 陈年往事,涌上心头。昔日少君侯,已为大国主。又谓三岁见老。有此前缘,陶谦焉能见疑。遂命麋竺,请蓟王发兵。遣水衡都尉,相助灭贼。而后再造舰队不迟。 一来二回。数日已过。郑泰,孙乾,极尽地主之谊。与麋竺,遂成好友。三人意气相投,颇多相契。 稍后,蓟王传命水衡都尉,顺下淮泗,驰援徐州。 麋竺闻讯,虽有不舍,亦不得不辞行。 来而不往非礼也。蓟王命郑泰随行,携重礼拜会陶谦。 有来有往。二家通好,水到渠成。 陶谦素来好客。亦大摆筵席,接风洗尘。郑泰大名,人尽皆知。挥金僚朋,门下郑公。千里留白书,可辟二千公。 徐州名流,争相来见。 馆舍门前,车水马龙。 上邦人物,如何不被,争相追捧。 待水衡都尉,率舰队抵达。郑泰代为引荐,亦不失礼节。 先前,曹操奉二袁之意,客军徐州,欲行反客为主。今急于平定泰山贼乱,回防兖州。故三军效命,所向披靡。泰山华、费、任城三县,先后收复。 下邳贼酋阙宣等,困守山寨。垂死相挣。 泰山之险,可想而知。强攻必伤亡惨重。 便在此时,有泰山督邮高堂隆,入营自荐,欲孤身一人,往山中说之。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平阳县人,少年时为诸生,初任泰山督邮。 “阙宣自称天子,大逆之罪,便是自缚马下,亦不可免死。”水衡都尉周晖言道:“说之何用?” “首恶必死,从众可免。”高堂隆答曰:“此去便未尽全功,亦足可动摇军心。那时,都尉挥师仰攻,亦少有死伤。” “不妨一试。”郑泰进言道。 水衡都尉,乃幕府直辖。隶属中丞贾诩,秩真二千石。门下督郑泰,为蓟王私臣。此时谏言,亦不可置之不理。 “所需何物?”周晖言道。 “别无所求,只求郑公留白敕令即可。”高堂隆答曰。 “原来如此。”周晖这便醒悟:“督邮此去,必然功成。” 高堂隆答曰:“夺郑公之功,卑下惭愧。” 郑泰洒脱一笑:“若不费一兵一卒,除阙宣之乱。某必举督邮于主公当面。” “谢郑公成全。”事不宜迟,高堂隆遂携一道留白敕令,孤身上山。 目视其出帐,周晖笑道:“此人颇有胆略。或可为主公一用。” “我观此人,甚有古风。若此去功成,假以时日。为国之名臣,亦未可知也。”郑泰颇能识人。 “哦?”周晖笑道:“郑公慧眼识英,必有所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 言称必效 果不其然。 自高堂隆孤身上山。当夜便有小股泰山贼,出奔投诚。三日之内,大小渠帅,一哄而散。数万贼众,唯剩阙宣并心腹数百人。 不等联军来攻。见事不可为,阙宣挥剑自刎。心腹私割首级,不及出寨,便你争我夺,刀兵相向。数百人竟同归于尽。最后得其首级者,亦重伤不治,血流而亡。 只剩高堂隆一人,自开山门,提贼首级,从容下山。 谈笑间,贼酋授首。高堂隆毫发无伤,当真国士。 入中军大帐。 郑泰笑问:“王命何在?” “王命在此。”高堂隆取留白敕令:“完物奉还。” 郑泰接过,自袖中取刀笔,一蹴而就:“完归旧主。” 高堂隆肃容下拜,双手奉命。有此敕令,无需再入四方馆。已为蓟官。 “(敕)令归(王)命还”,遂成典故。意为,有功必赏,言称必效。 数万泰山宿贼,若行强攻,必有死伤。兵不血刃,灭反贼阙宣。高堂隆虽借蓟王威信,假郑泰盛名,然有此壮举,亦足可称道。 数万贼众,见到郑泰当面,纳头便拜,各自心安。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郑泰,少有才略,好交豪侠。家富于财,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足。因而名闻山东。后携家小部曲,举族投靠蓟王。蓟王亲出相迎,引为近臣。授代主徵辟之权。 蓟王与郑泰,主臣二人,相惜相契。充满了大汉所独有的痞气豪爽。后世无法体会,亦无从复刻。唯大汉独有。盛唐犹存。 蓟王可比光武,然更具高祖之风。 汉时豪杰,诸多名节,先不论。单“淫不破义”,后世谓好友者,有几人能做到。世风日下,物欲横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故『孟德可爱』,『刘备有毒』。 名声便是担保。泰山贼见郑泰,遂以性命相托。便是此因。 稍后,郑泰辞行。陶谦不仅携众十里相送。更将长子商,次子应,一同托付蓟王。 此乃侍子也。 郑泰受此重托,焉能不尽力而为。 这便依依惜别。 闻郑泰、高堂隆之事,关东群雄,各自嗟叹。 先前,合二州之力,断难清剿之泰山“剧贼”。竟不战自溃,望风而降。细致恐极。若有一日,与蓟王对垒。军心可用乎。 游麟号重回南港。 水衡都尉周晖,方知大汉一藩,上邦盛貌。 船舶列队,次第登岸。数万泰山贼并家小,被送去各处流民大营。蓟国官吏,早已轻车熟路。便是先前暂居舱室,亦通风消毒,骄阳曝晒。断不会使,病疫留存。 迁入蓟国。乃天下黎庶,梦寐以求。 或有人言。既如此,为何滞留。一言蔽之,坞堡遍地,阡陌连横。官官相护,豪强围堵。升斗小民,寸步难行,如何相争。于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蓟王虎威,猢狲四散。 水衡都尉,奉王命,游麟至此。谁敢言半个不字。那些百般刁难,官逼民反,皆随风而散。和风扑面,一片欣欣然。 生怕,王命之下,坞堡皆破,身家不保。 郑泰手书敕令,授予高堂隆,千石之俸。 知其博学多闻,善占天象,蓟王遂拜为长安门学,博士祭酒。 郑泰代王徵辟,先前多有耳闻。不料今日成真。百官心中慨叹,皆窥门下侧席。 郑泰面色如常,正襟危坐。 君臣相知,必成佳话。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先前门下五吏,不过六百石官。因门下祭酒司马徽,拜为万石国老,而水涨船高。今门下五吏皆高居二千石。饶是如此,大小朝会,亦谦居侧席。忠心俸主,可见一斑。 少时蓟王,一金知人心。 好友耿雍,顿足言贵。 然蓟王却,笑称便宜。 稍后得证,人心尚古。耿雍慨叹:刘备善识人,我不及也。 请注意。耿雍并非慨叹,世道人心;而称,蓟王识人。言下之意,世道还是这个世道,人心亦是此等人心。唯我蓟王,可辨世道人心。择尽忠良,聚拢英杰。主臣一心,上下勠力,遂成今日上邦气象。 待凝聚民意,淬炼国风。上邦风貌,约定俗成。于是“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再有“南橘北枳”。投,王之所好,民心所向。清明吏治,蔚然成风。 此,才是『一金知人心』之真谛(注1)。 甄城,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府。 “阙宣授首,泰山皆平。”得讨寇校尉乐进捷报,曹操大喜:“待大军归还,足可自保。” “既如此,明公宜将大人(老父),早日接回。料想,陶使君,断不会阻拦。”陈宫进言。 “公台所言,与我相合。”曹操笑道:“霸王曾言‘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今为州牧,位列公卿。老父岂能客居别处。” 群僚抚掌而笑。皆心有戚戚。 九江,寿春。 “(淮水)又东北,至九江寿春县西,沘水、泄水合北注之。又东,颍水从西北来流注之”。“淮水又东,右合沘口。又东迳中阳亭北,为中阳渡,水流浅碛,可以厉也。淮水又东流与颍口会。东南迳仓陵北,又东北流迳寿春县故城西,县即楚考烈王自陈徙此”。 “秦始皇立九江郡,治此。兼得庐江、豫章之地,故以九江名郡。汉高帝四年为淮南国,孝武元狩六年复为九江焉”。 孙破虏引军还,入宫觐见。 “臣,孙坚,叩见陛下。” “孙破虏免礼。赐座。”此时合肥侯尚不知传国玉玺之事。 “谢陛下。” “左右车骑,屯兵成皋,以观时局。孙破虏何以早归。”合肥侯和颜相问。 “臣奉命攻荆州,故而早回。”孙坚答曰。 “何不顺下江左。”合肥侯必有此问。 孙坚遂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合肥侯这便醒悟,跟着话锋一转:“曹轻车之事,孙破虏以为如何?” “曹孟德出身黄门,素不与我等同心。”孙坚早有准备。 见孙坚表情,不似作假。合肥侯稍得心安:“董侯乃贼臣所立。论正朔,尚不及弘农王。如何与朕相比。” “陛下明见。”孙坚顺其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21 赤心如故(修) “幼主必出佞臣。”合肥侯语透深意:“曹孟德欺董侯年幼,欲效董贼故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陛下所言极是。”孙坚言道:“然王允、吕布,从旁掣肘。臣窃以为,曹孟德,恐难如愿。” “闻曹轻车,欲挟‘奉天子’之威,破州中豪强坞堡。孙破虏以为如何。”合肥侯又问。 “兖州民情,远非蓟国可比。曹孟德此举,乃自取其祸。稍有不慎,身死族灭。”孙坚实言相答。 多次试探,见孙坚赤诚如故。合肥侯终是心安。好言宽慰,放其归去。 “退下。”目视猛虎远去,合肥侯金口玉言。 “喏!”刀斧手,四散而出。 正值用人之际。合肥侯岂能自断一臂。正如二袁所言,孙坚平难豪雄,绝非乱世枭雄曹孟德可比。 见孙坚安然出宫,长子孙策携诸校,急忙相迎。 孙坚前为豫州牧,又迁扬州牧。看似一州之主,实则为政日短,并无根基。无治政良臣,亦是主因。故粮草辎重,皆需从寿春转运。换言之,此时此刻,断不可与关东群雄撕破脸皮。 “阿父。” “无妨。”孙坚眼神示意:“先登船。” “喏。” 飞云号,爵室。三面夹胶清钢琉璃落地窗前。父子二人,并肩而立。 俯瞰寿春城港。 孙策问道:“儿有一事不明,阿父教我。” “我儿为何事所惑。”孙坚笑问。 “曹兖州,何以与我等决裂。”孙策年幼,且一言一行,多随其父。背盟弃友,不忠不义。何以为人,如何立世。 “孟德,心怀天下,不拘小节。”孙坚言道:“本初并公路,乃出汝南名门。心中所向,亦是名门豪强。然蓟王素贵黎庶。少时夷黄穰三族,天下震动。孟德深敬之。故事事皆与玄德比同。为除兖州豪强垄断,救万民于水火,不惜先与群雄决裂。” “原来如此。”孙策这便醒悟。 “垄断”一词,始见《孟子·公孙丑》:“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 见阿父似有未尽之言。孙策刨根问底:“敢问阿父,我辈又当何为。” “譬如孟德。”长子当面,孙坚遂道破心意。言下之意,先与群雄,虚与委蛇。待攻下荆州,得一方立足之地。再与群雄决裂,铲除豪强坞堡不迟。 “其后,又当如何。”孙策再问。 “从容自保,静待时变。”孙坚扬眉一笑。 孙策默记于心。 汉中,上庸县。 据《尚书·牧誓》载,周武王会巴师八国伐纣,战于牧野。庸国善战,盛极一时,位八国之首。春秋时“唯庸人善战,秦楚不敌也”。庄王三年(前611年)八月,楚伐庸,楚人、秦人、巴人灭庸,庸地入楚,置上庸县。 上庸扼汉水航道。西接汉中,东连襄樊。合肥侯并张济等人,引兵至此。囤于堵水岸上高坂。 堵水旁“有白马山,山石似马,望之逼真。侧水谓之白马塞”。“(堵水)而北径堵阳县南,北流注于汉(水),谓之‘堵口’”。 堵水今乃汉水枝津。于“堵口”注入汉水。 “此处,本庸国地。汉夷杂处,不服王化。为长久计,不可滥杀。”史侯转而言道:“上庸守将,何人?” 便有细作上报:“申氏兄弟,兄名耽,弟名仪。初在西平、上庸间聚众数千家,后与张鲁通。” “可是本地豪强。”史侯又问。 “正是。”细作答曰。 “张鲁借五斗米道,窃据汉中。所谓‘名不正,言不顺’。速遣使劝降。”史侯成竹在胸。 “喏。”张济奉命行事。 稍后,使者无功而返。 “申氏兄弟,何所言。”史侯强压怒气。 使者恭声答曰:“言,诸事令出师君。位卑不敢决断。” “何为师君。”史侯又问。 “鲁据汉中,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使者又答。 “无怪巴蜀阻断。汉中竟为鬼道也。”史侯叹道。史侯自幼耳濡目染,对仙门之事,知之甚祥。更知神鬼之术,蛊惑人心之剧,天下难出其右。 更加巴蜀之地,本就笃信巫术。张道陵又曾亲来传教,广有信众。换言之,此时汉中,神权已悄然置于皇权之上。 即便史侯,自称大汉天子。申氏兄弟,亦固守不降。 “绕城可乎?”史侯忽问。 “若不攻下此城,孤军深入,恐断后路。”张济摇头。 “强攻可乎?”史侯再问。 “上庸城三面阻水,申氏兄弟于城外为木栅以自固。”张济斟酌言道:“强攻不易。” “攻之不易,弃之必危。进退无据,如之奈何。”史侯苦无对策。 便在此时,忽听帐外人言:“区区五斗米,何足为虑。” 史侯闻之大喜:“阿母!” 便有一胖大妇人,掀帘而入。必是史夫人无疑。 “阿母此来,必有妙计。”史侯软语求教。 “陛下莫非忘了,亦是仙门中人。”史夫人笑道。 若以此论。道人史子眇,与五斗米师张鲁,乃同道中人无疑。 史侯信服:“阿母所言极是。” 史夫人又笑:“张鲁窃据汉中,似有不臣之心。实则我辈中人,多求长生。荣华富贵,与我如浮云。区区虚名,弃如敝屣,有何所谓。” “莫非,张鲁割据汉中,不为王侯,只为传道?”史侯忙问。 “妾,亦如此想。”史夫人言道:“陛下不禁五斗米,张鲁必归心。” “若张鲁愿携众归降,朕必赦其罪。许五斗米,道传天下。”史侯指天为誓。 “张鲁毕竟出身天师道。”史夫人再道:“若要归心,必先取信。” “如何取信。”史侯追问。 史夫人不答反问:“陛下可愿以身证道?” “阿母何不明示。”为夺大位,史侯在所不惜。 “陛下若能入五斗米道,号‘道君’,封张鲁为‘国师’。五斗米众,必尽数归心。如此,‘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皆为陛下所用矣。”史夫人循循善诱。 入道可乎? “可也。”史侯掷地有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 勿为祸先 “如此,汉中当为陛下所用。”史夫人亦喜。 “当如何行事?”对史侯而言,能兵不血刃,拿下汉中。进而“汉中开汉业”,问鼎天下,方是重中之重。余下一切,皆无所谓。 “如陛下所知,吾门与天师道,颇有渊源。”史夫人言道:“陛下可先立寨白马山。妾自去说张鲁,不日必见分晓。” “如此,有劳阿母。”史侯心中大定。 待史夫人自去。史侯遂命张济依山下寨。号白马寨。 毕竟客军远来,跋山涉水,一路人吃马嚼,军粮消耗甚巨。张济密报,余粮已不足半月。史侯心中急迫,可想而知。 万幸,不出十日,便有舟船,满载粮草,泊于堵水之岸。足够五万兵马,三月所需。 闻乃张鲁遣人所送。史侯稍得心安。 汉中使者,亦随船前来。入寨觐见。 “治头大祭酒阎圃,叩见陛下。” 张鲁在汉中,因袭张修教法,并“增饰之”。自称“师君”。来学道者,初称“鬼卒”,受本道已信,则号称“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不置长吏,以祭酒治政。 “祭酒免礼。”史侯如沐春风:“赐座。” “谢陛下。”阎圃儒雅,颇有智略。正是史侯所缺。 “闻,‘民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张)鲁为汉宁王’。唯祭酒以‘勿为祸先’相劝。”史侯笑问:“不知,可有此事。” “陛下明见,确有此事。”阎圃肃容下拜:“时,下臣进言:‘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齐桓公,晋文公),次及窦融,不失富贵。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不烦于王(无需称王,足可掌控汉中)。愿且不称,勿为祸先。’” “昔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史侯叹道:“祭酒,乃纯臣也。” “陛下谬赞,下臣不敢。”阎圃面色不变。 “朕,欲立社稷于汉中。若张师君奉天子,可尊号‘国师’。五斗米道传天下。凡教中祭酒,大祭酒者,皆入朝为官。”史侯金口玉言。 “下臣,定告知师君当面。”阎圃言道:“敢问陛下,可有诏命。” 谓空口无凭。阎圃此来,乃为求一言九鼎。 史侯笑道:“朕岂无诏。” 蓟国虎踞河北,大汉一藩。海内披甲者百万。唯奉天子,方可免斧钺加身之祸。张鲁、刘焉,亦不例外。 正如阎圃所言。群雄所求:不失富贵,勿为祸先。 史侯若将五斗米道,悉数接纳。张鲁权利,并未削弱。得天子授予尊号,等同招安。再无后顾之忧。诚然,为与五斗米,产生关联。天子号“道君”,亦是必然。 如此,天子亦为五斗米。皆大欢喜。 如前所言,统治不够,宗教来凑。借宗教立国,后世屡见不鲜。张角黄巾之乱,亦是先例。只不过比起张角,史侯出身汉室,又曾登基为帝。之于张鲁五斗米而言,可遇而不可求。 貌似一切,皆合情合理。 稍后,五斗米徒众,并汉中百姓,焚香于道。张鲁领座下治头大祭酒,出十里相迎。史侯入城登基。改元“昭宁”。 再后,合肥侯亦于寿春,改元“永汉”。 董侯仍号“光熹”。 三朝鼎立之势,初见端倪。 史侯登基,大赦天下。策封张鲁为“国师”,自号“道君”。拜张济为骠骑将军,开府、假节,封祖厉(zhi lài)侯。与国师张鲁,共掌朝政。李傕为镇西将军,封池阳侯;郭汜为镇东将军,封美阳侯;樊稠为镇北将军,封万年侯;杨定任镇南将军,封平阳侯。 麾下西凉兵马,重整武备,与五斗米鬼卒力士,共组成军。号“飞熊兵”。 益州刺史刘焉,遣使奉献。受封益州牧,阳城侯。麾下“东州兵”,亦尊史侯调遣。因共奉天子。故张鲁、刘焉、张济,三方言和。汉中并巴蜀,连成一片。 史侯麾下兵马,不下二十万众。 又稍后,命镇东将军郭汜,出屯上庸,防备荆州。樊稠、杨定,分驻阳安关隘,阴平桥头堡。守备要道,震慑巴蜀豪帅。骠骑将军张济,居中策应。 史侯虽年少,不及元服。然帝王权术颇具。张鲁、刘焉、张济,三方言归于好,又难结同盟。三家明争暗斗,史侯大位稳坐。 亦有所憾。通往关中门户之大散关,为蓟王把控。否则,兵进长安,直取洛阳,收复二都,可进可退。何必自困汉中。另有护氐校尉马腾,虎踞再侧。乃辅汉大幕府所辖,不可轻动。 为阻五斗米入巴蜀。益州牧刘焉,密令麾下扼守雄关,盘查颇严。 然二地交往,却日益频繁。 自蓟王打通内外大循环水路。海运繁盛。蜀身毒道,渐被夷商所弃。刘焉重金结好沿线部族,收为己用。贩运丝绸、茶砖、乃至蓟钞等轻飘之物。获利丰厚。府库充盈,又假奉天子大义。广造海船,秣马厉兵,欲下交州。 与此同时。 关东联军粮尽。 豫州牧袁术,领兵南下,攻打同为豫州牧之黄琬,掠豫州屯粮。 黄琬上书告急。 董侯命卫将军曹操,率军驰援。又命荆州牧刘表,背后夹击。 少时旧友。各为其主,对垒阵前。 成皋,联军大营。 闻袁术引军南下,群雄急来相劝。 “公路此去危矣。”王匡开门见山。 “何以见得。”袁绍笑问。 “闻董侯东迁,徐豫诸国兵马,已先后归国。只剩我等数万之众。分兵势弱乃其一。黄琬所据颍川、汝南二郡,多为黄巾宿贼屯田,人皆善战乃其二。必遭曹孟德与刘景升,前后夹攻乃其三也。”王匡急道:“若公路有失,我等俱危矣。” 袁绍笑道:“诸位勿慌。此乃某之计也。” “计将安出?”鲍信忙问。 便有帐下谋士郭图,起身答曰:“此乃黄雀伺蝉之计。” “愿闻其详。”群雄抱拳请教。 郭图轻咳一声,这便娓娓道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 孤军诱敌 稍后再看。 --------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 “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 所谓假戏真做。袁术乃二袁之一。群雄之中,身份仅次于盟主袁绍,若非亲自引军夺粮,董侯又岂会信以为真。 正因袁术广有名声。故四方兵马皆不敢大意。曹孟德、刘景升,必慎重以待。不敢有失。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 “知左车骑南下夺粮,董侯必命曹兖州引军驰援。兖州兵马,久战泰山。不及修整,军心不稳乃其一。董侯东迁,立足未稳乃其二。此路兵马,不足为虑。刘景升,守成之主。为防淮泗诸王,并江汉水路,当遣一路偏师北上,大军必不会轻动乃其三。”环视群雄,郭图终吐露心机:“孙破虏飞云舰队,逆江而上,荆州一战可定矣。”“原来如此。”群雄纷纷醒悟。袁术此去,便是孤军诱敌。 “既为诱敌,遣我等便是,何须公路涉险。”鲍信抱拳言道。 袁绍答曰:“若非左车骑亲往,曹孟德、刘景升,又岂能中计。” 闻此言,群雄无不慨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 君前披香 蓟王立少府初衷,本为取代黄门。除宦官乱政之祸。本以为,女性为官,能力或多或少,当比男性羸弱。能完成职责所在,蓟王已心满意足。不料少府之盛,直令蓟王大开眼界。 究其原因。蓟王窃以为,乃两汉开明之风使然。女性地位之强,与封建文明一样,皆处于历史的顶峰。稍后盛极而衰。亦与封建文明一同,坠入历史的深渊。 泱泱大国风貌,被现实惨状不断阉割。自耕农纷纷破产,沦为佃户,甚至举家为奴。更加出路被豪强门阀,不断封堵篡改,人为设置重重障碍。寒门庶子,进身无门。逢天灾,无从自养,唯有自卖,为奴为婢。奴化妖风盛行。农耕文明,由分封劣化成农奴。统治阶级,为防如张角、黄巢,揭竿而起。更不惜自上而下,举国剔除尚武之风。于是“万般皆下品”,“好男不当兵”。 闻投笔从戎,皆一笑嗤鼻。自甘堕落,君子不为。 阳刚不在,阴柔盛行。 甚至“畏马如虎”。 《颜氏家训·涉务第十一》: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矮种马,因马体小可行果树下得名。毛褐色,高约三尺,长三尺七寸,重百余斤),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放滥)。至乃尚书郎乘马,则纠劾之。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奔逃时多有猝死)。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歕陆梁(嘶鸣跳跃),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其风俗至此。 以己度人。反驳上古君王,夜幸九女,恐“金石之躯,不足支也”。 何其缪也。 汉时女子,才女豪杰,样样俱全。 少府女官,便是蓟人目光所及,可以预见之,女子进身之路。 上行下效。 女校遍及蓟国四百城港。读圣贤书,启蒙心智。各有所学,各有所长。百工居肆,国之石民。许多行业,皆对女性开放。女工、女医、女师、女博士、女官、女爵。承上启下,比比皆是。 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相当于半数人口的女性劳动者的加入。生产力的提升,可想而知。 亦因女子体魄,天生稍弱。又助推蓟国机关器盛行。三五老农,可日种一顷。换成老妇,亦不逞多让。 更助减,日常稻作繁重。故国中青壮、健妇,多辗转各地,筑路通渠,造楼营城。日赚二百薪资。甚至僦船出海,徼外客庸,数倍日薪。 然而,封建时代,农耕为本。户户美田,不可荒废。 一言蔽之。蓟少府的存在,为国中女子,从制度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譬如先前,宋贵人、士贵人、马贵人、安贵人,联袂求立,瑞麟博士。分设沉月博士、披香博士、瑞麟博士,并将各城女校,悉数划归少府所辖。订立王学、太学、大学、门学、科学、并女校,多方会考,择优而取之规则。录入《蓟法》。 年初女校大考。 长安令甄逸长女(甄)姜,名列前茅。年十五出仕,为少府女官。中书令赵娥见之甚喜。言,可继为仆射。今中书仆射为荀采。甄姜若继任,荀采需再进一步,顶替中书令之大位。掌管蓟少府。赵娥言外之意,欲提早致仕,入蓟王家门。 王太后已记在心上。 另有常山樊氏女(樊)妡(xin),并甄姜,同仕。二女品貌俱佳,才情兼备。各有所长,难分伯仲。且二女行止共俱,不相弃舍。为金兰之交。佳话必成。 常山樊氏,徙出上党。 周太王子虞仲支孙,仲山甫。任卿士,食采于阳樊,因邑为氏。为樊氏始祖。阳樊属东周畿内地。背靠上党高地,又因为其在太行山之南,所以先秦时,此处统称南阳。亦称古南阳。后赐晋国,立上党郡。故甯姐姐隐居林虑山,墨门循先秦旧称,南阳林虑。 汉时女子,年十五及笄。依汉律,“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五算”,便是罚缴五倍算赋,多至六百钱。 然自蓟王并六县为国。编纂《大百科全书》,订立《蓟法》。女子年十五不嫁,亦可出仕。出仕为官,则除赋税。即便不能出仕,足可自食其力。更加爵民赋予,年算六百钱,实不值一提。 即不违《汉律》,《蓟法》又另有出路。承前启后,上邦风貌。蓟国行事,可见一斑。 自麻姑采菁,千里投怀。令何后如愿以偿。男女大防,便成蓟王宫,重中之重。蓟王寝宫,闲人勿扰,生人勿进。通往一里之回,各处宫殿之飞阁、天梯,皆有重兵拱卫。另有女仙,坐井观天。 南宫少府女官,唯中书令赵娥,并中书仆射荀采二人,可往来北宫,出入瑞麟阁。少府女官述职觐见,亦多在披香一重殿。 若事关国政,则入灵辉正殿。 正如海丞阿米娜,归国述职,乃蓟王家政。故在披香殿觐见。稍后,“披香君前”,遂成典故。与登堂衣秀,异曲同工。 或有人问,大汉家国天下。蓟王单设少府,掌王室产业。多此一举。 没错,君主立宪。 若有一日,国有资本萌芽,推动产业革命。王室后代,亦足可衣食无忧。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家国天下,蓟王又岂能不论家事。如前所言,公私分明与不认六亲,不可等量齐观。 事戒不虞曰知备。蓟王情长谋远,向来如此。 何必惊奇。 稍后,开家宴。为阿米娜等述职女官,接风洗尘。 莺歌燕舞,主臣尽欢。蓟王起身罢筵。避走北宫。少府女官,恭送不提。 南宫足长一里,上下七重。皆为少府所辖。如门下署,鸾栖馆,南宫亦设国宾馆。 名唤:凤梧。 凤梧鸾栖,并称于世。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 兄弟阋墙 稍后再看。 --------- 西宫增城二重殿。 “下臣,拜见太皇。”一夜安睡,阿米娜洗漱更衣,入西宫觐见。 “海丞免礼。”因是女官,故二宫太皇撤帘相见:“赐座。” “谢太皇。” 蓟王立少府初衷,本为取代黄门。除宦官乱政之祸。本以为,女性为官,能力或多或少,当比男性羸弱。能完成职责所在,蓟王已心满意足。不料少府之盛,直令蓟王大开眼界。始料不及。 究其原因。蓟王窃以为,乃两汉开明之风使然。女性地位之强,与封建文明一样,皆处于历史的顶峰。稍后盛极而衰。亦与封建文明一同,坠入历史的深渊。 泱泱大国风貌,被现实惨状不断阉割。自耕农纷纷破产,沦为佃户,甚至举家为奴。更加出路被豪强门阀,不断封堵篡改,人为设置重重障碍。寒门庶子,进身无门。逢天灾,无从自养,唯有自卖,为奴为婢。奴化妖风盛行。农耕文明,由分封劣化成农奴。统治阶级,为防如张角、黄巢,揭竿而起。更不惜自上而下,举国剔除尚武之风。于是“万般皆下品”,“好男莫当兵”。 闻投笔从戎,皆一笑嗤鼻。自甘堕落,君子不为。 阳刚不在,阴柔盛行。 甚至“畏马如虎”。 《颜氏家训·涉务第十一》: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矮种马,因马体小可行果树下得名。毛褐色,高约三尺,长三尺七寸,重百余斤),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放滥)。至乃尚书郎乘马,则纠劾之。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奔逃时多有猝死)。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歕陆梁(嘶鸣跳跃),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其风俗至此。 以己度人。反驳上古君王,夜幸九女,恐“金石之躯,不足支也”。 何其缪也。 汉时女子,才女豪杰,样样俱全。 少府女官,便是蓟人目光所及,可以预见之,女子进身之路。 上行下效。 女校遍及蓟国四百城港。读圣贤书,启蒙心智。各有所学,皆有所长。百工居肆,国之石民。许多行业,皆对女性开放。女工、女医、女师、女博士、女官、女爵。承上启下,比比皆是。 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相当于半数人口的女性劳动者的加入。生产力的提升,可想而知。 亦因女子体魄,天生稍弱。又助推蓟国机关器盛行。三五老农,可日种一顷。换成老妇,亦不逞多让。 更助减,日常稻作繁重。故国中青壮、健妇,多辗转各地,筑路通渠,造楼营城。日赚二百薪资。甚至僦船出海,徼外客庸,数倍日薪。 然而,封建时代,农耕为本。户户美田,不可荒废。 一言蔽之。蓟少府的存在,为国中女子,从制度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譬如先前,宋贵人、士贵人、马贵人、安贵人,联袂求立,瑞麟博士。分设『沉月博士』、『披香博士』、『瑞麟博士』,并将各城女校,悉数划归少府所辖。订立王学、太学、大学、门学、科学、并女校,多方会考,择优而取之规则。录入《蓟法》。 年初女校大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 有勇无谋 此问无需答。 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事不宜迟。曹操一声令下,全军折奔酸枣。 酸枣联军大营,乃关东群雄共创。扼大河之南,据上洛之道。与虎牢关,遥相呼应。袁术蛰伏此地,命轻骑四出,或遣偏师,抄掠豫州郡县。造南下之势。虚虚实实,不啻一记妙计。 奈何,为曹孟德窥破。 联军大营,故地重游。 三军列阵,战鼓雄浑。 曹孟德,挥鞭一指:“请袁公路,阵前答话。” “请袁公路,阵前答话!” “请袁公路,阵前答话!” 三军齐呼,声如雷鸣。 连喊数声,陡然停歇。训练有素,强兵之貌。 又过片刻。寨门才迟迟开启。便有单人匹马,出营来见。 正是多日不见,袁公路当面。 见曹操亦打马出阵,袁术大声笑言:“不可错过,曹孟德。” “别无二处,袁公路。”曹操亦泪目而笑。 话说,多年前。击鞠赛一举扬名。应有尽有袁本初、不可错过曹孟德、别无二处袁公路。遂成典故。 不料一语成谶。时过境迁,二人阵前相遇。曹孟德,不可错过,袁公路,别无二处。 勒马阵前,相视无言。 “何以不告而别。”袁术先问。 “恐因私废公。”曹操答曰。 “今又因何复回。”袁术又问。 “亦恐因私废公。”曹操又答。 “遥想当年,混迹京师。我辈皆不屑为人执钺(言不屑为郎官),唯孟德日日不缀。那时便知,孟德素有公心。”袁术言道。 “陈年旧事,仿如白驹。”曹操亦不由慨叹。 “今汉休矣,孟德何故强为。”袁术不解。 “世为汉臣,虽死无憾。”曹操直抒胸臆。 “玄德若在,你我又岂会,各为其主。”袁术慨叹。 “玄德亦不愿,终汉之国祚。”曹操答曰。 袁术笑言:“今汉不灭,何来三兴?” 曹操心中一动:“莫非公路所求,竟与本初不同。” “应有尽有,袁本初。”袁术言尽,打马便回。 目送其入营。曹操亦拨马回阵中。 “敢问明公,袁术何言。”程立问道。 “皆是些陈年旧事,与此战无关。”曹操答曰, “此营乃关东联军所创。颇为坚固。强攻不易。”程立进言:“袁术此来,乃为诱敌。今为明公窥破,知事不可为,必不会久留。只需从旁下寨,不出三日,袁术必退。” “也好。”曹操这便定计。 楯墙之上。遥见曹操于一箭地外,立下兵车营地。袁术挥鞭笑道:“兵车堆垒,断难拆解。军情如火,如何急追。” 主簿阎象遂问:“明公欲走乎?” “然也。”袁术答曰:“既已被孟德所破,强留无益。三日后,撤兵西归。” 阎象不无担心:“此时孙破虏,恐已挥师逆进。荆州军尚未北上……”言下之意,提前退兵,功亏一篑。未能扰乱荆州防御,为孙坚减轻压力。 “曹孟德其人,我知之甚深。此时轻骑早已南下,告知刘表详情。且孙文台取荆州之心,断难更改。我等进退与否,并无不同。”袁术转而言道:“毕竟故交。今日相见,不欲为敌。” “喏。”阎象这便醒悟。 三日后。袁术自掘后墙,乘夜退兵。 待曹操得报,大军已入虎牢。 联军营阔,曹孟德兵少。唯有当门下寨,无力围困。袁术掘墙而走,追之不及。 程立笑道:“如此,不费一兵一卒,除豫州之危。荆州兵马未动,孙文台此去,恐难善终。” 曹操轻轻颔首,又问道:“刘景升,人在何处。” “坐镇襄阳。”程立答曰:“督造荆州新治。” “哦?”曹操疑道:“襄阳毕竟新筑,诸事尚未齐备。刘景升何故轻身涉险。” 程立亦醒悟:“莫非,乃行诱敌之计。” 曹操言道:“刘景升身侧,必有高人。” “如此,明公当速归。”程立谏言:“以观时变。” “好。”事不宜迟,曹操这便拔营,回师兖州。 与此同时,大江之上。 猛虎孙坚,率飞云舰队,奇袭荆州。 “报,前方便是夏口。”望楼兵卒来报。“汉水,曲入江处即夏口”。 “刘表何在。”爵室内,孙坚意气风发。 “细作来报,人在襄阳,未南下江陵。”孙策答曰。 孙坚之所以入夏口前,询问刘表下落,正因汉水在大江之北,襄阳并江陵,一上一下,扼守夏路。襄阳据汉水之南。江陵守大江之北。 “江陵去襄阳步道五百,势同唇齿。失襄阳,则江陵腹背受敌;无江陵,襄阳亦进退失据。”孙坚笑问:“我儿以为,当如何行事。” “兵分二路。”孙策心领神会:“一军入汉水攻襄阳。一军入长江取江陵。” 孙坚轻轻颔首:“如何再分主次。” 孙策略作思量,幡然醒悟:“阿父强攻襄阳是假,奇袭江陵是真!” “哈哈哈……”孙坚放声大笑:“世人皆以为,某不过匹夫之勇,不通用兵之道。何其缪也。” “如阿父所言,江陵、襄阳,势同唇齿。步道五百,一来一回,足需三日。汉水之北,南阳已成死地。若攻取江陵,断刘表归路,襄阳亦成死地矣。”孙策叹服。 孙坚言道:“然为防刘表起疑,此去襄阳,飞云必至。我儿可敢领一支偏师,奇袭江陵。” “敢不从命!”孙策领命下船,携偏师自去。 孙坚自领飞云舰队,逆入夏口。入汉水航道,直扑襄阳。 襄阳,荆州治。 “孙坚今在何处。”刘表携麾下文武,齐聚一堂。 “已入夏口,正往襄阳而来。”校尉蔡瑁,抱拳答曰。 “舟船足用否?”刘表又问。 “蒙冲斗舰,乃以千数。足可对战飞云。”蔡瑁豪气不减。 “依计行事,切莫轻敌。”刘表环视麾下文武:“孙文台窃据传国玉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今提大军,侵我州郡。出师无名,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与贼臣何异。纵猛于虎,人人亦得而诛之!!” “喏!”群情激奋,军心可用。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 天下瞠目 稍后再看。 --------- 汉水之上。 飞云舰队,列队成行。旌旗飘张,如林帆樯。 “报,襄阳并樊城,各据汉水两岸。荆州大将黄祖,屯兵樊城。刘表固守襄阳。蔡瑁、张允,领水军沿途下寨,阻断汉水。”斥候乘赤马快船来报:“似早有所备。” 孙坚笑道:“此乃有意为之。” 众将忙问:“将军莫非另有计较。” “然也。”孙坚答曰:“刘表欺我无谋。此战,当令天下瞋目。” “计将安出。”麾下诸校,又问。 “天机不可泄也。”孙坚言道:“只需击溃刘表,不日必见分晓。” “喏!” 汉水之上。飞云舰队,列队成行。旌旗飘张,如林帆樯。 “报,襄阳并樊城,各据汉水两岸。荆州大将黄祖,屯兵樊城。刘表固守襄阳。蔡瑁、张允,领水军沿途下寨,阻断汉水。”斥候乘赤马快船来报:“似早有所备。” 孙坚笑道:“此乃有意为之。” 众将忙问:“将军莫非另有计较。” “然也。”孙坚答曰:“刘表欺我无谋。此战,当令天下瞋目。” “计将安出。”麾下诸校,又问。 “天机不可泄也。”孙坚言道:“只需击溃刘表,不日必见分晓。” “喏!” 汉水之上。飞云舰队,列队成行。旌旗飘张,如林帆樯。 “报,襄阳并樊城,各据汉水两岸。荆州大将黄祖,屯兵樊城。刘表固守襄阳。蔡瑁、张允,领水军沿途下寨,阻断汉水。”斥候乘赤马快船来报:“似早有所备。” 孙坚笑道:“此乃有意为之。” 众将忙问:“将军莫非另有计较。” “然也。”孙坚答曰:“刘表欺我无谋。此战,当令天下瞋目。” “计将安出。”麾下诸校,又问。 “天机不可泄也。”孙坚言道:“只需击溃刘表,不日必见分晓。” “喏!” 汉水之上。飞云舰队,列队成行。旌旗飘张,如林帆樯。 “报,襄阳并樊城,各据汉水两岸。荆州大将黄祖,屯兵樊城。刘表固守襄阳。蔡瑁、张允,领水军沿途下寨,阻断汉水。”斥候乘赤马快船来报:“似早有所备。” 孙坚笑道:“此乃有意为之。” 众将忙问:“将军莫非另有计较。” “然也。”孙坚答曰:“刘表欺我无谋。此战,当令天下瞋目。” “计将安出。”麾下诸校,又问。 “天机不可泄也。”孙坚言道:“只需击溃刘表,不日必见分晓。” “喏!” 汉水之上。飞云舰队,列队成行。旌旗飘张,如林帆樯。 “报,襄阳并樊城,各据汉水两岸。荆州大将黄祖,屯兵樊城。刘表固守襄阳。蔡瑁、张允,领水军沿途下寨,阻断汉水。”斥候乘赤马快船来报:“似早有所备。” 孙坚笑道:“此乃有意为之。” 众将忙问:“将军莫非另有计较。” “然也。”孙坚答曰:“刘表欺我无谋。此战,当令天下瞋目。” “计将安出。”麾下诸校,又问。 “天机不可泄也。”孙坚言道:“只需击溃刘表,不日必见分晓。”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 将门虎子 津乡港,亦有蓟国海市常驻。 贩运蓟国名产,海内珍货。引荆州百姓,趋之若鹜。自蓟王打通内外循环水路,海客可舟行四渎八流。此地番商,亦多常见。“千里江陵一日还”。足见水运之利。 “江陵县东三里有津乡”。距江陵城,不过三里之遥。江陵与津乡,虽水陆相连,然却分属二城。与蓟都类似。津乡可比临乡南港,为郭外之地。 江陵“故楚郢都,楚文王自丹阳徙此,后九世平王城之”。城高墙厚,乃荆州雄城。自刘表单骑入荆。水衡都尉又择此地,立海市常驻。江陵历经增修。仿蓟都城港相接。制度规模,越发壮大。更加坐拥长江水路之便。富庶可想而知。 若非南阳毁于大水,一片白地。为防流寇南下,祸乱郡境,需扼守汉水。刘表本欲将州治,迁入江陵。又虑襄阳、江陵,二地相距不过五百里。凡政令所出,当畅通无阻。更加荆南蛮夷,皆归于王化。由护南蛮校尉,从子刘磐统领。故倍思前后,刘表将州治,北迁襄阳新城。除此之外,襄阳更宜屯田,亦是主因。 猛虎孙坚,率军来攻。荆州兵马,多聚于汉水两岸。只留少数兵马,防备州境。江陵因城池坚固,只留千余兵马。然毕竟战时。吊桥高悬,绝通内外。一干人等,断难入内。且孙策所携江东健儿,亦不过五百。为掩人耳目,船上并无攻城利器。急切间,如何能攻占。 强攻不可,唯有智取。 “如何?”见从兄孙贲登船,孙策忙问。 “城中守军约千人,守将黄射,乃黄祖长子。”孙贲答曰。 “刘表多用名门豪族之辈。黄射其人,可想而知。”孙策言道。 “闻此人喜辞赋,爱高士,却不善领兵。”孙贲往来长江水路,知之甚祥。 “兄长莫非与此人相识。”孙策忽问。 “然也。”孙贲父母早亡,时幼弟孙辅,还是婴孩,孙贲独力养育,为人所赞。初为郡督邮,孙坚于长沙起兵时,孙贲弃官追随。掌辎重粮草,兵(器)(军)马贩卖。颇具将才。 “若能生擒之,江陵可破也。”孙策言道。 “黄射此人,希慕名流,交结豪杰。喜置酒高会。”孙贲又道:“今江陵城禁,唯持黄射名刺,方可入城。” “何时酒会。”孙策又问。 “逢朔望日,必有高会。当在三日后。”孙贲答曰。 “如此,我与兄长,当入城一会。”孙策这便定计。 “黄射府中多死士。”孙贲急忙劝道:“单车入城,不过数人。孤身赴险,反为其所害。” “黄射一介庸才,纵多爪牙,又何惧哉。”孙策傲然一笑:“你我二人足矣。” “这……”孙贲斟酌言道:“另需一御者。” “骑士冯则,可与我同行。”孙策笑道。 三人轻车入城。不啻羊入虎口也。保险起见,孙贲又道:“可命五百健儿,伏于城下。以为接应。”如前所说,城港渐成一体。护城河边,便是热闹街肆。假扮贩夫走卒,混迹其中。当可掩人耳目。 “可也。”孙策从之。 此去凶险。稍有不慎,性命不保。然孙策既已定计,孙贲亦无言。唯有尽心操持,务求一击而中。如若不中,亦可杀出重围。 汉水北岸,重镇樊城。 黄祖大营。 收刘表将令。黄祖心中苦闷,可想而知。新兵谈虎色变,不敢短兵相接。据城自守,尚可一战。出城强袭,必一败涂地。 尤其孙坚已占水砦。尽得寨中粮草辎重。更加飞云舰队,悉数入砦。即便砦门焚毁,亦足可防襄阳水军,背后一击。猛虎孙坚,此时必厉兵秣马,装卸攻城诸器,强攻樊城。 水砦坚固,猛虎未懈。何谈奇袭。 然上命不可违。黄祖唯激励士气,咬牙出战。 闻黄祖领兵反攻。孙坚不惊反喜。 放入楯墙之下,而后万箭齐发。滚木礌石,如山崩雨落。荆州兵脑浆迸裂,惨死一地。砦门大开,孙坚一马当先,引千骑冲锋。 直冲黄祖中军。 黄祖惊惧之下,拨马便走。 大旗一动,军心立崩。 数万荆州兵,丢盔弃甲。望风逃窜,散布河岸。被追急迫,纵身跳入汉水。不及卸甲,沉没溺毙。多至汉水滞流。 黄祖狼狈逃窜。孙坚紧追不舍。樊城守军,竟不敢开城门。黄祖唯绕城而走,投奔邓城而去。 樊城不战而降。 至此,孙坚终立足荆北。与刘表隔汉(水)对峙。 不出二日。荆北陷落。数万荆州兵,或死或降。只有三千残兵,随黄祖奔逃樊城北十里外邓城。 话说,神智夫人曾于此落脚。后人去城空,被刘表所据。为固守汉水,截断流寇南下之路。而重修樊、邓二城。 尤其樊城,如此重镇,竟一日陷落。 战报传来。刘表两眼一黑,险晕倒榻上。 万幸南阳大水,荆北已成死地。世家豪族,多随刘表,迁入襄阳。故虽连遭挫败,却未动襄阳军心。 时为除宗贼之祸,刘表便让蒯越,诱请宗贼五十五人赴宴。席间摔杯为号,悉数杀之,并其部众。荆州郡县,闻刘表威名,多解印潜逃。至此,刘表掌控除南阳郡外,荆州七郡。理兵襄阳,以观时变。 诱杀五十五宗贼,并其部众。 换言之,此时荆州兵,不明来历,尚未归心。猛虎孙坚,正因窥破此处关窍。才舍顺下江东,毅然决然,挥师逆进。 正如孙坚所言。不出三五载,荆州当成铁板一片。断难攻取。 果不其然。黄祖一战而溃,孙坚立足荆北。 一边招募南阳巨贼,收归己用。一边卸下攻城诸器,欲乘胜攻取邓城。 为安抚城中降兵,振奋士气。孙坚领麾下江东健儿,入驻樊城。水砦则交由四校守备。 水砦、樊城,所囤粮草辎重,足够数年所需。锦州富庶,可见一斑。 孙坚得报,这便心安。 亦生必胜之念。 “荆州七郡,我必取之!”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 强渡汉水 稍后再看。 --------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 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荆州兵,本善战。蓟王少年时,所募善水良才,便有荆州兵朱盖等人因守边已久,未受赏赐,愤而作乱。足见血气方刚。若言黄祖无能,亦有失偏颇。毕竟出身世家,若无统兵之能,岂能为刘表重用。 究其原因,便是仓促成军。刘表单骑赴任。笼络豪强,剿灭宗贼。内政外交,百废并举。无一日之闲。将有起色,便遭孙坚逆袭。 若是袁术之流,又另当别论。猛虎孙坚,百战上将。麾下江东健儿,南征北战,百炼成钢。更加蓟国坚船利炮,精工兵甲,黄祖如何能挡。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0 阵前反水 乱世附豪雄。 于荆州名门大姓而言,刘表和孙坚,何人主政,并无不同。史上官渡后,曹操势大。举兵二十万南下,荆州披甲十万,大小战船数以千计,却不战而降。 稍后赤壁之战,东吴主降派,亦占上风。究其原因,便是世家大族,利益取舍,背后作祟。更何况,此时军心不稳,人心未附。 蔡瑁、张允,见事不可为,欲阵前反水,实不出意外。 黄祖虽中人之姿,屡战屡败。却忠心护主,远非蔡瑁、张允之辈可比。 翌日再战。 黄祖自领三千残兵,守备水砦。 蔡瑁、张允,领兵拱卫岸上大营。 昨日鏖战。襄阳水军,舟船尽毁。今日唯龟缩据守。 如前所说,木栅砦墙前,遍插尖木如虎落。水下亦藏暗桩,搁浅战船。船只若要通行。唯先将尖木暗桩,悉数拔除。方能抵近楯墙。正因水砦坚固,且逆风无从纵火。故黄祖窃以为,据险固守,尚有一战之力。 索性以沉舟封堵砦门,死守栅墙。为防飞云舰队,居高下射。黄祖又以船木,连夜制备板楯,遮蔽头顶。 谓“攻城拔寨”。一个“拔”字,道尽攻砦之妙。譬如虎口拔牙。击破襄阳水军,再拔除水砦。方能抢滩登岸。乘胜追击,攻克襄阳,指日可待。 不攻水砦,直取襄阳可乎。 不可。 襄阳雄城,非一日之功。久攻不下,易断粮道乃其一。腹背受敌乃其二。 孙坚不愧上将。先易后难,顺风纵火,灭北岸守军,得粮草辎重,并立足之地。振奋士气,一鼓作气,全力南下。如此,亦无后顾之忧。 本以为拔牙,必然艰难。岂料飞云舰队,皆有机关船吊。 将根根尖木,轻松拔起,抛入汉水。 青铜钩拒,铁壁铧嘴,迎头相撞,冲犁栅墙。 栅墙百孔千疮,轰然坍塌。战至午时,水砦已破。见败局已定,黄祖欲横剑自刎,却被麾下拼死救下。裹挟逃往岸上大营,不料却被迎头一阵乱箭射回。 黄祖挥剑喝骂:“二贼欲反乎!” 阵中蔡瑁、张允二人,更不答话。只顾乱箭招呼。 不得已。黄祖唯领残部,绕营奔逃。一路不断有兵士惨叫毙命,伏尸遍地。 孙坚自爵室,俯瞰全局。这便了然于胸:“岸上守军,不战自降。” “报——”便在此时,忽闻斥候来报:“少将军已拿下江陵。” “哈哈!”孙坚大喜:“刘表后路已断。真天助我也。” 稍后,飞云舰队攻入水砦。江东健儿列队登岸。 见大势已去。蔡瑁、张允,五花大绑,开门纳降。先保住性命,再全家小不迟。料想,刘景升,忠厚长者,必不会加害。再者说来,蔡氏乃荆州大姓,举足轻重,必不会轻易问罪。故二人这才有恃无恐。 孙坚眼中不屑,一闪而逝。亲解其缚,好言宽慰。二将感激涕零,愿效死力。 闻此言,孙坚心中只顾冷笑。今日既能不战而降我,焉知明日不战而降他。 命麾下四校,打扫战场,收拢降卒。孙坚入营升帐。 “黄祖何在?” “禀将军,已逃襄阳。”蔡瑁答曰。 “襄阳守军几何?” “约有数万之众。”蔡瑁又答。 “营中尚有兵马几何。” “步骑五千,弓弩过万。”蔡瑁面露得色。 孙坚不置可否:“既有万五兵马,何以不战而降。” 蔡瑁惭愧无言。张允答曰:“将军虎威,不敢忤逆。” 孙坚大笑:“天下十三州,惟有德者居之。” “将军明见。”二人赔笑。 襄阳大营,中军大帐。 刘表面沉似水。 噩耗接二连三。先是江陵城陷,后闻汉水大营被拔。黄祖兵败逃回。蔡瑁、张允,阵前反水。若荆北不保,唯南下汉寿。与孙坚隔江对峙。 然孙坚坐拥飞云巨舰之利。若被其窃据半壁州境,尤其江陵乃造船重地。此消彼长,长此以往,荆州必为其所得。 目视黄祖,丢盔弃甲,披头散发。 刘表心中难掩杀机。 “祖遂屡败,然素有忠心。”蒯良进言:“且逢用人之际,可暂留其性命。” 刘表叹道:“江东猛虎,不可力敌。今已渡汉水,不日当兵临城下。更加江陵失陷,腹背受敌。何去何从,主簿可有良策。” 蒯良答曰:“江陵失陷,乃因兵少。料想,孙坚必出奇谋。秘遣江东健儿,乔装改容,趁黄射不备,窃据城池。故卑下窃以为,虽是精兵,当不满千众。换言之,唯有固守,无力驰援。此路兵马,不足为虑。且南蛮校尉,不日当泛舟渡江。命其先据津乡,再围江陵,如此后顾无忧。只剩孙坚一路兵马,孤军远来,又三战三捷。必生轻敌之心。” 言罢,笑看黄祖:“黄祖当可为明公一用。” “哦?”蒯良一席话,除刘表一半心病。然仍有一半,不吐不快:“军中传闻,蔡瑁、张允,不战而降。襄阳内外,人心不稳。若不等孙坚引军来攻,皆不战而降,又当如何。” “明公毋忧。”蒯越宽慰道:“先前北迁州治,荆州大族皆举家避入城中。孙坚孤微发迹,闻,先时抄掠扬州豪强,得钱亿计,贩回飞云舰队。荆州名门,无不谈虎色变。不战而降,不啻自投虎口。智者不为也。” 刘表轻轻颔首:“然如蔡瑁、张允,不可不防。” “明公所言极是。”蒯良、蒯越,异口同声。 刘表又问:“黄祖当作何用。” 蒯良答曰:“孙坚『轻佻果躁』,必『陨身致败』。今连战连捷,轻而无备。明公再谴黄祖出战,孙坚必蔑而追讨之。只需伏兵险地,待孙坚轻骑追至,顺发落石,必脑迸而亡矣。” “何处居险,可伏雄兵。”刘表忙问。 “岘首山。”荆州山水,皆在蒯良胸中。这便以指代笔,蘸水书于案上。 “岘首山南,地促且狭。侧有凤林(凤凰山),可伏奇兵。待孙坚引军至此,礌石滚木齐下。众猛虎,亦难逃一死也。” 忆此处山水,刘表这便信服:“依计行事。”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1 形势大好 稍后再看。 ------ 孙坚连战连捷,横跨汉水。 更加蔡瑁、张允,不战而降。麾下兵卒,已过五万。 此消彼长。襄阳守军,更显势孤。 荆州七郡,人心惶惶。孰胜孰负,天下群雄,拭目以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连战三场,锐气耗尽。孙坚命人清点辎重,打捞掩埋尸骸,修缮水砦,疏通汉水。据守两岸,稳扎稳打。粮草足备,扼断汉水,进可攻,退可守。刘表已成瓮中之鳖,急于一时又何必。 更何况荆州降兵甚多。不加训练,难堪大用。 不求短兵相接,上阵杀敌。只求摇旗呐喊,裹挟助威。稍待看家护院,足矣。 孙坚所倚仗,便是麾下数千江东健儿。时先帝北巡,为王芬设计。祖宅被淹,困守死地。孙坚帅江东健儿,卸甲坦胸,死战不退。浑身披创,血流而亡,铸一世忠魂。 其勇猛,可想而知。 时人皆言,江东男儿孱弱。却不记霸王宁死不过乌江。 成皋,关东联军大营。 中军大帐。 闻孙坚三战三捷,横跨汉水。袁术喜极而入。 “孙文台,真猛虎也。” 袁绍亦笑:“荆州七郡,坐拥江汉之利。富庶大州,可屯十万兵。若能为我所用,顺下击之。关东并江左,皆入彀中也。” “宜当速下。”袁术言道:“驰援孙文台。” “可也。”袁绍当机立断:“命文台,引军接应。” “喏。” 南阳已成死地。樊城又为孙坚所占。曹操退保州境,余下皆不知为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事不宜迟,关东联军,弃走旋门,绕行广成关,顺下南阳。 沿途关隘,不敢阻拦,悉数放行。 究其原因,乃因大军绕行背后出关。先经守军驻地,再出关隘。换言之,洛阳八关,御外有余,防内不足。唯有任联军归去。 成皋并虎牢守备,仍交丁原。 樊城孙坚大营。 “南阳贼,招募几许?”孙坚气势逼人。 “已募得三千义贼。”徐盛答曰。 “可有南阳世家,为我所用。” “闻有阴瑜者,自蓟国回。守护祖祠,颇有贤名。” “速速请来,不可失礼。”孙坚喜道。 “喏。”徐盛这便领命。 徐盛、宋谦、董袭、贺齐等,各守营寨,身兼大任。不可轻动。唯有孙坚坐镇樊城,安抚军心,调拨粮草辎重。 麾下四校,攻城拔寨,尚可足用。然分兵各处,守备城砦,突显人手不足。更加蔡瑁、张允不战而降。如何示好荆州世家,笼络七郡豪强,事关此战胜负。 孙坚亦有考量。 善待蔡瑁、张允,乃成必然。至于战后如何,又另当别论。诚如孙坚所想,今日能投我,明日亦可投他。两面三刀,断不可留。 暂且修兵,坐等襄阳刘表,杀二人满门。断绝后路。亦是孙坚,乐见其成。 料想不出数日,当有捷报传来。那时,家仇国恨,蔡瑁、张允焉有二心。 “报——”便在此时,忽闻斥候来报:“关东联军已拔营,正往樊城而来。右车骑命将军,引兵接应。” 孙坚连战连捷,横跨汉水。更加蔡瑁、张允,不战而降。麾下兵卒,已过五万。 此消彼长。襄阳守军,更显势孤。 荆州七郡,人心惶惶。孰胜孰负,天下群雄,拭目以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连战三场,锐气耗尽。孙坚命人清点辎重,打捞掩埋尸骸,修缮水砦,疏通汉水。据守两岸,稳扎稳打。粮草足备,扼断汉水,进可攻,退可守。刘表已成瓮中之鳖,急于一时又何必。 更何况荆州降兵甚多。不加训练,难堪大用。 不求短兵相接,上阵杀敌。只求摇旗呐喊,裹挟助威。稍待看家护院,足矣。 孙坚所倚仗,便是麾下数千江东健儿。时先帝北巡,为王芬设计。祖宅被淹,困守死地。孙坚帅江东健儿,卸甲坦胸,死战不退。浑身披创,血流而亡,铸一世忠魂。 其勇猛,可想而知。 时人皆言,江东男儿孱弱。却不记霸王宁死不过乌江。 成皋,关东联军大营。 中军大帐。 闻孙坚三战三捷,横跨汉水。袁术喜极而入。 “孙文台,真猛虎也。” 袁绍亦笑:“荆州七郡,坐拥江汉之利。富庶大州,可屯十万兵。若能为我所用,顺下击之。关东并江左,皆入彀中也。” “宜当速下。”袁术言道:“驰援孙文台。” “可也。”袁绍当机立断:“命文台,引军接应。” “喏。” 南阳已成死地。樊城又为孙坚所占。曹操退保州境,余下皆不知为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事不宜迟,关东联军,弃走旋门,绕行广成关,顺下南阳。 沿途关隘,不敢阻拦,悉数放行。 究其原因,乃因大军绕行背后出关。先经守军驻地,再出关隘。换言之,洛阳八关,御外有余,防内不足。唯有任联军归去。 成皋并虎牢守备,仍交丁原。 樊城孙坚大营。 “南阳贼,招募几许?”孙坚气势逼人。 “已募得三千义贼。”徐盛答曰。 “可有南阳世家,为我所用。” “闻有阴瑜者,自蓟国回。守护祖祠,颇有贤名。” “速速请来,不可失礼。”孙坚喜道。 “喏。”徐盛这便领命。 徐盛、宋谦、董袭、贺齐等,各守营寨,身兼大任。不可轻动。唯有孙坚坐镇樊城,安抚军心,调拨粮草辎重。 麾下四校,攻城拔寨,尚可足用。然分兵各处,守备城砦,突显人手不足。更加蔡瑁、张允不战而降。如何示好荆州世家,笼络七郡豪强,事关此战胜负。 孙坚亦有考量。 善待蔡瑁、张允,乃成必然。至于战后如何,又另当别论。诚如孙坚所想,今日能投我,明日亦可投他。两面三刀,断不可留。 暂且修兵,坐等襄阳刘表,杀二人满门。断绝后路。亦是孙坚,乐见其成。 料想不出数日,当有捷报传来。那时,家仇国恨,蔡瑁、张允焉有二心。 “报——”便在此时,忽闻斥候来报:“关东联军已拔营,正往樊城而来。右车骑命将军,引兵接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2 一线生机 端午快乐。 ------- 闻此言,蔡瑁、张允这便心安。 蔡瑁又问:“不知孙将军,何所求?” “一去便知。”阴瑜笑道。 阴瑜既不愿说,二人亦不敢多问。抖擞精神,入城赴宴。切莫被江东健儿小觑。 樊城内,脚手架林立。先前降兵,城中百姓,南阳流民,幸赖孙坚开仓赈济,得以饱食续命。正拆除坍塌楼宇,修补城池。足见孙坚久据之心。 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孙坚素仰慕蓟王。言行举止,皆潜移默化,与蓟王比同。善待黎庶,更如出一辙。何况,孙坚亦是庶门出身。 前汉时,樊国旧都,今汉樊县治,便是孙坚大营。 文帝元年(前179年),蔡兼封樊侯,食千二百户,立樊国。传位四世,元鼎四年,樊侯蔡辟方,因罪除爵,废国为县。 历经风雨,屹立不倒。先前南阳大水,樊邓二城,亦遭水淹。索性有汉水等,诸水分流,未受没顶之灾。奈何城外良田尽毁,两地民众亦背井离乡,举家流离。约数万众,汇同新野等地流民,共计十万余,南迁蓟王象林苑。自蓟王于金兰湾,立象林港。引横海先锋舰队常驻。 象林苑一日千里。尤其兰沧水入海口三角洲,足辟三熟美田,二千万亩。蓟王取名兰沧苑。乃象林三十六(小)苑中,最佳农苑。 十万流民,多迁居此苑。除南阳流民外。辅汉大都护府所辖,三韩半岛、倭国列岛、江表十港、乃至海外番邦。皆有向化岛夷,不断被运抵象林苑中。依据所长,分门别类,妥善安置。年初水衡都尉上报,象林三十六苑,计有苑民二十万众,二万五千余户。 苑中民事繁杂。水衡都尉周晖上疏,求仿上林令,置象林令。 上林令,官名。前汉置,秩六百石。初隶少府,武帝元鼎二年(前115年)后,改归水衡都尉。掌上林苑中禽兽宫馆之事,有八丞二十尉。今汉改置上林苑令,亦或省称上林令。 先前,蓟王萧规曹随。效仿前汉,亦在象林苑中,分门别类,置诸多属吏。职能大同小异。唯将前缀官名“上林”改“象林”。象林诏狱、象林水司空、象林农官、象林寺工,象林三官,诸如此类。 唯象林令一职,未曾觅得合适之选。 恰逢水衡都尉归国述职。大朝会时,“未坐先仕”楼桑令,南阳何伯求,举同郡张仲景,出为象林令。 张仲景,南阳涅阳人,名机,仲景乃其字也。少举孝廉,始受术于同郡张伯祖。时人言,识用精微过其师。 张仲景,总角(少时)造(访)(何)颙,颙谓曰:“君用思精而韵不高(不是做官的料),后将为良医。” 竟是张仲景。 蓟王如雷贯耳。忙问张仲景今何在? 何伯求答曰,为避黄巾之乱,张仲景隐居岭南,专心医术,撰写医书。 莫非是旷世巨作《伤寒杂病论》。 蓟王不敢怠慢。遂命门下属吏,泛舟岭南,徵辟张仲景。 言归正传。 见江东四校皆在,蔡瑁、张允这便心安。 如前所言,飞云号水中坞堡。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便是船上庖人,亦精通厨艺。唤来庖制军宴,还不手到擒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见二人放下心防,醺醺欲醉。 孙坚这便落杯相问:“某自奉命讨逆,连战连捷。今江陵亦为我儿多夺。襄阳腹背受敌,断难保全。唯一所虑。刀兵四起,血流漂橹。恐殃及城中百姓。不知二位,可有良策。” 闻江陵被夺。蔡瑁、张允二人表情,可想而知。 正如孙坚所言。襄阳、江陵二城,上扼汉水,下守长江。乃荆州心腹重镇。江陵失守,襄阳难保。 虑及紧要处。二人冷汗淋漓,酒醒大半。 蔡瑁抱拳道:“我等武人,素无机变。还望将军明示。” 不等孙坚开口。客席作陪之阴瑜,这便言道:“(蔡)都尉乃出名门。若能劝城中家小,夜开城门,则立首功矣。” “哦……”蔡瑁幡然醒悟。一时天人交战。 见其无语,孙坚索性明言:“若得都尉相助,待事成,共分荆州。” “这……”荆州半壁,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口说无凭。孙坚指天为誓:“如能兵不血刃,夺取襄阳。待定七郡,愿与蔡氏共治之。” “得将军如此器重,卑下敢不效死。”闻“与蔡共治”,蔡瑁热血冲冠,跪地应诺。 张允亦下拜。 孙坚大喜,离席搀扶:“得都尉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三人把臂大笑,芥蒂尽消。无论结局如何。孙坚既有所求,二人项上人头,暂可保全矣。至于后事如何,先保住性命再说。 事不宜迟。蔡瑁这便面授机宜,遣心腹家将,潜入城中。 两套说辞。 其一,刘表当面,诈言乃乘守卫不被,只身脱逃。言蔡瑁、张允被乱军挟持,不得已而降敌。望明公体恤。愿为内应,相约举事。 其二,密报家中宗长,待窥得良机,夜开城门,放江东健儿入城,与孙坚共分荆州。 名门行事,首鼠两端,果不其然。 数日整备,安抚降众,补足士气。 孙坚亲提大军,横渡汉水。讨伐襄阳。 “将军且慢。”临行前,阴瑜捧盔上前:“在下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将军上阵杀敌,如有马惊流失,不幸命中,悔不及也。” 孙坚探手头上赤帻,这便笑道:“公子好意,某心领之。自举兵以来,亲冒锋矢,负土填壕,历经百战,皆无碍。故以此帻为吉兆也。” 阴瑜,赤诚君子,素重英雄,故力劝道:“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将军一人安危,干系荆州全局。请戴盔。” “也罢。”孙坚豪爽一笑,这便随手接过,覆于赤帻外。 “愿将军,一战得胜。”阴瑜长揖相送。 “承公子吉言!”孙坚跃马扬鞭,兵进襄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3 功败垂成 襄阳城头。 刘表并麾下文武,矗立谯楼之上。俯瞰城下江东万人军阵,面沉似水。 江东兵锋之盛,荆州莫敌。 主簿蒯良言道:“孙坚麾下,一万江东健儿,号‘敢死’、‘解烦’。百战精兵。敢死为先,解烦断后。由江东四校,徐盛、宋谦、董袭、贺齐,并领之。”孙坚拜破虏将军。麾下前、后、左、右,四校尉,皆前加“破虏”二字。 “江东猛虎,爪锋齿利。”刘表叹道。 “明公勿忧。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襄阳雄城,兵精粮足。纵一万虎狼之士,亦难先登。”蒯越进言道:“孙坚,客军远至,苦无根基,故求速战。明公当反其道而行之。只需固守城池,久攻不下,必然心急。再令黄祖依计行事,孙坚必中计也。” “便依异度所言。”刘表轻轻颔首:“猛虎不死,我心难安。” 孙坚城下叫阵。刘表闭门不出。 “(襄阳)城北枕沔水(汉水),即襄阳县之故城也,王莽之相阳矣。楚之北津戍也。今大城西垒是也。” 襄阳新城,又名襄阳大城,乃北津戍,东扩而成。北津戍,今为襄阳西垒。扼守汉水。与襄阳城,互为犄角。此堡三面环水,背靠岘山。易守难攻,谓襄阳桥头堡。 欲下襄阳,必攻此堡。否则左右夹击,败局已定。 时屡败屡战之黄祖,正驻守堡中。 襄阳墙厚壁高,乃刘表不惜工本,请大国良匠,以蓟国营城术督造。防御之强,可想而知。谓“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同出蓟国技艺。矛盾之争,势均力敌。孙坚无法凭机关之利,碾压取胜。强攻必损兵折将,十不存一。更有蔡瑁家门,约为内应,夜开城门。故孙坚城下示威,为城内蔡氏子弟壮胆。待日落,便以机关兵车,扎下营盘。 一连数日。 任凭孙坚,城下搦战,刘表皆高挂免战牌。命麾下严守四门,拒不出战。更加蒯良、蒯越智略出众,令行禁止,井然有序。并无半分差池。城内蔡氏私兵,亦无可乘之机。城内城外,心急如焚。 又闻南蛮校尉,引军渡江,据津乡港,兵围江陵。关东联军,已入南阳。饶是一军主将,孙坚亦日渐急迫。 是夜。大城西垒。 得刘表密令,黄祖领军出征,夜袭孙坚大营。 不料孙坚,早有准备。更加机关楯壁,攻守兼备。战至天明,见事不可为,黄祖鸣金收兵。 “哪里逃!”营门大开。孙坚领一千精骑,杀奔而出。黄祖力竭溃败。乱军四散而逃。黄祖并数十亲骑,不及遁入西垒,孙坚已拍马杀到。唯有绕城而过,窜岘山中。 史载:“坚悉其众攻表,表闭门,夜遣将黄祖潜出发兵。祖将兵欲还,坚逆与战。祖败走,窜岘山中。坚乘胜夜追祖,祖部兵从竹木间暗射坚,杀之。”又引《英雄记》云:“刘表将吕公(《后汉书》作吕介)将兵缘山向坚,坚轻骑寻山讨公(介)。公(介)兵下石,中坚头,应时脑出物故。” 然自南阳大水,万民流离。盗贼蜂起,刨人祖坟。阴瑜返乡,为孙坚引为上宾。临行前,君子之风,授之以盔。或从合肥侯南阳称帝始,种种倒行逆施,前因后果,交替演化,阴差阳错,终令历史稍稍偏转。 身后惨叫不断。 亲骑纷纷落马。孙坚单人匹马,杀入岘山。黄祖肝胆俱裂,苦不堪言。唯有鞭笞战马,掩面逃窜不提。 “黄祖匹夫,速速下马乞降!”耳边一声炸雷,孙坚电射而至。 千钧一发,忽闻鸣镝射空。 山上箭如飞蝗,石如雨落。 眼见一块礌石迎头砸下。黄祖两眼一黑:“吾命休矣!” 不料马失前蹄。身形一矮,礌石正中盔尖,又弹跳崩去。 “啊!” 惨叫犹在耳。孙坚已中石坠马。 “将军!”身后骑士,奋不顾身,举盾来救。终将血流如注,人事不省之猛虎抢回。 漫山遍野,欢声雷动。 “杀虎,杀虎,杀虎!”之声,响彻天际。 待被副将吕介救起,黄祖犹未回魂。 “我命在乎?” 吕介抱拳笑道:“(偏)将军威武,猛虎死矣!” “猛虎……”黄祖心头一松,浑身一软。 孙坚重伤,形势陡转。 不等襄阳守军,出城来攻,兵车营地尽去。退入水砦。 是夜,中军大帐内外,一片愁云惨淡。 “如何?”待飞云船医出帐,江东四校,齐声发问。 “皮开骨碎,万幸戴盔。”良医言道:“将军受此重创,非我恩师,不可救也。”良医恩师,便是蓟国华大夫。 “速速退兵。”孙坚若亡,万事休矣。四校当机立断:“先去江陵,将少将军接回。” 便在此时,忽听营中杀声四起。 “不好!”四校勃然变色:“必是蔡瑁、张允,领兵作乱。” “守备大营!”董袭抽刀高呼。酣战一日夜,多已入睡之江东健儿,纷纷惊醒。呼喝同袍,杀奔出帐。 闻猛虎重伤将死,降兵胆气渐生。蔡瑁、张允,唯恐与孙坚合谋共分荆州之事外泄,祸及家小。连夜举兵,四面冲杀放火,直扑中军大帐。 江东四校,领麾下儿郎,将大帐团团围住。 遥见蔡张二人,裹挟乱军之中。董袭挥刀怒叱:“背主贼臣,不知耻乎!” “某等本就是荆州之兵,何来背主!”蔡瑁高声疾呼:“杀孙坚,赏千金!” “无耻鼠辈!”董袭恨急。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长啸。 江东猛虎披甲出帐:“孙坚在此,鼠辈受死!” “将军虎威!”营内江东儿郎,齐奔大帐而来。 蔡瑁、张允等人,肝胆俱裂,四散而逃。 待杀伤乱军,稳住阵脚。四校忙扶孙坚入帐。 孙坚血流泼面,气若游丝,仍心牵虎子:“速退……江陵。” 言罢昏死。 四校不敢怠慢。这便弃粮草辎重,引兵登船,汇合邓城、樊城并北砦驻军,顺下汉水,奔赴江陵而去。 襄阳之危,一夜得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4 大难不死 “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少时三墩攀五丈桑高枝坠地,大兄刘文亦谆谆告诫。后世俗做“君子不立危墙”。窃以为,必是赤诚君子,方能告人诫己。 南阳人才辈出。才高如张仲景者,何颙竟劝道:“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良医。”难以为官。足见南阳士林之盛。 若无南阳大水,蓟王万舟并发,将百万之众救回。待群盗蜂起,掘人祖坟。早已定居蓟东辽海郡的南阳大姓,又遣族中弟子归。阴瑜,自也无从与孙坚相遇。 更有甚者。若无没顶之灾,南阳士族林立。待孙坚来攻,南阳世家亦多如蔡瑁、张允,虚与委蛇,两头下注。不与孙坚交心。更何况,那时孙坚求贤,亦轮不到阴瑜。 一言蔽之,唯有赤诚君子,将心比心。方能力荐孙坚戴盔。更何况,南阳已成死地。阴瑜孤身返乡,再无瓜葛利益。自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须顾及,宗族利害。 孙坚无人可用,唯得阴瑜一人。亦言听计从,待之甚重。 谓前因后果,阴差阳错。此战虽不可逆,然孙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救下孙坚,东吴可期。 江陵,津乡港。 斥候快船回报。护南蛮校尉刘磐不敢怠慢。率麾下大小战舰,列阵相迎。 飞云舰队,此来乃为接回少主孙策。岂肯不战而退。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便在此时,治粟都尉朱治,携左、右治粟司马张虎、陈生,率大小船只数百艘,精兵三千,赶来为二家言和。 另有蓟国海市,经大循环水路,自岭南返回。 治粟都尉,掌领大农,主天下盐铁。今汉不常置,似水衡都尉。不隶属州郡,直属于朝堂。换言之,普天之下,皆可置治“粟事”。名为诸长公主取食,实亦领护荆南乃至三南圩田事宜。料想不久,蓟王当上表,将治粟都尉,并入辅汉大幕府。 如此,水衡都尉并治粟都尉,分掌内外循环水路,沿线事宜。又因内陆枝津,水道狭窄,故巨舰无用,治粟都尉座舰,无需七重楼船,斗舰足矣。 治粟都尉朱治名声远扬。且护南蛮都尉,乃辅汉大幕府所辖。无蓟王将令,刘磐亦不愿与孙坚为敌。 朱治座舰,楚雀号。 刘磐,并阴瑜,应邀相见。 朱治开门见山:“胜负已分,再战无益。荆州既有定主,孙破虏无需强为。” 阴瑜言道:“都尉所言极是,我等实无异议。然少将军并五百江东健儿,身陷孤城,不可不救。” 不等朱治来看,刘磐言道:“若城内一切安好,某可保少将军并江东健儿无恙。”言下之意,若孙策滥杀,必不放过。 “孙破虏平难豪雄,江东猛虎。虎父焉有犬子。”朱治言道:“料想,必无此举。” 刘磐亦是血气方刚,青年才俊:“如此,请都尉并公子,入城一探究竟。再做计较。” “也好。”二人并无异议。 不等阴瑜下船,朱治又道:“海市自岭南接回名医张仲景。当可为孙破虏续命。” 阴瑜终是动容,长揖及地:“多谢都尉。” 朱治又道:“公子今为孙破虏所驱,恐遭人报复。宜早做打算。” “先前,家祠坟冢,皆迁入临渝王陵。此去蓟国,当不返也。”阴瑜答曰。 先前,为除亡人争地之患。蓟王命四百城港,开凿陵山。入陵山安葬,皆为诸王守陵。故引蓟国百姓,趋之如骛。 “如此甚好。”朱治欣然点头。 江陵城头。 闻父重伤,一夜溃败。孙策心中急迫,可想而知。 待朱治并阴瑜,同车抵达。 孙策急忙开城相迎。 共入谯楼大堂,又见黄射无恙。二人这便心安。 遂将诸事和盘托出。 见孙策无言。侧席伊籍劝道:“孙破虏,命悬一线,非华大夫不可救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旁黄射,身披桎梏,亦低声相劝:“少将军麾下,不过健儿五百。今襄阳战罢,刘使君必南下驰援。迟恐不及也。”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孙策这便定计:“事已至此,策愿退兵。” “如此,二家罢兵,各自相安。”朱治言道。 襄阳州治。 蔡瑁、张允,负荆请罪。 “卑下有罪。” “二位何罪之有?”刘表如沐春风:“幸赖上下勠力,众心成城,方能击退江东猛虎。来人,速速松绑。” “喏。” 待蔡瑁、张允二人,安心入座。 蒯越进言:“闻治粟都尉朱治,引军北上,为二家言和。明公何不密令护南蛮校尉,索传国玉玺。” 刘表笑道:“我已命(刘磐)讨之。” 蒯良却谏道:“传国玉玺,兹事体大。我辈私纳,自取其祸。今三分天下,群雄并起。唯有上呈天子,方可消灾。然,当上呈何处?若呈董侯,则恶史侯并合肥侯。反之亦然。故,卑下窃以为,不取也罢。” 见刘表沉思无语。 蒯良又道:“关东联军,已入南阳。若闻明公窃据传国神器,必群起来攻。猛虎未走,再来群狼。荆州人心不稳,恐出大乱。” “子柔,言之有理。”刘表又道:“然密令早出。许神器已入我手。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我有一计。”蒯越不甘人后。 “异度但说无妨。” “何不将传国玉玺,转呈袁绍,说其退兵。” “哦?”刘表心中一动。略作思量,这便了然:“嫁祸之计。” “然也。”蒯越眼中,一闪精光。 蒯良皱眉道:“若合肥侯得传国玉玺,必自认正朔。断难与先帝二子言和。叔侄相争,群雄得利。此计,乃乱天下也。” 蒯越言道:“‘水至清则无鱼’。今汉不乱,天下不浊,何以证清白,辨忠奸。‘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素问四气调神大论》)?’” “先病后药,先乱后治。”刘表一语中的。 “明公,明见。”蒯越肃容下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5 南州士首 蒯良、蒯越,各有见地。 先前,刘表单骑入荆州,于宜城设宴,请蒯良、蒯越并蔡瑁,共谋大事。蒯良、蒯越二人,各献良策。刘表闻后赞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 雍季、臼犯(狐偃),皆是春秋时,晋文公之谋臣。晋文公问计二人。臼犯说用诈,雍季说不诈。结果,晋文公用臼犯之诈计,却赞扬雍季不诈。刘表向蒯良,蒯越兄弟,求问立身荆州之道。蒯良之策: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蒯越之谋: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 刘表纳蒯越权谋治乱,安慰蒯良王道治平。与晋文公用臼犯之诈,赞扬雍季,如出一辙。故有此说。 单此事,足可知。蒯良、蒯越,政见不同。 二人此时争辩,“治未病”、“治发病”。亦与雍季、臼犯之争,一脉相承。 平心而论,“未病先防(治)”,优于“病发后治”。 正如《扁鹊见蔡桓公》。 疾在腠理、病在肌肤、病在肠胃,蔡桓公皆言,“寡人无疾”。 待病入骨髓,救之不及。 蔡桓公言扁鹊,“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换做刘表,心中所思所想:若“未病先防”,世人焉知“国有疾”;不知“国有疾”,如何能知“治国之功”? 然对“国疾”而言。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刘表此人,不过蔡桓公耳。 车驾出府,蒯良叹道:“若是蓟王,必不至此。” 江陵,津乡港。 孙策携五百江东健儿登飞云,并荆州名医张仲景,扬帆远去。荆州之战,随之落幕。刘表此战,虽有侥幸。然天命使然。荆州七郡,人心归附,稳坐大位。名门大姓,纷至沓来,更助声威。 治粟都尉朱治,重返荆南。稍后不久,护南蛮校尉刘磐,亦领兵回驻汉寿。 沔水中有鱼梁洲,庞德公所居。 庞德公,襄阳人。居岘山之南沔水上,未尝入城府。躬耕田里,夫妻相待如宾,休止则正巾端坐,琴书自娱,睹其貌者肃如也。 见庞德公,将襄阳城中好友手书,付之一炬。 其子庞山民,遂问道:“阿父,何意?” “刘景升,非明主也。”庞德公叹道:“鱼梁洲,亦非久居之地。” “先前,阿父数辞刘荆州。言,不欲为官,将入鹿门山采药。”庞山民言道:“此时可乎?” “时机未至也。”庞德公答曰。 庞山民又道:“先前,水镜先生来函,说阿父北上。阿父亦说,时机未至。” 庞德公叹道:“时机至也。” 庞山民忙问:“阿父,欲北上乎?” “然也。”庞德公言道:“速去告知庞统,同赴蓟国。” “喏。”庞山民,喜出望外。自去不提。 便在庞德公举家乘船,顺下汉水,入江陵海市。袁绍并关东群雄,亦抵达汉水北岸,占据樊、邓二城,尽取孙坚所遗粮草辎重。 刘表不敢怠慢。遂命偏将军黄祖,引军对峙。 “孙文台,今在何处。”闻孙坚中石坠马,生死不知。袁绍面沉似水。 “已入江陵。”袁遗答曰。 “何其不幸也。”袁术亦慨叹。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袁遗问道。 “我欲续击之,诸位以为如何?”袁绍试问道。 见群雄无语。袁术答曰:“刘景升,据汉水之险,又挟胜战之威。文台麾下江东健儿,皆善水战,更有飞云巨舰。尚不能取之。我等轻车远至,如何力敌。” “左车骑,言之有理。”袁遗附和。 自曹孟德决裂,孙文台伤退。关东联军,几成袁氏一言堂。 袁绍正举棋不定。 忽闻帐外来报,刘表遣使入城。 “来者何人?”袁绍忙问。 “北地傅巽。” “哦?”袁绍面露讶色:“竟是傅公悌。速请来一见。” “喏。” 傅巽(xun)字公悌,瑰伟博达,有知人之鉴。初辟为公府,拜尚书郎,后作客于荆州。为刘表所器。 傅巽,素以知人见称,多次一言命中。在荆州时,曾评定庞统为“半英雄”,又预言裴潜终会以“品行清风亮节”而名扬四方。 袁绍素重声名,自当以礼相待。 “傅巽,拜见明公。”傅巽容貌瑰伟,高士之风。 “傅公免礼,请上座。”袁绍见之甚喜。 “谢明公。” 待傅巽客席就坐,袁绍又为其引荐,帐内群雄。傅巽依次行礼,举止从容。 再次落座。 袁绍先问:“傅公,所为何来?” “乃为说明公退兵也。”傅巽直言相告。 袁绍含笑言道:“傅公正直君子。绍,敬甚。” “不敢。”傅巽恭敬依旧:“刘荆州言,虽天下三分,然皆为汉臣。叔侄之争,当不出宫墙。荆州初定,民心不附,兴兵四战,取祸之道。明公举兵来攻,坐视淮南空虚,亦非长久之计。若能罢兵言和,刘荆州欲以传国神器相赠。” “哦?”袁绍果然心动。传国神器,便是传国玉玺。乃孙坚自井中捞取。果被刘表所获。 “刘荆州,何不上呈董侯,反私授我乎?”袁绍必有此问。 傅巽早有应对:“董侯今为曹孟德所挟。神器终入何人之手,未可知也。” 言下之意,董侯并合肥侯,叔侄二人,名为汉帝,实则各被曹操并袁绍所挟。就刘表而言,传国玉玺,与其转赠曹操,不痛不痒。不若转赠袁绍,解燃眉之急,临头之祸。 “刘景升,不欺我也。”袁绍叹道。 “敢问明公,可否?”傅巽见机已到。 “可也。”袁绍乾坤独断。 帐内群雄,亦暗自松气。无飞云舟船之利,更无江东健儿善水之力。强渡汉水,必死伤无数。 口说无凭,杀白马盟誓。 得传国玉玺,二家罢兵。袁绍携关东群雄,顺下淮泗,班师寿春。刘表渡汉水,取邓、樊二城。疏通汉水,与上庸舟船往来,更与汉中相接。 关东大地,再无战事。 天下三分之势,趋于明朗。 汉中史侯,兖州董侯,淮南合肥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6 天地干支 江陵,津乡港。 海市旗船。 闻号角雄浑,庞德公落杯。目送飞云巨舰,徐徐出港。 陪坐侧席海市令,亦捧杯相送。 因大循环水路,沿线港津众多。蓟国海市,全舱而来,满载而归。故海市无法久泊一津。蓟王遂下王命,立分支海市。取“十天干”为名。 其中甲、丙、戊、庚、壬,为阳干;乙、丁、己、辛、癸,为阴干。水南为阴,属阳干海市;水北为阳,置阴干海市。是故,蓟国船肆,又俗称“无极船”。 旗船立专属旗号,往来大江南北,逆入枝津故渎。泊于各城港津,通商互市。 稍后,十天干不足用。市舶令田骅,上疏求开“十二地支”海市。 蓟王欣然允之。 干者犹树之干也,支者犹树之枝也。 凡“天(干海)市”,皆下设十二“地(支海)市”。天干海市,择大港泊之。旗下十二地支海市,分泊于临近港津。规模制度,十倍于先前。天市置令,皆秩比一千石;地市设丞,各秩比六百石。 蓟国海市,计有十令,百二十丞。足见规模之巨。获利之丰。 不计各项税赋。单市租一项,号“日租千金”。海市往来,吞吐名产珍货,以终年三百日计,得市租,一亿八千七百五十万钱。 须知,“市赋百取二,关赋百取一”。由此亦可估算出成交之巨。 为与白波、木兰,二船区分。专为船肆所用“无极舡”。先前蓟王手绘图板,由将作寺良匠造出。最大不同便在于,船肆以甲板为界,船楼上陈百货,船舱下囤仓储。船肆便是商肆。将列肆,前楼迎客,后院囤货,改成船楼一体,甲板上下。至此,军用、民用、商用,大舡齐备。 “孙破虏此去,焉知非福。”庞德公意味深长。 “荆州名医张仲景随行,当可续命。”海市令答曰:“只需舟入南港,华国老,必有回天之术。”华大夫秩万石,不称大夫,而尊国老。 侧席庞山民忽问:“我父,可为国老乎?” 不料海市令竟知:“可也。” “当真?”末席少年,其貌不扬,另有此问。 “然也。”海市令这便娓娓道来:“先时,主公设王、太、国、门、科,五帝之学。东序令,需精通『辩正之法』。方能杂而无乱,充而有章;辨正幽明,物莫能难。” “白马非马。”末席少年,一语中的。 海市令续言道:“时,司马国老欲荐庞德公,奈何公未至。蔡国老遂举外黄高士申屠蟠。” “郭林宗明哲保身,申屠蟠见机行事。”末席少年叹道:“五帝之学,皆得其主。(庞德)公今(现在)晚到,如之奈何。” 海市令笑答:“公子勿扰,我主必有所虑。” 海市旗船,乃出白波楼船。长三十六丈,广九丈一尺,高七丈二尺五寸,铁壁铧嘴,重楼三层。飞车桨、翀嚣帆,诸多机关,一应俱全。 虽不比飞云、盖海,游麟、翥凤。更远不如,蓟王船宫,三足踆乌。然却比,长二十六丈,广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之木兰大舡,壮甚。 经停各港,上下天梯。居高守备,安全无虞。 领护市中船肆。亦无人敢忤蓟王虎威。 凡入海市,约定俗成,各地城港,再无治权。换言之,明知庞德公举家避入海市,刘表亦有心无力。唯望洋兴叹。 庞德公此去,荆州大贤,所剩无几。 楚都寿春。 待袁绍并群雄,引军归来。 城港皆有新气象。天下三分,各自称帝。寿春为合肥侯帝都,大肆扩建,乃是必然。 寿春,处八公山之阳,淮河之南,淝水之滨。“南人得之,则中原失其屏障,北人得之,则江南失其咽喉。” 分内外二城,内王外郭。史上,诸葛诞叛魏,于寿春城中,集结十八万大军,足见其阔。北淝水,绕城东北流,又转“西北注淮”,乃天然护城河。“两面临淮水,一面临淝水,所以障淮水,屏寿春也”。 东连三吴,北通中原,西接陈、许,“外有江阴之阻,内有淮淝之固”,南北要冲,咽喉之地。“得之者安,是称要害”。县南有芍陂,春秋时楚相孙叔敖,引淠水入白芍亭东成湖,今汉至唐可灌田万顷。 西南有苍陵邑,城下苍陵渡。扼颍口,护寿春。乃往来淮水,必经之地。 关东联军便戍守此城。 江河淮济,合称四渎,足见水丰。 时水运之便,不下江陵。 合肥侯筑堤造港,大兴船运。此城,亦有蓟国海市常驻。 论此番出征,带回传国玉玺,便是大功。 袁绍之所以,白马盟誓,二家罢兵。正因取回传国神器,足可交差。 果不其然。沐浴更衣,袁绍、袁术、袁遗,并群雄,入宫献宝。 合肥侯,见之大喜。 奉宝于大位之上。合肥侯肃容下榻,领百官叩拜。 待手捧神器归位。百官三呼万岁。 此乃天命所归。续汉室之正朔,继炎汉之大统。 盟主袁绍,高居首功,拜大将军,封县侯。袁术专为车骑将军。袁遗拜淮南尹,领尚书事。余下群雄,皆有封赏。且封邑,多出扬州富庶之地。一时,皆大欢喜。 唯有猛虎孙坚,重伤未归。不得封赏。 袁绍前与孔融争北海相,后与刘岱夺青州牧。今兖州牧曹操决裂,大河之尾,不可相争。袁绍遂先取淮南。袁术顺下江左。割据徐扬之意,昭然若揭。 只可惜飞云、盖海,二舰队,皆远去。顺下江东,需借舟船之利。淮南尹袁遗,效仿荆州牧刘表,徐州牧陶谦,广招能工巧匠,仿照蓟式楼船。 蓟都南港。 飞云始归。 知孙坚重伤,蓟王一声令下。蓟国上下,严阵以待。待飞云靠岸,华国老携门下弟子,登船疗伤。 开颅放血,缝合正骨。 救下孙坚性命。然何时清醒,却不得而知。 除救孙破虏。蓟王亦喜得张仲景。 华国老言,若无张仲景续命,猛虎孙坚恐折于半路,断难生还。 蓟王遂拜张仲景为太医寺,左令。秩中二千石。原太医左令,吴房君华妁,并宫中药丞、方丞,尚药监、中宫药长、尝药太官、女侍医等,皆效仿前汉,入少府女官。 称御医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7 投石卜路 如此,太医、御医,分掌国中与王宫,医事。 御医令,本与少府各署令,品秩相同,为六百石。因华妁为吴房君,贵为县主。故食俸不减,仍秩二千石俸。 南宫少府。与北宫外门下署,遥相呼应。分管蓟王家,内外事宜。 少府不设主官。由中书台统驭。中书令赵娥。秩二千石,掌管少府。中书仆射荀采,秩比二千石,佐之。先前,少府十五令,及属吏人选,一时难以募齐。暂由七位小姐姐,安氏四姐妹及昭阳、兰林、函园三贵人,协同掌管。 后女官渐多,如籍田令,蓟王便授予从妹刘菡。 稍后又开女科。凡入选才女,皆授六百石沉月博士。其中佼佼者,出仕南宫少府,为秩千石披香博士。万中之一者,收入蓟王后宫,拜为二千石瑞麟博士。 于是乎,天下才女,齐奔蓟国,择优而仕。国中女子习文读书,更蔚然成风。少府女官,年十五出仕,三十五致仕。 年初有甄姜、樊妡,二女同仕。稍后,另有金州港令诸葛珪长女(诸葛)媛,出仕。皆拜为少府十五令之一。 少府吏治,逐渐健全。 南港飞云号。 闻蓟王亲临,孙坚长子孙策,领江东四校,列队相迎。 “拜见王上。” “免礼。”见孙策年少老成,神似其父,蓟王颇多欣慰。 “文台安否?” “阿父长睡未醒,不能下榻相迎。王上恕罪。”孙策强忍悲痛。 “文台之事,孤已尽知。”入天梯,直升爵室。 见孙坚头裹白纱,呼吸绵长,神态安详。与先前刘备长睡不醒时,状貌颇多类似。料想,终有醒时。 心中笃定。蓟王坐于孙坚病榻,环视榻下江表虎臣,出声相问:“今,文台长睡未醒。飞云舰队,万余江东健儿,并诸位家小,皆难心安。(策)公子,可有良策。” “回禀王上,自阿父重伤,策‘心烦意乱,不知所从’。” “家人何在?”蓟王又问。 “阿母并幼弟,暂居江都(县)。”孙策答曰。 蓟王轻轻颔首:“国事,又当何处?”蓟王先问家事,再问国事。 孙策实言相告:“阿父攻荆州,乃欲效曹兖州之事。今事不可为,策亦不知何去何从。” 蓟王言道:“文台痊愈,言之尚早。滞留鄙国,如无根浮萍。人吃马嚼,耗费无数。不出数月,兵势散尽。为长久计,公子可愿客卿?” “敢问王上,何为客卿?”孙策直言相问。 “为先秦之官。拜他国人为秦官,其位为卿,爵左庶长,以客礼待之,故称。”蓟王答曰。后泛指异国为官。 孙策心领神会,领室中将校下拜:“愿为王上效命。” “诸位能为大局计,孤心甚慰。”蓟王笑道:“泉州港,水军大营,权且安身。将校属吏,皆领食蓟国俸禄。令行禁止,一切如故。待将家小一并接来。策公子,可入太学。” “遵命。”孙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蓟王一诺千金。“领食蓟俸”,则兵势不减;“一切如故”,而不吞并部众。如此善待,孙策并四校,焉能不感激涕零。 孙策领飞云舰队,顺下巨马水路,泊入泉州大营。仍由四校统领。又六百里传书,接家人迁泉州。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待诸事皆毕。孙策遂与父,共赴楼桑。孙坚入病舍疗伤。孙策入太学坛,并演武场。勤学苦练。稍后,孙破虏夫人吴氏,携家小,随海市归于蓟国。 蓟王首开群雄客卿之先河。 天下闻之,无不嗟叹。蓟王磊落,从不夺人家业。 蓟王宫,灵辉殿。 蓟王设宴。为辽东太守公孙瓒,乐浪太守公孙度,接风洗尘。二位公孙自上任,整顿吏治,厉兵秣马。麾下“营骑”并“属国胡骑”,精兵数万。尤其辽东太守公孙瓒所部,兵强马壮,为戍边主力。 此时双双前来,必事出有因。 果不其然。 公孙瓒乃出蓟王同门。便由其进言:“王太师敕令,命我二人,兵抚青州。” 辽东、乐浪,与青州隔海相望。只需横渡渤海,不日可达。 先前,青州牧刘岱,为袁绍所逼,朝不保夕。淮泗诸王,又多心向寿春。兖州牧曹操,不足兵力,唯退保州境,拱卫朝廷。故王允欲效关东群雄,因戍边群雄南下驰援。 遍观天下,距青州最近,又心向董侯。当属公孙二雄无疑。更有甚者,半岛并漠北,久无战事。诸如高车十二侯国,三郡乌桓,皆由辅汉大幕府领护。北疆安全无虞。 更加公孙瓒,师出蓟王同门。恩师卢植今为蓟国少保。公孙度二子,公孙康、公孙恭皆为蓟官,共辟海外荒洲。小女公孙氏,亦妻市舶令田骅。必与蓟王,休戚与共。当可一用。 “原来如此。”刘备这便醒悟。亦难免心生慨叹。天下三分,群雄逐鹿,在所难免。 见蓟王无语,二人难免心生惴惴。此番南下,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也。然比起困守北疆,一郡之地,为蓟王所辖。渡海青州,一展抱负,与群雄,共逐鹿。乃大丈夫,平生之志也。 “知否。分明世界,多少经纶,莫轻回首。平生抱负。金銮殿,有新奏。” 后人诚不欺孤。 少顷,蓟王言:“可。” “谢王上。”公孙二雄,如临大赦。 “逢孙破虏飞云舰队,泊于泉州。可乘飞云渡海。”蓟王又道。 “喏。”蓟王美意,二人无不应喏。 终不虚此行。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送客门下署鸾栖馆,一夜安睡。翌日,公孙瓒又早起,拜谒恩师卢植。备说前事。 卢少保一声轻叹:“此乃王子师,‘投石卜路’之计也。”后世又称“投石问路”,言指行夜路,先投以石子,借以探知情况。 “恩师何以知之?”公孙瓒求问。 卢少保却并未言明:“且奉命行事,不日当知。” “喏。”恩师当面,公孙瓒自不疑有他。 待公孙瓒自去,卢少保矗立廊下,神情坦然,久久无言。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8 兼督四州 甄城,太师府。 “太师。”不其侯伏完,奉命入府。 亦如寿春。甄城内外,脚手林立。兖州良匠齐聚于此。正增筑皇宫,修造官府,扩建外郭。如前所说,朝廷赋税,半钱半钞。皆存入钱堡赀库。朝廷只需携天子六玺,便可随时随地支取。 年初献费,蓟王一家便足纳近十亿。足够支付。更何况,西距蓟王马贵人封邑滎阳,沿大河水路,不过七百里。一日来回。滎阳敖仓港,乃蓟王屯粮,贩运天下之所。如此钱粮无忧,足可久持。 “太仆且看。”王允取敕令视之。 伏完双手捧过。徐徐展开,不由暗自心惊:“太师……何意?” “天下三分,朝中乏力。四方诸侯,多有不臣之心。老夫遍观群雄,唯蓟王一人,足可托付。与我等,同匡汉室,共举社稷。” “太师所言极是。”伏完这便醒悟:“蓟王三朝元老,托孤重臣。恪守臣节,从不僭越。归国就藩,只因不忍见叔侄相争。亦是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亲疏之别也。且曹孟德迁都于此,亦为背靠大河,依附河北。” “太仆所言,与老夫同。”王允笑道:“今心腹大害,乃叔侄二人。汉中、寿春,一日不灭,人心一日不服。何言九州一统,天下归心。” 伏完心领神会:“太师亦有取舍也。” “正是。”王允一声长叹:“时局崩坏如斯,唯有权衡利弊,取其轻重。” 伏完言道:“太师欲命卑下,(出)使河北乎?” “然也。”王允答曰:“可与太尉同行。” “喏。”伏完这便领命。 王允乃蓟王外舅。太尉马日磾亦是蓟王姻亲。于公于私,皆可信赖。 稍后,董侯,使太尉马日磾、太仆伏完,并持节,至蓟国,赐蓟王朱户、纳陛,兼督幽、冀、并、凉四州。 朱户、纳陛,皆为九锡之一。前者,民众多者赐之。后者,能进善者赐之。 朱户,便是朱漆门户。 纳陛,又是何物? 注曰:“纳,内也,谓凿殿基际为陛,不使(外)露也。”又曰:“是用锡君纳陛以登。” 乃是在宫殿“基际(台基边际)”处,居中凿“陛(天子之阶)”,专供蓟王行走。如此,将居中陛阶,与两侧百官台阶隔离。使(蓟)王,身不外露。 《墨子·备城门》:“(一阶)陛高二尺五,广长各三尺,远广各六尺。”《礼记》:“以高为贵者,天子之堂(台基)九尺,诸侯(台基)七尺,大夫(台基)五尺,士(台基)三尺。”按,天子之陛九级。 如此算来,九级陛阶,远高九尺台基。故“(陛)升高阶”。铺设时,需将斜坡拉长。与台基相配。如此一来,殿前台阶,左右短陡,而居中斜长。呈上下高差。故能使王,身不外露。至于两侧,卧棂栏杆,究竟是石阑,还是木栏。且看被赐纳陛者,位居何位。诸侯王,多是石阑,大夫以下,多是木栏。故《宋史·吕端传》:“又以(吕)端躯体洪大,宫庭阶戺(i,台阶两旁所砌斜石)稍峻,特令梓人为纳陛。”梓人,木工也。 自先帝时,蓟王三拒加九锡。历代帝王,遂将九锡拆解,逐一赐予。九锡,蓟王已得其六:车马、衣服、虎贲、斧钺、朱户、纳陛。足见恩宠。 更有甚者,兼督幽、冀、并、凉四州! 诏命既出。灵辉殿中,群臣骚动。 蓟王肃容叩拜:“臣,遵命。” 然如王傅、国相、国老、谋主等,皆面色如常。幽、冀、并、凉,本就唯蓟王,马首是瞻。且四州吏治民生,皆与蓟国比同。四州官吏,多出蓟国吏制。谓同心同德,亦不为过。董侯此诏,不过明授耳。 待礼毕。蓟王设国宴款待二使。 比二千石以上,皆作陪。 马日磾、并伏完二人,始见蓟国吏治之盛。许多如雷贯耳,恨不能早识。 意气相投,莫过如此。推杯换盏,不觉已大醉。 翌日,举国皆知。 “朝堂何意?”国老齐聚王子馆求问。 儒宗答曰:“因失传国玉玺,故王子师,亡羊补牢。” “原来如此。”众国老纷纷醒悟。 “是福是祸?”门下署鸾栖馆,报馆丞陈琳,私问好友许攸。 “无谓福祸。”许攸答曰。 “王太师何意?”陈琳又问。 “假赐加九锡之二,乃为正本溯源也。”许攸一语中的。 “乃使我主,心向董侯。”陈琳心领神会。 “然也。”许攸笑道:“天下三分,各为其主。董侯背倚大河,需提防史侯东出,合肥侯北进。先前诏命公孙二雄,兵抚青州,便为此诏也。” “原来如此。”陈琳幡然醒悟。日报当有评议。 许攸忽摇头一笑。 正苦思一篇佳作的陈琳,急忙问道:“子远,何故发笑。” “只叹王子师,‘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许攸答曰。 “愿闻其详。”许攸大才,虽尚不入谋主之列。然指日可待。陈琳焉能不细问情由。 “诸夏之大,又止于十三州乎?”许攸言道:“世人皆知,我主辟江表十港,凿穿内外水路。海市往来,舟行天下。然究竟获利几何,不可尽知也。利有大小,益分长远。眼前不过小利。待我主三十而立,造诸王子海船。开疆拓土,开枝散叶。放舟四海,皆成诸夏。乃利益长远者也。更加幕府领护四裔,隔绝蛮荒之地。远交近攻,合纵连横。神器易主,为时不远矣。” 初闻国策外交,陈琳心思振奋,脱口而出:“先小再大,前短后长。先取四州,再得天下。” 许攸亦笑:“可也。” 蓟王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臣等,叩见太皇。”马日磾并伏完,入宫觐见。 “卿等,免礼。”窦太皇言道:“赐座。” “谢太皇。”二人再拜落座。 “陛下赐加朱户、纳陛,兼督幽、冀、并、凉四州,乃谋国之举。甚善。”董太皇言道。 “太皇明见。”马日磾答曰。 “卿等,此行,陛下可另有交待。” “禀太皇,陛下特命臣等,求问(太皇)归期。” “陛下当有此问。”帘后四目相对。早有定计。 董太皇答曰:“未定归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9 妾无异议 “臣等,遵命。”马日磾再拜。 主臣有序,长幼有别。二位太皇不定归期,自不可勉强。且兖州四战之地,左右皆虎视。更加宫禁远未造毕。此时回朝,确显急迫。不可强为。 “王允王佐之才,曹操治世能臣。无外戚黄门掣肘,陛下当可安心。待元服亲政,必四海克定,切莫心急。”毕竟亲手哺育。董太皇对董侯,甚是关心。谆谆善诱,暗自告诫。权臣当道,当徐徐图之。急于亲政,取祸之道。合肥侯并史侯二废帝,便是前车之鉴。 “喏。”马日磾,当可体会。董太皇言外深意。 叩别太皇。又顺下天梯,觐见王太后。王后、秦后、并马贵人,齐聚帘后。省下诸多礼数。 甘夫人,自当避嫌。 待二使,礼毕出宫。暂居增城三重殿的甘夫人,奉王太后命,入一重殿相见。 除马贵人先归外。二位义王太后,王后、秦后皆在。 “拜见(蓟)王太后、王后,秦后。”甘夫人先行礼。举止从容,毫无芥蒂。已与先前何后,判若两人。 “夫人免礼。”王太后撤帘相见:“请坐。”而非“赐座”,足见礼遇。 “谢太后。”甘夫人亦不曾失礼。 “蒙天子赐九锡之二。逢二宫太皇未归。宜当上表,求赐大婚。”王太后所言,乃甘夫人所盼。 日思夜想,缠绵悱恻。求之而不可得。不料今日成真。 “妾,实无异议。”甘夫人心如鹿撞,险至失语。 “世人皆知,你出身仙门,乃麟子‘义母’。故当以王后之礼聘之。可称‘甘后’。” “妾,实无异议。”得蓟王家如此善待,甘夫人夙愿偿矣。 “甘泉宫,制非常模,耗时颇久。可先居于北宫。王上已命人,改筑‘发越殿’。” 如前所说。蓟王宫,七重错落,一里之回。北宫大殿,皆三重。蓟王合欢殿,居正中,据五六七重。顶阁瑞麟。凤凰殿、椒风殿,一右一左,居四五六重。七妃安处殿,慧妃常宁殿,居三四五重。马贵人蕙草殿,安贵人无极殿,并吴房君,茝若贵人华妁所居茝若殿,据二三四重。馆多二重,舍为一重。 华妁贵为太后赐婚。先前并未参与秦汉和亲。 蓟王本欲携秦后,南下象林,度完蜜月。再娶华妁不迟。不料变生肘腋,乃至延期至今。 至此。前汉未央宫,后宫十四殿: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凰、鸳鸾、安处、常宁、椒风、发越、蕙草、茞若。再加无极,合称“蓟宫十五殿”。 再改造毕的北宫。椒风殿、凤凰殿、发越殿,左、中、右,居四五六重。 “妾,实无异议。”甘夫人,喜极而泣。 “此次大婚,茝若贵人华妁,同嫁。”赐婚来之不易,当多多益善。 “妾,实无异议。”甘夫人,心悦诚服。 王太后此时行事,正当时宜。 先前时局未定。若娶麟子义母,恐遭天下猜忌。今董侯赐加九锡之二,兼督幽、冀、并、凉四州。与蓟王划河而治,谈妥利益分配。此时再行婚娶,天下皆无异议。 若董侯所赐,蓟王皆辞。必有人心思,蓟王所求乃大。远非四州之地,能够满足。再娶阿斗之母,必遭猜忌:莫非蓟王欲求天下乎。 故先受后娶。明示天下也。 董侯先赐,蓟王后求。一来二往,一唱一和。如此,天下皆可安心。 “媵者何?”王太后必有此问。 “妾,尚未虑及。”甘夫人实言相告。 “何不,问你父。”王太后一言点醒梦中人。甘夫人,出身仙门。号“神智夫人”。乃千秋三师之甘始之女。“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凡仙门,皆是同道之人。甘始无女,同道从之。 “妾,敢不从命。”甘夫人,言听计从。 出一重殿。甘夫人,神情恍惚,犹未回魂。 直升三重殿,拂面凉风,悠悠回魂。事不宜迟。急命人召,千秋三师、赵忠、何苗,入宫相见。 “王太后何意?”何苗不解。赵忠、何苗二人,自主持甘泉宫营造,颇为上心。无事不离半步。 赵忠叹道:“王太后为夫人,身后计也。” 甘始亦醒悟:“夫人,入我门墙,以绝俗尘。先前种种,皆可弃也。”言下之意,入仙门,自断出身。诏告天下,毋需提及。告庙列祖,无需避讳。 汉人事死如事生。何况蓟王家。如此,仪轨完满,别处差池。毕竟,乃王后之礼聘。大婚后,称甘后。位逊公孙王后,与秦后平。足见礼遇。 且出身仙门而为后。亦有笼络天下仙门,尽归己用之意。 如此,蓟王三后,公孙王后,统人望;秦后,御地望;甘后,执天望。三才齐聚,大利家国。 既定出身,又纳仙门。甘后,裹挟利益之大,何人敢小觑。 一国之君,言行举止,必言利益。蓟王亦不例外。 王太后问,媵者何? 便为点醒神智夫人:如何行事,方能最大得利。 必是仙门无疑。 何苗一声慨叹:“太后善心远虑。我等凡俗之人,远不及也。” 甘夫人,这便收拾心情:“敢问阿父,可有合适之选。” 此声“阿父”,已证出身。 甘始险泪目。急忙收拾心情,斟酌答曰:“时至今日,仙门中,能配蓟王者,片羽吉光(意同‘凤毛麟角’注1)。” 自入殿,便苦思无语之青牛师封君达,忽言道:“我思,有一人。” “是何人也?”何苗忙问。 “西州张姜子。”封君达言道。 “可是张济之妹。”甘始亦知。 “然也。”封君达又道:“自幼出家,修行山野。数年前偶遇,惊为天人。”能被封君达称为“天子”,必然仙姿佚貌,佳冶窈窕。 “人何在?”何苗忙问。 “当在汉中。”封君达答曰。 “如此,某亦思有一人。”东郭延年笑道。 “上师,所思何人?”何苗再问。 “西蜀李真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0 不义不亲 循例。 陪嫁媵女(妾),位列美人。如无极美人冯嫽,便从媵安贵人。前云霞美人,今常宁美人当素、当昔,乃慧妃之媵。故曰“古者嫁女,必娣侄从之,谓之媵。” 或有人言,先前协辰夫人黄景华为媵,伴嫁秦后。二人并无“娣侄之亲”,如何配媵制。 只因时下,除族亲、姻亲外,还有义亲。如王太后义结金兰。二位义母,尊义王太后。便是此因。 可有先例? 义帝。 何以持重? 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 义亲亦遵媵制。只需义结金兰,或认为义女,收入家门,足可匹配。除此之外,还有“门客之(义)亲”。客亲之人,时称“亲客”。先前,袁绍便暗使何进亲客张津,劝其悉诛诸宦。与门客结亲,时下亦属平常。《后汉书??黄昌传》:“人有盗其车盖者,昌初无所言,后乃密遣亲客至‘门下贼曹’家,掩取得之。” 蓟国“客亲从媵”,多用于仙门。无需结义,便可以客亲入媵。仙门皆为出家修道之人。无牵无挂,游方天下。每到一处,客居家门,久而生亲,亦是人之常情。尤其秦汉以来,求得长生,蔚然成风。仙人好楼居。武帝自不用说。如灵帝,亦起四百尺千秋观,令天下方士客居京师,以示亲昵。蓟王起四海馆,筑云台观,造司寒馆。亦不逞多让。故,客亲亦属义亲。 时下“义而亲之”,除结义外。参见,若家中无嗣,奴仆亦有继承权。便可“知义之广”。“是故,古者圣王之为政也,言曰:‘不义不富,不义不贵,不义不亲,不义不近。’”。 道义之重,不可不察。故而,后世官场,蝇营狗苟,断不可用于先秦两汉。穿越众,需谨记。 亦如前言。称号常与居所相配。安身立命,便是此说。 云霞美人,除当素、当昔外。钟瑷、骆晹、卢暒、翟姜等。今皆入灵辉殿,与观天阁女仙相伴。省“云霞”,改“美人”,称“夫人”。 蓟王宫,凡女仙,皆称“夫人”。若位列名女仙,各有名号,亦称之。如甘后,号“神智夫人”。又如上元夫人、云华夫人、协辰夫人等。 凡称夫人,秩同美人。若宫秩高于美人,则居高称之。如甘夫人,待成亲后,不可再称“夫人”,需尊“甘后”。 华妁以贵人礼聘。亦需媵从。家中无娣侄,可配女仙。 待融漓长成,与蓟王和亲。十夷王妃,鸳鸯十美,皆属“先入为媵(还得古羌婚检否?)”。 一言蔽之,蓟王“逢婚必媵”。已录《蓟法》。 自汉秦和亲毕。蓟王已有先言,“轻易不(和)亲”。 “父子气血相传,故曰‘血嗣’”。奈何后宫胡女盛而汉女微。诸夏女仙多不孕。少府女官,蓟王慎重避嫌。为平衡血嗣,王太后多择汉女入宫。然收效甚微。 甘后入宫,夙愿以偿。 商定媵女人选,千秋三师,马不停蹄,亲入巴蜀,寻张姜子,说李真多。 墉宫玉女,珠玉在前。助西王母,重建西王母国。且蓟王号东父,已证大道。与之相伴,福莫大焉。料想,此去必无差池。 与秦后同。婚期亦定九月。九九重阳,姻亲齐聚。正当适宜。且足有数月备期,亦不仓促。 闻蓟王兼督四州,天下震动。 大河以北,除青州半壁。皆为蓟王所辖。 先前大汉一藩,一国济天下。国中官吏,先治政冀州诸国,后散布河北。然如州牧、郡守、县令等主官,皆出洛阳敕令。甚是先帝,西邸卖官,中饱私囊。更有甚者,为空置官位,不惜借黄巾洗地。 故先前蓟吏多“少吏”。今蓟王兼督四州,吏治自上而下,皆出(蓟)王命。换言之,上至州牧,下至斗食,皆由蓟王任命。 四州蓟吏弹冠相庆。 各级长吏,却望风解印去。 蓟王乃蓟国之君。今汉诸侯,皆为郡国。便是所谓“郡国并行”。如何能督四州。故董侯之意,蓟王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事。 四州之事,皆出辅汉大幕府。 先前,蓟王设南閣,主幕府人事。掌录幕府众官籍簿,举劾善恶,升贬任免,功过赏罚,诸如此类。如今权利更大,掌四州人事。 南阁祭酒许攸,名传天下。 四州长吏,纷纷遣使来拜。府前里道,车接如龙。许攸闭门谢客,客居南閣,累日不回。奈何阻塞交通,恐至怨声载道。稍后遣人传语,南閣相见。 拜谒名刺,悉留。裹挟礼单,皆拒。 陈林暗问情由。 许攸以心腹之言相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国俸之高,两汉罕有。许攸年入数千万钞。些许钱财,何必自污。 陈林慨叹。遂有名篇:《吾食君俸》。以《国语·越语下》:“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之句开篇。论及君臣之道,名利取舍,报効守节,言辞恳切,入骨三分。 入选太学文范。为警世名篇。 蓟王闻之。遂命将作寺于南港,十夷王邸旁,另造“四州郡(国)邸”。 郡(国)邸,本为诸郡设京邸。诸郡及诸国,于京师设立邸舍,供郡国至京师者住宿。初受少府所辖,继属中尉,后属大鸿胪。有郡邸长及丞,主其事。今汉多省邸长、丞,由大鸿胪派郎(官)主事。又有郡邸狱,凡郡国上计者犯法,皆由该狱收押。 四州郡国邸,隶属幕府。邸长、守丞,齐备。凡四州来使,皆入邸中。无需亲赴幕府,南閣投刺。只需将名刺呈报守邸长、丞,安心恭候即可。 蓟国吏治,无出其右。 南閣籍簿,官员生平履历,翔实可证。胜任与否,一目了然。上计署、门下署、南宫少府等,功不可没。 至此,四州与蓟国,无分彼此。 凡大河水路,通达之北,上溯大小榆谷、赐支河曲、赐支河首,积石山,乃至盐泽、昆仑,皆归王治。 幅员辽阔,何止万里。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1 细数家珍 北宫瑞阁。 知蓟王兼督四州,河北望风解印。其中不乏州牧、郡守、国相。甚至“举州无长吏”。民情如火,不遏则燃。不等专开朝会,幕府已呈送继任之选。 首当其冲。幽、冀、并,三州州牧之选。 宋贵人、士贵人,昨夜侍寝。今日迟醒。便由马贵人,通报详情:“幕府三丞,举苍海太守李进为幽州牧;勃海国相徐璆为冀州牧;安平王郎中令羊续为并州牧。” 蓟王欣然应允:“可也。”三人皆有大才。治下三郡国,亦是蓟国之外,名列前茅者。时,黄巾乱后,冀州诸国,吏治崩坏。洛阳自顾不暇,唯求蓟国施以援手。为免僭越之嫌,遂置郎中令,秩千石,暂理国政。 此后,冀州诸国,洛阳朝堂再未指派国相。如辛氏二杰,辛评、辛毗,亦为中山王、河间王郎中令。守土有功,宜当封赏。 “传命,诸王郎中令,皆升国相,秩二千石。(官)籍入幕府。”蓟王之意,除封赏有功,还行正名出身。 言罢,蓟王又道:“诸王郎中令,亦兼蓟王宫谒者。宜酌情升宫职。二千石官,可为舍人。” “喏。”便有女学事史,书录在案。查验无误。蓟王亲笔签署、用玺,封函发出。 “州牧品秩,又当如何?”安贵人柔声问道。 “州牧当高于郡守,暂定真二千石。”蓟王亦有决断。先前州刺史不过六百石官。今废史立牧,已成大势所趋。蓟王亦当遵循,然亦有取舍:“州牧,主一州之吏治民生。却不掌兵马军事。” “如何服众?”安贵人又问。军、政分离,必遭人非议。 蓟王笑道:“天子令为夫,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四州兵事,皆归幕府。理所应当。” “夫君明见。”安贵人叹服。 “李进、徐璆、羊续,升为州牧,何人继任,亦命文和,速速上报。” “喏。” 幕府封国并立。封国治内,幕府御外。国中千五百众,论吏治民生,远非幕府可比。然自四州并入,幕府职权大增。单单南閣祭酒许攸,扬名天下。可见一斑。 诸如贾诩、荀攸、李儒三幕丞,更是门庭若市。今日蓟王又将四州兵事,划归幕府。可想而知,幕府诸将,不可再屯国中。当散布州境,扼雄关要津,护大河之北。如壶关、黎阳津等,皆需重兵拱卫。 所幸幕府人才辈出,文兴武盛。四州郡兵营士,只需分批入蓟国,令行禁止,严加训练。足可一用。 四州之广,诸事繁杂。大小朝会,累日专开,仍有未尽之事。 “各州编户、人口几何?”蓟王又问。 “冀州计九十万(909005)户,近六百万(5931919)口。并州计十一万(115011)户,七十万(703965)口。幽州计四十三万(435263)户,二百五十二万(2522888)口。凉州计五十四万(543955?)户,二百三十八(2386840?)口。”马贵人答曰:“四州共计:二百万(2003234)户,千一百五十四万(11545612)口。” “并州竟困顿如斯。”蓟王叹道:“一州之地,尚不如一郡。” “并州乃南匈奴王庭之所在。边郡诸胡杂居,皆未划归治下。”马贵人言道。 “凉州羌氐诸胡,亦早归幕府所辖。”蓟王言道:“二者相加,凉州当有千万之众。” “夫君所言极是。西凉诸(牢)城,已破八百万众。”便有女史,将幕府书录呈递安贵人。 “尚有诸属国,未计其中。”马贵人笑道:“四州之众,可比一国。” “幕府封国,并立之势,成矣。”蓟王一语中的。 安贵人又道:“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军师祭酒戏志才,联名上疏,求增筑邺城。” “可。邺城位处要冲,当为河北雄城。以此为基,可兼顾四州,并大河上下。”三人颇具慧眼。蓟王亦心领神会。 马贵人又报:“右国令、将作令、武库令并大利令,联名上疏,求重筑广宗。” “可。”蓟王亦无不可。广宗内外,机关遍布。先前皆毁于洪水并大火。然此城集墨门机关术之大成。战后至今,墨门挖掘多年。料想,必有十足把握。 “墨门何意?”安素问道。 “墨门欲在此城,重立墨学乎?”马贵人不无担心。 “非也。”刘备笑道:“墨家机关,已入五学。何必再开。当效大利(城),为匠人城。四州可于此地,求造民用机关器。” “原来如此。”马贵人这便安心。如前所说,蓟王废杂学,用杂技。将诸子百家,兼容并蓄,融入大儒学。各家典籍,亦去伪存精,编入《蓟国大百科全书》。蓟王自不会将墨学,单独列出。 “二位国相携百官上疏,言,国境狭长,广袤不足。求并诸县,拓土安邦。”安贵人再接再厉。 “好一个‘拓土安邦’。”蓟王笑道:“二位国相,欲并何地?” “涿郡之良乡县,广阳郡之蓟北县,渔阳郡之潞县,右北平郡之无终县。并辽东属国。”安贵人,依次道来,亦不由暗自心惊。 “四县,扼长城,据燕山。辽东属国,更将安北、辽海二郡,陆路相连。”蓟王焉能不知。 “夫君,意下如何?”马贵人求问。 “兹事体大,需专开朝议。”蓟王并未明言。 “喏。” 门下署,鸾栖馆。 幕府高官齐聚,相约小酌。 “二位国相携百官,求拓土安邦。”贾诩笑问:“子远,以为如何?” “卑下,窃以为。主公当欣然纳之。”许攸言出惊人。 “何以知之?”贾诩眼中,别有深意。 “中丞既问,攸,知无不言。”许攸答曰:“兼督四州,乃出王太师之意。无非朝堂式微,力不能及。且心腹大害,乃叔侄二人。故为安抚河北,而出此下策。若我主,恪守臣节,泾渭分明,四州之地,分毫不取。必遭人猜忌。唯有自污,吞并数县,方可令天下安心。” 言罢,众谋主皆笑。 戏志才抚掌道:“惜无人与子远并列。否则,亦为谋主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2 布衣为王 蓟王无难事。 究其原因,处高位,拥大义。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人皆向好,民皆向善。蓟王少复祖爵,布衣为王。言行举止,爱恨情仇,无不符合时下,最纯粹最朴素的汉风。 前有高祖,中有世祖,今有蓟王。引领时代风貌。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故而世间所有的美好,皆奔蓟国。时至今日。良臣、义士,才子、佳人,蜂拥而至,自报家门。如今更不费吹灰之力,兼督四州之地。大河以北,乃至冰原之地。皆归王治。 幕府、封国相加,足有四百万户,千八百万口。 “并县可乎?”逢月中大朝会,蓟王居高下问。 “臣,窃以为。拓土安邦,善莫大焉。”薮东守乐隐,持芴跽奏。 “臣,附议。”辽海守郭芝,持芴奏对。 “臣等,附议。”百官齐声。 话说。此议,本就是左右国相,领百官上疏。蓟王再问,亦无意外。然,增封并土,非同小可。蓟王需谨慎。 待群臣归位(正坐)。蓟王遂看向万石席位。 “卢公以为如何。”出人意料,蓟王先问卢少保。 卢少保,持芴奏对:“老臣以为,不无不可。” “可有情由。”蓟王又问。 “王上既问,老臣试答。”略作停顿,卢少保奏曰:“先帝崩后,连下二诏。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才有合肥侯、史侯、董侯,三朝更番(更替)。神器易主,内外骚动。今三分天下,乱世至矣。先并河北(四州之地),再统九州(计十三州)。三兴炎汉,天命所授也。” 此言,若出儒宗,百官自不意外。不料,竟先出卢少保之口。饶是太傅黄忠,左右国相,乃至殿内肱股重臣,无不惊讶。 唯我蓟王,感同身受。忽忆起少时,杀尽流寇。恩师着木屐,行二十里雪路,赶来相见。 劈头便问:可留活口。 刘备答曰:死无对证。 一问一答,道尽师徒大义。 蓟王轻轻颔首。又问儒宗:“郑公,以为如何。” “卢少保(一)言(道)尽。老臣无语。”郑玄持芴奏对。蓟王礼遇,凡国老,无需跽奏。坐论国政,即可。 蓟王从谏如流:“上表并县。”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端坐侧席,门下署六百石列。报馆丞陈琳,感慨万千。 果不出许子远所料。 兖州甄城,距蓟都更近,水路不过千一百里。经蓟国渠入漳、溯河,快船一日来回。 蓟王上报,翌日已送达尚书台。 尚书令桓典,不敢怠慢。遂携表奏,亲赴太师府。 不其侯伏完,车骑将军吕布等,皆在。 王允看后,表情释然。 不其侯伏完,忙问:“蓟王何所求?” 王允遂将蓟王上表,遍传众人。 伏完,草草看后,亦不由心头骤松。遂又将表奏,传与吕布。 王允笑问:‘四州有郡县几何?’ 尚书令桓典早有准备:“并州郡九,邑九十八;冀州九郡国,邑百;幽州郡十一,邑九十;凉州郡十二,邑九十八。” “近四百邑,蓟王百取一也。”王允一语中的。 不其侯伏完,欣然言道:“且蓟王所取,涿郡之良乡,广阳之蓟北,渔阳之潞县,右北平之无终。并辽东属国,皆为守护国境也。” 尚书令桓典亦道:“尤其辽东属国,可续接安北并辽海二郡。如此,蓟国境,方至周全。” “辽东属国,国情若何。”王允又问。 “辽东属国,乃安帝时分辽东、辽西两郡所置,别领六城,治昌黎。三郡乌桓,便有一支出自此地。二虏(鲜卑、乌桓)相加,或有三万户,十八万众。”桓典答曰。 “六县竟只有三万户。”吕布慨叹:“便是中原下县,亦远不如。” 不其侯言道:“蓟王乃为续接国境也。” “撤属国,立郡可乎?”王允此问,便有应允之意。 “可也。”桓典答曰:“今汉以来,属国多有废止。辽东属国,或可改昌黎郡。” “如此,当全蓟王安邦之意。”王允一语中的。 “喏。”桓典这便领命。 不日三日,诏命已达。陛下言:可。 果然,蓟王无难事。 涿郡良乡,广阳蓟北,渔阳潞县,右北平无终,并改辽东属国为昌黎六县,计十县,增封蓟王。 看似厚赐。实则除良乡、潞县,民情稍好。蓟北、无终,次之。昌黎六县,一贫如洗。 蓟国东西千里,南北不过六百里。甚至安北并辽海,并不接壤。蓟王所求,乃全国境也。 北宫,瑞阁。 “昌黎郡,别领六城:昌黎、宾徒、徒河、无虑、险渎、房。雒阳东北三千二百六十里。辖有医无虑山(医巫闾山),地广草茂,农牧皆宜,丰饶物产。乃上佳牧场。”宋贵人将昌黎郡况,娓娓道来:“原辽东属国乌桓大人苏仆延,众三千余落。从于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丘力居,众八千余落。从子蹋顿,今为奋威司马。” “自上谷乌桓王难楼兵败身死,三郡乌桓,皆尊元舅(乌延)号令。”蓟王言道:“命人传书元舅,代问丘力居,心中所思。”多年前,右北平乌桓王乌延,得汉庭策封,称“乌桓单于”,号“汗鲁”。俗称“汗鲁单于”,统领三郡乌桓,守护东凌邑。今已有三万余落。 “喏。”宋贵人遂命女学事史,撰写家书。 “昌黎六县,横跨无虑山。当已此山为界,分割二郡。东坂三县,无虑、险渎、房;西坂三县,昌黎、宾徒、徒河。”蓟王言道。三县为郡,乃蓟国惯例。 “二郡何名?”士贵人又问。 “险渎县乃(卫满)朝鲜王旧都。可唤‘朝都’。西坂仍唤‘昌黎’。” “朝都、昌黎二郡守,又当授何人。”士贵人再问。 “北海一龙,华歆、邴原二人。”蓟王已有所属。 三人一龙。华歆为龙头,邴原为龙腹,管宁为龙尾。同仕蓟国,皆为宿吏。足可牧守一方。 “另遣奋威校尉韩当部,北上二郡,扼守国境。” “喏。”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3 予取予求 | |  -> -> 最新网址:.ddxsku.la 斜贯蓟国东西国境之“蓟国渠”,除善加利用原有水道,还自西而东,分掘“流金渠”、“泉州渠”、“利市渠”三段漕渠。贯通蓟国九大水系。 自泉州城下,凿“泉州渠”,联通??水、沽水与鲍丘,三大水系: 西北向,转泃水接庚水,濡水。 东北向,转庚水入灅水,接“利市渠”,直抵右北平乌桓王庭驻地,再经濡水出塞,抵白檀城,并先副伏罗归义王立高车王庭白海之滨。 西南向,经雍奴、泉州、益昌三城后,入掘鲤东淀。再经前都水长卞纪所掘之“流金渠”,南下巨马水、滹沱水,再转漳水,经南皮入大河。至此,与四渎八流,大汉水脉相连。 多年前,千里国渠,便已凿通。近年来,又不断修造。裁弯取直,劈山凿石。修栈楼,开船闸,凡水网所至,皆可船达。船户、胡商,皆可坐享水云之便。 朝都、昌黎二郡。无虑、险渎、房;昌黎、宾徒、徒河六县,亦有水网。 “大辽水出塞外”,“又东南过房县西入海”。“(大)辽水右会白狼水”,“(白狼水)又东北径昌黎县故城西”。“渝水自塞外南入海。一水东北出塞为白狼水,又东南流至房县注于(大)辽(水)”。 周遭还有小辽水、浿水等,枝津故渎,迂回纵横。 足见水网之密。 后世常言,“要致富,先修路”。换成时下蓟国,却是“要富余,先通渠”。 国境周遭,良乡,蓟北,潞县,无终。四县本就在蓟国水网之中。只需稍加修缮,便可与蓟国比同。四县吏民,皆翘首以盼,早日交割。 无终县,汗鲁单于王庭。 毗邻蓟国,三郡乌桓,早改游牧为农牧。人皆城居。马邑、牛牢、羊栏、草料场,散布周遭。居有定所,行国习气,日渐沉积。厚重之风,渐与北国比同。 王庭内,篷顶绵延,好似丛云。除此之外,与汉家楼宇,大同小异。 单于金帐。 收蓟王家书,汗鲁单于乌延,方知无终县,已并入蓟国。欣喜之余,又见蓟王所托。不敢怠慢,遂召余下二部,前来相商。 苏仆延,丘力居,马不停蹄,入金帐相见。 “拜见单于。” “二位大人免礼。”乌延众三万余落。十倍于苏仆延,四倍于丘力居。且与蓟国东凌铜邑,互市多年。车马行人,不绝于道。兵强马壮,民富部强,可想而知。故三郡乌桓,以其为首。唯乌延称单于。苏仆延,丘力居,皆称大人。 帐内落座。 乌延遂将前后诸情,悉告得知。 见二人无言。乌延又道:“蓟王问二位大人,可别有所求?” “我等实无二心。”二人指天为誓。 “二位大人,毋需多虑。”乌延笑道:“当如实作答。” “敢问单于,蓟王将置我等于何地?”丘力居斗胆相问。 “大人可知‘归义三侯’乎?”乌延言道:“东平舒侯弥加,常道侯阙机,韩城侯骨进,同为内属。虽不称藩,却早与藩属无异。三国官吏,上至侯相,下至斗食,皆出蓟国。凡政令所出,皆与(蓟)国比同。三侯,年年奉献,从未缺席。闻蓟王,早有纳三侯入国之意。” “如此,我等亦可封侯乎?”苏仆延又惊又喜。 “二位大人,欲求归义乎?”乌延不答反问。 “固所愿也!”二人异口同声。 “如此,同求归义。”乌延亦早有此意。 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孤悬在外,终难心安。求得内附,皆为蓟人矣。 事不宜迟。三人遂六百里上疏,同乞归义。 蓟王专开朝议。 “臣,窃以为,各有利弊。”右相持芴跽奏。 “且说来。”蓟王笑道。 “三郡乌桓,各众数千乃至数万落。为国藩屏,边郡无患,乃利之所在。今高车十二侯国,扶余、高句丽属国,皆先后臣服。北疆无战事,养兵无用,空耗府库,乃弊之所在。”耿雍奏对。 “果然各有利弊。”蓟王轻轻颔首,又问左相:“州平,以为如何。” 崔钧持芴跽奏:“禀主公,归义向化,乃长久之计。譬如海外寄田。连年巨亏,然主公仍著力推行。正因长远得利。” “远利近弊。”蓟王又问中丞:“文和,何所言。” “回禀主公。臣,窃以为,乌桓突骑,天下名骑。扼长城内外,控燕山南北。兼守傍海碣石道,以通苍海(郡)。乌桓突骑,正当其用。”贾诩着眼于漫长商道,行军补给线。 “如此,当可允之。”蓟王遂定计。 “辽西乌桓丘力居部,乃辽西太守赵苞所辖。若求内附,主公当择地安之。”右相耿雍进言道。 “诸君可有适宜之选。”蓟王遂问。 “扶黎营所在地,当可安置。”贾诩早有准备。日前,蓟王已命奋威校尉韩当,率本部兵马,驻扶黎营,谨守国境。 “今汉初,曾设扶黎县。亦作夫黎县。”中书令赵娥,命人摘抄详情,娓娓道来:“元初二年(115年),鲜卑‘夏攻扶黎营,杀长史’既此。后城废。闻,乃绝佳牧地。” “可也。”蓟王言道:“代为上表,求封丘力居为‘扶黎归义侯’,苏仆延为‘无虑归义侯’,乌延为‘乌桓归义王’,立王庭于无终。” “喏。”群臣下拜。 “临渝令袁霸上疏,求重筑碣石宫,并筑碣石港。”起身后,右相又报。 蓟王笑道:“碣石港(止锚湾),理所应当。然碣石宫,乃奇观也。” 袁霸心思,殿中重臣,焉能不知: 国中奇观,接二连三。尤其蓟王立五帝之学。本以为东学当设临渝,岂料未能如愿。临渝今非昔比,乃东出重镇。岂无奇观,助天下扬名。 “年前筑毕临渝关,今欲新造碣石宫。”蓟王笑道:“知碣石道持重,故有此疏。” 可乎?“往事越前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可也。”蓟王欣然应允。毕竟“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心念至此,蓟王笑道:“尚书令且拟诏。” “喏。”赵娥当殿拟诏,擢升华歆、邴原,为朝都、昌黎二守。再待三郡乌桓,上表朝堂,求请内附。 料想,董侯当有求必应。 最新网址:.ddxsku.la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4 劝善禁恶 月末大朝会。蓟王冠冕上殿。必为策封。 百官肃然。 “擢升泉州令邴原为昌黎守,治昌黎,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臣,领命。”邴原出列跪拜。 “擢升安次令华歆为朝都守,治险渎,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臣,领命。”华歆亦同出列。 果是北海一龙。 待二人捧盘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正殿面君,入二千石列。 中书令赵娥,再宣王命:“擢升泉州港令袁涣,继为泉州令。” “臣,领命。”港令迁城令,比千石升千石矣。 稍后,蓟王居高言道:“黄金台又出良才,且召来相见。” “喏。” 少顷。便有三人,布衣入殿。 “庶民,拜见王上。” “邢颙,字子昂,河间鄚人。举孝廉,司徒辟,皆不就。徐奕,字季才,东莞人。凉茂,字伯方,山阳昌邑人。”中书令言简意赅,道出三人生平。 “封邢颙为安次令。秩一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 “臣,领命。” “封徐奕为昌黎令。秩一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 “臣,领命。” “封凉茂为险渎令。秩一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五万,蜀锦五十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 “臣,领命。” 昌黎、险渎二县,皆为郡治。然民生困顿,一贫如洗。为安置乌桓归义侯,蓟王已命奋威校尉韩当,将六县民众,迁居昌黎、险渎二县。大国工匠,正经临渝出关、下海,水陆并进,源源北上。 蓟王名震天下。原辽东属国民,闻并入蓟国。奔走相告,举国欢庆。蓟国之命,何必见疑。不等奋威校尉韩当,引兵接应。各地民众,已辎重装车,欢天喜地,自行迁徙。 户户美田一顷,良宅一栋。屉舟、牛马、机关器,不一而足。茅屋破院,有何可惜。 正因民情如火。蓟王不敢怠慢。直封千石长令。先安置百姓,安抚民情。蓟国二十署寺连动,齐力整治六县。不出数载,足可大兴。 循例。 二郡余下四县,三百石长。当出太学坛。 太学门生,梦寐以求,“三百出仕,二千及冠”。既此。 凡入太学,出仕前,必为实习生。政务纯熟,各有建树。先前,双博士祭酒服虔,上疏求立“备吏”,便是因此。奈何“入学三载,自升备吏”。利大于弊,蓟王暂行搁置,未纳其言。 虽束之高阁,然蓟王时有考量。先前已命左右国相,并上计署、门下署、少府等,订立“备吏选拔制”。今日当可一用。 备吏当出实习生。取其佼佼者,为备吏。换言之,备吏非自行晋升,亦需考核。且备吏所出,不再仅限于太学。五学门生,皆可为备吏。好处不言自喻。所谓“隔行如隔山”,“术业有专攻”。 故“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长,不任其所短,故事无不成,而功无不立。乱主不知物之各有所长所短也。” 蓟国承汉制。对官吏的考核,早成建制。统称“治吏”。 是故“明主治吏不治民”。韩非子言下之意,君治吏,吏治民。 蓟国治吏,首当其冲:“上计考”。另有“举谣言”、‘行风俗’、“布公告”、“众评议”。相辅相成。 政绩高低、百姓风评,一目了然。更加开诚布公,告知于众。群策群力,全民监督。万无一失,自当最好。便有些许出入,亦无关大局。 治吏,又称“考课”:考评、督课。 考课最优者称“最”。对评定为“最”的各级官吏,先给予重奖,余下再按优劣排次。奖励大体为:褒奖(口头)、嘉奖(文书)、增俸、赏金、升职、赐爵、封侯,时有数奖并赏。 考课较差者称“殿”。对评定为“殿”者追责。时“吏有罪”为“七科谪(注1)”之首。处罚按:申诫、鞭杖、罚金、降秩、降职、免官、判刑、抄家、处死、夷族,时亦数罪并罚。 是故“赏罚所以『劝善禁恶』,政之本也”。 “年前,博士双祭酒服虔,上疏请立备吏,为国蓄养干才。”蓟王言道:“孤心有所虑,故暂罢此议。今五学并行,万事皆备。备吏之事,当可再议。” 环顾殿内群臣,蓟王居高下问:“诸位可直言。” 始作俑者,双博士祭酒服虔,持芴而跽:“主公明见。臣所虑不周,只见其利,未见其害。实习三载,自升备吏,若为宵小所乘,祸乱天下矣。” 蓟王安慰道:“子慎万勿自责。备吏之举,兹事体大。言事关国运,已不为过。岂能‘一噎之故;绝谷不食’。” “喏。”服虔这才安心就坐。 “禀主公。”薮东守乐隐,持芴跽奏:“实习之生,多有干才,却不得足俸。且需兼顾学业之重。今,主公又兼督四州,河北吏治之缺,可想而知。臣,窃以为。若为备吏,适时补之。当大利于国。” “乐公所言极是。臣,附议。”辽海守郭芝,紧跟其后。 “臣等,附议。”百官同声。 “如此,可将备吏,纳入考课。凡五学弟子,皆‘学优而备,备优则仕’。”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 “无虑、房、宾徒、徒河,四县长吏,诸公可有良才举荐?”蓟王又问。 时下称谓,大有文章。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不可不察。尤其朝议,更需明辨。万勿君前失仪,人前失语。轻则妄议之过,重则大不敬罪。 蓟王口出“诸位”,言指殿内群臣。“位”者,席位也。蓟王口出“诸君”,言指二千石列。“君”者,古之卿大夫也。蓟王口出“诸公”,乃指万石国老列。“公”者,三公也。 蓟王问计诸公。非万石,不可轻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5 名臣硕老 蓟国四师,传道授业于王学。司马徽、黄承彦,门下弟子,皆有所长。然论一城治政,多出儒宗所掌太学门生。 蓟王发问。儒宗当仁不让:“禀主公。老臣举博士王烈,出治一方。” 太学博士王烈,曾与釜山港令刘政,出使邪马台。后潜心为学。时过境迁,身旁同僚纷纷高就,唯王烈“通识达道,秉业不回”。陈少师辞世,王烈守孝至今。蓟王早有重用之意。 “太学博士六百石俸,如何可贬为三百石长。”蓟王笑道:“郑公之意,孤已尽知。王彦方,可为南閤主簿。”南閤祭酒许子远,秩真二千石。南閣主簿,品秩稍逊,亦为二千石俸。 “主公明见。”儒宗下拜。先前所言,乃为欲扬先抑,引玉而抛砖也。 蓟王行事,必有深意。 群臣窃以为:凡意气相投,豪杰之士,皆徵门下署吏;凡足智多谋,公私分明,皆辟辅汉幕僚。王烈少师事陈寔,以义行称。与蓟王同契,何不入门下。 帘外侧席,门下报馆左丞陈琳,苦思不解,低声求问:“王彦方何以入幕府?” “孔璋岂不闻,北海一龙,割袖断交乎?”报馆右丞卫觊,低声答曰:“‘奇正相佐,辅车相依’也。” 陈琳略作思量,这便恍然大悟。许子远,当有此人佐之。正如贾李和优,有四才通达。八分田沮,配东孝西直。奇正相佐,唇齿相依。 门下署,唯祭酒司马徽,入万石国老席列。余下皆陪坐侧席。与少府女官,分居左右。女官亦只有中书令赵娥,伴君座前。 “郑公,可另有高才。”蓟王笑问。 郑玄持芴奏曰:“太原,令狐邵、王景、王定、王晨、王凌。当可一用。” “令狐邵,字孔叔,景、定、晨、凌,皆出王太师家门。”中书令赵娥,回身奏曰。 蓟王轻轻颔首。王允乃蓟王外舅。时董卓乱政,视王允为心头大患。为防万一,家小以求学为名,北上蓟国。唯长子王盖,今为侍中,陪伴老父身侧。 不愧是儒宗。蓟王心中慨叹,而面色如常:“公祐。” “臣在。”门下主簿孙乾,趋步入殿中。 “速往太学,接众良才。” “喏。” 蓟王又问:“泉州港令,何人可继。” “禀主公。崔元平,葬父归乡。主公何不召来,与左相重聚。”门下祭酒司马徽,持芴奏对。 崔烈长子,崔均,多年前由弟崔钧举荐,暂代泉州港长。任上颇有建树。可惜黄巾乱后,被老父一函家书唤回。年初,崔烈并张俭,双双饮鸩而亡。待大河解冻,崔均扶棺返乡,葬父安平祖陵,守孝至今。 蓟王金口玉言:时不我与,虽逢国殇,当夺情处之。家门诸子,皆奉国守孝,不去官职。 又循汉宫仪,以日易月。凡蓟吏,三年之丧,三十六日释服。蓟国丧制,今已入《蓟法》。 时有大儒进言,三年之丧,其实二十七月,当守孝二十七日,非三十六日也。蓟王称善。然毕竟以日易月,宜当满打满算,不可锱铢必较,再行删减。遂不改四九之期。 左相位高权重,若得兄长相伴,当可慰藉。司马徽之意,蓟王亦知矣。 这便看向崔钧:“左相,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崔钧肃容下拜。 “公业。” “臣在。”门下督郑泰,趋步殿中。 “代孤徵元平。”君王用徵,大将军用辟。 “喏。”郑泰领命而出。 少顷。孙乾引令狐邵、王景、王定、王晨、王凌入殿。 “学生,拜见王上。” “三百出仕,可乎?”蓟王直言。 太学五生,异口同声:“固所愿也!” “中书令宣诏。”蓟王已命中书令,先行拟好诏命。 “封令狐邵为扶黎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景为无虑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定为徒河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晨为宾徒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封王凌为房县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领命,谢恩。” 待五人更换朝服印绶,入殿面君。 蓟王不忘叮嘱:“五县贫瘠,城郭坍废。如扶黎县,乃旧县复立。并无虑,将为乌桓内附之地。稍后当为归义侯国相。主一国之政,更需小心谨慎。” “喏。” 至此,原辽东属国各县,俱得良吏。 话说,蓟国千里沃土,皆于一片荒芜中,平地而起。比起前辈师兄,举目四望,一片白泽,别无寸土,“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民情地貌,可谓云泥之别。 待五县令,陪坐末席。 不等都船令持芴而跽。市舶令田骅,已抢先奏报:“启禀主公。大辽水入海处,可置新港。” “此地,恐属安市县所辖。”蓟王亦知。 “臣已查验,非我(国)莫属。”田骅言之凿凿,必有定论。 “如此,且命将作寺一探究竟。”蓟王从谏如流,亦需谨慎。 兼州并县,诸事繁多。远非一日之功。时辰不早,蓟王起身罢朝。 明日再议。 百官鱼贯出殿。然亢奋之情,溢于言表。先前不过一郡之地。先督四州,又并十县。河北万里疆土,皆归我主治下。手握半壁江山,三兴汉室,岂又远乎。 虽政务繁重,然忙里偷闲。相约三五好友,浮一大白。 门下署,鸾栖馆。 陈琳求问:“儒宗何以举王太师子侄?” 许攸笑答:“儒宗老成谋国,真乃国之幸也。” “子远何不明言。”陈琳急问。 “先前,主公代三郡乌桓上表,求内附归义,并将苏仆延,丘力居部,封于扶黎、无虑。今日朝会,儒宗举王太师次子,治无虑。”许攸笑问:“王太师若拒乌桓内附归义,岂非令天下耻笑:恐伤子也!故不敢允之。” “原来如此。”陈琳恍然大悟。 许攸笑叹:“万石国老,我辈不可小觑也。”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6 有褐有衣 不出三日,蓟国诸事,传至别都甄城。 太师府。 “《汉书·地理志》云:‘上谷至辽东,地广民希(稀),数被胡寇,俗与赵、代相类,有渔盐枣粟之饶。北隙乌桓、扶余,东贾真番利(东与真番郡通商互利)。’”尚书令桓典,有备而来:“又闻大辽水,乃东胡各部与濊貊、扶余、沃沮之鸿沟(边界)也。” “蓟国地处北疆,内附羁縻,乃承大汉四百年之国策也。”王允一语中的。 “太师明见。”不其侯伏完,试问道:“蓟王代三郡乌桓所上《乞归义表》,当如何作答。” “多年前,蓟王亦代鲜卑十四部请立属国,代高车十二姓求内附归义,立高句丽、扶余并南北沃沮属国。今三郡乌桓内附,亦无不可。”王允言道。 “喏。”尚书令恒典,心领神会。 在蓟王之前,属国,为大汉附庸。归义,则类藩国。就独立性而言,归义更强。凡属国,多设属国都尉领护,如居延属国都尉。内附归义,则遣使入其国监护,如“使匈奴中郎将”。 蓟王首开向化先河。归义侯国,类比郡国内之县侯。由国主指派侯相治政。归义(县)侯,拥有相对独立的私人武装。受辅汉幕府节制。凡遇征伐,幕府可命其出兵,共组联军。 若为属国,则循旧例,遣都尉领护。如鲜卑奢延属国,由奢延属国都尉领护。无论属国,还是归义国,皆归辅汉大幕府所辖。 归义的最大好处,坐享其成。归义侯,无需整日忙于吏治民生,便可得享国主之一切便利。尤其从居无定所,到安居乐业。随着农牧亚文明的不断进步,生产关系为匹配生产力而迅速增生。更为复杂高级的人际关系,财富分配,社会阶级,应运而生。画个圈便是有主牛粪,已无法解决利益分配的矛盾。 游牧“家长制(部落大人制)”,加快向封建“吏治”演化。 于是君治吏,吏治民。 就与蓟国日益比同的部落而言。生产力突飞猛进,生产关系日新月异。而生产者(部落民)本身,却未改变。人还是那些人。于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遂成必然。蓟国名产之一,便是蓟吏。 如同后世家族企业中的职业经理人。 如何行之有效的管理一个国家。成为所有亚文明的迫切所需。 利益驱动,矛盾逼迫,双轨制下。归义成唯一答案。 这才是笼罩在大汉一藩,兼容并蓄,包罗万种下的,深层原因。 一言蔽之,趋利避害,人皆向好。 稍后,朝廷诏命传达。董侯言:可。 三郡乌桓,如愿内附。敕封丘力居为“扶黎(归义)侯”,苏仆延为“无虑(归义)侯”。为与高车区分,乌延为“乌桓率众王”,仍号单于。因立王庭于无终,故又称“无终(率众)王”。 悉归辅汉幕府领护。 “四夷国王,率众王,归义侯,邑君,邑长,皆有丞,比郡、县。” 吏治自上而下,皆出辅汉幕府。 选拔任命,皆出南閤。 蓟王擢升太学博士王烈,为南閣主簿,正当适宜。 海内大儒出仕,先入五学为博士,著书育人,研习精要。待觅得良机,再求升迁,已成惯例。尤其《蓟法》乃儒宗等,名臣国老,共同编纂。先通国法,乃吏治之本。 得同僚相助,上官指点。言传身教,日积月累,不出数载,良吏自成。 吏治,是一个体系。 先前远隔万水千山。如扶余、沃沮,需绕行半岛,舟车劳顿,辗转数千里,方能抵达蓟国。拖家带口,力所不及。并入辽东属国,近在咫尺。或革船顺下大、小辽水,百狼水,大梁水,或驱牛羊沿河谷而行。举家迁往朝都、昌黎二郡。定居(医)无虑山麓。 蓟国良吏,只需宽法严律,惩恶扬善,“依其俗而治之”,不出数载,当与蓟国比同。 无虑山东坂近海处,有径二百里之“辽泽”。“契丹,本鲜卑之种也,居辽泽之中,横水之南,辽泽去榆关一千一百二十里”,“地多松柳,泽饶蒲苇”。既此。 辽泽乃堪比督亢、雍奴、文安、掘鲤之大泽。此地极利圩田。 只需将径二百里辽泽,圩成稻田。蓟国东境,再无缺粮之困。重重利好,被将作寺良匠,不断传回。街头巷尾,国人殷切。 农牧文明的融入,不仅带来了机关器所急需的畜力。与之相匹配的衣食住行,皆有增益补充。 比如毛织物。 华夏毛纺织史,源远流长。早在新石器时代,西域毛纺织生产已现萌芽。约夏朝时(前2000年),西域幼泽(罗布淖尔),已将羊毛用于纺织。 至秦汉,毛织技艺成熟。今汉织工更为精进,纹路更为精美。有兽葡萄纹双层平纹、龟甲四瓣花纹等,均为羊毛织造。其龟甲四瓣花纹,乃河西秋毛所织。 羊毛纺织之前,须先经初加工:采毛、洗毛、弹毛。 最初,华夏先人将自然脱落的羊毛收集,称拾毛。春秋战国时,从羊皮上采集羊毛,称采毛。南北朝时盛行铰(剪)毛。中原和江南,每年铰毛三次;漠北寒冷地区,每年铰毛两次。且为防止损伤羊体,一般中秋后,便不再铰毛。山羊绒的采毛,《天工开物》载有二法:搊(chou)绒和拔绒。搊绒是用竹篦梳下绒毛。采集较细的山羊绒,须用指甲沿其生长方向拔下,称拔绒。 羊毛带有油脂、砂土等,纺前必须除去。《齐民要术》中,有把剪下的羊毛在河中洗净的记载。《天工开物》亦有,“凡绵羊剪毛”,“皆煎烧沸汤,投于其中搓洗”。西域先民早有用“碱水”、“”、“酥油”洗羊毛的传统方法。岭南山区,另有将羊毛放入黄沙,搓揉除油之法。 羊毛洗净晒干,再用弓弦弹松,以供纺纱,唤做弹毛。弹毛后移用弹棉。 毛织物,除去织造毡帐、罽毯,亦可用于织衣。 唐时兔毛褐,五代孔雀裘,与锦、绮同等珍贵。 “裘新青兔褐,褥软白猿皮”,“织孔雀毛为裘,光彩金翠,过于雉头远矣”。 汉矛无缨,确有毛衣。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7 难觅仙踪 “孤以为,一统易耳。”逢休沐,蓟王携后妃,温泉共浴。 “夫君有何妙计。”公孙王后笑问。 “待诸子长成,泛舟七海。并土封王。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何愁天下不平。” “愚公移山乎?”绾妃言罢,后妃皆笑。 “为夫岂止移山填海,欲求布种天下也。”蓟王扬眉一笑,英姿勃发。 后妃无不倾慕。 出汤舍,便是游泳馆。曲水流觞,身舒气爽。 击鞠、赛马,舞乐,百戏,再共沐温泉浴。“温泉水滑洗凝脂”,“始是新承恩泽时”。美人尚不足百。三百御姬,唯有美人十余。还需并云霞卫,拱卫王宫。不能常伴蓟王身侧。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如蓟王有感,即便足不出宫,亦可一统天下。 晚餐毕。蓟王升合欢殿。与侍寝妃嫔欢聚不提。 国境一再东延。几将环渤海并辽东湾,绵长海岸,悉数裹挟。凡有水入海,必淤有沙洲。筑堤造港,舶来船户。数载必兴。 蓟国木兰舟,日夜三千里。往来各港,何其迅捷。国境东延,距三韩半岛,并倭国列岛更近。更加千五百五人口。《圩田制》下,分户不析产。十县并入,尤其朝都、昌黎二郡,郡境阔长。无虑山广袤草场。近海又适圩田。背山向海,春暖花开。 无终为乌桓王庭所在。与良乡、蓟北,潞,四县并一郡。取名:大通郡。 蓟北、良乡,乃春秋时燕国都,并中都乃其一。四县横通四郡,郡治蓟北县,乃通都大邑为其二。“无以名之,此之谓大通(通于大道)”,是其三也。 二千石大通守,蓟王授予高阳令顾雍。 蔡邕门下,高阳令顾元叹,德才兼备。自上任,政绩常列前茅。蓟王曾言其有“宰相之姿”。虽憾未能二千及冠,亦差之不远矣。 高阳令由,最年轻之太学祭酒徐干,继任。 徐干,字伟长,北海剧县人。以诗、辞赋、政论著称,“其五言诗,妙绝当时”。自幼勤学,年十五便可“诵文数十万言”。二十岁时“五经悉载于口,博览传记,言则成章,操翰成文”。“著《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时人赞其论:“欲损世之有余,益俗之不足”,“上求圣人之中,下救流俗之昏者”。 北上蓟国,本为游学。儒宗亲考,拜为博士。及冠为人师。轰动太学。 今为高阳令,亦实至名归。 至此,蓟国广有三十七县,五尹六守。稳坐大汉一藩。 蓟王凿穿内外水路,连通八流四海。再加蓟国造船术,一骑绝尘。集墨门机关术之大成。辽东、岭南大木,足量供应。饶是四百城港,船坞灯火通明,匠人通宵达旦,白波、无极,各式船券仍堆积如山。专用器钞,一券难求。旧船改造,亦如火如荼。 因无终、无虑、扶黎三县,安置内附乌桓。 王允欲取辽东,安市、汶、平郭,三县补之。被蓟王谢绝。言,封国足可取食。 或有人言,如涿郡,前后有多县,并入蓟国。今郡境狭窄,何其苦也。无妨。蓟王少守白檀,远征漠北。肃清长城沿线。收复前汉长城外故土,三千里。重筑旧城,安置边民,通商互市,自给自足。如白檀,今已有十万民居于此。 尤其居延外道,沿线城邑。丝路流金,胡商漫道,海客往来。因而兴起,广有人居。足够幽州诸郡分润。 至于沿线守军。有蓟王坐镇,何愁丝路无兵。 高车十二侯国,因副伏罗妃,和亲蓟国。互市多年,丰衣足食。先前所占废县,早已焕然一新。城池重筑、官道重修。水陆通达,采暖足备。谓“流通溢价”。马邑、牛牢、羊圈,诸多特产,贩卖蓟国。获利之丰,无可计数。 漠南各部,据地利之便。 漠北没鹿回部,并六氏高车,亦出北海珍货,并冰原白虏。 “秦人呼鲜卑为白虏。” 时下,鲜卑已内附,不可再称胡虏。冰原白虏,丰毛饶须,壮硕欣长。先前因身藏缺陷,有碍观瞻。故多充作劳力,无人聘娶。 然自华国老,伐毛洗髓术大成。 白虏伐毛洗髓,身价陡增。直逼鲜卑婢。 散布于鲜卑利亚,广袤冰原内的诸多部落,被扫荡一空。举族贩入白檀,日有千人。蓟人耻于蓄奴。遂与白虏各部大人,签订券书,举族客庸蓟国,耳濡目染,日益开化。 没鹿回部,并六氏高车,因成巨富。 如前所说,高车六氏美人,亦从媵副伏罗妃。今夜,便是副伏罗妃并六氏美人,及旋波、提谟,玄天二女,同侍寝。 时日近日,蓟王“容成(御妇人)术”大成。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已无需刻意避开孕期。 上元夫人,曾私语道:“容成公自称黄帝师,见于周穆王,能善补道之事,取精于玄牝,其要谷神不死,发白复黑,齿落复生。王母却言,还有对黄帝陈五女之法,术成能御三百女。” 蓟王将信将疑。随口问道:“何为‘五女之法’?” “王母却为明言。妾,窃以为,自女子年十五及笄,十载一算。少、青、壮、中、老,此五女也。”上元夫人答曰。 “如何修炼?”蓟王又问。 “九天玄女降,素问灵台开。”上元夫人出口成章。必王母所授。 “原来如此。”蓟王这便醒悟。非巫山女神,不可为。 仙门之术,玄而又玄,虚无缥缈。有缘自得,强求不得。 汉中西乡,午子山(武子山)。 三峰削立,二水环流,山岭有洞四五,深不可测。风出入有声,谓之风洞。又称午子洞。 青牛师封君达,循踪而至。立于午子风洞前,朗声言道:“张仙姑在否?” “何人扰我清静。”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封君达答曰:“鄙人封君达,奉天命至此。” “原是青牛师,失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8 权驱寰宇 “仙姑可否,现身一见。”封君达言道。 “上师,既奉天命,何不明示。”洞主不愿现身。循踪而至,必有原因。若心怀叵测,恐遭暗算。女仙洞中修行,内中必有万全准备。故轻易不出。 “仙姑当知,自黄巾乱后,仙门式微。我等修道之人,皆被牵连其中。徼外佛门兴起,或自西域,或至南海,齐奔中夏而来。时永平七年,明帝夜宿南宫,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遂遣使身毒,问佛道法。又建白马寺,于寺中图画形像焉。”言罢,青牛师笑问:“敢问仙姑,明帝梦从何来。” “必中‘摄魂术’也。”不愧是同道中人。 “然也。”封君达答曰:“仙姑可知,时蓟王入朝辅政。上元夫人,暗施瑶池仙术,不料蓟王半途而醒,遂破瑶池仙术。” “竟有此事。”女仙暗自心惊。 “正是。”青牛师言道:“若无明主,拨乱反正,重造仙门。世人皆弃仙门于不顾,待尽纳百姓入佛门,中夏必成佛国也。” “以明帝之尊,亦难免中术。蓟王竟能不中。”仙姑终于醒悟:“上师便以为,蓟王乃三兴之主。” “蓟王纳仙门入宫,助王母重建西王母国,御西佛于国门之外。更有天光三殿,(观)天阁女仙,常伴身侧。便是巫山神女,亦甘为王所驱。故,贫道窃以为。观天阁,当有仙姑一席之地。”青牛师道破来意。 “果然如此。”张姜子已有所悟,却话锋一转:“然蓟王与佛门莫大干系。闻安世高兄妹,皆与蓟王相交莫逆。更有都尉玄,屯驻燔史关。年年引车队南下。欲凿穿冰原,续接身毒佛国。若真有此捷迳,佛门弟子无需远涉西域,便可经身毒,顺下冰原,直入巴蜀。蓟王求佛之心,与明帝何异?” “不然。”毕竟身入云台观(邸),坐享国俸。封君达深知蓟王行事:“若一心求佛,何必年俸亿钱,助王母复国,守备昆仑。” “蓟王究竟何意?”张姜子追问。 “丝路流金乃其一。欲南下身毒为其二也。”封君达答曰。 “灭佛!”张姜子脱口而出。 “非灭佛,乃为灭佛国。”封君达,一语中的:“和亲秦后,诞白帝之子。迎娶甘后,孕赤帝子。立北渚司寒馆,祀冬神玄冥。欲将公孙王后所生嫡长子封,立为玄帝子也。” “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玄帝叶光纪。”将五天上帝,依次诵来。张姜子幡然醒悟:“蓟王欲一统寰宇乎!” “‘权既在手,寰宇可驱。’”封君达叹道:“蓟王所求,王权也。” “天命如斯乎。”张姜子一时气血涌动,浮想联翩。 “仙姑愿助蓟王,权驱寰宇乎?” “固所愿也!”音犹在耳,仙踪已现。缥缈仙姿,凌然高绝。 封君达自惭形秽,竟不敢正视。 欲权驱寰宇,灭尽佛国,又免疫仙术,汉家之主。于诸夏仙门而言,重重利好,当真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 若能助蓟王一统寰宇,可修成真仙否?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人活一世。终归有所欲,有所求。仙门亦不例外。 蜀中金堂山,龙桥峰。 “金堂山,水通于巴汉,以山有‘金堂’,因以名山云。” 千秋三师之甘始并东郭延年,寻踪而至,慕名而来。 李八百,久居蜀中,乃有名真仙。洞天福地,周遭信众,久聚成落。便是蜀中官吏,亦常携重礼,登山求术。 闻千秋三师登门,李八百遂断修行,亲出相迎。 共入金堂,宾主落座。 由东郭延年,道明来意。 “既为小妹,宜当自决。”李八百笑道:“二位稍待。” 见其唇喉微动。少顷,便有一女仙,翩然坠下。 果然幼挺仙姿,风骨英伟。二人见之,不敢正视。 “甘后,何许人也。”兄长已用传音术,告知原委。李真多,不答先问。 “乃贫道义女,西宫太后也。”甘始道破天机。 “麟子果真种出蓟王。”李真多笑中别有意味。 “然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可是黄金台,四方馆,群仙会时。麻姑盗采麒麟之菁,行千里投怀乎?”李真多早有所料。 “正是。”甘始已从甘后口中,得知来龙去脉。 “无怪当夜……”李真多却未说破。 “蓟王宫中,女仙何其多。前有巫山神女,共赴。后有协辰夫人,自荐枕席。天下仙门,不请自来。今为甘后媵从,又何须劳我?”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注1)’。”东郭延年答曰:“‘善生善死’者,是为‘善始善终’也。” “好一个善始善终。”李真多心有戚戚:“我辈中人,皆求长生不老,有始无终。实则大谬矣。善始善终,顺其自然。” “仙姑,明见。”东郭延年肃容下拜。 “蓟王何所求?”李真多乎笑。 “天地一;大同异。”甘始掷地有声。 “‘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言罢,李真多冲李八百,盈盈下拜:“妹,去也。” 楼桑,太学坛。后院精舍。 “先生在否?”廊下所立,正是新任高阳令徐干。 “伟长自入。”儒宗隔窗答曰。 “喏。”徐干除鞋入室,见太学博士王烈,今为南閣主簿,赫然在列。急忙上前见礼。 礼毕落座。 王烈笑道:“伟长此来,必与我同。” “敢问主簿,所为何来?”徐干求问。 “乃为‘南橘北枳’也。”王烈答曰。 徐干慨叹:“正是此意。” 王烈言道:“伟长当知,祭酒许攸,乃我上官。今为主簿,共事黄閣。恐政见不合,久而为其所害。故来相问,该当若何。” 徐干肃容求问:“先生,何所答。” 王烈答曰:“私欲无损公义。公私分明,真豪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9 以道御术 “许子远自奉我主,恪尽职守,万无一失。与先前判若鸿沟,是为‘南橘北枳’也。”儒宗言道:“既能公私分明,何患之有?” “学生,受教。”徐干幡然醒悟。 儒宗循循善诱:“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然何为‘道’?公道也。管子曰:‘是故官之失其治也,是主‘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然则喜赏恶罚之人,离公道而行私术矣。’” “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乃‘私术’,而非‘公道’。”徐干拜服。儒宗之意,“官治”亦或是“吏治”,当以“公道”为准绳,而非绳之以“私术”。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以道御术也。”儒宗言尽于此。 二人拜服。 之所以有此疑虑。只因未分道与术,不辨公与私。 公道如何量化? 王法。 蓟王宫,灵辉殿。 累日来,蓟王专开朝会,处理十县并入事宜。 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先奏:“将作寺上报,无虑县东北,大辽水畔,另有大泽,广袤万里,不下雍奴薮。” “竟有此事。”蓟王大喜。径三百余里之大泽,毗邻大辽水,若能圩田,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此泽何名?” “亦称辽泽。” 蓟王这便醒悟:“凡境内泽薮,皆唤此名。” “主公明见。” 蓟王这便定计:“可称大辽泽。” “喏。”稍后,只需命人于图上标注即可。 “此泽何处所有。”蓟王又问。 “当属前辽东属国。” “如此甚好。”蓟王言道:“乌桓初改农牧,不习稻作。两处泽薮,需国中青壮、健妇,客庸。奋威校尉韩当,驻守扶黎,恐难兼顾。宜当再遣一校佐之。” “扬武校尉高览,可佐之。”王傅黄忠,持芴进言。 “可也。”蓟王言道:“海岸阔长,当兴船运之利。” “唐就水至徒河(县)入海。”左国令黄承彦进言道:“河口处可立港津,以输徒河。” “此港,可名唐就港。” “白狼水又东北,径昌黎城西,东流,分为二水,右水名渝(水),即‘医无虑山之水’也,东南迳一故城东,俗曰女罗城,又南迳营丘城西,东南入海。(左水)白狼水,又东南过房县西,注于辽水。(辽水)又东过安市县西南,于辽口入海。”黄承彦将各县水网,娓娓道来。 蓟王心领神会:“当建渝口津、通辽港(辽口)、昌黎港、房港、险渎港。沿岸旧城,悉数重筑。安置徙民。” “喏。” 如前所说,要富余,先通渠。 在轨路无法大规模普及的时下。水运必为首选。 无虑山东麓,大辽水西岸。一上一下,两处大泽。下径二百里,上径三百里。循雍奴、文安先例,足可各筑新城数十。再分十县。 东境地利之丰膏,始料未及。 沼泽之外,皆是优良草场。遍植苜蓿,建马邑、牛牢、羊圈。不出数载,东境大治。 具体事宜,无需蓟王操心。王治吏,吏治民。治大国如烹小鲜。国主万勿轻动。 都水署、都船署、将作寺、市舶寺等,署寺联动。再由上计署统筹,门下署协调,武库、太仓,一致协同。何愁东境不兴。 国事繁杂。幕府亦不逞多让。 兼督四州,近四百城邑。长令少吏,升迁贬免,备吏补足。政务之繁忙,可想而知。知微见著。幕府封国并立,蓟王先见之明。 “八月按比,分户析产,当迁东境新郡。”蓟王言道:“上计署,需先行谋划,切莫有失。” “臣,领命。”上计令陈逸,持芴跽奏。 “各港津,当在七月末,先行筑毕,用以转运辎重劳力。” “臣,领命。”将作令苏伯持芴奏对。 “命扬武校尉高览,驻守无虑,立无虑营。并扶黎营,扼医无虑,东西山麓。监护二归义侯。” “喏。”王傅持芴奏对。 “仲夏将至。国中稻作,亦不可有失。”蓟王又道:“海外寄田,还需补足。若新谷不足支取,蓟钞恐遭弃用。” “喏。”右相耿雍,持芴领命。 蓟王向来以备不虞。形势看似一片大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断不可大意。 “待碣石港成,遣横海横海左艂舰队驻守。兼顾辽海上下。” “喏。”横海将军黄盖,持芴奏对。 “楼船校尉郭祖何在。”蓟王又问。 “驻守金州港。监护三韩半岛,并倭国列岛,水路。”横海将军黄盖又对。 “破贼校尉凌操,又何在。”蓟王再问。 “驻南皮港,扼漳水入河。”黄盖再答。 “皆是咽喉水道。”蓟王言道:“军中可有善水良才,重立戈船校尉。” “南阳文聘,或可一用。”黄盖答曰。 “其人若何?”蓟王问王傅。 “南阳大水,举家迁来。演武从军,勇壮有节,素怀忠义,上将之才。”不料王傅评价如此之高。 “哦?”蓟王会心一笑:“年方几何。” “二十及冠。” “演武胜负如何。” “未尝一败。” “如此,可为戈船校尉。”蓟王言道。 门下主簿孙乾,亲赴楼桑。接文聘入殿。 中书令已拟好诏命。 “封文聘为校尉,号:戈船。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另赐黄金千两,兵甲一套、战袍十件、四季朝服及大宛宝马‘驳象’。”驳,上古异兽。“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话说,宣帝时(冯奉世)至大宛,得名马“象龙”而还。象龙、驳象,其意相似。皆言马神骏。 “臣,领命。”文聘大喜而拜。二千及冠,梦寐以求。演武场便是试金石。百炼成钢,未尝一败,足证其才。须知,演武场内常驻精兵,多为王傅军中劲卒。便有四州郡兵新入,亦曾讨伐黄巾。战力不可小觑。如王傅所言,文聘却是上将之才。 “敢问主公,戈船校尉戍守何处?”黄盖奏问。 “黎阳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0 百官承式 “黎阳津扼大河水路,与南岸白马津相对。”王傅进言:“可将黎阳津二分。立水军大营,并民船港口。” “可也。”蓟王亦有此想:“立营黎阳,兼顾大河中游,风陵、蒲津、龙门三渡,并与下游南皮港凌操部,巡视上洛水路。” “大河之尾,有青州牧刘岱,翥凤舰队屯守,河北当可无忧。”王傅言道。 “待邺城修筑毕,当为河北雄城。漳水可为大用。”蓟王言下之意,邺城可督河北。 “主公明见。” “十县计有编户几何,人口多少。”蓟王又问。此才是关键。“民为贵”乃蓟国上下之共识。“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皆是此意。 因,时有人问:“民贵君轻”乎? 儒宗遂答于《朝闻日报》:然也。民贵者,民众也;君轻者,人君也。今,百民之君为亭侯,千民之君为乡侯,万民之君为县侯,百万之君为诸侯,千万之君为王侯,亿万之君为天子。『(人)君之一家,比治下众民之家,孰轻孰重乎』? 故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又曰:“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 此乃吏治之重,治国之本也。 不愧是儒宗。 民贵,非指“一民贵”,而指“众民贵”。众民,便是黎民百姓。言指整个封建底层建筑。 君轻,非指“一君轻”,而指“人君轻”。人君,便是黎庶之主。言指整个封建上层建筑。 联系“民贵”与“君轻”,维系整个封建体制,有序运转,便是『百官承式』。 儒宗因言,吏治为本。 报亭张贴,观者如云。众说纷纭,各有体会。 然儒宗言中所指,封建等级,毋庸置疑。与之相匹配,尊卑秩序,显而易见。 若有黎庶自比人君,则低贱。若有人臣自比君王,则位卑。正因一人一家,非众(贵)也。 一门之利,孤悬于众门之外;一家之言,孤立与家国之侧,则轻且贱。 若有狂徒,胆敢自拍胸脯。妄言我比君贵。何其贱也。人人得而诛之。 蓟国《二十等爵》,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皆有进身之阶。岂能认人诋毁,动摇根基。比起后世皇朝,惟钱论贵贱,惟权衡尊卑。交易权钱,合污同流。 蓟国爵制,何其明也。 一言蔽之。封建时代,剩余价值如何分配,阶级差异如何衡量。出路有二。以汉末为始,蓟国奔向帝国,关东渐趋门阀。 新任幽州牧李进,冀州牧徐璆,并州牧羊续,入幕府奉命拜官。而后入王宫觐见,蓟王好言宽慰,各授蓟王宫舍人之宫职。如此,既为幕府属官,又为蓟王家臣。 蓟王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故四州官吏,皆出幕府。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高祖于先,世祖居中。蓟王乃出汉室,食君俸,便是食汉禄。两汉四百年,义理传承有序。于时人心中,尤其名士大儒,巨贾豪杰,心中持重,可想而知。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两汉义节,旷古烁今。 “太祖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於是饮药而卒。” 乃至名臣面君,皆身携鸩毒。一言不合,挂印自去,事小;饮鸩而亡,事大。 为何?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曹孟德纵千般利好。亦无可洗荀彧以身殉道。 为身家性命,一门家小计。侍奉明主,至关重要。 只因明主有道,以道殉身。如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卒在任上,为天下所敬。于是乎。“以道殉身”的另一层深意:做官到死方罢休啊! 左右国相,并三幕丞。分掌封国并幕府治政。王傅掌治兵事。深得“郡国并行”之精要。家国架构,承上启下,无可指摘。 既为并轨制。蓟国萧规曹随,开万石国俸。 “臣,窃以为,幕府,宜当兼有之。”右相耿雍,持芴跽奏。左右国相,拜少傅,双秩万石。与王傅并国老同秩。武臣列,横海将军黄盖,领双中二千石秩。与幕府三丞同(横)列。 “孤,亦有所虑。”蓟王认可。幕府代督四州兵马政事。权重可想而知。三幕丞并三军主,皆为蓟王谋主。位高权重,不可久居人下。 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抬升幕府官俸,必自上而下,整体拔高。如州牧,当由真二千石,升为中二千石。 州牧可比九卿乎? 毕竟还有朝堂。 如此行事,于国不利。 择(五)月初大朝会。 蓟王上表,赐爵幕府中丞贾诩为都亭侯,邑三百户。拜“少傅”,双秩万石。 如前所说,蓟国宫职,类加官“位特进”。幕府中丞本是中二千石官。因宫职由(中)庶子,晋升为少傅,故官职亦加官至万石。 如此一来,幕府薪俸,当可酌情增减。不必急于一时。 且将国老席位,与文武席位分离。 效三独坐,国老居中独坐,称国席。 便有缺席,亦无碍文武序列。 如此,皆大欢喜。 楼桑后市。 泛舟后津。便有一少年公子,信步登岸。问过太学之所在,遂登舫车,前往太学站。楼桑乃王兴之地。楼桑八景,天下知名。先前民多地窄,重楼林立。如今即便新开大溪地,士农工商,皆奔楼桑。更显民多地窄。四海客旅,尤其多。 楼桑五缺,各有门禁。水砦虽朝开暮闭。然官道三阙,却昼夜不闭。进出自由。 或有人言,既如此,如何防疫。须知,蓟国九河之地,千里稻作。支渠四通,遍地水网。唯官道进出,港津舶来。未入国境,已施严防。各处流民营地、水砦,足可御疫于国门之外。 少年公子,走马观花。 心情甚轻,眉头渐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1 藏龙卧虎 蓟国太学,闻名遐迩。 圆楼五重,琉璃覆顶。日沐暖阳,夜浴繁星。如春四季,烂然朱墨。号称读书圣地,亦不为过。诸如前辽东豪商田韶,为子田骅求入学,不惜捐资百万。助学寒门弟子。时至今日,太学为河北四州官吏之所出。可想而知。 为何无琅琅书声。 我辈非蒙学童子。且术业有专攻,潜心向学,何必齐声。 太学,内圆外方。譬如铜钱之重,更象天圆地方。围绕居中天圜楼,起前、后、左、右,四院落。四院之中,又毗邻林荫大道,对起十字重楼,合称“方丘八馆”。余下空间,皆为苑囿。林木充填,园池点缀。鸟语花香,柳绿桃红。称“太学苑”。逢节假,方许百姓入苑。如画美景,如花美眷。遂成楼桑新景色。 前馆并左右,计六馆,皆为诸生宿舍。后馆,乃太学博士精舍。后馆之后,乃儒宗所居。儒宗贵为国老,于王都有四进府邸。家小皆安居十里之外。唯儒宗,别居太学。 四少师,亦如国老。早已搬出太学,迁居紫渊王子馆。 太学,乃国之奇观。高墙重阙,守卫森严。 太学生,皆着学袍。进出皆有学证。更何况,自国立太学,便有一队白毦卒戍守。风雨无阻,将满二十载。是否冒充假扮,只眼可辨。 “公子留步。非学生,不可入内。”见一少年公子抵近,白毦卫好意提醒。 少年公子遂取信物示之:“便为求学而来。” “公子何人也,竟有我家主公之物。”蓟王玉佩,白毦卫只眼可辨。 “吴郡孙策。”少年公子答曰。 “原是孙公子,失敬。”白毦卫这便放行。 “多谢。”孙策亦暗松一口气。 蓟太学声名远扬。豪言。河北吏治皆始于此。亦不为过。三百出仕,二千及冠。早已家喻户晓,传为美谭。 孙策文武,皆出家学。文从母,武从父。若论刀枪剑戟,弓马娴熟,孙策自不甘人后。然比诗词歌赋,文章锦绣,却稍逊一筹。心中难免忐忑。 不敢耽搁,问清儒宗所在,直奔后院别馆。 儒宗别馆,名:高成。乃蓟王,各取郑玄之字康成,并故乡北海高密一字合成。 高成馆,周遭风景如画。寄情于景,寄景于教。时有好友往来,满座高朋,更显儒宗名重。 自四少师,共入紫渊王子馆。海内大儒,慕名来投。太学博士,并博士祭酒渐多。传道授业,皆无需亲力亲为。儒宗醉心编纂《蓟国大百科全书》,除偶尔书于报端为众解惑,更鲜有收徒。蓟王以随身玉佩相赠,命孙策入学坛拜师,足见善待。 孙策感铭肺腑。 经林荫大道,绕行圜楼入后院。穿太学博士馆,抵达园门出。 见蓟王佩玉,守卫不敢怠慢。急忙入园通禀。少顷,便有郑学门徒,出馆相迎。 多年前,郑玄曾携弟子,隐居北海,躬耕自养。后为蓟王所徵。门内十贤,皆出仕蓟国。其中不乏如门下主簿孙乾,二千石高官。门下数千弟子,皆为蓟吏。蓟王更将寸土寸金,楼桑大溪地美宅,群赐郑门弟子,令天下艳羡。 其中不乏醉心学术,不喜仕途。服侍恩师身侧,佐其编纂蓟国大典。亦打理日常起居。 不等登堂入室,便听丝竹之声。 孙策忙问:“敢问足下,今日有客否?” 门生笑道:“何止今日。自庞德公远来,恩师‘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公子勿怪。” “原来如此。”孙策廊下除鞋,随郑学门生,入馆相见。 “拜见国老。”孙策举止得体,并未失礼。 “此,何人子也?”见孙策美姿颜,有英气,庞德公先问。 郑玄笑答:“孙破虏长子也。” “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庞德公笑赞。 “王上之意,老夫已尽知。”郑玄言道:“不知孙公子,可愿入我门下。” “求之不得。”孙策大喜下拜。 庞德公抚掌笑道:“今日拜康成大名,焉知他日不令康成扬名乎?” 郑玄笑道:“且入席,明日再行六礼。” “喏。”门徒遂引孙策入末席。 孙策得偿所愿,卸下心头千斤重担。临行前,阿母殷勤期望。若不能如愿,如何交代。孙策收拾心情,正襟危坐,不敢有失。 忽觉对面末席,有人窥视。 这便抬头。四目相对,二人皆笑。 “襄阳庞统。” “吴郡孙策。” “足下亦是郑公弟子乎?”孙策低声问道。 “非也。”庞统答曰:“某乃家学。” “此来亦是拜师乎?”孙策又问。 “非也。”庞统又答:“入太学,不入郑学。” “原来如此。”孙策举杯相邀:“请。” “请。”庞统亦不失礼。 入口方知,乃是香茗而非琼浆。 见庞统一饮而尽。孙策亦满饮此杯。 落杯后,换做庞统发问:“那日,率健儿五百,巧夺江陵。出何人之谋?” 孙策答曰:“乃在下与兄同谋。” “若非孙破虏重伤。荆州之主,已非刘景升。”庞统一声轻叹:“惜哉。” “阿父欲取荆州,效曹兖州行事。虽未如愿,然已无愧于心。”孙策笑中真切:“又何足惜?” “不料公子阔达如斯。”庞统眼中,一闪精光:“请再饮此杯。” “请。”孙策亦举杯。 二人你来我往。不觉已饮三杯。 待罢筵,已互称表字。 各回客室安睡。 翌日晨,儒宗遣人来唤。奉束脩六礼,著录为弟子。 礼毕,孙策改口,称恩师。 郑玄谆谆善诱:“主公美意,伯符可知?” “弟子不知也。”孙策如实作答。 “吾门弟子数千,只闻十贤。”郑玄言道:“然出仕为少吏,却多过三千。主公曾言,举国皆郑学也。吾门弟子,学业其次,德操为先。若不能兼备德才。则譬如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才取德也。有德无才,其人可用;有才无德,弃不足惜。切记。”蓟国吏治之清明,郑学门徒,居功至伟。 “弟子谨记。”孙策肃容下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2 卧虎藏龙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英雄同契,相投义气。 少时,蓟王一金知人心。而后与挚友亲朋,仁人志士,共襄盛举。少复祖爵,增封为县,并土为国,成大汉一藩。 自上而下,民风淬炼,凝聚国风。泱泱大风,遍吹国中,遂成一方沃壤。再有英才来投。耳濡目染,感同身受,洗心革面,换骨脱胎。 自然而然。“南橘北枳”之势成。 如许子远所言,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一言蔽之,趋利避害,取舍之道。 故儒宗言,毋以私术品头论足,而是绳之以公道。 又谓公道自在人心。 许攸为人如何,见仁见智。然自拜南閣祭酒,秉公职守,一心奉主,未见有失。以公道论,许攸堪称国之栋梁,王之肱股。 蓟王言,私欲无损公义。 多年前,蔡少师说羊续悬鱼,更少时,蓟王续北海一龙之义。一脉相承也。 终归“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于蓟王而言。如何扬长避短,最大得利,亦是用人之道。 学坛五重,宝玦大藏百~万#^^小!说。 阁中藏书,乃出蔡少师毕生珍藏。自蓟国琉璃术大成。宝玦阁中藏书,皆封存在清钢琉璃壁中。“隔壁观书”,遂成太学生,日常典故。凡藏书,皆已刊印成册。凭学证借阅。 蓟吏必修之《蓟法》。乃出春秋决狱。 太学兼王子馆,双博士祭酒服虔所撰:《春秋左氏传解谊》三十一卷、《春秋左氏膏肓释疴》十卷、《春秋汉议驳》二卷、《春秋左氏音》一卷、《春秋成长说》九卷、《春秋塞难》九卷。乃研读《蓟法》之工具宝典。 多次刊印成册,风靡大河上下,蓟国内外。单版税一项,便得券钞千万。 话说,版税多寡,先前无有定论。蓟王勘定为百取五。蓟国各类丛书,作价百钱至千钱,甚至万钱不等。因造纸术并印刷术,皆大成。更加蓟人习文学武,蔚然成风。印字坊、书肆,大兴于市。后儒宗携国中大儒联名上疏,求定版税百取一。与关税同。 蓟王问计群臣,皆无异议。遂定百取一的版税上限。原作者与书录者,各得一半。如《春秋左氏传解谊》,原作者乃服虔,书录者乃钟繇。百取一的版税,二人平分。此乃雕版印刷。稍后,烧成活字,初印仍平分。二印服虔千取六,钟繇千取四。三印服虔千取七,钟繇千取三。以此类推。直至服虔千取十。 只因钟繇乃书法大家。 若无需名家范版,则版税悉归原作者所得。事实证明,名家书录,销量大增。 书本之用,毋庸置疑。 无论一家之言,还是百家公论。只需遍传内外,海内拜读。书中之言,必有人信,有人疑,有人半信半疑。亦有人嗤之以鼻,如临大敌。 蓟王,先笼络信众,再向化疑众,放逐顽众,最后灭尽敌众。而后,四海皆准,世界大同。便是所谓:『天地一;大同异』。 一金知人心。 授人以金,授人以书。本质上无不同。目的其实很简单:明辨是非。是,则与子同袍。非,则与子割袍。 “岂曰无衣?” 太学袍,出自儒服。太学生日常坐卧起居,如“林宗巾”、“陈蕃榻”等,皆有典出。底蕴深厚。 孙策初来乍到。虽美姿颜,好笑语,却不敢恣意。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毕竟行伍出身。与经学世家子弟相比,五学根基,相差甚远。若平常入学,先易后难,循序渐进亦无妨。奈何乃儒宗入门弟子。学坛上下皆以为,必有过人之处。课业之博大精深,可想而知。 所幸,孙策性阔达。上佳资质,又持之以恒。再得好友庞统,课间私授。豁然开朗,融会贯通。 谓“钟鸣鼎食”。自时钟技艺大成。蓟国精准计时器,大行其道。 太学亦建有自鸣钟。 课业,分早中晚:晨读、晚修、日课。 日课,又分“大课”与“小课”。因大课多在堂内传授,故又称堂课。授业之处,便唤“课堂”。 “速去课堂。”晨读毕。见孙策仍苦思榻上,庞统遂下榻唤道。 “(五经)博士何人?”孙策这便回神。 “乃南州高士徐稺之子,徐胤。”庞统耳熟能详:“徐胤,字季登,笃行孝悌,隐居不仕。公府礼请相见,固病不诣。黄巾乱后,寇贼从横,皆敬其礼行,转相约告,不犯其闾。” 好友当面,孙策不做遮掩,这便笑道:“既隐居不仕,何以至此?” “此一时,彼一时也。”从父庞德公,亦是隐士,庞统自有说辞:“时南州高士徐稺,亦屡辟不就。且传语郭林宗:‘大树将颠(覆),非一绳所维(系),何为栖栖不遑宁处?’” “‘有此父斯有此子,人道之常也’。”孙策出口成章。 “然也。”庞统转而又道:“可惜郭林宗未遇蓟王。乃北海一龙之华歆,举荐蓟王当面。蓟王遂命门下主簿孙乾,安车徵辟。并传语曰: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孤欲举国绳之,公愿为一股(绳)乎?” “举国为绳,甘为一股。”孙策心有戚戚。 “我辈皆如此想。”庞统催促道:“速去,迟恐末席。” “莫非,居无定席?” “伯符兄,莫非不知‘无极座’乎?” “未知也。” “‘负阴抱阳,冲气为和’,便是‘无极座’之真意。”庞统语速飞快:“坐榻书案,排如玦。玦,半玉也,圆玉缺半乃为玦。随天圜楼内分,先来居内,后来居外。不分座次。” “原来如此。”玦坐与玦阁同意。天圜楼,本就是上下五重,环形楼宇。“半环曰玦”,内中分割,必是玦形大堂。 二人这便同下藏百~万#^^小!说,往五经大课堂而去。 课堂门前,已列队如龙。 见庞统后来,便有前人让位。 却被庞统谢绝。安心与孙策,列于队尾。 便有人窃问让位者:“此何人也?” 让位者答曰:“岂不闻‘四子’乎?” 窃问者言道:“古之先贤,岂不知邪?‘尧命四子以敬授民时’。四子,谓: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也。” “非也,缪也。”让位者答曰:“太学四子,非尧帝四子。” “何人竟并称太学?”窃问者颇为不服。 “周瑜、司马懿,庞统、诸葛亮。此四子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3 吾道东流 时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元五年(前136年),罢传记博士,又为《易》、《礼》增置博士,与文、景时所立《书》、《诗》、《春秋》合为五经博士。宣帝时增置博士为十二类:《易》为施、孟、梁丘;《书》为欧阳,大、小夏侯;《诗》为齐、鲁、韩;《礼》为后氏;《春秋》为公羊、谷梁。 今汉初,博士有十四人。《易》四:施、孟、梁邱、京氏。《尚书》三:欧阳、大、小夏侯氏。《诗》三:鲁、齐、韩氏。《礼》二:大、小戴氏。《春秋公羊》二:严、颜氏。 由此至汉末,博士人数无所增损。博士弟子,武帝时为五十人。昭帝时,增满百人。宣帝时,增倍之。成帝末,增至三千人。汉末,太学大盛,诸生至三万余人。 蓟国太学博士,虽沿用五经博士之旧称。然诸子百家,皆有涉猎。经儒宗等国中大儒,兼容并蓄,去伪存精。集各家之所长,号百家学坛。实乃尚未编纂完毕之国典《蓟国大百科全书》,先行授予太学诸生。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一家之言,总有缺陷。能将百家之长,融合贯通,学以致用者。号通儒。足见,汉时百家,尚未绝迹。 凡国策,必因时化育,因地制宜。以解决现实问题为目的。 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脱离大汉国策民情,必有偏差。和合之风,遍吹中夏。羁縻和亲,向化四夷。与之相匹配,国力强横,鼎盛文明。故引百蛮来朝,莫不以汉化为荣。前后两汉,开明国风。朝野上下,开放包容。 和合之风,开明包容。再此等历史背景下,武帝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当作何解? 窃以为。必是借儒家“中正平和,兼济天下”之风,兼容并蓄,一统百家。武帝一代雄主,非但要一统九州,还欲一统学术。无论疆域还是思域。武帝皆要做“千古一帝”。 若行焚书坑儒,既不符时代风气,亦不符后世史实。 所以,品人论事,绝不可脱离时代。更不可代入后时代。否则,必然得出“五胡入华”之谬论。 于是乎,研究历史,首当其冲,需还原时代的风貌。否则,闭门造车,道听途说。 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太学后院,高成馆。 庞德公与儒宗,正阁中对弈。 “王允令王上兼督四州,未尝不是缓兵之计。”庞德公言道。 儒宗亦知:“时董卓乱政,妄自废立。王允欲行拨乱反正,借遣使抚慰山东,而问计主公。主公为全大局,不于再起纷争。稍后又为麟子阿斗,筑甘泉宫。时易县为京,遍传大河上下。众皆以为,主公欲立麟子,裹入叔侄之争。趁机割据河北。故,王允先予之,以安主公割据之心。” “今叔侄三人,各自称帝。九州决裂,天下三分。窃以为,关东当为曹孟德所据。二袁或顺下江左,挟合肥侯割据江东。”庞德公,早有预见:“刘景升,自险胜孙坚,稳坐荆州七郡。渐为荆州名门所裹挟,久必生据土之心。益州刘表,亦难久居人下。群雄并起之势,成矣。合肥侯、史侯、董侯,皆为人质也。恐难善终。” “于我主,是利是弊。”儒宗求问。 “利弊各半。”庞德公答曰:“大河上下,长江南北,合纵连横,同仇敌忾。蓟王纵披甲者百万,然绝非一日之功。尤其关东豪强,江东宗贼。断难俯首。” “诛人易,诛心难。”儒宗一语中的。 “少时,王上,一金已知人心也。”庞德公语透深意:“天下大势,不可逆也。” “三兴汉室,必为我主。”儒宗深以为然。 自鸣钟响。 “起——”诸生起身下拜,恭送五经博士离堂。 不出意外。落座后,孙策继续奋笔疾书。 见三人走来,庞统急忙言道:“伯符且顿笔。” 孙策闻声抬头。见有三人,高矮各异,年岁不同。自前向后,联袂而来。 “此何人也?”莫非来者不善。孙策这便落笔起身。 待三人抵近。庞统这才为众人引荐:“郑公门徒,江东孙伯符。” “吴郡孙策。”孙策先礼。 三人回礼: “庐江周瑜。” “河内司马懿。” “琅琊诸葛亮。” 周瑜年纪最长,与孙策同岁。年十六(虚岁),远未及冠。表字公瑾。司马懿、庞统、诸葛亮,尚未取字。 三人亦入太学,不入郑学。 话说。郑玄以山东无兄问者(无人可为师),乃西入关,因涿郡卢植,事扶风马融。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融素骄贵,玄在门下,三年不得见,乃使高业弟子传授于玄。玄日夜寻诵,未尝怠倦。会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玄善算,乃召见于楼上,玄因从质诸疑义,问毕辞归(将三年疑惑一次问清,问毕既去)。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吾道东矣。” 马融既有此叹。足见郑玄所问“诸疑”,必有大玄机。 非常人,能生此疑。亦非常人,能答此疑。 足见马融、郑玄,皆世之大贤。 今以关中为界,二京为限。关西马门弟子,纷纷出仕幕府。尤其长安城内,马融门学,蔚然成风。更加滎阳君马氏,嫁入蓟王家。正助马融弟子出仕蓟国。 “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 单此一句,便知门学兴盛。 故,即便蓟王远在河北。西州吏治,亦廉洁清正,不逞多让。 先前,右相代为进言,擢升幕府品秩,便有褒奖之意。 孙策得庞统引荐,遂与周瑜等人相识,相知。稍后又结识孟公威、石广元等。寝则对榻,出则联袂。众人务於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而谓众人曰:“君等仕进,可至州牧郡守也。” 众问其所至,亮但笑而不言。 见状,孙策笑问:“统,又当如何?” 亮答曰:“当可与我,运筹帷幄,并驱中原。” 闻此言,庞统又笑:“周公瑾,又当何如?” “可为王上,讨平七海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4 汉风不灭 太学奇才辈出,名师齐聚。借兼容并蓄开明之风,扶摇直上九万里。太学四子,前途不可限量。 且自蓟王兼督四州,又设《备吏制》。天时地利又人和,三兴汉室有明主。海内大儒,齐奔蓟国。此时不投,悔之不及。 须知。之于寒门单家而言,“举孝廉”,几是出仕唯一途径。 察举孝廉,为岁举。即郡国每年皆要向朝廷推荐人才,且有严格的人数限定。 武帝之后,《察举制》,为入仕正途。按举期分类,察举科目,可分为“岁科”与“特科”二类。 岁科有:孝廉、茂才、察廉、光禄四行。 特科有:贤良方正、贤良文学、直言极谏、孝弟力田、博通经典、尤异、治剧、明经、明法、明阴阳灾异、勇猛知兵法等。 以上科目,岁科为先。岁科又以“孝廉”为重。特科则以“贤良方正”为最。 鉴于各郡国人口多寡而名额相同,乃至不公,故和帝永元之际,又改以人口为准,满二十万每年举孝廉一人,满四十万每年举孝廉两人,以此推之;不满二十万,每两年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三年举孝廉一人。 对边郡,另订优宽之制。永元十三年诏,幽、并、凉,三州边郡,满十万每年即可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每两年举孝廉一人,五万以下每三年举孝廉一人。 为防“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亦或是“举孝廉,浊如泥;举良将,怯如鸡”,舞弊之风盛行。 郡国岁举孝廉,及至京师,还需依科目并被举人所学,由公府分别加以“试课”。孝廉为:“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 换言之。《察举制》,辅车相依,双轨并行。郡国先举,朝廷后察。合称“察举”。 话说,汉末涿郡七县,计十万户,六十三万口。 六十万口,年可举孝廉三人。换言之,七县,两年一轮,尚不足分。 蓟王父弘,年二十举孝廉。其利之大,不妨参见后世《范进中举》。若非早逝,必为官。入京为郎官,再出为一县长令,板上钉钉。奈何撒手人寰,家道中落。母亲织席贩履,养育刘备成人,又年十五使游,令人唏嘘。 蓟国在《察举制》的基础上,又订《备吏制》。如何能不令天下士人,趋之若鹜。 或有人言,《科考》可乎? 蓟王窃以为,时机未至。若一意孤行,恐弊大于利。 与后世不同。汉时治学,极重传承。马融、郑玄之事,可见一斑。如王充之说,称“王学”、郑玄之说,称“郑学”。前汉时,东海下邳人严彭祖与鲁国人颜安乐,同学于眭弘,习《春秋公羊传》,遂有严氏学并颜氏学,传于后世。 亦如为典籍注释。各家所注,皆有出入。对诸子百家,经史子集的理解,见仁见智。 便以《春秋公羊传》为例。 同举孝廉。 出身严氏学,与出身颜氏学的二人,对《春秋公羊传》的理解,必然有出入。故“诸生试家法”。“家法”的另一层含义,便是“各家之法”。严门学子,考严氏公羊;颜门学子,考颜氏公羊。 一言蔽之。各有章法,无统一答案。 若为《科考》,当如何评判? 还是那句话。新兴事物的出现,必有其历史必然。后世科举制,并不符合大汉风貌。穿越众,谨记。 当如何破? 蓟王已给出答案:《蓟国大百科全书》。只需国典修毕,科举可行。 如再逆推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用意。是否与蓟王同? 科考之所以在唐时,能够顺利推行。只因五胡乱华,汉文明,十不存一。争鸣百家,消亡殆尽。“矮子里拔将军”,凑合用吧。 或又有人言。蜀科何以能行? 如前所说。若在西州开科举,亦无不可。只因西州儒学,多出马融。若大汉十三州皆为一科,则必然大乱。 汉末科考不可通行的大致证据链如下: 版本不同、门派各异、理解参差。 如考寻章摘句,版本不同,各有错漏,乃其一。如考明辨经义,门派各异,各执一词,乃其二。之于考官而言,理解参差,评判标准各有出入,乃其三。 如何统一标准,统一答案。 蓟王承上启下。继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又集百家所长,修国典《大百科全书》。 一脉相承也。 如蓟王所言。再有两百年,汉风不灭,汉魂永存。 天下碌碌无为,尸位素餐,“以今度之,想当然耳”,鼠辈何其多。 幸有我蓟王。 或再有人言。《大百科全书》,无非蓟国一国之学。如何能一统大汉十三州之学术。 有理。故蓟王欲行,先易后难。先将蓟钞广输天下,而后蓟吏、蓟法,循序渐进。待将蓟国之一切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蓟国《大百科全书》,便是权威公论。 且自立书之初,蓟王就定下,集百家所长,绝非一概不取。且首当其冲,将神灭无鬼,被后世儒生避恐不及,视作“异书”之王学,纳入其中。足见开明。 并以儒宗为首、恩师佐之,集国中鸿儒、通儒、硕儒、大儒,共襄盛举。再有蓟王,居高掌控。即便不敢妄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于科举,足可一用。 故儒宗,有感而发:“诛人易,诛心难。” 杀人诛心,乃霸主之道。蓟王,王治天下,岂肯滥杀。 《荀子荣辱》:“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 于国而言。先明善恶,再知荣辱。 便是蓟王所谓,先利而后益。 《管子牧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窥一斑而知全豹。 法、儒、道,殊途同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5 只为蓟吏 太学。方丘上东馆。 如前所说,太学方丘八馆。除后馆,即北馆为太学博士所居。余下六馆,皆为学舍。蓟人贵北。故北馆为博士居所。 学舍,逊于精舍。然比先前宿舍,兼顾坐卧起居,待客会友,养性修身。自并六县立国。太学累次增修。今已纳学生三千。非蓟王不愿多收,只因入学考课严苛,能入众博士法眼,万里挑一。单蓟国四百城港,二百万户,千五百万民。年年铩羽而归者,数十万计。 无妨。蓟国五学,不入太学,可入大学。不入大学,可入门学。不入门学,可入科学。五学皆不入,且去演武场。文武全稀松,莫慌。僦船出海,舟游四方,亦或为百工徒,学一门技艺,亦得丰衣足食。《圩田制》下,分户不析产。蓟人福利,天下艳羡。先前,北人贵少贱老,怒杀父兄。如今贵女重孝,知耻后勇。足见民心所向。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更何况我家蓟王,光融天下,明以照奸。 孙策等人学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寝室、客厅、百~万#^^小!说、盥洗间,一应俱全。其营造技艺,乃仿一里之回,蓟王宫。四方八馆,错落五重。 日课已毕,食堂归来。 孙策已为众好友,备好香茗。入夏以来,暑热渐起。蓟国香茗,需用沸水冲泡,待冷至室温,再拌入蜜浆。而后取井水镇之,清凉解暑。若有冰鉴,得块冰填之,更加畅快。 为便于用冰,蓟王宫专设凌室,由少府女官掌理。主官称凌室长。 《周礼·天官》:“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即藏存三倍用量,以‘备消释’)”。注曰:“掌冰政,主藏冰之政也。” 蓟国之蜂蜜,皆源自蓟王少时所饲。养蜂采蜜,皆由籍田令所掌。产量虽多,亦不足分。故入选腊赐,赏赐宗亲,不对外售卖。 然蓟国千里稻作,山川如画。养蜂技艺,早已遍传国中。百姓亦可得享蜜浆之甘。更何况,羊脂、蜂蜡并青盐水,皆由大用。 “多谢伯符兄。”众人取杯称谢。 孙策并周瑜,年纪最长。周瑜乃蓟王同门师弟,卢少保关门弟子。如何能拜入他人门下。庞统、司马懿、诸葛亮,家学渊源,各有师门。诸葛亮,乃左国令黄承彦关门弟子。司马懿乃司马八达之一。祖父、父、从父,三马同槽,皆为蓟王所举。长兄司马朗,千石葛城令出仕,轰动学坛。不出意外,今年当二千及冠。果不其然。先前右相遣长史来问,可愿出为勃海国相。被司马朗婉拒。言,此生只为蓟吏。 一时传闻美谭。 蓟王闻之,亦生慨叹。俗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求一门争义。长兄忠贞如此,司马众兄弟,当争相效仿之。 闻,待辽泽通渠初成,当再分一郡。众皆以为,郡守之选,非司马朗无疑。 “闻,王上欲立甘夫人为后。”消息灵通,非庞统莫属。 “甘夫人,号‘神智’。乃麟子义母。窃以为,当配王后之礼。”司马懿落杯言道。 “理应如此。”孙策言道:“‘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 周瑜毕竟蓟王师弟,这便笑道:“君子岂不言利。不妨试言,王娶甘后,利弊几何?” 长幼有序。见众人齐来看,孙策言道:“取麟子(义)母,便是阿斗父。今叔侄相争,天下三分。若为天下万民计,王上立麟子于甘泉宫,易县为京。三兴汉室,大利于天下矣。” “却于国不利。”周瑜直言不讳:“天下之所以三分,只因人心思乱。诛人易,诛心难。关东豪右,江左宗贼,巴蜀大姓,心思各异。皆‘假奉天子,暗割汉土’。今,民心尚且思汉。然三代之后,不知有汉矣。” “何言于国不利?”孙策忙问。 “师兄(蓟王)王道治国,不欲同室操戈。今虽兼督四州,然百万雄兵,却不过江河。娶甘后,纳麟子。颇多另立之势,必令群雄忌惮。合纵连横,乃成必然。故,于国不利。” “原来如此。”孙策叹服。 “小不忍则乱大谋。”司马懿言道:“我观关东并宗室群雄,皆非人臣。久必为治下大姓所挟。叔侄三人,又非明主。不出数载,必生内乱。鼎足之势,恐难善终。王上春秋正盛,何必急于一时。” “君不知天乎?”庞统言道:“王上天生。二百年,必有雄主出。据河北万里之地,辖内外千万之众,统四方百万之兵。揽长河水,从壁上观。叔侄三人,恶斗不断,断难两全。此消彼长。待天时地利人和,奋取天下,易如反掌。” 众人各有所悟。又看诸葛亮。 诸葛亮言道:“四海克定,九州升平。四面楚歌之计也。” “莫非……”庞统一闪灵光。电光石火,竟已窥破天机。这便仰天长叹:“贾文和,果然谋主也。” 见众人皆有所获。 “何不明言。”孙策急道。 周瑜为其解惑:“大师兄,先反·远交近攻,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立四方都护,凿穿内外水路,辟江表十港。又南下林邑,开海外寄田。如今,四面合围之势成。群雄入釜中鱼虾,薪火渐旺,犹不自知。” “可还有借刀杀人。”司马懿言脱口而出。 “并无此计。”不料竟异口同声。 言罢。众皆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稍后,得见周瑜手书。贾诩会心一笑:“蓟国谋主,后继有人。” 徐州,琅琊郡。 得曹操手书,其父曹嵩,携少子曹德,欣然投奔。 只因曹操已向王允,讨来九卿之位。能重入朝廷,毕生所愿矣。 一夜未眠。 天光微亮,便命家仆打点装车,赴兖州一行。 “夫君何故匆忙。”小妾体肥,行动迟缓。 “孟德已遣盖海大舡,泊入琅琊港。”曹嵩言道:“恐陶谦强留,故当疾行。” “夫君当知,妾不堪舟行。”小妾颇多抱怨。 “权且忍耐。”对小妾,曹嵩颇多宠溺:“待入朝,老夫当有重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6 雨夜血染 古港琅琊,春秋闻名。 两汉以来,繁荣不减。 待蓟王凿穿内外循环水路,大兴航运之便。引天下宗王,齐效仿。琅琊王亦不例外。 先前,海贼猖獗。为阻贼接山海。时徐州刺史陶谦,禁海锁船。不许外船抵港。唯不其港,可供海市停泊。后得东海巨贾麋子仲游说,这才重开海禁。遂一发而不可收拾。 诸国大造海船,欲学蓟王,通商海外诸国,开辟三熟寄田。飞云、盖海,无从造起。然木兰、白波,当可一试。不求直追蓟国造船,能觅得半数技艺,足可一用。我等无蓟王,远涉重洋,七海雄心。只求绕行南海,远至顿逊足以。 海外奇珍,一本万利。三熟美田,闻所未闻。无怪西王母私语武帝,中夏地薄。试想,西王母居于瑶池墉宫,治昆仑山。如何知,另有异土,比中夏地厚。 蓟王窃以为。后世“唐蕃古道”,亦或是“茶马古道”,必早有南下出口。若非有信众翻越喜马拉雅,备说详情。西王母焉知身毒土地肥美,一年数熟。遂告知武帝,中夏地薄。 只可惜,这条南下出口,尚不为汉人知。 只需凿穿南下之路。蓟王二路兵分。海陆并进,开疆拓土。身毒一地,当足可为百子王国。 时希雷娅女王问,还生否。 俗谓“量腹面食,度身而衣”。终归要量力而行。且看拓地几何,再做计较。 “勾践徙琅琊,起观台,台周七里,以望东海”。便是琅琊台。后毁于战火。待秦统六国,始皇南登琅琊,徙民三万户于琅琊台下,重作琅琊台。 《水经注》载琅琊台,“孤立特显,出于众山上,下周二十余里,傍滨巨海”,其“台基三层,层高三丈,上级平敞,方二百余步,高五里”,“台下有路三,(各)阔三四丈,皆人力为之,盖砖级瓦,今仍称御路”。足见其规模宏大,宫殿壮丽。以此类比,碣石宫规模,与之相当。再深思,先秦古港,许皆“上设行宫,下置海港”。又如太始四年,“夏四月,(武帝)幸不其,祠神人於‘交门宫’,若有乡坐拜者,作《交门之歌》”。当可佐证。 始皇曾三巡琅琊,居数月,遣方士徐福率数千童男女从琅琊港出海找寻长生不老之药,并在琅琊台刻石纪功。 台下西南大湾,便是今琅琊港之所在。湾前沙滩,相传为徐福造船处。港深湾阔,内连郡治。海船辐辏,商贾云集。为便于治理,琅琊港亦为军民两用,有徐州水军戍守。然港吏皆出琅琊国。 自废史立牧,州牧治军,已成常态。与治下诸侯国,类联盟中,盟众与盟主之关系。究其原因,自蓟王始,宗王权利扩大。临朝治政,亦成新常态。却非先前,混吃等死,无用之辈。 且蓟国大汉一藩,虎踞河北。赐加黄钺,代主征伐。若逼迫诸王过甚,胆有以下犯上,忤逆之嫌。蓟王必挥兵征讨,顷刻间,死无葬身地也。 先前“主弱臣强”,如今“主弱藩强”。 又说“主弱从强”。此有二意。弱主屈从,乃其一;因主弱,治下臣民从强自保,乃其二。 曹嵩,为官多年,前为大鸿胪,后拜大司农,掌管财政礼仪,因权导利,富可敌国。先帝时,欲捐钱一亿,为三公。足见巨富。 因知曹嵩有家财百余车。故徐州牧陶谦,遣都尉张闿,率二百骑兵沿途护送。 与历史不同。此去兖州,与曹操父子相会。无需翻山越岭,沿路而进。而是泛舟出海,绕大河之尾,再逆入大河,舟行至甄都。避开蟊贼遍地之泰山郡。 百车家财,一路车辙深沉。恰逢阴雨绵延,日行不过十余里。都尉张闿闻出身黄巾。常有斥候,与之私语。打量百辆大车并绵延深辙,目光闪烁,心意难明。 奈何沿途亭舍皆在。路上行人不断,车马不绝于道,时有商队往来。更加琅琊国富,为便于往来。“多作传舍,兴费人役”。更助通商互利。 人多眼杂,无所遁形。更加重车迟缓,且即便得手,亦无从销赃。 急切间,断难下手。 日落扎营。 曹嵩一家,自去传舍安居。 都尉张闿,心怀叵测,不便入内,遂扎营道旁。美其名曰,为曹公守备辎重,谨防为宵小所窃。 曹嵩不疑有他。且颇多嘉许。 营帐之中。 张闿如坐针毡。明日便可抵琅琊港。 此时若不动手,恐不及也。 便有心腹,曾同为黄巾贼,近前耳语:“不若假扮贼人,杀人即走,不取辎重。” “不取财,必为寻仇。”张闿反问道:“杀人亡命,如何自辩。” “明日便将抵港。今夜不为,再无良机。”心腹言道:“袁公若怪罪,该当如何?” 见张闿无语。心腹又进言道:“不如怀揣尖刀,见机行事。” “也好。”张闿咬牙道。 这便择心腹悍勇十人,阴怀利刃。齐奔亭舍而来。 时大雨骤至,电闪雷鸣。 亭吏关门闭户,早早安睡。唯后院精舍,灯火通明。正是曹嵩一家安身处。 张闿等人,皆亡命出身。翻墙夜入,杀人越货,轻车熟路。一路潜行,神鬼不觉,直扑精舍。 透过暴雨如注,依稀闻丝竹之声。 “老匹夫,倒是快活。”便有心腹恨声道。仇恨之心,深入骨髓。 不说罢了。此言一出,群情激奋。 张闿见状,把心一横:“只杀曹嵩满门,不取钱财一分!” “喏!”众心腹,奔冲而出。 电光一闪。院中贼影,清晰可辨。 炸雷未及落地,忽听霹雳弓弦。 飞芒箭穿胸洞背。心腹十人,悉数毙命。 绕耳丝竹,随之不闻。 直棂门大开。便有一人,朗声言道:“廊下可是张都尉。” 张闿心中惊惧,可想而知。 能穿三层软甲,必是追魂弩。 莫非蓟王早知? “请张都尉,近前答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正欲潜行遁走,不料如芒在背。 浑身恶寒。心知必是追魂弩。无处遁形,唯咬牙现身。 自跪廊前,以头触地:“卑下张闿,不知蓟王大驾,死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7 周不如汉 “非蓟王驾到,乃郑公路过于此。”便有二人,并立廊下。说话之人,正是徐州别驾麋子仲。 身旁之人,乃鼎鼎大名,蓟王门下督郑泰。张闿位列都尉,麋竺并郑泰,时有往来。会宾客大宴,焉能不识。 “不知别驾,郑公在此……”张闿心慌意乱,不知所谓。 “都尉自去吧。”麋竺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谢…别驾!”张闿如临大赦。不敢久留,掩面自去。徐州再无此人。 郑泰皱眉道:“贼心难改,何不杀之以绝后患。” 麋竺笑答:“料想此人,亦是奉命而为。若杀之灭口,今夜之事,他日如何大白于天下。” 郑泰轻轻颔首:“原来如此。”凡利欲熏心者,必难守口如瓶。今夜行刺老父,曹操焉能善罢甘休。待知详情,乱世奸雄曹孟德,必有计较。此乃『反·纵虎归山』之计也。 绣衣吏移除贼尸,倾盆大雨遂将残血洗尽。反身入室,再续夜宴。高谈阔论,宾主尽欢。 郑泰此来,乃代主徵张昭入蓟。 张昭,字子布。徐州彭城人。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复兴,一说复姓‘柏侯’)子安(或是表字)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举)孝廉,不就,与(王)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 举为茂才而不应。陶谦怒其轻慢,遂将张昭拘禁。赵昱、王朗,倾身营救,却不得免罪。 长子张承,字仲嗣,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骘、严畯相友善,共入蓟太学。闻父被禁,遂十万火急,求救门下报馆丞陈琳。 陈琳连夜上告门下祭酒司马徽。不及天明,蓟王已知。遂遣门下督郑泰,出使徐州,借徵辟之名,救张昭出牢笼。 蓟王徵辟,陶谦焉能阻拦。临行前,私语郑泰。言,张子布刚简,怀不挠之节,王上若重用之,宜先磨尽锋利。否则,恐事与愿违。 郑泰称谢不语。 弱冠举孝廉,而立举茂才;二举皆不就,未得其主也。 此行,除徵张昭,亦同徵张纮。 张纮,字子纲,徐州广陵人。年轻时游学京都,入太学从博士韩宗,习《易经》并欧阳《尚书(欧阳氏尚书)》,又随外黄高士濮阳闿,习《韩诗》、《礼记》、《左氏春秋》。 学成归乡,举为茂才。三公四府皆遣人来辟,张纮不应,拒走江东。与猛虎孙坚结识。自孙坚重创,举家迁避蓟国。吴夫人感念张纮先前颇多义行,遂举于蓟王。 才有郑泰此行。 至于,与曹嵩一行是偶遇,还是刻意。便不得而知了。 翌日。路旁军帐,人马全无。皆遂张闿逃去。郑泰遂命麾下绣衣吏,护送曹嵩一行,同赴琅琊港。 曹嵩老而不昏,对昨夜之事,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待登盖海大舡,这才心安。与郑泰、麋竺,依依惜别。此去兖州,当顺风顺水,绝无差池。 郑泰乃蓟王门下,天下知名。麋竺乃东海豪商,徐州别驾。二人共救曹嵩一家于虎口。都尉张闿,究竟奉何人之命,截杀曹嵩一门老小,稍后当水落石出。曹孟德心机深沉,又岂能轻易中计。 送别郑泰,麋竺自去复命。 郑泰随海市,同返蓟国。自泉州港换乘公船,逆入巨马水路,列队驶入南港。遥见机关塔吊,横列长堤。邸舍积货如山,船坞造船不断。十夷王邸、云台观邸,制霸水岸。另有高台,框架如林。一问方知,乃如火如荼,四州郡国邸。 三台形如“品”字,各据南港水岸。街衢四通,重楼列肆。行人如织,车马不绝。八方来客,四海乡音。云舒云卷,气象万千。北地名都,果不其然。 “大衍之都,名不虚传。”张昭不禁赞叹。 张纮亦有同感,这便欣然诵读《论衡·宣汉》中名句:“‘彼凤凰虽五六至,或时一鸟而数来,或时异鸟而各至,麒麟、神雀、黄龙、鸾鸟、甘露、醴泉,祭后土天地之时,神光灵耀,可谓繁盛累积矣。’”谓“良禽择木而栖”。用在此时,亦喻天下俊才,如凤凰、麒麟、神雀、黄龙、鸾鸟,齐降蓟国。 “四海混一,天下定宁。”张昭闻弦歌而知雅意:“‘周不如汉’乎?” 《论衡·宣汉》,乃为宣汉之功。王充在《恢国篇》中自言:“《宣汉》之篇,高汉于周,拟汉过周”,又在《须颂篇》中自语:“《宣汉》之篇,论汉已有圣帝,治已太平。”又将汉(朝)与周(朝)比。以汉“四海混一,天下定宁”,断言“周不如汉”。 时过境迁。今汉式微,飘摇风雨。张昭言“周不如汉”,暗指“汉不如蓟”也。 张纮博学,岂能不知:“不如(蓟),远矣。” 不料身旁郑泰却言道:“周、汉同宗,薪火传也。”言下之意,蓟王乃汉室宗亲,同出高祖一脉。继大汉神器,为三兴之主。 二人闻之,抚掌而笑。眼中隐现泪光。时至今日,蓟王身世,契合时代,堪称完美。 无它,时势造英雄耳。 换乘王宫车驾,绣衣吏鲜衣怒马,前方开道。沿途车马,纷纷避让。井然有序,不见慌张。驾轻就熟,果然名都气象。郑泰所携绣衣吏,皆山东豪杰。追随郑泰,西投蓟王。被委以重任,享六百石高俸。鞍前马后,随郑泰,广徵天下英杰,为主公所用。 人生境遇,可谓云泥之别。 话说郑公业,家有良田四百顷,却常不足食。急公好义,仗义疏财。再有水衡都尉周晖,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既得明主,纳头便拜,从此刀山火海,生死无怨。两汉豪杰,莫过如斯。可叹后世挥刀自阉,再无湖海之士。 车驾入宫。恰逢蓟王为新并十县,专开朝会。 闻二张来投,蓟王笑道:择日不如撞日。 遂自返后宫,稍后又冠冕入殿。 召二人入殿。于肱股重臣当面。拜张昭为苍海守,张纮为勃海相,兼令蓟王宫舍人。 “二张撞日”,遂成典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8 狐虎之威 谷雨过后,桃花水盛(注1)。 大河一夜水满。董侯诏命,改别都甄城。为“甄都”。一字之差,其意大不同。背倚大河,抚慰河北。固守兖州,挟四方将军,与合肥侯争夺关东。再寻机西进,攻陷汉中。 唯一所患,兖州近八十万户,四百万口。多被豪右豢养于坞堡之中,高墙之后。或沦为佃户,或自卖为奴。天灾,颗粒无收。寒门单家,难以自养。去年案比,十不存一。 换言之,四百万众,能为曹操所用,寥寥无几。 可想而知,州中良田,皆被豪右瓜分。曹操效仿蓟王,圩田雷泽、菏泽,乃至巨野大泽。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更加朝廷东迁,洛阳宗室公卿伴驾,岂无田宅傍身。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由王太师主政,然诸事皆需曹孟德亲力亲为。换作旁人,多半以为自讨苦吃。然曹孟德却应接不暇,乐此不疲。 平心而论。此时曹孟德,一心奉主,实无二心。 朝野上下,家口称赞。 甄都,大将军董重府。 闻曹孟德来访,董重中门大开,亲出相迎。话说,自董卓身死族灭,王允总朝政。更加董重裹挟凉州兵乱,一朝兵散,颓势尽显。后随王允等,东迁辟祸。奈何空有大将军之高位,却无半分实权。为百官所轻,更为董侯疏离。 索性称病不朝,闭门谢客。 话说。顺下大河,自漳水入千里蓟国渠,一日可达南港。却又心有不甘,难舍大将军之位。遂滞留至今。 闻曹孟德来访,董重焉能不喜。 宾主落座,备至殷勤。不等曹操开口,董重已先问:“闻孟德公事繁多,奔走诣阙。‘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却不知今日,因何得闲?” 曹操落杯言道:“如大将军所言,朝廷东迁,诸事繁多。曹某不才,唯尽力而为。” 言罢,偷看董重面色,曹操斟酌言道:“奈何左支右绌,仍捉襟见肘,不足为用。今日登门,求大将军仗义相助。” “哦?”董重稍作思量,这便醒悟:“莫非,孟德乃为求永乐积铜乎?” “然也。”曹操实言相告。 “原来如此。”忆先前种种,董重恍然大悟。之所以留己一命,又密告上巳东迁,皆因垂涎永乐积铜也。 俗谓性命事小,钱财事大。董重一命,如何能抵永乐太皇,毕生积蓄。 心念至此,董重涣然冰释。曹孟德,必是奉命而来。背后之人,呼之欲出。 董重斟酌言道:“孟德当知,永乐积铜,乃太皇所持。便亲近如我。亦不敢擅动。” “大将军所言极是。”曹操已想好托辞:“然甄都不比洛阳,八关锁固。关东群雄,虎视眈眈,挥师北上,旦夕可至。为防腹背受敌,王太师欲割幽、冀、并、凉,河北四郡于蓟王。河北虽定,然青、徐、豫,关东诸王,仍心向寿春。为笼络诸王,收归己用。永乐积铜,正当大用。” 俗谓财能通神。同出汉室一脉。论亲疏,叔侄三人,并无差异。心向何处,且看得利多寡。若董侯许以重利,关东诸王改弦更张,心向往之,亦是稀松平常。毕竟肉烂在锅里。 闻曹孟德一席话,董重方知,已成奇货可居。 “既大利于朝,董某自不吝啬。奈何,积铜乃出永乐。唯六百里上报,请太皇定夺。”董重答曰。 “理应如此。”曹操已有所料。二人闲谈片刻,曹操起身告辞。 董重送出门外。 如董重所想。曹操此来,乃不其侯伏完,暗中授意。伏完今为太仆,为王允所倚重。说是心腹死党,亦不为过。蓟王十亿献费虽多。然自迁都以来,花钱如流水。尤其大肆营造宫殿府第,增扩城池,置办禁中用度。天下三分,各有其主。州郡税赋,多归州郡所用。便如陶谦、刘表,遣使奉献,不过杯水车薪。唯有献费,直输中署。州郡不得截留,更无从挪作他用。 人岁六十三钱,以国中人口为准。黄巾乱后,徙民归乡,流民北上,四裔内附。时天下十三州,约莫三千万众。单蓟王一家,便足有千五百万口。余下诸国,满打满算,远不足千万。 献费,蓟王一家独大,无有其右者。 换言之。朝廷开销,乃系蓟王一家。 蓟王年年遣使上计,从未缺席。正因恪守臣节,故被天下所敬。 呜呼哀哉,无关痛痒。真金白银,岂能有假。 洛阳早有流传。永乐积铜,除董太皇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更暗使洛阳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以钱生钱,谋夺巨利。 一言蔽之,永乐积铜,皆是不义之财。既来之不义,我等取之安心。 奈何董重怀揣巨资,却未窥破时局。 诚然,其称病不朝,闭门谢客。于外人看来,乃学姜太公稳坐钓鱼台,但求愿者上钩矣。 眼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王允命伏完,传语曹孟德。才有今日登门。 待送走曹孟德。董重信步回府。终得安枕。 知曹孟德无功而返,王允不置可否。 太仆伏完试言道:“卖官可乎?” “不可。”尚书令桓典断然摇头。 “未尝不可。”王允语出惊人。 “请太师明示。”若非深知王允秉性,桓典岂有此问。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叔侄逆乱,人心思变。”王允环视群僚:“天下宗王,秣马厉兵,久必成乱。当遣傅相治国。宗王诸侯,得其食租便可。” “此计凶险。”王允反客为主之计,恒典焉能不知:“若天下诸侯,群起来攻,我等俱危矣。” “蓟王在北,何人言反。”王允老谋深算。 “狐虎之威!”不其侯伏完脱口而出:“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己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桓典焉能不知:“今蓟王辖地万里,披甲百万,宗王畏蓟王之甲兵也,犹百兽之畏虎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9 饱虎饥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喂饱一头猛虎,与喂熟一群猢狲,利弊长短,显而易见。 王允笼络蓟王,不惜割河北四州。至于天下猢狲,当不假颜色。淮泗诸王,近在咫尺,却不尊朝堂。年年奉献寿春,不与甄都往来。更加天下三分,人心思乱。皆作壁上观,欲左右逢源。 群雄皆,窃以为。为将天下人心,收归己用。叔侄三方,必争相笼络,无所不用其极。故,有恃无恐。不料王允反其道而行之。狐假虎威,欲收诸侯,治政之权。 若淮泗诸王,皆不得亲政。国相皆为王允指派。合肥侯危矣。 若抗命不遵。董侯一道诏命。蓟王便可兴王师南下,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 或有人言。先前蓟王恪守臣节,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不裹入叔侄内斗。今时今日,何故改弦更张。 此一时彼一时也。 所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王允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夺人先声。将幽、冀、并、凉四州,割与蓟王。 不说董侯年少,“崽卖爷田不心疼”。叔侄二人,外宽内忌。蓟王大汉一藩,乃心腹大防。盼其一朝暴毙,支离破碎,犹不可得。如何肯将河北大地,一刀割去! “蝮蛇螫手,壮士解腕”。王允断腕河北,以四州丰膏,喂饱猛虎也。 “(陈)登见曹公言:‘待将军(吕布)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 换言之。是饱是饥,且看是养虎还是养鹰。蓟王,猛虎也。 饱食河北,子孙无忧。焉能不听命行事。 更何况,诸王非天子。蓟王总王权之极,正当讨之。 先前,叔侄三人,皆有再并数县之意。皆被蓟王婉拒。正如王太后所言:“君有所赐,臣有所辞”。恪守臣节乃其一。无知轻重乃其二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说“钱能通神”。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终归“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蓟王既不愿再并封国。何不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 果不其然。蓟王欣然领之。 此举,必令叔侄二人,追悔莫及。 王允,果然王佐之才。老谋深算,旁人难望项背。若非王允自行道破,便是座下一众心腹党羽,时至今日,亦未能窥破神机。 唯有蓟国谋主,将计就计,为蓟王再取十县。 “董贼焉有命乎?”不其侯伏完,忽有感而发。言下之意,欲王允相争,自寻死路也。 言罢,落针可闻。群僚噤声,却见王允抚掌而笑。 众皆大笑,其乐如初。 事不宜迟。尚书台这便拟诏,转呈董侯御览。稍后,昭告天下。 首当其冲,青、徐、荆,凡四方将军治下,诸侯县主,无诏不离。不得干政。 稍后,北海相孔融,轻车简从,入北海王都。 北海王,一笑嗤鼻,本欲驱走了事。岂料孔融从容自若:“王上不遵天子,置蓟王于何地?” 细语轻言,似晴天霹雳。一语惊醒梦中人。 北海王毛骨悚然,汗如雨滴。 今非昔比也! 利弊权衡,不过一瞬。北海王遂将治国大权,双手奉上。孔融单车定北海,遂成佳话。广为流传。 不等叔侄醒悟。淮泗诸国相,已自甄都出发。 楚都寿春,合肥侯行宫。 “王允老贼!”车骑将军袁术,怒不可遏。形势陡转。淮泗诸王,除陈王刘宠,并鲁相宋奇,皆被夺权。 国相王都治政,先将历年税赋补齐。粮草辎重,大张旗鼓,装车运往甄都,以解燃眉之急。国主夺权,豫州、青州、徐州,形势陡转。悉奉董侯为主。 “好一计割肉饲虎,狐假虎威。”合肥侯如何还不醒悟。 “敢问陛下,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大将军袁绍,持芴跽奏。 “力保寿春,顺下江左。”合肥侯言道:“飞云北投,用之不及。徵集民船,顺下江东。” “喏!”淮南尹兼尚书令袁遗,奉命出宫。 “扬州乃心腹之地。断不容有失。凡不遵号令,悉数驱离。”合肥侯当机立断。 “臣,领命!”袁术领命自去。 合肥侯环视殿中群雄,掷地有声:“存亡之际,诸位当奋起。” “臣等,遵命!”群雄下拜。 寿春陈淮水之南,与甄都隔空对峙。本就是楚之雄城。自迁都以来,合肥侯广招良工,夜以继日,苦心营造。虽不敢断言,固若金汤。然急切间,断难攻破。除非有飞云、盖海,坚船利炮,铁壁铧嘴,搏命一击。方有必胜之握。 以备万一。先稳据淮南,在占江左。跨江扼淮。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地也。尤其江东水运繁盛。造船技艺上乘。淮南能守则守,若不能守,迁都江东,亦无妨。 那时,只需命一心腹,扼守淮南,阻董侯南下。待养精蓄锐,重整江南。再万舟并发,反攻关东不迟。 思虑及此,合肥侯稍得心安。 汉中,南郑。 前汉之初,汉中太守田叔,“置名材,立官室”,为高祖督造行宫。两汉之交,毁于兵祸。后又原址重建,今为史侯所居。 “王子师果而有某,朕不及也。”闻诸相夺权,史侯一声长叹。 食母史夫人,进言道:“陛下毋忧。妾以为,关东纷乱将起,或觅可乘之机也。” 史侯笑问:“阿母以为,孰胜孰败。” “董侯当据关东,合肥侯或避走江左。”史夫人亦有主见。 史侯又问:“若果如阿母所言,朕又当如何趁机取利。” “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可乎?”史夫人试问。 “可也。”史侯亦如此想。 徐州,下邳国,治下邳,领十七县。 乃徐州大国。国相笮融,乃陶谦心腹,生性残暴却笃信佛教。麾下数千信众,皆为其死忠。且笮融本是丹杨强宗骁帅。借中饱私囊,吞并广陵、下邳、彭城三郡食粮,招募数千私兵为己用。 自持兵强马壮,拒不奉命。将新任下邳相,拦在城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0 转祸为福 新任下邳相,王宏,字长文。太原祁人,乃王太师同乡。 先前,王允举同郡人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三辅兵多粮广,京兆尹刘陶镇守多年,政通人和,百姓安居。王宏为右扶风时,依山居险,筑陈仓下城。专为互市而用。短短数载,三辅大治。后董卓篡权,欲收王允入狱而杀之。恐二郡为患,乃先征翼、宏。 宏谓翼曰:“董贼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征,明日俱族(灭族),计将安出?” 翼答宏曰:“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 宏又劝曰:“董贼所患,唯王公一人耳。王公大才,必有诛贼之计。董卓既死,其党易制耳。我等当固守三辅,为王公外应。董贼见你我二人,拒不就征,必不敢轻言加害(王允)。此‘转祸为福’之计也。” 宋翼从之,二人皆得以保全。 今朝廷东迁,三辅远离甄都,不再持重。王允又将二人调回,命王宏领下邳相,宋翼领琅邪相。治开阳,领十三县。另有前尚书仆射,扶风人士孙瑞拜为东海相(注1)。治郯县,领十三县。皆是徐州大国。 熹平元年(172年)十月,先帝诛勃海王满门。陈王宠,窃以为先帝旧事重提,欲除后患。故提前谋划。与梁王刘元、沛王刘琮、下邳王刘意、彭城王刘和、琅邪王刘据、东海王刘祗“共祭盟誓”,欲效前汉七国,结盟自保(详见:《四海·101问鼎中原》前后剧情)。更不惜养贼自重。 先帝崩后,新帝(合肥侯)继位。为解七国连横之祸,遂将东海王刘祗,自鲁郡迁回故国东海郡。稍后,又将鲁郡封给麟子阿斗,新立鲁国。 又封王允长子,侍中王盖为彭城相。治彭城,领八县。下邳、琅琊、东海、彭城四国相加,有民二百三十八万众。窥一州而知全境。 除河北四州为蓟王所辖。汉中,淮南,鞭长莫及。青徐豫三州郡国,皆有国相到任。 王允兵不血刃,优势占尽。 或有人言,为何择王国下手,不取州郡。只因大汉郡国并行。国中有主,如虎伏山中。少后猢狲作祟乃其一。国主拥王权,家国天下,位列居中,蓟王总王权之极。可行狐虎之威,乃其二也。 若择一般郡县,不牵扯三级封建特权,蓟王鞭长莫及。 国君亦是君。 一言蔽之,大汉家国天下。有蓟王虎踞河北,何人敢欺君罔上,大逆无道。 国相笮融,乃陶谦任命。今朝廷命王宏继之,下邳自当奉命。 稍作思量,下邳王自当晓以利害。遂命人劝说笮融,开城相迎,不可抗命。笮融断然拒绝。下邳王亦不强求。只需世人皆知,王有劝降之举,足矣。事后朝廷追究,下邳王足可自辩。结果不重要,仪轨定要有。 遥看四门紧闭。新任下邳相王宏,亦不心急。 暂居都亭,上报甄都。 逢朔望大朝。王允上表。言,贼相笮融,挟持国主,以下犯上。求董侯下令,蓟王出兵清剿。 董侯言听计从。遂六百里诏命蓟王,攻无道,伐不义。 蓟王何所为,天下皆拭目。 蓟王宫,灵辉殿。 奉董侯诏命,蓟王专开朝议。 “我主既奉天子,征讨不臣,乃王命所出也。”贾诩一语中的。 右相持芴跽奏:“禀主公,下邳王同出汉室。今被贼相所胁,恐性命不保。宜先传檄声讨。若笮融仍不悔悟,再发兵不迟。” “臣等,附议。”重臣齐声。 “先传檄声讨,再命治粟都尉朱治,令麾下兵马,顺下淮泗。水衡都尉佐之。”蓟王从谏如流。 “喏。”蓟王不动国中一兵一卒,亦不命水衡都尉前往。反征调治粟都尉,其用意不言自喻。此乃昭告天下也。无出意外。待事毕,蓟王当上表,将治粟都尉,并入辅汉大幕府。并水衡都尉,分掌内外水路,沿线事宜。治粟水衡,二全齐美。 “沂水于下邳县北西流,分为二水,一水于城北西南入泗,一水迳城东屈从县南,亦注泗,谓之小沂水。水上有桥,徐、泗间以为圯,昔张子房遇黄石公于圯上,即此处也。” 下邳城,大小沂水环绕,共入泗水。 水衡都尉巨舰,枝津无从铺展。治粟都尉斗舰,正当适宜。 先闻蓟王传檄,天下震动。再闻调治粟都尉舰队讨贼,群雄骇然。 话说,治粟都尉,为九卿之宗正所举,为益阳长公主取食。时人皆以为,不过长公主一家将耳。岂料竟为蓟王所用。 都尉朱治,字君理。丹杨故鄣人,初为县吏,后举孝廉,州里辟其为从事。随荆州刺史王叡,讨伐黄巾,多有功勋。出身丹阳,又出入荆南,麾下二千儿郎,多出丹阳并荆蛮。再加楼桑兵甲,大利(匠人城)机关。战力可想而知。 另有江夏贼张虎、陈生,率麾下三千义贼,携大小船只数百艘来投。拜为左、右治粟司马。五千人马,足可一用。 更有水衡都尉旗下六将,乌程豪帅严虎、严舆、邹他、钱铜,并高凉贼帅衡毅、钱博。计精锐一万,舟船千艘。分从中山洲甬东港,蓟国泉州港,相约驰援。 时水衡都尉周晖,心忧麾下六将皆出身草莽。不通战法,不明军纪,散兵游勇,不足托付。于是书报蓟王,蓟王问计王傅。将六将及麾下健儿,分批调入蓟国各处水军大营,由国中宿将,严加操练。今学有所成,各有精进。 以战代练,小试牛刀。 下邳贼相笮融,如何相争。 心惊胆战,又难舍富贵。进退维谷,惶惶不可终日。 忽见城外沂水,一夜帆满。 正是治粟、水衡二都尉。 下邳城已被围成水泄不通。 若此时弃城,数千信众,如何横渡。唯有坚守城池,待二都尉粮尽退兵。 水衡都尉周晖,乘游麟腹中斗舰幼麟号,与治粟都尉朱治座舰楚雀号,相遇沂泗交口。 “周都尉。” “朱都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1 肉袒牵羊 “奉主公之命,前来佐之。”周晖言道。 “同奉王命,当携手应对。”朱治答曰。语出《孙子·九地》:“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曹孟德注曰:“齐一貌也。” 幼麟并楚雀,皆为蓟国制式斗舰。尺寸相差无几。二船并立,船翼锁固,如履平地。制式武备,使用维修,两相宜。蓟国制式,便是蓟国标准。放之四海而皆准。 “下邳城高墙厚,笮融聚众死守。麾下不乏徒众,死士。且主公传语,只诛首恶。当如何夺城,都尉可有妙计。”寒暄过后,周晖先道。 周晖言中深意,朱治焉能不知:“闻笮融好西佛。于下邳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每浴佛(会),多设饮饭,布席于路。就食及观者,不下万人。主公之意,乃诛笮融一人,毋伤及佛门弟子。” “假佛之名,布席施饭,收买人心耳。”周晖一语中的:“与太平道,散施符水,笼络人心,一丘之貉。” “然城内百姓,多已为其所惑。不可不防。”朱治言道。 “便是西佛,亦遵王法。”周晖亦是豪杰,故深知蓟王:“太平道若一心求道,毋行揭竿,焉有八州之乱。妖贼张角三兄弟,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又如何证道。” “绝地天通,神人不可干政。”蓟王深意,朱治此时亦知也。 此战难处,便在于此。如何能用最小代价,攻陷下邳坚城。二人皆以为,若不战而胜,万事大吉。 蓟王宫,灵辉殿,观天阁。 琉璃宝顶,星河灿烂。 蓟王修行,女仙接力。或同登瑶池,或共赴巫山。烟波浩渺,未歇。蓟王容成术大成。若得巫山神女相助,引九天神女降灵台。可修玄素术。位列仙班,指日可待。 “怜才惟越女,女出琵琶洲;高义绿珠似,姑苏无与俦;相逢若凫藻,比翼向珠丘;会有容成术,令君再黑头。” 星光渐淡,天光微亮。 “拭丹炉而调石髓,裛(yi)翠釜而出金精。” 蓟王白雾绕体,酣畅淋漓。 自下六楼灵池。 伴浴御姬,已恭候多时。待洗漱毕,天光已大亮。自覆道返回北宫,顺下无极殿用餐。 深根固柢,引而不发。云衢高步,神清气爽。 一日之计,皆始于此。 蓟王入殿,后妃起身恭迎。 礼毕落座。各自用膳。公孙王后,掌后宫诸事。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宫人已近千人。诸事皆需王后定夺。待甘后入宫,当与秦后共佐之。夫君收放自如,却是省去诸多麻烦。 餐毕,蓟王自去。 后妃起身恭送。 升瑞麟阁。 下邳城沙盘,居中安置。凡宫中器物,皆出少府尚方署。沙盘亦不例外。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看似无关痛痒,一场小战。然事关蓟国赫赫威名,不可大意。 安贵人进言道:“下邳之战,夫君当小心谨慎。” 蓟王轻轻颔首:“贵人可有妙计。” “何不请严佛调,下邳宣佛。”安素果有应对。 蓟王亦有此意:“为夫已命南閤主记蒋干,赴白马寺一行。能否如愿,稍后便知。” “严佛调若入下邳,将佛门徒众带离,此战易耳。”安素心中乃安。蓟王宫中多女仙。四方馆、四海馆、云台观、司寒馆。皆为道家所立。笮融于下邳大起浮屠寺,无论心事若何,终归令佛教传播。若被冠以灭佛恶名,亦非蓟王所愿。正如大汉郡国并行。道家一枝独秀,从者如云。故常被心怀叵测者所趁,如张角等,传教为名,造反为实。播乱八州,乃至天下板荡。万民饥流。 西佛东渡,各有利弊。绝地天通,无论何门何派。蓟王绝不允许,染指王权。此乃底线。如“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 洛阳西郭,白马寺。 主记蒋干,奉命拜会。 待蒋干道明来意。严佛调问道:“此去下邳,当宣佛浮屠寺,讲经九镜塔,续兴‘浴佛会’。” “我主言,可也。”蒋干欣然答曰。蓟王并不灭佛之意。 “如此,老朽愿往。”严佛调自深信不疑。 “治粟、水衡二都尉,千舟并发。已奔下邳而去。严师(阿祗梨)亦速归,迟恐不及。” “悉听尊便。”严佛调无牵无挂,来去自由。这便车入南港,换成蓟国机关船,顺下四渎。三日后,已至下邳城外。 严佛调之名,下邳城人尽皆知。不等守军通禀,便有佛门弟子,擅落吊桥,争先恐后,出城相迎。 严佛调传语为首徒众,徒众自行传语。稍后,满城骚动。数万徒众,弃城而走,追随严佛调而去。 稍后,严佛调于临淮修铁山寺,广传佛法。 待徒众尽去,下邳王肉袒牵羊,出城纳降。 肉袒牵羊,典出《左传·宣公十二年》:“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郑襄公肉袒牵羊,以迎楚师。 《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以禽作六挚,以等诸臣,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雁,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 诸臣“以禽作六挚(六种见面礼)”。其中“卿执羔”。卿,臣也。 “肉袒”,以示认罪。“执羔”寓意臣服。 同为国主。肉袒牵羊,乃奉蓟王为主也。 下邳王肉袒牵羊。都尉二人,焉敢受此大礼。急忙下马,俯首称臣。请下邳王登车,伴驾入宫。 一问方知。笮融见事不可为,混迹人群,悄然遁走。 闻下邳王不战而降。肉袒牵羊,俯首认主。天下宗王,肃穆之慎。 代汉者何?当涂高也。 蓟王上表,代下邳王请罪。董侯欣然允之,既往不咎。 至此,董侯诏命所出,关东诸王,望风归附。 见机一到。 王允上表,兵进淮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2 兵不厌诈 400万字留念。 ------------ 曹操背盟,转投董侯。孙坚重伤,举家北上。无飞云、盖海二舰队拱卫,淮南危矣。 淮南若失,江北不保。 即便合肥侯退守长江。水军不利,亦无从自保。 自曹操始,关东联盟土崩瓦解,时局急转直下,合肥侯如坐针毡。 话说,叔侄三人,合肥侯最具英主之姿。且早已元服,心智成熟。奈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鞠城兵乱,死伤无数。尤其累及洛阳宗亲贵胄。惹天怒人怨,被时窦太后废黜。稍后衣带盟众为求自保,与合肥侯一拍即合。才有南阳自立之举。为史侯效仿,引天下三分。 蓟王恪守臣节,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不裹入叔侄之争。 叔侄皆以为。只需灭二家,继承大统。蓟王自当俯首称臣。故想当然,将蓟王先行剔除在纷争之外。有意无意,颇多轻慢。 唯有王允老谋深算。先割肉饲虎,再假猛虎之威。且择关东诸国下手。一剑封喉。 自割己肉。乃苦肉计也。 当年,因恶张让,连下二狱。五刑加身,严刑拷打。恐生不如死,杨赐暗送鸩毒。不料王允投杯于地,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后董卓专权,擅自废立。群臣噤声,为王允厉声抗辩。遂恶董卓,欲除之而后快。岂料王允行连环苦肉,吕布知耻后勇,刺董于阶下。 细思极恐。与今割肉饲虎,二行苦肉连环。一脉相承也。 王佐之才,实至名归。 王允上表,兵进淮南。 乃“箭拔弩张,打草惊蛇”之计也。 目的有二。震慑诸王为其一,呵阻群雄乃其二。作势南下,群雄惊慌之余,唯据险自守,不敢妄动。 助所遣诸国相,夺治国大权。此亦是“狐假虎威,余威犹存”。 董侯诏命,蓟王传檄。国中精锐,四方雄兵,未动一兵一卒。单治粟、水衡二都尉。麾下万五兵马,便兵不血刃,攻下徐州雄城下邳。天下震动。 群雄惊怖,可想而知。 便在此时,王允大张旗鼓,上表讨伐。 合肥侯岂还能稳坐大位。 王允居上公之首。总领朝政。亲自上表,满朝文武,自不敢怠慢。董侯专开朝议,商讨南征事宜。 与此同时。甄都所遣诸国相,入城夺权,整顿吏治,收买人心。上下奔走,不亦乐乎。 王允重名,遍传关东。 饶是被狐假威之蓟王。亦不由慨叹。煌煌四百年天汉,仁人志士,名臣辈出。何等之绚烂。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言蔽之,兵不厌诈。 董侯诏令卫将军吕布总督三军,四方将军联动。更有盖海、翥凤二舰队,或顺下,或逆入淮泗。封锁往来港津,驱散游弋水军。截断淮水上下航路。 造大兵压境之势。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汉中,新郑行宫。 史侯自号道君,拜张鲁为国师,擢升治头大祭酒阎圃为尚书令,以国事相托。五斗米道中,一干人等,皆有封赏。另有骠骑将军张济,与张鲁共掌朝政。李傕、郭汜、樊稠、杨定,四镇将军,兵强马壮。更加西州武人,无世家豪族门第之见。竟能与五斗米道,无事相安。且一来二往,甘之若醴。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叔侄三人中,汉中胡乱拼凑,无人看好之权利架构,竟异常稳固。始料未及。 唯蓟王心知肚明。汉中政权,后世称“君师合一,政教一体”。 史侯居高下问:“关东大战,几无可免。当如何行事,于国有利?” 尚书令阎圃,乃殿中唯一智者。为君解忧,当仁不让:“回禀陛下,汉中四面之地。南阳被毁,一片白地。荆州刘表,豫州黄琬,必坚壁清野,以待我军也。若顺下汉水,沿途无获,不出十日,众十万大军,亦未战自溃也。” 南阳一片白地。万民饥流,颗粒无收。天灾,已成屏障。南阳上下,无论荆州还是豫州,不毛之地,孤军深入,被断粮道。乃至粮草不济,十日必溃。 “汉中四面,皆有险阻。自黄巾逆乱,兵祸绵延。国师立五斗米,‘置义米肉,县於义舍’,‘民夷便乐之’,举家来投。‘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天府之国’。”史侯慨叹:“鹬蚌相争,却不能得利渔翁。朕,心有不甘。” 国师张鲁,适时进言:“陛下春秋正盛,英主之姿。汉中‘民富国强,众安道泰’。毋需急于一时。” 骠骑将军张济亦进言道:“国师所言极是。汉中四面险固,陛下初临,宜当休兵戈,养生息。从长计议。”张济隐晦提及,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不可擅动。 国貌民情,史侯自当体会。转而问道:“若命益州牧兵进交州可乎?” 尚书令阎圃持芴跽奏:“或可一试。” 益州牧刘焉,早有顺取交州之心。史侯此举,可谓正中下怀。 奉天子诏命,南下交州。无可指摘。刘焉遂命麾下东州兵,厉兵秣马,水路并进,攻打交州。 牵一发而动全身。闻益州兵出交州。合肥侯遂命群雄过江,割据江东。 蓟王吞并四州,诸事繁杂。无暇他顾。 三分天下,乱战四起。 稍后不久,蓟王上表。请将治粟都尉,并入辅汉大幕府。 蓟王所求,董侯无不应允。 治粟都尉部,遂划归幕府。由中丞贾诩掌管。效仿水衡都尉,治粟都尉部,品秩齐升一等。都尉朱治,领食真二千石俸。坐镇益阳港。 益阳港,扼守沅、资、湘,三水,通江达海,位置极佳。逆上酉口津,可扼沅水中流,镇五溪蛮国。再经灵渠,入合浦水路,直抵南醴港。今南醴水与南廉水,凿渠互通,南醴港为内外水路要冲。自此港出海,经沿海航道北上,便可直抵中山洲,水衡都尉驻地甬东港。 二部,内外连动,上下呼应。领护三南徼外,江表十港。 先并四州,再领三南。 蓟王再得名号:三南天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3 犬牙相错 稍后再看。 --------- 家国同构,郡国并行。 既得利益,又被诸侯、豪右瓜分。故依据出身,裹挟利益。整个关东大地,上至州郡,下至乡邑,各级长吏,皆心有所属。 犬牙相错,互不隶属。朝令夕改,吏治混乱。 再加宗亲乡党,结社自保。据城自守,遂成割据。便是州牧,若无重兵镇守,亦不足以号令全境。 朝廷赋税一降再降。然地方苛政猛于虎。百姓遭天灾,重利盘剥。家破人亡,自卖为奴。如此恶性循环。 宗王、世家(宗贼),强势并驱,浮出水面。 兖州亦不例外。 举朝东迁,权贵盈城。王允高屋建瓴,只问朝政,不问州事。兖州皆交由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曹孟德幕府,一力承当。 内督大建,外御强敌。此时,曹孟德幕府草创。除前荀彧等人,并无大贤来投。分身乏术。 然曹孟德幕府上下,无有一日之疏。尤其陈宫、荀彧、程立,皆国士无双。各项政务,井然有序。令朝野上下,刮目相看。 王允总领朝政,车骑将军吕布佐之。再加不其侯伏完等人,皆为朋党,引为心腹,各据要职。故于朝中,曹操并无实权。 无妨。只需能延大汉之社稷,不神器易主。曹孟德皆甘之如饴,纵百死无悔。 甄都,卫将军府。 曹操一如既往,勤于政事。 幕府三杰,亦陪坐在列。 “报,府前里道,有人谒见。自称故人后。” 类似“故人”,曹操不厌其烦。这便随口问道:“故人之后,姓甚名谁。” “自称姓吕。” 略作思量,曹操这便醒悟:“必是吕公后人,速引来一见。” “喏。” 少顷,便有布衣大汉,入堂拜见。 “求将军救命。” 曹操闻言一惊:“且细说详情。” 吕家子,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话说,多年前,群雄奉衣带诏,离间二戚。得吕伯奢暗中相助,趁曲水流畅,半路设伏。事后,恐遭报复。吕伯奢一家,迁中牟县东南二十里,曲遇聚辟祸。仍以酿酒为生。年前,曹操引兵,截击袁术,夜宿曲遇聚。吕俭者夜入大营,献杜康酒于帐下。自酸枣大营,班师回朝,曹操特意拜访。 前后尚不满载,不料变生肘腋。 有兖州豪强,遣人登门。千金求(酿酒之)方。被吕伯奢婉拒。 逼问急,吕伯奢言道,此酒乃出杜康村。学艺时,便曾立誓,永不外传。如何能自食其言。艺不外传,乃时下拜师学艺之惯例。 俗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甚是师门为防技艺外泄,多有保留。十分技艺,授甲徒一三五,乙徒二四六,丙徒七。压箱底自留。窥一斑而知全豹。 同承一学,不同门派,各有所长。恐亦有此因。 至于入门时,让徒众立下毒誓,艺不外传,亦是人之常情。 吕伯奢恪守誓言,不售杜康酒方。自然合情合理。 “稍后如何?”曹操面色可想而知。 “那豪强,明索不得,遂生阴计……” 一切皆不出曹操所料。索取不得,遂罗织罪名,诬陷吕伯奢下狱。 “中牟令杨原(注1),乃我旧识。焉能如此行事。”曹操怒道。 吕家子却道:“非入中牟大牢,人在济北。” 永元二年,和帝封弟寿为济北王,分泰山郡置济北国。都卢县。 “哦?”曹操这便问道:“济北相,何人也?” 陈宫答曰:“乃前九江太守,陈留名士边让。”荀彧答曰。 边让,字元礼,陈留浚仪人。年少时,博学善辩,又能写文章,曾作《章华赋》,因此名噪一时。灵帝时,大将军何进,以军事征为令史。官至扬州九江郡太守。逢战乱不休,边让弃官返乡。又被王允辟为济北相。 家国同构,郡国并行。 既得利益,又被诸侯、豪右瓜分。故依据出身,裹挟利益。整个关东大地,上至州郡,下至乡邑,各级长吏,皆心有所属。 犬牙相错,互不隶属。朝令夕改,吏治混乱。 再加宗亲乡党,结社自保。据城自守,遂成割据。便是州牧,若无重兵镇守,亦不足以号令全境。 朝廷赋税一降再降。然地方苛政猛于虎。百姓遭天灾,重利盘剥。家破人亡,自卖为奴。如此恶性循环。 宗王、世家(宗贼),强势并驱,浮出水面。 兖州亦不例外。 举朝东迁,权贵盈城。王允高屋建瓴,只问朝政,不问州事。兖州皆交由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曹孟德幕府,一力承当。 内督大建,外御强敌。此时,曹孟德幕府草创。除前荀彧等人,并无大贤来投。分身乏术。 然曹孟德幕府上下,无有一日之疏。尤其陈宫、荀彧、程立,皆国士无双。各项政务,井然有序。令朝野上下,刮目相看。 王允总领朝政,车骑将军吕布佐之。再加不其侯伏完等人,皆为朋党,引为心腹,各据要职。故于朝中,曹操并无实权。 无妨。只需能延大汉之社稷,不神器易主。曹孟德皆甘之如饴,纵百死无悔。 甄都,卫将军府。 曹操一如既往,勤于政事。 幕府三杰,亦陪坐在列。 “报,府前里道,有人谒见。自称故人后。” 类似“故人”,曹操不厌其烦。这便随口问道:“故人之后,姓甚名谁。” “自称姓吕。” 略作思量,曹操这便醒悟:“必是吕公后人,速引来一见。” “喏。” 少顷,便有布衣大汉,入堂拜见。 “求将军救命。” 曹操闻言一惊:“且细说详情。” 吕家子,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话说,多年前,群雄奉衣带诏,离间二戚。得吕伯奢暗中相助,趁曲水流畅,半路设伏。事后,恐遭报复。吕伯奢一家,迁中牟县东南二十里,曲遇聚辟祸。仍以酿酒为生。年前,曹操引兵,截击袁术,夜宿曲遇聚。吕俭者夜入大营,献杜康酒于帐下。自酸枣大营,班师回朝,曹操特意拜访。 前后尚不满载,不料变生肘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4 天下大酺 “有礼之会,无酒不行。” 时下,“酒”常与“礼”并行。谓“饮酒礼”。如行朝觐礼、大蒐礼、军礼、养老礼、藉田礼、冠礼、婚丧礼等。民众在正旦日、社日、上巳日、伏日、冬至、腊日等节日饮酒庆祝,亦渐成风。 汉人普遍嗜酒,称之为“天之美禄”。需求量极大。为便于饮酒,汉室勋贵,豪右巨贾,皆自设酒垆。制曲酿酒,蔚然成风。也有如吕伯奢,自酿自卖,因成巨富。甚至“富比千乘之家”。 刘备先祖,中山靖王刘胜“为人乐酒好肉”。后世考古,亦得明证。满城汉墓中,陈列大陶酒缸三十余口。外书“黍上尊酒十五石”、“甘醪十五石”、“黍酒十一石”、“稻酒十一石”等,各式酒名。缸内共盛美酒,多达万斤。 孔北海及退闲职,宾客日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 又如荆州刘表,为享杯中趣,特制三爵。大爵名“伯雅”,次曰“仲雅”,小爵称“季雅”,分别容酒七、六、五升。设宴时,宾客皆以“饮醉”为度。筵席上还备大针,如有人醉倒,遂针扎相试,且看是真醉还是佯醉。 针扎事小,割头事大。 时下酒宴,专设酒吏,主持酒政,职掌劝酒督饮。 前汉时,齐悼惠王次子(刘)章,性刚烈果敢。一次侍筵宫中,吕后令为酒吏。刘章进言道:臣为将门之后,请许以军法行酒。 吕后允之。 待酒酣,吕氏一宗人因醉逃酒。刘章追出,拔剑斩于殿下。提头来报。言,有人逃酒,已按军法行事。吕后及左右,无不失色。但因已许刘章按军法行酒,故无从怪罪。 足见时人,嗜酒之风。 酿酒极费粮食。 前汉时,一斛米出酒三斛余,至今汉一斛米出一斛酒,品质大为提升。 秦汉之法,三人以上不得聚饮。朝廷有庆典之事,特许臣民聚会欢饮,此谓“赐酺”。又称“天下大酺”。 大酺始于战国,两汉以后屡有之。天下大酺,少则一日,多达七日,常为三日。累日饮酒作乐而不犯禁。凡立后、太子,乃至皇子满月、太子纳妃,亦或遇祥瑞等,皆可颁“大酺令”,令天下大酺。 一言蔽之。 “禁酒”与“弛酒”,禁弛交替。弛于熟年,禁于歉岁。且时限皆不长。长者十余载,短者不过数月。政令既废。 今天下三分,各自为政。 弛于熟州,禁于歉州。荆州牧刘表,之所以大开三爵酒制。乃因荆州富庶,积谷成山。尚酒以示富足。 稍后,刘先主蜀中禁酒。只因蜀中大旱,粮食歉收,为确保百姓有粮度日,遂下令蜀中各地年内均禁酿酒,酿酒者科以重罪。甚至家有酿酒器者与酿酒同罪。 (耿)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先主大笑,遂释欲酿者。 洛阳举朝东迁。达官显贵,多如过江之鲫。 可想而知,耗费几何。先前,宫廷用度,多为蓟王朝贡。却远不足用。松泉酿价高,渐无力支付。故欲千金易方。自酿杜康美酒。 悉知内情,曹操亦知事大。 无有杜康酿酒法,无解甄都缺酒之困。一味强求,适得其反。 先解王允心忧,方可助吕伯奢脱困。所谓水到渠成,莫过如此。 话说,史上曹孟德,曾《上九酝酒法奏》,进献故乡“九酝春酒”。奈何奏上所言,“有九酝春酒”之“臣县故令南阳郭芝”,早已举族迁往蓟国。九酝春酒,今为松泉酿。再加黄巾逆乱,万民饥流。青黄不接,饥不择食。哪有余粮酿酒。故关东酿酒家,再无从寻觅。 物稀为贵。正因如此,迁居中牟吕伯奢,之于甄都勋贵,弥足珍贵。 “闻蓟国松泉酿,所用‘籼米’,皆来自岭南并徼外三熟寄田。施以‘十酝酒法’。故‘差甘易饮,不病’。”不其侯伏完,颇知酒事。 曹操叹道:“蓟国千里稻作,季季大熟,广输天下。然酿酒之米,却远自徼外寄田。”言下之意,蓟王惜谷。 “蓟王屯粮滎阳,经敖仓港,贩运天下。一石谷,出七成米。一斛米,出一斛酒。一斛杜康酒,作价千钱,常不可得。然若自酿,五百钱足矣。”伏完言道:“无吕伯奢杜康酝酒法,甄都无酒矣。” 时下稻米酿酒最佳。“稻米一斗得酒一斗为上尊,稷米一斗得酒一斗为中尊,粟米一斗得酒一斗为下尊。”松泉酿,号称天下第一。半数供应国内。半数广输四海。可遇而不可求。唯有退求其次,求天下第二。 问清症结所在。曹操有马不停蹄,重返济北。向狱中吕伯奢,道明其中原委。唯献杜康酝酒法,可免牢狱之灾。 见吕伯奢无语。曹操又劝道:“伯父酿酒半生,自有心得。不用杜康之法,可乎?” 言下之意,稍作改良,不称“杜康酒法”。如此,既解甄都缺酒之困,又免吕伯奢背信师门。 略作思量,吕伯奢言道:“不瞒贤侄,却有一法,异于杜康。” “伯父欲献此法否?”曹操大喜。 “可也。” 吕伯奢口述,曹操书录。取名“甄都酒法”,呈献朝堂。不其侯上报王允,遂免其罪。 出狱之日,曹操又于百忙之中,亲来相迎。持以弟子礼。左右无不慨叹。富贵不忘故交。助曹孟德扬名。 临行前,济北相边让,相送十里。与曹操依依惜别。 王允得甄都酒法,效前汉“高祖徙丰沛屠儿、酤酒煮饼商人,立为新丰(县)”之旧事。于甄都旁,廪丘县东南羊角城,设酒垆酿酒。俗称“羊角酒”。 救回吕伯奢,父曹嵩,亦抵甄都。 入府细说途中详情,曹操面色阴沉不定。 曹嵩问道:“我儿可知,何人所为。” 曹操并未说破,好言宽慰道:“阿父毋忧。必是贪财之辈,临时起歹意。” 知子莫若父。曹操心中所想,曹嵩焉能不知。这便叮嘱道:“今为州牧又兼卫将军。关东战乱将起,我儿需小心行事。” “喏。”曹操眼中,一闪利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5 攻略寿春 稍后再看。 -------- 幕府大堂。 曹孟德问计幕僚。 陈宫对曰:“如明公所料,背后主谋,必是关东群雄。” “此乃嫁祸安国之计也。”程立亦道:“欲害明公与陶恭祖,二家交恶。” 曹操不置可否,又看荀彧:“文若以为如何。” “必出二袁之谋。”荀彧直言不讳。 正中曹孟德下怀:“文若所思,与我相同。时高祖与项羽,约为兄弟。项羽欲烹太公,高祖言,幸分一桮羹。我与本初,公路,俱为刎颈之交。今欲杀吾家瓮,非玄德门下相救,我亦幸分一桮羹否?” 闻曹操言语间,颇多愤懑。陈宫言道:“少时好友,各为其主。常闻‘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二袁此举,我辈不耻。”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曹操又问。 “袁绍已下江东,袁术守备扬州。若报私仇,恐遭人诟。”荀彧已有良策:“明公可上表,愿为先锋,攻打寿春。如此,二袁当知,明公心意也。” “寿春乃淮南雄城,轻舟寡卒,恐难攻取。”陈宫劝道。 “无妨。我已有妙计。”荀彧答曰。 荀彧屡出奇谋,曹操自深信不疑。安顿好老父,这便上表自荐,愿为先锋,讨伐寿春。 董侯欣然应允。拜卫将军曹操为先锋,自滎阳浚仪渠(汴渠),顺下淮泗。 武帝元光三年(前132年),大河决口于濮阳,泥沙淤塞菏水并汴水河道,鸿沟水系由此破坏。至平帝时,河水决堤,冲入鸿沟,淤塞更重。明帝永平十二年(69年),王景并王吴,共同治大河、汴水。疏通河汴水路。然余下河道未治,鸿沟水运逐渐湮废。后蓟王整备敖仓,招募良工,疏通余下水路,重现鸿沟旧貌。 蓟国山川地形图,已将浚仪渠重改鸿沟。 闻盖海,翥凤二舰队,会师淮南。 合肥侯急开朝议。 大将军携群雄,远征江东。唯剩车骑将军袁术,可堪一用。 袁术进言道:“盖海,翥凤二舰,水战无敌,然却不善攻城。寿春城高墙厚,守城诸器齐备。曹孟德纵有铁壁铧嘴,坚船利舰,却也鞭长莫及。然若弃舟登岸,挥军强攻,自寻死路也。” “寿春二面临淮,一面临淝,需防水攻。”合肥侯提醒道。 “臣,谨记。”袁术领命自去。 淮水之上。 兖州牧曹操,与青州牧刘岱,各乘斗舰,并舟相见。 “一别数载,孟德无恙乎?”自驱袁绍南下,孔融入北海为藩。刘岱固守大河之尾,意气风发。 “公山亦别来无恙乎?”曹操抱拳回礼。 “陛下真有南下之意乎。”待斗舰泊稳,刘岱求问。王太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究竟意欲何为,刘岱又岂能窥破。 “操,毛遂自荐也。”曹操如实作答。 “莫非为报私仇乎。”刘岱忙问。 “兵者,国之大事。操,岂为一己之私而罔顾大局。”曹操答道:“袁绍引军渡江,攻略江左。寿春兵力空虚,正当一战而胜之。故求为先锋,与公山合兵一处,攻取楚都。” “如此,愿尊号令。”刘岱为四方将军,位在卫将军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6 瓮中捉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扬长避短,胜战之道。以弱攻强,智者不为。于攻守双方而言,曹孟德最强,便是来去自如,盖海舰队。袁术最强,乃墙高壁厚,雄城寿春。 正因如此,曹孟德若弃舟登岸,即便借攻城舫车,强攻城头。必然死伤无数。袁术麾下纪灵,堪称良将。能攻善守,不可等闲视之。 荀彧足智多谋,必有计较。 果然。所谓掘土成丘,不过轻敌之计也。 得荀彧暗授机宜。兵士先围绕土丘,掘以深坑。再堆土于前,借土丘遮掩,暗中掘进,两侧延展。待左右相通,遂成环形沟渠。 稍后,曹操毁去土山、开凿壕沟,包围寿春。围圈达四十余里。 最初沟窄而浅,兵士抬脚便可越过。袁术在城上看见,放声大笑。左右皆摇头赔笑,轻慢之心,溢于言表。 主簿阎象,手指水上巨舰言道:“此浅沟,乃为诱我等出城也。” 袁术轻轻颔首:“沟渠距水岸,不及千步。我等若出城填沟,船上必万石齐发。” 见袁术按兵不动,不出城填沟。曹操派人乘夜疏浚。一夜间,将浅沟阔成宽、深皆二丈之深壕。 翌日袁术登城再看。心中一惊。仍强装镇定,指点江山。不为所动。 五日后,深壕已宽六丈,深三丈。 十日,深壕已宽十丈,深四丈。 “决堤灌水。”曹操一声令下。 麾下兵士掘开淮水大堤。白浪滔滔,直灌深壕。 眼见深壕满水,遂成环渠。便有斗舰顺下,冲入环渠。 “诸将勿慌!”城头袁术汗如雨滴。仍强辩道:“环渠距城仍有三里余。曹孟德鞭长…莫及!” 自盖海腹中斗舰,眺望城头。曹操笑道:“文若妙计,袁公路已成瓮中鱼虾也。” 青州牧刘岱,亦不禁慨叹:“碧水环城,寿春已成死地。又当何为?” 荀彧笑道:“不急攻城,再掘深壕。” “哦?”刘岱一愣。 见刘岱尚未会意。曹操笑道:“此乃诱敌之计也。” 果不其然。见船翼翻转,又有兵士列队下船。于千步内,再掘壕沟。 寿春城头,一片死寂。 如袁术所言,环渠距城下,仍有三里之遥。船上发石车,远攻不及。然若再进千步,开凿深渠,寿春城头,已入射程。 投石八百步,投火油可远射千步。城头一片火海,陈列机关诸器,皆成焦炭。再无还手之力。 “纪灵何在!”袁术怒不可遏。 “末将至此。”纪灵抱拳出列。 “领军出城,踏平敌阵。” “喏。”纪灵领命而出。 闻寿春城头战鼓隆隆。荀彧笑道:“计成矣。” 曹操一声令下。掘渠兵士,立刻结阵而守。步步为营,徐徐后退。 待纪灵点兵出城,敌兵散落环渠沿线,三五成群,并无大阵。一时间,竟不知该攻打何处。 “分兵杀敌!”事已至此,岂能不战而退。纪灵兵锋所指,步兵分数路,扑向敌阵。 俯瞰寿春守军,倾巢而出。曹操忽起长叹:“无怪玄德,分置城港。” 荀彧言道:“蓟王素有远见。南港与王城,相隔数里,便为防水军攻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曹操心中一动:“文若说我迁都甄城,距河十八里。可亦是此因?” “然也。”荀彧笑答。 音犹在耳,机关轰鸣。 环渠内斗舰,投石俱发。落石如雨,砸入敌阵。 一时血肉迸溅,人仰马翻。 机关战器,威力之恐怖。于敌我双方而言,皆是初见。 拼死冲出落石杀阵。仰面忽见斗舰侧舷,遍开三重箭窗。不及反应,船身上下,箭如飞蝗。居高下射,穿胸洞背。更有甚者,斗舰且射且走。竟在环渠内,徐徐绕行。 箭如雨喷。 眼看突前骑兵,乱箭穿身,人马倶亡。袁术险咬碎钢牙。 “鸣金收兵!” “将军速退!”纪灵浑身浴血,由张弓搭箭,死战不退。便有心腹举盾遮掩。 “速退!”环顾左右,遍插箭羽。丛生荆棘。无数袍泽,葬身箭下。纪灵心中悲愤,可想而知。 每一艘机关斗舰,便是一座移动坞堡。机关器层出不穷,已将战争模式,悄然改变。 便是始作俑者,曹孟德,亦心生敬畏。环视被利箭收割,伏尸遍地的战场。曹孟德忽问:“若我是袁术,当如何御敌。” 荀彧答曰:“足备鱼油、水肥(石油),倾倒渠中。引火焚之,譬如广宗之战。” “鱼油,寿春可足备?”曹操惊问。 “料想,必不足备。”荀彧答曰:“袁绍率大军东渡。船只、兵器,多被携往江左。” “正当如此。”曹操这便心安。 荀彧又进言道:“袁术一战破胆,恐弃城而走。如何行事,明公当早决。” “围三阙一。”曹操已有定计。 “围师必阙。”荀彧心领神会。 待败军入城。 联军兵士,列队下船,打扫战场,故技重施,再掘深壕。 待此壕掘成放水,机关斗舰再入环渠。便可远射城头。城上人马器械,皆成火海。 此战必败。 寿春王宫,百官哀叹。 事已至此,合肥侯反无喜悲:“尚能战否?” “回禀陛下,曹孟德,假机关斗舰之利,掘渠注水,群舟并进。大将军精锐尽出,攻略江东。苦无御敌之策。此战危矣。”袁术答曰。 “若不能战,言和可乎?”合肥侯又问。 “曹孟德裹挟私愤,恐难善罢甘休。”袁术如何能不知。 “何来私愤?”二袁暗中行事,合肥侯如何能知。 袁术叹道:“待面见大将军,陛下一问便知。” 事已至此,合肥侯如何能不领会。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须臾,合肥侯又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将“迁都”二字,吞之入腹。袁术忽灵光一现:“或可向陈国求援。” “陈王宠?”合肥侯亦是一愣。 “然也。”袁术再接再厉:“先前,淮泗诸王皆以陈王刘宠,马首是瞻。王允狐假虎威,夺诸王权。唯陈王宠,孤身幸免。淮泗诸王,敢怒不敢言。谓‘唇亡齿寒’。若寿春不保,江淮之间,再无与甄都匹敌者。那时,陈王宠又如何苟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7 莫测祸福 自曹孟德上表,自荐为先锋。淮南战况,蓟王便命有司,一日三报。 闻曹孟德掘土堆丘,蓟国谋主已窥破天机。言,必为穿渠引水,顺下斗舰。果不出所料。 事实上,蓟王并众谋主,并不知晓。史上,邺城之战,便于此战,都有相似。唯一区别,史上曹孟德,并无铁壁铧嘴,坚船利炮。 “寿春城破在即。关东再无合肥侯立足之地。”李儒断言。 六大谋主齐聚灵辉正殿。后起之秀,东孝西直,陪坐末席。另有南閤祭酒许子远,奉命与会。计九人。非朝会,无需持芴。主臣落座,写意轻松。 比起许子远,不苟言笑。东孝西直,正襟危坐。六大谋主,久随蓟王,畅所欲言。 “可有援军乎?”蓟王言有所指。 “必无人驰援。”荀攸答曰。 “陈王宠如何?”蓟王索性明言。 “淮泗诸王,皆被国相夺权。且合肥侯败局已定。陈王宠岂敢延祸上身。‘息侯伐郑’,智者不为。”李儒答曰:“更加合肥侯已遣袁绍渡江,攻略江东。淮南之地,当可弃也。” 蓟王轻轻颔首,又问中丞贾诩:“文和,何所思。” 贾诩答曰:“回禀主公,此战合肥侯必败。然退保江东,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且试言之。” “江左多宗贼。自黄巾乱后,先帝崩殂。朝政日非,朝令夕改。更加三分天下,各立为帝。一城多命(一城之守,授予多人),屡见不鲜。江东民帅,别立宗部,阻兵守界,不受三家所遣长吏。自言‘我以别立郡,须汉遣真太守来,当迎之耳’。因各自为政,不遵号令,故被关东豪右,蔑称‘宗贼’。”贾诩一针见血:“今汉吏治,多出关东豪右。江东并西州士族,多受排挤。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凉州三明,不得善终,皆是明证。奈何天下大乱,汉室倾颓。关东豪右单凭一道诏命,已不足以号令江东。此时,若得合肥侯渡江来投。许如汉中之事。” 言下之意。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震天下。攻无道伐不义,福莫大焉。 为苟活于乱世。『即便心怀不轨,仍需高举匡汉大旗』。 否则蓟王传檄天下,顷刻间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宗贼不遵王命,不听号令。国难当头,不思忠君报国。反兼人田地,并人家小。为发不义之财,而无所不用其极。种种恶行,罄竹难书。蓟王虎踞在北,先通内外循环水路,又并治粟、水衡二都尉,入辅汉大幕府。四面合围之势成。江东宗贼,如芒在背。 若此时,得合肥侯顺下江东,举家庇护于皇权之下。蓟王即便总王权之极,亦不敢妄动。 更有甚者,江东无王国。王允无从狐假虎威,驱国相夺权。 “于甄都而言,曹孟德立如此大功,必受重用。臣,窃以为,挟胜战之威,曹孟德必除兖州‘无人之困’。然后事如何,是福是祸,亦未可知也。” “兖州四百万众,何言无人。”蓟王叹道:“奈何多为豪右,豢养于高墙之后。纵横阡陌,皆为大姓垄断。不能为孟德所用。” “曹孟德亦知豪右兼并之剧,为祸之烈。欲平坞堡之心,昭然若揭。”贾诩言道:“然关东民情,与我不同。蓟国千里疆土,多为一片白地。千五百万国民,多迁居而来。并无豪强,更无名门。《蓟法》之下,《二十等爵》、《圩田制》,深入民心。便是百万南阳徙民,其中不乏世家大族。迁居国中,亦需谨遵王命,不敢丝毫恣意。只因与千万蓟人相较,南阳大族亦势孤耳。” “少时主公一金识人心。便可知今日国之盛貌。”荀攸叹服。正如贾诩所言。所谓人多势众。待将国中一切先进便利,约定俗成,诉诸于法。再自上而下,放之千万国人而皆准。便有少数豪门,举家来投,势单力孤,绝难逆天行事。俗谓“胳膊拧不过大腿”。 更何况,就刘备自家而言。十里楼桑,刘氏宗亲聚集。然贫富有差,心思各异。代代只有四子,能拜师学艺。可想而知,天下宗族,多半如此。 故平心而论。举族迁徙蓟国,户户美田一顷,良宅一座,诸多牛马机关便利。足可令族中八成以上宗亲,心满意足。剩下不足二成,即便心有不甘,其中大半亦可经出仕、行商、读书、学艺等,将落差补全。 至于最后一小撮。不劳而获,坐吃山空;脑满肠肥,混吃等死;眼高手低,碌碌无为之辈。实不足为虑。 蓟王纵天生,亦不能尽善尽美。总有悲喜交加,爱恨兼生。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如我蓟王,亦无例外。 “曹孟德,待孤受过也。”蓟王一声长叹。大河之南,错节盘根。用后世的话说,不觉间,已进入革新的深水雷区。 前有孙文台,后有曹孟德,皆为先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愧位列六雄之中。 于蓟王而言。若将蓟国之一切,广推大汉全境。首当其冲,便是关东豪右。与前汉不同。关中乃至关西,屡遭羌乱,民不聊生。西羌百年东迁,汉人离散,再难见千里沃土。光武龙兴南阳,又定都洛阳。二百年休戚与共,关东豪右,尾大不掉。把持朝政,垄断地方。 乃至于先帝,为空置官位,便于卖官鬻爵。不惜借太平道,血洗八州。 要说先帝,独具慧眼,窥破大汉危机之根源,我看未必。窃以为,先帝不过是想空出关东肥缺,好高价卖出,攫取暴利。仅此而已。谁叫关东被豪右世家把持。天子空有皇权在握,却不能富有四海。 欺人太甚。 诚如蓟国谋主所料。 合肥侯轻骑四处,却无人响应。 眼看内圈深壕,水到渠成。寿春吏民,如丧考妣。 “发石车何在!”目睹机关斗舰,顺下内渠,袁术浑身恶寒。 “发!”纪灵一声令下,城头乱石抛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8 淮南大捷 城头投石呼啸。 便有一艘斗舰躲闪不及,被砸断船樯。余下投石,大半入渠。一时水柱冲天,浪花四溅。 奈何斗舰皆非死物,可绕行环渠。城上发石车,无从瞄准,唯行抛射。一轮齐射,十足声势。然待水花落地,袁术定睛一看。战果寥寥无几。 即便被砸断船樯,亦无碍船翼张开。发石车自前甲板下,徐徐升起。 蓟式机关船,之所以昂贵。正因其领先时代的锋利。 不等城头二发,斗舰齐射。 油瓮四面砸下。虽有战棚皮楯遮蔽。然撞击之下,陶翁碎裂,鱼油四溅。一轮齐射,城头油腥刺鼻,淋淋顺下。 棚下守城兵士,亦未能幸免。油溅甲胄,滴答作响。 袁术面如土色。 油火之危,焉能不知。 又见弩车火箭,离弦而出。直奔城头。 袁术厉声悲呼:“速退——” 环渠将寿春城围成绝地。先四面泼油,再四面纵火。 油火如走龙蛇,绕城头一圈。腾起冲天烈焰。 浓烟蔽日,呛入口鼻。 不等烈焰焚身,拥挤城头的兵卒,便纷纷窒息而亡。有人不顾城下虎落,遍插尖木。纵身跃下,穿胸洞背,血喷而亡。 场面惨烈之极,不忍直视。 万幸,城墙周遭,已清空人家。城门失火,未殃及池鱼。城墙内外,机关御器,悉数焚毁。寿春再无还手之力。 累累战果,然荀彧仍不满意:“若环渠后撤百步,城上石丸,远射不及。” 曹操笑道:“折损数艘,皆无大碍。敖仓船坞,足可修复。无需北上蓟国。” 内外环渠,皆宽十丈。便无斗舰绕行,寿春城内一干人等,亦无从逾越。尤其辎重家产,遇水则沉。无从运出,如之奈何。 连战连败,损兵折将。袁术肉袒面缚,负荆请罪。 百官离散,所剩无几。眼看无人可用,合肥侯又岂能自断一臂。这便亲解其缚,取锦袍披身。好言宽慰道:“趁大将军攻略江东,孙破虏重伤北投。曹孟德、刘公山,携盖海、翥凤,有备而来。坚甲利器,不可与敌。非战之罪也。” 闻合肥侯一席话,袁术感激涕零:“陛下明见。机关斗舰之利,臣,未曾料也。” “亦出朕之所料。”合肥侯叹道:“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袁术已生退意:“城头大火,诸器皆无。臣窃以为,曹孟德当再掘深壕放水。待投石毁墙,引军齐攻。寿春不保也。不如……南下。” “如车骑所言。”合肥侯亦知寿春难保:“曹孟德掘内外环渠,水阔十丈。城中并无舟船,如何南下?” 不料袁术已有定计:“曹孟德此来,托公报私。臣,窃以为,并无加害陛下之意,更无弑君之心。若行围三阙一,陛下无忧矣。” 合肥侯一声轻叹:“车骑,深知曹孟德其人也。” 言及此处。袁术亦不胜唏嘘:“我等与玄德,俱为刎颈之交。,应有尽有袁本初、不可错过曹孟德、别无二处袁公路……今各为其主,孟德此来,乃迁怒我等,害其父也。” “原来如此。”合肥侯方才醒悟:“莫非,曹太尉雨夜遇袭,乃大将军所为?” “乃出臣之谋也。”袁术实言相告。时袁隗满门遇害,袁绍访好友曹操,得其开解,重拾振奋。将心比心,又岂能加害曹操家人。诚然。怒曹孟德背盟投敌,不念旧情。今各为其主,袁术暗中行事,袁绍亦未阻拦。 其中厉害,合肥侯焉能不知:“若曹太尉被害,曹孟德必迁怒陶恭祖。兴兵讨伐,兖徐乱战,淮南可保也。”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袁术恨道:“才有今日之危。” 合肥侯悉知前后诸情,这便笃定:“既如此,车骑且去安排,当如南阳故事。” “喏。”袁术领命自去。话说,先前南阳大水,合肥侯一行,乘青雀舫逃难。今日,亦当如此。 是夜。袁术夜开南门。铺竹筏为桥,引合肥侯銮驾,并百官车驾出奔。 斗舰华室。 “报——”稍后,便有斥候来报:“城中有人乘夜出奔。” 与荀彧,相视而笑。 曹操口出将令:“夜黑无光,恐遭贼人奸计。命各舰待命,不可擅动。” “喏。”斥候自去传命。 “此战胜矣。”荀彧笑道:“明日必有人开城乞降。” 曹操叹道:“合肥侯南下,福祸难料。” “此去江东,当可除宗贼之祸。”荀彧果有远见:“先利于民,后利于国。”言下之意,待合肥侯一统江东,令万民休养生息,再战而胜之,一统天下。 曹操心领神会,慨叹再生:“文若,真乃吾之子房也。” 荀彧下拜,君子之风。 果不出所料。 翌日,便有寿春大姓,开城乞降。 言,合肥侯昨夜出逃。百官离散,兵卒皆逃。城内已无一兵一卒。 所谓“无一兵一卒”,只因城中守军,多是寿春儿郎。卸甲归家,关门闭户。不再为合肥侯效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9 父子同升 “孟德先前为老父求官,我已许九卿之职。”王允言道:“今可拜为太保,分孟德之功。” “太保为上公,位次太傅。”桓典言道:“若如此,曹孟德又当何赏。” “可封万户侯。”王允不吝赏赐。 “孟德乃出沛国谯县,为豫州治。”桓典又道:“先前,黄子琰迁州治入颍川,可封谯侯乎?” “不可。”王允言道:“谯县乃沛国之地。曹孟德并非汉室宗亲,不宜裂其国。此其一也。其二,今合肥侯南下,关东既定。为镇豫州诸国,宜当将州治迁回。黄子琰当入朝,继为九卿。豫州牧,宜另觅适宜之选。” “何人可为豫州牧。”桓典再问。 “虎牢关内,左中郎将丁原。”王允语出惊人。 “不可。”桓典言道:“先前正是此人,放关东群雄入关。乃至京师动荡,朝廷东迁。” “此一时,彼一时也。”王允叹道:“先前,闻张、崔二公,狱中暴毙,左中郎将丁原,怒开雄关。今群雄远遁,关东既定。敕封丁原为豫州牧,天下可知,我已有悔意。” “太师,一心奉公。我等不及。”桓典拜服。 王允伸手扶起:“孟德起于东郡,可择一县授之。” “曹孟德曾为顿丘令。”桓典试问:“顿丘侯可乎?” 王允命人取来东郡图册,细细观瞻,这便言道:“可为博平侯。” “春秋时,齐博陵邑。高祖六年置博平县,因县境广且平故名。属东郡。”桓典心领神会:“太师乃取‘平广’二字,以为嘉许也。” “然也。”王允欣然言道。 桓典拜服。 得王子师总朝政,真乃社稷之福也。 择吉日。拜操父曹嵩为太保,居上公之位。又封曹操为博平侯,食万户。立博平侯国。封青州牧刘岱为县侯,食三千户。 “父子同升”。遂成美谭,为时人艳羡。 稍后,调豫州牧黄琬入朝,继任少府。擢升左中郎将丁原,为轻车将军,兼领豫州牧。 天下无不慨叹。王子师,果然王佐之才。 群雄远遁,合肥侯南下。关东举目无亲,丁原正惶惶不可终日。不料敕命已至。升轻车将军,又兼豫州牧。如何能不感激涕零。从此鞍前马后,再无二心。 王允亦挟胜战之威。借封丁原,以示悔意。不该令二公,无辜暴毙。 与天下党人,关东士族,尽释前嫌。 道歉的方式有很多。然重用丁原,可谓尽善尽美。既不挫朝廷威名,弱王允威望,又令各方释怀,与关东和解。 不愧一代明臣。 丁原不敢怠慢。留大部人马驻守雄关,仅携一伍轻骑驰入甄都。 先入太师府请罪。再登天子殿奉命。从此,鞍前马后,为董侯所用。 稍后,引麾下精锐入豫州,张榜安民,震慑诸王。不出数载,一州大治。待青、徐、豫,全境光复。王允又命曹操、丁原,并刘表,扫平庐江、九江,扬州江北二郡。刘岱、陶谦,驰援扬州牧刘繇。与袁绍等,对决江表。 形势一片大好。 曹嵩为上公,可为子曹操,于朝中庇护。父子封侯拜相,炙手可热,新兴豪门。甄都权贵,争相结交。府前里道,车水马龙。累日不绝。 饶是车骑将军吕布下朝路过,麾下五健将皆艳羡不已。 “曹孟德一战成名,我辈岂甘居其后。”吕布叹道。 五健将之成廉瓮声答道:“我等拱卫甄都,寸步难离,如何立功。” “闻丁原老儿,亦拜将军,为一州之牧。”宋宪亦叫屈道:“将军位高。然论实权,尚不如丁原,更难比曹操。” 此话一出,惹得侯成、郝萌、曹性等人,纷纷叫嚣。 “尔等慎言。”毕竟车行闹市,恐隔墙有耳。吕布不为所动:“太师举朝相托,何言不持重。皆为天子效命,又岂分彼此乎?” “喏。”五健将瓮声抱拳。颇多心意难平。 吕布焉能不知。 车入车骑将军幕府。五健将领兵归营。车骑将军吕布,亦可开府。称车骑府。 吕布更换常服,入内室与发妻相聚。 发妻严氏,身怀六甲。吕布惜之,万勿轻动。遂断房事。严氏不忍,遂兴纳妾之念。吕布本不愿意。奈何发妻一再央求。遂勉为其难。奈何吕布毕竟边郡武人,出身草芥,遣人说媒,屡为关东士族所拒。累次无功而返。 话说,下邳严氏,亦出名门。若非安素做媒,吕布亦难高攀。 今安素远在蓟国,贵为无极殿主。如何再操心义兄纳妾之事。 今日亦不例外。 甄都勋贵,眼高于顶。关东名门,自视甚高。高攀不成,低不屈就。正是严氏,左右为难。暗自神伤。 吕布却不在意。反劝道:“为夫得夫人,此生足矣。纳妾与否,实无所虑。夫人切莫动了胎气。反而不美。” 亦知腹中麟儿事大。严氏这便收拾心情。 忽又想起一事:“先前,营士来报,有名唤魏越者,领乡勇数百来投。言,山中另有健勇三千,可为夫君一用。” “哦?”吕布大喜:“人在何处。” 见吕布不喜美色,反喜豪杰。严氏不禁嗔道:“夫君若能礼贤下士,何患无妾乎?” 吕布大笑。豪气自生,乃英雄也。 辞别发妻。吕布登赤兔马,驰骋入车骑营。 中军大帐。 五健将,将将归营。不及卸甲,便急忙敢来相见。 “魏越何在?”吕布劈头便问。 “正在营中。”帐中亲卫答曰。 “速引来一见。” “喏。” 少顷,便有一雄健壮士,昂然入内。 “庶民魏越,拜见将军。” “三千勇健,皆如汝乎?”吕布见之甚喜。 “虽不如庶民,然亦不远矣。”魏越豪气不减。 “若所言不差,可为校尉。”吕布言道。 “待庶民复回,将军一观便知。” “速去速回。”吕布痛快作答。 “喏!”魏越领命自去。 五健将各个喜不自禁。 宋宪言道:“得三千精锐,将军何不上表,讨平江东。” “我亦有此意。”吕布眼中,一闪利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0 公主智囊 稍后。魏越携三千健勇入营。如愿拜为校尉。 三千健勇,多八尺长人。高鼻深目,面貌雄异,当为四裔。吕布甚喜,这便问道:“种出何处?” 魏越如实作答:“回禀将军,我等皆是陆浑人。” “可是弘农陆浑县。”吕布亦知。 “正是。”魏越答曰。 陆浑,古地名。原在甘肃敦煌一带。春秋时,秦晋二国使居其国,“允姓之戎”迁居伊川,以陆浑名之。汉置县,属弘农郡。《史记·匈奴列传》:“於是戎狄或居於陆浑,东至於卫,侵盗暴虐中国。”注曰:“‘允姓之戎’居陆浑,在秦晋之间。二国诱而徙之伊川,遂从戎号,今陆浑县是也。” 可见,今之陆浑人,乃春秋“陆浑戎”。春秋时,有戎人之国,名“陆浑国”。陆浑戎,或属姜戎一支,乃炎帝苗裔。周襄王十四年(前638年),由敦煌(陆浑)迁至洛阳伊川。周景王二十年(前525年)为晋国所灭。亡国后,陆浑遗民,多以故国为姓,称陆、鲁、路、卢、芦等。两汉四百年,向化通婚,陆浑风俗已与汉人无异。 魏越弓马娴熟,堪称健将。 吕布麾下,遂有六健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 自吕布携五健将南下至今。已聚拢车骑营士,万五之数。五千秦胡铁骑,三千并州兵骑,三千三河骑士,三千陆浑健勇。另有虎狼亲卫千员,乃吕布亲自甄选。 戍守甄都,足矣。 三千健勇入列,兵甲战马,皆需制备。吕布遂上表,求武库调拨。 如宋宪先前叫屈。吕布虽位高。然论实权,尚不如丁原,更难比曹操。 究其原因。无地盘蓄养兵马。或亦是朝廷刻意为之。饱虎饥鹰。吕布为人如何,王允必心知肚明。适时喂食(高居朝堂),断不可饱食(牧守一方)。 甄都武库,乃洛阳武库,陆续迁出。所存,皆是历代楼桑兵甲。王允大笔一挥,取兵甲三千,为车骑营披装。 吕布大喜笑纳。只可惜军中缺马。更加战马昂贵。王允亦有心无力。话说,自先帝于西园置騄骥厩丞,领受郡国调马。天下良马,多入西园。后为何后武装西园卫。今西园卫已成函园卫。西园更被付之一炬,甄都自也无马。 “戎者,凶也”,多“披发左衽”。陆浑戎,本就长于马背。弓马娴熟,自不必说。三千健勇,一人双马,需六千良驹。今战马昂贵。一匹作价十万,乃至百万钱。六千良驹,价高几何,可想而知。远非甄都能够承受。不得已,先充作步卒。再徐徐图之。 至此,营中缺马,便成吕布心头之患。 世之良马,皆在西域北疆。天下神驹,多出蓟王家马。洛阳上林、广成等苑,所饲宫廷良马。多被何进、董卓等人,瓜分殆尽。余下亦为百官乘驾。时至今日,无论钱、粮、人、马,亦或是机关诸器,皆出蓟国。十三州财气汇聚。蓟钞广输天下,势不可挡。 前有孙坚,中有曹操,后有刘岱。不惜倾尽所有,购买蓟国机关舰队。总价三十亿,孙坚乃讨贼所得。曹操、刘岱,皆是以一州赋税,分期购买。 先前,徐州别驾麋竺,多次往返蓟国。求贩蓟式舰队。见其心诚,蓟王已许之。徐州牧陶谦,遂立水军大营于广陵、高邮、江都,淮阴等地。广招江淮健儿,组建徐州水军。日日操练,杀声震天。飞云、盖海、游麟、翥凤,之后,当有新舰出。 甄都,太师府。 吕布前脚走,不其侯伏完后脚入。 “奉先请命,欲下江东。”王允先言。 不其侯,斟酌答曰:“许效曹孟德、丁建阳之事,立功自効耳。” “正是此因。”王允轻轻颔首:“关东初定,民心未附。甄都非奉先不可守。君侯可有良言说之。” “卑下,且试言之。”不其侯领命自去。 王允不欲放吕布离京,必有计较。不其侯毋需多问,奉命而为便是。话说,阳安长公主素与吕布发妻严夫人相善。内中情由,长公主当知。心念至此,伏完急回府相问。 长公主亦奇道:“严氏有孕在身,吕布岂肯远离。远赴江东,一路舟车劳苦,若至腹中胎儿不保,悔不及也。” “王太师不欲吕布远行,公主可有良策。”伏完求问。虽是夫妻,然毕竟汉室贵女,伏完以礼相待,断不敢有失。 长公主,忽想起一事:“闻严氏欲为吕布纳妾久矣。然却佳人难觅。夫君若能觅得良配,吕布焉肯轻离。” “长公主,言之有理。”伏完先喜后忧:“然吕布已有妻,士大夫女,必耻为下妾。如之奈何。” 不料长公主,竟有适宜之选:“那日游观,偶遇轻车将军,豫州牧丁原之女。当是良配。夫君何不代为求之。” “丁建阳,贵为一州之牧。如何肯令女为妾。”伏完摇头叹气。 “妾闻,丁建阳为人粗略,武勇善射,出身单家(寒门),并无朋党。又曾反投关东,与天子为敌。今得王太师重用,举州相托,然心中难免惶恐。若能与吕车骑结亲,则无忧矣。” “哦?”伏完闻之一愣。细细思量,果如长公主所言。这便拜服:“长公主,真乃吾之‘智囊’也。” 闻此言,阳安长公主,亦不禁面露得色。 事不宜迟。不其侯伏完,遂携重礼,亲自登门。时丁原已赴豫州任,留夫人治家。夫人言,兹事体大,不敢擅决。需问过夫君,再做定夺。 伏完自无异议。又遣人赴谯县说之。 果不出所料。丁原欣然应允。言,不可称妾,当呼“下妻”。下妻,谓之妾也。然一字之别,却大有不同。 不其侯伏完,请阳安长公主,代为说项。严夫人,无不应允。 稍后,伏完又告知吕布。吕布大喜下拜。 纳丁建阳之女,亦不坠吕奉先一世英名。 一来二往,吕布果不提出征江东之事。 不其侯,遂入太师府复命。 时尚书令桓典亦在。闻前后详情,抚掌笑道:“美人计成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1 三令五申 不出蓟国谋主所料。 曹孟德,父子高升,名震关东。遂于兖州一地,颁布新政。《置屯田令(注1)》,《抑兼并令(注2)》,《赡给灾民令》,《修学令》等,不一而足。 尤其《抑兼并令》,“田租亩四升,户出绢二匹、绵二斤”,“无令强民有所隐藏,而弱民兼赋”。乃至举州震动。 欲收“亩四升”田租,必行丈量土地。“户出绢二匹、绵二斤”,必核查户口。又令“郡国守相明检察之”。 其用意,不言自明。 曹孟德父子俱得势。兖州官吏,唯命是从。更加曹嵩待子许诺,将查抄田亩,分润甄都勋贵。故朝野上下,皆乐见其成。 凡有郡国守相,未能明察,或多有放滥,甚至为大姓彰目遮掩。皆免官下狱。兖州郡国,望风去印。 便有人冒死上报不其侯伏完。伏完连夜面陈王允。 王允却道:“听之任之,以观后效。” 伏完难掩忧心:“今关东初定,人心不稳。曹孟德苛政严法,恐激民变。‘下观秦之所以灭者,严法刻深,欲大无穷也’。” “无妨。”王允言道:“兖州四百万众,却无人可用。换作老夫,亦如孟德这般。” “只是,只是……”伏完,欲言又止。 见伏完仍未醒悟,王允遂密语相告:“合肥侯虽远走江表,然关东残党犹存。宜借孟德之手除之。” “原来如此。”伏完这便醒悟。如王允所言。关东豪右,同气连枝。尤其二袁,出身汝南豪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曹孟德虽一战而胜,将合肥侯逐去江南。然关东大地,究竟遗留多少遗老遗少,犹未可知也。 王允又道:“我已传语孟德,无真凭实据,万勿滥杀。君侯,当佐之。” “喏。”伏完领命自去。 有伏完辅佐,曹孟德行事,当无大碍也。 王允号王佐之才。焉能不知,关东大地,症结所在。话说,关东豪右大姓,兼人并土,垄断江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光武中兴,二百年积重使然。先前,吏治尚存。仍时有忠臣义士,披肝沥胆,以死相搏。故豪门大姓,不敢恣意。尚知收敛。更加宦官专权,把持朝政。为天家忠狗,豢养无数爪牙鹰犬。多有豪强大姓,因与宦官争权夺利,而满门横尸。更有如勃海王刘悝,身死国灭。于是,外戚、宦官、士族,三足鼎立,互相掣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各有胜负。无有一枝独秀者。 奈何一场黄巾逆乱,将旧有秩序,悉数打破。先有新帝阿阁兵乱,诛十常侍过半。累及洛阳勋贵惨死无数。续有大将军何进,再诛十常侍。洛阳十万黄门,十不存一。待董卓专政,黄门、外戚,士人,皆已式微。更加关东群雄,另立新主。与洛阳相抗。为笼络关东,合肥侯命二袁,大肆卖官。关东郡县长吏,皆被豪右弟子朋党占据。上下沆瀣一气,吏治荡然无存。 至此,重重加身枷锁桎梏,自上而下,悉被打破。再无掣肘的豪右大姓,如洪水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享用这场末世狂欢,饕餮盛宴。 “吃人不吐骨头”。 坞堡连横,遂成毒瘤。 少时,蓟王随恩师南下平乱。质问豪强黄穰,我家待你如何。 黄穰亦慨叹,汉家待我何其厚。 蓟王又问,待你既厚,因何要反。 黄穰又答,无它,胆肥耳。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之所以胆大包天,除去利益深厚,不忍轻弃。更因举目四望,未见其害。只见其利,未见其害。何也? 百里之地,一家独大,无敢相争乃其一。手眼通天,长袖善舞,官吏皆为朋堂乃其二。笼络山蛮,收为己用,凡有循吏相逼,便裹挟山蛮揭竿而反乃其三。朝廷为行羁縻,唯将循吏调离,再悉数免罪,以为安抚。如此多管齐下,久成宿贼。为害一方,鱼肉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关东豪右行事,便与黄穰,如出一辙。 于自家坞堡,放眼望去,所有皆豪强,良田似无垠,坞堡如林立。只见其利,未见其害。自以为,天下皆如此般。 曹孟德所为,便是“晓以利害”。 试想,先前合肥侯命二袁,大肆卖官。关东吏治废弛,可想而知。《抑兼并令》既出,郡国守相,不监守自盗,已是万幸。如何能明检察之。 官员督办不立,亦在曹孟德预料之中。 这便将一众贪官污吏,悉数解职下狱。再委任循吏,再接再厉。 首当其冲。入豪强坞堡,清点人口、田亩。 堡中积谷成山,奴仆成群。笔笔皆出不义之财。俗谓“财不露白”。如何敢大白于官吏当面。 逼急,举家逃回。吊桥高悬,断绝内外。 又遣乡党亲朋,暗携重礼,四处游说。欲破财消灾。 不其侯伏完府前里道,接车如龙。只因伏完为人和善,交友广泛。然兹事体大,伏完岂敢徇私。又恐为人诟病,遂夜开角门。轻车简从,赴太师府陈情。 王允笑道:“但收无妨。” “太师何意?”伏完伏地惊问。 “不义之财,于我如浮云。我辈又岂为浮云蔽目,不见泰山。” 伏完目瞪口呆:“卑下,‘两豆塞耳,不闻雷霆’也。” 王允抚掌而笑。 俗语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事若不成,还需原数奉还。此乃为官之道也。然王允却言,不义之财除外。伏完久历官场,宦海沉浮。至今尚不得其解也。 轻车出府,心意难平。这便又转去尚书台。 桓典勤于政事,常居尚书台。今日亦不例外。 闻伏完深夜到访,心知事大。桓典遂起身下榻,整衣出迎。 共入偏殿。 伏完遂以心事求问。 桓典长笑不语。 “求令君,不吝赐教。”伏完肃容下拜。 窥其心诚,并无二心。桓典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君侯不闻孙破虏,‘义贩飞云’乎?” 伏完如何能不知:“时孙破虏讨平吴郡巨贼,得财亿计。遂贩来飞云舰队。并自言‘普天之下,能将不义之财正当其用者,唯王上一人耳’。” 桓典轻轻颔首:“君侯已知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2 炎汉控火 “不义之财,正当其用。”伏完似有所悟。 “正是如此。”桓典笑道:“或可改为,不义之财,正义之用。” “受教。”伏完拜谢。谓一字之师。能解心头之惑,此礼桓典自然受得。 桓典所言,便是所谓“道德豁免”。 正如奉献信仰,而从神处,获得宽恕类似。“正义”,亦或是“道义”。是时人最大的行为准则及判定标准。 亦是两汉以来,不禁刀剑弓弩,仍传承有序之根本。尤其弩。黄口小儿得之,亦可杀人于一瞬。后世无有不禁弓弩者。然大汉百无禁忌,便因恪守道义。 广泛的道义,又称大义。使得,时人无需将行为操守,固化成某个超越世俗的唯一(神王)具现,而获得判断标准。随之延伸出,诸子百家(解)释(大)义,又如《春秋决狱》等,具体法则。 换言之。无论《汉律》还是《蓟法》,皆是“广泛道义”的具现与固化。 “人心皆有秤”。时下,权重(秤砣)便是道义。 有道,当如何。不义,又如何。针对不同事件,时下皆有一套完整的评判体系。包括,自评与他评。 伏完之所以惶恐难安。说到底,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不义之财,正义之用”,给了伏完足够强大的道德豁免。心中涣然冰释。 如此说来。百家之说,便是百家之道(义)。百家之学,便是百家之法。 其目的,皆是具现“广泛道义”。设置百家之行为准则,及百家之判定标准。如墨门弟子,遵循墨学。行为准则及判定标准,皆出自墨门所学。道家弟子,遵从道家。法家弟子,遵从法家。儒家弟子,遵从儒家。 于是乎,自先秦以来。各家弟子,行为准则及判定标准,皆有偏差。 譬如始皇帝“一法度衡石丈尺。车同轨,书同文”。汉武大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便为获得“广泛道义”。 正因有了“广泛道义”,两汉四面年,方能百无禁忌而传承有序。 一旦失去“广泛道义”,便要处处设禁。乃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如何破除心中的“广泛道义”。最行之有效,又立竿见影之法:诉诸外力。 诉诸武力、诉诸财力、诉诸文力、诉诸权力、诉诸神力。 尤其诉诸神力。封建时代,屡试不爽。 如诸子百家,不可苟同。每个朝代,“广泛道义”皆有不同。不做修改,不可兼容。 一言蔽之,用唐宋明元清时代的“广泛道义”,反施两汉,注定完败。 再举个通俗的例子。用民用机甲的操作系统,去尝试驱动军用机甲,注定功能不全。因为没有火控子系统。 大汉不禁刀剑弓弩。然大汉的火控来自哪里? 答:大汉星空下所独有的“广泛道义”。 伏完心满意足,驱车入府。 稍后,大开方便之门。凡有所请,皆有所应。礼单如流水,来者不拒。不出五日,竟聚拢千万资财。如实呈报太师府,王允遂命尚书令桓典,分拨各处,解甄都内外,燃眉之急。 果然正当其用。 少时,有豪商田韶,捐资百万助学,欲为独子田骅拜师。 刘备亦过不去自己这关。于是求问恩师。恩师言,百万捐资,能助养多少寒门弟子。何乐而不为。 稍后,谆谆教诲:豪门寒门,皆是百姓。若豪门更豪,寒门更寒,乃政之失。寒门亦出贵子,方为“君之道”。 血洗一部分人,去拯救另一部分人。待另一部分人变成被血洗的那一部人时,再血洗一次。如此反复,便是所谓气数已尽,皇朝更迭。 若如此,蓟王宁可力挽狂澜,三兴汉室。 为何? 因为后世皇朝,再无出其右者(民用阉割版,没有火控系统啊)。 送出重礼,兖州豪右各自心安。料想,甄都必暗流汹涌,只待假以时日,汇聚成滔天巨浪。曹孟德即便顽硬如礁石,亦被迎头拍碎。身死族灭,旦夕之间矣。 且看猖獗到几时! 破口大骂,散尽胸中恶气。这便指点江山,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不料未等来甄都罢免敕令。便有虎狼雄兵,将坞堡团团围住。箭书射入,不过三日。便有堡中农奴,夜落吊桥,放官兵杀入。 一场夜战,血流成河。杀散部曲私兵。将豪右全家老小,悉数捆绑在案。 查封粮仓钱库,清点牛马奴仆。问案苦主。笔笔血泪,罄竹难书。 人证物证俱在。旁证口供俱全。 杀,不杀? 书报兖州牧曹操。 曹操遂问计群僚。 陈宫谏言:“当‘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 程立却道:“兹事体大,明公宜上报朝堂,公议其罪。” 曹操轻轻颔首,又问荀彧:“文若,以为如何。” “明公既为兖州牧,一州之事,皆可自决。”荀彧答曰:“何不效仿蓟国,张榜其罪,以广视听。” “文若之言,正合我意。”曹操欣然纳谏。 于是命有司,将笔笔罪状,悉数公之于众。布告张贴于城内城外,城门邮亭。甄都更是人尽皆知。 稍后闹市行刑,人头落地。 兖州豪右人人自危。不得已,唯弃车保帅。择族中旁支,代己受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良田牛羊,皆被佃户奴仆瓜分。坞堡拆除四壁,填充壕沟。堡中楼宇宅院,亦分与农人。坞堡遂成村落。 良田、宅院,失而复得。自耕农,喜极而泣。自立曹操父子公社,四时祭拜者,众矣。 遍地坞堡,接连攻破。兖州得钱粮无数,牛羊遍地。更喜得良马万匹。据后世载,“马超破苏氏坞,坞中有骏马百余匹,自超以下惧争取肥好者。将军庞德独取一騧马,形陋既丑,众笑之。其后马超战于渭南,(騧马)逸足电发,追不可递,众乃服。”一座坞堡,便有“骏马百余匹”。足见豪富。 吕布闻之大喜。亲自登门,与曹孟德,把酒言欢,约为兄弟。稍后,自领五千战马归。 曹孟德,亦有马矣。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3 大雅无伤 / 兖州所行《抑兼并令》,再令曹孟德,名声大噪。 谓“无利不起早”。政令所出,尽灭豪右坞堡。获利之丰,难以计数。单单万匹良马,便作价十亿,乃至百亿钞。 堡中钱粮珍货堆积如山。足够甄都十载所需。曹孟德更一举付清盖海欠债。又向蓟国订购白波楼船十艘,白波斗舰五十艘。青州牧刘岱、豫州牧丁原,心事若何,可想而知。 与虎谋皮,自取其祸。萧规曹随,何乐不为。 于是乎,青豫二州,亦效仿兖州,颁《抑兼并令》。 平心而论。抑兼并,制豪强,乃续命药方。关东不比蓟国。广辟江表十港,连开海外寄田。蓟国海市,循环南下。贩运“三熟谷”归国。便有国中大儒豪言,便是国中十年无收,蓟人亦可足食。料想,此言非虚。 江表十港,已立其九。剩下一港开在何处。今亦见分晓。正是郁洲山。 此洲本为东海麋竺所有。后进献蓟王。蓟王遂命市舶寺良匠登岛,“围亘三百里,筑三城”。并择址督造深水良港。称郁州港。 因郁洲山上,山岚缭绕,横生丛云。故此港又被蓟王唤做:连云港。 至此。江表十港,皆得其主。益阳港、酉口津、南醴港、南廉港、甬东港、朱卢港、吕宋港、濯港、漉港、象林港、连云港、殑伽港、稽罗港、西顿港、东逊港。 其中南醴、南廉二港,已连成一体,可视作一港。濯、漉二港,皆位于夷洲,亦可归一。西顿、东逊二港,扼顿逊海渠东西出口,自当一视同仁。 如此算来,仍有十二港。 无妨。 三郡乌桓有四部,泰山四寇计五人。江表十港,出十二。亦是常情。 一笑了之,无伤大雅。 更何况,天子御赐九龙桓表。许蓟王开疆辟地,并土封王。海外荒洲,皆为蓟王子封国。多少城港,皆是蓟王家事。外人又何足道哉。 话说,自乘夜出奔。合肥侯一行,轻车疾驰。自历阳渡江。抵达江东。时为避合肥侯锋芒,扬州牧刘繇于是渡江,以曲阿为州治。 调兵遣将,四面攻伐。江东郡县,已据大半。 前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被王允一道敕令去职,遂在徐州牧陶谦授意下,先后南渡。奉刘繇为主。薛礼驻秣陵,笮融驻丹阳。“众各万馀人,处处屯聚”。刘繇又遣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以距寿春。另遣汝南李术,给兵三千以守鸠兹(芜湖)城。 大将军袁绍,携群雄渡江,扎营石山金陵邑旧址。与刘繇所部,交相攻守,互有胜负。 闻袁术残部护佑合肥侯并百官渡江。袁绍急忙迎入大营。 书载,周显王三十六年(前333年),楚灭越,楚威王设置金陵邑,遂在石山筑城。始皇二十四年(前223年),秦灭楚,改金陵邑为秣陵县。金陵邑毁于战火,择址重筑县城。 此地,扼淮水(秦淮河)与长江交口。“因山以为城,因江以为池,地形险固,尤有奇势”。后世乃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石城虎踞”之称。 此处如此险要,刘繇竟未派人驻守。凡被袁绍所据,可谓憾失先机。 自屯兵于此,袁绍已命营士修缮。不出意外,取名:石城。 袁绍素娇贵。率众渡江,客军远来。如何能不善加守备。 寿春城破,袁术已遣人告知。帐中群雄并袁绍,并无意外。所幸此来,粮草辎重足备。足可支半年。故即便合肥侯轻车简从,仪仗皆失。亦无妨。 恭送后妃入后帐,再迎合肥侯入中军大帐。 群臣下拜,三呼万岁。 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环视帐中文武百官,寥寥无几。合肥侯不由泪目。 “陛下。”袁绍亦心有戚戚。 “此城何名?”合肥侯拭泪而问。 “名石城。”袁绍答曰。 “朕,便以石城立誓,定要克定江东,光复中原。” “克定江东,光复中原。”百官齐声。 “平定关东,非一日之功。董侯无力南下,机不可失也。”合肥侯问道:“战事如何?” “互有攻守。”袁绍遂将战局娓娓道来。 “长涂二龙,吾家千里驹也。”合肥侯慨叹。言刘岱、刘繇,乃汉室豪雄。 袁术进言道:“为今之计,当速攻雄城稳固。此城临江,虽称险要,然不可为(王)都也。” “如袁车骑所言。”合肥侯居高下问:“江东之战,事关国祚兴亡,诸君奋起。” “臣等,从命!”袁绍领帐内群雄下拜。 然如何行事,又该攻打何处,尚无定论。群雄各执一词,皆有道理。袁绍听之任之,并未发声。颇多谋定而后动。 稍后,有斥候来报。 袁绍呈递合肥侯,却被婉拒:“大将军总领兵事,当自决。” “喏。”袁绍遂取军情细看。不由喜上眉梢:“真乃天助我也。” 不等群雄来问。袁绍已悄然改口:“天佑陛下,此战当胜矣。” “大将军速速说来。”合肥侯忙问。 深看袁术一眼,袁绍朗声答道:“斥候来报,牛渚营新到守将,乃前徐州都尉张闿。” “哦?”饶是袁术,亦不由一愣。 “此营立于何处。” “牛渚(采石矶)营,扼上游要津,据此约百五十里水路。”袁绍答曰:“乃刘繇屯兵器粮秣之地。樊能、于麋屯兵之横江津,张英屯兵之当利口,皆由牛渚营调拨粮草、战具。” “守将张闿何许人也?”合肥侯又问。 见袁绍并群雄齐来看,袁术这便答曰:“乃旧识,素与臣,交好。”何止交好。此人早已被袁术收买。先前若非偶遇蓟王门下督郑泰,曹嵩满门家小,早已被害。事不成,掩面遁走。与麾下人马,呼啸山林。后闻下邳相笮融,单骑过江,投靠刘繇,被委以重任。这便携麾下人马,渡江投靠。得笮融保举,为牛渚营守将。 “说降可乎?”合肥侯试问。 “臣,或可一试。”时至今日,袁术亦无把握。 4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4 画地作饼 牛渚,名缘西南有一洞,深不可测。民间传说,古时此洞出金牛。因名牛渚矶。矶,意为大石激水,亦指突出水岸之岩石并石滩。二意相合,可窥险绝。此处向为大江战略要地,为长江三大矶头之一。形势险要,兵家必争。东晋永和年间,镇西将军谢尚与此采石筑牛渚城,始称采石矶。 李太白后有名句《姑孰十咏·牛渚矶》:“绝壁临巨川,连峰势相向;乱石流洑间,回波自成浪;但惊群木秀,莫测精灵状;更听猿夜啼,忧心醉江上。” “绝壁临巨川,连峰势相向”,道尽地势高绝。“乱石流洑间,回波自成浪”,言尽水势险要。乱石流洑,易触礁沉没。回波成浪,断难抵近靠岸。类比大河中流砥柱,迎头撞上,却被回波推离。 言下之意,水路、陆路断难攻取。 强攻不易,唯有智取。 自繁华富庶之大州,一路风餐露宿,如丧家之犬。渡江来投旧友,本以为苦尽甘来,岂料又被打发到人迹罕至之荒山野岭,大江绝壁。恰如孤魂野鬼。牛渚营守将张闿,心中苦闷,可想而知。 所幸营中粮草辎重,堆积如山。三餐饱食,日子亦算快活。 这日,忽有路过游商,营前投帖。帐下相见,竟是袁公路主簿阎象。阎象密语相告,若献此营,必有重赏。 张闿忙问,如何重赏。 阎象随口答曰:可为万户侯。 张闿抓耳挠腮,喜不自禁。万户必为县侯。坐拥一县之地,予取予求,鱼肉乡里。何其快意。 这便打定主意。言道:愿降。 商定投诚事宜,阎象自去。 三日后,袁术亲领部众,水陆并进,直取牛渚。张闿举火为号,引麾下宿贼,大开水砦山门。放袁术残兵入营。 待牛渚易主,守营兵士,犹在梦中。 白日高悬,方如梦初醒。袁术尽得邸阁粮谷、战具。命大将纪灵,收拢降卒,整顿兵马。袁术意气风发,中军升帐。 主簿阎象,长史杨弘,别驾韩胤,桥蕤、张勋、乐就、李丰、梁纲等将校,悉数在列。 牛渚营,居险临渊,营中粮草辎重,堆积如山。三千守军,悉数被俘。另有船夫营匠数百。水砦内亦有大小船只百余艘。皆为蓟国制式。兵不血刃,拿下牛渚,袁术焉能不喜。 都尉张闿,入帐相见。袁术好言宽慰,画地作饼。 张闿大喜下拜,甘为袁术所用。 如袁绍行事。袁术命营士伐木取石,先将牛渚营,修缮加固。再传书石城,告知大捷。 主簿阎象进言道:“刘繇命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二砦粮草辎重,皆由牛渚输送。只需略施小计,二砦数千兵卒,当可为明公一用。” 袁术忙问:“计将安出。” “假送粮为名,暗遣死士入营。趁交割文书之机,一举擒拿守将。胁开砦门,不战而胜矣。”主簿阎象,和盘托出。 “妙计。”袁术环视帐中将校:“何人愿立此功。” “某愿往横江津。”正是前军校尉桥蕤。 “某愿取当利口。”乃出右军校尉张勋。 桥蕤、张勋,乃袁术麾下宿将。虽不比纪灵,却皆可独当一面。 袁术又命后军校尉李丰、左军校尉梁纲佐之。各领一千兵马,袭取横江津、当利口。偏将军纪灵携中军校尉乐就,守备牛渚。负责督造事宜。 待四将出营,渡江西去。袁术心中担忧,而面色如常。话说,寿春一战,损兵折将。更加趁夜出逃,守军一哄而散。待过江,以不足三千之众。今牛渚营中三千降卒,尚未归心,不足一用。唯剩一千兵马,由纪灵统帅。稍有不慎,营啸作乱。轻则毁营,重则灭军。不可不防。 自南阳起兵,到寿春战败。狼狈至此,袁术始料未及。 横江津、当利口,皆在历阳境内,与牛渚矶隔江相对。 背后来船,输送粮草辎重。二营守卫如何见疑。引入大帐,趁交割文书,进身之机。桥蕤、张勋骤然发难,一举擒下守将。迫开砦门。李丰、梁纲,并雷薄、陈兰,遂引兵杀到,弃舟登岸,攻入大营。 见大势已去。樊能、于麋、张英,遂命麾下弃刀投降。归顺袁术。 袁术连据大江两岸三营。兵卒破万,重拾旧貌。稍后引樊能、于麋、张英三将,入石城。面见合肥侯。 觐见天子,三将受宠若惊。再会大将军袁绍,并关东群雄,樊能、于麋、张英不由心折。既奉天子,自当别无二心。 诸将合兵一处。 合肥侯问计群臣。 薛礼驻秣陵,笮融驻丹阳。“众各万馀人,处处屯聚”,强攻不易。李术三千兵马守芜湖,三城之中,防守最弱。 “闻李术乃汝南人氏。大将军知否?”合肥侯居高下问。 “似闻其名。”袁绍并不熟络。 “既如此,说降可乎?”合肥侯必有此意。 “待臣一试便知。”袁绍答曰。 “甚好。”能不战而降,得 芜湖,春秋时名鸠兹,属吴国。因湖沼草丛,鸠鸟云集,而得名鸠兹,又称“勾兹”、“皋兹”、“祝兹”等。周元王四年(前472年)越灭吴,转属越国,显王十四年,楚灭越,又属楚。秦分天下三十六郡,再属鄣郡,仍名鸠兹。武帝元封二年,改鄣郡为丹阳,领十七县,因附近有一长湖,“蓄水不深而生芜藻”,故得名芜湖。芜湖县名始于此。 今汉袭之。 芜湖据中江(水阳江)南岸。西连长江,东通震泽(太湖),为东西水路要冲。今汉繁华初显。至南唐即“楼台森列,烟火万家”,宋时兴商建市,“十里长街、百货咸集、市声若潮”,明代开埠芜湖港,清为米业巨市,为“四大米市”之首。 时下乃大河文明之顶峰,江东尚未及开垦。 待蓟王,可定中原。后世“谚曰‘湖广熟,天下足’,言土地广沃,而长江转输便易,非他省比”之盛貌,当提前千年出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5 愁云散尽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 李术既出汝南,袁绍大名,必然知晓。然今,天下三分,各为其主。李术心思若何,尚未可知也。 然如史上韩馥,举州相让。同样内忧外困,李术何去何从。料想,当有定论。 另有袁绍帐下谋士郭图献策。可命樊能、于麋、张英三将,同书劝降。身陷四面重围,知大势已去,李术必开城纳降。 袁绍称善。 先命袁术,调运粮草辎重,又遣使入芜湖,劝降李术。 二袁各据险要,筑城自保。更加合肥侯,御驾亲临。营中粮草、兵器足备。群雄稍得心安。 芜湖、丹阳、秣陵,三城沿江顺下。皆为刘繇屯兵重镇。只因有牛渚为桥头堡,故芜湖兵少。再加城池险固,三千守军足矣。 奈何刘繇,用人不当。虑及乃陶恭祖所遣,当可一用。岂料皆是贪生怕死,无能鼠辈。 自以为固若金汤,实则不堪一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整条沿江防线,早百孔千疮。 不料李术颇有担当。见三将手书,虽将信将疑,却谨守城池,并未不战而降。 见事不可为,说客自回复命。 袁绍得报,一筹莫展。 谋士郭图,又生一计。 这便入帐密报:“明公何不遣人说降丹阳笮融。” “哦?”袁绍素仰赖郭图之谋。急忙问道:“公则可有妙计。” “明公可知张鲁否?”郭图循循善诱。 “乃汉中五斗米师……”袁绍似有所悟。 郭图低声言道:“闻此人生性残暴,却深信西佛。若许以重利,当可为明公一用。” “重利若何?”袁绍又问。 “若天子效史侯,封笮融为国师,总佛门弟子。笮融必心悦诚服。”果不出所料。 “不可。”袁绍断然摇头:“家国大事,岂能假手于神佛。” 袁绍有此念,郭图实不意外:“乃诈言耳。待赚开城门,再做计较。”言下之意,定不会如史侯那般,纵容佛门。 “此计,高妙。”袁绍心领神会。 遂入天子大帐,秘奏于合肥侯座前。 见合肥侯无言。 袁绍又进言道:“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历为精兵之地也。若能得之,江东可定。” “朕,既封笮融为国师,又岂能食言。”合肥侯心有顾虑:“江东本就信佛。尤其丹阳,徒众甚多。笮融此人,非良善之辈。窃居高位,久必生乱。恐如张角故事,祸乱天下。” “陛下且安心。事后,臣自有计较。”袁绍言尽于此。 合肥侯心领神会:“既如此,诏命可下。” 命黄门令黄纲,当即制诏用玺。转赐大将军袁绍。 “臣,叩谢陛下。”得此诏命,万事俱备。 “其中厉害,大将军慎行之。”合肥侯不忘叮嘱。 “喏。” 待袁绍离去,程贵人陪袁皇后,自出帷后。 “陛下安心,大将军必有计较。”袁后宽慰道。 “事急从权。时局艰难,社稷穷厄。唯有行此下策。”合肥侯叹言。 “如大将军所言,若取丹阳,江东可定。”程贵人举止雍容,似又有身孕。然袁皇后至今尚未圆房,仍是处子之身。程贵人曾向袁皇后进言,同侍寝,许有转机。却被袁皇后婉拒。背后原因,外人又岂能知。 袁绍刚入中军大帐。 便有斥候来报。有徐州豪杰,渡江来投。 “姓甚名谁?”袁绍一喜。 “自称琅邪刘勋。” 刘勋,字子台,徐州琅邪人。为袁术故吏,前为沛国建平(县)长。因豫州牧丁原,效仿兖州,颁《抑兼并令》。刘勋见事不可为,遂解印自去。携门客私兵数千,渡江来投。 恐其中有诈。袁绍先命人稳住砦外来船,又速报牛渚袁术知晓。 闻刘勋来投。袁术大喜。 二人江上相认,共入水砦。把臂登岸,拜见合肥侯当面。 “臣,刘勋,叩见陛下。”谓雪中送炭,莫过如此。 “免礼,赐座。”山穷水尽,合肥侯自当礼贤下士。 “谢陛下。”刘勋再拜落座。 袁术代为奏报:“启禀陛下,子台此来,携大小舟船百余艘,部曲三千。” “朕心甚慰。”部曲三千必是豪杰。合肥侯焉能不喜。 袁术又道:“子台此来,另有大功一件。” “哦?”合肥侯如沐春风:“愿闻其详。” 刘勋抱拳奏曰:“回禀陛下,臣素与薛礼交好。愿说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善。”累日愁云,一朝散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合肥侯一时,甘之如饴。 事不宜迟。刘勋假扮游商,车队入秣陵。营门投帖,与薛礼相见。 与此同时。 谋士郭图,并黄门令黄纲,已成笮融座上宾。 “此话当真。”闻合肥侯渡江,移驾石城。欲拜己为国师。笮融猛然直立。 “诏命在此,国师自观。”黄门令黄纲,亦是豪杰。面色不变,举止如常。 笮融伸手欲夺,忽觉不妥。这便整衣下拜,大礼奉诏。 展开视之,欣喜若狂。尤其合肥侯所用,乃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一诺千金,更何况天子乎。 笮融焉能不深信。这便投桃报李:“若为国师,愿助我主,平定江东。” “一言既出。”黄纲眼中,一闪精光。 “百死不悔。”笮融目光如炬,掷地有声。 “何不开城,沐浴焚香,以迎天子。”黄纲笑问。 “固所愿也!”四目相对,笮融仰天大笑。 消息传回,亦喜亦忧。 袁术进言道:“陛下不可轻信,需防有诈。” “我等,何不先入城。”袁遗言道。 “不可。”合肥侯已有计较:“朕若不至,笮融必难自安。若起疑心,临事而悔。功亏一篑也。” “陛下明见。”袁绍下拜。 袁遗又道:“何不等秣陵消息,再做计较。” 合肥侯忽笑:“芜湖、丹阳、秣陵,三城顺下,互为犄角。李术、薛礼、笮融,三将首鼠两端,作壁上观。一地全而三地全,一城失则三城失。若闻笮融开城纳降。李术、薛礼,必望风归服。得三城,江东可定。” 帐中百官,闻之无不振奋。 辅佐英主,何愁大汉国祚不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6 牵缰执辔 Ψ?δ??u? ν? ?飬?? ?? ??д??Σ??c?Σ ??°?? ??g?Ю? ?j?? ?c??л??塢?á? ?Ψ á?硢л??洬?価? ?g·g? y?r??侣?? 侱?ν? ??·?? ?? ?? μ?穡 ? ??o?n?? ? ?? ?? ? ??δ?崺?硣 ??°?? ? 任 ? ?? ? n??n?gá ?· ??·? ??c??Ψ䶮?? á? 裡?? 䶮 ?滷??c䴙·??·??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7 雄长一州 合肥侯别都,称南京。除去位于江南,更因南阳毁于大水。再无帝乡。 汉朝常避楚字。故时人多尊合肥侯“吴王”,称江东四郡为“东吴”。督造南京,非一日之功。合肥侯暂居曲阿,待南都督毕,再移驾不迟。 江东四郡,计八十三万(830268)户,三百四十八万(3481429)众。尤其豫章郡,治南昌,领二十余县,计四十万户,百六十六万口。丹阳、吴郡,亦各有六、七十万众。会稽稍弱,亦近五十万众。 蓟王凿穿内外水路。四渎八流,并纵横枝津,皆入水网。江东获利之大,可想而知。尤其稻作大兴。虽不敢称一季三登,双熟稻必有把握。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万大军,攻城拔寨。补给不利,万事皆休。更何况民以食为天。合肥侯焉能不知,粮谷之事大。 所幸刘繇所辟官吏,治政安民,多有建树。大半留任,驾轻就熟。不出三月,四郡悉平。合肥侯征调江东良匠,齐聚秣陵,于震泽排建船台,欲仿照蓟式机关船。奈何蓟国机关术,冠绝天下。民用大舡,尚可一试。军用大舰,绝非一日之功。今墨门弟子,悉归蓟国将作寺。墨门绝迹江东,合肥侯有心无力。 不得已,唯向蓟国高价贩来。斗舰,楼船,但凭所需。然旗船巨舰,求之而不可得。东吴使者求问蓟吏。答曰,我主曾言,而立后,开建诸王子船队。今春而立,去年已不接新船券书,待内中船只造毕,便开造“王子楼船”。 东吴使者惊问,蓟王子嗣众多,诸王子皆有船乎? 蓟吏答曰,然也。 使者这便顺下东吴,面陈合肥侯。 合肥侯闻之慨叹。海外诸侯国,当由蓟王始。 袁氏三杰,南征有功。各有封赏。遣使四方,辟袁氏门生故吏,齐聚江东。时有南下并西进之意。 曲阿行宫。 尚书令袁遗,引汉中使者入殿。 “拜见‘皇上’。”先前,史侯并合肥侯,暗结同盟,欲共分天下。二人拆分“皇”与“帝”。合肥侯称皇,史侯称帝。故汉中使者,口出“皇上”。 “贵使所为何来。”合肥侯心领神会。 “皇上当知。王允割四州之丰腴,馈食蓟王。后假蓟王之威,淮泗诸国,传檄而定。今,关东已为董侯所得。天下三分,一家独强。谚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陛下(史侯)欲修二家之好。故遣下臣,出使东吴。”使者答曰。 “天下三分,一家独强。”此语,道尽天下大势。合肥侯亦心有戚戚:“吾侄(史侯)避入汉中,与江东并无接壤,如何相通。” “回禀皇上。”使者有备而来:“路径有二,上可经荆州,下可过交州。” “刘景升,挟胜战之威,稳坐州牧大位。江夏黄祖,败江东猛虎,可称宿将。更加南阳已成白地,辎重粮草,转运不易。荆州断难攻取。”合肥侯微微一笑:“吾侄,欲取交州乎?” 使者遂道明来意:“我主,正有此意。” “中平四年,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时交趾太守士燮,表其弟士一为合浦太守,二弟士?(yi)为九真太守,三弟士武为南海太守。”合肥侯对交州之事,了若指掌:“燮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鸣钟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香者,常有数十。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尉他(赵佗)不足逾也。且士燮有妹士异,少时北上,先为国令,今为贵人。常伴蓟王身侧,掌瑞麟阁事。王允狐虎之威,关东既定。况交州乎?”言下之意,士燮四兄弟,雄长一州,更假蓟王之威,断不可轻动。 “如皇上所言。”使者答曰:“交州七郡,五十六邑,计五十万(500769)户,二百万(2074444)口。日南远隔万里,鞭长莫及。然仍有郁林、苍梧二郡,可通益、扬。” “莫非吾侄亦欲分二郡乎?”合肥侯不置可否。 “我主,正有此意。”使者这便将来意和盘托出:“郁林接益,苍梧近扬。二家攻取,正当适宜。” “可。”合肥侯欣然应允。 “皇上圣明。”使者大喜拜退。 稍后,尚书令袁遗进言:“苍梧,需经海路(伶仃洋),方能与我相连。此乃飞地也。且蓟王平定林邑。立象林苑,建象林港。港中驻有横海前锋舰队。闻士燮,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耽玩春秋,为之注解。颇有贤名,并无恶行。攻之不义乃其一。 朱符死后,时大将军何进,遣亲客张津为交州刺史。不料张津,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尝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邪俗道书,云以助化,卒为南夷所杀。足见蛮夷凶暴,不服王化乃其二。 年初,荆州牧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与恭俱至,二郡有主乃其三。”袁遗言道:“今江南初定,劳师远征,恐激民变乃其四也。” “虽有诸多不利,然坐视刘表侵夺交州,后患无穷。”合肥侯言道。 袁绍持芴进言:“陛下何不赐燮玺书,令其董督(交州)七郡。如董侯之命蓟王,兼督四州也。” “哦?”合肥侯略作思量,这便心领神会:“大将军此计甚妙。若士燮奉诏,则为朕所驱。然若拒不奉命,又当如何?” 袁绍笑答:“益州刘焉、荆州刘表,同觎州土。如二虎伏于侧。若再与我交恶,三面受敌也。虽与蓟王沾亲,然相隔万里。譬如‘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若陛下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说之,料想,士燮必来投也。” “大将军所言极是。”袁术亦醒悟:“此举,可比刘焉迎史侯入汉中也。”言下之意,唯有庇护在皇权之下,士燮方能保全。 “何人可为使?”合肥侯当机立断。 “臣,保举一人。”袁绍早有定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8 四海英雄 ? ??c??渵??a??nn??鲻g游??飬 ?? ?? δ? ? c?? ? л? ?? ??a? ?鲻? ??д? д ?h??]??棬?? ν] ?? ν??鲻 ??Ц?д ??δ??cд??m·??ξ·?c? ??y ?°?? ??顣 ?? ? δ? ??β?? ?δ?? ??β? ??γ?? Ц??y?? ??壬??g?? ? ?? ?i? g ? ?? : ??i 飬档 ??Цд? 壬??Ψ?Σ?? ? ??c ??u ?f??·䶮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9 当不至于 自古以来,九州之长,称“牧”。“牧”,乃治政安民之意。 与“牧羊”之牧,意同。 蓟国大汉一藩,蓟王雄踞河北。乃密林猛虎,深渊之龙。余下群雄,皆为群狼鹰犬。代其牧守四方。 便是士燮所悟: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 蓟王无惧养虎成患乎? 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群雄扪心自问: 蓟王当面,是北面而事,还是并驱中原? 蓟王总王权之极。宽法严律,不吝封赏。高薪养廉,三食君俸。国中万石国老,二十等列候,比比皆是。只需兼备德才,必得其用。 刘巴能料事于先,窥破时局。必是才智高绝之辈。又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智多近妖之辈,非明主不可驭之。 二意相合。 故刘备慨叹:刘巴,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难独任也。 于蓟王而言。先立,再修。以郑学为吏治之本,以道义为度量之衡,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绳之以公道。并,两记撒手锏。立江表十港,寄田海外荒洲。家国天下,当不至于,群轻折轴,积羽沉舟。 蓟王宫,西宫增城殿。 融漓为西宫中书谒者,掌宫中拜授章报等事。中书谒者乃少府女官,直属中书令赵娥。常由中书仆射荀采统御。 言传身教,知行倍增。虽远未及笄。然宫中内外,皆窃以为。当是“五后”之选。至于印证南方,还是东方。且看气运若何。 另有倭妃那美,生台与公主。是否可证“东方青帝灵威仰”,亦需看气运若何。蓟国天光三殿女仙,并云台观、司寒馆。另有陇右四海馆,诸夏仙门齐聚,假以时日,当可窥破天机。 循例。融漓十五及笄,可接荀采为中书仆射。荀采则继为中书令。中书令赵娥,以贵人礼聘,入北宫,并诸贵人共掌瑞麟阁。另有钟存慧妃,亦才智过人。辅佐公孙王后并秦后,掌理王宫诸事。 “回禀王太后,甘夫人遣人来报,媵女已至云台观。”融漓入内通禀。 “命有司善待,不可轻慢。”王太后言道。 “喏。”融漓领命自去。 “王上累月无嗣,待诸子五岁,齐入王学。长姐当可得闲。”右席义王太后言道。 “甘后入宫,或有转机。”坐席义王太后言道。蓟王自断人伦,乃王太后心事所牵。一里之回,无不知晓。 “权且观之。”王太后言道。 正所谓“莫嫌谈笑与经过,却恐闲多病亦多;若遣心中无一事,不知争奈日长何。” 母亲大家闺秀,母子相依为命。今家大业大,自当螽斯衍庆,多子多福。如此,待百年之后,与夫君黄泉相会,亦足可慰藉。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难免生殖崇拜。 多子,乃是一项杰出成就。即便惜字如金,史家亦会单独记录。如何后“长七尺一寸”,亦助其脱颖而出。 王太后,并二位义王太后,自义结金兰,便常伴左右。二位义王太后,各有府邸。虽不居于宫中,却常来常往。东宫飞翔殿,诸王子公主寝室,多由三位王太后照料。王子、公主,饮食起居,问暖嘘寒。所谓优生优育。蓟王宫妃御姬,万里挑一。不说三百天选之女。便是东胡诸妃,西域众妃,皆欣长健美,凤骨英姿。生子顺易,从未难产。 上佳根骨,更加四时进补,汤药调理。蓟制汉宫仪,剔除遗风陋习。又随夫君修习容成交接合气之术。不说容颜永驻,自当益寿延年。 蓟王言,凡矿邑港城,皆为公主汤沐邑。举城之利大无穷也。须知,“汤沐可承”。由公主与其夫所生嫡子,继之。可想而知,蓟王姻亲,必将国中青年才俊,一网打尽。 且蓟王早有言在先。凡姻亲适龄子,皆伴读王子馆。蓟王一脉,何愁不兴。 先前还有杞人忧天。恐千里封国不足分。待蓟王命将作寺绘制,标注海外荒洲,并江表十港。又公之于众。举国震惊。诸夏之大,正如。 尤其幕府蛇兵,已陷大半东瀛列岛。蓟王新立东瀛都护府,于长崎大浦港。由辅东将军周泰镇守。 前邪马台女王,今筑紫国女主,蓟王妃那美上表。改筑倭国大使馆,为东瀛列国邸。 蓟王欣然允之。又在博多、长崎,兴建幕府閤署,统御东瀛政事。东瀛列国,另置属国都尉领护。 一切政令,皆出幕府。 东瀛列岛,自先秦时,便有方士远渡而来,传火蛮荒。论开化程度,海外荒洲,皆稍逊一筹。故蓟王窃以为,东瀛列国,不可复制。凡海外荒洲,筑路通渠,圩田营城,待向化岛夷大成,当为诸王子封国。如此,薪尽火传,不出三代,当可焚尽蛮荒。 蓟国四百城港,千五百万民。移民海外,并不足够。过万万之数,勉强可为。故需休养生息并向化岛夷,双轨并行。 蓟民为贵。一个汉民,与一群岛夷。文明相差,天壤之别。 在汉人看来,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四时化育,因地制宜。所有习以为常。对岛夷而言,皆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家汉人居于一众岛夷之中。言传身教,争相效仿,足可令其开化。谓“文明之火”,莫过于此。 一家带一伍,二家带一什。顺延闾里,街衢纵横。并土分封,列国自成。 云台观邸。 张姜子、李真多,长途跋涉,辗转舟车。终抵蓟国。 自鸿沟入河,顺下漳水,舟行千里蓟国渠时,恰逢深夜。除去夜行船舶,接灯如龙。两岸状貌,皆不可辨。 列队入南港,天光微亮。登云台之上,破晓晨光。 俯瞰大衍之都,一时万千气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0 十万楼台 ?δ ??飬? ??棬?档 ??i?飺?y? ?? ?Ц?? ?? ? p?? ?? ??á?Ц?? ?齹? ?д ? ?? 赺?λ?? ÷?δ ? ??z??δ?Ц? ?3 ?c ?裬? ??ág? ná? 棬?·η?ν??顱??h??h?? ? ? л n?? ?o? ??nn? ??n?o??n?? ? ??u?λ?x顱g? 磻??磬磻磬硱?? ??磬?磻?? ?? 衰 顣 a?覣?覲?? ?? ?ж ?i ? ?g? ?任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1 俱合法相 ?? ?? ??䶮??彼÷ ?Ь伻r??ν?? ??顰 ?6?糯?ν硣?k ?? ?вβ?г? ??磬?硱?? ?y??c缻δ?6 ??ж?? ?? ?λ?n? i??n?ui? n? 䶮 ? ? 磺?Σ ?? 磬涽??u?? ?k ??ΨЦ?? ? ?μ? 档??Ц??Ю顣??д?? ??Ц??ν?磬?? ??顣??硣? nжc??β??д ??u??лk?y?? ?? k??k档 ?gyg? ??飬 ?? ?? л?? ?? Σ?? k ??Ц?? ? ??档 ?? ??罭?? kΣ? ??β??x ? ? д?? ??ν? ??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2 可以为报 “多谢,郑公。”麋竺离席下拜。 “别驾,毋需多礼。”郑泰急忙离席搀扶。 稍后,郑泰自入宫门,向蓟王面陈详情。 “麋氏,芳龄几何?”蓟王心生慨叹。终归身有羁绊。 闻蓟王此问,郑泰心中大定:“尚不及笄。” “总角之身,如何嫁人。”果不出蓟王所料。 史上,建安元年(196年)。吕布乘先主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糜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后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随先主周旋。云云。 如此算来,此时麋氏,恐不过十岁。当与融漓,年岁相当。 果不其然,郑泰又道:“别驾言,可比融漓,养于西宫。” 郑泰乃山东豪杰。倾家来投,与蓟王英雄相契。 先前,代主封赏西域。诸事已毕,皆大欢喜。遂大摆筵席。席间,戏志才附耳言道:西域大使馆中,美人如玉,日积月累,该当如何? 因太妃明令在先,不可胡风过盛,故不敢擅自做主。戏志才醉言:何不同行,先入五十五国邸。郑泰暗思,王宫不满千人,必为域外诸王耻笑,遂乘兴允之。 更加蓟王自断人伦,王太后心中忧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郑泰之心,可昭日月。 “若为宫人,自当无碍。”蓟王言道:“待问过(王)太后,再做定夺。” “喏。”郑泰领命拜退。如此,足可交待。 车驾出宫,再入鸾栖馆,答复麋竺。 麋竺焉能不大喜过望。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结亲蓟王之利大,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说王允为蓟王外舅,位列上公,总领朝政。冯芳同为蓟王外舅,居函园八校之首。从容自保。南州士燮、汉中张鲁,因结亲蓟王,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比比皆是。 只需入蓟王家门。如有免死护身。 想当年,蓟王为临乡侯,初入京师。于殖货里,开立金水小市,造鎏金牌全免。后有人传言,鎏金牌,亦可免死。故称“免死金牌”。又闻,应有尽有袁本初、不可错过曹孟德、别无二处袁公路,皆有此牌。 稍后,蓟王入西宫问安,上禀王太后。 王太后欣然应允:“我儿宫中多胡女,仙门夫人又不孕。择汉女入宫,正当时宜。” “喏。”蓟王自不疑有他。 “东海麋氏,我亦有耳闻。”王太后笑道:“郁洲山,乃为妹做嫁资也。” “终归,此情可报。”蓟王笑答。言下之意,当初收下麋竺重礼时,蓟王已料定。此人情,当可报偿。 “我儿为人主矣。”王太后语透欣慰。 蓟王无小事。 麋竺尚未返回,徐州先已传遍。 徐州牧陶谦,不怒反喜。只因捆绑徐州,皆可获利。只恨“家中无绝色,不足配蓟王”。先前。徐州豪族,耻于麋竺操持贱业却身居高位,不愿与之为伍。如今,争相结交,唯恐不及。府前里道,累日车水马龙。盛况空前。 麋竺雍容敦雅,来者不拒。送出重礼,众皆安心。 这日,闻骑都尉曹豹到访。麋竺遂开中门相迎。 曹豹乃出徐州豪族。与宗亲曹宏,皆为陶谦心腹。亲自登门,必有要事。商场如官场。麋竺世为豪商,焉能不知。 宾主落座,礼遇有加。 如饴香茗,苦后回甘。曹豹落杯言道:“闻别驾小妹,将入蓟王宫。不知然否。” “然也。”此事满城皆知,麋竺无需隐瞒。 “蓟国在北,千里之遥。令妹独身一人,恐非长久之计。”曹豹欲言又止。 谓“四海至广,举目无亲”。古时嫁女必有媵从,亦有相互扶持之意。 “都尉所言极是。”略作思量,麋竺已闻弦歌而知雅意,转而求问:“奈何家中只此一妹,无可媵从。当作何解?” 曹豹表情振奋,强压心头狂喜,这便道明来意:“别驾当知,吾有一女,年岁相近,何不与令妹,结伴北上。” “哦?”麋竺佯作惊讶,遂问道:“敢问都尉,此出何人之意?” “不瞒别驾,乃出明公之意。”曹豹实言相告。 莫非乃为制衡。麋竺又问:“何人谏之?” “乃典农校尉。”曹豹又答。 “竟是陈元龙。”背后隐情,麋竺如何能不知晓。必是陈元龙,平天下之计也。 “正是。”曹豹心中忐忑。唯恐被麋竺所拒。故将前后诸情,刻盘拖出。言及陶谦,亦有持重之意。 果不其然。麋竺言道:“上命不可违。陶使君既有此意,竺,当奉命而为。然,蓟王何意,不敢妄言。” “蒙别驾厚恩,死无以为报。他日愿效犬马之劳。”曹豹大喜下拜。临门双喜,好事成双。料想。蓟王当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 俗谓“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又道“息亡身入楚王家,回首春风一面花;感旧不言长掩泪,只应翻恨有容华”。 此去蓟国,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稍后,麋竺与陈登相见。 陈登这便实言相告:“别驾,先献地,后进妹。结好蓟王之心,昭然若揭。陶使君,焉能无忌?” “故校尉进言,以曹豹之女同行,明为结伴,暗充细作。如春秋时,西施、郑旦二女,同入吴。互为内应。”麋竺这便醒悟。 “正是。”陈登笑道:“如此,陶使君方能安心。” “然,果真如此乎?”麋竺出仕,乃陈登父子密语相劝。陈登心中所想,麋竺焉能不知。岂能只为陶恭祖献计。 “非也。”陈登附耳言道:“曹豹麾下丹阳兵,皆徐州精锐。其人又出州中豪族。今日结亲蓟王,他日恭迎王师南下,必首当其冲。不甘人后。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也。” “原来如此。”麋竺心领神会。转而又问:“曹豹其女如何?” “有国色。”陈登笑道。 “如此,徐州无忧矣。”麋竺抚掌而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3 以绥四方 ?? pm?衣ж??綼??c? ?? ??л? ?Ψ?o?k??δ沢岼?°?Ч?·?·??p? ?? ?Ψ涽??䶮?p?oЧyξyξξ??ξ??ξn? ?t yξ??c? ?δ罫綫??籱?? ?:n?磬?磬λλ ??o??η?? ?u??o??co?o? ?o?档?·j?г?дp? ?? 季?孡??p? ?6?g??η?? ??o?a??·?季?a ?·? ? ? ?e?Σ ?? 壬?ξ?ξ?¤γ?? ??n?? ·? ??塣?? ??缻硢?? ·? ??e??θ??γ?? ??n?绪顣n?c? ?Σ ? λ ? ??·??Σ ??ξ??p?·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4 早朝晏罢 蓟王天生。正因高瞻远瞩,光融天下。 蛮荒之地,一文不值。除蓟王外,皆弃如敝屣,实无人在意。不料竟丰腴如斯。地沃如膏,一季三熟。丛生瓜果,遍地珍馐。四季不冻,八节长青。天赐宝地,竟无生文明。 暴殄天物,令人瞠目。 蓟王窃以为。一般而言。文明由弱及强,大致历经:部落、城邦、列国、帝国。数个阶段。海外荒洲,若非居东西交汇,有繁忙港口。大多处于部落期。 茹毛饮血虽不至于。然却只能制造最初级的工具。以冶炼,锻造为代表的铁器时代,远未曾到来。 扶南国,“其先有女人为王,名柳叶。又有激国人混填,梦神赐弓一张,教乘舶入海。混填晨起于神庙树下得弓,即乘舶向扶南。柳叶见舶,率众欲御之。混填举弓遥射,贯船一面通中人。柳叶怖,遂降。” “举弓遥射,贯船一面通中人”。射穿一面船身,又中船中人。“柳叶怖,遂降”。 一箭之威,举国投降。 知微见著。蓟王故弄玄虚,彩扎吐火麒麟,林邑蛮焉能不闻风丧胆。 再试想。若以法烛涂抹刀刃,双刃交错,燃起烈火。一众蛮夷,又当若何。 顶礼膜拜,敬若天神。 如此说来。当蓟王乘楼船渡海,授六尺倭人一粒米。天国真味,莫过如斯。倭人痛哭流涕,从此驯服。文明的级差,可谓人神之别。 守护初火的帝国。实至名归。 再深思。柳叶,既为扶南女王,于扶南国而言,自当见多识广,无出其右者。换言之,国中勇士,必无人有此射术。“贯船一面通中人”。因而将激国人混填,视为天神下凡。混填神力,或可比李广射虎入石。言天生神力,不及远矣。 此便是落后文明普遍存在的认知黑障。 窥一斑而知全豹。文明间的高低,其实也很好比较。 蓟王一粒米,驯服岛夷。一场麒麟火雨,征服林邑。与扶南女王旧事,如出一辙。 “扶南女王如何?”心念至此,蓟王又问。 中书令赵娥,回身奏对:“已入金瓯馆。” “倍加守护,切莫有失。” “喏。” 先朝后国。 幕府事毕。蓟王又问国政。 右相耿雍,逐条上陈。 蓟王之所以广受赞许。正因位高身正,从未僭越。幕府、封国,为政皆出幕丞、国相。凡有不决,蓟王亦多开朝议,聆听百官论证。再行决断。 王治吏,吏治民。比起权臣擅权,州牧专政。蓟国吏治,为天下表率。 “主公,燕食至矣。”城中自鸣钟响,中书令回身奏报。:“王燕食,则奉膳赞祭。”注曰:“燕食,谓日中与夕食。” “暂罢朝议。”蓟王言道。 “早朝毕——”中书令唱报。 “王上为君兴——”蓟王起身,仪仗入后殿。 “恭送主公——”百官下拜。 蓟王起身后,便是百官自由活动时间。尤其大朝会,难得齐聚。趁同僚入偏殿更衣,便有好友离席来见。相约散朝小酌,亦不在少数。门下署鸾栖馆,近在咫尺。殿前登车,转瞬即至。 片刻后,蓟王复归,遂开朝宴。除去无极宫宴,和亲国宴,朝宴乃最常制备。君臣同食,其意深远。且遵宫仪,席面如一,无分高下。蓟王所饮所食,与百官并无二致。 由陪坐侧席之少府并门下先食。确认无误,百官开席。 内臣并私臣,皆是近臣。钟鸣鼎食,礼当如此。 餐毕,另置品茶小憩。待宫人持香炉,散尽酒气。蓟王正坐,百官归位。 宫人擂动醒锣。 “晏朝始——”中书令赵娥,唱报如前。 “朝都、昌黎二郡,七县如何?”此乃国中头等大事。 “回禀主公,七县民众皆已徙毕,二郡乌桓,亦皆迁入。”右相耿雍,不慌不忙。 “二部乌桓,各有部众几何。”蓟王又问。 “扶黎侯丘力居部,有民三十万众,无虑侯苏仆延部,有民十万众。”右相再奏。 “医无虑山,东西二坂,可曾划分牧地。” “牧地已划毕。” “属国都尉,可有合适之选。” “臣等,窃以为,可由奋威校尉韩当、扬武校尉高览,兼领之。”右相已有定计:“然又虑,归义侯国,乃幕府所辖。由国中校尉镇之,似有不妥。” “无妨。”蓟王遂看武臣位列:“二校何在。” “臣等在此。”高览、韩当,各自出列。 “可愿领护之。”蓟王笑问。 “喏!”二将齐声应诺。 “无虑新营,改扬武营。扶黎旧营,改奋威营。”蓟王口出王命。 “喏。”右相领命。 “医无虑山,乃上佳牧地。命二部立王庭于城中,行农牧定居。” “喏。” “大小辽泽,可曾丈毕。”蓟王再问。 “皆已丈毕。”右国令黄承彦持芴奏对。 “可筑城几何。” “小泽,可筑四城,大泽可筑六城。” “当可再分一郡。”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右相实无异议。 百官皆看千石位列,葛城令司马朗。 “禀主公。臣,窃以为,当可再分二郡。”不料竟是南閤祭酒许攸。幕府与封国,泾渭分明。今日为何冒然发声。 “子远,有何高见。”蓟王笑问。 “臣闻,小泽径二百里。大泽径三百里。皆以大辽水为东界。譬如文安泽,并雍奴薮,足可辟十城,七县。又岂止一郡之地。” 时下辽泽泛滥。与先前辽东属国国界,大不相同。循旧例,凡辽泽之内,皆为蓟土。正如督亢、雍奴、掘鲤、文安,一般无二。州郡皆无异议。 “如何划分。”蓟王兴致正浓。 “当循大辽水,并医无虑山,细分诸县。”许攸胸有成竹。 “且取图来。”蓟王言道。 稍后,便有二郡大图,悬于殿中。 此图乃将作寺新晋测绘。远非陈年旧图可比。 话说,建安十一年曹操开平虏、泉州二渠,以输军需。次年夏,统军出无终,东攻乌桓。时大雨滂沱,道路泥泞,乌桓扼守要道,行军受阻。 时下,辽东多雨。傍海道,亦非毁于朝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5 辽东之煮 许子远进言,乃为安国之东境。 “此水何名?”蓟王言指大辽水上游来水。 “名‘饶乐水’。”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奏对:“鲜卑以季春月,大会于饶乐水上。既此。”稍后又称潢水。此水与长城所包夹之广袤草原、泽淀,本是鲜卑牧地。今为高车所据。 目光顺下饶乐水。西有医无虑山为屏,北有秦汉长城为阻,东有大辽水为堑,南有无虑、险渎二县为界。其中径三百里,皆是大辽泽。 泽中枝津纵横,散乱无序。“地多松柳,泽饶蒲苇”。 蓟王遂有定计:“寻枝津故渎交口,先立港,再筑城。而后顺下,直至与无虑、险渎二县接壤。” “喏。”左国令黄承彦这便领命。与雍奴薮不同,大辽泽,皆位于大辽水西岸。不可沿水岸,二面筑城。唯有寻泽中枝津故渎,先筑堤锁水,再造港津,扩建城邑。寻枝津交口顺下,直至将大泽纵横分割。 欲圩田,先治水。自蓟王治水督亢始,东西掘鲤淀,雍奴薮,文安泽,国中能工巧匠辈出。都水署更是人才汇聚。 治水的关键,乃锁住河道。修造河堤,先将泽中枝津故渎,水道固定。如此,河水顺流入海,不再淤积成患。而后穿渠圩田,修上、中、下,三级渠闸,将大泽分割成纵横阡陌。分与农人,驯田数载,皆成美田。 治水当以都水署为主。 “敢问主公,新城何名?”左国令黄承彦持芴求问。 “效雍奴并文安。取泽中枝津,辅以阴、阳、临、近,相配。” “喏。” 大辽泽之下,隔无虑、险渎二县,还有小辽泽近海。 “又东南,流至房县,注于辽”。小辽泽,便是此水,中途枝津散乱所淤。 前辽东属国六县,便环抱此泽。小辽泽与辽东湾,滩涂相接。与雍奴薮入海处类似。水体稍咸卤。自西北向东南,斜穿小辽泽之渝水,便是天然边界。北岸皆可辟为良田。南岸可广造牢城晒盐。 早在战国时,辽东便以海盐闻名。:“楚有汝、汉之黄金,而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 谓“辽东之煮”,即指辽东沿海煮盐。亦载:“平郭,有铁官、盐官”。以掌辽东盐铁。辽东有“鱼盐枣栗之饶”,又说“地饶鱼米盐马”。 两汉之交,突遭大海侵。环渤海,牢城尽毁。 二百年后,蓟王重开旧土。 “如此,当顺下渝水,对岸筑城。南北各置二县。北县圩田,南县晒盐。一县可置数城,当不过十城。”蓟王言道。 “喏。” “敢问主公。如此,可再辟三郡乎?”右相奏问。 “可也。”蓟王欣然应允。循例,三县为郡。大辽泽可辟二郡,小辽泽独为一郡。与朝都、昌黎二郡区分。 计“九守”:薮东守、安北守、辽海守、朝都守、昌黎守、大通守,再加大小辽泽,三郡守。 新三守之选,如无意外。当出自各城长令。以政绩为先。 待都水署,筑堤治水毕。泽中地利凸显,再任命不迟。 环渤海,百五十座盐府牢城,安置盐户三百万口。再并辽东湾,盐府治下可破二百城。盐户可达四百万。 正因辽东湾长。临渝关至徒河县,沿碣石道北上,需行五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故临渝令袁霸上疏,求在关外,重筑碣石宫,并筑碣石港。便于往来辽东湾。 “碣石道,五百里无城邑。”蓟王又问:“此水又何名。” “此水或名‘蒐济’。”左国令黄承彦奏对:“蒐,集也。其上枝津会集,故名之。”蒐济水,后世称六股河。“以河之上游有五枝流,合本河为六,遂名为六股河”。 “此水可有旧县。”蓟王又问。 “前汉时,此水上游,有文成县。”左国令答曰。中书令赵娥,遂取铜钉,按于图上。以示方位。譬如门钉,称图钉。 “可于蒐济水入海处,重建文成县。”蓟王言道:“以扼碣石道。” “喏。”蓟王高瞻远瞩。 临近蒐济水入海口,又见一岛。蓟王再问:“此岛何名。” “古称‘大海山’。闻燕太子丹,刺秦事败,辟祸至此。因岛上遍生桃花,遂易其名为‘桃花岛’。上有桃花浦,并辽东渔人数十家。”左国令再答。 “可立水砦,常驻水军。”蓟王绝非心血来潮。 “喏。” 右相持芴奏报:“文成至徒河,尚有三百里。可沿碣石道,再分二县。” 蓟王焉能不醒悟:“三县为郡乎?”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如此,当有十守。 蓟国拥辽东大湾过半,近海狭长平原,足可新辟一郡,守卫辽西走廊。串联安北并昌黎二郡。于是蓟王从二郡名中,各取一字,合称:“安昌郡”。 效仿河西走廊。蓟王将安昌所辖郡境,称为“辽西走廊”。至此,蓟王以一己之力,扼辽西,卢龙、平冈、无终,三要道。 细分之后,群臣振奋。东境之利大,与西境相较,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分四郡,十余县。吏治之缺,自上而下,可想而知。 散朝片刻,太学已知。 首当其冲。四郡太守,并十三县长,当授何人。三百出仕,二千及冠。固所愿也。 门下署,鸾栖馆。 “此事不急。”许攸落杯言道:“闻主公将南下云梦,赴巫山神女之会。待重返,东境诸情,当可明察。时国中稻作将至,待稻作毕,已至岁末。料想,郡县长令,当为来年所虑。” “子远,言之有理。”荀攸笑赞,转而又问:“然,府、国并行,譬如泾渭分明。我等皆为幕臣,何故多言国事?” 众谋主必有此问。许攸笑答:“先前朝会,右相进言,欲以国中二校,都护鲜卑属国。主公言可。其中真意,诸君焉不知乎?” 众谋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6 枕山跨海 “子远机变。”贾诩笑赞。 先前。幕府虽持重。然远不及封国。今都护四方,御天下雄兵。更加兼督四州。其利之大,已不下封国。如许子远所言。先前,幕府封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泾渭分明。 为长久计。防吏治僵固,蓟王有意填平鸿沟,令官吏互迁,良性循环。右相乃蓟王心腹重臣,又位列(刘备)四友。于公于私,论知蓟王之深,耿雍自当首屈一指。 于是先声夺人,直言进谏。以国中二校,兼领乌桓二部。 蓟王果然应允。 有鉴于此。为表公心。于是许子远,振聋发聩。以幕僚言国政。 其机智权变,诚如贾诩所赞。 “东境素有‘鱼盐枣栗之饶’。”李儒笑叹:“待圩田大成,当‘地饶鱼米盐马’。” “新立安昌郡,扼辽西走廊。此地乃阴山、燕山余脉。山谷辐辏,密集孔道。背山向海,形势险要。于(旁)人而言,不毛之地。与我而言,千里沃野。”田丰有感而发:“千里之国,枕山跨海,‘龙盘虎踞,鸾集凤翔’。三兴可乎?” “三兴可也。”好友齐声。当浮一大白。 于蓟王而言,关东豪强,江东宗贼,皆是难啃之骨。二地譬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以虎狼猛药,扫除顽疾。势必血流成河。不明事理,百姓盲从。豪右施以小利,遂受其蛊惑。裹挟从军,以卵击石。 杀戮一起,死伤无数。如楚汉相争,结为世仇。四百年,积威犹存。不能速战速决,唯有从长计议。 关东为董侯所占,江东为合肥侯所据。假以时日,只需下《罪己诏》,退位让贤,天下不战可定。 “先前一国。今并四州。河北尚未归心,四裔不足安定。断不可轻启战端,授人以柄。一国广济天下,未能耕一余三,更加海外寄田,仍未止损。此时挥师南下,天时、地利、人和,皆与我不利。”戏志才一语中的。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开海外寄田,又鲸吞河北之地。内外扩张,几无余力。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遂要崤阸(è),以败秦师,匹马觭轮无反者,操之急也(注1)’。我主,年及而立。我辈,远未及老。何不‘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戏志才举杯离席:“再满饮此杯。” 斗酒诗千篇,不醉不风流。 意气风发少年,又岂少曹孟德。 《抑兼并令》下,破坞堡无数。曹孟德得钱亿万。不仅一举还清盖海舰队欠款。又广下贩船券,购买蓟式楼船、斗舰。新得五千匹战马,曹孟德欲效蓟国人马具装,锻造一支强军。取名“虎豹骑”。 二千五百套,人马具装铠(一骑双马)。皆是蓟国楼桑兵甲。 耗费几何,可想而知。 若非至交好友,生死之交。国之利器。蓟王焉肯外流。 只因乃曹孟德所求。蓟王有求必应。 遥想当年,黄巾之乱。曹孟德领黎阳营,扼守大河津渡。遇邺城百姓仓皇南下。妇孺险成黎阳营士,刀下亡魂。危急关头,曹孟德单骑拦阻,又调派船只,悉数运往蓟国。这才全其性命。 蓟王时感叹,定不辜负。 言犹在耳,焉能自食其言。 “刺马刀一,直七千”,“五十湅剑,直千五百”。刺马刀,便是斩马刀。蓟国皆百湅清钢。“吞光秘鳞铠”,人马具装,兵器齐备,作价二十万钱。 二千五百套,共计五亿钞。 好一笔巨款。 便是曹孟德,亦无力支付。 夏侯惇,夏侯渊等人,醉心选拔虎豹骑。上下皆亢奋。便是吕布闻言,已颇多艳羡。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巧妇终难为无米之炊。 如之奈何。 曹操遂开府议,问计群僚。 程立私语道:“明公可知南阳盗贼乎?” “可是发丘贼乎。”曹操焉能不知。 “然也。”程立再进密语:“谓事急从权,何不效之?” “嘶……”曹操心中一惊。然转念一想,似无不可。这便低声问道:“近郊何处有前朝大墓。” 程立答曰:“梁孝王陵可乎?” 梁孝王,刘武,文帝嫡次子,景帝同母弟,母为窦太后。七国乱时,刘武率兵抵御吴楚联军死守梁都睢阳,拱卫国都长安,功劳极大。后仗窦太后宠爱,并梁国地广兵强,欲继汉景帝之位,病死未果。谥号“孝王”,葬于(芒)砀山。身前,享尽荣华,“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於京师”。时人事死如事生,料想死后亦不逞多让。 “甄都天子脚下,宗亲贵胄何其多。若知(我)行此事,恐为人所诟。”曹操亦知谨慎。 “此事易耳。”程立言道:“何不命人入南阳,假发丘贼而行之。必神鬼无觉。” 曹操闻之不语。少顷言道:“兹事体大,且从长计议。” “喏。” 史载“昱性刚戾,与人多迕”。又载:“初,曹操乏食,(程)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 “略其本县,颇杂人脯”。足见程立行事,一贯如此。颇多与曹孟德相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乱世枭雄也。 虎豹骑乃定国之利器。若不能人马具装,何言所向披靡。 更加关东初定。天下三分。合肥侯北伐之心不死。史侯东征之意难平。传闻,叔侄暗中结盟,欲分交州二郡。若如此,益州当与江东相连。互为犄角,守望相助。如此关东危矣。 曹操素有远见。话说黄巾播乱八州,关东百废待兴。筑路屯田,本就人手不足。无从大肆募兵。唯有精益纠结。 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来去如风,日行三百之虎豹骑,断不可缺。 “两害相较,则取其轻”。家国存亡,社稷为重。 三日后。得曹操暗中授意,程立遂遣心腹,乔装改容,顺下南阳。寻觅盗贼发丘。 曹操“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以为笼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7 长乐未央 蓟国,长安县,行宫。 长安县,乃仿前汉长安城督造。内置长乐、未央、明光、桂宫等宫。规模虽不可与前汉帝都,相提并论。然经累次增修扩建,早已今非昔比。如蓟国雄城,横竖七里,内外三郭,横跨北易水。七七四十九衢。大衍缺一。 效仿长安。“市有九,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凡四里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夹横桥大道,市楼皆重屋”。另有西域五十五国邸,长安门学等,奇观建筑。有民三万户,二十余万众。乃蓟西商都,与楼桑并著于世。 西域来客汇聚于此,丝路游商称之为“蓟长安”,俗名“(北)斗城”。 并县为国时,蓟王有言在先。编户过万,口过十万,可升为令;户破二万,口破二十万,可食双俸。 稍后又约定,户破三万,口破三十万,三食君俸,秩升一等。 蓟国《圩田制》,分户不析产。户均已降至不足八(7.5)口。不似先前,户户十余口。然除编户,还多客庸。客籍亦录入人口。如此算来。蓟长安总人口,已破三十万。年前,岁末大赏,长安甄逸令,如愿擢升为比二千石俸,加“光禄大夫”,银印青绶。 光禄大夫,“职掌言议,毗亮论道,献可替不(否),赞扬德化”。 前汉时,在“大夫”中,地位最为尊显,晚期多为贵戚重臣加官。无员限。今汉渐成闲散之职,虽仍掌顾问应对,但多用以拜假赗赠之使,及监护诸国嗣丧事等。 换言之,蓟国光禄大夫,亦是加官,并无实权。甄逸,仍主长安治政。然蓟王专开朝议时,可入比二千石列。循例,加光禄大夫衔,乃九卿之后补。于蓟国而言,为郡守备选。今东境又开数郡,郡守人选,皆出千石城令,受封光禄大夫者,优先。 或有人言,光禄大夫乃九卿之光禄勋属官。蓟国未置九卿,如何加光禄大夫。正如今汉省都护,置将兵长史,统领西域。且省主官,亦符“家国同构,列候次减”之旧例。 加官,非只有郡县长史。不足二百石之佐使少吏,克己奉公,劳苦有功,可加“谏议大夫”,秩六百石。“掌规谏讽谕。凡朝政阙失,大臣至百官任非其人,三省至百司事有违失,皆得谏正”。另有“太中大夫”,秩比千石。“中散大夫”,秩六百石,多养老疾,无职事,唯诏令所使。 谏议大夫、太中大夫、光禄大夫,分隶二国相,非少府属官。中散大夫,终官养老,则隶门下署。 至此,蓟国“加官制”,趋向完满。 另外。光禄大夫,可“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此四科人以擢用之”。凡“光禄四行”,蓟王又令二国相,“每岁依科考校,定其第高下,用知其人贤否也”。 科举制未能建立前,察举制必不可少。由各城长令,举荐人才,亦是《汉律》所定。无可指摘。 横竖一里之宫城,便是长安行宫所在。 长乐宫,鸿台。 张姜子、李真多,正苦习汉宫仪。 长安宫人渐多,女官宫人齐备。蓟制宫仪,无需宋贵人亲授。话说,行宫日积月累,美人如云。却少有迁入蓟王宫者。稍后,易县甘泉宫、临渝碣石宫、北海冬宫、西域夏宫中女官,多由长安宫女充填,传授汉宫仪。循此例,待诸王子长成,裂土封王,宫人亦可足备。毕竟,蓟王子嗣众多。子女皆为县主,当有三百宫。 以备不虞。亦是蓟国上下,行事之风。 能如二女仙。先入蓟王宫,再迁长安行宫者,凤毛麟角。 一里之回,蓟王宫。满打满算,莫过千人。 “此城,比长安如何?”李真多问张姜子。 “制度不如,繁华尤胜。”张姜子乃武威祖厉人,常往来长安。所言非虚。 比西京宫殿,蓟长安宫规模削减,然繁华却盛。今汉以来,羌人屡寇三辅。再加凉州动荡,丝路三通三绝。长安不复前汉盛貌。蓟长安,扼蓟国西境。游商入五阮关(蒲阴陉),可经北易水,直入城中港市。而后顺下千里蓟国渠,通行大汉水路。财富汇聚之地,必有异客番商,航海梯山,不远万里而来。 终归无利不起早。 “先前,王上剿灭长城马贼。疏通居延外道。今又立漠北都护于北海之滨。北疆因而繁盛。”李真多亦有感而发。 “五帝之子,皆种出蓟王乎?”张姜子自北上蓟国,同道中人皆出此论。 “众皆以为,玄帝子,当是嫡长子(刘)封无疑。”李真多言道。 “远至鲜卑利亚。”张姜子忽生慨叹。 “蓟国多奇术。革膜暖帐、琉璃暖阁,石炭锅炉、龙窑陶管,便是隆冬时节,滴水成冰,亦温暖如春。另有机关橇车等,便利通行。北上冰原,再辟疆土,实属寻常。”李真多笑道。 “北有蓟,莫纵缰”。幽州边郡皆因而受益。以外线长城为界,前汉旧县,纷纷重置。 为平衡临近郡县,涿郡、上谷、广阳、渔阳、右北平等,皆已重分郡境。涿郡分上谷雊瞀。上谷重开女祁、夷舆、茹、造阳四县。广阳分上谷重开之夷舆、渔阳之安乐。渔阳重开滑盐、要阳、白檀三县。右北平重开平刚、石成、廷陵、白狼、夕阳、昌城、骊成、广成、聚阳、平明十县,新增百柳(赤峰),易(鬼)方(围场),计十二县,安置高车十二归义侯国。右北平郡治,亦北迁平刚。 高车十二归义侯国,听命于使高车中郎将(治白檀),隶属辅汉大幕府。白海之滨,另有高车王庭。新任高车归义王,乃蓟王元舅,副伏罗妃长兄。 故诸郡重置县,虽沿用前汉旧名,然地望已大有不同。 以此类推。辽西、辽东、玄菟等郡,皆扩至外长城沿线,前汉郡界悉数光复。更加重开半岛真番郡、临屯,并苍海郡。幽州虽并入蓟国诸县,然此消彼长,仍远胜先前。 稳坐“大汉(第)一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8 母行子效 外长城沿线。自西而东:造阳、易方、百柳、永银、侯水、且虑、高显。皆为蓟王上表增筑。 或为高车、或为乌桓、或为扶余驻地。扼守外长城沿线。 凡东胡归义之地,皆为幕府所辖。吏治武备,皆为漠北都护府所辖。官吏人事,皆出南閤任命。蓟王将漠北都护府治,立于北海之滨,可谓高瞻远瞩。 若立足北海。环顾四野,大漠南北,广袤何止万里。蓟王有意,将漠北六氏高车,立为北高车。与南高车分治。并立王庭于意辛山之没鹿回部,拱卫北海冬宫。 六氏高车并没鹿回部,城邑皆已筑毕。初改游牧行国为农牧番国。先前,漠北往来蓟国,多借道苍海郡,经北乌稽港,顺下半岛。今蓟国郡境延长,直抵大辽水岸。蓟王有意疏通大辽水,并上游饶乐水等,塞外诸流。如千里蓟国渠,连成纵横水网。 督造港津,城邑。引牧人常驻。 今春伊始,本欲提上日程。奈何先兼督四州,又并辽东属国。更加国中稻作,不可或缺。蓟王唯暂且搁置。从长计议。 北海离宫,内外三郭。称“北宫城”。城中六氏高车并没鹿回部,进献蓟王之部众,皆以北宫为姓。便利富足,引鲜卑利亚冰原野民,纷纷南迁。冰原之地,渐起生机。 正如都尉玄年年率开拓车队南下。蓟王亦有意,于北宫城,置开拓车队,挺进鲜卑利亚广袤冰原。 种种举措,皆在蓟王心中,分属“有生之年”。究竟能否实现,且走着看。 “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即便愚公移山,蓟王螽斯衍庆,众多子嗣。终可达成所愿。 蓟王窃以为,凭借大汉领先千年之文明,蓟国远超时代之人口基数。布种寰宇,何其容易。余下诸种,恐再无机会。 就是这么安逸。 蓟南尹,高阳,辅南将军大营。 先前,蓟王封赏有功。周仓、裴继,皆入辅汉大将军营。分于辅南将军,蓟王二弟关羽帐下。周仓为别部司马,裴继为别部假司马。麾下别帅,皆为军候、队率,不一而足。 四辅将军营,亦各领五部,至前后左中右五校尉分掌兵马。 时军门都尉华雄,分去三千兵马。归国后,已抽掉精锐补全。周仓,裴继麾下数千数千博望义贼,遂自成一部。号“博望卒”。 自随蓟王就国。幕府五将,戍守四境,操练兵马。不曾有一日之疏。逢大小朝会,节日假期。亦相约小酌。蓟王亦常设家宴,与诸将并四义弟,把酒言欢,闲话家常。 所谓英雄同契。母亲义结金兰。刘备桃园结义。母行子效,蔚然家风。蓟王起于微末,举止言行,无处不汉风。为国人津津乐道。一言蔽之,汉人便当如此。 昨日散朝。蓟王又开家宴。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并门下五吏作陪。殿中皆手足心腹,酒逢知己千杯少。众人皆醉,无有独醒。 车驾回府,一夜酣睡,今日始归。 与史上杀人逃狱,辗转他乡迥异。关羽位高身贵,年少成名。此时,虽不敢言“威震华夏”。却也天下知名,“关刀莫敌”。又喜读春秋,礼贤下士,蓟王义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辞别胡氏发妻,赤菟神驹,转瞬即至。 “拜见将军。”入中军大帐,周仓、裴继二人,已恭候多时。 “何事?”关羽问道。 “南阳有义贼传书。”周仓黑面虬髯,形容甚伟,两臂有千斤之力,素敬关羽。常有南阳义贼,北上来投。故时与义贼,书信往来。 “南阳何事。”关羽又问。 “禀将军,今有兖州豪商,假销赃之名,暗募发丘贼。欲赴芒砀山泽。” “哦?”关羽略作思量,这便言道:“芒砀山泽,多有王陵。莫非,此人欲掘王陵乎。” “卑下亦如此想。”周仓抱拳答道。 “兖州豪商。”关羽心中一动:“速备马。” “喏。”帐前营士,遂迁来赤菟。 “你二人,且随我来。” “喏。” 关羽又马不停蹄,重返王都,通禀蓟王。 灵辉殿。 蓟王细问情由,心中已有所思。尤其听闻,“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心中已然笃定。 遂专开朝议。国都待比二千石以上,肱股重臣,悉数就位。 蓟王居高下问:“诸位以为如何?” 见无人应答。南閤祭酒许攸,先声夺人:“回禀主公,此必出曹兖州之计也。” “何以见得。”蓟王不动声色。 “兖州豪商,又挟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官印。除曹孟德外,臣实无所料,还有何人。”许攸与袁绍、曹操,皆是故交。对其秉性,自当知之甚深。 右相耿雍言道:“曹孟德《抑兼并令》下,得牛马钱粮无数。先还债,后贩舟。何必妄行,非人臣之事。” 许攸答曰:“右相当知,兖州尚有甄都。洛阳宗亲齐聚,权贵多如牛毛。内外用度,皆由兖州所支。又闻曹孟德,欲组雄兵。号‘虎豹骑’。人马具装,不下亿万。必有缺铜之困。” “许祭酒,言之有理。”中丞贾诩,一闪精光。 蓟王心领神会:“发丘之财,取之不义。且行事不密,久必外泄。若为天下所知,曹孟德危矣。” “主公明见。”儒宗领群臣下拜。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蓟王又问。 “曹孟德乃主公好友。”右相耿雍持芴跽奏:“主公宜当自决。” “子远。”蓟王已有决断。 “臣在。”许攸浑身一震。 “速取五千具装,送往甄都。”蓟王掷地有声:“待孤劝孟德,断不可为。” “臣…领命。”许攸心中暗叹。得主如此,无忧此生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9 秉烛夜话 ?/ ?á?? ?r?? ?? ?Σ??λ ?Σδá??i?Σ ? ?? ?θ硣δ yξ?? δ??θ??塣??硣?? ??Ц?? 档??t??t??д?п?o ?θ°?ηg? ?? ±??Ю? ?um?m?塣? ?? г ??o?硣 ? ? 綼Σ ?? ?á n档??o??綼? x亶δc綼??ж? 纣? 硣 ??綼?Ψ?? c?? ??eв i?θ? zr??y?c? ?yξ?·?yξ沿yξ[yξ ?yξ?? ??yξ棬k?? ??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0 海岛传声 珍珠岛链,东瀛列港,江表十港。几将沿线海域,归为内海。 中继港,乃海路置驿。船舶择机停靠。补充粮秣,修缮船只,躲避风浪。除此之外,中继港津,亦可逆入内河航道,辐辏内陆。与诸多枝津河港,连成纵横网络。 蓟国四百城港,皆循此例。便是三南之地,亦现雏形。比起翻山越岭,披荆斩棘。穿毒瘴,避虫蛇,死伤无数,修筑五尺通道。分水劈波,顺下枝津,修筑良港,辐辏内陆,无惊无险,乃上佳之选。 海外荒洲,一季三登。连耕三载,地利尽显。待向化岛夷,皆通稻作。大汉再无缺粮之困。若论稻作,扶南国必不可缺。扶南女王,早与蓟王约定。待凿穿顿逊海渠,便助其复国。是否行和亲,尚无定论。扶南毕竟一国。论开化程度,远非海外荒洲可比。更加海商往来,潜移默化。信仰原始宗教,民众亦不排外。当可为蓟王一用。 循例。南下走近海航线,逆入大江,泊云梦大泽。回程时,顺下大江,经象林港,绕行顿逊海崎,再由叶调国,北上荒洲列岛,沿半岛珠链,重返泉州。 待重归南港,已是金秋时节。 路过郁洲山。蓟王特意经停连云港。 港长许钦,字伯恭。乃门下功曹掾,名士许靖长子。太学门生,比三百石出仕。蓟王已下王命。郁洲山,围亘三百里,筑三城。待三城筑毕,可为一洲长令。 “臣许钦,拜见主公。”港长许钦,入爵室拜见。 三足踆乌,海上坞堡。爵室凌然高绝。三面落地舷窗,可饱览郁洲山景。 “免礼,赐座。”蓟王如沐春风。 “谢主公。”船宫女官捧来坐席,许钦再拜落座。其父许靖,乃门下五吏之一。为王近臣。许钦年初被儒宗举荐出仕。领将作寺能工巧匠泛舟南下,择址筑连云港。半年已过,初见规模。蓟国营城,月起千楼。可想而知。 “遥见山中炊烟,洲中可有人家。”蓟王笑问。 “回禀主公,郁洲山中,确有田氏邑落。”许钦答曰。 “可是田横后人。”蓟王又问。 “正是。”许钦答曰。 话说。秦末汉初,群雄并起,逐鹿中原。韩信攻齐,齐王田广兵败被杀。齐相田横,率五百将士退据此岛。高祖称帝,遣使诏田横降,田横不从,称“死不下鞍”。后于赴洛途中自刎。噩耗传来,岛上五百壮士挥刀殉节,无人偷生。唯家眷幸存。后世代通婚,聚成邑落。 “楚汉相争,余威犹存。”蓟王慨叹。 “四百年,白驹过隙。郁洲山民,已与汉人无异。”许钦青年才俊,知王心声。 “伯恭,言之有理。”蓟王轻轻颔首:“田氏若愿出山,当可迁入城中安居。如若不愿,亦无需强求。”四百年光阴似箭。还余多少执念,尚未可知。 “喏。”许钦领命。 蓟王此来,乃是路过。待补给装船,便南下江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许钦遂趁机进言:“禀主公,日前有会稽名士,僦船北上。因避风浪,夜泊港中。樯桅折断,尚未及去。主公何不,召来一见。” “来者何人。”蓟王礼贤下士,天下皆知。 “会稽盛孝章。”许钦答曰。 盛宪,字孝章,会稽名士。为人器量雅伟,初举孝廉,补“台郎(尚书郎)”。与孔融一见如故,“宪下车执融手,载以归舍,与融谈宴,结为兄弟”。前被扬州牧刘繇,拜吴郡太守,以疾去官。稍后江东为合肥侯所占,刘繇北徙州治至寿春。又举盛宪入甄都为朝官。北上途中,遭遇风浪,避入连云港。 “请来一见。”蓟王欣然应允。 稍后。便有会稽名士,升船来见。 “会稽盛宪,拜见王上。” “免礼,请坐。”蓟王慧眼识玉。然观其气度,似有难言之隐。许是仕途失意。 “谢王上。”盛宪称谢落座。 “闻君与孔北海相识。”蓟王先言。孔融今为北海相,故称之。 “我见文举,‘如旧相识’,约为兄弟。今已近二十载。”盛宪答曰。 “此去当与孔北海相见。”蓟王笑道。言指北上甄都,当路过北海国。 “诚如王上所言。”盛宪恭敬如旧。 “不知刘扬州,举君何职?”蓟王又问。 “尚未知也。”盛宪如实作答。 “前途未卜,心有忧思。”蓟王观其言行,这便了然于胸:“此去北海,旧友相见,若为前途所累,岂非不美。” “王上明见。”盛宪拜服:“宿疾初愈,本不欲远行。然刘扬州相召,不可不去。” “既如此,甄都可不必去。”蓟王言道:“孤,徵君为勃海相。” “这……”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蓟王言道:“刘扬州当面,孤自会手书相告。”时至今日,蓟王欲用何人,又有何人能拒。 待船宫尚书冯美人,取留白敕令一蹴而就。长御安贵人,捧来辅汉大将军金章,蓟王亲自下印。新任勃海相,已为盛宪所有。 “此去会旧友,当无芥蒂。”蓟王取敕令相赠。 “卑下,从命。”盛宪肃容下拜,双手奉过。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既与一门争义孔文举,约为兄弟。人品才情,自无可挑剔。今孔融为北海相。蓟王遂徵盛宪为勃海相。“兄弟争义,二国争相”,遂传为美谭。 蓟王因孔文举而徵盛孝章。只为兄弟相见时,平起平坐,心无芥蒂。 领会其中深意。众人无不慨叹。 蓟王起于微末,并土为王,豪气不减。 暴风折樯,避入海港。眼看前途未卜。不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偶遇蓟王南下,幸为座上宾。不等下船,已为一国之相。出仕河北,得食二千高俸。目送船宫远去,盛宪犹未回魂。 稍后入北海国。与孔融相见。听盛宪备说详情,又取大将军敕令一观。方知此言非虚。 孔文举抚掌而笑:“得此雄主,汉之幸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1 不胫而走 是否豪杰,此事可窥一斑。 萍水相逢,无有预谋为其一。盛宪前途未卜,心怀忧思,是其二。蓟王一眼窥破,仗义相助乃其三。 此事,看似儿戏。乃出江湖草莽,而非王者所为。实则,蓟王自有所虑。 盛宪少举孝廉,补为台郎,与孔融相约兄弟,所经所历,足够担保。被长涂二龙之刘繇,先举吴郡太守,二举入朝为官,一而再,必有治世之才。且出身尚书台,对政令法规,往来公文,一清二楚。足可一用。 更加葛城令司马朗,婉拒迁升勃海相,此生只愿为蓟吏。大位空悬,于国不利。蓟王信手拈来,既解人之困,又救己之急。于人于己,二全齐美。 更有一石三鸟。既解盛宪之困,又助孔融扬名。 一言蔽之。礼法道义大框架内的不拘一格。便是此中真谛。 果不其然。送别旧友。孔融欣然提笔,以论盛孝章书,答谢蓟王。其中“珠玉无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之句,遂成典故“不胫而走”。 投桃报李,为也。 仁人志士,无不心折。 史上,太史慈辟祸辽东,孔融为北海相,常助其赡养孤母。待太史慈归乡,逢孔融为管亥所围,危在旦夕。母遂遣太史慈,匹马单枪,前往救援。事毕,还启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报孔北海也。” 此便是我煌煌天汉。 待不胫而走,已便传关东。会宾客大宴,扬州牧刘繇将蓟王手书,遍示宾客。众人无不慨叹。蓟王亦未曾忘盛宪旧主也。 何为王者。 四平八稳,面面俱到。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一点都不慌。 长江水路。 与赶来相迎之治粟都尉部舰相会。共组庞大舰队,入云梦大泽。 治粟都尉部舰,护卫干支海市,奔赴荆南。三足踆乌,近泊巫山。船宫望楼女仙,皆为中大夫。船宫乃水上离宫。除入鸦巢船坞,维修保养。停泊各处,皆有宫人驻守。一切制度,与地上离宫无异。 正因三足踆乌船宫,与长安宫,甘泉宫、碣石宫等,制度相等。船上一干人等,皆有宫职。后妃领食家俸,宫官领食宫俸。二俸兼得,亦是高薪养廉,勤俭持家。正因宫职多为后妃兼任,无需大肆扩充宫女。蓟国后宫,不过千人。包括三百云霞卫,三百亚马逊。 无怪一众心腹近臣,常为主公抱屈。君不见疏勒篡位王,林邑自立王,蕞尔小国之君,后宫佳丽,皆多过三千。先帝西园,年十四至年十八,裙下开裆,随取随用者,不下万人。 饶是精简如斯,已得三百子嗣。麒麟圣体,世间罕有。 闻蓟王南下云梦大泽。赴巫山之会。众皆以为,必出人伦大事。 盛夏已至,梅雨将息。 云梦大泽,日月蔽兮。 上元夫人领墉宫玉女,奏响昆仑九音。只等与巫山神女珠联璧合,奏古乐葛天八阙。引九天神女,降入灵台。 巫山神女峰,闭关石室。 便有二总角仙童,欢喜来报:“恩师,蓟王至矣。”正是江东二乔。 机簧声中,石门徐徐开启。当代神女,仙姿佚貌,不染俗尘。 “为师已知。这便赶去相会。”神女眉黛间,忽起一丝娇羞。巫山,神魂相交。随风潜入梦,春睡了无痕。自被唤醒真我。神女夜夜入梦。温香软玉,无有缺席。 以解灵神之沮晦。换言之,蓟王内外双修。与宫妃女仙修外,与巫山神女修内。 芒砀山,梁孝王陵。 “梁国,故秦砀郡,高帝五年为梁国”。国最盛时,“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得大县四十余城。”国祚二百零七年,共历十二王,从四代梁孝王始,皆葬于芒砀山。 累日大雨,突发山洪。 竟有棺椁,裹挟而出。 乡民惶恐,急忙上报。 “陂水东注,谓之谷水,东迳安山北,即砀北山也。山有陈胜墓。秦乱,起兵反秦,弗终厥谋死,葬于砀,谥曰隐王也。” 本以为乃隐王陈胜墓,为山洪所毁。然所出棺椁,无不遵循天子葬制。郡县不敢怠慢,快马上报甄都。 太师王允遣少府东园令,亲往查看。 前汉葬制,与今汉多有不同。且前汉初,多有异姓诸侯王。入陈胜谥号为王,亦大有人在。年代久远,多有毁坏。东园令亦无从确认。于是书报禁中。 稍后奉命开馆,方知乃前汉梁孝王陵。 “金丝悉被抽出,乃至玉缕散落。先王面目,因而腐朽。椁内金玉明器,皆盗掘一空。棺椁轻浮,遂被涌水冲出” 见东园令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董侯面沉似水:“且说来。” “另有梁孝王后,棺椁凌乱似为人所辱。”至于椁中详情,东园令如何敢言。 董侯怒不可遏,竟一时失语。 “何人所为。”太傅王允,待天子问。 “奴婢实不知。”东园令答曰:“乡民言,月初有兵士入山。持” “如实招来,不得隐瞒。”王允不怒自威。 “持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绶。言,奉命发丘。” “何妨鼠辈,竟敢如此行事。”王允亦怒。 不其侯伏完,斟酌言道:“闻南阳多发丘。许是南阳贼众所为。” “二地相聚千里。若有贼人假扮兵丁,穿州过郡。路上守军,焉能不知。”王允摇头。转而又问:“地宫如何” “亦被盗掘一空。”东园令答曰。 “前汉大国之君,地宫珍宝,何其多也。”董侯终于发声:“盗财僇尸,何其过也。” “陛下息怒。”王允上奏:“盗掘前汉王陵,非一人之功。贼人皆重利轻义之辈。若分赃不均,必起内乱乃其一。金玉明器,沉重难移,必僦车船乃其二。命有司严查,沿途关津,当有所获。” “太师所言极是。”董侯强压怒气:“依令行事。” “喏。” “命人重修梁孝王陵。”董侯又道。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2 姑息养奸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前汉梁孝王陵,被人暗中发丘。不出三日,遍传甄都。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如何能不知。待散朝,急忙回府,暗中相问。 程立答曰:“无明公之令,卑下岂敢妄为。” “‘发丘之印’可曾收回?”曹操又问。 “其印尽毁,无有缺失。”程立指天为誓。 “如此,必有人暗中陷害。”曹操警惕忽生。 “许,南阳贼人所为,亦未可知。”程立实想不出,何人设此毒计。 “不可不防。”曹操眼中,一闪利芒:“赴南阳一干人等,切莫漏泄。” “喏。”程立自知事大。转而又问:“敢问明公,何人督(办)此事。” “司隶校尉李肃。”曹操答曰:“此人乃王司徒爪牙。诛董时亦冲杀在前。不可小觑。” 司隶校尉,号“卧虎”。“职在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封侯、外戚、三公以下,无尊卑。”此乃雄职。非亲信不可担任。 李肃自领司隶校尉,恰逢朝廷东迁,故名声不显。今奉命督办梁孝王陵发丘之案。可谓正当其用。此时不趁机扬名立万,更待何时。 凡关东之地,关津传舍,吏民出入,皆严加盘查。 待东园梓人(木工)入地宫查看。言,陪葬明器,凡金玉珠宝,皆被盗掘一空,只剩青铜、石木、陶土等,不便搬运之重器。 芒砀山,位于今汉梁国,砀县东北。与沛国接壤。 建初四年(79年),明帝徙封七子刘畅为梁王,以陈留郡郾、宁陵二县,并济阴郡薄、单父、己氏、成武四县,凡六县,益梁国。首县(国都)睢阳。已传五世,今之梁王为刘弥。 与前汉梁王一脉,虽亲疏有别。然毕竟同出高祖一脉,岂能自掘祖坟。奈何国都睢阳,距芒砀山甚远,升平日久,疏于看护。待关东大乱,又自顾不暇。如何能兼顾芒砀山内前汉王陵。 先前。淮泗诸王,以陈王宠为首,心向合肥侯。被王允巧施妙计,一举夺权。举国之政,悉归国相。淮泗诸王,敢怒不敢言。 悉知前汉王陵被掘。淮泗诸王联名上表,求夷发丘贼三族,以治大不敬之罪。 诸王上表,兹事体大。饶是太师王允,亦不敢怠慢。命司隶校尉李肃,速侦破此案。 前汉梁孝王之事,亦广为人知。生前纵情享乐,富可敌国,“筑东苑,方三百余里”,“苑中有落猨岩、栖龙岫、雁池、鹤池、凫鸟。诸宫观相连,奇果佳树,瑰禽异兽,靡不毕备”。死后“斩山作椁,穿山为藏”。地宫所藏奇珍异宝,可想而知。 史上,“(曹)操别入砀,发梁孝王冢,破棺,收金宝数万斤,天子闻之哀泣”。“运七十二船”,养兵三年。传闻,将地宫珍宝,劫掠一空后,梁孝王陵,山门裸露,任人出入。当地人称“梁王洞”。 “天子闻之哀泣”。家仇国恨,不共戴天。稍后衣带血诏,诛杀汉贼。亦非天子搬弄是非。即便后世,掘人祖坟,亦是不共戴天之血海深仇。何况时下乎? 汉室宗亲,同气连枝。诸王上表,亦在情理之中。 王允总朝政。出此大逆无道,无君无父之罪大恶极。若不能将一干人等,绳之以法。王允难辞其咎。正如天降灾异,罢免三公。天灾,罪恶滔天。唯王允承担。 对比蓟王,南征北战,劳苦功高,弃配享宗庙。千里封国,多为不毛泽薮。唯取靖陵,重修中山靖王陵庙,四时祭祀,不敢有失。足见祖宗事大。 事死如事生。断不得等闲视之。 事已至此,不可不察。甄都上下,三军用命,君臣一心。司隶校尉李肃,更是马不停蹄,夜以继日。顺藤摸瓜,辗转各地,终有所获。 这便夜入太师府,密报于王允榻前。 “此事当真?”王允面沉如水。 “人赃俱获,卑下岂敢戏言。”李肃答曰。 “来人。”王允当机立断。 “在。”便有心腹廊下应诺。 “速召车骑将军、太仆、尚书令,入府。” “喏。” 少顷,车骑将军吕布、太仆伏完、尚书令桓典,车入太师府。由司隶校尉李肃口中,得闻详情。无不大惊失色。 “此事当真?”不其侯伏完,亦多此一问。 “人赃俱获,焉有假乎?”李肃反问。 “人、赃俱在何处。”尚书令桓典追问。 “敖仓邸舍。”李肃答曰。 “莫非,蓟王亦牵扯其中。”不其侯惊问。 王允目光深切,心中亦有此问。 “干蓟王何事?”李肃答曰:“卑下已问过船家,欲贩洛阳金市。” “蓟王乃出宗室,且大汉一藩,富可敌国。何必觊觎先王葬物。”尚书令桓典言道。 不其侯慨叹:“如此说来,‘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之所出,亦知其人也。”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见铁证如山,王允居高下问。 “若不能绳之以法,难息诸王之怒,难堵悠悠众口。”桓典进言:“太师不可姑息。” 不其侯伏完亦道:“此事天下皆知,太师当自证清白。否则,恐为贼人所累。大位不保。” “老夫又有何惧。”王允言道。淮泗诸王,借故发难。王允心知肚明。 不其侯伏完,咬牙进言:“关东初定,人性始安。太师若因故免官,朝政旁落,于国不利。” 见王允无语。众人遂频频示意吕布。 吕布终于开口:“君侯所言极是。太师当以国事为重。” 王允不置可否:“奉先既劝老夫。不知(奉先)又能否,国事为重。” “吕布岂能因私废公。”九尺雄躯,离席下拜:“愿遵太师号令。” “请太师,下令。”众人齐声下拜。 “吕车骑听令:速遣精锐,驰入卫将军营。解曹孟德兵权,押来见我。待查明此案,再做定夺。” “末将遵命!”吕布奉命自去。调兵遣将,以攻卫将军营。 目送吕布远去。王允一声长叹:“老夫实不敢轻信,竟是曹孟德所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3 自取其祸 ??硣 ?? ? 綼?e??綼 ??綼? ??o? ??°νд?? д? ·?cλ± ? á齣? ? ?j??Σ??n? ??y ?? ??? ??糣?c? ? ?? c??档?棬?顣r??y?? ?? 壬 ?伱?? ? ? ?? ?g?? rk??β ???? ?? ?? ?δ x?? ??綼?? ?? ?? ??λ i?? ?? ?? ?á?? t? ? ??飺ж? ж??t? д飬ζkt ??yξ?塣? ? ??綼p? ?ν??硱o? ?ξ?yξλ ??yξβ?? ?д??ллyξ? ?y??飬k?? c?? ?o ??䶮 ?t??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4 人情冷暖 事情还需从,程立献计说起。 得曹孟德首肯。程立遂遣心腹,假扮豪商入南阳。商队中便有吕伯奢之子。而商队所贩,亦是杜康美酒。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乃南阳盗贼之日常。金银为盗墓所得。酒肉多别处贩来。尤其美酒,无从自酿,唯有外购。比起粮商,酒家更易与草莽结交。 商人重利。 窥见南阳盗贼,发丘所得。焉能不动心。又暗中悉知曹孟德私刻“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招募盗贼发丘。吕家子更眼热不已。稍后,曹孟德得蓟王私赠五千具装,心满意足。绝口不提发丘之事。 然吕家子,却日思夜想,难以释怀。稍后,自结商队,再入南阳。仿铸“发丘中郎将”并“摸金校尉”印,与先前盗贼头目,暗中勾结。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贼酋不疑有他,遂假扮贩酒商队,穿州过郡,无惊无险,潜入芒砀山。 得手后,又将金玉明器,海量铜钱,悉数藏入酒瓮。分批运抵敖仓港。存于邸舍之内。若非酒瓮沉重,调运装船时,麻绳中途崩断。酒瓮坠地破碎,乃至明器外露。此事,当真神鬼无觉。 正如不其侯伏完所言,关东皆知,吕伯奢与曹孟德私交甚深,且传证齐备,往来各地贩酒多年,并无差池。故沿途关津,非但无人阻拦,且还大开方便之门。 岂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吕家子利欲熏心,铤而走险。又自持有曹孟德为靠山。沿途关津,不敢刁难。更有贩运杜康美酒之便。可藏贼赃,不露出破绽。 才有今日灭门之祸。 “贼酋何在?”曹操忙问。 “敖仓事发,已各自亡命。”吕伯奢答曰。滎阳敖仓港,乃蓟王屯粮,贩卖天下之所。扼鸿沟,临大河,商船往来,日夜帆满。事不可为,一哄而散。除去吕伯奢一家,人赃并获,并无贼人落网。 即便发丘贼落网。然进出销赃,皆冒充吕家商队。谁人主谋,谁人从众,一目了然。吕伯奢,无从自辨。 曹操一时无言。 “阿瞒……”牢中吕伯奢,泪流不止。 曹操一时心乱如麻。然于公于私,吕伯奢又如何能轻饶。唯有好言相劝,先行脱身。再做计较。 目睹曹操离去。吕家老小,哭嚎一片。 吕家子拭泪上前:“阿父当知,曹阿瞒并无保全之意。” 见老父无言。吕家子咬牙道:“主谋灭家,从众可免。何不……” 闻此言,吕伯奢气冲胸腹,竟口鼻溢血:“竖子敢尔!” 事已至此,只求脱身。吕家子以头触地:“发梁孝王丘,本就是曹阿瞒谋划。我,我不过……听命行事!对对,听命行事!皆出曹阿瞒所谋,我等皆是从众。” “我等皆是从众。”吕家老小,同气出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灭门在即,如何不死中求活。 “舍曹阿瞒一人,活我家中老小,数十口。”吕家子切齿言道:“阿父,何故迟疑!” 环视满牢儿孙。吕伯奢摇头泪流,血溢不止。 少顷。吕伯奢似有决断:“待我死后,尔等苟活。” “阿父!”吕家子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不料,吕伯奢已徐徐起身。自解衣带,悬于梁下。 “来。”系好绳结,吕伯奢无喜无悲,已有死志。 “阿父……”吕家子匍匐上前,不知所从。 “我死,你活。”言罢,脚踩子肩,悬梁自尽。 隔壁女牢。吕家老母厉声疾呼:“速救汝父!” 吕家子,身形微动,却匍匐之地,充耳未闻。老母悲呼:“汝父若死,我等俱死矣!” 然直到断气,牢中儿孙,竟无人上前搭救。 吕伯奢无颜见曹孟德,故以死明志。如此,吕家子方能苟且偷生,诬告曹孟德乃背后主谋。毕竟全家老小,满堂儿孙。吕伯奢焉能不救。 头上老父,尸身渐冷。 脚下吕家子,恨意丛生。抹泪起身,厉声高呼:“来人,来人——” 须臾,便有司隶校尉李肃,循声而来。 “嘶——”见吕伯奢自悬梁下,李肃不由一惊:“速速救人。” “家父气绝多时。”吕家子切齿言道:“皆拜曹阿瞒所赐。” “哦?”李肃故作惊讶:“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正是。”吕家子隔槛答道:“庶民乃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又行何事。”李肃眼中,一闪戾芒。 “奉曹阿瞒之命,行发丘之事。”吕家子终于含血出口。 “内情如何,且如实招来。”李肃命佐使执笔,将吕家子供词,书录在案。 待吕家子言尽,牢中落针可闻。 李肃目中无悲无喜,似看死人。 吕家子,心中忐忑,又言道:“此事,乃曹阿瞒门下程立……” “呵、呵、呵……”李肃忽指吕家子,耸肩而笑。笑罢,摇头叹道:“如,汝母所言。汝父不死,汝门可活孤孙。汝父既死,汝等俱死矣。” 言罢,便听脚步声起。 往来狱卒,将成捆薪柴,堆积牢中。 “上官欲杀人灭口乎!”吕家子肝胆俱裂。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李肃从书佐手中,接过供词。取火点燃。目视黑字白绢,并焚于火。李肃遂将团火,丢入身前薪柴。 火苗升腾,浓烟渐起。 冲目光呆滞,吕家老母,摇摇一礼。李肃翩然自去。 “救命——” 身后救命之声,不绝于耳。 稍后,太师府。 司隶校尉李肃,烟熏火燎,入府通禀。 “吕伯奢因往来南阳贩酒,与发丘贼人相熟。见财起意,遂与贼人合谋,发梁孝王丘。卑下劝曹孟德先行,后藏身牢外窥听。吕伯奢亲口所言,并无背后主谋。不料吕伯奢求生无望,竟悬梁自尽。其子……” “其子如何。”王允追问。 “其子,打翻火烛,引燃狱中茵褥。待卑下扑灭大火,吕氏一族,皆已呛毙。”李肃答曰:“吕伯奢,犹自悬梁下。” “唉……”不其侯闻言,一声长叹:“酒家吕氏,既负罪而亡,此事可休矣。” 王太师,目光深沉,不置一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5 罪有应得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毕竟大局为重。尚书令桓典亦劝道:“禀太师。李校尉,既亲耳听闻。料想,曹孟德与吕伯奢,所言非虚。此事,当与孟德无关。” “吕伯奢见财起意,倒也罢了。焉敢私铸‘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且若只为求财,假扮酒家即可通行无阻,何必多此一举?”王允遂问。 “这……”李肃不由词穷。私铸‘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乃为招安。 果不其然。王允叹道:“铸印,乃为招降也。”若非诱之以利,且得官职傍身。南阳贼众岂肯,轻易涉嫌。远赴千里之外。 群僚噤声,百官无言。 此时此刻。王允已洞悉前后诸情:“先前,曹孟德欲立‘虎豹骑’。虽有良马,却苦无具装。料想,因有缺铜之困,才出此下策。稍后,蓟王以五千具装相赠,曹孟德遂罢此念。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乃至吕伯奢一家,贪财丧命。” 不其侯伏完惊问:“莫非,背后主谋…真乃曹孟德乎。” 王允言道:“曹孟德虽有此心,却无此举。吕伯奢,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何苦来哉。” 群僚面面相觑,皆不解其意。 “‘言善以始其事,言恶以终其谋’。”王允为众人解惑:“欲谋之事,尚未发生,如何罪之?且死无对证,是否共谋,已不可知也。” 吕伯奢,举家皆亡。死无对证。此事,是否出曹操所谋,已不得而知。 “太师,何意?”不其侯求问。 “罢了。”王允深看李肃一眼:“司隶校尉既能证曹孟德清白。老夫又何必强求。”此时不强人所难,便是成人之美。 “敖仓邸舍中所藏明器,又当如何?”司隶校尉李肃,心虚求问。 “完璧归赵。”王允答曰。事关宗室,焉能妄为。 “喏。”李肃如临大赦。 待李肃拜退,王允又道:“君侯且上表天子。贼人已满门伏诛。梁孝王地宫明器,皆已追回。不日将重造梓宫,覆土王陵。” “喏。”不其侯亦暗松一口气。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乃上上之策。况且,吕伯奢满门伏诛,罪有应得。足可告慰天子,震慑宵小。 曹孟德终归有功于社稷。堂内众人正欲长出一口浊气。 不料王允忽问:“蓟王知否?” 尚书令桓典,斟酌言道:“蓟王遣南閤祭酒许子远,亲送五千具装。窃以为,必有耳闻。许子远乃曹孟德故交。暗中相劝,曹孟德方弃此念。” “五千具装,作价十亿。”王允言道:“命曹孟德为吕伯奢收尸。再分半数具装于车骑营。” “遵命!”吕布大喜下拜。 群僚拜服。此乃敲山震虎也。太师果王佐之才。 闻吕伯奢满门呛毙。曹操悲喜自知。 又闻太师命分具装,心中恍然大悟。 吕伯奢乃被灭口也。太师必已知晓,内中详情。故取半数具装,既是“惩罚”,又为“报偿”。一石数鸟,曹孟德只能领会。 然吕伯奢,是否该死。 发先王丘,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当夷三族。如何能不该死。 吕伯奢坟前。 曹孟德,潸然泪下,不能自已。说到底,吕伯奢满门,皆因曹操而亡。 稍后,又不得不将,作价五亿,二千五百具装铠,转送车骑将军吕布。 本以为足可息事宁人。岂料竟有檄文,张贴甄都各处。 不出三日,关东皆知。 “卫将军兼兖州牧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僄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 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士林愤痛,民怨弥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 梁孝王,前汉贵宗,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 身处公卿高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甄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曹操因葬吕伯奢而伤怀,浑浑噩噩,打马回城。骤见檄文,字挟风霜,笔笔见血。不由头风病发,天旋地转。大叫一声,翻身坠马。 “啊——” 围观人群,一哄而散。曹操遂被诸校,抢回大营。 待服下金石汤药,这才悠悠转醒。强睁双目,只见三位幕僚,亦闻讯赶来。 “此文,何人所作。”曹操必有此问。 “并未具名。”陈宫小心作答。 程立却道:“闻,乃陈留名士,边让所作。” “可是济北相。”先前,曹操曾为救身陷囹圄之吕伯奢,而四处奔走。临行前,济北相边让,相送十里,依依惜别。前情历历在目,今何出此檄文,妄加污蔑。 “正是。”程立亦是恨意难平。 “既作檄书,但罪我一人,何乃上及父、祖乎!”曹操气血冲顶,双目赤红。 “明公万勿动怒。”程立切齿言道:“先前,《置屯田令》下,济北相无所作为,因而罢免。后陈留家中坞堡,亦被破壁,田宅悉分佃户。于公于私,皆因明公而起,故深恨之。” “好一个陈留名士。”曹操眼中,四起杀机。 “边让讥议,非君子所为。”陈宫见状,连忙劝道:“明公切莫中计。身负恶名,为天下所忌。” “公台所言极是。”曹操不置可否:“且退下吧。” “喏。” 待群僚拜退。曹操忽道:“李乾何在。” “卑下在此。”李乾,乘氏豪杰,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随曹操历经百战。今为中垒,拱卫大帐,忠心不二。 “麾下可有死士。”曹操仰卧榻上,双目无光。 “明公意欲何为。”李乾见状,怒气自生。 “杀此獠,已泄我心头之恨。”曹操言道。 “得令。”李乾领命而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6 挟私报怨 ??綼?? ?? ?á??c ?? ?磬??軧顣?? Ю·??yξ?? 翡?δ?? ??棺?? 壬?? ?yξ ?? ??o?? Σ ?yξδ? ? ?? ?yξ ?? ??yξ??鼤yξ?c? ?Ю?? ??α?? p ? ??h?y??齲 ?ν??浸??h?顢?g??Ψ?鷳?? Σ? ??綼?? ? ?? ν ?g Σ ?顣 ? ??в??壬g? ? ??飬?? h?δ??k??Σ?? ? ?綼?飬? ? ?? 棬?? ? ??жδ ?λ??c д ?° ?? ?y?? 顣? ?? ? ?x?棬?黰?Σ α?伫?h ??д ??α? ??亹 ? ?·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7 借题发挥 边让所作檄文,其“赘阉遗丑”一句,足可道破曹孟德出身。换言之,关东士林,本不屑为伍。如张邈、陶丘洪等人,出身与边让同。皆为士林。 尤其今汉,权臣当道,内宦专权。士人裹挟其中,结党自保。或为权臣所用,或自投宦官门下。更有前后二次党锢,士人饱受残害,十不存一。乃至士林凋零。 彼此心生间隙,可想而知。 曹孟德既轻权贵,又鄙大姓。自手握一州大权,大刀阔斧。《置屯田令》下,举州破坞壁。豪强大姓,不义之财,悉数归还百姓。因手握重兵,州郡皆敢怒不敢言。正如闻梁孝王陵被盗,淮泗诸王,群情激奋,联名上表。不过是趁机发难,假公济私。借先王之难,吐心中恶气。而已。 边让又何尝不是如此。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并无实据,却出言讥议。不过借题发挥,一泄心头之恨。 换作旁人,必忍气吞声。料想,即便所言非实,然我朝“闻风奏事”。更何况士大夫清议乎?料想,必无性命之忧。 不料曹操一怒之下,满门诛杀。 关东士林,始料不及。屠刀之下,人人自危。惊恐失措,唯行自保。 正如张邈、陶丘洪,这般无二。 二人定计,各自谋划。 张邈,位列八厨。硕果仅存,在世党人。且“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由其牵头谋划,兖州一时暗流涌动。 江东,石城。 东吴大将军袁绍,自平定江东,便屯驻此城。与牛渚营守将,车骑将军袁术,扼长江上下水道,依托坚城,互为犄角。 这日,便有商队,渡江而来。船上商贾言,乃袁绍故交。 召入相见。竟是八厨之张邈。 “孟卓何故自寻死路也。”袁绍一闪利芒。酸枣会盟时,张邈多有冒犯,袁绍命曹操杀之。后单骑出奔,侥幸保命。今日竟自投罗网。反常则妖。 闻此言,张邈竟泪流下拜:“本初不念旧情乎?” 见堂堂八厨之张邈,当面卑躬屈膝。袁绍顿时散去杀意:“‘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孟卓既已知错,我又岂能加害。速坐。” “谢本初,不罪之恩。”张邈再拜落座。 见其频频以袖拭泪,袁绍遂宽慰道:“闻孟卓为王允辟为府吏,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张邈遂取礼单呈上:“不瞒本初,此来乃有事相求。” 袁绍一眼扫过,不由暗喜。出手阔绰,不愧八厨中人。 这便和颜悦色:“孟卓,但说无妨。” “关东士林,欲逐曹孟德。求本初相助。”张邈实言相告。 “如何相助。”袁绍正色追问。 “允诚、公节,何在?”张邈不答反问。 “允诚、公节,皆出为一郡之守。”袁绍答曰。克定江东,合肥侯封赏有功。王匡、桥瑁、鲍信、刘勋,四人为丹阳、会稽、豫章、吴,四郡太守。 “此事,非允诚、公节二人不可为。”张邈这便将暗通图谋,娓娓道来。 “哦?”袁绍心思微动:“此事若成,天下可定。” “本初明见。”张邈言道:“董侯乃董贼篡立。何德何能,三分天下。王子师、曹孟德,逆天行事,自取其祸也。” “当如何施为。”袁绍又问。 “只需遣允诚、公节中一人,领兵北上,入泰山郡……” “果然妙计。”袁绍言道:“然允诚、公节,牧守一方,不可轻动。遣一偏师往之,如何?” “这……”张邈一时迟疑不决。 袁绍遂退而求其次:“孟卓小住数日,待允诚、公节、元伟,前来,你我旧友相聚,再续前情如何?” “敢不从命。”当面劝说,亦是张邈所愿。 目送张邈出帐,袁绍遂问计群僚:“此事可成乎?” 有帐下谋士郭图,起身答曰:“毋论成败,皆可乱关东君臣。” 袁绍轻轻颔首:“速命鲍信、王匡、桥瑁,并公路,大营相见。” “喏。” 一日后,诸将齐聚。 袁绍遂告知以张邈来意。 袁术忽笑:“曹孟德何其不智也。” “无怪张孟卓,举州欲反。”鲍信亦摇头。关东士林之盛,如山高林茂。彼此通婚,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置屯田令》,抄尽家财,犹不知足。今,又害人全家性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绍居高下问:“何人愿北上泰山。” “某等,愿往。”帐下诸将,齐声抱拳。慷慨激昂,便是袁术亦不例外。 “诸君皆肱股,不可轻身赴险。江东初定,亦不可擅离。”袁绍见状甚喜:“麾下可有良将,率偏师北上。” 鲍信言道:“禀大将军,帐下骑都尉于禁,可堪大用。” 于禁字文则,泰山钜平人。黄巾乱时,为泰山郡同乡鲍信所募,随其讨伐黄巾。灵帝崩后,京中动乱,又奉大将军何进命,回泰山郡招募将士。时“(鲍)信乃引军还乡里,收徒众二万,骑七百,辎重五千馀乘”。皆交由于禁操练。“(于)禁持军严整,得贼财物,无所私入,由是赏赐特重。然以法御下,不甚得士众心。”正因治军从严,故兵士颇有怨言。 后随群雄渡江,攻取江东四郡,屡立战功。今为鲍信帐下骑都尉。 “当遣一副将佐之。”袁术进言道。 话音未落,便有一将,昂然出列:“末将愿往。” 正是袁绍帐下大将,淳于琼,先前亦为北军五校之步兵校尉,又兼西园八校之右校尉。群雄扣关,淳于琼领北军步兵营,投靠袁绍,拜偏将军。 “仲简,乃我营中大将,岂能为副。”袁绍不允。 “末将愿往。”乃帐下督蒋奇。 “可。”袁绍欣然应允。 稍后,张邈入帐。袁绍设宴款待。关东群雄聚首,杯酒化干戈。忆往昔,皆泪目。不觉大醉。翌日醒来,于禁、蒋奇,已整军待发。 “关东乃我辈闾里家门,其能毁于他人之手。”袁绍执手相送:“孟卓此去,当依计行事。切莫辜负。” “本初留步。”张邈长揖及地,登舟远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8 游兵散卒 甄都,太师府。 司隶校尉李肃,入府密报:“日前,长史张邈,因病告假,不明去向。另有主簿陶丘洪,与城中大姓,往来过密。甄都四起谣言,恐与太师不利。” “张邈位列八厨,正人君子。此去还乡,乃为祭边让。”不其侯伏完进言:“何来不利。” 司隶校尉李肃,欲言又止:“先,后发孝王丘。关东诸国并名门,皆有怨怒……” “但说无妨。”王允言道。 “先前,黄巾四起,播乱八州。名门豪右,结墙自守。私兵部曲,招募甚多。少则数百,多则数千。今坞堡破壁,田宅分民。私兵部曲,多沦为游兵散卒,无所依靠。甄都周遭,不下数万之众。”司隶校尉李肃,所言非虚:“此时,若有人振臂一呼,必群起响应。如此,甄都危矣。” “校尉所虑,不无道理。”王允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李肃暗中稳住心神,抱拳答曰:“何不,将游兵散卒,招入营中。得享月俸,饱食无忧。既可保甄都无碍,又可令关东无乱。” 见王允不置可否。李肃强压心中惊慌。 “君侯以为如何。”王允问计不其侯。 伏完答曰:“或可一试。” “令君以为如何。”王允又问尚书令。 桓典答曰:“可行。” 王允又道:“游兵散卒,当入何营。” “宜当吕车骑领之。”不其侯答曰。毕竟卫将军曹操,与关东间隙甚深。稍有不慎,恐起营乱。 “可。”其中厉害,王允焉能不知。 “喏。”李肃领命拜退。直出府门,这才长出一口浊气。盛夏时节,本就酷暑难耐。汗流浃背,亦是自然。故无人见疑。 待司隶校尉李肃出府,不其侯言道:“数万游兵散卒,人吃马嚼,耗费颇多。粮草恐难支应。” “无妨。”王允已有对策:“吕伯奢家中不义之财,足支数月之用。” 吕伯奢因酿杜康酒而成巨富。今举家毙命,家财充公。正可用于招募游兵散卒。待屯田大熟,则无忧矣。 “喏。”甄都财政,皆由不其侯掌管。敖仓港内积谷成山,只需钱钞足够,何愁不足食。 甄都,司隶校尉府。 李肃入内室,与来人相见。 “如何?”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太师府主簿陶丘洪。 “幸不辱命。”李肃答曰:“太师无不应允。” “如此,则事成矣。”陶丘洪大喜。 “敢问主簿,何人献计,竟瞒过太师。”李肃问道。 “天机不可泄也。”陶丘洪转而言道:“待事成,校尉当位九卿也。” “不求忝居高位,只求为朝除祸。”李肃难掩得意。 其人心思若何,陶丘洪焉能不知。若无重利相诱,李肃岂甘为所用。 太师府。 李肃自去不久。车骑将军吕布,奉命入府。 “着令奉先,招游兵散卒,并入车骑营。”王允言简意赅。 “喏。”吕布自不疑有他。 “谓‘游兵散卒’,皆为豪右私兵。多自备兵马甲衣,颇有勇力。奉先宜速收军心,为朝所用。”不其侯伏完言道。 “敢问君侯,人马几何?”吕布问道。乱世之中,兵微将寡,如何久持。所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吕奉先,亦循此例。 “关东一地,或有数万之众。”伏完答曰。 “粮草何来?”吕布又问。 “酒家吕伯奢不义积财,足支数月。”伏完又答:“待今秋屯田大熟,关东再无缺粮之困。” “如此,布无忧矣。”吕布遂领命去。 稍后,尚书令桓典进言:“吕车骑,先得五千战马,又得二千五百具装铠。再得数万游兵。兵甲齐备,粮草足用。恐非长久之计。” 群僚皆看王允。 “待军成,可分兵豫州牧丁原,扬州牧刘繇。”王允早有所虑。 “太师明见。”群僚拜服。 王允敕命既出,甄都闻风而动。 一日便有三千兵马,驰入车骑营。果如不其侯等人所言。皆自备兵甲。虽不远如具装重骑。却可充作游骑。且弓马娴熟,颇有战力。 吕布大喜。收入营中,自成一军。 稍后,日有兵卒入营。或数十,或数百。陆陆续续,不出半月,竟有三万余众。 吕布喜不自胜。上表朝堂,由武库补齐兵甲,敖仓贩卖粮草。交由麾下六健将,严加训练。本就出身行伍世家,令行禁止,颇知章法。成军,指日可待。 王允已先行告知吕布。 待军成,当与豫州牧丁原,扬州牧刘繇,均分。 吕布心虽难舍,却也不敢不从。毕竟王太师总朝政。 不等入秋。 泰山郡忽起贼乱。太守言,月前有贼寇,渡海而来。收拢“剧贼”,依山下寨,屡寇郡县。州郡出兵围剿,却大败而归。 郡都尉言,贼人进退有据,令行禁止。且兵甲精良,绝非寻常贼寇。 太师府。 “诸位以为如何?”王允居高下问。 尚书令桓典答曰:“泰山郡,地接山海,人民流窜。常据险作乱,占山为寇。然多为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兵甲精良,又令行进退。此事,非同寻常。” “闻,贼人有山海之盟。”不其侯伏完,食邑临近,知之甚祥:“山贼,海贼,常相伴为寇。故,窃以为,或是游兵散卒,为寇作乱。或是,敌军假扮。” “何来敌军?”桓典遂问。 “江东二袁。”王允一语中的。 “合肥侯出领江东,民心未附。渡海远至泰山,所为何来?”桓典又问。 “以攻代守,以进为退也。”王允言道。 “乃为牵制。”不其侯言道:“知我等招募游兵散卒,恐有南下之意。故,先发制人,引偏师北上,祸乱泰山。” “正是如此。”桓典亦醒悟。 “泰山重镇,不可久乱。”王允已有定计:“命曹孟德,引军平乱。” “喏。” 雷泽,卫将军营。 诛边让满门,曹孟德大仇得报。好不快意。病情转好,正卧榻静养。 闻敕命抵营,遂下榻领命。 “著令,卫将军兼领兖州牧,平泰山贼乱。” “臣,曹操,从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9 众不可逆 ??r??y? ?? ??Ц??o?? ?? ??綼n kp???? ??飬??л?顣?? ??c? Ц??δ?黳?y??α?? ? ±δ?g? α?綼?? ??綼?? ж? α??· c??yξ? 磬?? ??· ? ? δ?? ?顯? ? 档 ??桯棬?塣?? ??硣 硣 ?n?䶮 ??kp? 棬 ?h?y? ?yξ?? ?ν oxyoδ? ??г ?y?? ?? ?? ?? ? ? ?? ??o??壬?? ?罫?綼顣?? ??p °?? ?廨c? ?? ?p?p? ? ??p?? ? ? ?r ? ??Ц? ??·??綼 ?綼?? ??α ?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0 难为人臣 是夜,吕布解麾下精骑,直扑甄都城下。不料吊桥高悬,碧水环绕。并无人接应。 “甄令荀彧,必有防备。”吕布遂看陈宫。 “荀文若,才智高绝,不在我之下。”陈宫望城而叹:“曹孟德确有识人之明。”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甄都雄城,强攻必损兵折将。”陈宫已有定计:“将军且书信丁豫州,速引军城下。大事可成。” “也好。”吕布新纳丁原女为次妻。自当同气连枝,有求必应。 虑及家小,吕布又道:“今妻儿皆在城中,若为人质,该当如何。” 陈宫宽慰道:“将军毋忧。宫,已有万全之策。” 吕布忽生慨叹:“待此事毕,不知公台,何去何从。” “愿效犬马之劳。”陈宫早有决断。 “孟德才智,十倍于我。”吕布笑问:“何以弃之?” “无他。‘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宫答曰。 稍后,张邈携门客死士,护佑吕布家小,冲杀出城。吕布急忙引兵接应。守军斩杀死士,重升吊桥。城头乱箭射下,将吕布逼退。 万幸,蓟国机关车驾,铜墙铁壁。妻儿皆无恙。 好言宽慰,送入后帐。吕布遂解心头之患。 “荀文若,确有万全之备。”张邈浑身披血,帐前请罪:“功亏一篑。” “无妨。”陈宫先言:“三日当见分晓。” 吕布亦好言宽慰。扎营城下,以待天明。 翌日,太师府。 “卫将军府长史陈宫,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太师府长史张邈、主簿陶丘洪,司隶校尉李肃及邈弟张超,并车骑将军营,俱反。”不其侯伏完,轻车来报。 “兖州如何?”王太师表情肃穆。 “兖州郡县皆应吕布,唯鄄都、范、东阿不动。”不其侯伏完答曰。 “博平如何?”王允又问。 “博平乃曹孟德封邑。长史陈宫,兼领博平相,恐亦难保。”伏完答曰。博平与青州平原郡、冀州甘陵国接壤。乃兖州边城。 “奉先因何举兵。”王允心中已有答案。 果不其然。伏完答曰:“闻,乃三万关东游兵裹挟。” “此乃连环计也。”王允已窥破全局:“必出陈宫之谋。” 尚书令桓典求问:“请太师明示。” “李肃献计,广招游兵散卒,乃其一。张邈渡江求二袁,兵乱泰山乃其二。如此外合里应,调曹孟德东征,挟吕奉先举兵。遂有今日之危。”王允慨叹:“老夫,大意了。” 自出奇谋,兵不血刃,平定关东。曹孟德再驱合肥侯过江。形势一片大好。君臣难免松懈。更加此次兵乱,乃出陈公台背后谋划。举事一干人等,又是幕僚府吏。谓“家贼难防”。正如眼前这般。 “关东名门豪右,欲逐曹孟德。”不其侯伏完,斟酌言道:“必不会为难我等。” “非患关东士林,只恐吕奉先、曹孟德,再难为人臣。”王允一语中的。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尚书令桓典再问。 “且看兖州,谁人称雄。” 甄都南门谯楼。 “文若。”程立提剑登楼。 “仲德。”荀彧一宿未眠。 “情势如何。”肃清内应,程立亦锦衣血染。 “吕布城下扎营,正待援军。”荀彧气定神若,谋定后动:“料想,豫州牧丁原,正携人马,长驱而来。(兖州)从事薛悌来报,除鄄都、范、东阿,余下郡县,皆已陷落。” “不料竟是陈公台。”程立恨意难平。三人相交莫逆,竟不知陈宫有反意。 “明公诛边让,令公台自疑。遂起反意。”荀彧一针见血:“《置屯田令》,尽破关东坞堡。杀边让,绝悠悠众口。豪右名门,岂能坐以待毙。今日举州而反,乃出昨日之怨也。” “是喜是忧?”程立问道。 “喜忧各半。”荀彧慨叹:“关东易主,四起战乱。明公与吕布,恐难两全。” “我辈该当如何?”程立又问。 “料想,明公必先灭泰山剧贼,再引军回。吕布攻鄄都不克,必西屯濮阳。与明公对峙。范县、东阿,乃明公就食之地,断不可失。”荀彧言道:“我若是陈公台,当自将兵取东阿,再使偏师取范。” “今举州皆叛,唯此三城得免,宫等重兵临城,吏民惊怖。若无我等亲往,以安其心,三城必动。”程立言道:“我本东阿人,宜往抚之。” “可。”荀彧赞同:“吕布兵分数路,攻取郡县关津。城下兵少,难以兼顾。待援军至,则难脱身。” “今夜出城。”程立言道。 “成败在此一举。”荀彧长揖及地:“我与仲德同进退。” “同进退。”程立目光如炬,神情坚毅。 梁甫县。 甫一作父。前汉置。因梁父山为名。今汉为侯国。 卫将军大营。 兖州从事薛悌,日夜兼程,快马通报。众将方知,兖州不保。 “甄都如何?”夏侯惇喝问。帐中将校,家小皆在甄都。若为吕布所拿,恐难两全。 “甄都尚在。”薛悌答曰:“范、东阿二县,亦未陷落。” 知晓兖州军情,曹操不惊反笑:“吕布虽得一州,却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梁甫,截泰山之道,乘险阻我,乃屯濮阳,便知其无能为也。” 泰山在左,亢父在右,与泰山余脉梁父山,夹东西咽喉要道,至称阴阳。 战国时,齐国于其地,居高临下,筑亢父城,素为军事重镇,乃兵家必争之地。南荣氏所撰《遁甲开山图》中曾述其境:“泰山在左,亢父在右,亢父知生,梁父主死。” 亢父在泰山西南,梁父位泰山东北。二者皆为险地。亢父之险在于沼淖,梁父之险在于险峻。 “明公,宜速回。”薛悌谏言。 “不可。”曹操断然道:“胜负未分,若此时退兵,必遭贼人反击。” “贼人据险自守,仰攻不易。如之奈何。”夏侯渊恨声道。累日试探,贼众皆不轻出。今日方知,乃诱敌之计也。 “此一时,彼一时。”曹操笑道:“今兖州为吕布所占,贼人计成。必轻而无备。只需略施小计,足可战而胜之。” “计将安出?”诸校求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1 减矢之计 “只需如此如此……”曹孟德这便道来:“诸校依计行事。” “喏。”诸校听令。 《史记·封禅书》:“古者,封泰山禅梁父,七十二家。”《大戴礼记·保傅》:“以封泰山而禅梁父,朝诸侯而一天下。”上古至秦汉,历代帝王封泰山必禅梁父,故有“地神”之称。 知曹孟德将兵,必出甄都东进。于是“贼人”占山障道,据险而守。却闭门不出,拒不应战。先前诸校颇多不解。今日方知,乃调虎离山,缓兵之计也。 曹孟德悉知前后诸情,遂将计就计,定下诱敌之计。便是蓟王所谓,引蛇出洞。 徂徕山砦。 “(汶水)又西南,流径徂徕山西,山多松柏”。《诗经·鲁颂·閟宫》:“徂来之松。”即此。前汉末,赤眉军亦曾驻此山。 “报,山下曹营,四起鼓声,旌旗如林。却营门紧闭,不知何故。”便有斥候来报。 “哦?”于禁这便起疑:“莫非有诈。” 副将蒋奇进言:“兖州大半为吕布所据,曹孟德此时当知。” “我等既知,曹孟德焉能不知。”于禁言道:“兖州失而根基无。曹孟德何不退兵。” “果有诈乎?”蒋奇惊疑不定。 “且命一偏砦,下山试探。”于禁这便定计。 “喏。” 将令所出,遂有临近营寨,遣小股剧贼,下山佯攻。 却被乱箭射回。 剧贼哭诉,不及抵近,箭如雨下。九死一生。 于禁默记于心。 翌日,又择临近营寨,下山佯攻。 仍被乱箭射回。 剧贼又来哭诉,不及抵近,箭似飞蝗。死里逃生。 于禁亦默记于心。 三日,再择临近营寨,下山佯攻。 再被乱箭射回。 剧贼三来哭诉,不及抵近,弓矢乱射。只顾逃生。 于禁笑道:“曹孟德果然有诈。” “三日皆被射回,营士暗伏,诈从何来?”蒋奇忙问。 “虽连射三日,然兵势大有不同。”于禁这便道破天机:“一日,箭如雨下;二日,箭似飞蝗;三日,弓矢乱射。若非箭矢不足,便是……” “营士日稀。”蒋奇脱口而出。 “且取板楯一观。”于禁早有准备。 须臾。三日佯攻,剧贼所持板楯,依次送入大帐。 一日之楯,遍布矢孔,不下五十。 二日之楯,密布矢孔,不足三十。 三日之楯,零星矢孔,不过十余。 “如何?”于禁笑问。 “三日之中,曹孟德已将营士,次第撤出。”蒋奇恨声道:“大军恐已西去多时。” “速点齐兵马,先破曹操空营。再追大军,焚其辎重。”于禁当机立断。 “喏!”蒋奇这便领命。 待点齐兵马。于禁、蒋奇,各领精锐三千,左右包抄,直扑山下曹营。 前三日,尚有矢可发。今日楯墙,竟一箭不发。待抵近,蒋奇张弓仰射,击飞兵盔。墙上兵卒,竟是草人。 “哈哈哈!”剧贼皆笑。 “杀——”蒋奇抽刀扑上。引群贼追随。合力撞破营门。一眼扫过,空无一人。 “速取中军大帐。”于禁心头一紧,厉声高呼。 “杀——”蒋奇不疑有他,奔冲入营。 剧贼紧随其后,蜂拥入营。 便在此时,忽见中军升帐。帐中端坐一人,正是曹孟德。 先锋蒋奇,望而却步。 奈何身后剧贼,皆以入瓮。 只见帐中曹孟德,挥鞭一指:“尔等中计矣。” 音犹在耳。杀声四起,伏兵四出。夏侯惇、夏侯渊、领铁骑具装,奔冲入营。血洗群贼。朱灵、乐进紧随其后。 眼看兵败如山倒。于禁、蒋奇,当机立断。擒贼擒王。 领精锐,直奔中军大帐。 曹操轻轻颔首,临机应变,堪称良将。 不料机关大作,楯壁拔地而起。将贼兵先锋,拦腰截断。校尉李乾,率乘氏死士,并发强弩,迎头射死一片。其子李整、从子李典,携中垒刀盾长矛,杀光余贼,又将蒋奇团团围在阵心。 机关楯壁之外。伏兵合围,于禁亦插翅难飞。 胜负已分。再战无益。 于禁遂弃刀而降。 五花大绑,押入中垒。 只见中军大帐内,副将蒋奇,浑身披血,垂头丧气。 “文则,可知中计乎?”曹操竟知其表字。 “效孙子‘增兵减灶’之法。明公反其道,减矢伏兵。”于禁焉能不知。 “时鲍允诚,泰山募兵,文则从之。今群雄偏安江东,已无争霸之志。闻文则家小,俱在乡里。未曾渡江南下。不知然否?”曹操笑问。 “明公既知,何必多问。”于禁答曰。 “既如此,文则愿降乎?”曹操含笑发问。 “若不降,明公欲杀我满门乎。”于禁反问。足见边让之事,令曹操恶名远扬。 “未可知也。”曹操不置可否。 “唉!”恐凶多吉少。于禁跪地答曰:“愿降。” 曹操又看蒋奇:“汝,愿降否。” “不降,不降。”蒋奇颇不耐烦。 “且自去。”曹操弃如敝屣。 便有兵士,为其松绑。 蒋奇将信将疑:“明公,当真不杀。” “传语袁本初,今日所赐,他日必当奉还。”曹操眼中,一闪戾芒。 “告辞!”深看于禁一眼,蒋奇转身出帐。只身南下,告知详情。料想,必将此败,归咎于禁。 曹操一石二鸟。于禁再难回头。 稍后,曹孟德亲解其缚,拜为陷陈都尉。仍领麾下兵马。得曹孟德礼遇,于禁遂真心实意,转投新主。 收拢山砦余贼,并麾下残兵,计五千余众。皆归曹孟德所用。 待山中粮草辎重搬运一空。曹操遂引兵西归。 过路成县,忽有使投书。言,故人请曹孟德,汶阳曲水亭相见。 汶阳,春秋鲁地,称汶阳之田。前汉置汶阳县,属鲁国。今汉沿袭,仍属鲁国。“汶水又西南径鲁国汶阳县”,“县北有曲水亭。汉章帝元和二年(85年),东巡泰山,立行宫于汶阳,执金吾耿恭屯于汶上,世谓之阙陵城也。” “鲁国何来故人。”曹操一时惊疑不定。 “明公慎行,恐其有诈。”夏侯惇进言。 略作思量,又细看手书。曹操总觉,似曾相识:“当赴此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2 王道在北 曲水亭,建于曲池之畔。既是亭舍,又是津渡。 《左传·桓公·桓公十二年》:“(桓)公会杞侯、莒子盟于曲池。”既此。《公羊传》作“殴蛇”,《竹书纪年》作“区蛇”。 望文生义。便知此地曲水蜿蜒,如走龙蛇。 山水相连,风景如画。 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昔日盛景,今非昔比。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恰逢暑热初褪,秋风送爽。曹孟德轻车赴会,入曲水亭。 只见一人,素衣纶巾,背身而立。 似曾相识燕之感,油然而生。曹操越发生疑。顾左右并无伏兵,这便按剑言道:“君,何人也?” “一别十二载,孟德无恙乎?” 闻此声,曹孟德如遭雷击。 待素衣君子,徐徐回身。曹孟德恍如隔世,不觉已泪目。 厅内故交,正是濦强侯宋奇,宋元异。扶风平陵人,家世显贵,章帝妃宋贵人从曾孙,灵帝宋皇后长兄。明识经典,为曹孟德从妹夫,官拜执金吾,后因宋皇后,满门伏诛。曹操亦从坐免官。 本以为天人永隔。岂料今日重逢。 “元异……”二字将出口,曹操已泣不成声。 “孟德。”宋奇虽看破生死,亦难免动容。 入亭相见,促膝无言。 许久,曹操稍得平复。急忙相问:“何以逃生?” “乃京中太平道,暗中相救。”宋奇心知曹孟德,必有此问。 “嘶…”忆往昔,曹操猛然醒悟:“京中黄巾贼酋,自号‘马元义’者,又是何人?” “确有其人。”宋奇答曰。 “何以至此?”曹操再问。 “客庸金市子钱家,拜为鲁相。”宋奇再答。 “初闻鲁相其名,本以为不过同名,必非元异。若能早知,何等今日。”曹操终是相信,眼前,蓄三缕短须,儒雅君子,正是如假包换,宋元异。 “恐牵连孟德,故不敢相认。”宋奇亦道破心声:“然兖州事急,故冒死来见。” “怒杀边让,士林离心。操,亦追悔莫及。”挚友当面,曹操终不做遮掩。 “非因杀边让,乃因《置屯田令》。”宋奇劝道:“关东名门,悉破坞堡,分割田宅。积怒所致。此战,当不可免。” 曹操慨叹:“元异所言,与我相合。” “为今之计,当逐吕布出兖州。”宋奇言道:“黄巾乱时,淮泗诸王以陈王宠为首,暗结同盟。鲁国亦列其中。今,国相治政,郡国守军,无诏不得擅动。然粮草辎重,军情邸报,却皆可为孟德所用。” “多谢元异。”曹操大喜。淮泗诸国横亘徐豫。多与兖州诸郡毗邻。能得诸国暗中资助,何愁大事不定。尤其秋收将至。今季屯田大成。然郡县多被吕布所据。三县之粮,恐难久持。 “吕布一介武夫,诚不足为惧。”宋奇眼中别有深意:“然待平定州境,何去何从,孟德还需谨慎。” “元异所言,亦是我心中所虑。”曹操言道:“此战无论胜负,我与吕布,断难两全。甄都朝堂,以何待我;王太师,能否相容。皆未可知也。” “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乎?”宋奇忽问。 曹操慨叹:“荀文若,亦有‘奉主上以从民望’之高见。” “‘奉’与‘挟’,一字之差。‘诸侯’与‘民望’亦不可等同。”宋奇言道:“王道乎,霸道乎?” “『王道在北』。”曹操脱口而出,乎如醍醐灌顶。又似窥破天道。由内而外,焕然一新。 “『地分三国,人有六雄』。”宋奇字字珠玑,如雷如霆:“君乃‘乱世枭雄’,天命所归也。” 果然太平道中人。三言两语,便令曹操,心猿意马。 曹孟德慨叹:“元异,亦窥天道乎?”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宋奇所诵乃出《荀子·天论》。 曹操肃容下拜:“操,受教。” 待起身,亭内竟空无一人。 按剑四顾。若非杯中香茗,仍有余温,炉中焚香,余烟未散。曹孟德恍然若梦。 “来人。” “在。”便有心腹李乾,携死士入亭。 “明公无恙否?”见亭中唯曹操一人,李乾忙问。 “我无恙。且看此亭,可另有玄机。”曹操心神浮动,不知何故。 “喏。”李乾急忙上前。忽觉香炉有异,遂开炉相看。不等异香入鼻,即覆博山香炉:“此乃‘返魂香’也。” “何为返魂香。”曹操忙问。 “武帝时,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海内十洲记》)。正如此(炉)中香丸。”奇闻异事,李乾知之甚祥:“又闻,天汉二年(前99年),长安大疫,燃返魂香,宫中病者,闻之即起。香闻百里,数日不歇。疫者未三日者,熏之皆瘥(chài病愈)(《博物志》)。” “此香,出自返魂树。”言罢,李乾屏气凝神,自香炉内取出残香:“据载,西海聚窟州有返魂树,状如枫、柏,花叶香闻百里。采其根于釜中水煮取汁,炼之加漆,乃香成也,其名有六,曰:返魂、惊精、回生、振灵、马精、却死。凡有疫死者,烧豆许(黄豆大小的一块)熏之再活,故名返魂香(《汉武内传》)。” “世上真有此神物乎?”先前种种,历历在目。曹孟德,焉能不信。 “闻,东方朔曾用(怀)梦草,令武帝并李夫人,于梦中相见。直至烧返魂香,使李夫人三日还魂。”李乾忽问:“明公,头风愈否?” “果然不药而愈。”曹操这才惊觉。顽疾已去,浑身爽利。必是返魂香之功效。 “既焚神香,治愈顽疾。明公旧友,必无恶意。”李乾答曰。 曹孟德感同身受。 然此地不宜久留,遂登车离去。 忆宋奇亭中所言,记忆犹新。至于宋奇其人,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仙。曹孟德,自有决断。亦无需求证。既有此神通,该相见时,自相见。 无需急于一时。 心念至此,这便轻装上阵。领军东归,与吕布争夺兖州,乃至关东大地。 曹孟德,得其道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3 水路游击 曹操引军入东阿,与程立相见。 “拜见明公。”程立领众属吏,都亭相迎。 曹操执其手曰:“非赖君之力,吾无所归矣。” “只恨陈公台,背主谋逆。”程立言道:“若无陈宫之谋,吕布岂有今日。” “无妨。”曹操叹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明公且入城。”知曹操一路疾行,人困马乏。 “好。”曹操领兵入城。军马归营,张榜安民。麾下文武皆入中军大帐相见。 “盖海何在?”曹操先问舰队。 “正泊仓亭津。”程立答曰。 仓,一作“苍”,乃大河南岸要津。“(河水)又东,北过东阿县北,河水于范县东北流为仓亭津。《述征记》曰:仓亭津在范县界,去东阿六十里。《魏土地记》曰:津在(东)武阳县东北七十里”。中平元年,“皇甫嵩与黄巾战于仓亭,获其帅”,即此。 仓亭津对岸,便是东武阳。 正如荀彧所料,陈宫亲领一军,欲取东阿。时勒允守范县,程昱守寿张,遣盖海舰队守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换言之,正因有盖海舰队,截断大河。东郡三县才得以保全。 “仲德,有何高见。”曹操心中已有计较。 程立答曰:“先取东郡,再定济北、东平、任城、山阳,四郡国。另有泰山,兖州八郡国可定其六。吕布所倚仗。不过陈留、济阴二郡。” 细看兖州山川地形图。曹操心领神会:“大野泽。” “正是大野泽。”程立言道:“大河分南北,大泽隔西东。兖州水军之利,半数出盖海舰队。吕布麾下,断难与敌。只需扼上下要津,经诸水往来大野泽。日夜千里,迅捷无匹。吕布追之不及,疲于奔命。久必自溃。” “水路游击。”曹操一语中的。 “秋收在即,抢割足食,以备冬日所需。方为长久之计。”程立言道。 “依令行事。”曹操这便定计。 “喏。” 濮阳。秦置,今为东郡治。“濮水径其南,故曰濮阳也。” 车骑将军营。 “曹孟德回军东阿,盖海扼断仓亭。”吕布问计陈宫:“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盖海之利,断难与敌。”陈宫成竹在胸:“然曹孟德劳师远涉,人马俱疲。新得五千泰山剧贼,粮草恐难支应。秋收在即,必欲抢割,无心鏖战。待秋收毕,大河始冻,冰封千里。盖海无用武之地也。” “莫非,冬季兴兵。”吕布言道。 “正是。”陈宫两眼,一闪精光:“将军出身边郡,麾下五千秦胡铁骑,皆耐酷寒。只需足备冬衣,当可一战。” “战何处?”吕布遂问。 “天机不可泄也。”陈宫并未明言。 吕布营本有万五雄兵。又得三万关东游兵。分驻各处城池要津。据兖州大半。宜当整顿兵马,与曹孟德决一雌雄。唯一所患,便是盖海舰队。 前有蓟王命治粟、水衡二都尉,围攻下邳。后有曹孟德掘渠环城,火烧寿春。足证机关舰队之利。更加大河穿州,枝津纵横,居中更有大野广袤万里。与诸水上下通连。虽无海风助力,然机关巨舰足可日夜千里。且无需劳师动众。船上人马饱食足睡,养精蓄锐。远非风餐露宿,路行可比。 可想而知,若曹孟德顺下大河,巡弋诸水。攻取沿途城邑。即便狼烟冲天,铁骑驰援。亦追之不及。 东阿卫将军大营。 “必攻甄都。”程立一语中的:“待大河冰封,盖海舰队,或顺下大河,泊入不冻海港;或泊于雷泽水军大营,结阵自守。数月之中,再无水军之利。且吕布本就出身边郡,麾下兵卒亦不逞多让。待滴水成冰,我辈唯避入城池,难有一战之力。然吕布却可往来如风,拔寨攻城。” 话说,史上今年冬。“孙坚与官属会饮于鲁阳城东,董卓步骑数万猝至,坚方行酒谈笑,整顿部曲,无得妄动。后骑渐益,坚徐罢坐,导引入城,乃曰:“向坚所以不即起走,恐兵相蹈藉,诸君不得入耳。”卓兵见其整,不敢攻而还(《资治通鉴·卷五十九·汉纪·五十一》)。” 董卓步骑,多出西凉。亦耐酷寒。 “冬季兴兵,攻取甄都。”曹操这便醒悟:“挟天子以令诸侯乎?” “然也。”程立答曰:“吕布,乃『傲世桀雄(注1)』也。” “桀雄”,语出《荀子·宥坐》:“故(少正卯)居处足以聚徒成羣(群),言谈足以饰邪营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诛也。” “小人之桀雄,不可不诛也。”曹孟德焉能不读《荀子》。话说,蓟国大儒学之兴,便出《荀子》。蓟王所行王道治国,亦出荀子。 “正是如此。”程立答曰。 “何以见得?”曹孟德必有此问。 “此时,吕布恶行不显。然据卑下观之,其人险恶,尤胜猛虎。京师旧闻,认贼作父,非出王允授意,乃自行为之。为惜命苟活,而枉顾忠义。正因悉知内情,窥破吕布秉性,故陈公台,才设连环计。以三万关东游兵,胁迫举事。吕布果从之。”程立嗤鼻一笑:“前为董卓义子,今为明公义兄。观其言行,前后可有半分义举?不忠不义,禽兽也。” 言罢唾弃:“‘多行不义,必自毙’。” 倍思前后,曹操喟然长叹:“仲德所言,无可辩也。”言下之意,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争辩。 帐内一时无言。 忽听帐外人马嘶鸣。便有斥候来报:“厉锋校尉,募兵归营!” “子孝归矣!”曹操大喜出帐。 “拜见明公。”便有二将,下马行礼。 曹仁,字子孝,沛国谯人,曹操从祖弟,陈穆侯,侍中曹炽之子。少喜弓马弋猎,不修行检。领军之后,奉法守令。随曹操征战四方,立汗马功劳。 时天下大乱,豪杰并起,曹仁阴结少年,得千馀人,周旋淮、泗之间,遂从曹操为别部司马,行厉锋校尉。 曹仁身旁一人,正是胞弟,曹纯,字子和。拜虎豹督,督领虎豹骑。 兄弟二人,皆是曹氏千里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4 我与争锋 自领兖州牧,曹氏宗亲,纷纷来投。后朝廷东迁,群雄决裂,受困于兵力,捉襟见肘,曹操随命诸兄弟,四募雄兵。 此行,曹仁、曹纯,招募淮泗健勇五千。曹操大喜,设宴为二人接风洗尘。 “子廉,何在?”席间,曹仁落杯相问。 曹洪,字子廉,曹操从弟。 “募兵未归。”曹操答曰。 庐江太守陈温乃曹洪好友,曹洪领家兵千人,并陈温一同招募士兵,募得庐江上甲二千,又东至丹杨,募得数千丹阳劲卒。稍后与曹操龙亢会师。 “甄都诸路断绝,武库不能为我所用。”程立言道:“万余将士,无兵甲可用,如之奈何。” “无妨。”曹操已有定计:“不日当有‘吴房兵甲’入营。” “吴房县西北百里棠谿亭,有棠谿、冶炉、合伯三城。自南阳大水,帝乡尽毁。关东兵甲皆出于此。”程立慨叹:“吴房君华妁,乃蓟国华国老长女,闻九九重阳,嫁入蓟王家。” 言下之意。吴房兵甲,亦是蓟王家业。 “玄德,天生为王。我辈,拍马不及也。”曹操与有荣焉。 “蓟王七海雄心,世人皆知。又恪守臣节,不言废立之事。”程立欲言又止。 曹操已心领神会。 三分天下,河北归一。待天时地利并人和。蓟王挥师南下,何愁九州不定。 我若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与之争锋否? 云梦大泽。 三足踆乌船宫,蓟王寝宫。 日上三竿,余音绕梁。自蓟王泛舟至此,神女相会。便夜夜笙歌,通宵达旦。 前九日宫门紧闭。稍后女仙继续,宫妃并入。 巫山,已过月余。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横舟漫渡,浮游云梦。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 梅雨渐息,万里晴空。 再无潮生。神女抵死缠绵,不辞而别。玄女重回九天,蓟王六神归位。 五彩斑斓,绚烂多姿。 目光所及,充耳所闻。由内而外,焕然新生。 自船宫爵室,眺望巫山神峰。触不可及,心意相通。 蓟王心意,神女当知。 “夫君?”安贵人,闭月绝艳,柔声轻唤。 “扬帆起航。”蓟王风流亦洒脱。 “喏。” 待雏鸦号,自神女峰下归巢。三足踆乌遂顺下益阳港。 益阳港,坐拥沅水、资水、湘水,三水相连,位置绝佳。乃治粟都尉治所。一别经年,待蓟王重临,此港早已今非昔比。 凡蓟国营城,必大利机关。沿港口大堤,“非”字泊位,坚木包铁,机关塔吊,两两相对,一字排开。内外商船,如林帆樯,列队通行,进出有度。 规模虽略逊于南港,更不比泉州。然于荆南而言,足可称雄。 治粟都尉朱治,恭迎蓟王船宫入港。 朱治麾下,文武兼备。颇多能臣干吏。自并入。辅汉大将军幕府。与水衡都尉,并驾齐驱。都府机构,亦水涨船高。 治粟都尉,乃前汉“騪(sou)粟都尉”、“治粟内史”,并“治粟都尉”,三权合一。 前汉騪粟都尉,主军屯农技,亦可领兵。 汉初,大司农承秦制,名“治粟内史”,景帝时更名大农令。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始称大司农。 主征收田租、刍稿税、算赋、赀赋、更赋、过更、算缗等赋税;还掌盐、铁、酒专卖;从事“均输”、“平准”,及漕运、调拨;兼负官俸、军资筹措等。 前汉治粟都尉,主军资筹措,助大司农广辟财源,诸如此类。 蓟王将前汉所置,三府归一。剔除与太仓、武库、少府、将作寺等,职能重叠。 于益阳港治粟都尉府,下设佐官: 治粟中丞,主钱谷雇佣营建。 治粟丞,掌属国、番国均输盐铁。 大仓令,主收贮米粟,供应官吏钱谷,并掌量制。 于番属国之国都、港津,设仓长、农监、都水等属吏: 仓长,掌藏官府米粟,及运输;农监长,督官田耕作;都水长,主番属国河渠修治,平水灌溉,收取渔税;均输官,又称均输长或均长,掌调均报度,输漕委输;各郡国还设均输监,监督均输事宜; 若有井盐,则置盐官,又称盐官长,主盐政;凡产铜铁,则置铁官,又名采铁或铸长,主铁政; 田官,又名稻田使者,掌公田租赁并收取假税。 窥一斑,而知全豹。 治粟都尉府,于内外大循环水路沿岸,南蛮属国、徼外番国,权重极大。 正因权重,故蓟王,令幕府中丞贾诩直辖。并未归于岭南都护府之下。 民以食为天。 以治粟向化蛮夷之地,举重若轻,兵不血刃。蓟王可谓用心良苦。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教你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之人。如何不顶礼膜拜,感激涕零。 于是乎,“铸剑习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 从此铸剑为犁,永不再反。 毕竟孤悬在外。远离蓟国本土。为防官吏日久而疏,离心离德。王驾南巡,乃是必须。 诚然,举家迁居蓟国,亦是大势所趋。 孤身来投,不带家小。其必有诈。三族齐聚,足可担保。 蓟王于船宫,大宴群臣。汉室宗王,名动天下。先前只闻其王名,不见王面。今日,得见天颜,三生有幸。 便有治粟中丞吕范,字子衡。汝南细阳人,少为县吏,有容观姿貌。邑人刘氏,家富女美,范求之。女母嫌,欲勿与,刘氏曰:“观吕子衡宁当久贫者邪?”遂与之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5 直言不罪 蓟王恩师卢少保,号称酒豪,能饮一石不醉。 蓟王亦不逞多让。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醉酒必有失态。君前失仪,乃至放浪形骸。在所难免。一宴作罢,便知蓟王有容人之量。 与会人等,皆有荣焉。 翌日酒醒,方知夜宿船宫,与王同寝。 虽是左右偏殿,并非蓟王寝宫。然醉卧王榻之侧,君以赤诚待我也。必坦荡相报。 稍后,治粟左司马张虎,并治粟右司马陈生,联名觐见。 蓟王欣然允之。 “二司马,何事?”蓟王居高下问,如沐春风。 “禀主公。我二人出身草莽,素为人所鄙。蒙不弃,同食一席饭,共饮一瓮酒。臣等,无以为报。愿献良马一匹,为主公所驱!”左司马张虎慷慨答曰。 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 无论市井、草莽。知恩图报(注1),乃我大汉之日常。 “哦?”蓟王兴趣十足:“且牵来一观。”人用见,物用观。 “喏。” 须臾,便有一匹白马,升上甲板。见“极其雄骏”,蓟王赞道:“此必千里马也。” 世人皆知,凡蓟王家马,皆千里驹。蓟王虽不敢说精于相马之术,然毕竟见多识广。 观此白马,许只有赵云坐骑白龙,可与之并驾齐驱。 见蓟王甚是珍爱,张虎、陈生,喜不自禁。 “此马不可乘。”左舷忽闻异声。 众人闻声回望。只见天梯闸门徐徐开启。居右一人长揖及地:“荆州使者伊籍,拜见王上。” 本该殿前听宣,不料甲板偶遇。 治粟中丞吕范,趋步上前,代为通禀:“伊籍,字机伯,兖州山阳人,为荆州牧座上宾。” “先生,何出此言?”蓟王笑问。 “回禀王上。”伊籍答曰:“我观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 “果真的卢乎。”蓟王不禁慨叹。 “然也。”伊籍十分笃定。 “多谢先生告知。”蓟王话锋一转:“然,人各有命,马岂能妨?” “王上应运而生,当无此忌。”见蓟王从容应对,天生雄主。伊籍,心生折服。 “请入殿。”蓟王一笑了之。 “王上先请。”伊籍再拜。 共入大殿,宾主落座。 蓟王笑问:“先生,所谓何来。” “乃为刘使君,求蓟国巨舰。”伊籍出口成章:“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当有新舰出。” “徐州陶使君,亦有此求。”蓟王言道:“孤,早有先言。而立之后,开造诸王子旗船。四百城港皆循此例。无暇另造大舡。” “陶使君亦未得乎?”伊籍慨叹。 “然也。”蓟王金口玉言。自不会有假。 “飞云北上,盖海、翥凤,守大河上下水路。游麟为水衡都尉舰。如此,长江两岸,再无巨船。”伊籍似有所悟:“王上仍不欲,裹入叔侄之争。” 此言一出,群臣错愕。 伊籍君前失语。 治粟中丞吕范,恐王震怒,急忙出声斥责:“先生何以言天子。” “下臣闻,古之天子,乃天下共主。故《书》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伊籍肃容下拜:“今三分天下,何来共主。” 言罢,以头触地。 “‘下有直言,臣之行也(《国语·晋语三》)。’”蓟王不罪:“士大夫,当不因直言获罪。” “谢,王上不罪。”伊籍拜服。 “可回刘使君,江无大舡。”蓟王言尽。 “下臣,遵命。” 公事毕,蓟王命治粟都尉朱治,代为宴请荆州来使。又命护南蛮校尉,刘表从子刘磐作陪,亦不失待客之道。 三日后,三足踆乌逆进酉口津。 酉口津,扼沅水中流,镇五溪蛮国。 时,宋奇并郭嘉,六百里上报,求立五溪蛮国。蓟王问计群臣,遂析镡成县北境,新置黔阳县,并义陵、无阳,三县为辰阳五溪蛮国。定都义陵。首任辰阳都尉,亦授予蛮王子沙摩柯。 酉口津,上城下港。 本是先秦黔中郡治故址。旧城重筑,只因此处,地势开阔平坦,南倚丘陵,北临沅水:因冈傍阿,势尽川陆,临沅对酉,二川之交汇。易守难攻,水运便利。 待蓟王慕名而来。只见,山下酉津城与山上原水衡都尉城,已连成一体。重楼飞阁,鳞次栉比。闾里街衢,纵横交错。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另有各式奇观,巍峨壮观,耸立其间。 赤阳照顶,云雾半山。 自上而下,横竖七里。当为荆南蛮区,雄城一座。前为水衡都尉府治,后改辰阳都尉府。 常有干支海市往来,互通有无。皆以此城,辐辏荆南。遍吹向化之风。 故浈阳守长、南平丞长沙汉昌人塞祗,初授酉津长。今为酉津令,拜光禄大夫。 如前所知。户破三万,口破三十万,三食君俸,秩升一等,加官进禄。 待船宫泊稳。酉津令塞祗,并辰阳都尉沙摩柯,领一众属吏,升舷觐见: “臣等,拜见主公。” “诸位免礼。”蓟王风和日丽:“赐座。” “谢主公。”群臣称谢,文武分坐。 见蛮王子面如噀血,碧眼突出,生猛壮硕,虎熊之姿。 又见酉津令,长袍高冠,矍铄干练,三缕短须,长者之风。 文武双全。蓟王甚喜:“荆南楚地,亦多良才。” “主公过誉,臣等惭愧。”酉津令塞祗答曰。非朝见,无需持芴。 “宣茚,不必过谦。”蓟王又问沙摩柯:“王子麾下,兵马几何。” “禀王上,卑下有兵卒三千,皆出五溪同族。”沙摩柯,瓮声答道。 属国都尉,“俸比二千石,掌蛮夷降者,稍有分县,治民比郡,有丞”。然沙摩柯只领都尉一职,隶属辅汉大将军幕府。并无蓟宫职傍身,非蓟王家臣。故尊“王上”,不尊“主公”。自称“卑下”,不称“臣下”。 “皆壮如王子乎?”蓟王又问。 “略有参差。”沙摩柯,如实作答。 “如此,皆可入白毦精卒。” “王上,此言当真!”沙摩柯抱拳求问。 “君无戏言。”蓟王笑答。 “王上安坐,卑下去去便回。”沙摩柯心急告退。 “速去速回。”蓟王焉能不知其心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6 甘之如饴 五溪蛮“名渠帅曰‘精夫’”,能“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 城中民众,虽久习汉风。然俗好不改。五溪,各有所爱。单凭服色,足可辨识出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往今来,莫不如是。诸夏无分华夷,皆如此般。 自蓟王遣国中能工巧匠,凿穿荆南水路,立江表十港。遣干支海市南下,互通有无。又有稻田使者,领护稻作圩田。引进将作寺高产良种,一季双熟稻。均产十石。更加自上而下,皆为蓟国吏治。将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放之四海而皆准。下,分户不析产。户户美田五十亩,干栏重楼一栋,牛马机关器,不一而足。 重重利好之下,蛮汉泛舟而来,举家迁入,日有百户。 日积月累,成荆南雄城。 稻作大兴,助推制造、商贸繁盛。而后学术之风始兴。 不出数代,无分彼此。 三足踆乌,移动离宫。说是水上奇观,亦不为过。 自闻蓟王驾临,城中百姓奔走相告,欲一睹尊容。酉津城中,万人空巷,港口更是人山人海。 车水马龙,盛况空前。 蓟王名满天下,神乎其神。时人识英雄,重英雄。所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蓟王大名,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于船宫设宴,大宴群臣。 无酒不成席。 南方亦有美酒。 宜城醪、金浆酒、蒟酱酒、醽醁酒、稻米清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其中金浆酒,乃是用甘蔗酿制之美酒。“樽盈缥玉之酒,爵献金浆之醪”,注曰:“梁人作薯蔗酒,名金浆”。“薯蔗”、“甘柘”等,均为甘蔗别称。 前汉时,鄱阳令唐蒙,出使夜郎国,带回习部蒟酱酒,武帝“甘美之”。 蓟王得知美酒之所出,遂细问金浆酒酿造之法。 果不其然。原料正是甘蔗。 话说。前汉时,司马相如曾提及诸柘。今汉张衡亦有“沙饴石蜜”之句。 “诸柘”,便是甘蔗;“沙饴”,乃砂糖雏形。 最迟战国时,楚人已对甘蔗粗加工。屈原:“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柘”即蔗,“柘浆”,便是从甘蔗中榨取的汁。 时人既能榨汁酿酒,可制蔗糖乎? 蓟王窃以为。制糖工艺,当可类比渤海晒盐。 无非蒸发结晶。 于是命船宫匠人,取甘柘,削皮、压榨、滤汁、煮浆、晒膏、切块。很容易便制出了原始“方糖”。 蓟王亲尝,甘之如饴。 取名“方饴”,又名“柘蜜”。 谓“铸山煮海”。蓟王所创“方饴柘蜜”,必成三南名产。 将作寺匠师,将工艺流程,详细书录在案。与之匹配,各式机关器,亦在设计之中。假以时日,定当大行其道。 一旦固化流程,相传成习。制糖工艺,随之不断改良精进。距离真正意义上,足可传世的砂糖,必不远矣。 待方饴柘蜜制毕。五溪蛮王子,辰阳都尉沙摩柯,领蛮人五千入港。 船上铁塔蛮汉,碧眼突出,深目高鼻。文身断发,斑斓虎衣。 各个孔武有力,威武雄壮。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蓟王大喜。 取船宫所藏,楼桑兵甲,长短兵器,披挂整齐。 仍觉轻如无物,健步如飞。 五千壮蛮,皆入白毦精卒。号“五溪白毦”。可比丹阳白毦。 辰阳都尉沙摩柯,陈情当面。言,麾下三千,雄冠百蛮,愿入白毦,随王上扫平天下,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不愿蛰伏故园,老死榻上。 蓟王问过五溪蛮王。蛮王言,求之不得。 白毦精卒,足比军中伍长、什长。领百石军俸。 八千白毦,皆可得月谷十六斛,年百九十二石。 月支三千八百四十万,年计四亿六千零八十万。 何其便宜。 辰阳都尉,另择贤良。沙摩柯转任,辅汉大将军营,中垒将军典韦麾下五校之一。号“五溪校尉”。 命水衡都尉舰队,运送五溪白毦,北上蓟国。 蓟王经停数日,饱览风土民情。遂与吏民依依惜别,扬帆出港。再经灵渠,入合浦水路,过容渠船闸,直抵南醴港。 容渠船闸,终迎来大考。 三足踆乌,若能从容不迫,余下船舶,自可畅通无阻。往来船商,再无忧患。 君不见,王上船宫三足乌,皆可全身而过,何况我等小船乎? 得益于三体式特殊构造。经由三道并行船渠,完美通关。 目睹三足乌,一泻而过。船闸上下,欢呼一片。欢欣鼓舞,溢于言表。 爵室三面落地舷窗前,蓟王亦感同身受。 凿穿内外水路,利益之大,毋庸置疑。 不必辗转陆运,便可往来四渎八流,进而环游七海。待顿逊海渠开凿毕,东西水路,畅达万里。 容渠船闸,分割内外水路。内为治粟都尉部,外归水衡都尉部。过路需支付关税。 水衡都尉周晖领麾下,九官令丞、七官长丞属舰,列队恭迎。 旌旗蔽日,帆樯如林。浩浩荡荡,驶往南醴港。沿途船只,纷纷避让。甲板上客旅云集,恭迎王驾之声,不绝于耳。 蓟王民心所向,非亲临不可意会。伴驾百官,各自嗟叹,与有荣焉。天命所归乎? 南醴港。背依合浦水路,今南醴水与南廉水,凿渠互通,南醴港、南廉港、为内外水路要冲。二港并联,乃岭南第一港,亦是岭南第一城。 民船辐辏港口,重楼绵延海岸。入大湾时,夜幕低垂。十万渔火,接灯如龙。 南越大地,何曾有如此,波澜壮美。 “传令掌灯。”蓟王心血来潮。 “喏。”依次敲击传声铜管,号令遍及上下甲板。 “王命掌灯——” 三足乌,琉璃风灯、枝灯、宫灯、信号灯,次第点亮。 一时堆光如昼,夜放豪光。 船上楼宇,金碧辉煌,纤毫毕现,宛若瑶池仙宫,蓬莱仙境。 于万家灯火中,穿行遨游。 观者如云,叹为观止。 上邦天国,三南天王。 实至名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7 太上皇权 ?? ??n??硣ξre ?? ξp?? ?éβ?壬??· ??g·??Ю?г?o? · ??ξξ?? ·??ξ?? ??c??z??崬c?? ?? ? ?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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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当知。先前,林邑多山少田。历代林邑王,侵夺周遭,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土,据为己有。后悉数并入象林苑,共计三十六小苑。其中‘两岐苑’,为秦后汤沐邑。山林俊秀,谷地肥美,多出珍货。一年所得,不下亿钱。”蓟王言道:“西际徐狼国,有‘船官川’入象林苑。‘船官苑’亦为三十六小苑之一,可经(船官)川顺下,至‘船官口’入象浦。水陆通达,地利不弱两岐苑。” 女王亦知:“‘船官川’,源徐狼(国)。(徐狼)外夷皆裸身,男以竹筒掩体,女以树叶蔽形,外名‘狼??(huǎng)’,所谓裸国者也。虽习俗裸袒,犹耻无蔽,惟依暝夜,与人交市(虽以赤身露体为俗,却亦知无衣为耻,因而乘黑夜与人交易)。暗中嗅金,便知好恶,明朝晓看,皆如其言。『自此外行,得至扶南』。” “自此外行,得至扶南”。仅此一句,足以。 “诚如女王所言。”蓟王轻轻颔首:“孤欲以‘船官苑’相赠,为扶南复国所用。不知,女王意下如何?” “妾,无以为报。”柳氏喜极而泣,指天为誓:“待复故国,愿与王上共治。” “可也。”蓟王亦不见外。话说,如何共治,当再议。蓟王窃以为,歃血为盟,足矣。实无须再行和亲之举。至于扶南女王柳氏,如何着想,便不得而知了。 稍后。拥塞金瓯港中,数千户扶南遗孤,遂逆进船官苑。圩田营城,督造扶南大舶。已备光复故国。 得船官苑,年入亿钱。扶南女王,声势复起。前朝遗民,举家来投。不出数月,便得十万众。得十万驯化之民,辟象林西南苑境。于蓟王亦有大利。命苑中水衡属吏善待。当与汉人,等量齐观。不可有失公允。 只需纳扶南入番屏。吞并三南,指日可待。 与扶南女王相见,便是蓟王此行,目的之一。安抚十万新野移民,亦是重中之重。 二千万亩三熟美田,亟待客庸。多一分耕耘,多一分收获。象林苑乃蓟王私苑。其中产出,皆为蓟王所有。单凭兰沧一苑产出,足供王宫所需。剩下三十余小苑,地利未显。待悉数辟出,众三百子嗣各有百子,蓟王亦足可令子子孙孙,衣食无忧。 见过扶南柳氏,蓟王又见少府海丞阿米娜。金瓯港,亦是王宫舰队驻地。 “臣,阿米娜,拜见主公。”年初,阿米娜归国述职,入住南宫凤梧馆,习汉宫仪。又赴泉州市舶寺,学海事。前后半载始归。如今,知行合一,商、战皆宜。 因出身顿逊女市,麾下多女奴。不乏蛮族战士,罗马角斗士,甚至女海贼。顿逊女市,凡孔武有力,能书会算,才貌俱佳,拥一技之长,多被阿米娜购入。充填舰队各处。舰队实力,水涨船高。 女奴出身不同,肤色各异。汉语乃通行语言。耳濡目染,当可领会。 “闻王上,以船官苑相赠,约与扶南女王共治。”阿米娜柔声求问:“不知然否。” “然也。”阿米娜出身少府女官,乃王室近臣。蓟王自不会相瞒。 “船官苑毗邻扶南国。水陆通连。需防扶南来袭。”阿米娜进言:“且扶南遗孤,必有细作暗藏。亦不可不防。” “海丞可有良策。”蓟王遂问。 “扶南遗孤,当由船官属吏代为领护。扶南女王宜居馆中,不可轻赴。”阿米娜进言。 “可。”蓟王从谏如流。 “主公明见。” “孤闻,海丞广募徼外女奴,充填船队。”蓟王言道:“出身来历,不可不察。切莫有失。” “臣,遵命。”阿米娜自幼混迹顿逊五国,识人辨物,自有心得。 “南州之地,异域风情。”蓟王慨叹:“王母言,中夏地薄。诚不欺孤。” “臣,愿为主公,深耕易耨,向化南州。”蓟王心意,阿米娜尽知。 “甚好。”蓟王笑道:“若有一日,厌倦奔波,南宫必有一席之地。孤,扫榻以待。” “臣,敢不从命。”阿米娜面含娇羞,一时万种风情。蓟王所引“扫榻以待”,怕是未知典出何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9 素首雪女 自金瓯港,逆入兰沧水。蓟王乘雏鸦号,巡视兰沧苑。 如前所说。蓟国营城,循水而进。择址筑堤,再造港城。移民泛舟而来,先临水船居,待宅邸造毕,再举家迁入。干栏楼基,比照周遭红树林潮痕,居高可避水患。 此地,亦有化外野民聚居。都尉府占人属吏,已先行安抚。类似部落,多出同种。素忌外人。冒然招惹,恐激蛮乱。故先远离。待港津筑毕,机关楯墙三面立起。将作寺工舡,源源不断运来良工、物料、机关器。月起千楼。可容千户的“津邑”,足月筑毕。 三面盾墙,一面临水。攻守兼备。而后筑路通渠,圩田造地。待闾里纵横,分割街衢。机关楯墙,依次外扩。城池规模,不断扩大。津邑遂成津城,再扩为港城。引碧水环绕,支渠四通。圩田大兴。 十万新野流民,于兰沧苑中,分置十津邑。邑均千户。人手足备。林邑灭国置县。国中兵器武装,多被水衡都尉府继承。百亿国库,悉归蓟王所有。原王国将校兵卒,大半散去。余下精锐,亦被水衡都尉招募。驻军三十六小苑,守备津关,巡视水陆交通。 津邑亦自带部曲。如楼桑望楼弓手。汉人尚武。楯墙为屏,日常守备足矣。 于枝津汊口,筑鱼梁堤,下建闸门绝水。四面合围,截流断水,再遭烈阳暴晒。不出半月,泥沼遂成铁板一块。灭绝毒虫,散尽瘴气。再兴稻作驯田,不出数载,地利尽显,皆为三熟美田。 “鱼梁堤”,又称“渔梁坝”。堪称圩田利器。断水如截脉。无往而不利。岭南多虫蛇毒瘴。且四季温热,漫长雨季,苦无寒冬。水瘟、虫瘕等,疾病多发。晒田乃是必备。泥沼先暴晒,再耕犁。灭绝毒虫瘴气。 尤其晒田之初。雾气升腾,气泡涌动。泥沼仿如沸汤。斑斓长虫,密集扭曲。声势骇人。可想而知,若人畜冒然下泥沼,轻则受创,重则殒命。乃至尸骨无存。 连晒数日,毒虫皆成干尸。蚊蝇始滋生。此时仍不急耕犁。取薪柴干草铺地,点火焚田。待薪尽火灭,再下地机耕不迟。此时,土壤板结,积满草木灰。亦便于人畜旋耕机等,行走耕犁。 饶是如此。人畜皆穿革靴护腿,谨防毒虫蜇咬。而后支渠四通,立内中外,三重水门。水门皆置钢丝筛网,防毒虫再入。 蓟王抵达时,晒田、焚田,皆毕。然听津邑长,备说详情。蓟王仍能感同身受。话说,诸夏先人,刀耕火耨,自有道理。除去肥沃田地,焚尽毒虫亦是重要原因。 蓟王又闻,有些泥地,甚至晒田后,无需另取薪柴干草,便可直接点燃。类比石炭,良匠称之为“泥炭”。为泽草历代堆积而成,故又称“草炭”。乃天然肥料。 凡有草炭之地,皆为丰腴沃土,无疑。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诸多圩田详情,不亲临,不可知也。 沿兰沧水,河汊枝津,立十津邑。分置十万新野流民。户户美田一顷,岭南重楼宅院一栋。一岁三登,衣食无忧。 遥见灯火通明,远闻四溢饭香。便有原住部民,口舌生津,泛舟来寻。 占人属吏,殷勤相待。一来二往,戒心渐消。愿为客庸,自然极好。不愿客庸,将所见所闻,传回部落,亦是大功一件。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倭人因米团而驯服。占人亦不例外。 来抢怎么办? 呵呵…… 稻子生吞好吃吗? 需脱壳蒸熟,方能入腹。 兰沧苑二千万亩良田,非一日之功。万户人家,力有未逮。先自足,再为王客庸。稻作机关器足备。二三老农,便可日种一顷。料想。四十万顷,半月足可种毕。如此亦不误农时。日常田间管理,更不在话下。青壮健妇,还广有余力,筑路通渠,营城造楼……蓟国将作寺,轻车熟路。君不见蓟国四百城港,皆如此般。 不出数载,兰沧苑地利尽显。岭南足可长治久安。 先前,蓟王和亲十夷王女。十夷王,择族中青壮数万陪嫁。多数暂居南醴港。蓟王欲将家小,迁入兰沧苑。与新野流民,共屯十津邑。 再得数万户民,兰沧苑,当可无忧。 二千万亩三熟美田。可比六千万亩河北良田。 奉养蓟王家门,足矣。 出兰沧苑,蓟王寻枝津北上,泊入象苑。 象苑有五。一千头具装战象,皆于五苑中驯养。清钢琉璃甲,已烧造毕。战象往来奔逐,不觉有异。 叶调矮象,六百头为御姬所有。云霞卫,函园姬,各半。毕竟封国在北。四季分明,气候不利。蓟王并未将战象北迁。悉数驯养于此,待南下再用不迟。 蓟王南征林邑时,未有兴象林苑之念。 岂料林邑立国,一面向海,三面攻伐。尤其南下、西进。拓地甚广。皆非象林旧县之地,故未曾划归县境。蓟王于是勉为其难。收拾余土,并立象林苑。 如今看来,比起林邑王国库,百亿财货。象林苑之利大。何止百倍。 柔金、巨木、泥炭、珍禽、异兽、鱼获、海鲜……再加三熟美田。单凭象林苑,蓟王家再无缺衣少食之困。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蓟王历程过半。至于平天下,有生之年,当可预见。 诸事皆毕。蓟王正欲返航。不料顿逊五国主,遣使来拜。 献二“白头雪女”。 “白头者,直扶南西,人皆素首,肤理如脂。居山穴,四面峭绝,人莫得至。” 闻蓟王后宫,有白发御姬。且诸夏多以白化为珍。故二白头女,将将贩至女市。便被顿逊五王,千金购入。献礼于蓟王座前。白化珍奇异兽,本就物稀为贵。白化美人,难得一见,倍加珍贵。 闻举族皆白化,令蓟王兴趣大增。 又闻世居山穴,四面峭绝,人莫得至。蓟王越发想去一探究竟。 眼看婚期将至。蓟王遂消此念。 厚礼馈赠顿逊五王。遂扬帆出港。绕行叶调国海域,前往吕宋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0 弃亲从曹 话说,自吕布举兵,曹孟德泰山班师。荀彧、程立等人,力保三县不失。 曹孟德这才有立锥之地。与吕布鏖战兖州。 相持月余,各有胜负。曹操更借盖海之利,行水路游击。光复东郡大半。至于周遭郡国,国相多出王允任命,故于二方中立。不裹挟曹吕之争。 得鲁相宋奇,暗中相助,曹操自泗水运回万套吴房兵甲。虽不及楼桑兵甲,清钢百炼。却也有五十炼。足可一用。 范县,卫将军大营。 “报,中垒校尉自乘氏归,范令家小俱在。”便有斥候来报。 “甚好。”曹操大喜。 闻家小得释。帐中范令靳允,涕泪下拜:“谢明公,活命之恩。” “子实,速起。”曹操离席搀扶:“吕布执母、弟、妻、子,为质。然子实忠心不二,设伏兵,杀氾嶷。勒兵自守,保全县境。操,又岂能令子实,母子俱亡乎?” 时,吕布举兵。荀彧与程立,甄城定计。由程立东出,安抚吏民。程昱路过范县时,劝县令靳允,智识明主,不要屈从吕布(注1)。此时,吕布已抓走靳允母、弟、妻、子,迫其开城投降。靳允纳程立之言,毅然“弃亲从曹”。置伏兵,将前来接收城池的吕布部将氾嶷杀死。随后率军坚守县城,保全三县有其一。 闻靳允家小,皆被关押在乘氏县牢。曹操遂命中垒校尉李乾,携死士入乘氏救援。乘氏北依济水,毗邻大野泽。有盖海舰队护送,里应外合,吕布守将,自无可争锋。 李乾此去乘氏,除救靳允家小,顺带慰劳济阴诸县。毕竟李乾乃乘氏豪雄,合宾客数千家。诸县虽不能率众来降,当可动摇吕布军心。 “拜见明公,幸不辱命。”李乾携二子入帐。 “仲雄屡立大功。操之幸也。”曹操喜问:“诸县如何?” “回禀明公。过路巨野,别驾薛兰、治中李封,与我密会。”李乾抱拳言道:“言,愿说城中大姓,夜开濮阳城门。” “哦?”濮阳乃吕布立营之地,若能一战胜之,兖州可定矣。曹操焉不动心。 程立谏言:“此二人本是明公所举,却背主投敌,甘为吕布所驱。此中有诈,断不可轻信。” “仲德所言极是。”此中利害,曹操焉能不知:“然若确有其事,此战可定矣。” “明公可先取巨野,再屯兵乘氏。二人心意,一观便知。”李乾进言。 “此计可行。”程立言道:“大野泽在巨野县境之北。盖海舰队,可护明公周全。” 大野泽,乃大河枝津,济水、濮水等诸水所汇。济水中流至此。泽西通雷泽;西南纳济水连菏泽;东北出济水,再东北流入海;东南出黄水入菏水、通泗水、并淮入海。“大江以北,中原诸水纵横交织,皆于大野相连”。因交通之便,水产丰富,“赖其蒲鱼之利”。自古便是先民,必争之地。 前大将军梁冀,曾求封邑。将大野泽,尽收囊中。足见利大。 正因中原诸水,皆于大野相连。故曹操携盖海舰队,水路游击,无往不利。 事不宜迟。命李乾携死士,先行潜入。稍后,曹操亲帅盖海舰队,斜驱大野泽。于巨野登岸。衔枚裹蹄,兵临城下。 见四门紧闭,吊桥高悬。曹操疑窦顿生。 是战是退,正举棋不定。忽见城头火起,三明三暗。如约举火为号。这便心中大定。须臾,吊桥下落,城门开启。 李乾率队出营:“明公且入城。” “好。”曹操不疑有他,一马当先。率先锋骑兵,呼啸入城。兵不血刃,攻下巨野。 “拜见明公。”恭迎二人,正是别驾薛兰、治中李封。 “二位免礼。”曹操扬鞭慨叹:“举州皆叛,几无可免。裹挟其中,非臣之过。” “谢明公不罪之恩。”二人感激涕零:“请入大营,从长计议。” “前方带路。”后军大部,陆续入城。曹操终是安心。 “喏。”薛、李二人,打马在前,引曹操入营。 中军升帐,将校齐聚。 “城中兵马几何。”曹操大马金刀,跨坐胡床。 “不足千余。”别驾薛兰如实作答。 “何以少兵。”曹操必有此问。 治中李封恨声道:“只因我二人,乃明公所举。非吕布一系。又素忌盖海之威。明知巨野不可守,仍遣我二人至此。乃假明公之手,欲除之也。” 与程立四目相对。曹孟德这便释怀:“吕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陈公台等以势假合,不能相亲也。吕布兵虽众,终必无成。” “明公所言极是。”二人慨叹。 “闻,有妙计破敌。操,洗耳聆听。”曹操直入正题。 “禀明公。有濮阳大姓田氏,为吕布所逼,积粮充军,仓廪皆空。故心生怨恨,欲报破家之仇。愿为内应,夜开城门。”别驾薛兰这便道破隐情。 “原来如此。”曹操大喜。濮阳田氏,曹操亦有耳闻。富甲一方,闻于蓟国豪商田韶,乃出同宗。贩督亢粳米发家,为兖州首屈一指大粮商。换言之,此人非豪右名门。且为巨贾,久居城中,未筑坞堡。反与曹孟德,并无破家之仇。 “可行(信)否?”曹操问计程立。 “或可一试。”程立答曰。 “如何施为?”曹操又问。荀彧守备甄都,不在身侧。唯仰仗程立之谋。 “当如李校尉所言,先据乘氏,佯攻定陶。”程立已有定计。定陶乃济阴郡治。吕布所仗,便是陈留、济阴二郡。断不会坐视不理。 “可。”曹操心领神会。 唯恐吕布、陈宫惊觉。故曹操乘夜而来,又乘夜而走。仍留薛、李二人,守备巨野。为防万一,又留李乾率中垒死士,蛰伏薛、李营中。既是接应,又为监视。 曹操携大军,顺下济水。奇袭乘氏。 吕布举兵,乱军四起。乘氏令,弃城而走。城中属吏,一夜散去大半。吕布、曹操,相持日久,皆无暇他顾。吏民丧气,诸事皆废。待曹操领兵至此,城外熟麦,尚未收割。 “麦秋已过,仍未收割。城内恐有缺粮之危。”曹操当机立断:“速为民割麦,稍后入城。”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1 斗智斗勇 所谓麦秋,并非指秋季。 蔡邕《月令章句》:“百谷各以其初生为春,熟为秋。故麦以孟夏为秋”。大汉十三州,麦作伊始,各有不同。关东麦秋稍晚,晚麦仲夏始收。自开镰,到颗粒归仓,需足月。麦收毕,已至六月。 农时已过。乘氏县仍未开镰。足见城中吏民慌乱,无人主持大局。 于是曹操城下扎营。命兵士四出,抢割熟麦。 “启禀明公,二位叔父,已开城出迎。”中垒右司马李整,左司马李典,双双赶来。 如前所说。中垒校尉李乾,本是乘氏豪雄,合宾客数千家投奔曹营。乘氏家中产业,遂交由胞弟二人掌管。 “李守,李登,拜见曹将军。”须臾,便有李氏兄弟,携门客数人,打马入营。 李守,字叔节;李登,字进先。其兄李乾,字仲雄。另有长兄早亡。 “二位免礼。”既出李氏家门,又为城内豪强,当用大用。曹操自然欣喜。 “庶民,已命人杀肥牛百头,提千石酒,作万枚胡饼,犒劳营中军士。”李守献礼。 “有劳。”曹操欣然笑纳,于是投桃报李:“麦秋已过,何不割麦?” “回禀将军。闻吕布兴兵,县令挂印而去。一众属吏,亦散大半。乱兵四起,无人主政,城中百姓,亦不敢擅出。故过麦秋。”李守答曰。 “原来如此。”曹操顺言道:“家国不可一日无主。乘氏(县)令、(县)尉,便由二位暂代之。” “卑下,敢不从命。”二人肃容下拜。 曹操乃兖州牧,自有人事大权。循“三互法”:“婚姻之家”并“两州之士”不得“对相监临”。一言蔽之,异地为官,坐地为吏。 李氏一族,虽兴于乘氏,却祖籍山阳巨野。不违“三互法”。 曹操又得乘氏。 山阳郡,东缗县,车骑将军行营。 “报,曹操大军,已抵乘氏城下。”便有斥候来报。 “如何?”吕布携五千秦胡铁骑,蛰伏于此。巨野、乘氏、东缗,三县互为犄角。无论曹孟德中计与否,铁骑往来如风,左右皆可逢源。且心知大军便伏于身后,巨野城中,别驾薛兰、治中李封,二人方不露怯。亦不敢轻易投敌。 “轻兵先行,骑兵缓行。”陈宫笑道:“直驱乘氏,两军相接,宜败不宜胜。” “咦?”吕布不解:“曹孟德城下割麦,营中必然空虚。我领军奇袭,岂有战败之理。” “乘氏县中李氏豪强,必心向曹孟德。故(陈)宫劝将军,毋割乘氏之麦。今使轻兵先行,此乃饵兵也。”陈宫这便道破天机。 吕布似有所悟:“乘氏之麦,亦是饵乎?” “然也。”陈宫眼中,一闪精光。独留乘氏熟麦不割,亦是诱敌之计也。 “何以如此?”吕布求问。 “曹孟德,素多谲诈。若信乘氏李氏,则信濮阳田氏也。”陈宫答曰。 “此乃连环计。”吕布叹服:“公台,深知曹孟德也。” 陈宫不语。 所谓“万事开头难”。又说“一而再,再而三”。曹操将兵乘氏县,见城中李氏豪强,开城相迎,宰牛劳军。心头必为之一松。窃以为,兖州民心,尚未尽失。如此,待抵达濮阳,方能相信,城中亦有田氏大姓,欲开城纳降,报吕布破家之仇。 如前所言。对垒智者,除去将计就计。连环计,乃不二之选。正因环环“半毒”,毒性不显。然环环相扣,毒性积累。待诸毒并发,则大势尽去,无力回天。 别驾薛兰、治中李封,二人献计,其利之大,曹操断难轻弃。然又将信将疑,兵进乘氏,佯攻定陶,既为试探,又是调虎离山:若吕布轻骑来救,曹操则速登盖海,行水路游击,逆入濮水,直扑濮阳城下。 早已料定,曹孟德之计。于是陈宫将计就计,预留乘氏之麦,引曹孟德来割。待曹军兵临城下,城内李氏必宰牛进酒,犒劳三军。消曹孟德疑心。 闻曹孟德欲攻定陶,恐济阴不保。吕布“慌张”来援,兵势不整,一败涂地。令曹孟德再起轻敌之心。亦是陈宫所出,环环相扣之计也。 乘氏,卫将军行营。 “报——”便有快马来报:“吕布与陈宫,从东缗将万馀人来战。” “何以出东缗。”曹操果然见疑。 程立却笑:“明公勿扰,必是伏兵也。” “薛、李二人,果有诈乎?”曹操眼中,一闪戾芒。 “非也。”程立言道:“正因吕布显露踪迹,二人方无诈。” 曹操遂醒悟:“若早知二人献计,见我欲攻定陶,吕布必不会来援。”程立所献,兵进乘氏,佯攻定陶。亦是投石问路之计也。吕布若早知,曹操乃佯攻,必不会冒然来救。坐等曹操兵进濮阳,一战而胜之。 “兵皆出取麦,在营者不足千人,屯营不固。需设伏,纵奇兵击破之。”程立言道。 “计将安出?”曹操问计。 “明公可令妇人守墙,营中千人悉出,列阵以拒之。营西有大堤,其南树木幽深。吕布观之,必疑有伏兵,不敢冒进。”程立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此乃空城计也。 “依计行事。”曹操这便定计。 “喏!” 待列阵毕。吕布步骑已至。 遥见寥寥千余兵马,列阵营前。又闻城头守军皆妇人。再观左右地貌。吕布果疑有伏兵,乃出号令:“曹操多谲,勿入伏中。” 遂引军屯南十馀里。 见吕布兵退,曹操又问:“又当如何?” “速召诸校兵马,乘夜归营。”程立言道:“吕布明日必复来。” “好。”曹操一声令下,轻骑四出。命割麦兵士,乘夜回营待命。 是夜,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一众将校,皆领兵夜归。当有一战之力。 “仲德可有妙计破敌。”曹操先问。 “吕布明日复来,明公隐半兵于堤里,出半兵于堤外。”程立手指营西济水大堤:“陂堤高斜,仰攻不易。吕布必先遣轻兵挑战。待抵近,我军伏兵悉出,乘堤而下。步骑并进,必大破之。” 假地势高差,借崩乘之势。甲骑具装,先破轻兵。前锋既溃,反冲后军。吕布乱军,必一败涂地。 “依计行事。”曹操亦知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2 泰山捧日 城南十里,车骑将军行营。 “明日又当如何?”吕布求问。 “明日亦如今日。”陈宫言道:“轻兵列前,骑兵陈后。宜败不宜胜。” 吕布问道:“骄兵之计乎?” “然也。”陈宫答曰。 “屡战屡败,士气不扬。”吕布亦有心忧:“如何再战?” “将军毋忧。”陈宫言道:“所谓士气,因势利导。‘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曹孟德亦知兵。诈败、诈降,必为其所破。唯有真败、真降,方能令其不疑。” “公台所谋,皆为濮阳之战乎?”吕布终是醒悟。 “然也。”陈宫言道:“曹孟德多疑而性急,必求一战而定之。然‘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濮阳城下,曹孟德命丧之地也。” “战胜又当如何?”吕布忽问。 陈宫笑道:“战胜,将军得关东人望。可与群雄一争高下也。” 闻此言,吕布目光闪烁,似有决断。 转而又问:“若败,又当如何。” “若败,兖州恐无立锥之地。”陈宫试问:“投豫州牧可乎?” “先前,去信丁原,并驱中原。然,至今未有所动。恐难相容。”吕布摇头。 “丁豫州,非乱世之雄也。”陈宫一语中的。言下之意,守一州之土有余,并九州之土不足。 翌日再战。 曹操将兵,据营西济水大堤。如程立所谋,隐半兵于堤内,出半兵于堤外。 见陂堤高斜,仰攻不易。吕布果先遣轻兵挑战,陈列铁骑于后。 待抵近,曹军伏兵尽出,乘堤而下。步骑并进,假地势高差,借崩乘之势。甲骑具装,如虎入群羊。轻兵一触即溃。反冲骑阵。军马受惊暴走,前后军阵,乱成一片。 曹操挥军掩杀,吕布拨马便走。大旗动而士气崩。车骑营,一败涂地。 曹操获其鼓车,追至其营而还。 见事不可为,吕布乘夜而走。来日曹操复攻,拔定陶,分兵平诸县。 光复济阴郡。 定陶,卫将军行营。 曹操稳坐中军大帐。遣麾下五校,并虎豹骑,兵分数路,攻克旧县,“聚谷以继军”。征集粮谷,维继军队。 兵荒马乱,农时尽废。吏治动荡,各城无心屯田。兖州渐起,饥荒之相。 “吕布不过如此。”连战连捷,曹操果起轻敌之心。 夏侯渊抱拳道:“明公临敌果敢,常为士先。亦赖先生之谋。” “报——”便有兵士来报:“甄都信使至。” “必是文若。”曹操大喜。取函中手书细观。 “哦?”稍后惊问:“仲德,‘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乎?” “然也。”程立言道:“(程)立私异之,以语文若。不料竟告知明公。” “兖州百城俱反,赖仲德,得完三城。于是,文若以梦相告。”曹操慨叹:“仲德,当终为吾腹心。何不‘立’上加“日”,易名为‘昱’。” “谢明公赐名。他日必随(明)公,扬名四海。”程立遂改名程昱(yu)。 大帐内,一时喜笑颜开。 济阴郡光复。兖州八郡国,吕布只剩陈留一郡,并东郡河南之地。车骑营诸路败军,悉归濮阳。大战一触即发。 “报,有淮泗粮草辎重入营。”又有兵士来报。 “使者何在。”曹操大喜:“速引来一见。” “喏。” “陈国主薄梁习、鲁国都尉祝臂,拜见曹将军。”正副二使,皆出淮泗强藩。曹孟德心领神会。必是宋元异,背后所谋。 “二位免礼,请坐。” “谢将军。”二人称谢落座。 梁习,字子虞,陈国柘人。柘县“以邑有柘沟,以此名县”。祝臂,字长肱,汝南?强人。“?水出?强县南泽中,东入颍。”既此。 宋奇曾为濦强侯。观祝臂其人,天生膂力,猿臂善射,必是其心腹。 梁习文武兼备,奈何为陈国吏。曹操不便相夺,遂憾失交臂。 与此同时,江东石城,东吴大将军营。 二袁并江东群雄皆在。 “兖州大乱,曹吕相争。”袁绍环视诸将,居高下问:“我欲渡江反击,诸君以为如何。” “敢问大将军,欲击何处。” “先据历阳,再取九江、庐江二郡。”袁绍言道。此二郡,隶属扬州。尤其楚都寿春,乃江淮咽喉。合肥侯国,亦举足轻重。若能重据二郡,将战线由长江天堑,上推至江淮之间。于江东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横江津、当利口,二营俱废。今被刘繇所占,强攻不易。”袁术言道:“闻历阳,亦驻有重兵。今只存江北二郡,刘繇必有万全之备。” 见江东群雄纷纷点头。袁绍又问:“车骑以为,当取何处?” “何不取广陵。”袁术已有计较。 “哦?”袁绍言道:“广陵乃徐州所辖。陶恭祖素有贤名。举州之力,与我相抗。比刘繇二郡,难易立见。”陶谦徐州齐整,刘繇只剩二郡。论实力,徐州五郡国,远非扬州江北二郡可比。 “大将军所言极是。”袁术答曰:“然自王子师,狐虎之威。行国相夺权。徐州五郡国,王允得其四。陶恭祖,唯剩广陵一郡之地也。” “原来如此。”袁绍轻轻颔首:“闻淮泗诸国,暗助曹孟德,粮草辎重。足见心有所向。若知我攻广陵,诸国兴兵驰援,还当如何?” “我有一计,可破淮泗诸国联盟。”袁术成竹在胸。 “愿闻车骑高见。”袁绍笑道。 “淮泗诸国,皆以陈王宠,马首是瞻。陈国相骆俊,亦有贤名。只需除去二人,陈国必乱。陈国乱而淮泗诸国,群龙无首,尚难自顾,如何他顾?” “陈王宠,素有勇力。陈国兵强马壮,刺客如何近身。”袁绍又问。 “大将军不知‘图穷匕见’乎?”袁术笑答:“只需假一物,陈王宠必无防备。” “何物?”袁绍再问。 “传国玉玺。”袁术眼中,一闪戾芒。 “不可。”袁绍断然摇头:“此乃镇国神器,岂可外流。” “陈王宠,素有异志。”袁术早已窥破:“代汉者,宗王也。世人皆以为,非玄德莫属。然,淮泗诸王,心思各异。尤以陈王宠为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3 另有所 “得传国玉玺,乃天命所归。”袁绍一语中的。 “大将军所言极是。”袁术言道:“只需遣一死士渡江,以传国玉玺相赠。陈王宠,必无防备。且为以示隆重,必行君臣大宴。陈国君臣齐聚,醉而忘形,则灭国矣。” “陈王宠,毕竟汉室宗亲。”袁绍仍有所虑。 “正因汉室宗亲,故才以传国玉玺相馈。”袁术早有万全之策:“私受神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死又何惜?”言下之意,因私纳传国玉玺而亡,亦是天罚使然。非二袁等,人臣之罪。 “何人可为刺客。”袁绍再无所虑。 “建昌侯张闿。”袁术言道。 此人本黄巾余孽。得袁术重金笼络,欲杀曹嵩,事败遁走。后得笮融保举,为牛渚营守将。群雄过江,袁术遣主簿阎象说之,遂转投袁术。今如愿为万户侯。建昌县,永元十六年,分海昏县置,属豫章郡。以其户口昌盛,因以为名。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袁绍言道:“今为万户侯,如何肯轻身赴险。” 袁术笑答:“‘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于荣华富贵,建昌侯亦多多益善矣。” “如此甚好。”与袁术四目相对,袁绍这便了然。此去陈国,多半有去无还。事成则矣。不成,假陈王宠之手,除张闿亦于国有利。 建昌乃江东大县。岂能为张闿窃据。 “何人为接应。”袁绍又问。 “卑下,亲往。”不料竟是袁术。 “车骑守备牛渚,不可擅离。”此事凶险,袁绍自不愿自家兄弟,亲力亲为。 “若无我亲自接应,张闿必不奉命也。”袁术知此人甚深。 “也好。”袁绍不疑有他。 事不宜迟,袁术自去准备不提。 牛渚大营。 张闿遂受封建昌侯。仍本部兵马,营中待命。毕竟国事为重。 袁术升帐点将。 张闿不敢怠慢,披甲齐整,入大营相见。 “大将军有令。”袁术开门见山:“欲遣一支奇兵渡江,谋刺陈王宠。” 环视帐下诸校,袁术居高下问:“我已领命,何人愿与我同行。” “某等,愿往。”诸校齐声,军心可用。 “建昌侯?”袁术笑问。 “卑下在。”张闿抱拳。 “可愿与我同行。” “喏!”张闿咬牙应诺。 “取图来。”与主簿阎象,四目相对。袁术另有所图。 陈国都陈(县)。“(滎阳)有狼汤渠,首受济(水),东南至陈(县)入颍(水)”,(颍水)于颍口“东入淮”。狼汤渠,一作“浪汤渠”,又作“蒗荡渠”,省作“渠水”。便是鸿沟水,下游渠段。 袁术手指颍水入淮处:“颍口羊石城,何人拔之?” 颍口羊石城,后世名正阳关。古称颍尾、羊市、羊石城等。周时已具雏形。《左传》鲁昭公十二年(前530年)有“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又据《寿州志》载:“东正阳镇,州南六十里,古名羊市,汉昭烈筑城屯兵于此。” “明公何意?”偏将军纪灵求问。 “克复旧都。”袁术一语中的。 纪灵这便醒悟:“明公欲克复寿春。” “然也。”袁术答曰。 帐中诸校,面面相觑。纪灵又问:“今陛下定都南京。江东尚未克定。明公何以北进?” “灭刘繇乃其一,攻陶谦乃其二。”袁术目中,野火燎原:“夫,立于世,岂仰人鼻息。” “莫非,明公欲自立乎?”纪灵惊问。 “言之尚早。”袁术笑答:“先灭陈国,再做计较。” “喏。”帐中皆袁术心腹,自不疑有他。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纪灵抱拳请命:“卑下,愿为明公拔此城。” “甚好。”袁术环视帐中诸将:“待事成,皆有封赏。” “愿听将令!”诸校振奋。 淮泗诸王,皆以陈王宠为首。陈国若亡,诸国皆乱。再难勠力同心。恰逢吕布、曹操,兖州鏖战。甄都孤立,王太师有心无力。 更加背依江东,后顾无忧。大将军袁绍把持朝政,袁术久居其下,心有不甘。于是暗中谋划,欲据寿春,征战关东。 至于何时自立,亦或是投靠何方,且看局势如何。 不得不说。此时背刺,难逢之机。 至于如何行事,绝非袁绍帐中所言。 袁术下令,宽进严出。凡营中将校,日出而练,日入而息。无令不得擅离。稍后,故技重施。遣主簿阎象,冒充船商。率船队渡海,经下邳国淮浦县入淮。经颍口转入颍水,上逆狼汤渠,泊于陈县。 潜入馆舍。暗中投帖,于国相骆俊相见。 陈王宫。 刘宠得报,沉思不语。 国相骆俊,斟酌言道:“阎象乃袁术心腹。此来,必有要事。” “袁术此人,国相观之,以为如何?”陈王宠不答反问。 “袁术,『末世奸雄』(注1)也。”骆俊答曰。 “闻,人称曹孟德‘乱世枭雄’。不知与袁公路‘末世奸雄’,有何不同?”陈王宠求问。 “荀子曰:‘听其言,则辞辩而无统,用其身,则多诈而无功;上不足以顺明王,下不足以和齐百姓;然而口舌之均,噡唯则节,足以为奇伟、偃却之属;夫是之谓奸人之雄(注2)。’”骆俊一针见血:“徒逞口舌之便,而才力不足。”便是所谓“眼高手低”。说得好,却做不到。自身能力有限,又抱负远大。多力有不及,常半途而废。 曹操却是,说到做到。便是与袁术,最大不同。 除此之外,乱世与末日,亦不可苟同。 “‘上不足以顺明王,下不足以和齐百姓’。”复述荀子名言,陈王宠笑道:“此等庸主,见之何妨?” “喏。”骆俊含笑领命。 少顷。便有主簿阎象,趋步入殿:“下臣,拜见王上。” “贵使免礼,赐座。”陈王宠如沐春风。 “谢王上。”阎象称谢落座。 “贵使,所为何来?”陈王宠笑问。 “回禀王上,乃为汉室国祚,天下社稷而来。”阎象语出惊人。 “愿闻其详。”陈王宠眼中鄙夷,一闪而逝。蚍蜉亦敢妄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4 养袁自重 “王上,一观便知。”阎象上呈礼单。 白绢一叠,入手轻飘。骆俊转呈陈王宠。 展开视之。白绢赤印,正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传国玉玺赤印。 绢无献礼。唯有此印,居中下落,煞是醒目。 “贵使何意?”陈王宠,不解。 “我主所献,便是此物。”阎象答曰。 “哦?”陈王宠猛然醒悟:“莫非……” “正是。”阎象风轻云淡,口出前汉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 大殿落针可闻。 蓟国群仙会时,便有太平青领道于吉,为蓟王解谶。言,代汉者,宗王也。 时,天下皆以为,必为蓟王,三兴炎汉。然,时至今日,天下三分,蓟王虎踞河北,并无南下之意。得传国玉玺,莫非天命所归? 陈王宠,一时浮想联翩。 须臾,径直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阎象,不知所以:“待客之道乎?” 陈国相骆俊,起身赔罪:“贵使安坐,稍后必见分晓。” 果不其然。稍后,便有黄门令,入殿传语。骆俊遂起身,前往后殿,与陈王宠相见。 “且问国相,若天命归陈(国),孤可为帝乎?”陈王宠,背身相问。是何面目,不为人知。 “这……”骆俊尚不知白绢所书,究竟何物。故一时无语。 陈王宠,遂以白绢相示。骆俊展开视之,顿时大惊失色:“此,亡国之物也。” “传国玉玺,天命所归。国相何言亡国?”陈王宠反问。 “启禀王上,谓‘时势造英雄’。‘北有蓟,莫纵缰’;‘横海纛,速让道’。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震天下。其国枕山跨海,其军遍布四海。今又兼督四州,尽得河北丰腴之地。更加四方都护,辖白万大军。不可相争也。”骆俊直言劝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猛虎尚在,猢狲何称大王。 “合淮泗诸国,亦不可相争否?”陈王宠又问。终归心有不甘。 “王上何不见下邳王乎?”骆俊力谏:“蓟王传檄天下,不过令水衡、治粟二都尉围城。蓟国兵马未动。下邳王,肉袒牵羊,不战而降。何况,淮泗诸王,为王太师,易(国)相夺权。所谓同盟,‘名得而实亡’。唯我一国之力,断难相争。” “国相所言,孤已尽知。”陈王宠不置可否:“袁术遣使,以礼相待。” “喏。”骆俊遂领命去。 是夜,城中馆舍。 阎象辗转反侧,坐卧不安。陈王宠,拂袖而去。陈国相,面沉似水。同车入馆,一路无言。此行成败,凶多吉少。 虽说以礼相待,然终归差强人意。皆是表面文章。 “贵使安寝否?”夜深人静,忽闻廊下低语。 阎象掌灯出室。 来者正是陈王宫黄门令:“贵使,请随奴婢一行。” “有劳。”阎象心领神会。黄门令深夜来访,只因兹事体大,需掩人耳目。故白日相见,陈王宠拂袖离席。 出馆舍,车行向东,泊于东门之池畔。 “(陈)城之东门内有池,池水东西七十步,南北八十许步,水至清洁而不耗竭,不生鱼草。水中有故台处,《诗》所谓东门之池也”。 步入池中亭。陈王宠已先至。 “下臣,拜见王上。”阎象趋步近前,肃容下拜。 “贵使免礼。”陈王宠笑道:“殿中失礼之处,贵使勿怪。” “下臣,不敢。”阎象再拜。心中越发笃定。 宾主落座。陈王宠言道:“百步之内,唯孤与贵使。无隔墙之耳,亦无伏寇在侧。孤有数问,贵使请实言。” “下臣,敢不从命。”阎象气定神闲,名士风范。 “袁长水,何所求?”陈王宠,必有此问。袁术曾为“长水校尉”,亦有“路中悍鬼袁长水”之称。今虽为东吴车骑将军,然却非甄都天子所封。故陈王宠,仍用旧称。 “我主,欲与王上结盟。”阎象实言相告:“共伐甄都。” “甄都乃天子别都。”陈王宠不置可否:“袁长水,欲谋反乎?” “非也。”阎象答曰:“今天下三分,再无共主。何来天子?董侯乃董贼所立,非大汉正朔,更非天下共主。王允割河北四州之地,行狐虎之威。易相夺国。淮泗诸王,敢怒不敢言。更放纵曹孟德侵夺田产,方有兖州之乱。今日待名门世林如仇寇,焉知明日待汉室宗王,又若何?” 此诛心之言。亦是淮泗诸王,心头大患。 “既如此。袁长水,意欲何为?”陈王宠又问。 “时,熹平元年,会稽妖贼许昌,起于句章,自称‘阳明皇帝’。与其子韶,煽动诸县,众以万数。”阎象窥视陈王宠,字字诛心:“王上,何不再与国相,‘共祭天神(注1)’。” “嘶——”陈王宠,倒吸一口凉气。前朝旧事,不料袁长水尽知。 “我主欲北上,据楚都寿春,取徐、扬旧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远非‘妖贼’可比。”言罢,阎象以头触地。言下之意,国难当头。陈王宠等,淮泗诸王,类比先前养贼自重,再行“养袁自重”。 “孤,如何能信,袁长水无不臣之心。”陈王宠追问。袁术若有不臣之心,必行噬主。那时,非但封国不保,更延祸关东。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莫过如此。 “我主欲以传国玉玺为质,王上当信之。”阎象再拜。 “待传国玉玺至,必令袁长水如愿。”陈王宠,金口玉言。 “下臣,领命!”阎象大喜。 翌日,阎象轻舟折返,日夜兼程,重回牛渚。 入帐告知袁术详情。 “如此,且赴曲阿一行。”袁术先是一喜,转而又道:“传国玉玺,兹事体大。陛下若不愿相赠,如之奈何?” “明公岂不闻‘马齿徒长’乎?”阎象答曰:“春秋时,晋用美璧、骏马贿虞国君,先假道灭虢,后回师灭虞。先前所贿虞国君之美璧、骏马,悉数取回。晋大夫旬息曰:‘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今,以传国玉玺相赠,不过暂存于陈王宫。他日取回,仍归陛下也。” “主簿言之有理。”袁术这便定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5 帝王心声 曲阿,合肥侯行宫。 “臣,袁术,叩见陛下。” “车骑免礼。”合肥侯自稳坐江东,得交、扬八郡。麾下雄兵,已破十万。江东吏民,望风来投。重拾帝王气象。于合肥侯而言,传国玉玺,亦非不可或缺。只需利大于弊。 “赐座。” “谢陛下。”袁术称谢落座。 “车骑所为何来”牛渚营事关江东安危,非要事不离。 “回禀陛下。臣于携众渡江,北伐徐、扬。”袁术言简意赅。 “车骑忠心可嘉。”合肥侯颇多赞许,有话锋一转:“然,可有必胜之机。” “臣,窃以为。此乃天赐良机也。”袁术答曰:“王允狐虎之威,易相夺国。曹孟德置屯田令下,名门破家。方有兖州大乱。今曹吕相争,难分胜负。扬州江北残郡,并徐州一郡四国,断难自顾。臣,欲先取寿春,再夺三郡。纵横江淮之间,足可保江东无虞。” “车骑孤军北上,若刘繇、陶谦,坚壁清野,如何久持”合肥侯亦知兵。 “臣已遣使,暗通淮泗诸王。”袁术这便道破隐秘:“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兖州无论归曹吕何人所有,二人断难为臣。今,一国之政,悉归国相。淮泗诸王,先前行事,多有僭越。若再被人构陷,轻则削县,重则除国。唯与我同盟,方可解灭国之危。” 合肥侯眼中一闪精光:“淮泗诸王,先前便心向朕,多矣。” “陛下明见。”袁术再拜。 “然毕竟南下江东。一江之隔,尚有扬州江北二郡,并徐州广陵郡,阻断交通。”袁术所谋,合肥侯豁然贯通:“车骑得此三郡,上可通淮泗,下可连江东。” “愿为朝之藩屏。”袁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又话锋一转:“毕竟事关国祚。故淮泗诸王,亦陈王宠为首。需质押一物,方可与我结盟。” “传国玉玺乎”合肥侯一语中的。 陛下,圣明。袁术动容发声,五体投地。 “可。”合肥侯已有决断。 “臣,定不负圣望。”袁术手捧传国宝玺,慷慨拜退。 目送袁术出殿。合肥侯忽问:“尚书,以为如何” 陪坐侧席,不置一语之尚书刘巴,起身答曰:“恐一去不归也。” “朕,亦如此想。”合肥侯笑道:“袁术奸雄,岂甘居人下。” “陛下明见。”刘巴顺其意:“然诚如袁车骑所言,得此三郡,可为藩屏。” “如此,朕方能将长江沿线,守军调离。东击刘表,南击刘焉。尽得交、扬,江东之地。”合肥侯言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与袁术相较,曹操、吕布之流,其毒更烈。” 此乃帝王心声,刘巴不语。 不禁心生慨叹。若非蓟王天降,合肥侯可为明君乎 “不可。”袁术正欲开匣,却被主簿阎象所阻:“传国神器,私窥不详。” 二人同车,并无外人在场。袁术略有恣意,亦是性情所致。 “主簿,言之有理。”袁术遂消此念。细观手中玉匣,袁术忽心生慨叹:“不日将归陈王宠矣。” “明公毋忧。”阎象答曰:“吾观陈王宠,并无天子之德,绝非天下共主。传国玉玺不过寄藏耳。” “主簿以为,何人可为天下共主。”袁术试问。 “唯蓟王当之。”阎象直言不讳。 袁术抚掌而笑。又恐腿上神器坠落,急忙去扶。对坐阎象,亦隔案虚扶。 笑罢。袁术冲阎象私语道:“某此去,便为玄德披荆棘,定关中。主簿知否” “嘶”初闻大逆之言,阎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袁术眼中忽燃起一团无名火。 车驾归营,遂命心腹死士,护送阎象并传国玉玺,北上陈国。得传国玉玺,陈王宠携淮泗诸国,与袁术歃血为盟。暗助其渡江北上。攻略寿春。 江东群雄所忌。唯曹孟德盖海,并刘岱翥凤二舰队。如今兖州鏖战,曹孟德自顾不暇。刘岱扼大河之尾,青州与兖州相交,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亦不敢擅离。徐州牧陶谦,毗邻泰山郡,接山连海,更如临大敌。 恰逢蓟王南下云梦大泽,赴巫山会。 山中无老虎,猴子可称大王矣。 万事俱备,袁术将牛渚营中粮草辎重,搬运一空。携建昌侯张闿,并心腹死士,假扮江东粮商,逆入淮水。浩浩荡荡,驶往寿春,泊入港津。 “江东粮商,贩往何处”城中州治,刘繇问道。 “闻欲往兖州。”便有港令,小心作答。 “既往兖州,何不走大河水路。”刘繇必有此问。 “恐刘青州麾下,盖海拦阻。故入淮泗,逆鸿沟而上,泊入敖仓港。”港令答曰。 毕竟关东今为合肥侯所占。恐青州牧刘岱借故夺粮,故走淮泗水路。 刘繇笑道:“皆知我,素有清名。与民秋毫无犯。故皆借道淮南,往来四渎八流,获利颇丰。曹吕相争,兖州谷尽。此时贩粮北上,必得巨利。” 港令会其意,这便求问:“开征关税,可乎” “可也。”刘繇言道:“市赋、关赋,皆与时同,切毋多取。” “喏。”港令抖擞精神,领命自去。 九章算术均输章第二十七题:“今有人持米出三关,外关三而取一,中关五而取一,内关七而取一,余米五斗。问本持米几何” 答曰:“十斗九升八分之三。” 刘繇所言,“市赋、关赋,皆与时同”。绝非蓟国“市赋百取二,关赋百取一”。 汉献帝建安二十五年,曹丕除禁轻税:“关津所以通商旅,池苑所以御灾荒,设禁重税,非所以便民;其除池篽之禁,轻关津之税,皆复什一。” 据此可知。汉末关税,常为十取一。 如前所说。关税征收,方式有二:按量征收、按价征收。如布匹、粮食、金属等,多会收取部分实物,充作关税。如牛、马等无法分割之物,则需估其市值,以钱币征税。 百船粮谷,过路寿春,需付十船关税。 又因船有大小之分,载重之别。故需先行换算。而后足量吊装上岸。 船舱内,袁术携张闿,并一众死士。捉刀在手,跃跃欲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6 奇兵袭城 ?Ψ? ?n? в? c ??蹵?? ?pc??np?e? pc? ??kΣ ?鼰 ?в??塣 ??p? ??紬·?? á ? ? ?n??ox??Σ?? ?r]??糵? ??n??c?? ?? ν?r??á ??Ψ顣??α??衢д?綼 ν??д??綼ж?c c? ж??ж?? m?n?c?yc?ж??ж? r]? ?t??α䶮]?? ??д? ??]? ?]·?? ?绢?Юy??·? ? ?n??衣棬?δ?? ?档 ??·?? ?Ц?β?? ?·??Цa?? ??Ц?港?? ??6? ??丿?? ??д? 齭?Ψ??п?綼??yα??顣?? ??· ?潵?δ?g? ?潵 侱??Ц?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7 再为群雄 “若无此评,先生血溅矣。”袁术长笑收刀。许子将评语,足令袁术扬名。 稍后,偏将军纪灵携先锋入城。后续部队,源源不断,汇聚寿春。见大局已定,为便宜行事,袁术自领扬州牧。传令九江、庐江二郡归服。见大势已去。刘繇所辟官吏,望风解印去。先前如鸟兽散,袁氏门生故吏,又纷纷来投。不出半月,重拾先前气象。 麾下将校,领兵四出。或入淮泗,或行长江。沿线城池,望风而降。便有固守不降者,先围而不攻。待刘繇押解城下,亲自劝降。便是忠臣良将,亦无可奈何。 军心涣散,士气崩盘。堂堂一州之牧,皆不战而降。何况我等臣属乎? 一月之中。扬州江北二郡,悉归袁术所有。 上表报捷。 毕竟自家外戚。合肥侯亦成人之美。拜袁术为扬州牧,主簿阎象,领淮南尹。长史杨弘为九江太守、别驾韩胤为庐江太守,帐下桥蕤、张勋、乐就、李丰、梁纲诸校,皆有封赏。皆大欢喜。 袁术励精图治。于寿春芍陂、合肥巢湖,分立水军大营,收拢船只,招募江淮健儿,操练水军。已备攻城拔寨。 另有名士许劭,拜阜陵王相。领阜陵、浚遒、历阳、东城、全椒,五县。 合肥侯相胡毋班,位列八厨。却不知何故,竟不随合肥侯,同下江东。牧守合肥侯国,数年如一日。守土有功。袁术亦无从撤换。 为示感恩。袁术上表,析橐皋(tuogāo)、濡须二县,并割阜陵国浚遒,九江郡之成德,五县为合肥王国。再析全椒为建阳、全椒二县,增补阜陵五县。 如此,九江南部郡境,为二王国共分。 袁术此举,大有深意。今蓟王总王权之极。王允虽狐虎之威,易相夺国。亦有取舍。三分天下,分属江东之地,王允亦鞭长莫及。合肥并阜陵二国,扼守长江水路。有蓟王虎踞在北,各方皆不敢轻易染指。群雄岂敢以下犯上,大逆无道乎。 如此,只需假二汉室宗王,足可保南境无虞。 领会袁术此举深意。饶是合肥侯,亦不禁慨叹。位列六雄之一,袁术断不可小觑。 与先前刘表并刘繇,截断长江上下水路,截然不同。背靠江东,面陈淮泗诸国。更加大别山区,“庐江蛮”,亦称“九江蛮”,多年来,举族北上。前后不下百万之众,迁入蓟国安居。江淮之间,鲜有汉蛮争端。民生安定,堪称富足。 命桥蕤,守襄安。张勋,镇历阳。再命降将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重整水砦。待水军练成,下击广陵。 前扬州牧刘繇,软禁馆舍。袁术以礼相待,并未刁难。至于后事,且观时局若何。 袁术奇袭夺城,名扬天下。群雄逐鹿,再多一人。 或有人言,袁术不过二郡之地。麾下数万兵马,实力不值一提。何以位列群雄。只因背靠东吴,贵为外戚。面陈淮泗诸国,引为同盟。前后皆无忧。凡有难,必八方来援。如何能小觑。 寿春,车骑将军府。 “江夏黄祖,广陵赵昱,二郡当攻何处?”袁术意气风发。 “荆州水军甚盛,强攻不易。”主簿阎象进言:“广陵赵昱,素有贤名。且新得二郡,民心初定,军心未附。不宜急攻。” “主簿所言极是,卑下等,附议。”长史杨弘、别驾韩胤,领幕僚下拜。 居高俯瞰,文武分立,人才济济。袁术自鸣得意:“如此,暂且休兵。已备来日。” “喏。” 濮阳县,咸城。 “咸,卫地,东郡濮阳县东南有咸城。”既此。与濮阳,扼濮水上下,东西两岸。由吕布麾下健将,曹性、魏越统三千“陆浑戎骑”驻守。 濮阳周遭要津,皆有六健将分兵守备。曹操盖海舰队,逆进濮水,必拔此城。 雷泽,卫将军大营。 曹操据东阿,转击济阴、山阳、中牟、阳武、京、密十馀县,连战连捷,皆拔之。 “吕布率本部,守濮阳。别部屯濮阳西四五十里,另有二营分立城南、城东。”程昱将斥候来报,悉数汇总。陈列于濮阳地形图。 “吕布固守濮阳之心,昭然若揭。”曹操笑道。 “此乃‘四面伏兵’之列城阵也。”程昱言道:“攻其一,而援兵四至。稍有不慎,必陷重围。” 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便是此阵之真谛。 “吕布出身边郡。深谙列城御寇之术。”曹操慨叹。 列城多豪侠。出身五湖四海。皆以武犯禁,因罪徒边。后被蓟王征募,立“陷阵营”。扼守大散关。陷阵营士,人马具装,皆披“精炼吞光秘环铠”。取犀牛皮、牦牛皮、马鹿皮,三层髹漆合甲,外裹精炼龙骨绞丝环。既轻便随身,又防刀剑弓弩。为陷阵营制式装备,称“陷阵甲”。蓟王有意并大震关军,麴氏先登,一并调入国中,另有大用。 “仲德,可有良策。”曹操遂问。 “卑下所思,与明公同。”程昱笑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循水路逆进。明攻列城。暗通田氏。约定时日,夜开城门。直取濮阳。一战而胜之。吕布败,余众皆不足为患。” “仲德所谋,果与我用。”曹操抚掌大笑。 翌日出兵,自大野泽入濮水,长驱直进。攻打濮阳。 甄都,瓮城大营。 有荀彧率军守备,甄都万无一失。 “报,有军情送到。”每日军情,曹操皆连夜手书,快马送至甄都。交由荀彧参谋。今日亦不例外。 “呈来。”荀彧遂搁笔。 “喏。” 细看曹操手书,又观濮阳列阵。荀彧忽起不祥之感:“不好。此乃‘开门揖盗,引贼入室’之计也。必出陈宫之谋。” 言罢,厉声问道:“明公何在?” “手书昨夜写成,今日恐已出征。”信使答曰。 “如此,当可转圜。”荀彧稳住心神,一蹴而就:“速呈明公,不得有误。” “得令!”信使怀书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8 前覆后戒 北濮水北岸。 咸城城头,一片火海。 因临北濮水,故舰上发石车,可直轰城头。南门谯楼,烈焰冲天。火雨倾盆,烧断绳索。吊桥轰然下落。 不等曹军登岸,又听一声巨响。谯楼轰然坍塌。废墟如堆薪。熊熊烈焰,阻断城门。城头浓烟蔽日,断难立足。早在轰城之初,乱军便一哄而散。 见事不可为。 曹性、魏越统三千陆浑戎骑,冲出北门,呼啸而去。 此时,曹操大军尚未齐整。追之不及。 将兵入城,张榜安民。待烈焰燃尽,再负土灭火,封堵被毁城门。 中军大帐。 “报,甄都书信到。”信使入帐通禀。 “必是文若。”首战告捷,曹操心情大好。 取书信细观,曹操眉头紧皱,传给程昱。 程昱双手接过,细看后问道:“内应之事,文若知否。” “尚未告知。”曹操答曰。有城中巨户田氏,暗通曲款,乃此战关键。除少数心腹,曹操并未告知旁人。荀彧亦是心腹。奈何不在身侧,又守备甄都。京畿要地,权贵盈门。心事若何,不得而知。毕竟有陈宫,前车之鉴。若荀彧背主,道破田氏之事,此战危矣。 程昱这便笑道:“文若亦不知,明公之谋也。” 曹操轻轻颔首:“当如仲德所言。”便将荀彧书中,收入袖中。 濮阳城头。 吕布并陈宫并立谯楼平座,俯瞰北濮悠悠,远听大河滔滔。 “布闻,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吕布手指远处,濮水东南流,问道:“此城居濮水之南,当名濮阴,何以名濮阳?” “将军有所不知。”陈宫答曰:“濮水有二枝。此乃北濮水也,古称灉(yong)水,东北经句阳县小成阳东、垂亭西,而北入羊里水(瓠子河)。另有南濮水,经离狐县南,又南经句阳入雷泽,又东入大野泽。上古时,庄子钓于濮水。其水,约为南濮水。至两汉,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堤。其后四十余年,而河决于瓠子(口),东南注钜野,通于淮、泗。诸水乱流,遂成南北濮水。” “濮阳,在古濮水之北。”吕布这便醒悟。 “然也。” 北濮水“又东经浚城南,西北去濮阳三十五里。城则(侧)有塞泉冈,即《诗》所谓爰有塞泉,在浚之下。濮水故道过濮阳南者也”。 “公台既设反间奇谋,为何又布列城阵?”吕布心中存疑。 通常而言。既设有阴谋,自当谨小慎微,偃旗息鼓。生怕为敌窥破。为何还大张旗鼓,于设伏之地周遭,另立列城大阵。见此连环大阵,曹孟德如何敢轻敌冒进。 “将军不记兵出东缗否?”陈宫笑问。 “自然记得。”先前,别驾薛兰、治中李封,献反间计。曹操为辨真伪,引军据乘氏,佯攻定陶。吕布伏兵东缗,西进追击。曹操亦未见疑。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乃虚实之道也。”陈宫言道。 “公台多谋。”吕布又问:“程立稍逊,然荀彧如何?”言下之意,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诡道,程立看不破,荀彧焉能看不破。 “荀彧之才,不在我下。”陈宫慨叹:“然田氏内应之事,曹孟德必不会告知。” “何以知之?”吕布又问。 “曹孟德,谲诈多疑。荀彧固守甄都,孤悬于(曹军之)外。且京师重地,上有王允总朝政,下有不其侯等为羽翼。权高曹孟德者,不可计数。暗中笼络,阵前倒戈。‘前车覆,后车戒’。有我背主在前,焉知无荀彧,逆主于后?”陈宫目光淡然,古井无波。 吕布慨叹:“公台知曹孟德,深也。” “正因知其甚深,才有今日之反。曹孟德,乱世之枭雄,大奸似忠者也。”陈宫言道:“能共苦,不可同甘。待丰满羽翼,位极人臣。必篡汉自立。那时,如我与荀彧,皆难善终。于公于私,必有一战。” “原来如此。”吕布俯瞰城下,满眼苍茫,一时无言。 陈宫轻轻一瞥,精光隐现。 智多近妖,莫过如斯。 吕布忽觉,仿佛被人看透一般。 二人并立无言。许久。吕布先问:“蓟王如何?” 陈宫终是动容:“家国天下,爱憎分明。如贾诩、李儒、许攸之辈,皆可得善终。” “如你我。投蓟王,可得善终乎?”吕布必有此问。 “将军能投(蓟)王之所好,毋投王之所恶乎?”陈宫笑问。爱憎分明,必然杀伐果断。 “未可知也。”吕布实言。 陈宫笑而无言。 是夜。 濮阳县,咸城。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城下盖海舰队,整装待发。 北濮水西北去濮阳,不过三十五里。乘夜行舟,翻转船翼。大军登岸,瞬息可至。 曹孟德正襟危坐。 “报,城中有细作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9 濮阳之战 三日匆匆而过。 是夜。 曹操夜出咸城,尽遣精锐,登盖海舰队,逆进北濮。据濮阳三十五里处,连成舟桥。轻骑先出,清剿沿岸斥候。掩护大军衔枚裹蹄,鱼贯登岸。 不等子时,已兵临城下。 恰逢月黑风高。濮阳城头,寂静无声。谓久战而疲,松弛守备。便如此般情形。 以濮阳为中,吕布命麾下六健将,立别营于四野。共组列城大阵。城头守备稀松,亦是分兵所至。 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列城大阵,一营被袭,诸营齐出。尤其濮阳居中。若长驱直入,稍有挫败,便遭四面围攻。曹操素知兵,焉能不识此阵凶险。 又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吕布明设列城,必不知有田氏内应,暗通曲款。正因心存侥幸,故有今夜冒进。 殊不知,已中陈公台“虚虚实实,欲盖弥彰”之计也。 若荀彧得知前后诸情,必可窥破,此间虚实杀阵。奈何,亦如陈公台所料。曹操性疑,虽未“吾好梦中杀人”,却也常拔剑夜问:“行刺何人”。故对荀彧起疑,亦在情理之中。不敢坦陈一切,未能全部托付。乃至,功亏一篑。 此时此刻。陈宫独立城头。身侧“田氏亲客”正欲举火,却被陈宫所止。 “且慢。” “子时已过。先生,何故?”亲客不解。 “稍安勿躁。”陈宫答曰:“如你所言,子时举火。见约时已过,若你是曹孟德,该当如何?” “必心急如火。”亲客如实作答。城门内应,本就极具风险。谓“生死一线”,亦不为过。又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究竟城中巨户田氏,能否手眼通天,令得偿所愿。曹孟德,亦无十足把握。 “正是心急如火,进退两难。”陈宫气定神闲:“不能心平气定,必有失计较。待稍后举火,失而复得。喜大忘形,必轻而无备。携大军来攻,唯恐不及。此乃本性使然,无(人)可得免。” “先生高见。”亲客拜服。论之人性之深,濮阳内外,陈公台首屈一指。 片刻之后,陈宫言道:“举火。” “喏!” 待火起,陈宫反身下城,径直而去。 城外伏兵,度日如年。忽见火起,军心振奋。 吊桥徐徐下落,无声坠地。 曹操亲眼得见。如释千钧重负。 捉刀上马,一马当先。 虽裹马蹄。然大军冲锋,近在咫尺,仍起闷声如雷。奔冲入城,曹操挥鞭一指:“烧东门,有战无退!” “喏!” 身后火箭逆袭,谯楼燃起烈焰。 “杀——”诸校兵分数路,四散街巷。曹操自领中垒,直取车骑大营。 所过街巷,空无一人。曹操走马观花,不及细辨。 眼看大营在望。忽见一人,匹马单枪,立于营前。 火光亮处,人马如龙。正是奉先吕布。 “孟德别来无恙乎。”吕布挥戟,大营举火如龙。 曹操心头大骇,然却退无可退:“杀!” 便有数骑,自两侧超出,直取吕布。 吕布傲然一笑,只手提缰。胯下火龙驹,前蹄高扬,电射而出。 寒光一闪,身首两处。 方天戟下,如雨血崩。无一合之敌。杀尽先锋,吕布长戟一挥。 弦如雷鸣,箭发如雨。 “将军小心!”亲卫奋不顾身,为曹操举盾。 周遭惨叫不断,人仰马翻。 不等翻滚坠地。杀声四起。六健将,各领兵马,自高门深宅,杀奔而出。更有弓弩手,伏与街道两侧高楼。居高临下,箭如飞蝗。 “中计也!”曹操悔不当初。 “孟德何在!”音犹在耳,热血泼面。身前亲卫,四分五裂,人马倶碎。便有一人,透阵而出。正是杀神吕布。 危急关头,曹操挥鞭怒叱:“义兄,何故背义!” 果见吕布身形一缓。勒马答曰:“情势所迫,无可奈何。” 曹操冷笑:“今夜阴谋,亦是所迫乎?” “多说无益,孟德何不弃刀下马,以免你我二人,刀兵相向。” 曹操稳住心神,顾左右言道:“杀无义逆贼!” “杀!”亲卫舍命扑上。 曹操趁机脱离。 “哪里逃。”吕布纵马追上。身后人马嘶鸣,接连血崩。 曹操偃旗遁走,仓皇逃命:“速退,速退——” 何须曹孟德多言。伏兵四出,诸校皆心知肚明。误中敌军之计。身陷重围,恋战危矣。夏侯惇、夏侯渊、曹氏兄弟,当机立断。与曹操败军,合兵一处。裹挟乱军,且战且退。 退至街心。吕布麾下六健将,四面杀出。 “明公先行!”夏侯惇、夏侯渊、并曹氏兄弟,各领麾下残兵,拼死挡住敌将。曹操慌不择路,冲入陋巷。 耳畔,箭声呼啸。身旁亲卫,接连中箭落马。 侥幸未亡。捉刀起身,草结薄阵。挡住追兵。 万幸入城时,箭火焚楼。遥看赤红火光,笼罩半城。曹操左冲右突。循光而行。 “休走了曹孟德——” “休走了曹孟德——” 蹄声如雷,杀声四起。眼看追兵将至,逃生不易。身后仅存一骑,忽勒马:“明公自去。” “何不同行。”曹操惊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0 骄兵必败 ?? ?顰д?顱o? ? ?? 飬?糣? u??ж ?? ?o a?? ??á? ? o? ??u?? ?в?? 6?Ψ? 塢?yξ? á??y y??· ??yξ?? ?? ? m ν??裬購δ?? ? ??m?ν? ?? ±?姡 ?? ? ??Ц?? ?? 硰?? p?? ?綼 ??δ??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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Ц?壬д?? ??磬 ?y ??ν硣?c? ?Υ ?? ? h?y? ??g? ??g?? ??δ?? ? ?u?g?? ?gg? ?? ?y ?? ?mλ?? ?Ц? ?o?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1 避实击虚 此言一出,帐中寂静无声。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吕布麾下六健将,皆刚烈耿直,强项赤脸。说一不二,说走不留。何曾见过不三不四,九曲八折。 细思恐极。只因,言之有理。曹操 无怪史上,西凉诸将畏贾诩。“傕等亲而惮之”。至此。之于陈宫,自吕布以降,六健将无不敬服。 智多近妖,生人勿近。 如其所言。吕布言听计从。命巨贾田氏,再行反间。 田氏不敢不从。遂命亲客,再赴咸城曹营。言,愿为内应。 初闻此言,曹操切齿冷笑,正欲将此獠拿下,千刀万剐,泄心头之恨。然与程昱四目相对,陡然清醒。 见曹孟德无语。亲客一时汗流浃背。 “若真心悔过,某既往不咎。”曹操居高言道。 “谢将军,不杀之恩。”亲客暗道一声好险。 曹操观其言行,忽话锋一转:“那日突火出城,为火木所伤。待火疮初痊,再做计较。如何?” “敢不从命。”亲客只求早日脱身,焉能有异。 “贵客即来则安,毋需急返。”曹操眼中,一闪戾芒。 “这……”亲客心生迟疑,又急忙遮掩:“庶民,遵命。” 待其拜退,曹操面露难色:“信乎,不信?” “姑且观之。”程立亦无十全把握。 曹操心中慨叹:‘文若在此,必不使(曹)操,有此败。’ “报——”便有帐下军士来报:“甄都信使至。” “文若知矣。”曹操喜极。果是荀彧来函。确认无误,曹操拆封视之,乃至泪流。 “文若,何若言?”程昱不知所以,急忙求问。 曹操拭泪不答,唯将手书示之。 程昱接过细观,亦不由钦佩之至:“文若大才,我不如也。” 闻曹操濮阳之败,乃出田氏反间。于是荀彧断言,陈宫必再行反间计。于是定下“避实击虚,反·反间计。” 田氏本为濮阳豪商。因坐拥北濮之便,往来甄都,贩运蓟米。因成巨富。其存粮邸舍,皆在垂亭。 “(北)濮水又东北,经句阳县小成阳东、垂亭西,而北入瓠河。” 垂亭,亦名犬丘。春秋时卫邑。战国时属魏。隐公八年(前715),“宋公、卫侯遇于垂”。既此。 只需尽取垂亭之粮。诈言,乃濮阳田氏自愿捐赠。吕布必起疑心。纵然陈公台,窥破天机。然吕布毕竟五人,其麾下六健将,皆是恩怨情仇,睚眦必报之辈。闻田氏开仓放粮,接济曹军,必生怨恨。登门威赫,出言不逊,乃是出手伤人,乃是必然。那时,田氏必恼羞成怒,因怨生恨。 那时,曹操在因势利导,循循善诱。田氏必真心投靠,甘为内应,夜开城门。吕布猝不及防。当可一战胜之。 曹操大喜。 荀彧,竟能窥破陈宫所谋。始料不及。且言辞恳切,君子之风。故曹孟德,相形见绌,颇多悔意。 事不宜迟。曹孟德遂令盖海大舡,顺下北濮。仿刻田氏私印,临摹田氏血书,伪造开仓书文。守邸家兵,不疑有他。遂奉命开仓,任由曹军搬取。 自吕布举兵,兖州争战不休。农时俱废,粮荒初显。曹吕二军,皆缺粮少食。滎阳敖仓,虽积粮如山。然毕竟蓟王家业。一石谷,值三百钞。十年如一日,童叟无欺。奈何人吃马嚼,耗费极多。更加辗转运输,梅雨耗损。一石谷需折去三成,乃至五成。曹操破豪强坞堡所得,大半用来订购新船。吕布久居朝廷,并无寸土,何来余粮养兵。自举兵,便仰赖张邈,输送粮草。战事绵延,日渐不济。毕竟不过陈留一郡之力。 闻城中巨户田氏,将垂亭囤粮,悉赠曹操。吕布麾下将校,心中愤恨,可想而知。 这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饿汉不知饱汉虚”。 孰不可忍。 须知,为省粮谷。吕布已下禁酒令。 换作旁人,鞭长莫及,便也罢了。巨贾田氏,便在濮阳城中。唯恐吕布怪罪。六健将联袂登门,索谷不成,挥鞭打人。 饶是田氏本人,亦被鞭笞。自脑门斜驱颏下。左右交叉,鲜血淋漓而下。破相事小,受辱事大。虽有陈公台,亲自登门赔罪。然田氏恶气难平。有功不赏,无过被罚。 恰逢,随同盖海舰队,参与开仓放粮之亲客返回。 话说,亲客心中,亦有苦自知。正因伪造手书,以假乱真。又见亲客当面,故垂亭家兵,不疑有他。这才大开仓门,放曹军入内。 须知,此时仓廪邸舍,皆如蓟国督亢城仓。四面高墙,仓楼居上。易守难攻,堪称坞堡。凡有盗贼来袭,田氏家兵,居高下射,足可毙敌于仓下。见事不可为,举火焚仓,亦不为贼人所得。 奈何人证、书信俱全。家兵不疑有他。这才令曹孟德如愿。 更加大张旗鼓,世人皆知。 豪商田氏,骑虎难下。 莫不如…… 一不做,二不休。真投曹孟德。夜开城门,助其成事。 心念至此,巨贾田氏,遂暗授机宜。命亲客再去曹营,通风报信。约定时日,愿为内应。 车骑将军大营。 吕布正襟危坐。便有细作,入营密报:“田氏果生反义。欲为内应,为曹军夜开城门。” 座下六健将,各自嗟叹。陈公台神机妙算。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吕布笑问。 “便等田氏如约而反。将军伏兵于城内,坐等曹孟德,重蹈覆辙。”陈宫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田氏与曹操,暗通曲款。本以为神鬼不觉,不料悉被陈宫所获。 一来二往,约定日期已至。 是夜。田氏亲客携死士,潜上城头。举火为号,夜开城门。不料并无大军埋伏。只有一骑,奔至城下。张弓搭箭,直射城头。 取箭上密信视之,亲客一时面如死灰。 事不宜迟,急忙奔冲入宅。冲田氏备说详情。 “唉——”田氏一声长吁:“曹孟德奸诈如斯,悔不及也。” “敢问东主。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举火焚城。”田氏啼血言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2 火烧濮阳 好一计,上屋抽梯。 先前。田氏阴行反间,约好举火为号,夜开城门。不料却是请君入瓮,害曹孟德自投罗网,险葬身火海。如今,再约举火为号,夜开城门。曹孟德却不发一兵一卒。 “来而不往,非礼也”。 田氏此次,乃真心背吕投曹。却并不知晓,陈宫早已窥破阴谋。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事已至此,断难回头。与其待吕布发觉,全家被戮。不如拼死一搏。如箭书中所言,举火焚城。 待四面火起,再混入百姓,出逃城外。方有一线生机。无怪“七科谪”,市籍商贾占大半。只因重利轻生,故颇有战力。正如眼前这般。 事不宜迟。若被吕布惊觉。城门夜开,内应败露。一怒之下,血流漂橹。不等天明,满门伏尸,鸡犬不留。 此时此刻,田氏如架火烤。遂命家中私兵死士,四处煽风点火。首当其冲,先燃自家豪宅。谓“狡兔三窟”。如田氏巨户,必留逃生暗道。奈何皆连城中别院,并未能直通城外。唯有纵火,满城离乱,方能乔装改容,裹挟人流,冲出城外。 即便有暗道外逃。料想,不能如箭书所言,纵火焚城。逃得过吕奉先,却逃不过曹孟德。焚城,亦是投名状。 田氏乃城中巨户。宅邸占地颇广。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待疏散诸院,家中老小。环视园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田氏强忍锥心之痛,堆薪举火。 少顷,各处火起。风助火势,四面延烧。周遭街巷,亦纷纷起火。 “失火”之声,不绝于耳。 左右惊扰,百姓四窜。奈何,烈火熊熊,恰似龙腾。救之不及。 唯有举家逃离火海。拥塞城门。 哭号震天。 陈宫窥见,这便幡然醒悟:“中计也!” “公台,公台——”吕布奔冲入帐:“城中大火。” “必是田氏所为。”陈宫言道。 “何以见得。”吕布忙问。 “将军毋需多问。速整兵出城,迟恐不及。”陈宫当机立断。 “营中粮草辎重,又当如何。”吕布不舍。 “弃之。”陈宫答曰:“待百姓拥塞四门,逃生无门。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也。” 举城大火,可想而知。见救火无望,百姓为逃命,必携家小,奔冲出城。车马障道,乃至拥塞。逃生无路,浓烟灌喉。人马皆毙命城中。 “也罢!”吕布狠心下令。 盖海爵室,三面清钢琉璃壁前。 远眺濮阳火光冲天,染红天垂。曹操笑道:“计成矣。” “东门先开,百姓必出此门。吕布并陈宫,当走西门。麾下六健将,乱出南北二门。”程昱言道。 “报——”便有斥候来报:“列城皆已攻下。” “传令诸校,依计行事。”曹操龇牙一笑。 “喏!” 是夜。吕布并陈宫,携家小,出奔西门。人马烟熏火燎,涕泗横流。辨清道路,遂投西城而去。 如前所言,吕布设列城大阵。于濮阳周遭立营。濮阳大火,唯就近投靠。一时兵荒马乱,自顾不暇。吕布马快。陈宫乘车驾,裹挟大部,远缀其后。万余兵士,毫无章法,乱投西城而去。 西城距濮阳,四五十里。 待远避火场,驱尽浓烟。西城已近在眼前。 护卫隔窗言道:“禀先生,西城已至。” 恰逢天将露白。陈宫掀帘窥探,忽心生惊悸:“路上可有追兵。” “并无追兵。”护卫答曰。 陈宫又窥西城大营,不由恨声道:“不好,又中计也!” 话音未落,西城火光突冒。不久,吕布一马当先,冲出营门。便在此时,杀声四起。一夜奔逃,人困马乏。本以为西城大营,足可落脚。岂料又遭纵火。 再加伏兵四出。许多兵卒,精疲力尽,逃生无望。遂弃刀乞降。 唯吕布并麾下骑士,携家小脱逃。陈宫见事不可为,遂弃车走马而去。 待吕布收拢兵卒,西逃白马城。只剩区区数百骑。 白马县,本春秋卫国曹邑。秦置县,属东郡。取白马山为名。境内白马津,为大河南岸津渡,与北岸黎阳津,隔河相望。 又三日。麾下六健将,各领残兵来投。五千秦胡铁骑,三千陆浑戎骑皆在。另有各自亲卫数百。计万人。 数万关东游兵尽失。 或死于兵乱,或葬身火海,或被曹操所俘。兵势一夜扭转。 此消彼长。吕布难免心灰气丧。 待陈宫入帐。六健将,唉声叹气,起身相迎。举止散漫,斗志全无。 陈宫笑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过小败,曹孟德亦不过小胜,何以至此?” “辎重尽失,粮草全无。”吕布问道:“如何与敌?” “营中余粮几何?”陈宫遂问。 “不足十日只需。”吕布答曰。 “县中府库,权且一用。”陈宫言道。 “我已命人去取。”吕布言道:“一县之粮,恐不足用。” “无妨。”陈宫一语中的:“关东游兵尽失,唯剩铁骑,来去如风。胜负若何,犹未可知也。”言下之意,吕布精锐未损。且骑兵机动,远胜步卒。关东平原,足可驰骋。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吕布求问。 “曹孟德假盖海之利,行水路游击。将军何不反其道而行之。行铁骑游击。”陈宫已有定计。 “当去何处?”吕布再问。 “速去陈留。”陈宫言道:“孟卓迟恐为曹操所害。” 因赖张邈、张超兄弟,陈留、济阴二郡,才心向吕布。若张邈遇害,兖州名门见大势已去,恐生异心。若无粮草接济,再无落脚之地。此战败矣。 事不宜迟,掠尽白马存粮,吕布携一万铁骑南下。驰入陈留郡。 赶去与张氏兄弟相见。 北濮,盖海舰。 “濮阳为大火焚毁,百姓散布于野,未知去留。”程昱将兵事民情,逐一上报。 “命诸校引百姓,往甄都暂避。”曹操斟酌言道。 “何不顺下博平。”程昱谏言。 曹操今为博平侯。濮阳城中十万百姓,迁博平安居。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善。”曹操心领神会。 “濮阳已为废城。东郡郡治,当迁何处?”程昱又问。 “东武阳。”曹操果有远见。“河水又东北,径‘委粟津’,大河之北,即东武阳县也。”又“仓亭津在范县界,去东阿六十里”,“在武阳县东北七十里”。另有“漯水出东武阳”。扼大河津渡,为水陆要冲。 “濮阳田氏,又当如何?”程昱再问。 “好言安抚,迁入甄都。”曹操笑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3 反目成仇 此战得胜,田氏居功至伟。亦是人望之典范。 先投吕,再投曹。为助曹,不惜举火烧家。乃至火蔓全城。谓人心向背。田氏义举,自当大书特书。众目睽睽之下。迁入甄都,举家善待。 当成一段佳话。 更何况曹孟德,大胜劲敌。心情颇佳。于公于私,当不刁难。 “吕布今何在?”将诸事抛之脑后,曹操又问。 “闻已自白马南下陈留。”程昱答曰。铁骑往来如风,斥候追之不及。 “必是赶去与孟卓相会。”曹操慨叹。忆先前,张邈并陶丘洪等关东名士,为王允所辟时,先公后私,赶来甄都与曹操相会。二人促膝长谈,张邈言辞恳切,借用蓟国报馆丞陈琳,《为王檄京师》,檄文中名言:“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劝曹操善待关东士林。 音犹在耳,反目成仇。 “又闻,其弟张超,将家属屯雍丘。”程昱言道:“张邈为助吕布,四处奔走。今人在豫州。” “兖州牧丁原,嫁女为吕布次妻。乃(吕)布外舅。”曹操不无担心:“陈留与豫州颍川、并陈、梁二国接壤。自袁术窃据淮南,占扬州江北二郡。淮泗诸国,再无粮草输我。今若为吕布所用,此战断难速决。” “淮泗诸王,素以陈王宠马首是瞻。先前,广输粮草辎重,吴房兵甲相助。今又何以,无故转投吕布。”程昱尚不知鲁国相宋元异之事。 “必与袁术相干。”曹孟德似有所悟:“速遣使寿春,问计当面。” “袁术乃江东合肥侯外戚……”程昱欲言又止。言下之意,今各为其主。曹操出使寿春,恐有通敌之嫌。 “路中捍鬼袁长水。”曹孟德笑道:“趁(我)战吕布,窃据寿春。淮泗诸国,为王太师,易相夺国,故又欲养袁(术)以自重。关东形势,犬牙相错。焉知,袁术不可与我共谋乎?” “明公,明见。”程昱这便领会。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曹操与袁术,看似各为其主。实则皆有私心。未尝不可,联手御敌。 事不宜迟。 曹操遣使南下,入楚都寿春。 稍后,待转运无家可归,濮阳流民,入博平安居。曹操顺下北濮,转入大野泽。奇袭巨野,斩杀别驾薛兰、治中李封。报李乾之仇。 擢升李乾二子,李整、李典,为左右中垒校尉,共掌中军。 楚都,寿春。 曹孟德遣使来见,袁术意料之中。 “兖州从事薛悌,拜见袁使君。”袁术为扬州牧,故称使君。 “贵使免礼,请坐。”袁术待之以礼。 “谢使君。”薛悌再拜落座,先呈礼单。 袁术扫眼一看,面色一喜:“贵使,所为何来。” “我主手书在此,使君一观便知。”再呈曹孟德手书。 袁术展开一观,这便了然。 “孟德欲逐虎出兖。”袁术一笑高深:“这有何难?” “烦请使君,不吝赐教。”薛悌求问。 “如孟德书中所言。淮泗诸国,为王子师易相夺国。恐再遭人构陷,削县除国,身死族灭。故与我暗结同盟,引为外援。”明人当面,袁术亦不做遮掩。 “‘国有外援,不可渎也’。”薛悌慨叹。 “然也。”袁术笑道:“贵使且传语孟德,淮泗诸国,必不会暗通吕布。” “喏。”薛悌不虚此行。 目送薛悌出堂。袁术与一众心腹,相视而笑。 主簿阎象笑道:“淮泗诸国,不与吕布交通。料想,若兖州战败,吕布唯避入徐州。陶恭祖若纳之,必怒曹操。若不纳,吕布必击之。待徐州战乱,明公可攻广陵。” “曹吕之争,何人当胜?”袁术笑问。 群僚交头接耳,无有定论。主簿阎象答曰:“吕布败相已生。” “曹孟德麾下,虽勇武稍逊,然才智高吕奉先,多矣。”袁术有感而发。 于此同时。袭巨野,斩薛李。报李乾之仇后,曹孟德终班师回朝。 此时,吕布唯剩陈留一郡之地。兖州大半为曹操所据。郡县长令,皆出曹操幕府。如荀彧、程昱、夏侯惇、夏侯渊等一众心腹,多有升迁。或为一郡之守,或为一国之相。 甄都周遭,再无吕布兵马。 收拢数万关东游兵。粮草消耗倍增。幸有濮阳田氏捐资助粮。足供数月所需。奈何举州兵乱,农时俱废。兖州已现缺料之危,青黄不接之兆。 然,甄都权贵,仍醉生梦死。为酿羊角酒,耗粮无数。滎阳敖仓港,积粮如山。奈何囊中羞涩,无力支付。 更何况,蓟王先以五千具装大铠相赠。作价二十亿钱。岂能贪得无厌。 以己度人。蓟王种田二十载,其背后艰辛,又岂为外人道哉。 于公于私,曹操断难张口。 唯有先班师回朝,上表陈情。 甄都外,十里长亭。 荀彧领一众属吏,道旁恭迎。 “拜见明公。” “文若免礼。”曹操下马相见。执其手并肩而立:“吕布败走陈留,然麾下一万铁骑,往来如风,乃心腹大患。文若可有良策破之。” 不等回城,便问军情。足见曹操,心中急迫。 荀彧答曰:“兵乱数月,俱废农时。陈留一郡之地,恐不足养一万精骑。吕布必轻骑四出,抄掠粮草。正如在白马(县)所为。唯坚壁清野,可防秦胡铁骑。” “如此,城外农田恐皆荒废。”曹操早有所虑:“更助缺粮之危。如之奈何。” “蓟国沃野千里。一国广济天下。稻作伊始,今季又当大熟。”荀彧言道:“明公何不求之?” “非我不欲,实不能也。”曹操慨叹:“先前,玄德遣许子远私赠具装五千。作价二十亿钱。今不过数月之间,有何面目,再开口索要粮谷。” 荀彧已有定计:“兖州乃天子脚下。明公何不上表,求问太师。” “唯有如此。”事到如今,唯有一试。 吕布曾与王允,总朝政。今被曹操所驱,远离朝堂。王太师其意若何,尚未可知也。 曹操亦心存侥幸。毕竟王太师素有公心。 料想,亦不会因私废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4 成王败寇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曹操私杀边让全家,引举州而反。张邈等人,裹挟吕布举兵。欲逐走曹孟德。不料事与愿违。曹孟德反败为胜。吕布兵马一夜散去大半。 此消彼长。曹孟德携胜战之威,班师回朝。甄都上下,无不屏气。 事实上。于甄都勋贵而言,兖州何人为主,并无不同。须知,凡称勋贵,必有食邑。即便取食州中之地,亦无有损失。即便延误农时,年内颗粒无收。只需补偿损失,料想,必不会与曹操为敌。至于朝中兖州之臣,如张邈、陈宫等,多已弃职而去。随吕布四处征讨。 至于陛下,及王允等三公九卿,朝中重臣皆以为。一州之得失,不足以动摇大汉根基。只需曹操,奉公守节,恭顺如初。能为朝廷所用。上可为天子尽忠,下可为朝堂分忧。自不会怪罪。 至于兖州士林。 程昱一语中的:“家财散尽矣。” 俗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又谓“财能通神”。先被曹孟德破家,田宅尽失。后因资助吕布,耗费无度。历代积财,早已散尽。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却也后继乏力。 无有奉献,朝中何来助力。朝中无人,何来门生喉舌,君前出声,振聋发聩。 于是朝野皆寂静无声。皆作壁上观。 坐等曹吕二人,谁能“奉献如初”。 先前,曹操攻克寿春,逐合肥侯过江。王允拜操父曹嵩为太保,居上公之位。又封曹操为博平侯,食万户。父子共分战功。 今车骑将军吕布,败相已生。甄都上下,唯仰赖曹孟德领兵戍守。父子同朝。老父曹嵩,亦人望高涨。欲与王允,共掌朝政之声,朝野上下,隐约得闻。 太师府。 “卑下拜见太师。”曹孟德解剑除履,入堂相见。 “孟德无恙乎?”王允面色如常。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曹孟德答曰。 “奉先为张邈等人裹挟,举兵夺州。不义在先。孟德领兵逐之,亦不为过。”王允言道:“然,经此一战,兖州再无人掣肘。朝廷东迁,天子孤悬,孟德还为纯臣乎。” 曹操涕泗横流:“卑下,实无二心。” “如此,乃社稷之幸,万名之福。”王允离席,亲自搀扶。 二人尽释前嫌。 稍后设宴,为曹孟德接风洗尘。 宴罢,曹孟德自去。殿中只剩王允一系。 当朝太仆,不其侯伏完言道:“今曹孟德逐走吕奉先。甄都近郊,皆为卫将军营士。长此以往,恐为取祸之道。” “无妨。”王允早有定计:“袁绍南下,青州既定。可调二公孙进京。” 先前,王允命公孙二雄,兵抚青州。二人乘飞云舰队,渡海南下。震慑诸侯,讨伐贼寇。颇有战功。今屯兵济南、北海、齐诸国。正当大用。 “当拜何职?”尚书令桓典求问。 “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公孙瓒可为奋武将军。”王允答曰。 “喏。”桓典奉命。 公孙二雄,将兵入兖。拱卫甄都天子。均衡曹操之势。乃老成谋国之策。 曹操自当,心知肚明。亦无可奈何。毕竟吕布为灭,实力不济。 不其侯伏完又问:“先前,袁术窃据寿春,俘扬州牧刘繇。青州牧刘岱上表,求携二公孙,南下讨袁。今太师,将二人调入京师。莫非,并无讨伐寿春之意。” “然也。”王允言道:“江东为合肥侯所据,巴蜀为史侯所占。兖州战乱初定,民心不稳。若青州有失,豫州牧丁原,或步奉先后尘。” “淮泗诸国。”伏完心领神会。 “正是淮泗。”王允目光深邃。 淮泗诸国,横亘关东,与青、兖、徐、豫,四州接壤。先前,王允狐虎之威,易相夺国。又令蓟王攻打下邳。下邳王肉袒牵羊,俯首称臣。淮泗诸王,人人自危。尤其关东逆乱,宗王势强。行事难免恣意,多有僭越之嫌。若授人以柄,轻则消县,重则除国。不得已,淮泗诸国以陈王宠为首,养袁术以自重。 袁术末世奸雄。不可小觑。有刘繇前车之鉴。青州牧刘岱,恐亦无从与袁术相持。长涂二龙,不分伯仲。窥一斑可知。如陶恭祖,亦非敌手。 关东局势,譬如关东煮。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允号称王佐之才。焉能不知轻重缓急。 故对曹吕之争。王允未究曹操,亦无罪吕布。眼中农时俱废。兖州有缺料之危。王允遂命青、豫、徐、荆,四州拨粮赈灾。 四州之牧,不敢违命。纷纷调拨粮草,赈济兖州。 正如荀彧所料。兖州缺粮之危,唯王允可解。 此,亦是狐虎余威。 毕竟王允总朝政。试想,曹操不过兖州牧,如何号令青、豫、徐、荆,四州。 兖州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首当其冲。太保曹嵩,欲与太师王允,共掌朝政。 澶洲北岛,西南大湾,吕宋港。 三足踆乌船宫,蓟王寝宫。 美人田圣,昨夜侍寝,足睡未醒。 田圣本是桓帝宫妃。 初封采女,有宠。延熹八年,桓帝废皇后邓猛女,曾欲立田圣为后。后因田圣出身贫贱,司隶校尉应奉、太尉陈蕃等皆上书力谏。桓帝遂罢其意,另立窦妙为后。 时后宫妃嫔数千,唯田圣等人有宠。皇后窦妙,“御见甚稀”,饱受冷落。因惧桓帝薄情,唯隐忍不发。永康元年冬,桓帝病重,封田圣等九女为贵人。岂料桓帝崩后,梓宫尚在前殿,窦妙便绞杀田圣于后殿。犹不解恨,欲诛尽得宠贵人。中常侍管霸、苏康苦谏,方才作罢。 时人皆以为,窦妙素忌忍,积怒于田圣等人,于是痛下杀手。然陈球却言窦妙“有聪明母仪之德”。岂能无故杀人,只为泄私愤。 实则,只因桓帝临终遗诏,兄终弟及。欲立勃海王刘悝为帝。又因田圣得宠,衣不解带,陪侍桓帝身侧。弥留之际,桓帝遗诏,田圣一清二楚。唯恐夜长梦多。故梓宫尚未下葬,窦妙便绞杀田圣,只为灭口。 一言蔽之。令女人痛下杀手,若无宿仇,必有大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5 探险搜奇 譬如武帝杀钩弋夫人:“初,钩弋夫人有罪,以谴死(谴谪而死),既殡,尸不臭,而香闻十余里。因葬云陵,上(武帝)哀悼之。又疑其非常人,乃发冢开视,棺空无尸,惟双履存。一云,昭帝即位,改葬之,棺空无尸,独丝履存焉(《搜神记·钩弋夫人之死》)。” “棺空无尸,独丝履存焉”。并非死而复生。乃因宦官行绞杀时,暗中留命。 若开田圣棺,亦如钩弋夫人这般,“尸逝柩空”。 正因生平诸多相似。故蓟国群仙会时,田圣才自称“钩弋夫人”。亦因田圣,同出巫山神女派。神女临别留言。平日可由田圣代之。虽不能引九天玄女降灵台。却也足可固本培元,还精补脑。 仙门传闻,“容成术”之上,还有“玄素术”。可引九天玄女降灵台。 此番南下,赴之会。蓟王与神女耳鬓厮磨,如胶似漆。这才得知,玄素术,乃出神人玄女并,共授黄帝,而得名。有《玄女经》、《经》,二经流传。《抱朴子·微旨》:“知玄素之术者,则曰唯房中之术,可以度世矣。”《神仙传·张道陵》:“其治病事,皆采取玄素。但改易其大较,转其首尾,而大途犹同归也。” “改易大较,转其首尾”。言指此时流传,多为残篇。无有全本。 蓟王所修乃出《玄女经》。另有《经》,为西王母派,不传之秘。 二经相合,方为『玄素术』。 作为巫山神女派,入室弟子。自出云梦,田圣责无旁贷,不可或缺。 “梦笑开娇靥,眠鬟压落花;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一堤杨柳绿,三径菊花黄。海棠春睡足,窗外日迟迟。终归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此时,蓟王已洗漱更衣,用完早膳。经十字飞阁,入船宫正殿。与一众属吏相见。 吕宋港,乃公孙康、公孙恭二人所建天然良港。 北岛毗舍邪人,性情温顺。善渔猎及农作。数年前,引入蓟国将作寺温泉所育良种,稻作一季三熟。背依吕宋平原,雨水丰沛,极利圩田。 稍后,又应中岛毗舍邪人所请。蓟王命公孙康、公孙恭二人择其一,泛舟南下,择址督造新港。 北岛山蛮,与近海毗舍邪人不同。“山内黑面之族,鬈发,服树皮,栖茅屋。土虽膏腴,却惮劳,宁饿死,不工作。” “宁饿死,不工作”。懒惰如斯,只因物产丰饶。日复一日,躬耕稻作,不可忍受。 北岛山蛮,暂不可用。于圩田不利。 “先圩近海平原。”蓟王言道:“山蛮勿扰。” “喏。”二人领命。 “周遭荒洲,可有夷人国。”蓟王又问。 “耽兰洲、薄叹洲(宾坦岛)、诸薄洲(巴邻旁)、马五洲(邦加岛)、比攎洲(勿里洞岛)、巨延洲(婆罗洲),诸洲皆有国。”公孙恭答曰。 “可曾通商立港。”蓟王当有此问。 ‘尚未能及。’公孙恭言道:“诸洲风俗各异,国情不同。冒然登洲,恐起战乱。” 公孙康又补充道:“臣等,已遣北岛毗舍邪诸王,代为传语。料想,立港不难。” “甚好。”蓟王轻轻颔首。 澶洲虽称列岛,实则群岛。除去北岛吕宋,中、南二岛,皆为群岛。数千岛屿,星罗棋布。凡岛屿稍大,便可称一洲。岛上资源有限,不利大兴圩田。于蓟王而言,更无需督造大港。枝港足以。只为通商互利,贩运岛夷,入吕宋圩田。 或有人言,各岛既有国,何以称荒州。 原始部落,亦或是部落联盟。于守护文明初火的汉帝国而言,皆可称“蛮荒之洲”。简称荒洲,自也合情合理。 公孙康、公孙恭二人,将澶洲群岛,先定汉名,再注于海图。亦是大功一件。 如前所言。蓟国先立海港。再造诸王子船队。假以时日,诸王子长成,便可扬帆出海,循图而进。辟海外封国。 江表十港,乃前哨之地。 吕宋港外,支渠四通,阡陌纵横。广袤吕宋平原,皆为膏腴沃土。此港,亦是寄田重地。蓟国寄田券何时扭亏为盈,吕宋港至关重要。 取千里镜远观。蓟王心旷神怡。水稻喜高温、多湿、短日照,对土壤要求不严,以“水稻土”为最佳。又谓“以水定稻”。各洲风水不同,故稻作亦有参差。闻即便取蓟国晚稻试种。稻期,亦足缩短一月。粳稻如此,籼稻可想而知。 时人皆以为,粳稻风味口感,远超籼稻。然蓟国却知,后世扶南所产“香米”,风味更佳。香米亦是籼米。换言之,风味当不以粳籼界定。 吕宋港,海船辐辏,珍货云集。 蓟王首开“开拓探险”之先河。引领国人风潮。僦船南下吕宋,结伴入丛林群山深处探险。为蓟人津津乐道。 收获诸多,不乏一夜暴富。更助搜奇探险之风。 私人订制,专用机关器,大行其道。助推蓟国机关术,日益精进。绝非只有将作寺受益。与之相匹配,异态文明研究,亦渐兴起。此乃认知世界之始。蓟王乐见其成。 探索未知,将自先秦以来,日渐僵固的学术“闭合环路”。再行兼容并蓄,去伪存精。于华夏文明而言,亦有百利而无一害。试想,若有一日。有人完成环球航行之壮举。天圆地方,当可推陈出新矣。认知的更新迭代,便是文明。生生不息,滚滚向前之不竭动力。 径五十里,置邑。径百里,立县。 公孙康、公孙恭二人,已吕宋港为锚。辐辏沿海平原。又绕行北岛,择址督造新港。蓟王有言在先,辟三县可为“守”。 于是择吉日,擢升公孙康为吕宋守,公孙恭为吕宋宰。类比港令比千石俸,洲守为比二千石俸。洲宰为比千石俸。年纪轻轻,便得享高俸。蓟国“少年长吏”之盛,可见一斑。 勉励二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蓟王再与二人约定。另辟中岛三县,公孙恭亦可拜中岛之守。若能于澶洲群岛,筑满百城(港),可为一洲之牧。 二人大喜过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6 名公之胄 珠崖洲,朱卢港。 雄踞朱卢水入海口三角洲。朱卢水(南渡江),因朱卢港得名,稍后称“黎母水”。 与时下长江入海口雷同。朱卢水,水面宽阔,水量丰沛。再加农耕初立,并未裹挟大量泥沙顺下,积成沙洲。无有后世“白沙津”,更无“新埠岛”。 河口呈“扇”状,或称“斗”状。水路开阔,帆樯云集。 遥见横海先艂舰队,护卫三足踆乌船宫抵达。城港万民空巷,欢声雷动,远近可闻。 船宫爵室,三面清钢琉璃壁前。蓟王手持千里镜,俯瞰朱卢新港。规模颇具。功能齐备。 先前,十万岛夷,闻汉廷复立,举家涌入。港中吏民,闻岛夷蜂拥而来,皆惊恐色变。本以为群起来攻,岂料竟举族来投。问过方知,十万岛夷,皆是前汉时所设珠崖、儋耳等旧郡,向化遗民。代代相传,皆以汉裔自居。泛舟徐闻,往来互市。因心向大汉,与岛夷格格不入,常受化外野人侵袭。 闻汉廷重回,焉能不喜极而泣。扶老携幼,举家来头。 朱卢港长,阮瑀,字元瑜,陈留尉氏人。文思敏捷,懂音律,能鼓琴,被恩师蔡邕称为“奇才”。 蔡师高徒,名著学坛。蓟王岂无耳闻。虑及荒洲,孤悬海外,蛮夷环伺。不比中夏繁华便利。蓟王欲留任国中,补长吏之缺。 不料阮瑀,私语恩师。言,不愿半道登车,甘愿从始而终。于蛮荒之土,督大汉雄城,向化山岛野民,乃平生之幸。 蓟王欣然应允。 蓟谚“万丈高楼平地起”。又谓“万事开头难”。 众皆以为,阮瑀此行,必然艰难。不料将将下锚,便喜得十万岛夷相助。能听说汉话,粗通书文。稍加训练,便可为客庸。日薪二百钞。慨叹两汉四百年,四裔向化,汉风长存。更叹因缘际会,天助我也。 朱卢港,横跨水岸,左民右官。东港为民用,西港为官用。而后,沿两岸大堤,绵延闾里,纵横街衢。其中不乏因地制宜,随形就势。置苑囿、高台,横亘其间。巍峨壮观,美轮美奂。 只需物料充足、人手齐备。辅以机关造器,月起千楼,何其易耳。比起洲上遗民,瞠目结舌,如有神助。蓟国上下,早习以为常。 循《蓟法》,编户破万,口破十万,可为令。 由三百石港长,晋升为比千石港令。阮瑀一展长才,无出意外。 珠崖洲中,诸多前汉旧县遗址。被开拓船队,按图索骥,逐一寻觅。只需逆进朱卢水。寻枝津故渎,督造新港,光复旧县,指日可待。 不急。先把朱卢造毕。固若金汤,足可抵御。再扩地圩田。光复旧郡。 “臣等,拜见主公。”阮瑀领一众属吏,升船入殿。 “诸位免礼,赐座。”蓟王冠冕临朝,必行封赏。 安长御,座下宣诏:“擢升朱卢(港)长阮瑀,为朱卢(港)令。兼领蓟王宫行人,秩比千石,‘铜印黑绶’,另赐蓟钞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虽未登黄金台,然毕竟孤悬海外,故蓟王酌情另赐。 “臣,阮瑀,领命谢恩。”阮瑀肃容下拜。 “擢升朱卢丞王粲,为朱卢宰。秩六百石,‘铜印黑绶’,另赐蓟钞五万,蜀锦五十匹,四季朝服及骈马公车一驾。” “臣,王粲,领命谢恩。”王粲下拜。 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曾祖父龚,祖父畅,皆为三公。父谦,为大将军何进长史。进以谦“名公之胄(名门之后)”,欲与为婚。见其二子,使择焉。谦(父)不许。以疾免,卒于家。 后关东大乱,王粲举家徙河北,以童子身,入蓟太学坛。少师蔡邕,见而奇之。时邕才学显著,贵重北国,常车骑填巷,宾客盈坐。闻王粲在门,蔡少师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状短小,一坐尽惊。邕曰:”此王公孙也,有异才,吾不如也。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 王粲博闻强记,善于算术,工于文笔。所著诗、赋、论、议,蜚声太学。素与阮瑀交厚。以兄长侍之。奈何年岁尚小,不及出仕。年初,将满十四,便僦船出海,南下荒洲,与阮瑀相会。阮瑀遂辟为属。年不过十四,便食六百石俸。虽憾失三百出仕。然二千及冠,不出意外。 待封赏必,蓟王置公宴。 王粲以茶代酒,起身为贺:“主公,少复祖爵,并土为王,讨平四夷,再定河北。尽收四州豪杰而用之,以横行天下。及平江、汉,引其贤俊而置之列位,使海内回心,望风而愿治,文武并用,英雄毕力,此三王之举也。” 王粲毕竟年幼。容状短小,其貌不扬。然慷慨陈词,一鸣惊人。 蓟王麒麟天生,亦称“早智”。诸如师弟刘晔、周瑜等,皆少年英杰。故见状甚喜。 遂取随身玉佩,嘉奖之。 在座皆与有荣焉。 “横行天下”,“及平江汉”。乃蓟国上下之所愿也。 当浮一大白。 王驾巡游,吏民振奋。珠崖洲毕竟与岭南一衣带水。洲上多为“南越国”,骆越后裔。骆越即雒越,“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其田从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多为雒将,骆将‘铜印青绶’”。 秦末汉初,秦将赵佗,据岭南立“南越国”。遂迁岭南骆越人并中原汉人,入珠崖洲。南越归汉后,武帝置珠崖、儋耳两郡,又遣汉人登岛。四百年繁衍生息,与岛上野民通婚互融,为后世黎族先民。 风俗与百越相近。且或多或少,皆得向化。其风土民情,远非澶洲群岛可比。 阮瑀断言,洲上雒民,当不下百万之众。鱼获丰饶,土壤肥沃。所辟寄田,皆可三熟。比吕宋港,有过之无不及。 蓟王详问田亩。粗略算来,今季或可止损。明年,当可大兴。 那时,蓟国财政,趋于良性。蓟钞再无挤兑之危。更加吞并四州,蓟王足可渡河南下。平定江汉。 至于扶立谁人为汉帝。亦或是自立为帝。 三兴汉室,皆看蓟王如何择选。 天下皆拭目以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7 先入为主 ? z?? ?y??绯δЪ?? ?? ??n飬д??澣?? Σá??д??Ч澳д?д??д??飬? ct?c??顤??в??y?ν?? ?ν u?滺Э ??c??в齷c~вá? ??裬?衣?r??硣 ?? ?μ?穣??λ?g? ??紺?n?c?c? ?á?z?塣 ??δ衣磬?? ??Э硣?? c??顤??Σ?? ?磬 Σ?δ? Ц? ??鶫??飬?渵??Ω??衣??Ω飬?α? ?飿?? ?Ц? ?λλ?g? д? nж? вk??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8 意外之喜 田圣所虑,亦是三殿女仙心思。 荀子曰:“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性伪’合而天下治。” ,“媒氏”疏云:“使媒求妇,和合二姓。”蓟王纳女仙入家门。亦是和合之风使然。婚姻是最高等级的人质,亦是最为坚固的联盟。时人称“三族”,便是指父族、母族、妻族。与其利害未分,敌我不明,不若结亲为盟,共同利害。 尤其“树欲静而风不止”,二百年必有王者兴。天下皆以为,蓟王乃三兴之主。身牵利益之广大,无出其右。于是乎,自明帝夜梦金人,引佛入汉。待黄巾乱后,仙门式微。为扭转乾坤,拒佛于国门之外。诸夏仙门,皆将复兴门派之重任,捆绑于汉室三兴之道。无论蓟国群仙会,亦或是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巫山神女降为试儿之礼。皆与“汉室三兴,仙门复起”,莫大干系。 反倒,何后遣麻姑,盗采麒麟之菁。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诚然,如今再看。麟子阿斗,与仙门复起,亦有千丝万缕。麻姑所求,绝非区区百万铜钱。 如上元、云华等仙门翘楚,为使蓟王心向仙门,不惜近身施术。险害蓟王长睡不醒。更有西河少女等,夜探王宫,不请自来。 一而再,再而三。痛定思痛。钟存慧妃,这才代夫做媒。聘瑶池玉女入蓟王家门。与诸夏仙门,化干戈为玉帛。 捆绑三兴汉室之蓟王战车。仙门终得心安。三殿女仙,同床共枕,日久生情。为蓟王谋划江山。亦是投桃报李,人情使然。 于蓟王而言。彼此并无国仇家恨。既于家国有利,自当勉为其难。 一言蔽之,爱、恨、情、仇。 自开此例。尤其西王母年年得巨额门俸。声势复起,重建西王母国。于是乎,诸夏名女仙,纷至沓来,自荐枕席。便是巫山神女,亦不可免俗。 甘后大婚。亦择李真多、张姜子媵从。剑指巴蜀仙门。背后厉害关切,不足为外人道哉。 如前所言。君王行事,利益优先。 谓“趋利避害”。 中继港的存在,既省去诸多麻烦,又带来诸多便利。 固定航线,躲避风险。中途补给,淡水干粮。亦或是脚踏实地,入邸舍汤池,洗尽旅途疲惫。神清气爽,扬帆起航,再接再厉。 沿途风情,百态千姿。总有人物,为之驻足。 依据始发港与目的港,及各船舱容不同,优选中继港并中转港,乃船家之必修。尤其千里蓟国,四百城港,千六百万众。待东境郡县筑毕,可为五百城港,足纳二千万民。 大汉黎庶,三分之二,皆为蓟人。 再加河北四州,四方都护。当再得千万之众。 话说,羌氐诸胡,并蛮夷戎狄,四裔之民,究竟几何。便是钟灵神秀如蓟王,亦无可预知。先前,徼外百蛮,估曰八百万众。 然单单十万大山,恐不下百万之众。岭南山脉纵横,诸水交汇。依山傍水,结寨而居。更加上古遗风,饶妻多子。种辈兴盛。得汉文明,全方加持。人口红利,可想而知。 蓟王征战天下,神乎其神。 便是穷乡僻壤,深山幽谷,人迹罕至,不毛之地。徼外野人亦知日赚二百大钱。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蓟王流徙羌氐,耗费数以亿万。皆足额支付。不差分毫。羌氐诸胡,心悦诚服。一传十,十传百。不出数载,遍传天下矣。 三南大地,城港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借蓟国之力,山中老寨,悉数迁居。便是十夷王城,亦由蓟国营城术筑造。更加筑路通渠,辐辏蛮荒之地。串联枝属别种,或说其出山而居,或就地改造新居。文明的脉络,植根沃壤,越发强壮。 蓟王言,薪尽火传,焚尽蛮荒。绝不是说说而已。 王驾南巡。除去安抚百官,提升士气。亦需接见当地蛮王豪帅。互呈国书,互赠国礼。内政外交,皆需顾及。 百闻不如一见。上邦雄主,气度非凡。能赴船宫国宴,足可为一世荣光,传于后辈。蓟王临行前,三足踆乌便满载蓟国名产。除去供奉巫山神女,余下皆在经停各港时,充作国礼。蓟王豪掷千金不蹙眉。番邦列国又岂能自甘于后。纷纷倾家相赠,十倍回礼。蓟王只取其一,余下又赐回。饶是如此,海内奇珍,盈满舱室。获利何止百倍。 便是这么大气。 诚如钟存慧妃出嫁时,百车昆冈美玉。于钟存羌人而言,不过顽石而已。然之于大汉,皆是价值连城,异域瑰宝。 海外荒洲,于汉人而言。飞来横财,。不料十三州之外,还有广袤之土。正如前汉东方朔所载。海外各洲,虽名称各异,位置不同,显著差异。终归有的放矢。 奇珍异宝先不言,一季三登可还行。 前汉时,珠崖洲,计二郡十六县。如今只得一港。前汉旧县,遗迹尚存。假以时日,皆可重建。蓟王辟海外十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正因深得民心。和亲羁縻之策,炉火纯青。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蓟王督港造城,引岛夷客庸。赚取日薪二百钞。而后“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传授稻圩田技艺。兼容并蓄,默化潜移。不出三代,皆为汉民。赋税所出,粮谷所得,奇珍异宝,青壮健妇,僦船出海,源源不断输往国中。持续为国造血。 国中大儒豪言,十年无出,亦可足食。此言非虚。 堪比一州之土,更加一季三登。贾捐之,何其短视也。 朱卢令阮瑀上疏。欲仿碣石宫,为王兴珠崖行宫。被蓟王婉拒。 蓟王笑言,元瑜不见三足踆乌乎? 阮瑀这便醒悟。船宫既行宫。先前举国之力,督造三足踆乌。如今再看,物超所值,何其便宜。比起劳民伤财,于江表十港,分造离宫别馆,只为蓟王数日之需。 一艘船宫,万事大吉。 蓟王行事,先见为明。 经停数日,三足乌扬帆离港,北上归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9 明日功成 ??缹 ??棬? r??媸岼Σ?? ??塷??c?趫Ψ??西p? ?䶮 ? ?襺塷鷨棬?? ?k??β??襣?? ? ?媡? z?媸?? ?gn??衣Ψ?ξ??裬?糱?? ??赣в c? ?д· k?棬? n?e?? 飬?o䶮?y ?λ??u? r Цo? лл? ??Σ?Ц ??䶮?? 媸??Σ ??廧 ??䶮?? ?仧g g ?? ? ??飬δ? ?h仧?g ν? ? ?? ? ?y?? ?Ц??α? ?·á? ??輻??顣?? ?塣e ? g? ?? ? ?? ??λ 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0 民情如火 先国后家,内政外交。 左右国相,逐条上禀。 曹吕相争,袁术逆袭。数月之中,关东局势,纷繁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你方唱罢我登场。煞是热闹。 “天子如何?”蓟王问道。 “困守甄都。”左相奏对:“幸赖荀彧固守,朝廷尚未倾覆。” “荀彧有安邦定国之才。”蓟王言道:“吕布虽有陈宫,仍不及也。” “主公明见。”中丞贾诩持芴跽奏:“兖州之乱,乃因曹操《抑兼并令》下,名门破家,豪右均田。故有张邈、陈宫等人,裹挟吕布,举州而反。然百万黎庶,民心所向。吕布久必自溃。” “袁术因何成事。”蓟王又问。 “臣窃以为,必与淮泗诸国,莫大干系。”贾诩足智多谋,焉能看不破:“王太师易相夺国,淮泗诸王,唯恐殃及。故行养袁自重。” “汉中,江东又如何?”蓟王三问。 “史侯并合肥侯,整顿吏治,安抚流民。二地颇有大治之相。”左相崔钧奏对。三分天下,形势所迫。唯有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卧薪尝胆,不敢有一日之疏。何来昏庸之主。 一言蔽之,生存所迫,不敢放纵。 此乃蓟王所乐见。亦出众谋主所谋。幽冀并凉四州,即便与蓟国早有往来,如冀州更多诸侯国,然河北名门豪右,仍如过江之鲫。随蓟吏逐渐接管郡县治政。《圩田制》与《二十等爵》,深入推行。矛盾日益激化。 分户不析产,让宗族乡党的凝聚力,迅速瓦解。循例,祖田宗地,皆需分与族中子弟。户户一顷。不可有失。旁亲末枝,首先脱离。人口占半数以上。余下宗亲,虽广有田地。却无足够劳力,躬耕管理。更加蓟国能工巧匠,支渠四通,修路筑堤。将先前陂泽野地,悉数辟为良田。分与失地佃户,登记造册,编户为民。即便农闲,仍可客庸各地,赚取日薪。 劳力缺失乃其次。待家中子嗣长成,需分户析产。户户宅院一栋,良田一顷,牛马机关器,不一而足。此乃蓟国版《推恩令》。亦是《二十等爵》,减等继承制使然。参考汉律中“袭同爵(注1)”,“降等承(注2)”之律法。与《蓟法》相匹配。 须知。豪右大姓,多数无爵。所占田宅,蓟王虽不收回。却勒令,必依《蓟法》,分户析产。“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皆需宰割祖田。直至无田可分,方才作罢。不能兼人并土,且还不断分割。不出三代,再无名门,更无大姓。 明知饮鸩止渴,非长久之计。却无可奈何。只因蓟国四百城港,待蓟王三百子嗣长成,亦分割之。 我主尚且如此,何况尔等乎? 上行而下效。蓟王不惜将大汉一藩,切成破碎支离。 一众豪强,敢怒不敢言。然背后煽风点火,暗中勾连,不惜买通朝中高官。做垂死挣扎。四州安流汹涌,如火民情。 首当其冲,便是河西四郡。 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为防有人铤而走险,积怒而反。辅汉大将军营,并蓟国将校,出镇四州要地,便为威慑宵小。 “为何是河西?”蓟王必有此问。 “回禀主公。河西四郡,扼河西走廊。丝路咽喉,千里流金。两汉以来,多有关东大姓,举族迁入,久为豪强。然自主公流徙羌氐诸胡,遍置牢营,引古羌顺下冰原。便有如凉州大人,举家东迁以避。时流徙牢营,并无河西四郡。”右相耿雍,持芴跽奏:“如今,主公兼督四州。《蓟法》行于河西。故引四郡骚动。” 简而言之,蓟王动了河西大姓的既得利益。 先是农田,其次商贾。如前所说,时下关税,层层盘剥。粮谷出三关,竟交税过半。为避重税,东西丝路商人,往往于河西四郡交接。为当地大姓所贩。而后偷运出关。或是关税虚报,以贵充贱,蒙混过关。赚取巨大税差。 正因关津税高,才有居延外道兴起。 今,蓟王只取一税。关税陡降。丝路商人,喜大普奔。无需与河西当地豪强利益交割。径直出关,往来东西。 田宅分割,利益切割。多措并举,雪上加霜。 俗语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四郡大姓心中愁怨,可想而知。 然忌于蓟王赫赫威名,陇右八百万羌氐诸胡,幕府数万雄兵。故不敢轻举妄动。尤其,蓟王讨平长城马贼,收拢贼尸,筑为京观。 往来观者,无不震慑。 便是河西,亦有传闻。 蓟王征战天下,所向披靡。区区四郡,能有何为。 于蓟王而言。却不可不防。 “民情如火,亟待纾解。”蓟王居高下问:“诸位可有良策。” “回禀主公,臣,窃以为。可效中丞,平象林之策。”薮东守乐隐,持芴跽奏。 “三族鼎立。”蓟王轻轻颔首:“此计可行。”鲶鱼效应,屡试不爽。 转而又问:“当如何施为?” “西域各部,并凉州羌氐。左右迁居。”乐隐奏对。 “诸位以为如何?” “臣等,附议。” 蓟王这便定计:“命,西域都护府,择域外各部,内迁河西;凉州牧,并陇右幕府属吏,择羌氐诸胡,外出河西。各取五万户为宜。” “喏。”群臣领命。 “命,金城都尉宋建、陇西都尉马翼、张掖属国都尉张恭、居延属国都尉张辽、护羌校尉韩遂、护氐校尉马腾,秣马厉兵,守备郡境。受(辅汉)偏将军鞠义节制。”蓟王虽再未西争,然陇右军事民情,尽在心中。 “臣等,遵命。”群臣下拜。 “命,绥西右将军徐荣,统西域联军一万,东入阳关待命;绥西左将军程普,统西域联军一万,入玉门关待命。” “臣等,遵命。”百官拜服。“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 左右夹攻,腹背受敌。 不战则已,一战功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1 纲举目张 “今季稻作,承前启后,不可有失。”蓟王又道。 ‘臣等,遵命。’百官心领神会。海外寄田,能否扭亏为盈。成败在此一季。 稍后开宫宴,蓟王与百官同殿而食。言及南下见闻,虽寥寥数语,亦令人心向往之。逢大朝会,比千石以上,百官就位。幕府封国,群臣列席。蓟国吏制之盛,两汉四百年罕有。 正因恪守古法。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自上而下,井然有序。“明主治吏不治民”。为时人津津乐道。 “吏,治人者也”。 好比“摇木本则万木动,引网纲则万目张”。“吏治则民治”,“吏正则国治”。譬如“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 治国当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切莫大包大揽,百密一疏。 下朝后,王太后遣人来唤。 蓟王遂入西宫增城殿觐见。 “母亲何事?”蓟王帘下行礼。 “我儿大婚将至,右国令女,当作何处。”王太后撤帘相见。 世人皆知。蓟国唯有左国令,不设右国令。正因右国令,国之重臣。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甯姐姐守孝已满三载。当可嫁娶。 蓟王每每虑及,亦寝食难安。 “母亲何意?”蓟王直言。 “此次大婚,我儿可一并聘之。”王太后言道。 “待书信问过,再做计较。”蓟王心知,甯姐姐此去,除为父守孝。还有大事未了。以甯姐姐为人。若心愿未了,断难转圜。 王太后轻轻颔首,转而问道:“我儿后宫,美人众多,相濡相呴,可有心得?” “红颜易得,真情可贵。”蓟王有感而发。时至今日,蓟王若只求口腹之欲,肌肤之欢。何其容易。此次南巡,经停各海外荒洲。互赠国礼时,多有各色美人入列,少则数十,多则过千。若打开方便之门。单此一趟,足可收入过万。 纵万紫千红,亦索然无味。 楼桑老宅,长姐守前,甯姐姐善后。少时三墩,方能安然高卧,寒暑易节,日有精进。成就今日之蓟王刘备。 “如我儿所言。”王太后谆谆善诱:“家国天下,皆安天命。唯男女事,发乎于情。右国令早已入土。当无需避嫌。” 言下之意,右国令其人如何,当无需顾及。 “喏。”蓟王唯唯称喏。 甯姐姐性格,当可与公孙长姐比同。论与三墩相识之初,由早过长姐。若无甯姐姐庇护。三墩恐早已为太平妖道所害。少年时,三墩每有奇思妙想,必将手稿相赠。此,亦是权宜之计。如今天师道,一分成三。黄巾乱后,群雄并起。前朝旧事,已无人惦记。便如何后,亦被遗忘。时人只知神智夫人,不记灵思皇后。 出增城殿。蓟王返北宫。升凤凰殿。 凤凰殿,乃公孙王后寝宫。昨夜同床共枕,公孙王后迟醒。洗漱更衣,日中方才回宫。一里之回,错落七重。后宫诸事,皆由公孙王后主持。蓟王无小事。单此一句,足见后宫事大。 除安氏四长御。另有七妃、慧妃、副伏罗妃、莲妃、龟兹妃、窦妃、何妃等,分担重任。蓟王入殿时,诸妃皆在。 “妾等,拜见夫君。”论夫妻情重,凤凰殿中至深。 “王后,免礼。”刘备伸手相扶:“诸妃,免礼。” “夫君似有心事。”公孙长姐,一眼看破。 “长姐当知。”待夫妻落座,刘备言道:“思甯姐姐之事,故心绪不宁。” “小弟,欲定九月之期。”刘备心思,长姐早知。 “却不知,甯姐姐心意若何。”刘备仍有顾虑。 “何不传书林虑,一问便知。”长姐言道。 “也好。”刘备这便定计。待安长御,捧来笔墨。刘备暗忖片刻,蘸墨提笔,娓娓道来。众妃观后,皆心有戚戚。 《礼记·曲礼下》:“诸侯见天子,曰‘臣某侯某’。其与民言,自称曰‘寡人’。”疏曰:“寡人者,言己是寡德之人。”此乃自谦之称谓。 谓孤家寡人。刘备并土封王,南面称孤。会当凌绝顶,高处不胜寒。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皆是家国天下,利益取舍。娶甯姐姐入家门,多出本心,少有利益。如先前母当面,口出肺腑之言:红颜易得,真情可贵。 无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心事渐消。蓟王难得空闲。与王后并诸妃,相聚甚欢。所谓“小别胜新婚”。今夜侍寝,当择七妃。 先去用膳,再入曲池共游。稍后相伴合欢殿。“颠鸾倒凤,撑霆裂月,直被消磨”。偷得浮生半日闲。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翌日晨醒,气爽神清。抽身下榻,洗漱更衣,蓟王车驾出宫,登三足踆乌,顺下巨马水路,绕行渤海,远至辽东。 巡视蓟国东境。 碣石宫下,碣石港。 蓟王举千里镜远望。 见碣石宫墟,已搭满框架。将作寺良匠,携客庸青壮,正原址重建,进度极快。 随行安贵人,忽有所悟:“莫非,夫君重建碣石宫,另有所置。” 蓟王轻轻颔首:“然也。” “可是‘太平圣女’。”安素已知。 “正是。”同床共枕,蓟王毋需隐瞒。 “右国令之事,妾亦有耳闻。”安素柔声道:“甘泉宫置神智夫人,碣石宫置太平圣女。夫君之意,妾等知矣。”换言之,在蓟王心中。甯姐姐当与甘后位同。却不知甯姐姐,意下如何。 “碣石宫,毕竟离宫。”蓟王又道:“船宫可乎?”言下之意,受封船宫。如此,可常伴蓟王身侧。南港距北宫,不足十里之遥。 所谓“关心则乱”,明明深思熟虑,却难免患得患失。安素进言道:“夫君,封神智夫人于甘泉宫。莫非,当真徒迁易县乎?” 刘备欣然言道:“贵人,言之有理。” 书阅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2 人心难琢 千日不断更留念。 -------------- 蓟王巡视东境,只行远观,未曾上岸。唯恐扰乱工期。恭迎王驾,仪制甚盛。即便酌情减免,亦需诸事中断,临岸遥拜。 三足踆乌,王旗不张。如同蓟王离都,王城落旗。以示不见。 或有人言,既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蓟王后宫,群芳争艳,姹紫嫣红,又做何解。 须知,匏一剖成二瓢。 匏,既葫芦。又称“瓠”、“匏”、“壶”、“蒲卢”等。:“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便是此物。亦载有“悬瓠、蒲卢、茶酒瓠、药壶卢、约腹壶、长瓠、苦壶卢”七种称谓。 若将人比作“沧海之一粟”,“江河之涓滴”。一瓢之量,甚是可观。何况,瓢还有大小,深浅之别。 『后宫是利益的集群』。名为争宠夺爱,实则争权夺利。如前所言,婚姻是最高等级的担保。利益优先,便是后宫。上头,便是种马。诸君需谨记。 王治国,后治宫。君王不治国,专治宫。整日裹挟宫斗争宠,没完没了,儿女情长,家长里短。古往今来,前所未见。 蓟王之所以,家和万事兴。正因早有先言。三百子嗣,皆为县主。夜御七妃,风雨无阻,任劳任怨。利益均分,雨露均沾。更加蓟王,长情之主,公孙长姐,如有神助。不然,阴沟翻船,乃是必然。 何为长情?“人不如故”。若蓟王喜新厌旧,公孙长姐,断难善终。 正因牵扯各方利益。唯恐“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蓟王对和亲,日益慎重。对甯姐姐之事,犹豫不决。亦有此因。 先利而后益。无非是多寡而已。诸妃初入蓟王家,利益多,情义寡。日久生情,利益更多,情义亦多。占比几何,人心难琢。然,唯三墩少时相交,利少情多。 甯姐姐,尤其珍贵。 终归“金玉有价,情义无价”。 于是才有“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后事如何,后人评说。于时人而言,此便是道义所向。 然,刘备不无担心。以甯姐姐,嫉恶如仇,太平圣女。以王后礼,嫁入家门。于后宫而言,究竟是何利弊,犹未可知也。 诚然,爱屋及乌。既是三墩妻妾,又诞王嗣。料想,嫔妃美人,皆可得甯姐姐善待。只需清白赤诚,无有心机。当可一世无忧,善始善终。 怎么说呢。甯姐姐出嫁,好比满级降临新手村。无有一合之敌。 “呼——”心念至此,蓟王不禁长出一口浊气。 身旁安贵人窥见,这便笑言:“夫君英雄了得,亦为情所累乎?”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蓟王亦笑。 这便收拾心情,继续北上。船泊桃花岛,桃花浦水军行营。蓟王换乘雏鸦号,渡海登岸。 环视周遭,人迹罕至,不毛之地。冯美人遂问:“敢问夫君,此地有何不同?” 刘备笑答:“将作寺来报,此处有温泉。炎热特甚。” “原来如此。”冯美人百媚横生。 循路而进。将作寺良匠已初辟小径,绵延入山。 温泉北近“三首山”,南傍平原。 三首山,因三峰矗立,状若人首而得名。高约百五十丈,奇松怪石,地势险要。扼辽西走廊。东南阪上有瀑,名“三道悬流”。将作寺已于中峰顶,筑烽堠,立灯塔。 此泉,始载于唐初。宋人亦有书:“自隰州八十里至海云寺”,“去海半里,寺后有温泉二池”。即此泉。 温泉汤馆,已先行修建。正是后世望云寺之所在。 蓟王心有灵犀,取名:“观云馆”。 温汤可治百病。只需有温汤之处,必引蓟人,趋之若鹜。此地当大兴。 蓟王携诸妃入馆,先传将作寺匠师觐见。 “拜见主公。”来者,正是曾主持二崤城修筑之将作寺大匠师,毕谌。今又被委以重任。主持东境修造事宜。 “毕师免礼。”蓟王笑道:“赐座。” “谢主公。”毕谌再拜落座。 “此地当置一县。”蓟王开门见山。 “主公明见。”毕谌答曰:“此地距碣石宫,约三百里。距文成县,约百三十里。百里一县,正当适宜。” “选址何处?”蓟王又问。 “西距此馆五里。”毕谌又答:“背倚丘陵,南临渤海,雄踞辽西走廊,中通咽喉之地。兵家必争也。” “甚好。”刘备欣然言道。蓟国营城,毋需多言。 “请主公赐名。”择日不如撞日。 “既在三首山之南,当可名‘首阳县’。”蓟王言道。 “回禀主公,陇西郡已有此县。于渭水之北。”毕谌答曰。永光二年,征陇西羌,冯奉世为中军,“屯首阳西极上”,即此。 “命凉州牧,改为渭阳县。”蓟王金口玉言。 “或可称渭源县。”毕谌进言:“渭水之源。” “可。”蓟王从谏如流。 安昌郡,下辖三县。文成、首阳,俱得其名。剩下一县,大匠师毕谌,亦觅得良址。待蓟王亲临,即可命名。如前所言,选址乃筑城之本。而后营城造楼,筑路通渠。只需圈定城址,分割街衢。余下自有将作寺能工巧匠,携青壮客庸,按图索骥,全力督造。无需大匠师毕谌,亲力亲为。 待毕谌拜退,安贵人进言:“国中既有南广阳。称‘东首阳’,亦无不可。” 蓟王笑道:“天下三分,凌弱恃强。自改与他改。贵人以为如何?” 安素这便醒悟:“夫君示强也。” “然也。”蓟王剑眉朗目,英气逼人:“共入后院温汤。” 安素烟视媚行,果然人间绝色。 步入后院。两侧汤舍,诸美已恭候多时。 临水回廊,环抱两眼热泉。雕栏玉砌,鎏金漆铜。穿暗渠,引悬流,调节水温。以配四季。将作寺为王兴造,自有万全之备。 海风徐徐,云舒云卷。清香水沫,白雾氤氲。直令人心旷神怡。 无外人在场。自无需顾忌。除内外彩衣,伴夫共浴。“凝脂新赐浴,半面更啼红”。 温香软玉,雪肌凝脂,莫过于此: “凝脂肤理腻,削玉腰围瘦。闲舞袖。回身昵语凭肩久。眉压横波皱。歌断青青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3 归期已定 林虑山,正阳亭,草庐。 刘备手书,已六百里送达。得张甯相邀,董班、郭亮,二老缟素入堂。自党魁狱中饮鸩而亡,归葬林虑。二老便结庐坟前,寸步不离,守丧至今。 “贤姪相唤,所为何事?”董班求问。 “小弟手书在此,叔父自观。”张甯将刘备手书转呈二老。 “可喜可贺。”二人看过,皆老怀甚慰。 “家父常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张甯眸中罕有一丝羞涩:“小弟兼督四州,又并辽东属国。且年将而立,春秋鼎盛。待玄素术大成,天下定矣。” “天下棋局,胜负已分。”郭亮慨叹。汉室三兴,能亲眼所见。此生无憾。 “小弟后宫,日益繁盛。母亲哺养诸王子公主,长姐兼顾朝堂,断难两全。此去,当为分母亲,长姐分忧。”张甯已有计较。 “不知王上,以何礼聘之?”董班多问。二老将张甯,视如己出。自当关怀备至。 “王后之礼聘。”张甯答曰。 “如此,甚好、甚好。”二老皆已泪目。 张甯却言道:“小弟宠爱,然我又岂能与长姐争。贵人礼足以。” “此为,和睦家门之德行。”君有所赐,臣有所辞。夫妇亦如此。 “二位叔父,若无异议,这便回书小弟。”言及此处,饶是太平圣女,刀头舐血,生死见惯,亦难免心生波澜。 “善。”二老齐声。 张甯又道:“待守丧期满,二位叔父,当随我入蓟国。” “林虑便是我辈归宿。”董班言道:“今河北皆为蓟土,我辈当可无忧。贤姪勿念。”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历经二次党锢。残余党人能终老林泉,亦足慰平生。 事不宜迟。张甯这便回书,表明心迹。 静待刘备遣人接回。循例,九九重阳后,择吉日大婚。尚有半月之期,六礼足备。断不会委屈。 首阳县,观云温泉汤馆。 流连三日,蓟王携众美,登雏鸦号,重返桃花浦水军行营,驶入三足踆乌。继续扬帆北上。 百里海路,瞬息而至。 蓟王举千里镜眺望海岸。遂见将作寺所立灯塔。 位于海岸孤山之巅,扼无名水口,环抱一处优良海湾。 塔楼之上。琉璃照灯,已打灯语。指引三足踆乌入港。 能令船宫靠岸,必是深水良港。 待大匠师毕谌登船入殿。 蓟王笑问:“莫非,立城之处,便在此湾中。” “主公明见。”毕谌答曰:“此湾形似壶芦,湾长水深,似镜波平,四时不冻。可筑港城。”明时称“葫芦套”,以状似葫芦而得名。港阔水深,夏避风浪,冬微结薄冰,为不冻良港。 蓟王欣然点头:“如此,安昌三县,皆可立也。” “求主公赐名。” “既形似壶芦,可称壶港。待扩港为城,称芦州。”蓟王将“壶芦”二字拆分,为城、港命名。国中有泉州县,乃大港名城。今以芦州名新城,足见蓟王,寄予厚望。 “喏。”毕谌拜服。知微见著。单从取名,便知蓟王,神秀天成。 如此,安昌郡三县齐备:文成、首阳、芦州。马首山以东至海,辽西走廊,皆为蓟国所有。 《汉书·地理志》辽西郡柳城县:“马首山在西南。”《左传》:“宣子田于首山。”即此。 前汉时,马首山周遭,广有数县。今汉皆废。后蓟王收复失地,重开旧县。重拾旧貌。又因蓟国向海而兴。故安昌郡下三县,皆沿辽东湾,滨海而建。 沿马首山,顺下白狼水,与临渝县相接。广袤之地,足可立六县。如前汉时文成县旧址,狐苏县旧址,并碣石宫所在,皆可辟为一县。 不急。待三县人满。自行分户,必开新县纳之。河西走廊,当如河西走廊。商贾漫道,丝路流金。 过徒河县,绕行辽东上湾,又过房县。泊于大辽水口。大辽水系,枝津故渎,尚未及疏通。三足踆乌,通行不畅。蓟王换乘雏鸦号,逆入大辽水,又自渝口,斜驱渝水。 “又东南,流至房县,注于辽”。小辽泽,便是此水,中途枝津散乱所淤。 前辽东属国下辖六县,皆环抱此泽。小辽泽与辽东湾,滩涂相接,水体稍咸卤。自西北向东南,斜穿小辽泽之渝水,乃天然边界。北岸可辟良田。南岸广造牢城晒盐。 蓟王先前已命有司,顺下渝水,对岸筑城。南北各置二县。北县圩田,南县晒盐。一县分置数城,然不过十城。 都水署,已查清小辽泽中,渝水暗流。且筑堤过半。只需河堤筑毕。再支渠四通,圩田造堤,疏通泽中积水,便可择址筑城。 蓟王此来,乃为郡县命名。 都水令钟演,正主持筑堤。闻王驾至此,急忙登船来见。 “拜见主公。”钟演醉心都水筑堤,十年如一。久居高位,乃蓟国宿臣。 “仲常,免礼。”蓟王含笑示意:“速坐。” “谢主公。”钟演称谢落座。 “水情如何?”蓟王先问。 “只此一脉,水情简易。”钟演答曰。 “比督亢、雍奴何如?”蓟王又问。 “比督亢易,比雍奴更易。”钟演又答。 “何时可筑毕。”蓟王再问。 “当在年内。”钟演再答。 “甚好。”只需河堤筑毕,便可支渠四通,细分水网。圈定城址。 蓟王取将作寺所绘简图细观。回忆两岸水情,这便言道:“渝水两岸四县,可配上、下、阴阳,四字。” “请主公明示。”钟演求问。 “如上辽、下辽;渝阳、渝阴。”蓟王言道。 蓟王乃取“交叉命名法”。自西而东:渝水北岸西县称“上辽”,东县称“渝阳”。渝水南岸西县称“渝阴”,东县称“下辽”。 如此上下,阴阳,皆可匹配。 钟演这便领会,又问道:“此郡又当何名。” 蓟王已有计较:“当效安昌郡名,取朝都、昌黎二郡名中一字,相配。” “昌黎之‘昌’,已配安昌。当取‘黎’字。“朝都”,当取何字相配?”钟演再问。 “朝黎。”蓟王一语中的。 4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4 天下初平 如此,小辽泽内新郡,亦得其名。 自雏鸦号改造一新,爵室三面清钢琉璃舷窗前。环视小辽泽施工现场。刘备恍惚又回到,初封临乡侯时,治水督亢情形。 彼情彼景,历历在目。 转眼已过十余载,已是而立之年。去年末,蓟王上表,并传檄天下。请除光熹、昭宁、永汉三号。 董侯、史侯、合肥侯,纷纷响应。董侯问政蓟王,当择何号。 年初,蓟王上表,献号“初平”。意指,天下初平。 于是“三侯”共诏。春,正月,辛亥,改元初平,赦天下。始称,初平元年。 史称“三侯同(年)号”。其象征意义,不言自喻。毕竟汉朝犹在,社稷尚存。所谓“传承”,(年号)二字道尽。蓟王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蓟国新并辽东属国,计五十余县。当可比一州之地。然国土皆位于幽冀二州,换言之,即便兼督四州,蓟王亦不过新得三州之地。如此着想,三侯皆稍得心安。 循例。凡牢城,皆归大夏令刘晔所辖。然从建制而言,仍隶属于郡。且渝阴、下辽二县,唯有滨海滩涂,适宜晒盐。近(淯)水之地,皆宜稻作。 于岛夷而言。举家入牢城为盐户,乃最佳之选。青盐产量持续走高,然盐价不降反升。只因不断更新晒盐技艺。如今蓟国所产海盐,已与青盐迥异。 青盐,盐之一种。多产于西南、西北各处盐井、盐池之中。大而青白,故称。也称戎盐。“惟以青盐换粟”,既此。 蓟国海盐,洁如雪,细如砂。号“大夏玉砂”。正如蓟国长粒香米,风靡国中海内。一石高达八百钱。乃至蓟国盐渍,皆取河东大盐。只因价低。 蓟国新谷,季季只卖三百钞一石。十年不涨。蓟王有大功于社稷。天下百姓,青黄未接时能得以果腹。天灾再无奸商囤积居奇。蓟国居功至伟。一国广济天下,号大汉一藩,蓟国实至名归。 郡县需蓟王命名,诸城港则无需。蓟王遂乘雏鸦号返航。顺下渝口。入大辽水。而后逆进向北。驶往大辽泽所在。 “大辽水出塞外,南至安市入海,行千二百五十里。” 史上,汉魏时,大辽水船运,已颇具规模。《三国志·吴志》载,孙权于嘉禾二年(233年)“使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等将兵万人,金宝珍贺、九锡备物,乘海受(公孙)渊”。孙权遣东吴船队,自东海逆入渤海,并溯大辽水,直抵辽阳。足见时下运力之强。 辽阳至望平河段,百里水路,散漫为泽,直至(燕)长城沿线。正因河道浸没于大泽之中,水路不显。故东吴船队,无从航行。 自并入辽东属国。都水署并将作寺,已合力探明水路。几于淯水,同启筑堤。以大辽水为界,西岸皆为蓟国所有。然蓟王却命将作寺,对岸筑堤。惠及两岸百姓。且筑堤锁水,水涨船高。便于大舡通行。且水流湍急,泥沙亦难沉积。 船过辽阳,西岸举目白茫。 《资治通鉴》:唐贞观十九年(645年),太宗亲征高丽,“(皇)上至蒲沟驻焉,督填道诸军渡渤错水,暴风雪,士卒沾湿多死者,敕然火于道以待之”。注曰:“蒲沟、渤错水皆在辽泽中。”又释曰:“海城县西北有渤错水,唐贞观十九年,(太宗)亲征高丽,攻安市城不克,引(军)还至辽东。渡辽水,辽泽泥淖”,“八十里车骑不通”。 如此可知,唐太宗回军时,乃沿傍海道。所渡“泥淖八十里”,为小辽泽。 而太宗亲征时,“庚午(初三),车驾至辽泽,泥淖二百馀里,人马不可通,将作大匠阎立德,布土作桥,军不留行,壬申(初五),『渡泽东』,丁丑(初十),车驾渡辽水,撒桥以坚士卒之心,军于马首山”。 “泥淖二百余里”,乃是大辽泽。 亦知,太宗引军往返,乃绕行医无虑山首尾。穿越大小两处辽泽。 晚至唐时,大小辽泽,尚如此广袤,可想而知。时下必有过之,无不及。 小辽泽,东西径二百里。大辽泽,东西径三百里。南北略短。 三百里大辽泽,广袤万里。百里一县,足可辟九县。一县满十城港,计九十城港。 待东境郡县筑毕。蓟国足有五百城港。向化四裔,分户迁居,皆足可安置。 比照十余年移民趋势汇总。上计署估计,三年之内,蓟国当破二千万口。利益广大,吏民振奋。 一国广济天下。炎汉三兴,不应我主,还证何人? 大辽泽内,枝津暗流,水网密集。只筑大辽水堤,不足以分割沼泽。水情远比小辽泽,乃至雍奴薮复杂。 且广袤泽地,除大辽水外,诸水皆籍籍无名。 蓟王需“先定水,再名城”。以水分阴阳。 “禀王上,大辽水情错综,非一日之功。”都水令钟演,亦伴驾抵达。 “不必急于一时。”蓟王初观此泽,徒生烟波浩渺之感。心中敬畏,油然而生。一片汪洋,无立锥之地。只需圩田大成,地利之丰膏,恐在督亢、雍奴之上。若此处大兴稻作。可保蓟国百年足食。 再加海外寄田,大汉再无缺粮之危。 大匠师毕谌,已先行抵达。上呈将作寺所绘,水脉简图。 果然枝津交错,暗流众多。堪比巨马之丰水,便有三条。自西北向东南,呈“川”字,隐流大辽泽,暗通大辽水。 果然塞外不毛之地。人迹罕至,无有命名。蓟王遂名为“三川水”:西川水(西河),中川水(绕阳河)、东川(柳河)水。 初立东川、中川、西川三县。余下诸县,待治水毕,再从长计议。 经停一日,王驾折返。雏鸦号出大辽口,入三足踆乌,母舰船腹。蓟王碧海乘风,斜驱辽东湾,过碣石宫,入渤海上湾,经巨马水路,返回南港。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来去十日。蓟王当不缺席,月初大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5 佳偶天成 时甯姐姐回书已至。 婉拒皇后之礼,不欲与长姐争。言辞恳切,心意难改。 刘备问过母亲。母亲言,可。 遂召左右国相入宫,定下婚仪,并六礼事宜。千里蓟国渠一日往返。轻舟快马,直奔林虑山。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 本以为,九月九,娶甘后。不料蓟王大婚,另有佳偶天成。 月初大朝会。由中书令赵娥,诵读。群臣无有异议。王傅黄忠持节奉玺绶,左相崔钧为副,立神智夫人甘氏于甘泉宫。称『甘后』。 定下册立甘后仪节。待百官落座,蓟王遂看武臣席列。 “三弟。” “臣在。” “五弟。” “臣在。” 张飞、黄叙,持芴而跽。 “为正副使,入林虑山。”蓟王又道:“将甯姐接回。” “喏。”二人齐声。 蓟王以家事论国事。蓟王口中姐弟,究竟是何人。殿中群臣,心知肚明。三弟张飞,五弟黄叙,与蓟王自幼相识。时女刺客,多乘夜而来,翻墙入厕。少有人知晓。然对三墩之事,一清二楚。 蓟王大婚,多出和亲。故所立婚仪,将并,化繁为简,二合为一。既不失汉礼,亦有蓟仪。 须知,君王立后、立妃,多由宫中采女择选。 应劭:“六宫采女凡数千人,天子遣掖庭丞,相率於乡中,阅视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长壮皎洁有法相者,因载入宫,谓之采女也。” 故我朝立后,多为典礼,而非婚礼。 除此之外。天子若行大婚立后,亦有和亲朝中勋贵之意。亦需遵循婚仪六礼,与立后大典,并不相同。 自和亲高车副伏罗氏、乌桓乌氏、西域五十五国邸妃、倭妃、十夷王女、乃至秦后。约定俗成,蓟王婚仪,多融入和亲之礼。相沿成习,遂由儒宗携国中大儒,制。 蓟王大婚,举国同庆。 恰逢九九重阳,姻亲齐聚。择此前后,行婚典。亦有告知众姻亲之意。能入蓟王宫,必有情由。 神智夫人甘氏,乃阿斗义母。随父护阿斗周全,蓟王纳之。收麟子入家门。免于叔侄相争,萧墙之祸。 更有甚者。即便二宫太皇不在。蓟王有麟子阿斗。于三分天下之中,当可立不败之地。 “天子一娶十二女,象十二月,三天人九嫔。诸侯一娶九女,象九州,一妻八妾。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 “诸侯一娶九女,象九州,一妻八妾。” 其中“一娶九女”之“一娶”,当作何解。“一次性”,还是“一次”。见仁见智。 通常而言,乃是“一次性”,诸侯大婚,一次性娶九女,释为只此一次,不再重复。然若遇废后新立,崩后另立等,仍需“一娶”。则再娶“一次”。 或如蓟王这般,奉天子之命,屡行和亲。 “一妻八妾”之媵制,亦需因时制宜,各有差异。蓟王后宫品秩,分:后、妃、美人三等。除“后”外,皆可称“妾”。“一娶九女,一妻八妾”。“八妾”亦有不同。 以此为例: “一妻”为甘后。左右二媵为,李真多、张姜子,二夫人。 另有吴房君华妁,为贵人,二媵空缺,碣石贵人张甯,二媵空缺。 张甯、华妁、李真多、张姜子,加四媵空缺,计“八妾”。 谓“空缺”,亦不尽然。张甯、华妁,必有媵从。只不过,如同西域众妃身侧“旁支公主”,皆为贴身婢女,不入妃嫔之列。且蓟宫侍寝,皆入合欢殿。蓟王从未留宿后妃居所。婢女媵从,皆无从觅得“楼台近水,花木向阳”之良机。 一言蔽之,后宫从来都是利益的集群。 九九重阳,姻亲齐聚。西域使团,尤其隆重。自蓟王疏通内外商道,中西域立幕府。如今都护府,广有百城,编户百万。足纳六、七百万众。先前,多有域外小国,举国贩入。如今,沿线小国,多被大国所并。奴隶贸易,盛极而衰。然西域五十五国民,却内迁不断。尤其大小乌孙。 载:“乌孙国,大昆弥治赤谷城,去长安八千九百里。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八千八百人”,“最为疆国”。经后世研究证明,所载非虚。 乌孙国强盛时,无论疆域、人口、兵力,皆远超西域诸国。甚至是若羌、鄯善、疏勒、莎车、于阗、龟兹等,诸国总和。据估,平帝初年,西域约有四成乌孙族。其种有三:大月氏种,匈奴种,二者混种。 多年来,计有数十万人,迁入西域都护府城。可想而知,西域五十五国,内迁几何。 诸国乐见其成。只因丝路流金,吃喝不愁。且诸国尚处于奴隶城邦制,并无赋税体系。更加奴隶属主人私产,毋需纳税。 凡有部落大人,携种落迁入百城。受封“率善邑君”,得“铜印驼纽”。种落就地编户为民。一切吏治,皆出都护府。邑君坐享其成。西域诸国,上至国主,下到部落大人。皆大欢喜。只因“率善邑君”迁出世代所居之绿洲,皆可为众瓜分。绿洲,才是西域最珍贵的资源。 “率善”,用于封授氐、羌、匈奴等,久居或入居内郡,规模较小之部落。或加诸中郎将、都尉、仟佰长、邑长、小长等,中低层封号。其用意,以守法安民为主。 传闻,先前并入乌孙之北匈奴部落大人,早已心动。甚至联络西迁部族,欲重返西域。 西域早成铁板一块。不说都护府雄踞百城。五十五国,皆为蓟国姻亲,且皆为蓟王诞下子嗣。血脉相连,利益互通。如何肯轻易就范。 北匈奴不来则已。来之则安。匈奴和汉。西域再无腹背受敌之危。那时,蓟王兵出葱岭,西征罗马,再无后顾之忧。 灵辉殿上。蓟王和颜悦色,询问乌孙使节: “北匈奴,今何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6 遣子入侍 ?u?? ?顣?? ? ??n?g?·? ? u? uв cв?п ?вun? ?u?β??塣д? ?y? ??a? u嵥?aa??u?? 顤??д?飬c?衣?? ? ξyξ?·??u? ? ??u?в壬?? ? ·?c? ??в??в u??o?c??в?c?巷?u 俵в??塣 ??c?顣?u? 飬 ??п? ?飬??y?罺 ??崺?硣 лyg? ?Ц ?·?? ??ν? ? ??°?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7 万邦来贺 yc?· ??u?谮??y??c ??λ?c??k?λ?uc??u?? u??o?в?n??u? ?c??巷?c?c?u?Σ? ν ?u??o?? ?? ?? ?Σ n??u?в? 壬n? ??Ц? ? ??c?· ?? ??ж? ? ?Σ?? ??δЦ?? ?Ц?? ?д??á ??Ц? ??uв? c?? Σ ??u Σ? ?顣? ?? ??o? ?u?в ? ?孡?? ?ν ??m δ??ν?k?? ? η?? λ?? ?? u?u缻??ym??Ч?? g?? λ Σ? ??y? ?? ??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8 王亲国戚 不知不觉。九九重阳,已成蓟国一年一度之盛会。 正因四海姻亲,齐聚蓟都。临乡周遭,凡国宾馆所在,皆有“王亲国戚”入住。 谓“入乡随俗”,又说“远来是客”。更“一家不说二话”。王亲国戚的身份,血脉相连的天然亲近。更加蓟国四百城港,怏怏上邦,开明好客之风。足令宾至如归。可有作奸犯科,仗势欺人? 绝无。 且不说蓟人尚武之风。城中闾里街衢,藏龙卧虎。普天之下,谁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蓟王爱民如子,又嫉恶如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兔子不食窝边草”。自家产业,岂不爱护。更有甚者,二家礼尚往来,蓟王馈赠,何等丰厚。岂能因小失大。 道义大行天下。切莫小看了和亲的威力。 “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彰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 大汉的机制,便如此有效运转。四百年生生不息。 君以手足待我,我必手足报之。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此去林虑山迎甯姐姐。除张飞、黄叙,另有大兄刘文,二兄刘武,四弟刘修。大兄刘文为正,四人为副。宗亲、义亲同去,足见持重。 国中皆知,张甯乃右国令女。右国令之事,蓟王曾命公审。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功过几何,见仁见智。然右国令,才智高绝,淡泊名利,世人皆知。无有疑义。 蓟王虽定其罪,却未行其刑。右国令寿尽而亡,蓟王夫妇扶棺,令楼桑宗亲,披麻戴孝,执礼相送。今又命手足兄弟,西去林虑,以贵人礼,聘右国令女。道义所向,一脉相承也。 九月初一,王宫车队,浩浩荡荡,奔赴林虑。来回二千里,十日足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蓟国十万精锐,扼守国境。虽久无战事,然却日日勤学苦练。除去武技、军阵,号令、旗语。还需习练操纵机关诸器。尤其机关兵器。自蓟王效仿记里鼓车,造计程马车,而后又将机关连弩与马车相合。造机关箭车。而后各式机关车,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稍后又有机关车船,大行其道。 两军对垒,随之日新月异。曹操掘内外环渠,发火寿春。遂成经典战例。如何人器合一,将机关威力,最大发挥。为演武场蓟校师生,刻苦钻研之首选。 军民两用机关术。早已遍布蓟国上下,融入百业。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 韩非子,诚不欺孤。 然,春秋大贤,实不宜过谦。世之显学,岂无“法家”一席之地。法、儒、墨,缺一不可。 “九九重阳会”。乃年度盛世。如前所言,凡典礼,皆有表演性质。:“圣人以身体之。”:“力行近乎仁。”:“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君王身体力行,以身作则。为天下典范也。 家和万事兴。 蓟王姻亲众多,广布四海。犹可相亲相爱。叔侄不过三人,何以坐视江山分裂,籍籍无为? 孰功孰过,公道自在人心。 :“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 世人皆知,凡与蓟王意气相投,肝胆相照之四海豪杰。皆入门下署。署中人物,论运筹帷幄,治世安民,名声不显。然论,迎来送往,接人待物,门下署当仁不让,居功至伟。尤其大典,王亲国戚齐聚。门下属吏,何止为主分忧。便是海量酒水,亦分去十之六七。 蓟国珍馐美馔,号称“隔壁千家醉,开瓮十里香”;“味招天下客,香引洞中仙”。论衣食住行,鲜活民生,天下无出其右。 无酒不成席。 海外寄田所出,三登谷。极利酿酒。蓟国十酝春曲松泉酿,皆已改用三登谷酿造。蒸馏浓缩后,得翠玉琼浆,口感更加。 尤其翠玉琼浆,深受蓟王姻亲所好。斟满耳杯。三杯即倒。唯蓟王与恩师例外。 重阳节,亦是蓟国法定节日。初二至初十,前后计九日。稍逊于正腊贺岁,足半月有余。诸王子告假回宫。与家人团聚。 蓟王早有先言,无外人在场,亦或是非正式场合。诸子省“王”,只称“父”。口呼“阿父”,“父亲”皆可。“父亲”,便是“亲父”之意也。后宫妃嫔,亦省“臣”字,自称“妾”皆可。 嫡长子封,今已九岁。稚气未脱,然已与父,颇多相似。自幼得母,言传身教。双手剑术,甚是了得。更加名师,谆谆善诱。已有英主之姿。 二代蓟王,未来可期。 灵辉殿中,钟鸣鼎食。蓟王大宴,满座高朋。此时此刻,东宫飞翔殿。刘封等八王子,随王太后并二义王太后,辗转育婴舍,照料诸幼子。 婴舍华美清洁,闲人莫入。摇篮床车内诸幼子,皆为宫中女侍医,精心照料。 逢母妃入殿哺乳。需车载出舍,入哺婴室喂食。若母妃偶感风寒,或身体不适。则酌情替换。待康复如初,再行母职。无需心忧断奶不济。宫中侍医,自有良方存续。 刘封兄弟八人,站成一排。透过清钢琉璃壁,环视舍中诸幼子。各自眉开眼笑,窃窃私语。 三位王太后观之,暗自称赞。 “王上,三百子嗣,八子为先。”二太后言道。 三太后亦道:“二姐所言极是。” 王太后笑道:“王上曾言,欲将千里国土,均分八子。然似,别有心忧。” “‘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八王子,自幼相伴,兄弟情深。常伴王上身侧,子父相承,还有何忧?”二太后不解。 “我儿天生。”王太后答曰:“非你我可知也。” “长姐言之有理。”二位义太后,同声言道。 “先前,王上赐爵中丞贾诩,为都亭侯,邑三百户。又拜‘少傅’,双秩万石。本以为,只为加官,不领其职。近日却闻,王上欲令贾文和,行少傅重责。传授封儿,治国安邦,识人辨物之术。”三太后不无担心:“此事,可行乎?” 三位太后,义结金兰。誓言同生共死。自无须顾忌,无可不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9 江山易改 “我亦有此意。”二太后当有此虑:“贾文和,智机千变,才智高绝。封儿仁厚,恐非所长。且为人君者,当人仁爱民,忠厚持国。莫测心机,非为君之道。” 贾文和,智多近妖,变化无穷。为谋主,正当其用。然谋主行事,只论成败得失,不可为君王所效。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谋定而后动。稳重压倒一切。 “我儿曾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太后言道:“后学岂改本性乎?” “好一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位义太后,不禁慨叹。如此说来,蓟王此举,必有深意。 虑及此处,三位太后,皆看向八王子。 “正奇相佐,治国之道。”王太后一语中的。 正因嫡长子封,过于仁厚。唯恐四少师,矫枉过正。故蓟王才命贾文和佐之。又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正奇二术,相辅相成,权衡利弊,不失偏颇,方为明主。蓟王爱恨分明,识人辨物,皆绳之以公道。从不因私废公,以私术评断公义。便如许子远,亦能一展所长。毕生抱负,为国所用。 如北海一龙,割袍断义;泰山羊续,悬鱼逐子。蓟王皆秉持公义,循循规劝。更加高薪养廉,清明吏治。 足见蓟王,用人有道。 八王子:封、昂、渚、韺、勨、锐、瀞、异。乃蓟王与公孙长姐,并七位小姐姐所生。彼时,尚未入宫赴宴,身中红丸奇毒。生机勃勃,连生八子。待身染奇毒,生机中断。乃至数年无所出。于是,八子与诸子,相差数岁。 “大兄,待幼弟长成,入馆学艺。击鞠、赛马、剑击、博弈,皆有人矣。”说话之人,乃七王子刘瀞。 “还早。”六王子刘锐,瞪大乌溜溜的黑眼珠言道:“待幼弟长成,我等许已出师。” “母亲言,年二十,方能出师,却不离馆。”刘封言道:“王子馆,本就为你我兄弟所建。封君之前,皆居于此。”作为嫡长子,刘封已为陆城亭候。母亲自是公孙长姐。亦是八王子嫡母。 “紫渊甚好。”八王子,刘异稚声道。 “比王宫如何?”二王子刘昂笑问。 “各有长短。”刘异答曰。 “何不试言?”五王子,刘勨发问。 “宫中礼数甚多,诸母亦多。”刘异童言无忌:“每日行礼,不下数十。王子馆中,只需课时行礼足矣。” 言罢,众王子皆捧腹而笑。心有戚戚。 此“诸母”非彼“诸母”。礼记·曲礼上》:“诸母不漱裳。”注曰:“诸母,庶母也。”又疏:“诸母,谓父之诸妾有子者。” 七重着落,一里之回。偶遇诸母,实属平常。便是母后亦常见。八王子礼数周全,可想而知。若不幸连连偶遇,恐小半日,皆立与道旁,寸步难离。 究其原因。宫中各处游玩之所,皆有妃嫔出没。诸王子岂与母争。反不如王子馆,便宜自在。 八王子,感同身受。 与一般女子,喜静不喜动迥异。蓟王后宫,动静皆宜。尤其击鞠、赛马、射箭、游泳,日有胜负。机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仍不误侍寝夫君承欢榻上。果然身体力行,根骨极佳。甚至昨日生子,今日下床,明日已无异常人。 论优生优育,当数蓟王家。 诸王子,就学王子馆。诸公主,就学披香殿。由披香博士,言传身教,亦日日不缀。 凡告假回宫。蓟王必考诸子课业。 且多行鼓励,少有训责。“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蓟王家训,知微见著,诸子皆牢记于心。 四少师亲传弟子。又种出蓟王,优生优育。名师高徒,子父相承。诸王子学业,又能差到那去。为人君者,知人善用,方为国本。 终归,君治吏,吏治民。 蓟王唯一所患,诸子尚无至交好友。择姻亲子弟,名臣之后,入王学伴读。亦是蓟王深思熟虑。刘备四友,天下知名。谚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便是此意。 待照看幼弟毕。八兄弟相约赛马场,观诸母击鞠。礼数虽不可缺。终归抵不过击鞠有趣。 童心未泯。 诸子回宫,欢声笑语,满满童趣。螽斯衍庆,绵延子嗣。家门兴旺之兆也。诸王子,皆是祖母王太后,亲手抚育。感情深厚。诸子回宫,西宫增城殿,早晚必去问安。祖母殿中,诸多小食,食之不尽。诸子喜好,幼年趣事,王太后如数家珍。 少时,养育独子三墩。今日,抚养三墩子嗣。母亲大恩,三墩此生,无以为报。 刘备时有所思。万幸,少复祖爵,逆天改命。未成史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刘先主。或许,命运的转折点,便是少复祖爵。而后扩县为侯,并土为王。忠臣义士,名师大儒,齐来相投。助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征讨四方,开拓四海。一里之回,七重王城。足可挡雨遮风,丰衣足食。慈母未积劳成疾,自己亦未数遗妻子。 先难后易,苦尽回甜。地狱开局,炼狱破局。如今,胜利在望。全探索、全成就、全收集。坐等解锁三国完美真·结局。 刘备设身处地,总以为。史上三家归晋,妥妥伪结局。何止不完美,堪称崩坏结尾。 恢弘架构而力不足。草草收尾。不出意外,写崩了。 “无有金刚钻,勿揽瓷器活”。 欲速则不达,历史也会崩。诸君谨记。 赛马场。 绿罗衣袖轻云起,石榴裙裾蛱蝶飞。 胭脂马背相突奔,宝髻花簇共夺魁。 击鞠双方,交替领先。胜负未分。诸王子被诸母争相抱在身前,欢声笑语不断。 一场赛罢,香汗淋漓。八王子自去,诸妃相伴入游泳馆,温泉疏经通络,消疲解乏。 晚餐毕。必有七妃,沐浴更衣,侍医细细收拾妥当,携二女仙,共入合欢殿,侍寝夫君。 “垂杨影里残红。甚匆匆。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暮雨急。晓鸦湿。绿玲珑。比似茜裙初染、一般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0 不可思议 ?? 䴙? 䴙?䶮 ??c?? ? ??á? ?g??θh? ??Σ? ??伻? ? ??r? ?? л? ??u?o?? ?Σ o?? ?徭? ??塯 ?壻?? ??岢?? ?? ? ?徭i ?硰?? ?y?á? л? Σ?崫ν? ??δ ??λ ?? y??δ?ξ·?co??p?bл??g?г??·?c?г ??δ?? δ䶮?䶮?·?c??x??o??p?bл?䶮 ?? 棻?? g?䶮 ??·?? 顣 c ??g?? ? ?? i? ??帽??c?? ? ??c?档éi? ? c? ?帽??帽Σ ??飬?? ?帽 ?c ??Ц?? ?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1 前身后世 ? m 帽? ?棬c?Σ ??h?áЦ?? ? ?á? c?帱??д? ?䶮?帽?? ??g??塱 ??帱?m? ??帽?? ?磬??帽 ?䶮λ??δг?顤??oh?3?г??ch??顷y??t??g? ?cy顷? ?г?д??y?д?? ?y? e g??n??帰?棬? ??g? ?帽?Ц??帽? ? ?䶮 ?? i?? ??λ?в д ? в? ? c?? ?? 弾? ? ? ? ?λ?? ??iy? ??檣? i?硣 ?? ?顣?γ?i?? ??檣°л? ?Ц? 檣 ??iγ ?y?i? 檴?? ??β ?壬? ? ??䶮?i? ??i ? ??i??飬i??渵?? 帽??硣?涾帽?? i??ж?? ?жy? ?i?? ??i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2 请立宗庙 “道不同,不相与谋”。自从得知先帝暗行勾当,刘备便当机立断,情义切割。凡利益交割,皆钱货两讫,仅此而已。 话说灵帝,西园弄狗,著进贤冠,带绶。命人堂而皇之,牵入朝堂。满朝文武,无不哗然。灵帝却抚掌大笑:好一个狗官。 单凭此事,便知朝堂之上,百官与灵帝,势如水火。及其原因,无非利益之争。灵帝曾私语蓟王,天下十分,汉室三分。余下七分,皆为名门豪右所占。自上而下,从朝堂到地方,皆被士族所占。如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绝非一家之弊。稍后,九品中正制,大行其道。待魏晋时,门生故吏,已成官场惯例。并生一称谓:“府主”。 僚属尊其上官为“主”。 何须再结党营私。吏治崩坏,民不聊生。寒门再无贵子。 窥一斑而知全豹。灵帝卖官鬻爵的根本目的,是要打破被名门豪右所垄断的官吏体制。诚然,攫取暴利,亦是灵帝私欲使然。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可想而知,君臣必势同水火。灵帝积怒所致,方于大殿之上,口出“狗官”一词。 更不惜,甘冒社稷倾覆之风险。假黄巾之乱,血洗关东。 换位思考。灵帝能有此举,其才智机辨,绝非昏君庸主。只可惜,单凭一己之力,无法扭转颓势。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何为道?出路也。 蓟王所行。乃是用利益驱动利益,阶级取代阶级。 蓟国爵民大兴,正于河北大地,迅速取代豪门大姓。占据大义,分割利益。 待《蓟国大百科全书》编纂毕。蓟王必行科举。那时,再无豪右大姓,垄断江山之祸。 一个单打独斗,一个举国之力。 蓟王与灵帝,高下立判。 秋高气爽,衣不黏身。 临乡居民,遥望王城。见三足踆乌,赤鹿焰角,王旗飘扬。皆得心安。 稻收在即。一季辛劳,成败在此一举。年初,老族长于睡梦之中,无疾而终。楼桑刘氏宗亲,披麻戴孝,蓟王亦执晚辈礼,扶柩送葬。 自始至终,刘平之事,无人提及。 族不可一日无长。 蓟王命楼桑宗亲,择族中德高望重者,继之。 遂有薮东守乐隐、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联名上疏,请立宗正寺。 宗正,西周始置,掌君王宗室亲族事宜。秦、汉列位九卿,秩中二千石,例由宗室担任,掌管宗室外戚事务,掌其名籍,分别嫡庶亲疏,编纂世系谱牒,参与审理诸侯犯案。 凡宗室亲贵有罪,须先请示宗正,方得处治。属官,有丞,都司空令丞、内官长丞及诸公主官属。其中,都司空为狱官,负责关押囚徒,亦常拘系宗亲并外戚有罪者。 蓟王以无有先例为由,束之高阁。 诸侯国岂能自立宗庙。 奈何,乐隐、阎柔、郭芝,皆国之宿吏。乃蓟国初代高官。三人联名上疏,其意深远。 蓟王不纳,情理之中。 正如百官劝进登基,皆需三推三让。三位重臣,乃欲请蓟王,自立门户。比起联名劝进,请立宗正寺,影响稍逊。然时人事死如事生。凡有大典,昭告天下并告庙列祖,缺一不可。先立宗庙,再分朝堂。与先立朝堂,再分宗室,殊途同归。 “我主心意,群臣知矣。”王子馆会,儒宗一语中的。 “幽、冀、并、凉,河北大半已并幕府。四州上下,皆为蓟吏。四州千万之众,当可为我主所用。国中更有千六百万众。不出数载,河北当有三千万口。便比今汉最盛时,我主亦有民过半。何愁天下不定。”太学坛兼王子馆双博士祭酒服虔,慷慨发声。 “我主春秋鼎盛,何必急于一时。”五经博士徐胤,亦举杯言道。 “季登所言,与我相合。”太学博士祭酒赵岐,亦有同感。先前,与好友孙嵩、从侄赵戬,并儒宗郑玄,一同出仕。今已升为博士祭酒。从侄赵戬,更出为苍海守。 “四州既定,天下可安。”大学博士张芝,一语中的。张芝,字伯英,凉州三明之大司农张奂长子,勤学好古,淡于仕进。朝廷以“有道”征不就,时人尊“张有道”。汉末书法大家,号“草书之祖”,又称“草圣”。其书法被誉为“一笔书”。应蓟王所徵,出为大学博士。 “兄长所言极是,当浮一大白。”另有大学博士张昶,出言相和。张昶,字文舒。“草圣”张芝之弟,善隶,书类其兄,时人称“亚圣”。 另有弟张猛,为西域都护府属吏。凉州三明子嗣,亦多出仕蓟国。另有北伐三杰,家人亦早迁蓟国安居。凡大汉名臣忠良之后,尤其家破人亡,身逢为难,多迁居蓟国。得蓟王庇护。 时至今日,蓟王所作所为,无可指摘。亦无人说三道四。 王子馆会,并不定期。座上大儒,亦多不同。只需四少师并儒宗赴会。必令国中大儒,趋之若鹜。求问国策,以解心疑,国中大儒,乐此不彼。 今五学并立。天下大儒,皆有一展长才之地。王学居首,太学其次,大学再次,便是门学、科学博士。亦可得六百石俸。 海内大儒,齐赴蓟国。文风鼎盛,可见一斑。 “敢问先生,天下三分,当作何解?”报馆丞陈琳,亦有一席之地。 儒宗笑答:“天时地利人和,我主传檄可定也。” “原来如此。”陈琳恍然大悟。 “兖州兵势如何?”太学博士祭酒孙嵩忽问。 “曹吕相争,互有胜负。”陈琳消息灵通:“先前曹孟德火烧濮阳,逐吕布入陈留。为除后患,曹孟德急攻雍丘,不料中陈宫之计。众皆战死,幸得从弟曹洪,献宝马‘白鹄’,助其脱困。否则,人马倶死矣。” “闻,曹操失坐骑,吕布追袭甚急,曹洪遂让马与操。操固辞不受,曹洪言道:‘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公。’此乃义士也。”孙嵩慨叹。 陈琳亦叹言:“闻,关东必为曹孟德所得。” “何出此言?”儒宗笑问。 陈琳不敢隐瞒:“乃出南閤祭酒许子远。” “许攸,可为谋主也。”儒宗一语中的。 “敢问先生,若关东当真为曹孟德所得。我主传檄天下,若曹孟德不从,何人可定之。”陈琳求问。 “必有盖世英雄出。”儒宗语透深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3 大展宏 将必有盖世英雄出,默记于心。陈琳顿觉不枉此行。 作为门下署报馆左丞,陈琳六百石俸,不高不低。却受各方礼遇。正因为国秉笔,为王喉舌。尤其《为王檄京师》一文,技惊四座。观者无不生同仇敌忾,群情振奋之感。 陈琳一展所长,如鱼得水。进出高官府邸,行走街巷闾里,无论置酒高会,还是三五小酌,常为座上宾。 便是王子馆会,亦有一席之地。 诚如蔡少师所言,“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为“虫篆小技”换言之,在士人心中,琴棋书画,虫篆小技,只为陶冶情操,闲以自乐。于治国无用。 如陈琳,辞赋文章,令人称道。然却非治国安邦之才。士人,非文人,亦非武人。单凭锦绣文章,便可登大雅之堂。更窃据庙堂高位。两汉四百年,闻所未闻。 先帝立洪都门学之意。与卖官鬻爵,一脉相承。皆为打破名门豪右,垄断朝野。可想而知,一败涂地。 身临其境,相处日久。刘备方知,先帝用心良苦。 先帝必然是看到了社稷毒瘤,亡国之祸。奈何积重难返,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 万幸有我蓟王,横空出世。更有北地千里白泽,别无寸土,可供蓟王大展宏图。万丈高楼平地起。终成今日气象。 唯一所憾。正如贾文和所言,先帝死早了。 若不早死,蓟王三兴,当水到渠成。何来叔侄相争,三分天下。 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与一众大儒,依依惜别。陈琳乘骈马公车,返回王都。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秋风送爽,酒散神清。 窗外千里稻田,斑驳青绿,一望无际。四溢稻香,弥漫千里,百城如一。除去纵横水网,还有官道通达。路上车马行人,往来不绝。总有沟渠,尚未能及。翻山越岭,车马自当首选。三分天下,人口为基。近年来,路上已少有流民。便有迁居,亦是投奔故交宗亲。 自慧妃归国。大震关城,便不断有羌户,迁入蓟国安居。或因功,或置业,或客庸,不一而足。 西域号绿洲熔炉。蓟国更包罗万种。除去西域,还有漠北、东瀛,岭南,万国来朝,因亲齐聚,可想而知。 若非恐惊扰路人。直欲一声长啸,直抒胸臆。 “去鸾栖馆。”入城前,陈琳言道。不出所料,此时许子远,必在馆中小酌。 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 趁秋日暖阳,宫女拆寝垫、晾被褥、晒衣装。谨防席虫、衣蛾滋生。尤其寝垫,制造之初,便穿孔透气,香囊内藏。内中香料,安神助眠,防床虱暗生。取薰香暖炉,置于床榻之下。适时烘烤,蒸去湿气,亦是日常必需。 蓟王宫窗明几净。三层夹胶清钢琉璃壁,透光保暖,实在大爱。梁柱皆用盐渍木,门窗多出香樟木,自能杜绝蚊虫。时人居家生活,安身立命。深谙相生相克之道。种种便利,非活下当下,不可尽知也。 九九重阳在即。 宫城内外,装点一新。先前,甄都赐蓟王朱户、纳陛。宫城四面八门,已髹漆毕。纳陛,将作寺良匠,别出心裁,以昆冈美玉,并盘龙琉璃壁铺就。华美尤胜先前。 琉璃窗、琉璃壁、琉璃顶、琉璃瓦、琉璃灯、琉璃盏……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琉璃正大行其道。 南宫披香殿。 公孙王后设宴,款待姻亲女眷。 秦后亦盛装出席。 自秦汉和亲,罗马皇后鲁琪拉,今非昔比。先前孤家寡人,势单力薄。唯借绿洲兄弟会之力,以求早日,君临罗马,重夺大位。如今嫁入蓟王家。又诞下麟儿。人生际遇,云泥之别。戾气全无,恨意散空。由内而外,焕然新生。 再加宫廷秘方,驻颜有术。房中术,大有神通。伴君身侧,承欢榻上。奇妙无穷。更加四季如春,玉食锦衣。乐不思归。 身有所依,心生羁绊。他乡亦是归处。至于何时西征罗马。全凭夫君做主。 圣火女祭司,美人阿奇丽娅。言,权利之于女人,本是第二优选。 汉仪尚简。蓟宫仪,亦如此般。只需有心,学之不难。 秦后,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行云流水,相得益彰。殿中女眷,颇觉自惭形秽。 西宫,增城二重殿。 二宫太皇,亦有人觐见。 “美人田圣,叩见太皇。” “是你?”窦太皇表情已说明一切。 “正是,臣妾。”田圣不卑不亢。前朝旧事,皆已作古。时至今日,情仇可了。 “你如何死里偷生,又如何入蓟王宫。”窦太皇当有此问。 “回禀太皇,禁中黄门多奇术。能令人无疾而终,亦能令人死而复生。当日,妾侥幸留得性命。” “原来如此。”时过境迁,窦太皇爱恨情仇,早已入土:“昔日所为,非出私仇。美人当知。” “妾,已无怨。”田圣此时心境,当与秦后一般同。 “既如此,今日所为何来。”窦太皇问道。 “别无他意。”田圣答曰:“只为一见。” 窦太皇一时无言。 待田圣拜退。一旁董太皇这才出言相问:“此女,何人也?” “先帝(桓帝)贵人田圣。”窦太皇答曰。 “莫非……”董太皇恍然大悟。 “正是。”窦太皇直言相告:“先帝崩后,被我绞杀于前殿。” “必是黄门留命。”宫中隐秘,董太皇亦有耳闻:“闻她自称美人。却不知,如何能入蓟王家门。” “问过王太后,自当知晓。”事不宜迟,二宫太皇,移步一重殿。询问王太后当面。 “田美人,乃出巫山神女派。群仙会时,托名钩弋夫人……”王太后遂告知详情。 “竟有此等奇事。”知晓前后诸情,窦太皇一时心生慨叹。命运当真玄奇。 “是福是祸?”董太皇忽问。 蓟王太后语透深意:“田圣不死,太皇此生无瑕。” “王太后,所言极是。”董太皇欣然笑道。 “莫非,田圣‘只为一见’,乃为解我心忧。”董太皇模棱两可。 “许,便是如此。”董太皇眸中异色,一闪而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4 判若两人 一里之回,七重错落。 增城殿,二重大平座。环视金碧辉煌,玉色琉璃蓟王宫。窦太皇感慨忽生:“清钢琉璃,纤毫毕见。再无隐秘可言。” 董太皇心有戚戚:“窦妃、田圣、甘后,绝非仅有。必有(后)来者。” “大白于天下之日,恐目不能视。”窦太皇柔声相问:“该当如何?” “蓟王天生。少时,护窦氏遗孤,并陈蕃之子。天下名臣遗孤,忠良之后,皆奔蓟国。如臧旻、夏育、田晏等人家小,亦举族北迁。料想,蓟王必有万全之策。”董太皇宽慰道:“谚谓‘清白无鬼’。坦荡无愧,当可安心。” “甘后之事,如何圆满。”窦太皇又问。 “料想,告庙列祖,蓟王必无有虚言。昭告天下,当有所择选。”董太皇慨叹:“先帝崩后,天下大乱。黄门十不存一,西园毁于一旦。‘百年累之,一朝毁之’。朝廷东迁,宫人离散。如你我二人,乱世苟活,实属不易。甘后却母凭子贵,嫁入蓟王家门。论深谋远虑,你我远不及也。” “母凭子贵。”窦太皇远眺北宫合欢殿,柔声言道:“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论安身立命之术,你我皆非甘后之敌。忆往昔,能全身而退,已是侥幸。若无蓟王全护,你我姐妹,恐早已为人所害,死无葬身之地。” “甘后之智,公孙王后,能敌乎?”董太皇乃为蓟王后宫忧心。 “公孙王后,如有神助。非人力能敌。”窦太皇一语中的:“何况还有右国令女,足可匹敌。” 谓“旁观者清”。二宫太皇,忌惮甘后,恐乱蓟王后宫。实则多虑了。 心念至此,二太皇不由仰看三重殿。 增城三重殿中。 “妾,见过夫人。”来者正是何妃。 “小妹无须多礼。”甘后撤帘相见。 “夫人,今为仙门弟子,号‘神智夫人’。自出家门,断绝红尘。又何来姐妹?”何妃言道。 “小妹,所言极是。”甘后浑不在意:“然毕竟,一母同胞。血脉相通,筋骨相连,岂能断绝。” “夫人当为夫君所虑。”何妃一语中的。 “小妹所言极是。”甘后表情淡然。 “二兄常往来宫中,恐为人所诟。当疏远之。”毕竟今为甘后。与何苗无半分瓜葛。先前众人同车南下,护麟子周全。如今,麟子并其母,皆入蓟王家门。尊卑有别,亲疏有异。不可再常来常往。 何妃遂不与甘后相认。然却处处为其着想。 甘后焉能不领情意:“小妹之意,我已尽知。” “夫人既入我家门,当恪守妇道。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缺一不可。‘遂逮乎火而死(注1),妇人以贞为行者’,夫人谨记。”何妃言尽于此。 甘后肃容下拜:“小妹金玉良言,字字铭记肺腑。” 典出《谷梁传·襄公三十年》: 话说,宋伯姬,本是鲁宣公之女,鳍成公之妹,因嫁宋共公,又称宋共姬。伯姬嫁宋七年,共公薨。五月甲午,夜,宋宫大火,火势蔓延到伯姬宫殿。侍女们急谏伯姬,出宫避灾。 宫女连番劝道:“夫人稍辟火吧?” 伯姬两次答曰:“礼法所规,傅母不在,妇人不得单独夜出。火势虽凶猛,但礼法道义岂能违背?” 宫女见劝谏无效,纷纷四散逃命。待傅母赶到,伯姬已葬身火海。 所谓妇道,如此行事,断不可取。 只因深知甘后先前为人。故何妃以“宋伯姬之死”,劝谏甘后,恪守贞洁。切莫为一己之私,做出有辱蓟王家门之事。 “何妃多虑。”今夜侍寝,床笫之间,闻面见详情,蓟王遂笑道:“自西园大火,何后已葬身火海,正如‘伯姬之死’。今之甘后,焕然新生。与先前何后,判若两人也。” 何妃美眸迷离,气吐如兰。自顾尚且艰难,如何还能虑及姐妹。 “一曲清歌艳彩鸾,金炉香拥气如兰;西山高与南山接,剩有当时却(不)老丹。” 不老红丹,炉中深藏。非极深研几,不可亲尝也。 一夜无话。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云令人长寿。” 入乡随俗。四海姻亲,皆着汉服,佩茱萸香囊。食蓬饵(重阳花糕),饮菊花酒,以求长寿。 蓬,《尔雅·释草》见“黍蓬”,又指黍米。“饵”谓之“糕”,始于汉。重阳糕,南朝时已有记载。制法因地而异,主要有烙、蒸两种,多层夹馅,上插彩旗,并印双羊,取“重阳”之意,多以米粉、豆粉等为原料发酵,点缀以枣、栗、杏仁等果馕、加糖蒸制而成。 比起后世,巴掌见方,小小一块,重阳花糕。蓟人所制,皆以满锅为径,蒸制大饵。或以木板,围城一丈见方之蒸箱,再将米粉、豆粉,缀以枣、栗、红豆、杏仁、四季果脯等,层层铺陈。而后取上好薪炭,一夜蒸熟。呈九层楼阁状。 重阳节当日,糕香气漫溢,满城得闻。直令人垂涎欲滴。各家所蒸大锅蓬饵。除去举家公食,亦分与邻里。便是往来旅人,闻香而至。主人亦与之分享。借菊花美酒一杯,祝君长寿。 “篝火鸣机夜作忙,依然风雨古重阳;织工一饮登高酒,蒸出枣糕满店香。” 蓟人好客,蔚然成风。 民间尚如此,何况蓟王宫? 宫廷蒸糕,居中摆放,如玲珑宝塔。珠光宝气,云雾升腾。二宫太皇、三王太后,端坐帘内。蓟王手捧菖蒲美酒,与群臣、嘉宾,共祝贺。 稍后,君臣共饮寿酒,同食蓬饵。稍后,中书令赵娥,请开宫宴。 窦太皇,言:可。 便有宫女,手捧呈盘,彩衣蹁跹,行走大殿。美人如玉,秀色可餐。 珍馐美馔,纷至沓来。 钟鸣鼎食,歌舞升平。 南港北岸官渡。 遥看大衍之城,万家灯火。远闻十万楼台,笑语欢声。 张飞挥鞭笑道:“甯姐姐,王都至矣。” 于王宫车驾内,张甯掀帘远观。情深无言,感慨万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5 寡人无情 ?帱??e?帽?á? ?Σ? ?ν? ??硱??ζ ?c·?·g??沴?·?á? ??磬 ??c?? ??ж?? ?? ??Ц?? ?塣?常?? ?Ц?? ??λ飬丵? ??飬?a ??棬?? ??鳤? y ?k?? ? ·? 常·á??帱δ?вg??壬?Υ?? ?硣?棬? cΨΣ?? ? ?p??e??塣 ?д?в? ?? ?? ??ζ?? ??÷?档?Σ?? ? °?? 䶮?? u ??Υ䶮 ? ??·??Ц? 䶮?μy ?? δ?? Ц?? ??ЦЦ? h?c? ??磡?? ?帽?? ? ? ?y?? ?漴?? 帽? ?帣??·?c ??Ц ?帹 ??λ??帼?c?? ??Цλ ?? ж? ??Ц?? 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6 心安吾乡 百官车驾出宫,朱红宫门徐徐闭合。 蓟王宫,号一里之回。四面宫门,下穿东南西北四宫。宫墙与四宫,分属内外。外墙守备,隶属门下署绣衣吏。内宫守备,则隶属函园姬并云霞卫,及观天阁女仙。 宫门横穿四宫,内外宫门,建有谯楼及门阙。暗藏千斤闸。并城门机关器。欲入蓟王宫,需过两道门。内中“回”字宫殿,本就是机关坞堡。清钢卷帘门、清钢琉璃壁、守城机关器足备。堪称固若金汤。 西宫前御道,车驾停稳。 蓟王自下御舱,便有宫人趋步上前,开启车门,扶张甯下车。 “先去见母亲。”蓟王笑道。 “好。”一路惊心动魄,张甯犹未回魂。蓟王领百官,正殿相迎。礼仪之重,小女子如何承担。恐为人所诟,乃至大婚之前变生肘腋。患得患失,心惊肉跳。 殊不知,蓟王有礼有节,从未有失。九九重阳节,百官列席,因亲齐聚。更为祝二宫太皇,三王太后长寿。堪称盛典,亦不为过。然甯姐姐车驾入宫前,便已罢筵。恭送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先移驾。门下署,又送姻亲出。待百官鱼贯下殿,早已礼毕。 如蓟王所言。在场百官,皆是家臣。家国天下。以家事论国事,亦是礼法所规。 “拜见母亲,拜见义母。”西宫增城一重殿,张甯趋步近前,帘下跪拜。 “免礼。”王太后撤帘相见。张甯之事,右国令事发时,刘备已事无巨细,悉数告知。然时母亲,似并不意外。正如少时,公孙长姐入家门,一身二主,母亲亦从未错认。 母亲兰心蕙质,老宅旧事,无有不知。只不过,不愿说罢了。 待宫女捧来坐席。蓟王并张甯落座。 王太后遂问:“一别数载,心安否?”言下之意,可还有心愿未了。若心有羁绊,断难安稳度日。蓟王后宫,仪轨礼法,不比民间。人在宫中,心在宫外,覆水难收,断难两全。趁生米未煮成熟饭。于大婚之前,王太后当有此问。 “张甯此生,再无他念。”甯姐姐肃容下拜。“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后人诚不欺孤。 “如此,当入我家门。”王太后亦得心安。这便转问蓟王:“我儿,可定婚期矣。” “喏。” “金华殿,尚未造毕。可暂居于,易迁馆中。”王太后虑及,张甯与窦琼英,本是金兰故交。于是将其置于窦妃居所。易迁,仙人所居宫名。位于北宫三、四二重。侧倚十字飞阁,出馆,便可下北宫苑。凡与仙门,沾亲带故,多居于此馆。如美人田圣,美人骆晹,美人卢暒的等,称“易迁美人”。各有仙号,“钩弋夫人”,“冥蝶夫人”,“幽姬夫人”。 许师钟瑷,并当素、当昔,三美人,乃慧妃媵从。故居于常宁殿,称“常宁美人”。 易迁馆,再入张甯。天师道,日月星,三大女刺客齐聚。无有遗漏。 “张甯,从命。”虽不知王太后此举,有何深意。甯姐姐却不疑有他。 循例,后妃嫁入蓟王宫,皆需先入长安行宫。验明正身,调养身体,初录诊籍,习汉宫仪。张甯则一概省去。 拜别三王太后。刘备并张甯,前往北宫。与公孙长姐相见。 凤凰殿。 张甯先礼:“拜见长姐。” “甯妹,免礼。”于夫君身侧落座,公孙长姐果有神助。大汉母凭子贵。刘备又倍加珍爱。长姐稳居六宫之主。无可替代。 “路上辛苦。”长姐先言。少时老宅,长姐守前院,甯姐姐护后院。三墩母子,才得以周全。后虽往来家中,探望窦琼英。却皆素纱遮面。直到真身与右国令一同大白天下,刘备亦未曾见过庐山真面。相处二十余载,虽不见容颜,却早已深刻入骨,却断不会错认。尤其剪水双眸,三墩自幼便过目难忘。若说甯姐姐身上还有何处,记忆犹新。当属…… “小弟?”见刘备略显失神,长姐柔声轻唤。 “在。”蓟王一笑扬眉。 “观天阁呈报,十五日为吉。”长姐言道:“行大礼可乎?” “可也。”刘备无异议。 “尚有五日,可备甯妹婚仪,断不会有失。”长姐宽慰道。 “全凭长姐做主。”闻婚期既定,张甯苦尽甘来。 “一路劳苦,且去馆中安寝。诸事,明日不迟。”长姐又道。 “甯,告退。”张甯拜退。便有宫人引路,入易迁馆歇息。洗尽舟车劳顿,明日便有侍医入馆。初录诊籍。诊籍可充门籍。如先前,张姜子、李真多,初录诊籍时,得评“俱合法相”,万中无一。 目送张甯出殿,长姐忽问:“小弟可曾见过,甯妹真面目。” “未曾得见。”刘备如实作答:“然,断不会有错。” “妾,亦如此想。”长姐轻声道:“甯妹嫁入家门,小弟身后无忧矣。” “如长姐所言。”刘备轻轻颔首。 北宫,易迁馆。 “拜见圣女。”窦妃、田美人今夜侍寝,唯剩骆晹、卢暒二人。 “二位姐妹,免礼。”见二人风姿绰约,艳光逸丽。张甯微微一笑。心道:小弟容成术成。 “敢问圣女,可有圣谕。”卢暒先问天师道中事。 “并无。”张甯答曰。 “师门之事,圣女可有计较。”卢暒又问。 “天师道一分成三,譬如天下三分。”张甯答曰:“鬼师(张鲁)于汉中兴五斗米,足可传世也。” “不瞒圣女。正因我儿弄险,不辨真主,妾心难安。”卢暒心中忧思,不吐不快:“夫君与太平道,势不两立。若他日天下传檄而定,我母子又当何去何从。” “无妨。”张甯早有计较:“汉中五斗米,江东浮屠祠。皆是三兴之道也。” “圣女,何出此言?”卢暒忙问。 “天机不可泄也。”张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7 绝非等闲 张甯乃神上宗师之女,天师道日月星之一,号“太平圣女”。黄巾播乱,仙门式微。诸夏仙门,共御西佛之势成。自蓟王兼督四州,天师道于河北销声匿迹。关东更是如此。污衣道占尽陇右,江东又为清领道所据。唯汉中并巴蜀,盛行五斗米。 如前所言,后宫乃利益之集群。仙门之利大,何必多言。 眼看三兴在即。朝堂之上,岂无天师道一席之地。 “敢问圣女,可有媵从?”卢暒又问。 “并无。”张甯答曰。 “甘后择张姜子,李真多为媵妾。其中深意,圣女当知。”骆晹言道。除去寥寥数人,无人知晓,甘后真身。故骆晹、卢暒等皆以为,乃出千秋三师,甘始之女。 料想。三殿女仙中,唯上元,并麻姑,知晓。二人深得蓟王宠溺,必不会多言。 然张甯是否知晓,不得而知。 张甯轻轻颔首:“卢姐姐,言之有理。不知二位姐姐,可为媵乎?” “我等先入,如何再嫁。”卢暒摇头:“当另觅她人。” “何人?”张甯顺其言。 “赵爱儿,幽州别驾,渔阳赵该姊也,少入吾门,天姿严丽,号‘东华夫人’,可为媵从。”卢暒早有准备:“另有新野郑天生,淑质绝丽,号‘含真夫人’,其子邓芝,年不及十五,以魁首之姿,入太学坛。” “东华有其兄,含真得其子。”张甯不置可否。 “正是。”卢暒毫不隐晦:“夫君托孤重臣,三朝元老。尊尚父,号东父。圣女之后,恐难再纳新妇入门。时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甯笑道:“二位心意,我已尽知。” “敢问圣女,意下如何?” “今日困倦,明日细思。”张甯并未明言。 “如此,也好。”二人不疑有他。终归师出同门,今又同入蓟王家门。自当勠力同行,携手应对。 步入寝室,张甯一声轻笑。 小弟后宫,绝非等闲。 汉中,南郑,国师府。 话说,自史侯汉中登基,大赦天下。策封张鲁为“国师”,自号“道君”。拜张济为骠骑将军,开府、假节,封祖厉侯。与国师张鲁,共掌朝政。 李傕为镇西将军,封池阳侯。郭汜为镇东将军,封美阳侯。樊稠为镇北将军,封万年侯。杨定任镇南将军,封平阳侯。 稍后,命郭汜,出屯上庸,以御荆州逆进。樊稠、杨定,分驻阳安关隘,阴平桥头堡,守备汉中要道,震慑巴蜀豪帅。 镇西将军李傕等,九九重阳回朝。国师张鲁,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兴而归。 殿中唯剩镇南将军杨定一人。 只见他,双目泛白,面色痴呆。摇摇欲坠,呓语喃喃。 张鲁披头散发,对面做法。一手持博山炉,一手持天师钟(铃)。所施,正是“摄魂术”。 幻术必借幻药。博山手炉,烟气氤氲,送入口鼻。天师摇铃,叮当作响,动荡心神。杨定中术渐深,终被摄魂。 “呔!”张鲁变换鬼面,厉声喝问:“汝是何人!” “镇南将军杨定。”杨定知无不言。 “来自何方。” “来自西凉。” “家中还有何人。” “家中有老母妻儿,五十余口。” “长坂坡,何人投井?” “……灵思何太后。” “何人相救?” “蓟王出手。” “何太后,今何在?” “……何…太…后……”杨定狰狞五官,抖擞牙关,满脸横肉,无风自颤。鬓角汗如雨下。 “如实招来!” 一声暴喝,寒心破胆。杨定终是道破隐秘:“便是甘后!” 言罢,即倒。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须臾,鼾声四起。张鲁自揭鬼面,心中惊怖,可想而知。 少顷,米道圣女张玉兰,从天而降。 “如何?” “阿斗,乃继父亲子也。”张鲁答曰。 “当是麻姑金针刺怀。”张玉兰答曰。 张鲁又道:“甘后,便是何后。” “竟有此事。”张玉兰亦是一惊。 “继父不欲杀母立子。故救何后于长坂。神智夫人,携子南下时,认千秋三师之甘始为义父。故称甘夫人。”张鲁已想通一切。 “湖海传言,五帝之子,皆出东父。麟子阿斗,正应赤帝子。公孙王后嫡子封,应玄帝子。若秦后生子,当为白帝子也。”张玉兰言道。 “另有黄帝、青帝之子,又应何人?”张鲁必有此问。 “天机未露,不得而知。”张玉兰,转而言道:“闻倭妃那美,诞公主台与。另有祝融氏苗裔融漓,年不及笄。已被王太后养于西宫。二人,必证其一。” “天下必为继父所得。”张鲁已有定计:“你我兄妹,当谨记。” “大兄所言极是。”张玉兰又问:“左仙人,可有传书。” “尚未有也。”张鲁亦颇为顾忌。乌角先生左慈,暗授机宜。命张鲁入汉中,夺五斗米教。光阴如梭,数载已过。左仙人镇守陇山大震关。却再无片语只言。 天下三分,何时一统,遥遥无期也。 “小妹,阿母可有传书?”张鲁忽问。 “尚无。”张玉兰,美眸瞬显慌乱。 蓟王都,北宫,易迁馆。 许是旅途劳累,亦或是终可放下心防。张甯足睡迟醒。 待洗漱梳妆,尚不及出室。窦妃并田美人,一夜侍寝,姗姗归迟。张甯归来,昨夜已从枕边得闻。虽牵挂金兰密友,奈何情到浓时,身不由己。待侍医善后,沐浴更衣。入馆相见。已过午时。 命宫人送餐入馆。同案共食。 窦妃以茶代酒,为张甯接风洗尘。美人田圣,亦侧席作陪。 见窦妃,妩媚娇羞,春潮未褪。美人田圣,娇媚毕露,眉目残红,不逞多让。张甯一笑会心。遥想当年,窦大将军兵败枭首,满门流徙。唯恐被奸人所害,张甯送窦氏,辟祸楼桑。转眼将满二十载。 二人皆得偿所愿。 “闻夫君欲聘以王后之礼,因何拒之?”窦妃笑问。 “你我自幼入家门,岂能与长姐相争。”张甯笑答。 “夫君尊‘尚父’,号‘东父’。东父者,东王父也。若为后,生子可为帝乎?”窦妃叹道。 “五帝之子,天命所归。岂能强求?”张甯心如止水。 说千道万,大汉终归母凭子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9 刀山剑树 环视,蓬莱、方丈、瀛洲、壶梁,四座海中神山,山岛竦峙,百态千姿,似乃一整块巨岩。张甯又问:“巨石如何搬运?” “非是石。”葛玄答曰:“乃陶也。” “原来如此。”张甯恍然大悟。这便会心一笑。 多年前,刘备造楼桑八景。其中三足擎波鬲,便是用圆窑,一体烧造。后此技,不断被将作寺良匠,发扬光大。龙窑一体烧造,地下管线。今又一体烧造,四海神山。无怪蓬莱、方丈、瀛洲、壶梁,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乃是先用陶土塑形,再垒圆窑,一体烧造。如此一来,何须耗费人力无数,搬运巨石登台,再精雕细琢。只需积少成多,将陶土和成稀泥,即可随取随用。 更有甚者,蓬莱、方丈、瀛洲、壶梁,四海神山,与台面烧成一体。坚固异常。四季温泉,除去美观,营造缥缈仙境。亦兼顾实用。防止寒冬酷暑,热胀冷缩,陶瓷龟裂。诚然,亦可沐浴。 换言之。云台观邸,好比一座放大千百倍的砚台。 又称“砚海”。 汉刘熙:“砚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 上古时已有此物。先民用小研石于磨平石器上,碾压墨丸,研磨成墨。随取随用。至汉时,砚起雕刻,有石盖,下带足。于是乎,四海神山,一草一木,皆缶景也。 蓟王于“砚海”之上。另起琼楼玉宇,曲廊飞阁。再引温泉水灌注。金碧辉煌,云蒸霞蔚。可想而知,必引海内方士,趋之若鹜。 蓟王用心良苦,只为网罗天下方技,为国所用。方技之神鬼奇功,单“种痘术”,便可见一斑。更有“法烛”、“吐酒石散”等,皆大利于国。 后世将占星术,堪舆术,房中术并炼丹术。列为四大方术。 信步登馆。 程氏二姝闻讯赶来,廊下相迎。 “拜见甯公子,拜见田美人。” “免礼。”张甯笑道:“且入馆一叙。” “请。”二姝不疑有他。 宾主落座。馆中官婢,奉上香茗小食。 张甯直言道:“我为贵人,二位愿为媵乎?” 程氏二姝,四目相对,惊喜莫名:“甯公子,此话当真?” “当真。”二人表情,悉数入眼。张甯这便笃定,当不虚此行。 “敢不从命!”程氏二姝,离席下拜。再起身,已喜极而泣。 以己度人。张甯焉能不知,二人心思。程氏三姝,自幼长于深宫。乃宫生子。身世讳莫如深。彼此是否一母同胞,又是否种出汉室,除亡父程璜外,一概不知。自黄巾之乱,群雄并起。黄门式微,江河日下。为保养女一世富贵,程璜竟不惜盗取。足见宦官私心之盛,又见老父舔犊情深。黄门子弟,无根浮萍,傍树而生。程氏二姝,锦衣玉食,无力自养。唯再入宫门,方能衣食无忧。 惊闻入蓟王家门,如何不感激涕零。 “先前。安贵人曾为我姊妹进言,王上不许。”程环大喜临头,患得患失:“若……” “无妨。”张甯笑道:“媵制,乃蓟国王制。你二人既有义行,王上当允之。” “大恩不言谢。我姊妹,愿为犬马,以侍王上。‘入见镬汤及刀山剑树’。虽九死无悔!”程氏二姝,指天为誓。 “你我同心勠力,以全家门。”张甯肃容下拜。 “固所愿也。”三人共盟誓。 甘后摇身一变,大有神机。既除自身桎梏,又使麟子安稳。试想,若仍为先帝孀后,如何能下嫁蓟王。蓟王又如何私纳汉室麟子入家门。 然先纳甘后,如此姻亲、义亲,一脉相承。义子阿斗,水到渠成。 义亲亦是亲。“汉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 足见持重。 或有人言,程氏姐妹,毕竟死士。且三妹为合肥侯贵人。若有一日,二家兵戎相见。程氏二姝,可会于王不利。 二人,断不会如此行事。 须知,程璜养女,乃出黄门。 :“六年,帝崩。中军校尉袁绍说大将军何进,令诛中官以悦天下。谋泄,让、忠等因进入省,遂共杀进。而绍勒兵斩忠,捕宦官无少长悉斩之。让等数十人劫质天子走河上。追急,让等悲哭辞曰:‘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皆投河而死。” 宁“皆投河而死”,却不害天子。黄门,乃汉室家奴,天子忠犬也。岂能反咬投食之主。 蓟王宫,瑞麟阁。 中书令赵娥,亲来呈报。 “茝若贵人,择‘东华夫人’赵爱儿’并‘含真夫人’郑天生,为媵妾。金华贵人,择‘程氏双姝’长姊程环,次姊程璇,为媵妾。” “媵制,可弃乎?”蓟王言道。 “臣,窃以为。古为今用,不可轻弃。”赵娥肃容答曰。此乃儒宗并国之大儒,撰入。如何能轻改。 蔡邕:“天子一娶十二女,象十二月,三天人九嫔。诸侯一娶九女,象九州,一妻八妾。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 上行而下效。若蓟王弃媵制。卿大夫如何“一妻二妾”。士大夫又如何“一妻一妾”。 媵制,就时下而言。于家国,皆有大利。 究其原因。蓟国兼容并蓄,包罗万种。和合之风,以礼羁縻。蓟人多纳鲜卑婢,西域姬为妾。行汉胡和亲,融合一统。如此不出百年,天下一家。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日月所照,皆为汉民。 后世如何,后人评说。就时下而言,天朝上邦,说一不二。行羁縻和亲,无往不利。尤其蓟王首开娶妻和亲,而非送嫁和亲之先河。四海姻亲,均沾利益。九九重阳,礼仪之隆,足见一斑。 正因家国大利。故儒宗才秉笔直书,将媵制,堂而皇之,写入。 蓟王一人事小。千六百万口,二百万户蓟人,事大。 试想,若皆为爵民。“一妻一妾”,足可纳二百万四裔女入家门。“一妻二妾”,可纳四百万女。 和合之威力,所向披靡,堪称无敌。 蓟王天生,焉能不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0 自证清白 赵娥伴驾多年,焉能不知蓟王心有顾虑。这便问道:“王上,莫非不愿纳二程氏女。” 蓟王亦不隐瞒:“中书令当知,程氏女,乃出宫生子。身世未知,来历不明。其父、其母,究竟何人,一无所知。恐于家国不利。” 宫生子,多为“私通”而生。此事,两汉极为平常。如“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 “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说明,无明媒正娶,女奴私通生子,亦是平阳侯家奴。“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在其父郑季看来,奴母所生子,皆“奴畜之”,不计入郑氏兄弟之列。故卫青,于父族、母族而言,皆无正经出身。 而宫生子,多半亦如此。 自桓灵以来,采女渐多。动辄五千,多则过万。再加前朝遗存,可想而知。南北二宫,必人满为患。未得天子临幸,不见于起居注所载,亦或是日期不合。皆为宫生子。由永巷或掖庭,抚养长大。或继为宫婢,或阉为黄门。 能如程氏女,被大宦官程璜认为养女。凤毛麟角。 其中必深有缘由。二姝身份,究竟如何,不可不防。先前,蓟王已命南閤主记蒋干,暗中查询。洛阳尚无消息传回。 蓟王所虑,并非同出汉室。如无极贵人安素,便是桓帝与安息公主所生。两百年亲疏有别,二家血脉早已与路人无异。并不影响,优生优育。 奈何,程氏二女,自幼习练旁门左道,精通潜伏细作,兼有杀人技。蓟王所患,便是如族兄刘平。是否隐藏人格,正待被唤醒。 一身二主,防不胜防。隐主未被唤醒前,显主与常人无异。但凡隐主被唤醒,旦夕之间,性情大变。甚至许多被仙术,刻意尘封的记忆,亦会随之浮出水面。而后,人格扭曲重塑,变成另外一个人。 类似奇术,仙门称之为:“点金术”,或“种玉术”。 如前所言,“点石成金术”与“灵台种玉术”,看似大同异,实则大相径庭。 灵台种玉,多行潜移默化,顺水行舟。即,中术者本身,或多或少,便有此意。施术者,不过是将因果放大。通过诱导,不断加深乃至加固。 点石成金,则是强行扭转。甚至完全扭曲、背离,中术者本身意愿。从精神毒害及后遗并发症而言,点石成金之毒远甚。 “种玉术”,又称“种珠术”。然此术,并不能令中术者,一身二主。 需搭配“夺舍术”,先分裂明隐人格。待时机成熟,再唤醒隐主,抹杀旧主。完成人格蜕变。 后世亦证明。罹患某种特殊精神疾病,可使人性情大变。 得闻蓟王所虑,中书令赵娥言道:“敢问王上,可有实据?” “并无实据。”蓟王答曰:“然,程环并程璇,一人曾为司徒刘合妾,一人曾为司隶校尉阳球妻。刘合、阳球皆因行事不密,被害身亡。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换作一般女子,岂会将夫君隐秘,和盘托出,害其家破人亡。料想,正因不设防备,刘合、阳球二人,暗中往来,皆不避程氏二女耳目。故才惹来杀身之祸。” “更有甚者。”蓟王言道:“程氏小女,乃先帝食母。伏于先帝身侧,程璜可有所谋?”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蓟王深受其害,岂能不慎重。 “不知仙门,可有辨别之法。”赵娥求问。 蓟王答曰:“上元、麻姑等人,皆有破解之法。奈何余毒甚烈,恐害人命。” 凡对精神施术,必留后遗症。轻则头痛欲裂,间歇发作,久成顽疾。重则沦为活死人,长睡不醒。 “奈何婚期将近,若能从长计议,必有两全之策。”赵娥有感而发。 “此事再议。”蓟王言道。 “喏。”赵娥自去不提。 “夫君?”须臾,便听内阁有人言道:“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之‘驱魔术’,或可一试。” 正是椒风美人,圣火女祭阿奇丽娅。 罗马高等女祭司,对海西之事,知之甚祥。故蓟王命其与同为椒风美人之夜女王英妮娜,伴驾瑞麟阁。分担番邦外交事宜。 “美人言之有理。”蓟王喜道:“速召安娜塔西娅来见。” “喏。” 少顷,大秦圣祭,自观天阁而来。 “拜见夫君。”观天阁东西巫术汇聚,安娜塔西娅受益匪浅。 “美人免礼。”皆是枕边人,蓟王自不见外:“‘驱魔术’,可能探察隐主。” “可行。”安娜塔西娅答曰:“然若为夫君所用,必如钟瑷、卢暒、麻姑、上元等人那般。由夫君亲为之。不可假手于人。” “可也。”刘备轻轻颔首。安娜塔西娅之意,“黑暗驱魔术”,无论有无隐主,待术毕,受术者,皆破茧化蝶,焕然新生。蓟王窃以为,此术,颇神似后世“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人格中,屈服于暴虐的天性弱点,便是此症候群之成因。此亦可佐证,人如同家畜,可被驯养。弱者屈服于强者。亦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一旦产生精神依赖,并固化成精神羁绊。此生再难挣脱。 安娜塔西娅之所以信誓旦旦。料想,必在与诸夏女仙的相处中,相互借鉴,东西合璧,已悄然更新此术。令“黑暗驱魔术”,完成质的蜕变。毕竟诸夏仙门,自古便有“逐傩”奇术。 事不宜迟。 蓟王遂传命程氏二姝,入宫相见。 开诚布公,言及心中隐隐。 二姝方知,蓟王之所以不纳,别有情由。 蓟王言道:“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身怀奇术。可愈隐疾。不知你二人,可愿一试。” “大秦圣祭,陇右人尽皆知。”程环答曰:“幸为王上解忧。我二人又何惜此身。” “如此,甚好。”蓟王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事关满门家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1 终成眷属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 或有人言。若程氏姐妹,身世存疑。恐被人暗中施术,一身二主。 为何不查名女仙。 凡名女仙,师门多由上古时,便传承至今。如李真多兄,李八百。已传承八百年。汉水神女延娟、延娱,玄天二女旋波、提谟,门派皆出自上古先秦。便如麻姑,出师前,亦曾被施以“夺舍续命术”。继承前任麻姑仙之衣钵。续命术本身,便是将隐主激活,抹去旧主。 换言之。凡名女仙,皆早已完成明隐交替,人格重塑。且就仙门所知,类似禁术,毕生只此一次,断不可重复。诸夏仙门,无有例外。便是西王母,亦不可复制。 故,凡名女仙,皆无隐疾之患。 类似加减法。同样人格重塑。“夺舍”与“灵和”。高下立判。 如三殿名女仙,夺舍续命,继承衣钵,称“真人”。类蓟王,灵神和同,觉醒真我,称“至人”。 《淮南子·本经训》:“莫死莫生,莫虚莫盈,是谓真人。” 正如名女仙,代代相承。仿佛长生不老,神魂不灭。便是所谓“莫死莫生,莫虚莫盈”。介于生死之间。 又《庄子·大宗师》:“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简言之,判断“真人”与否的一个日常表征:寝不梦,息深深。 清白无梦,呼吸深沉。 举一反三。女仙之中,凡有梦呓,皆一身二主。 刘备窃以为,必与夺舍有关。灵台内,明隐二主,是否与醒意识,并潜意识相关联。尚不得而知。终归有迹可循。 时下仙门,对精神世界的探究,无所不用其极。 三日后,程氏二姝,终见天日。由内而外,焕然新生。 之所以速成。正因二人,心甘情愿,无半分抵触之念。于是水到渠成,功德圆满。 大秦圣祭探明,二人并无隐主,却有隐疾。被人自幼施以“制命术”。只需在睡梦之中,听到某个特殊口令,亦或是特定声响,便会激发,任人摆布。若无施术者唤醒,则会在筋疲力竭后,昏睡至醒。 后遗症多为,四肢乏力,头痛欲裂,浑身上下,犹如散架一般。 却对被人“制命”之事,一概不知。常以为,体虚气弱,昏睡数日。实则,中途被制,身不由己,唯有奉命行事。不出意外,对二人施术,必是养父程璜授意。如此,方能乘二女归家省亲之际,程璜施术制命。或命二女刺探夫家隐秘,或令二女出卖夫君。总之,皆出一己之私立。 果不出蓟王所料。 蓟王以备不虞。所幸未雨绸缪,除去程氏二姝,身患隐疾。 灵辉殿五重,登真馆,白阳池。 池中以温泉水辅以仙(门秘)方,调配而成“解秽水”,可解秽气。此乃天师道,不传之秘。 程氏二姝,正沐浴其中。 透过四面琉璃画壁,玉色琉璃,若隐若现。 蓟王容成控御术大成。区区三日,何足挂齿。 七层观天阁,琉璃宝顶下。玄天二女,正为蓟王善后。 “何为制命术?”蓟王必有此问。 “乃天师道‘女师’孙夫人,不传之秘。”麻姑答曰:“孙夫人,三天法师张道陵之妻也。同隐龙虎山,修‘三元默朝’之道积年,累有(天人)感应。时天师得黄帝‘龙虎中丹’之术,丹成服之,能分形散影,坐在立亡。天师自鄱(潘),阳入嵩高山,得隐书《制命之术》,能策召鬼神(出《女仙传》)。传术于夫人,后由天师道女师,世代传习。制,控也。命,性也。妾,窃以为。当与‘摄魂术’,类同。” “何为女师?”蓟王又问。 麻姑答曰:“‘女师’,位列‘天师’、‘嗣师’、‘系师’,三师之后。三师中,天师张陵,嗣师张衡,系师前为张修,今为张鲁。女师,便指三师之夫人。” “如此,卢暒可通此术?”蓟王追问。 “卢暒乃前嗣师张衡夫人。”麻姑言道:“是否通制命之术,夫君一问便知。” “也好。”蓟王轻轻颔首。 少顷,卢暒自易迁馆来见。 “拜见夫君。” “美人请起。”蓟王自不见外:“制命术,知否?” “此术,乃出太师道。”卢暒乃众女仙中,唯一诞下麟儿者。床笫之私,风情万种。蓟王宠溺有加。故不居于灵辉殿上馆阁,反居北宫易迁馆中。 “美人通否?”蓟王又问。 “妾,不通此术。”卢暒如实作答。 “闻,此术乃天师道女师,世代习练。美人何以不通?”蓟王当有此问。 “回禀夫君,凡练此术,必废人伦。”卢暒面露羞意:“时,妾尚有遗腹子,故不曾习此术。”卢暒为嗣师张衡,生四子一女,张鲁、张卫、张愧,张玉兰并张徵。幼子张徵,乃遗腹子。 稍后,天师道一分成三。卢暒再无机缘,修炼此术。 线索就此断绝。 “美人可知,天师道中,还有何人通此术。”蓟王总觉此事背后,必有大蹊跷。 莫非,程璜早与天师道,暗中勾结。只可惜。程璜、曹节,皆已入土。无数内宮秘辛,亦随之灰飞烟灭。无从探知。 “妾,不知也。”卢暒下拜。 “美人无需自责。”蓟王好言宽慰。 线索就此断绝。然,毕竟除家门隐患。也算有得有失。 蓟王遂传令大震关,四海令左慈,密查此事不提。 待卢暒返回,麻姑密报:“夫君当知。若果是程璜制命。法器必随身暗藏。” 蓟王心领神会:“程璜葬于何处?” “程璜临终陈情,‘不归乡,葬北邙’。窦太皇允之。”上元环夫人,知之甚祥:“当在北邙。” “仙门之事,不宜假手于人。”环视阁中绝艳群仙,蓟王一笑扬眉:“何人愿往。” “妾等愿往。”三殿女仙,异口同声。 刘备看向毛女翟姜:“翟美人往之。” “喏。”翟姜盈盈下拜。 婚期早已定下。南宫少府自年初,便筹备至今。媵从究竟花落何家,并无不同。张甯愿嫁,亦是情理之中。故少府上下,实毋需慌乱。 五日之后,婚典如约而至。 二十载,日思夜想,终成眷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2 甘后双身 三日前,甘后迁居云台观邸,蓬莱仙馆。 只因甘泉宫,尚未督造毕。世人皆知,甘后乃千秋师甘始女。方士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自云台观出嫁,情理之中。 张甯所居碣石宫,言筑毕,亦为时尚早。亦于三日前,迁居楼桑老宅。此乃王太后之意。家门出嫁,足见情义。 另有吴房君华妁,乃由楼桑太医寺出嫁。华国老府邸虽在国都,然家人久居楼桑,坐诊国医馆,十年如一日。诊金、奉谷,积满义仓。幸得荆州名医,张仲景入太医寺。华妁嫁入蓟王家门,辞太医左令之官职。 蓟王拜张机继为太医左令,兼领王宫门大夫,秩双二千石俸。又加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三食君俸。 如前所说,前汉医令有二支:一属太常,为百官治病。一属少府,司为宫廷疗疾。 于是华妁改仕少府尚药监,掌御药。称御医令。虽宫秩降至六百石,然却受封“茝若贵人”,金章紫绶,初食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儒宗郑玄释法:父在授父,父不再则授长兄,无长兄则顺授其弟;无父及兄弟,则授从父,以此顺下,孤母入宫奉养。 且岁俸不可复领。 如华国老,本就为十五等爵之少上造。于是“贵人民爵”,顺授长兄。华佗长子名伦,字顺平,小名沸儿。少时误食曼陀罗果,幸被其父所救。今亦为良医,就职市舶寺,常随海市南下。颇有声誉。 甘后身世,讳莫如深。蓟王事无巨细,皆亲书于(竹)策,焚于中山靖王陵宫,告庙先祖。世人只知,乃千秋师甘始之女。仙(道)号“神智夫人”。 然,天下无不透风之墙。 故后世有诗,隐晦提及:“国色名花俱绝代,玉人甘后本双身;劝君薄薄施朱粉,莫遣名花妒玉人。” “甘后双身”,言指双重身份也。 此,皆是后话不提。 迎亲车队,分发三门,悉出王城。一路奔南港,二路奔楼桑。无需换乘舟船。沿官道亦可通达。 接回一后二贵人六美人。 九九重阳会,姻亲共祝寿。四海姻亲,获赐海量蓟国名产,尚未及装车。蓟王婚期至矣。蓟王早有先言:百官贺帖,百姓置席。因流水长席,各家各户,出资不可超过百角。故称“百角宴”。四海姻亲,与楼桑宗亲比同。礼不过千钱。 蓟王尚简,海内共知。 恰逢国之大典。二宫太皇,赐大酺三日。 “赐酺,自秦始,秦法,三人以上会饮则罚金,故因事赐酺,吏民会饮,过则禁之。” 如前所言,酿酒极耗粮谷。荒年必禁。丰年则开。蓟国千里稻作,年年大熟。更加消毒酒精、不可或缺,百花香露,居家必备。故从未禁酒。时下美酒,度数偏低,类后世啤酒。三五小酌,三杯足矣。大酺三日,酒不醉人人自醉。 婚礼仪轨,蓟王驾轻就熟。甘后居中,贵人分居左右。身后六美人,幂篱盖头,一字排开。宫人持檠引路,节奏尽在掌握。新妇只需顺应抬步,断不会有失。 凡遇仪程,必耳语告知。即便疏于蓟宫仪,亦不会有失。谓“忙中出错”。凡大典奏乐,皆悠扬和缓。庄重之外,亦有安抚之意。按部就班,毋需慌张。 婚礼前,宋贵人已携宫中女官,详加检视。甘后虽曾生育,然却是未经人事,完璧之身。华、张二贵人,亦皆完璧。张、李、赵,仙门美人贞洁如初。郑美人,坚贞守节,寡居多年,久未经人事。二程美人,新创未愈,乃王临幸。函园美人安娜塔西娅,可为人证。 孀妇再嫁,大汉实属平常。便是再嫁为后,母仪天下,亦有先例。论开明之风,且看女子地位如何。两汉四百年,独领风骚。上下五千年,无有出其右。 儒宗为首,国中大儒,集思广益,勘定蓟王婚礼。古为今用,隆重无比。 正殿礼毕,遂送入北宫合欢殿,蓟王一娶九女。媵妾多出仙门,合乎御妇之礼。并无僭越。 如意不急揭幂。同牢合卺,结发共枕,后稍许。 将九位新妇,安置于七重华盖合欢寝榻之上,蓟王只身返回正殿。 大宴宾客,君臣同乐。 族中兄弟,四位义弟。并肱股重臣,心腹宿吏,不醉不归。 “二弟,已得数子。三弟,何不努力?”张飞离席敬酒,刘备把臂言道。 “不急,不急。”张飞嘿声一笑。 “可有心仪?”刘备又问。 “天下未定,何患无妻。”张飞瓮声答曰。 “三十而立。莫令叔父心急。”刘备言道。 “唉!”张飞满饮入席。 “大哥。”关羽亦离席相敬。 “二弟。”刘备一饮而尽。兄弟情义,皆在酒里。 “敬大哥。”四弟太史慈,五弟黄叙,双双离席。 “满饮此杯。”刘备连饮三杯。琼浆玉液,仙露甘霖。不觉已微醺。再有百官敬酒,门下祭酒司马徽,携门下五吏,并东西二曹,诸馆令丞,起身接过。对饮此杯。 吉时将至,蓟王起身回宫。 群臣恭送王驾出殿。交由门下署主持国宴。嘉宾满座,欢饮达旦。群臣奉命大酺,一醉方休。 北宫合欢殿。仪仗止步殿前。守卫侍御姬,妩媚多姿,英姿飒爽。轻启殿门,放夫君一人入内。 枝灯琉璃,辉煌金碧。 待宫门紧闭,自登二重。 只见甘后凤冠霞帔,端坐榻前。身后八美同榻,虽有幂篱遮蔽,然却艳光照人。 蓟王稳住心神。手持三尺玉如意,次第挑起。 “碧潭深处一真人,貌似桃花体似银。鬓发未斑缘有术,红颜不老为通神。蓬莱要去如今去,架上黄衣化作云。任彼桑田变沧海,一丸丹药定千春。” 不敢与夫君目光相碰。九美盈盈下拜,齐呼:“拜见夫君。” “免礼。”蓟王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坚若磐石,如松挺拔。气血涌动,蓄势待发。遂唤入安四长御,行同牢合卺,脱缨结发等,夫妻之礼。 礼毕,女官鱼贯而出。合欢榻上,只剩孤男九女: “解鸣佩,释罗衣,披华幕,登神机,乘轻杼,揽牀帷,动摇多容,俯仰生姿。” “谁解长生似我哉,炼成真气在三台。尽知白日升天去,刚逐红尘下世来。黑虎行时倾雨露,赤龙耕处产琼瑰。只吞一粒金丹药,飞入青霄更不回。” “步虚声度迎仙引”,“环中天地一壶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3 情亦动人 有道是,“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闻蓟王聘之。天下娘家,无有不允。四海姻亲,无有不至。随东王父,同正大道。不枉此生也。 一夜承欢,天光大亮。 无需华妁善后,蓟王先行抽身,入寝宫汤池沐浴。 函园贵人希雷娅携众美,已恭候多时。 后宫渐有新人入,夫君从不忘旧人。坦诚相见,何须多礼。众御姬如乳燕投怀,相伴入池。琉璃画壁,暖意朦胧。远声近呢,笑貌音容。随风潜入,丝丝入耳。 甘后,美眸微睁,悠悠转醒。 一夜之间,焕然新生。新仇旧恨,烟消云散。浓情蜜意,漫灌心田。女爱男欢,如人饮水,自知冷暖。云情雨意,轻重急缓,苦后回甘。云收雨歇,余威尤烈。大江东去,流水潺潺。 “扰之大者,其事有三:一则势利荣名,二则妖妍靡曼,三则甘旨肥浓。”扰人心境,势利荣名居其一,妖妍靡曼为其二,甘旨肥浓乃其三。 口腹之欲,美色之欲,名利之欲。三者合一,无可匹敌。 恐过了时辰。安长御奉命入殿。榻下轻唤:“甘后,醒否?” 七重华盖低垂,层层遮掩七重玉阶。居中掀起一角,必是夫君先醒。旖旎春光,惊鸿潋滟。 “我等已醒,有劳长御。”甘后,柔媚尤胜先前。 “不敢。”得安长御示意,宫中女侍医,纷纷入帷。善加打理。善始善终,莫过如此。 身下贞绢,亦需上呈王太后查验。 闻先帝扣关不力,一败涂地。再观甘后贞绢,贞落斑斑,触目惊心。夫君果然天生。安长御深吸一口,稳住心神。遂命宫人将条条贞绢,呈送西宫增城殿。 必有人问。王幸九美,如何分辨。贞绢虽未具名,却各有百花刺绣。 牡丹为后,芍药当妃,芙蓉美人:“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今朝有酒今朝醉”,“任是无情亦动人”。 风动乎?幡动乎? 心动乎。 新创未愈,礼不可废。 王家仪轨,见著知微。 “妾等,拜见母亲。”甘后忽然泪目。孤儿寡母,乱世浮沉。求死不难,求生不易。 “免礼。”王太后,撤帘相见:“闻你与我儿诸事。敬你死中求生,不夺大节。我儿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既入我家门,当保你母子,一世安稳。前情旧事,皆可休矣。” “妾,无言以对。”甘后终是落泪。 八位新妇,感同身受。 礼毕。母亲既命人搀扶出殿。各自回宫休息。 二太后言:“甘后入宫,阿斗入家门。二全齐美。” 三太后亦道:“母凭子贵。甘后应有此报。” 王太后轻轻颔首。为母则刚,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郑美人子,邓芝,少年英才。儒宗,寄予厚望。四方馆长朱建平言,有百岁之相。今为王上继子,当入王子馆,伴读封儿。”二太后,亦有远见。 “我儿当有计较。”王太后答曰。 “待甘泉宫筑毕,王上欲易县为京乎?”三台后随口一问。国内风传,路人皆知。 “未可知也。”王太后言道:“三兴炎汉,为期不远。自立还是扶立,且看我儿如何择选。” “长姐,以为如何?” “少时,王傅曾言,能扶则扶,不能,则取而代之。终归家国天下,皆有大利。”王太后笑道:“你我姐妹,毋需多虑。且看时局若何,天命归谁。” “长姐,所言极是。”二义王太后,异口同声。 “东境初分,闻大小辽泽地利,不下雍奴,督亢。待圩田大成,可再活千万口。”二太后笑道:“即便不为天子,王上三百子嗣,亦足可分。” 言及此处,三太后忽问:“闻王上,欲分国于八子。却无有下文。不知为何?” “恐致前汉,七国之乱。”王太后答曰:“我儿遂消此念。蓟国当传位嫡长子。不可分割。” “原来如此。”三太后又问:“王上春秋鼎盛,若不进位天子,蓟国如何能传于封儿。” 王太后笑道:“小妹又多虑。五帝之子,皆出我家。我儿天生,谋主谋国。国运如何,必有计较。” “长姐,言之有理。”二义王太后,这便心安。 [fo]北宫瑞麟阁。 蓟王丰神朗俊,和光同尘。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甘后母子入家门。甯姐姐去而复返。蓟王再无心牵。 外堂内阁,宫妃女官。皆与有荣焉。 士贵人问蜜月安排。 蓟王言,南巡刚回,稻收将始。不宜远行。共入船宫,舟行国境。巡游千里江山,亦大快人心。 士贵人,遂传谕南宫披香殿。中书令赵娥,既命人安排。 “洛阳可有消息传回?”蓟王又问。翟美人已去三日。三千里水路,旦夕可至。 “南閤主记,六百里上报。昨日船泊阳港,今日,翟美人携门下游缴,已入北邙。”宋贵人答曰:“料想,不出三日,当有消息传回。” “夫君,为何对程璜之事,如此上心。”马贵人不解。 “程璜其人,老谋深算。历经数朝,屹立不倒。能人活到老,又得善终。黄门内官,何其不易。”蓟王答曰:“豢养养女死士,程氏三姝,出身来历,一概不知。且暗施‘制命术’,背后有何阴谋,亦不得而知。于公于私,于家于国。皆需查明。”蓟王答曰:“终归有备而无患。” “夫君所虑,恐程贵人,亦如二程美人。”士贵人一语中的。 “然也。”蓟王情长谋远:“程贵人,母凭子贵。为合肥侯连生二子。先前又为先帝食母。却无人知晓,所嫁何人,子嗣何在。如今,程璜已死。然背后,可还有人制命。” “故夫君遣翟美人,亲赴洛阳。若法器仍在,则无忧矣。”宋贵人这便醒悟。 “法器不在,又当如何?”马贵人忽问。 “法器不在,江东危矣。”蓟王答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4 无从科举 或有人言。 自始皇帝,焚书坑儒。先秦百家经书,毁于一旦。便有流传,亦因抄掠、储存等各种原因,而参差有别。 然,大略相同。因何不可用?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以直报怨”,“以德报怨”。一字之差,儒家沦为腐儒也。 故两汉经文,大略分“古文”与“经文”二类。故汉儒,称时下通行之隶书为今文,以别于籀书(大篆)之古文。 如《欧阳尚书》,便是汉欧阳生所传“今文《尚书》”。 《后汉书·孙期传》:“济南伏生传《尚书》,授济南张生及千乘欧阳生。欧阳生授同郡儿宽,宽授欧阳生之子,世世相传,至曾孙欧阳高,为‘尚书欧阳氏学’。”《东观汉记·杨震传》:“(杨震)受《欧阳尚书》於桓郁。”足证《欧阳尚书》流传。 今文《尚书》,乃《尚书》之一种。古《尚书》经秦焚书亡失。汉初秦博士伏胜,传二十九篇。后学者,递相授受。分:大、小夏侯,及欧阳三家。因其以汉隶书写,区别于古《尚书》,故称“今文尚书”。 今文《尚书》,分大、小夏侯,及欧阳三家。何以至此? 除去各门各派,所藏经文,参差有别。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古书皆无标点。如何断句,各家皆有不同,于是乎,对经文的理解,亦大有出入。正因如此,才有注解一说。 古文断句,且看下例。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主人留书逐客。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客人心安理得。 虽是笑谭。亦可佐证,为何今文《尚书》分三家。 且问,若行科举取士。 当考古文还是今文? 大、小夏侯,及欧阳三家,以谁为准? 今文尚书有三家。窥一斑而知全豹。四书五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大汉学派,何其多也。 如何科举? 庸庸碌碌,尸位素餐。不活在当下,如何能悉知,鲜活民生,世事人情。除非天赋异禀,亦或是天道酬勤。 如我蓟王这般。 “黑虎行时倾雨露,赤龙耕处产琼瑰。” 所谓“游龙伏虎”。赤龙身后,必伏有一团,一丛,一头!黑虎。 蓟王新婚燕尔。 甘后食髓知味。 更加甯姐姐揭面。倾国绝艳。还有名女仙,不可言传。李真多,张姜子,赵爱儿,郑天生。各有所长,受益匪浅。 尤其郑天生,与卢暒类似。兼有道术,却能生养。实属难能可贵。 另有吴房君华妁,专为蓟王善后。水到渠成,亦是人情使然。 四海姻亲使团,只有门下署相送。无需蓟王费心。婚后三日,遂乘三足踆乌,入千里蓟国渠。饱览两岸风光。 千里黄金水路,都水署、都船署,连年修葺。千里长堤遍紫花。两岸水网纵横,稻田一望无际。时有锦鲤翻花,群鸟惊起。更有农人,屉舟往来,泊于自家沟渠。一季辛劳,丰收在即。断不可有失。 山水民情,般般入画,总令人心旷神怡。 三足踆乌寝宫,鸳鸯合欢榻内。 日上三竿,天光大亮。甘后残红未消,春意未退。船宫缓进,水中游离。无外人在场,自可稍稍恣意。酣睡足醒,犹觉酥软无力。 待沐浴更衣,入琉璃花阁用餐。再经十字飞阁,升正殿爵室。 夫君已早来。 “妾等,拜见夫君。”甘后引新妇,盈盈下拜。 “甘后免礼。”蓟王一笑扬眉。 所谓娶妻娶贤。成妻礼后,还需行成妇礼。尤其新婚三月后,“庙见成妇”。乃家门大礼。如同告庙,方为礼毕。庙见成妇,新妇才正式纳入家门。三月之中,若新妇犯“七出”之罪,则被休去。 亦称“七去”。乃休妻七种理由。 《仪礼·丧服》:“出妻之子为母期。”出妻,亦称“出母”,为父休弃之生母也。即子要为出母服丧一年。嫡子则不服丧。故《丧服》又曰:“出妻之子为‘父后者(继承人)’,则为出母无服。”《左传》释曰:“与尊者为一体,不敢服其私亲也。”嫡子与尊父一脉相承,不能“服其私亲”。足见“嫡亲”之尊,犹在“私亲”之上。 疏曰:“七出者:无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 又《大戴礼记·本命》:“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不顺父母去,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zichéng)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盗窃,为其反义也”。 与羌人先行婚检类似。庙见成妇前的三月之期。可视作汉人,试婚之礼。 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三月之期,足矣。 妇见舅姑时,王太后赠金玉良言:敬你死中求生,不夺大节。既入我家门,自当保你母子,一世安稳。前情旧事,皆可休矣。 “死中求生,不夺大节”,乃甘后,半生写照。故母亲承诺,“保你母子,一世安稳”。并警告甘后,“前情旧事,皆可休矣”。 短短一席话,含义深远。胜过万语千言。 甘后饱读圣贤书,蕙质兰心,洗心革面。自当恪守妇节,不敢逾越。 亦如蓟王所言,焕然新生。 蓟王以为。甘后才智,当不在慧妃之下。能为家国所用,善莫大焉。 “前方何处?”远眺碧波荡漾,水天一色,甘后遂问。 甯姐姐代夫答曰:“乃是掘鲤淀。” 虽一娶九女。刘备对甯姐姐,宠爱无度,何必多言。 刘备笑道:“正是掘鲤淀。” 千里之国,九河下梢。如督亢、雍奴、文安等大泽,悉被圩田分割。唯剩东西掘鲤淀,水面宽阔。泽深水大,不利圩田乃其一。为蓄洪储水,有意留存乃其二。 东西二淀,商船往来,亦多良港。 蓟王泛舟而来,只为饱览泽中风光,携娇妻美人,共度蜜月。 无需靠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5 果然民贵 三足踆乌,水上巨坞。 王旗不张,群舟绕行。 多年前,蓟王命将作寺良匠,于东淀内,距益昌西二十五里之武平亭,新建东港。因位于武平亭,故又称为“武平津”。有渔户三千家,船户三千家,农户三千家。计万户。 凡蓟都所辖,城港破万户,实属平常。诸如容城、益昌、平曲等,掘鲤东西二淀,周遭城邑,圩田大成,城池横竖七里,各有民三万户。再加客籍,不下三十万众。蓟王圩田二十载。早有青壮长大,分户外迁。饶是如此,各城亦足有三万户。只因督亢秋成,稻谷飘香。每到稻秋时节,掘鲤淀中,日入千帆。更有岭南大舶,远行万里至此。贩运本季新谷。 一石三百钞。童叟无欺。蓟国官田,有增无减。八月按比,已破二千万亩。人手足备,圩田不断乃其一。流民日稀,盐府分润乃其二。二千万亩良田,单一季稻作,足可得三百六十亿钞。蓟国高薪养廉,正因底气十足。 除去稻作。淀中网屉密集,渔田遍布。渔田,类海田也。渔户与船户,并不相同。渔户多滨水而居,渔猎为生。船户随船而居,僦船为生。亦有渔田或海田。若僦船出港,则交由宗亲邻里代管。 稻秋在即。各城吏民,如临大敌。又皆知,王上新婚出游,不欲叨扰。故各级官吏,谨守岗位,已被稻收开镰。 无论自幼相伴之张甯,还是半路来投之甘后。皆被千里稻田美景所震撼。楼桑八景之霜晚稻浪,无怪引名流齐聚。乘云霄天梯,登十万楼台,凭栏远眺,把酒言欢。 民以食为天。丰收在望,焉能不喜。尤其黄巾乱后,群雄并起。人吃马嚼,耗费无数。虽有屯田,却杯水车薪。流民过少乃其一,屯兵不足乃其二。 究其原因,天下流民,皆投蓟国。再加佃户皆被豪门大姓豢养于坞堡之内。苦无人可用。曹孟德,明知遗祸无穷,亦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关东州郡,竞相效仿。足见缺衣短食,民情急迫。两害相权,取其轻。先解燃眉之急,再除后患无穷。 试想。蓟国千里白泽,别无寸土。楼桑邑落,不足千口。到如今四百城港,月起十万楼台。二百二十万户,千六百万民。民众多拖家带口,迁徙至此。此消彼长,天下何来人手可用。 时黄巾四起,播乱八州。州郡皆视流民如洪水猛兽。时大别山蛮,举族北迁。凡过路州县,皆如临大敌。唯我蓟王,海乃百川。天下徙民,积少成多,涓滴成海。如今再看,实则大利于国。 诚如许子远由衷慨叹,果然民贵。 汉民之贵。绝非只因人口等同于生产力。亦是星星之火,为蓟王焚尽蛮荒。迈向帝国时代的蓟人,与海外荒洲上的岛夷。从文明而言,无有可比性。 海外寄田,之所以迅速兴起。除去寄田券,暴利所驱。蓟国农人,言传身教,令岛夷迅速开化,才是本因。 兰沧苑中,蓟王家,二千万亩美田。正因有十万新野流民迁入,方才大兴。户户给予美田一顷,亦是王道使然。为王客庸,亦足领庸金,不少分文。新野流民,如何不感激涕零。以死相报。 所谓王道,内圣外王之道也。“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两汉四百年,释其意为:儒皮法骨,无为而治。 蓟王却以为,以王为方,家国天下,上行下効。 后世“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便是所谓“市场主导”。然,政府引导,不可或缺。换言之,凡华夏复兴,皆王道治国。古往今来,无有例外。 洛阳,北邙。 程璜大墓。 “报,地宫已开。”便有门下游缴,出墓来报。 “万勿轻动。”队率庞舒,急忙上报翟美人。凡大墓地宫,必设机关。轻则中毒,重则殒命。 释比翟姜,乃出上古仙门。机关暗器,消息埋伏,无有不精。更加久居深山,行走密林。虫蛇虎豹,皆敬而远之。足见道法高深。唯一积弱,便是房中之术。然自侍寝夫君,亦突飞猛进,补足缺憾。 得庞舒上报,翟姜遂领游缴中,善此术者,亲下地宫。 避开机关暗器,抵达棺椁所在。 程璜位高权重,历经数帝。以长信太仆终。故窦太皇特赐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荣宠下葬。“东园秘器作棺梓,素木长二丈,崇广四尺”。足见其阔。 珠襦玉柙,便是玉衣殓服。 “帝崩,唅以珠,缠以缇缯十二重。以玉为襦,如铠状,连缝之,以黄金为缕。腰以下以玉为札,长一尺,广二寸半,为柙,下至足,亦缝以黄金镂”,“诸侯王、列侯、始封贵人、公主薨,皆令赠印玺、玉柙银缕;大贵人、长公主铜缕”。 棺中程璜,铜缕玉衣,尸身未腐。 取呼吸面具佩戴,翟羌亲自查验。 “玉柙完好无缺,当无人发丘。”便有门下游缴言道。 “不可大意。”翟姜素来谨慎。细查铜缕编纂,终见破绽。 取银钩探入,轻轻一提。铜缕崩散。玉衣自腹部,裂成两半。 程璜尸身,竟被人开膛破肚。五脏六腑,皆不见。 “勿动棺椁,将尸身抬出。”翟姜言道。 “喏。” 抬尸出地宫,送入草庐。便有门下游缴,除玉柙验尸。 “禀美人。程璜尸身,乃葬后被戮。行凶之人,似别有所图。”队率庞舒,稍后来报。 类比先帝陵园。洛阳北邙,乃京都勋贵家族墓地。进出皆有兵卒把关。各陵寝亦有守卫。正因翟美人,奉命而来。故才放行。 “何故草庐无人。”翟姜又问。 结庐坟前,乃为守丧。程璜死后,三养女各奔西东。然毕竟还有黄门子弟,代为守墓。何故无人。 庞舒答曰:“京师屡遭兵乱,黄门十不存一。更加朝廷东迁,黄门子弟,如鸟兽散。坟茔无守,必是此因。” “何人守丧,再去察问。”夫君授命,翟姜自不会善罢甘休。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6 定鼎关中 “禀美人。卑下等,皆无所得。”待游缴返回,庞舒惭愧上报。 “贼人必有万全之备。”翟姜并无意外:“殡殓复葬,重封地宫。” “喏。”庞舒领命。 待程璜尸身,入土为安。翟姜又领人祭拜,这才离去。 朝廷东迁,黄门离散。见南北二宫,无人主持大局。蓟王遂命硕果仅存中常侍,钩盾令宋典、并掖庭令毕岚,分掌南北二宫。洛阳内外,皆由洛阳令司马防掌管。京师所辖,皆为河南尹司马芳治政。政令所出,皆为司马兄弟。前有典故,三马同槽。其父司马儁,蓟王举为大鸿胪。随朝廷东迁甄都。 待天子甄都立朝,力保关东。洛阳宫人,纷纷出奔。顺下大河,前去投靠。更助黄门离散。洛阳四郭,十万黄门,十不存一,不复先前。洛阳百姓,又何尝不是如此。 十里函园,已纳五十万众。九坂悬楼,歌舞升平。十里函园,安居乐业。朝廷忽然东迁,令二百年帝都,归于平凡。被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所熏染的逼人京华,凌人盛气,亦渐淡去。寻常巷陌,贩夫走卒,烟火渐浓,喧嚣市井。助长鲜活民生。 爱恨皆以入土,生活仍要继续。 无朝中权贵掣肘。河南尹司马芳,筑路通渠,大兴屯田。 建武十五年(39年),光武帝,改河南郡为河南尹。下辖,雒阳、河南、梁县、荥阳、卷县、原武、阳武、中牟、开封、苑陵、平阴、谷城、缑氏、巩县、成皋、京县、密县、新城、偃师、新郑、平县,计二十一县。治洛阳周王城(河南城)。 一郡民生,大有起色。 南閤主记蒋干,如实上报。蓟王感触颇多。为何朝廷在时,民不聊生。朝廷东迁,民生想好。何也? 中丞贾诩,进言道:只因朝廷在时,权贵多如牛毛。尤其河南二十一县,海量田产,皆被权贵,巧取豪夺。朝廷东迁,各个如丧家之犬。纷纷举家外逃。田庄便有仆从留守,关中再无可依附。俗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意猫儿雄过虎,落坡凤凰不如鸡”。岂敢与蓟王相争。 于是乎,唯将血泪券书,双手奉上,物归原主。佃户失地复得,焉能不倍加珍惜。至于甄都权贵,洛阳八关锁固,皆握于蓟王手中。天子移位,无从仗势。如何敢,只身上洛,对质当面。活得有,多不耐烦。唯忍气吞声,以待来日。重归帝都,再收拾家业,不迟。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东迁辟祸,本是一着妙棋。更加叔侄逼宫,董侯被废,板上钉钉。有曹孟德暗通曲款,自当一拍即合。奈何曹孟德临危弄险,令大好局势,一朝崩散。曹吕之争,旷日持久。然吕布败相已生。曹孟德枭雄之姿毕露。恐再难为纯臣。若学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甄都恐成黄金龙,天子锁成金丝雀。 二崤城,瑶光殿。 “奴婢拜见美人。”掖庭令毕岚、钩盾令宋典,双双入殿来见。 “二位大人,免礼。请上坐。”翟姜虽位列千石美人,确是主母。二人乃汉室家奴,自当先礼。 “谢美人。”二人称谢落座。 “二位大人当知。”翟姜言道:“夫君大婚。娶甘后,收阿斗入家门。二程美人,为媵从。” “奴婢等,略备薄礼,仅为王上贺。”二人急忙上呈礼单。 函园妃,转呈翟姜。 “二程美人,心牵亡父。闻我上洛,遂请代为祭拜。”翟姜话锋一转:“不料草庐竟无人。何以至此?” “回禀美人。”钩盾令宋典有口难言:“自天子东迁,宫人离散。便是历代先帝陵山,亦时有宫人出逃。何况北邙乎。程老大人所豢小黄门,多已无踪。” “出奔何处?”翟姜随口一问。 “或入巴蜀,或赴关东,亦有人渡江,去投合肥侯。”掖庭令毕岚苦笑:“正如这,天下三分。” 树倒猢狲散。 十万黄门,傍树而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更难拉下颜面,与贩夫走卒争食。末世浮生,何其艰难。唯有另投新主,苟且偷生。 汉末长卷,一笔难尽。 自二人所呈礼单,便可窥见一斑。平日营生,必寡水清汤,寡淡无味。困守二宫,再无油水可捞。 万幸,宫俸皆足月领取。衣食尚未短去分毫。更加二宫空置,西园毁于大火。四郭百姓,屡遭兵乱,老宅多有损毁。蓟王命将作寺能工巧匠,重造洛阳城。如今,洛阳内外,框架林立。旧都重造,如火如荼。不出数载,当可浴火新生。 那时。蓟王迁都与否,皆在一念之间。 见黄门下落,二人无从所知。翟姜遂放其离去。 临别又赠言道:“洛阳帝都,王上既命人重建,必不会令其荒废。二位当恪尽职守,他日必有重赏。” “奴婢等,敢不从命。”二人终露喜色。 目视二人出殿,翟姜表情微变。搜遍程璜残尸,制命法器,一无所踪。料想。必为人所夺。事不宜迟,翟姜遂传书夫君,细说详情。 五千西园妃,摇身一变,成函园妃。 瑶光殿,人满为患。 奈何甘后新生,宜当与旧我,一刀两断。五千宫妃,如何安置。蓟王并无万全之策。拥居二崤城,亦非长久之计。 唯有等二宫修毕。再分批迁回。黄门离散,宫人出奔。二宫十室九空。能得五千宫妃充填,当有气色。 蓟王以蓟国营城术,内外重筑京师。究竟为谁做嫁衣。亦或是收归己用。函园百姓,议论纷纷。叔侄相争,天下三分。今蓟王又收麟子阿斗入家门。 若假以时日。蓟王易县为京,立麟子登基。亦或是轻车上洛,自立为王。更有甚者。自驱长安,定鼎关中。三兴炎汉,指日可待。 君不见,蓟王纳诸夏名女仙入家门。日夜苦修,长生不老之术。若能如穆天子,在位百年。 何愁天下不定。 俯瞰园中车水马龙,街衢纵横。翟姜一时,神游天外。 若能为夫君诞下一子,此身无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7 耕云播雨 掘鲤西淀。 蜜月之期,除去夫妻恩爱,两情相悦。如胶似漆,密集受孕,传宗接代。亦是主因。蓟王勃勃生机,如汤灌雪。新妇夜夜承欢,如何能不珠胎暗结。名女仙,事出有因。如甘后、郑美人,皆曾生养。风华正茂,岂无所出。 “黍稷盛茂,多获藳稻”。深耕易耨,丰沃膏壤。前因后果,瓜熟蒂落。 蓟王耕云播雨,来年必丰收在望。 甘后母凭子贵。唯恐甯姐姐心生冷落。刘备倍加呵护。话说,二人自幼相识。甯姐姐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然单凭一道婆娑玉影,刘备便可笃定。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彼此早已,铭心刻骨。然当新婚之夜,刘备亲手挑开幂篱。饶是司空见惯,亦惊为天人。 音容笑貌,悄然融合记忆。少时种种,忽历历在目,无比清晰。记忆中的女刺客,蒙面忽化为碎羽。如同觉醒真我,又好似修成正果。蓦然回魂,皆已泪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彼此。 都说,“情到浓时情自薄”。只因“多情却被无情恼”。 两情相悦,死生契阔。何言浅薄。 洗漱更衣,用餐毕。入爵室,夫君依旧早起。 “洛阳传书,外舅地宫被盗,法器不翼而飞。”蓟王实言相告,亦有所隐瞒。若知养父被人戮尸,五脏皆无。二程美人,如何得安。 “敢问夫君,留守黄门何在?”饶是如此,二程美人亦难掩怒气。 “朝廷东迁,黄门离散。留守人等,皆已不知所踪。”蓟王宽慰道:“美人毋忧。为夫已命掖庭令毕岚,另择黄门入山。” “谢夫君哀怜。”二程美人,盈盈下拜。 “美人请起。”人死为大。毕竟程璜养女,蓟王自能体会。 “发器不在,必为盗取。”待二程美人起身,甯姐姐问道:“为今之计,刚当如何。” “制命之术,可另有万全之法。”蓟王问道。言下之意,不伤及无辜,破解此术。 甯姐姐亦出太平道:“此乃女师,不传之秘。外人,皆不得其法。”言下之意,并无万全之策。 事实上,如大秦圣祭,东西合璧黑暗驱魔术,亦是破而后立。属于“混乱(混沌)疗法”。将现有人格,粉碎重构。新我与旧我,泾渭分明,判若鸿沟。更有甚至,如幼兽初生,认主强者。如同精神成瘾,此生难以戒断。正因旧我粉碎。故而,被人施加的精神锁链,亦一同破碎。待人格重塑,羁绊新生。 诚然。于新我而言,埋葬旧我,乃是必然。对蓟王精神依赖,亦是因情生爱。故丝毫不觉有异。换言之,言行举止,皆与常人无异。 黑暗驱魔术,蓟王居功至伟。 只因身体是精神的容器。强烈的感官刺激,最终将悉数作用于精神。持续亢奋之下。会引起大脑皮层,异常放电。神经元产生“击穿效应”。类似于电器短路。那些原本蛰伏于潜意识之中,或是梦境之中隐藏的精神疾病,会被激发。而令醒意识警觉。激活自我防御机制。 正如梦游之人,不知梦游。精神分裂,不知分裂。一旦被自我感知。意识之争,随即产生。精神如同。亦有自我防御,自我修复机制。 不是新我取代旧我。便是隐主抹去显主。亦或是如公孙长姐并刘备这般。灵神相合。 核聚变(灵神相合)之威力,远超核裂变(斩三尸)。明隐二主,合而为一,便成真我。 二程美人,被人制命。料想,合肥侯身侧,程贵人,亦无例外。 如此,问题来了。 且不说,合肥侯,能否与蓟王不灭雄风,相提并论。给予程贵人“足以破立”之亢奋。人力不足,必借外力。过度依赖药物致幻,会不可逆,损伤中枢神经。轻则脑残,重则毙命。 触器可乎? 不可。 幼兽初生,必行认主。若要功德圆满,必当全无破绽。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正如后世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及历代邪教组织所证明: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若不趁幼兽初生,一举驯服。待幼兽(新我)急速成长,乃至野性难驯。为时晚矣。 “是否,如实相告?”蓟王问道。 见众人目光来看,二程美人,齐声言道:“夫君明见。宜当速遣人告之。” “也好。”蓟王从谏如流。终归有备无患。即便无万全之策,合肥侯亦可先行提防。 二程美人,既除隐患。然蓟王仍旧如临大敌。只因,二人回忆往昔,对何时被制,又是何人出手,浑然未觉,一概不知。 能有此通天手段,必是世外高人。非一般游方术士。论举重若轻,随风潜入梦,神鬼不知。诸如史道人“摄魂术”之流,完全不值一提。 若非阴差阳错。纳程氏姐妹入宫。蓟王犹蒙在鼓里! 试想,若有一日。耳畔法器奏响。程贵人梦中制命。杀合肥侯于床笫之间。江东乱矣。那时,袁绍必杀母立子。扶立新帝。趁江东民心大乱,军心不稳。汉中史侯、关东董侯,必群起来攻。战乱再起,民不聊生。 蓟王鲸吞河北四州,尚未及消化吸收。冒然出兵,更伤民生。一旦不可速胜,又与先帝二子,刀兵争锋。骤失辅汉大义,河北变数恐生。 一言蔽之。三分天下,乃不得已而为之。之于如今时局,利远大于弊。 通俗的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猛虎驱群狼。群狼驱群羊。待鲸吞四州,大兴东境。 天时地利与人和。 天下传檄可定。 蓟国谋主,早已窥破时局。 蓟国上下,“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主“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诸君,且满饮此杯。”鸾栖馆,许子远,三日大酺,如何不罪。 才智得舒,风发意气。莫过许子远。 贾诩并众谋主,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且问子远,当以何为期?”高朋满座,必有陈琳一席之地。 许子远落杯言道:“与孔璋,定三年之期。” “此言当真?”陈琳离席相问。 许子远,大笑三声,坐卧不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8 北面称臣 棬 ?Ц??谣??Ц? ?Ц?y?ζλ?Σ? ?? ?? ν??á??oi? ??á? ??δ?c?u?? ?δh??Ψ?? δy??沢?p??л?3??絳䶮? ??ν?? ??g?? ? z? ??δ??δ??辶?? ?δ?档Ц?Ц?· ?帹n?? ? ?磬? ? ? ?c?磬??磬?帹Ц?λ棬 帹??䶮??Ц棬??飬г??帹 飬?Цo ?r? ??Ц? ?hв·?褡? ?缻 ?赡?? ? ?u? ?塢??䶮?Σ ? ?п?λ ??ko?ν?? ?β?? Σ??ж妡? Σ? ?籱? ?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9 众星拱辰 Ц䶮? ?? á??á ?? ?δ?? ??ж? ? ?h?Ц? ??顣??p?γ ? ?дг??漻??䶮 ??塣??g? ?? ?á? ??o?? ? i?? ??δ?? ??ν? ?ж??绪??λ? ? ж??顣??в λ?? ?л? ?г ? ? ?Цμг?? β??Ц? ??o??褡Ц?г??g?g ? ?г? Ц? ?? ?Ц?? kξ? o? ?? ?o? δ?c??g? ??伱?? ? ??Ц?c?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0 巧不如拙 立冬前,蓟国千里水稻开镰。 如今,蓟国稻作,耕种收割,皆为畜力机关器。田马耕牛,拖拽由割草车改造而成的割稻机。余田间往来折返,割稻如飞。水稻收割前,需经晒田。其目的,便是为利于车行机关器,下田行走。除此之外,蒸干稻谷湿气,谨防霉变亦是主因。 所谓秋高送爽。晚稻收割节气,北地少有雨水。便有累日阴雨,蓟国亦有烘干塔,可不借日晒,烘干新谷。总之,为一季稻作,颗粒归仓。蓟国上下,无所不用其极。 成效自是斐然。 闻蓟国开镰,天下皆松一口气。蓟国千里国境,水网纵横。为调节水源,特意保留东西掘鲤淀。更加雨污分流,沼泽丰腴,肥水浇灌。稻作因而大兴。上计署估算,今季官民二田相加,可得新谷八亿石。且只多不少。 丰年多禾。 蓟国一日三餐。壮劳力,年食粳米三十石。以产米七成计,可养壮劳力,一千八百余万。以一家老幼计,足可活民一亿。米为主食,三餐必备。诸多辅食,五花八门。 大汉十三州,记录在案,不过三千余万民。其中蓟国,便有千六百万口。占大汉一半。如凉州,口粮已能自给。西域都护府亦可足食。唯有西域五十五国,需季季贩运新谷。海外番邦,远至顿逊五国,皆如此。 究其原因。农耕,尤其是成建制,大规模的农作。时下唯我大汉,能够世代沿袭,传承四百年。持续稳定产出。并可以预期。正如蓟王授米,岛夷驯服。环顾四野,原始部落,多刀工火种,茹毛饮血。便有少量农作,亦因天灾,而不可持续。果腹尚不能足,如何贩卖他人。故丰衣足食,其实很简单:丰至酿酒,糜至外贩。 正因一国广济天下。时人才称蓟国,大汉一藩。 千六百万民,户户丰衣足食,还能广济四海。如何不令天下人艳羡。 掘鲤淀内。屉舟往来,分波。船头堆满稻谷,老农踏浆而歌。丰收总令人喜悦。遥见三足踆乌,便有屉舟靠近。舟上七旬老农携孺孙,登船献穗。 蓟王欣然纳之,回赠蒲桃锦。老农固辞不受。蓟王又赐壶芦美酒。老农再拜而去。 “美酒酌悬瓢,真淳好相映。蜗房卷堕首,鹤颈抽长柄。雅色素而黄,虚心轻且劲。岂无雕刻者,贵此成天性。”老农发自肺腑的欢喜,一时无从纾解。唯与王分享。质朴拙诚,扑面而来。天性使然。 “巧诈不如拙诚”。 甘后等一众后妃,于高处观之。无不动容。 世之明主,莫过夫君。 蓟国长粒粳米,贩运四海。更约定俗成,将蓟钞广输天下。干支海市所至,必有赀库官船抵达。只需五家船商作保,便可开设账户。账户如诊籍,乃身份认证。赀库兼有质舍功能,可抵押金玉重器,等价兑换蓟钞。便是本地特产,亦可依市价抵押。逾期不还,择转卖市中船商。便是四季鲜果,海货鱼鲜亦无妨。海市工船,可就地做成果脯鱼干。工费需另算。时下保鲜,无非烘干脱水、蜜渍、盐渍。鲜果蜜渍,鱼肉盐渍。汇聚于蓟式机关船内,何其便利。 果脯蜜饯,历史悠久。今汉赵华所撰《吴越春秋》:“越以甘蜜丸欓,报吴增封之礼。”《三国志·吴志·孙亮传》裴松之注引《吴历》:“亮后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渍梅。” 《齐民要术》亦有“梅、杏皆可以为油、脯”,梅“又可含以香口,亦蜜藏而食”之记载。其中“蜀中藏梅法”:“取梅极大者,剥皮阴干,勿令得风。经二宿,去盐汁,内蜜中。月许更易蜜。经年如新也。” 先前苦于,少蜜寡盐。如今蓟国养蜂大成,盐府广辟盐田。蜜、盐,皆不缺。助长鲜物储藏。牵风探海,两大海捕利器,大行其道。海货产量大增。腌制后,广输漠北,西域。极西之地,遥远绿洲,亦闻海味。 可想而知。四海财富,皆随海内人物,汇聚蓟国。 蓟人之富,尤其爵民,远超河北豪强。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市舶寺交易所内,海内豪商汇聚。寄舱劵、寄田券,一券难求。 旧币萧瑟落幕,新钞粉墨登场。 以蓟国为暴风之眼。河北大地,豪强大姓,被蓟国爵民,迅速同化或取代。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终归财能通神,无利不起早。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巨利当前,无人能挡。 凡有冥顽不灵,不等螳臂当车,便祸起萧墙,权为亲信所夺。 谨记,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种田不过十倍利。我等皆欲取一本万利。汝却不欲。自寻死路乎? 编户齐民,乃蓟国一切便利之根。若为蓟人,必先编户。编户之后,方能开设账户。得五家作保,并存入一笔不菲保金。方可入市舶寺,交易所,贩购寄舱劵、寄田券。 若为蓟人,需拥《蓟法》。《二十等爵》、《圩田制》等,诸多法规律令,皆需遵守。首当其冲,户田一顷,户宅一座。多余田宅,若无族亲宗人分割。则由蓟国赀库,以市价收归官田,官宅。《蓟法》:“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家中豢养,艳婢舞姬,苍头监奴,亦需遣散。舞姬入籍乐府,艳婢收为官婢。苍头监奴,皆重编入户。牲畜家财,如实上报,照章纳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待与《蓟法》毫无违背,方可申请编户。 看似繁琐,刀刀割肉。然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取舍有道也。 更有甚者,蓟国吏治健全。只需入市楼,填报编户申请。 以上种种,皆由市吏代为操办。只需坐享其成,无需亲力亲为。尤其所囤田宅,皆市价卖出。所得蓟钞,如数存入账户。各项收支,一目了然。 何其便利。 先前河北豪强,多行观望。待左右皆有编户,入籍后坐享暴利。远非种田可比。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渐成蜂拥之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1 内难未弭 ?u ? ?y??罺 ?m?r?y?c??n??佫? ?Σ??伻aΣ?? ? 顣?c? ?Ψhδ??u??δ?δ??Юδ ??n ??c?? Σ λ?? e??δ塣??oδ ?Ц? ?δδ??絤??裬δ??j??±kα ? ? 赶? uu ??δ??á?? ?顣?Ψ?p? Ц?y δ? ?? ??ν軪?c? ?? 壬 ?? ?β? ??h??ν?? ?䶮?? ζ? ν?g? ?Σ yξ? ?д?g? ?? o?ζ?k÷·??档á ?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2 难言之隐 若奉佛,可得“就食”并“除役”。何乐而不为。至于长生不老,皆是后话。且先将肚皮填饱。 对芸芸众生而言,终归饱暖思淫。 得交扬二州,江东八郡。并袁术所据,江北庐江、九江二郡。合肥侯计有十郡。将防线逆推至江淮。袁术又厉兵秣马,欲上击江夏、下攻广陵。荆州牧刘表,徐州牧陶谦,如临大敌。北线压力骤减。正如蓟王用兵,出其不意。常反其道而行之。趁滴水成冰,冬季兴兵。凭借蓟国冠绝天下之军备武装,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立冬之后,大河上下,万里冰封。长江沿岸,稍觉微寒。岭南更是温润如春,吹面不寒。兵发交州,攻略苍梧、郁林二郡。绝,益州牧刘焉东进,荆州牧刘表南下,之路,纳交州入怀为其一。得二大郡,可防士燮兄弟,首鼠两端,心生反意乃其二。更有甚者,与荆南四郡接壤,分刘表荆南之兵,为袁术逆袭江夏助力,是其三也。 为此战,合肥侯并群雄,已谋划多时。 散朝后,群雄出殿。乱世之中,保全家小,于朝堂之上,得一席之地。非豪杰不可为也。再看关东曹吕之争。八厨之张邈,素与曹孟德交厚。然大是大非,私交再厚,又能如何。偏安一隅,作壁上观。未尝不是人生幸事。 “大将军留步。”正是黄门令黄纲。 “何事。”袁绍闻声驻足。 “陛下有请。”黄纲附耳言道。 袁绍心领神会:“前方引路。” 步入后殿,合肥侯已更换常服。袁绍肃容下拜,礼数周全:“叩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合肥侯和颜悦色:“坐。” “谢陛下。”袁绍再拜就坐。 “大将军可知天师道。”合肥侯先问。 “乃张天师所创。闻汉中五斗米,便出天师道。”袁绍答曰。 合肥侯轻轻颔首:“制命术,大将军知否?” “未知也。”袁绍不解:“陛下何故有此问。” “蓟王传书在此,大将军一观便知。”合肥侯取蓟王手书示之。 袁绍不疑有他,双手接过。细观之后,方知兹事体大:“天下竟有此奇术。” “二程美人,既身中此术。料想,程贵人亦无可免。”合肥侯言道:“大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乱语。”袁绍转而言道:“蓟王既能破此术,何不请蓟王相助。” “蓟王言,除此术,十分凶险。稍有不慎,恐难两全。”合肥侯慨叹。 蓟王虽未道明详情,然合肥侯却深信不疑。毕竟,蓟王麒麟圣体,神鬼辟易。时宫中“珊瑚妇人”枯萎将死,乃被蓟王救活。闻蓟王近身,珊瑚妇人秽气尽出,如驾雾腾云。再取赤金琉璃罩身,方令珊瑚妇人续命至今。足见蓟王天生。寻常人等,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虑及此处,袁绍亦心知:“如此,陛下不可不防。” “朕之贵人,如何防备。”合肥侯言道。 “这……”袁绍一时无言。 合肥侯隐疾,袁绍亦从袁皇后处,略知一二。袁皇后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合肥侯专宠程贵人,必事出有因。 且宫中传闻,二位皇子,皆是食母喂养。非程贵人亲自哺育。合肥侯夜夜临幸,必有难言之隐。 灵光一现,袁绍忽生急智:“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既是仙门之术,何不请仙人除之。” “于吉之名,朕亦有耳闻。昔日蓟国群仙会。解谶代汉者,宗王也。”合肥侯不置可否。 “正是此人。”袁绍又道:“臣闻,天下黄老,分清领与污衣。天师道欲一统诸夏仙门,却未能如愿。今乌角先生左慈,领污衣投蓟王门下,坐镇陇右四海馆。清领道于吉却远避江东。陛下或可一试。” “哦?”合肥侯这便醒悟:“如此说来,清领道于吉与乌角先生左慈,分数二家。” “正是。”袁绍答曰。 俗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左慈与于吉,必难相容。故于吉才远遁江左,避其锋芒。 既不能为蓟王所用,当可为朕用之。 心念至此,合肥侯这便定计:“速请于吉入宫相见。” “喏。”袁绍这便领命。 掘鲤西淀。 寝宫二重,七重华盖,合欢鸳鸯榻上。 忽觉清凉送爽。受此一激,甯贵人悠悠转醒。 “贵人勿动。”便有女侍医柔声言道:“施药未好。” 忽忆起昨夜,夫君微醺私语:姐姐隐疾愈否? 不及答话,已被先夺。“退红香汗湿轻纱,高卷蚊厨独卧斜;娇泪半垂珠不破,恨君瞋折后庭花。” 再看左右,帷中只己一人。一时羞涩难当。着急未退,又泛起蜜意柔情。丝丝缕缕,重重叠叠,似无穷无尽。仿佛与夫君,再无膈膜,更无芥蒂。 “夫君何在?”甯贵人羞涩难当。 “王上正于前殿宴客。”女侍医柔声答曰。 “客从何来?”甯贵人又问。 “闻是洛阳故人。”女侍医答曰。 “洛阳故人?”甯贵人心思微动。必是小弟京中故交。无非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等人。转念一想,三人皆为群雄,干系重大,岂能轻身至此。却不知,小弟京中所交,还有何人。 罢了。既为人妇,何须再胡思乱想…… 船宫前殿。 蓟王设宴,款待来宾。 主客不是旁人,正是白马寺中慧学高僧,康僧巨。 多年前,安世高坐化。便由康僧巨,主持火葬。并亲手将安世高舍利,赠于刘备。时安世高弟子,南阳韩林、颍川皮业、会稽陈慧,皆外出布道,不在京中。安世高,自觉阳寿已尽,只身返京,见过刘备后,安然辞世。这才引出重重恩怨纠葛。乃至介入佛道之争。揭开天下大势,冰山一角。 今,康僧巨,携安世高三大弟子,韩林、皮业、陈慧,联袂而来。 必有大果因。 时下,佛门尚无诸多清规戒律。饮食起居,入乡随俗,与时人大同小异。 饶是如此。蓟王亦尽除油脂荤腥,米羹素汤,以茶代酒。尽地主之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3 佛道先后 康僧巨,落杯言道:“谢王上,下邳释我徒众。”下邳之战,严佛调孤身入城,将佛门弟子,悉数引去。免遭刀兵之祸。 “康师无须多礼。”蓟王笑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佛云:‘作百浮屠祠。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康僧巨闻此言,亦不由动容:“王上,果有慧根。” 佛语,出《佛说骂意经》,正是安世高所译。康僧巨言下之意,蓟王与佛有缘。 蓟王答曰:“佛渡有缘人。”言下之意,信则有,不信则无。 蓟王有此慧根,康僧巨实无言以对。 “康师所为何来?”蓟王先问。 “乃为江东国师,笮融而来。”康僧巨答曰。 “闻,合肥侯南下,得笮融相助,方能窃据江东。二人指天为誓,立江东佛国。”蓟王笑问:“笮融,与佛有缘乎?” 康僧巨答曰:“笮融虽明浴佛会,恐暗行太平道故事。假佛之名,行谋逆之实。非我辈为之。” “康师果有远见。”刘备慨叹。果然佛门弟子,少有谋反。所谓揠苗助长,杀鸡取卵。佛教之于时下,尚未能成气候。别说佛道相争。汉人出家为僧者,凤毛麟角。论根基,不过空中楼阁,无根浮萍。若此时,被有心人利用。假佛之名,裹挟造反。如我蓟王,必雷霆除之,永绝后患。笮融所行,于佛门有百害而无一利。 一言蔽之。时机不对。时下,尚是佛门渗透,传播阶段。论信众及影响力,远不及黄老。太平道揭竿而反,播乱八州,尚不能胜。单凭笮融一己之力,不啻以卵击石。 自佛教传入中夏。佛道之争,屡见端倪。 至南北朝,多次出现,对论佛、道二教先后。争辩之下,互揭弊端。时人方知,佛、道,皆非清净,道观、寺庙,妖气弥漫。乃至国中半数人口,皆是僧、道,不输课税:“缁衣(僧尼)之众,参半于平俗;黄服(道士)之徒,数过于正户。所以国给为此不充。”于是,北周愤而灭佛道:“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 隋唐二朝,僧、道纷争不断。唐太宗专发《道士女冠在僧尼之上诏》,定“道先佛后”。 唐武宗,纳道士赵归真之言,“会昌灭佛”,除密宗、景教、祆教:“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私造寺庙,称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佛门称“会昌法难”。 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待元宪宗八年(1258年),忽必烈亲临,佛道大辩。参辩僧道,计有五百余人。元人本就信奉藏密佛教,可想而知,道家大败。道士十七人,被勒令削发为僧,除老子《道德经》外,余下道家书籍,如《老子化胡经》等,悉被焚毁。 足见佛道之争,历代在所难免。 只因,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寺庙往往享有税赋、田地、蓄奴、蓄婢等,诸多特权。更假佛之名,大肆募捐。有虔诚信众,举家礼佛,将数代所累万贯家财,悉数捐献寺庙之“善行”,比比皆是。乃至天下财富,皆向佛寺汇聚。会昌灭佛时,“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足见佛产之盛。 且,僧侣不事生产,不服劳役,还隐匿人口,豢养大量仆役、女婢。可想而知,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此举,必引统治阶级敌视。更有甚者,僧侣来源庞杂,颇有恶徒,不守戒律清规,霸占田产,鱼肉百姓,乃至民怨。佛史所谓“三武一宗之厄(注1)”,皆是此因。 一切纷争之起源,便在汉末。 康僧巨,佛法高深,称“慧学”。如何能窥不破时局之危。佛门孱弱,不宜大张旗鼓。用后世的话说,猥琐发育,别浪。 然而,笮融浪了。 为长远计。欲假蓟王之手,除之而后快。 此,便是康僧巨来意。 “如康师所知,笮融今为江东国师。奉合肥侯为天子。孤乃大汉一藩,岂能无道而伐。”蓟王答曰。 康僧巨言道:“王上所言极是。诸事皆不可强为。待时机至,请王上,因势为之。” “兵法云:‘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蓟王言道:“待天时、地利、人和。孤当令康师如愿。” “多谢王上。”康僧巨肃容下拜。 起身后,又言道:“闻王上,命都尉玄,年年率队,逆进冰原。欲通身毒乎?” “然也。”蓟王不做隐瞒:“孤欲另辟南下商路,续接蜀身毒道。” “身毒皆佛国。”康僧巨直言:“王上若辟此路,佛门近也。” “无妨。”蓟王和煦一笑:“如康师所言,孤与佛有缘。” “王上欲灭佛乎?”不等康僧巨开口,身后安世高大弟子韩林,先声求问。 “孤不灭佛。”蓟王面色如常,平和以对。蓟王不灭佛,只灭佛国。 闻此言,众人皆松一口气。 康僧巨遂奉上献礼:“冰原南下身毒之路,皆绘于此图。王上一观便知。” 蓟王闻之动容:“康师厚赐,孤无以为报。” “王上言重。”康僧巨肃容再拜。既有求于人,必有所报。佛门亦不例外。 宴罢,康僧巨拜别。 蓟王起身相送。 乘青雀舫远去,见康僧巨枯坐无言。安世高大弟子韩林,不禁问道:“敢问康师,蓟王之言,可信乎?” “王上何曾食言。”康僧巨答曰。 “既如此,康师因何,不乐?”韩林又问。 “佛国将灭,何以为乐。”蓟王心意,康僧巨尽知。 “王上言不灭佛……”韩林三弟子,面面相觑。 “王上不灭佛,却灭佛国。”康僧巨坦言:“然我佛,大行于中夏,必以此为始也。切记,顺势而为,不可与(蓟)王争。”言下之意,神权切莫染指王权。 “喏。”三人心事重重。康师慧语,尚不能领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4 王道循环 三足踆乌,船宫前殿。 “麻姑。”蓟王一声轻唤。 “妾在。”便有麻姑仙翩然落地。 “且观此物。”康僧巨上呈图卷,蓟王原封未动。仙佛之物,万勿轻动。 “喏。”麻姑屏气凝神,佩涂搪假面,戴鲛皮手套。取图卷在手,徐徐展开。并无图穷匕见,亦无机关暗藏。 细观之后,麻姑言道:“此图为广幅布所织。乃出‘吉贝’树。身毒广有此树。” 《尚书·禹贡》:“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后汉书·南蛮传》亦有:“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后世称“树棉”。乃亚洲棉之一种。 蓟王南巡珠崖洲时,便亲眼得见此树。除树棉外,九九重阳会,西域车师国献白疊(叠)布,乃用白疊子所纺。 “(高昌)多草木,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为白疊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 白叠子,又作白叠、帛叠等。后世称“草棉”。乃一年生草本非洲棉。 蓟王见白疊布便知,此乃棉布。遂又刷新了蓟王对大汉的认知。虽不是后世常见的美洲陆地棉。然无疑汉朝时,已有棉花。 吉贝树、白疊子,因是草木。故蓟王改“绵”为“棉”字,命其名。所织布帛,称“棉布”。蓟王已命高昌壁试种。并遣西域都护府良匠佐之。待育种大成,则向百城推广。 棉花除去织布,还可为医用。酒精棉签,极利消毒。且待棉花丰产,女性卫生用品,亦当提前二千年出世。 言归正传。 麻姑查验无误,呈于蓟王。 图卷所绘,正是身毒半岛,逆进冰原之路。得此图,可将后世唐蕃古道,并茶马古道,二合为一。串联丝绸之路并蜀身毒道。图卷真伪还需验证。 蓟王遂命少府织室,仿制图卷。六百里传至燔史关。交由都尉玄,一验便知。尤其沿线谷道绿洲,凡宜居之地,类比悬泉置,择址增筑置驿。而后筑路穿渠,开辟驰道。待商道通达,车马不绝于道。必有蓟人,沿途定居。引古羌出山,客庸置驿。待人物齐备,再增筑为城。种青稞麦自养,青储饲料,用于农牧牛羊。如此相沿成习,冰原谷道沿线城池,类比西域都护府百城,皆为辅汉大幕府所辖。或并入四大都护府,或另立新都护,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冰原古羌,多女王国。今多并入西王母国。蓟王号东王父,与西王母,并称于世。且蓟与西王母,二国和亲,世人皆知。只需得西王母首肯,蓟国商队,往来冰原谷道,当无往不利。 三足踆乌,本为西王母取食。故西王母早下神谕。凡三足踆乌旗所至,皆通行无阻,不可阻拦。 都尉玄年初所呈冰原山川地形图。将整个冰封高原,皆注为“西王母国”。 “西荒有西王母国。” 古人诚不欺孤。 若能打通南下身毒之路。海陆贸易网,成矣。 待甯贵人,自升爵室。蓟王已先至。 “甯姐姐且来看。”无外人在场,刘备一笑扬眉。 甯贵人难以启齿的羞涩,雾释冰融。前任酸涩,趋步近前。 目光所及,不由一凝:“此图……” “正是南下身毒谷道。”蓟王答曰。 “自西海,斜驱西王母国,南通身毒。”甯贵人焉能不知此图之利害:“如此,西行商道,便可自出大震关后,一分成二。经河西走廊,入西域。渡大河,斜驱身毒。” 刘备轻轻颔首。又取将作寺所绘海图,手指殑伽港言道:“南下高原,可经水路出海。如此内外大循环水路,成矣。” “‘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甯贵人赞道:“如此,小弟当可自领水军南下,再遣偏师斜驱西王母国。水陆并进,灭身毒佛国。” “甯姐姐所言极是。”刘备言道:“殑伽三角洲,地利不在兰沧三角洲,之下。” 若能凿穿内外商道。连通丝绸之路,并蜀身毒道。身毒、扶南,一季三登,广袤沃土。皆可辟为三熟美田。 待除汉人衣食之弊。即便大汉十三州,颗粒无收,汉人皆可得丰衣足食。蓟王当可令将作寺,尝试机关术升级。由畜力向蒸汽递进。利益驱动,产业升级。为获高额回报,棉花等经济作物,必大量取代五谷杂粮。乃至大汉十三州,遍地草木,颗粒无收。蒸汽机关纺织机,日夜不休。蒸汽机关船,远游七海。那时,蓟王家,如象林苑等,王家田庄,遍布寰宇。产出食粮,足可供给天下。 吃饱饭,是一切的前提。不然,资本的萌芽,必被饿殍啃食一空。“圈地运动”乃至“羊吃人”,便是后例。 蓟王远大抱负,唯天地可知也。 “若要凿穿‘(西)羌身毒道’,小弟恐需效穆天子,亲赴瑶池,面见西王母。”甯姐姐眸中,忽生春意。 “理所当然。”蓟王却未能会意。 和亲,亦唤做“和戎”、“和番”。蓟国若能合并西王母国,亦或是立为属国。自大震关、大散关,斜驱西王母国。南下身毒。再经殑伽港扬帆出海,过顿逊海渠,绕金瓯角,入南海。或经容渠船闸,内入四渎八流;或循沿海航线,北进泉州港。堪比大周天循环。 “身毒西境,毗邻贵霜。”甯姐姐又道:“若相约贵霜起兵,东西夹攻。旦夕可定乎?” “如此,(身毒)列国必灭。”蓟王貌似亦有此意。话说,自西域奴隶贸易,大行其道。域外诸多小国,悉数被灭。举族贩入绿洲者,不可计数。贵霜眈眈虎视,可想而知。只需蓟王遣使。言,愿与贵霜共分身毒。料想,联盟必成。至于和亲与否,且看时局如何。 话说。贵霜之地,事宜牧马,不宜种田。蓟王所羡,皆是三登沃壤。尤其恒河三角洲。蓟王必取之。 甯姐姐忽笑:“不知小弟,可与贵霜和亲否?” “未曾也。”蓟王脱口而出,随即会意。 甯姐姐,语透揶揄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5 天下至理 冰原及周遭,为羌人世代所居。故前汉时称“羌中”。 《史记》述秦疆域,“西至临洮、羌中”,又记张骞从西域还,“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均此。 今多为西王母国所辖。 如钟存羌,古羌多为母系氏族。西王母年得亿万门俸,重建母国,情理之中。切记,财能通神。 大汉西境,蓟王心牵二事。其一,北匈奴西迁至奄蔡,立北乌伊列国。其二,斜驱西王母国,凿穿“羌身毒道”。 至于东境,便是辽西走廊,并大小辽泽,治水营城。 时下心牵,自当是千里稻作。 督亢乃蓟国龙兴之地。东西掘鲤淀周遭,率先开镰。沼泽沃壤,均产七石余。若非累有新田圩成,驯田未毕。蓟国均产,当至七石。饶是如此,本季新谷,当破八亿石。广济天下,仍有盈余。户户仓楼,当有积谷入仓。自国中酿造,皆取海外三登谷。蓟谷终得积存。然若将自家仓楼装满,绝非一年之功。即便家中单仓楼,自无从与蓟王楼桑老宅,五仓连横相比。然却颇为粗壮,可盛谷三万石。均产六石计,一顷稻,得三百石谷。便加海外寄田,均产十五石,一顷稻,得七百五十石谷。欲装满三万石,不吃不喝,亦足需三十载。 先前不知,蓟王何故造如此大仓。如今方知,只需稍加改造,加装机关诸器,仓楼便可用于烘干。除烘干新谷,亦可用于熏蒸香肠、火腿,腊肉、禾鲤干等。便是麻丝、羊毛、药材、干果、湩酪,亦无不可。 蓟国名产,种类繁多。一季稻作,半年之期。余下节气,蓟人可按部就班,制备名产。除坊市内大型作坊,集中产出。蓟国半数名产,皆出自各家各户。可自行贩卖,亦可转卖市中豪商,亦或承接工坊券书,如约定制,不一而足。蓟人富足,可见一斑。 立冬前后,蓟国上下,皆为稻收奔忙。无有例外。 便是朝会,亦暂且搁置。凡有要务,皆由左右国相,入宫通禀。蓟王或乾纲独断,或专开朝会,集思广益。必有良策出。 今季,亦不例外。 掘鲤淀屉舟往来,分波。为不扰民,三足踆乌,乘夜起航,沿千里蓟国渠,驶往文安县。文安亦曾为大泽。”两汉之交,海水倒灌。文安西通掘鲤淀,北连雍奴薮,千里水泽,汪洋接海。其后二百年,与二处大泽,渐行渐远,终是分离。境内滏水、高阳水、滹沱、泒水等,诸水交汇,散为大泽。径百二十里。尤过督亢二十里。 如今。枝津故渎,皆成纵横水网。支渠四通,无垠稻浪。文安旧县,横竖七里,旧貌新颜。境内新筑城邑,迁百万黑山众安居。圩田大成,物阜民丰。富足堪比督亢秋成。 安居乐业,守望相助。黑山、白波,并五湖四海,各地流民,早与蓟人无异。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士大夫饱食无忧,方能忧国忧民。 天下至理,莫过如此。 少时,宗祠大考,刘备言,不患寡,只患不均。 《列子·汤问》:“均,天下之至理也,连于形物亦然。均发均县,轻重而发绝,发不均也。均也,其绝也,莫绝。” 意思是说,均衡,乃天下之至理。世间之物,尽皆如此。譬如,一根头发若受力均匀,那么即便用其悬挂重物,亦不会轻易断绝;若受力不匀,既使悬物再轻,亦会断绝。 列子所言,“均发均悬”,待长大,蓟王才渐渐顿悟。除去均田、均产,均律、均法,亦是天下至理。 编户齐民,与二十等爵之公士,无论田宅、妻妾、牛马、机关器,皆有大不均。然循《蓟法》,二十等爵,蓟人皆可匹配。只需诚实守信,不短税赋。凡我国人,皆有晋升之路。虽入籍有早晚,然早晚为爵民。此,亦是均发均悬。 此便是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甘后,甯贵人,华贵人等,九位新妇。伴君身侧。舟行千里国渠。欢喜之情,油然而生,溢于言表。 正如先帝,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然却不觉富足。甘后久居深宫,别居西园。虽敛财无数,却难言归属。如今嫁入蓟王家。千里国土,四百城港。水天一色,无垠稻海。皆为我家所有。焉能不喜不自禁。 封建时代,拥有土地的满足感,无与伦比,无可替代。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便是农耕文明,最大的收获。 蓟人富甲一方。僦船四海,车行九州。获利之丰,远超种田。然每逢稻作时节,蓟人悉数返乡,忙于稻作。皆是千百年来,深入骨髓,农耕文明的沉积。又历久弥香,酝酿出一碗乡愁。 “独在异乡为异客”,“遍插茱萸少一人”。 船宫爵室,三面清钢琉璃壁前。 蓟王举千里镜远眺。繁忙稻收,尽收眼底。 甘后、甯贵人、华贵人,伴驾左右。余下六美人,陪坐榻上。美眸流转,顾盼生姿。 见李真多,欲言又止。郑天生遂问:“何故无言?” 李真多这便言道:“侍寝多日,有喜否?” 果然。凡入蓟王家门,为夫君诞下子嗣,便是八百年女仙,亦不可免俗。 “何其急也。”郑天生,风华绝代,宜喜宜嗔。与先前孤儿寡母,云泥之别。 话说郑天生子邓芝,年过七旬,封候拜将,亲征涪陵。至玄猿缘山。芝性好弩,见猿抱子在树上,引弩射之,中猿母,其子为拔箭,以木叶塞创。芝乃叹息,投弩水中,自知当死。叹曰:“嘻,吾违物之性,其将死矣!” 自知死期,不愧有仙门之母。 程环掩口笑道:“姐姐毋忧。夫君临幸,尚不足月。便种珠胎,亦无觉也。” 张姜子柔声劝道:“你我断绝红尘,自出家门。与山泉为伴,日月为伍。寒暑易节,久不食人烟。人伦不继,亦是常情使然。” 李真多笑叹:“不料你等,皆已看淡。” 程璇悄声道:“闻乌桓莲妃,婚后亦无所出。乃华国老,献良方解困。” “良方何在。”众美人,异口同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6 大材小用 “待回宫,求问莲妃便知。”程璇答曰。 众美人虽略显失望,却终归有所,期盼。 再看夫君,一时神游天外,浮想联翩。 “闻蓟南尹上表,欲择高阳并文安,居中白地,重立旧县阿陵。”华贵人柔声相问:“敢问夫君何意?” 阿陵,前汉置。初属广阳郡,后改属涿郡。今汉建武二年,封任光为阿陵侯,即此。传四世,历五侯,后废,并入鄚县。稍后,又数度被水淹没,阿陵城因而荒废,四野无人,渐为白地。与冀州诸国勘定国界时,悉数划过蓟国。 “未尝不可。”蓟王答曰:“此地,毁于大水。陈长文,重建旧县。亦是大功一件。” “如此,高阳、阿陵、文安,足可护易县周全。”华贵人笑道。 蓟王若易县为京,岂能另易京孤悬国境,无大城守备。鄚县毕竟稍远。 “文安县内十一城,文安、滏阳、北易阳、滹阳、泒阳、沙阳、利丰、临漳、临津、平渠、永宁。稻收皆已过半。”蓟王居高远眺,一目了然:“‘荀氏六长’,并‘五子三明一国让’中‘二子’、‘三明’,为文安十一城令。当真,大材小用。” “闻,白波、黑山,计有百万之众。分置各城中。”甘后柔声问道:“‘荀氏六长’并‘五子三明’,确有实才。” “甘后既知‘五子三明’,独缺‘一国让’乎?”蓟王笑道。 “妾闻,儒宗曾言‘一国让’,假以时日,必为国之重器。”不料甘后竟知详情。足见用心。自携子北上,居于西宫。常借阅瑞麟阁中藏书,对国中风貌,耳熟能详。 “‘五子三明,一国让’。”蓟王居中断句,众人这便醒悟。 “五子之田畴,今为漠北都护府,将兵从事。并将兵长史窦宾,守备冬宫,颇有功勋。为长久计。率举宗族数百人,迁居北海苦寒之地,营深平险,敞地而居,躬耕自养。漠北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馀家。见漠北部族繁多,不服王化,不明法度。畴又立《蓟法》,定相杀伤、犯盗、诤讼之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馀条。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众皆便之,至道不拾遗。北边翕(xi)然服其威信,漠北部族,并各遣译使致贡遗,畴悉抚纳。”蓟王将田畴功勋,娓娓道来。 蓟国官吏何其多也。然蓟王信手拈来,如数家珍。明主之姿,何必多言。 “田子泰竟将宗族,悉迁北海。”甘后如何能不慨叹。 “正因田畴,迁宗族远赴苦寒。与漠北部族,共苦同甘。方令人心归附。”蓟王笑道:“‘五子’才德,知微见著。” “既有大才,王上当择机调回国中。”甯贵人进言。 “无妨。”蓟王答曰:“年初上报,环北海,有暖泉百眼。只需善加利用,输往各城,四季采暖无虞。” “竟有百眼暖泉。”甘后亦惊呼出声。 “若凿深井,当远不止百眼。”蓟王又道:“将作寺,内外嵌套,珍珠釉浆保温陶管,技艺大成。为夫已遣良匠北上。先前,环北海所造各部新城,年内当可改成温泉、石炭,二项供暖。” “暖泉当有大利。”甯贵人亦赞。 华贵人笑道:“正是。” 甘后美眸情深:“东境诸郡守,莫非夫君有意‘荀氏六长’,并‘五子三明一国让’。”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 “可有适宜之选?”甯贵人笑问。 “司马朗可为安昌守。”蓟王已有定计。司马伯达。淳朴宽惠,忠厚君子。年十六被举出仕,替田畴为葛城令。在任数年,政绩常为第一。更有“助造白波”,典出扬名。左右国相曾欲迁其为勃海相,领二千石俸。司马伯达却言,平生只为蓟吏。领安昌守,皆大欢喜。 “朝都、昌黎二郡,又当授予何人?”甯贵人又问。 “‘荀氏六长’,荀悦,荀衍,荀谌,荀表,荀棐,荀祈。叔侄之中,以荀衍,荀谌,二人功绩,名列前茅。陈长文言:‘荀文若、公达、休若(荀衍)、友若(荀谌)、仲豫(荀悦),当今并无对。’足见其才。”蓟王答曰。言下之意,朝都、昌黎二郡,蓟王有意荀衍,荀谌,二人。 “大小辽泽,可再辟三郡。”甯贵人三问:“还有何人?” “泉州港令袁涣。从弟袁霸、袁徽,治政安民,圩田大成,今皆为令,领千石俸。袁涣仍为比千石俸港令。年初虽加光禄大夫,然仍不足以彰其功。辽泽新郡,当可守之。” “‘荀氏六长’,已有所属。‘五子三明一国让’中,夫君又择何人?”甯贵人四问。 刘备答曰:“周氏三明。”周昕,字泰明;周昂,字仲明;周喁,字仁明。号“周氏三明”。儒宗称三人,皆有“一州之才”。 “另有阳乡令国渊,乃儒宗门下高徒。亦为国器。”刘备笑道:“国中英才辈出,稍加历练,皆可独当一面。” “蓟国一郡民情,堪比一州。”甘后言道:“凡为郡守,皆可出为州牧。” “然也。”居高俯瞰两岸无垠稻海,一时心旷神怡。 甯贵人五问:“国多贤才,而郡守却不足分。又当如何?” 甯姐姐考蓟王治政也。刘备如何能不领会:“海外荒洲,如州胡岛、中山洲、郁洲山、夷洲、澶洲、珠崖洲等,待圩田大成,皆可牧守之。” “夫君,算无遗策。妾,拜服。”甯贵人盈盈下拜。 “贵人免礼。”蓟王笑言:“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千里大国,五十余县。五百城港,千六百万民。为长久计,岂无万全之策。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举国之力,相向而行。何愁大汉不兴。” “少时,母亲曾言:‘大道至简,知易行难。’夫君已证大道矣。”甯贵人柔声道。 蓟王会心一笑:“如为夫少时所言,且走着看。” 爵室之中,笑语欢声。 三足踆乌,经涞水,入北易水航道,前往范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7 王化之基 蓟西诸县,扼太行北径。 山中原白波、黑山营寨,皆已改造成坞壁、置驿。平时圩田自养,筑路通渠,守护往来客旅。战时亦可依山占道,御敌于国门之外。此举,本为防并州亡胡。今并州亦归蓟王所辖。南匈奴各部,早与蓟国,休戚与共。蓟王一声令下,四面合围。流窜亡胡,时日无多。 亡胡,多为各部犯法者。如先前长城马贼余孽,便多逃往并州,落草太行。本以为,能逃过一死。岂料并州亦归王治。并州牧羊续,奉命行事。领州郡守军,南匈奴联军,并蓟国黑山校尉杨凤部,四面合围。势要剿灭流寇。 太行八径,日益持重。蓟王岂能坐视鼠辈,威胁往来商旅。自河北税赋,渐与蓟国比同。经河西走廊渐多,然走居延外道亦未少。究其原因,沿途草原部族,因改农牧定居,与蓟国通商互市,日渐富足。沿途广有商机,故游商亦难舍外道得利。长城马贼俱灭,京观犹存。正因丝路流金,分润利益。高车十二侯国,扼守草原丝路。小股蟊贼,举手之劳,何须蓟王出面。 尤其稻收之后,海量青储饲料,源源不断,贩运草原。牛牢、马邑、羊圈,如雨后春笋,遍立水草丰茂之地。风吹草低见牛羊。饱食饲料,外出放养。鲜草多为辅料,各部牲畜存栏量,远超草原所能供养。正因蓟国千里稻海,青储饲料食之不尽。 草原反哺关内,蓟人深得其利。 各部划分草场,互补侵扰。改游牧为农牧,好处亦显而易见。先前,为行国。逐草而居,居无定所。于是,并无家国概念。吃干喝尽,抹嘴便走。毫无眷恋,亦不珍惜。然划分草场,聚族而居。领地观念,日益加深。再加与蓟人通婚,往来蓟国,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家国意识,日渐兴起。此乃时代造就,亦是王化使然。 家国意识,催生身份认定,族群共融。而后诸夏同,天下一。 “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正道捐弃,而邪事日长”。明主,不可不察也。 蓟西,亦是稻作重镇。 千里流金蓟国渠。并非一条直渠,斜贯东西。枝渠众多,皆可通行。都水署、并都船署,历年修造,今非昔比。话说,蓟人客庸,日赚二百钞。自蓟王少复祖爵,便经久不衰。正因,筑路通渠,圩田造堤,营城建楼,悠悠二十载,相沿成习。从未中断。 凡枝津所至,遍开紫花大堤。皆有舟船往来港津。水网如脉络,滋养千里稻海。须知,水田亦是湿地。可想而知,蓟国碧水青禾,一尘不染。黄叙除遮面,亦可畅快呼吸,足见一斑。 “一夜玉玲珑。横斜水月中。小行孤影动。生怕惊花梦。” 船宫之便利,非亲临不可知也。 七重旗楼,琉璃宝顶,皓月千里,星河烂漫。 “拜见夫君。”见蓟王夜来。麻姑仙、墉宫七玉女等,盈盈下拜,万种风情。 蓟王容成术大成。新婚燕尔,万般呵护,不敢恣意。床笫之间,多浅尝辄止。不肯大张挞伐。如何能大江东去,尽兴而归。 “美人免礼。”蓟王丰神俊朗,临风玉树。麒麟圣体,一角戴肉,狰狞毕露。 众女仙,轻云蔽月,回雪流风。莺歌燕舞,俯仰生姿。 一夜无话。 曲阿,合肥侯寝宫。 枝灯高悬,堆光如昼。 龙榻帷幄低垂。程贵人酣然入睡。 帐外有一老道,仙风道骨,正设坛作法。正是太平青领道于吉。 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无风自长。“呔——” 一声清喝。三缕白氂(旄牛尾毛),电射而出,直奔龙榻。 如走龙蛇,奔冲入帷。将程贵人,团团包裹。 须臾,由白氂裹覆之下。云烟四起,阴风呼号。 “破——”三缕白氂,分解重回。再看榻上程贵人,海棠春睡,似隐疾痊愈。 “如何?”一旁合肥侯,出声求问。 “贫道,幸不辱命。”于吉掐指一算,这便执礼作答。 “多谢仙人。”合肥侯命黄门令,捧满盘珠玉馈赠。 “举手之劳,不敢受也。”阿堵之物,于吉正眼不看。既为真仙,岂能身染铜臭。 恐惹恼仙人,合肥侯亦不敢勉强。这便命黄纲,千恩万谢,恭送出宫。 “陛下?”少顷,程贵人悠悠转醒。 “贵人勿动。”合肥侯眼中宠溺,无以复加。坐榻相问:“如何?” “妾,自觉,并无不同。”程贵人不置可否。 “既是隐疾,贵人如何能知。”合肥侯柔声道:“朕,亲眼得见,妖风溃散。必然痊愈。” “多谢陛下。”程贵人自深信不疑:“夜已深,陛下早寝。” “也好。”合肥侯这便除鞋入帐,双宿双栖。 宫门外,黄纲长揖相送。待起身,已仙踪难觅。来无影,去无踪。真仙人也。 待宫门徐徐闭合,于吉树下现身。先前所用,正是缅匿法。 入城中精舍。 便有门下弟子宫崇,迎入内室:“敢问恩师,程贵人何症?” “乃出天师道,制命之术。”于吉答曰。 “程贵人乃程璜养女。必是有意为之。”宫崇言道。言下之意,乃程璜授意。 “自张嗣师尸解登仙,天师道,一分成三。再无女师,精通之术。”于吉对天师道之事,知之甚祥。 “不知前五斗米师张修,可曾娶妻。”宫崇想起一人。 “不曾。”于吉言道:“张修道术不精,折于左慈之手。神魂俱灭,不提也罢。” “却不知,仲(嗣)师张机夫人,今何在?”宫崇又想起一人。 “王夫人,生死未知也。”于吉眼中,精光一闪。仙门皆知,欲练制命术,必断人伦。张嗣师卢夫人,未断生养,自无从习此术。然能于睡梦之中,悄然制命。神鬼无觉,众人不知。且无需仙门中人施术。即便凡夫俗子,取法器并咒语,送入耳畔。便可制命。令其言听计从。且醒后对先前作为,全然不知。 此等禁术,防不胜防。威力之大,何其了得。 心念至此,于吉当机立断:“速查王夫人下落。”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8 天下治术 三足踆乌,船宫正殿。 百忙之中,左右国相,联袂觐见。 先前,蓟南尹陈群上疏,欲重建阿陵县。蓟王言,可。既命将作寺大匠师田银,实地勘测。微缩模型图,今已制毕。左右国相不敢怠慢,上呈主公当面。 “易县,南距鄚县六十里,南距阿陵旧城,百余里。”右相耿雍奏报:“阿陵旧城,东南距河间国束州县约百里。县界均分五十里,即便如此,阿陵城,亦足有九十里县境。若依泥泽为界,当径百里有余。” “确可新立一县。”蓟王轻轻颔首。易、鄚、阿陵,三县西临掘鲤东淀。易县居东淀之首,鄚县居东淀之腰,阿陵县居东淀之尾。阿陵,西连高阳,东接文安。高阳、阿陵、文安,三县又顺下泒水。如此,水陆纵横,皆有雄城阻隔。蓟王若易县为京,足可护麟子阿斗周全。 陈群上疏,别有深意。 正如先前,薮东守乐隐并辽海守郭芝,联名上疏,请立宗正寺。蓟南尹陈长文,请复立旧县阿陵。醉翁之意,皆不在酒。 蓟王和光同尘,明以照奸。如何能不知,群臣心中,所思所想。只不过,比起请立宗正寺,众目昭彰。复立阿陵,不显山,不露水。其影响,远不如前者。 毕竟,蓟国五十余县,多有旧县复立。话说,蓟王少复祖爵,受封临乡侯时,临乡亦早已坍废。城池尽毁,民众四散。蓟王于一片白泽中,重建临乡城。二十载,弹指一挥,白驹过隙,今为北京,号“大衍之都”。旧县复立,一脉相承也。 然殊途同归。群臣劝进,三兴汉室之心,山河可鉴,日月可表。 “安昌郡,三县定立。何人为守,主公可有决断。”耿雍奏问。 “葛城令司马朗,可为安昌守。”蓟王早有定计:“命朝都守华歆、昌黎守邴原,从旁佐之。” “喏。” 蓟王问道:“安昌郡三县长吏,可有适宜之选。” “太学五经博士荀愔等,可出为长。”耿雍对曰。 荀愔,字子安。荀彧堂兄,荀祈族父。祈与愔,俱著名。祈与孔融论肉刑,愔与孔融论圣人优劣,并在融集。自荀攸出仕蓟国,颍川荀氏,陆续举族北上。为守护祖业,多有滞留。然自南阳大水,蓟国万舟并发,不分贵贱,救回百万民众。民心所向,天下大势已定。家业皆可弃也。稍后蓟王为除先人者争地之困,传命督造王陵。南阳大族,纷纷迁坟北上。最后一批荀氏族人,亦北归蓟国。除荀彧孤悬河南,荀氏皆迁河北。 颍川名门,荀氏子弟,皆有才学。或入五学,或为博士。更加慈明无双,万石国老。荀攸为蓟国谋主。荀氏六长,皆为千石城令。满门俊秀,蓟王如何能不善待。 遂将荀氏举族迁入楼桑大溪地。与郑门子弟,毗邻而居。楼桑文风鼎盛,一时无两。以慈明无双为首,称“明学”。又称“家学”。言指传承“荀学”也。“明学”渐与“郑学”并列。 蓟王笑道:“五经博士,岂可为三百石长。” “可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文成长。”耿雍再进良言。 蓟王心中一动:“莫非,余下首阳、芦州二县,亦出荀氏子弟。” “主公明见。”耿雍笑道:“荀绍,字公承,荀衍之子。荀闳,字仲茂,荀谌之子。二人皆为太学生。三百出仕,正当其用。” “可也。”蓟王从谏如流。荀氏子弟,足可托付。徵辟与察举,相向而行。乃时下最重要的举才手段。所谓“因才施用”。蓟国大儒学,源自荀子。论家学渊源,荀氏一族,独步时下。寻常人等,如何能及。诚然,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待《蓟国大百科全书》编纂毕,国中五学门生,皆研习日久。蓟王当开科举之先河。 《大百科全书》,将包括王学在内的,大汉经学门派,融会贯通,兼容并蓄。且书录经文,皆由儒宗并国中大儒,比照先帝御赐蓟王兰台藏书,逐字勘定。其准确无误,堪比《熹平石经》。经文注解,亦由儒宗并大儒,通力而为。断不会望文生歧义。诸家精要,悉数保留。并与别家对照。所谓“相得益彰”,“相形见绌”。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便有众说纷纭,高下无从判定。亦交由学子,自行顿悟。 如此一来。类比后世高考:选择、填空、阅读理解、作文。皆有据可考,有的放矢。只需出自蓟国五学,当可最大程度,摒弃门户之见。 须知,大汉经学治国。学好经文,乃为良吏之基。比如《春秋决狱》。凡能领会《春秋》之精要,断案决狱当无往不利。 为何? 原因很简单。大汉经学之奥义,便是自下而上,“最广泛道义”的“书面注解”。 时人,只需依据经文所言,循规蹈矩。为人行事,虽有参差之别,然断不会有失偏颇。时下,五胡尚未乱华。后世皇朝,无论汉化胡人,亦或是胡化汉人,尚未假宗教愚弄百姓:蝇营狗苟,说一套,做一道,人前人后两面皮,官字上下二张口;权术诡诈、党同伐异,男盗女娼、假仁假义,狼狈沆瀣、乌烟瘴气。 一言蔽之,人心不古。 死读圣贤书,反沦为笑柄:愚不可及也。乃至于,圣人之书,于官场、市井,宫廷、家宅,全无用处。空口白牙,说话权当放屁。 又何来,生死契阔,一诺千金。 所以,后世皇朝,称文学,只用于修身养性,陶冶情操,顺带吟诗作赋,充作进身之阶,代写家书,聊以糊口,仅此而已。唯汉时,称经学,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术。 二者,切莫混为一谈。 安昌郡先立,亦无不可。稻收如火如荼,暂搁朝会。蓟王遂传命少府,先行制诏。待颗粒归仓,再公之于众。不迟。 国事毕,蓟王设宴款待左右国相。酒足饭饱,二国相乘官船返回王都。国事繁忙,不敢有一日之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9 麋家小妹 或有人言。 康僧巨,号称“慧学”。焉能不辨轻重,明知蓟王灭身毒佛国,为何还献“羌身毒道”图。 所谓“愚公移山”。蓟王不惜耗费巨资,年年遣都尉玄,南下寻路。凿穿羌身毒道,不过早晚而已。此时奉图,尚是大功一件。待都尉玄亲自凿穿,再藏此图,已不值一文。此其一也。 遍地漫漫长夜,唯大汉光照寰宇。作为领先一千的封建文明。一州之利大,远非身毒举国可比。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是为“取舍有道”,乃其二也。 假蓟王之手,除揠苗助长,急功近利之江东国师笮融,并以此表明心迹,与假坲之名,欲窃大汉江山之反贼,行利益切割。是其三也。 一石三鸟。康僧巨,岂不称“慧”?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佛亦难例外。 南港水道。 一艘木兰舡,正列队入港。 市舶要冲,千帆汇聚。船上客旅,无不叹为观止。 待官船开道,又见岸边车驾相迎。麋竺意气风发,近前相唤:“小妹速梳妆,南港至矣。” “是。”便有女子,隔门答曰。 临行前,麋竺又叮嘱道:“曹氏女,亦无失仪。” “妹已尽知。”女子又道。 素知小妹性情,外柔内刚。麋竺亦不多言,自去甲板,于岸上迎接人等,互致问候。 “别驾,别来无恙乎?”正是门下督郑泰。 “一别寒暑,郑公安否?”麋竺回礼。自夏及冬,正是寒暑之别。 岸上相见。郑泰代为引荐:“中书仆射,荀女荀。” “荀采见过别驾。”中书仆射乃少府次官,秩比二千石。 “麋竺见过仆射。”麋竺不敢怠慢。徐州别驾,本为六百石刺史佐官。今州牧秩真二千石。故别驾亦为比二千石官。二人品秩相同。麋竺远来是客,故荀采先礼。 蓟人传闻。中书令赵娥,年满致仕,嫁入蓟王家。荀采当续为中书令。待荀采致仕,亦入蓟家门。不为贵人,亦为王妃。 又闻,蓟王有意改贵人,为“贵妃”。如此,王后、贵妃、王妃、美人,泾渭分明。不似先前,贵人与王妃,难分伯仲。 引麋氏并曹氏,下船来见。众人遂登宫车,驶往临乡王都。 麋氏、曹氏,入乡随俗。幂篱遮身,不辨真容。然皆尚未及笄。总角之身。然年少身长,已近七尺。待落落初成,必有倾国之姿。 此来不急婚配。先入蓟王西宫,行走增成殿,为中书谒者。并融漓,同掌宫中拜授章报诸事。循例,欲进蓟王城,先入长安宫。验明正身,习蓟宫仪。待万事俱备,方能如愿入蓟王后宫。能否得蓟王临幸,且看命运如何。是否有宠,各凭造化。 麋氏并曹氏,能直入王城。行走后宫。足见恩宠。 正因知晓利害,麋竺这才亲自送妹北上。曹豹本欲同行,却被陶谦假公济私,上命所阻。其用意不言自明。一见蓟王,悔不当初。如何还能甘为陶恭祖所驱。 麋竺二弟麋芳,意欲同往。却被兄长,好言劝回。麋竺私语道:若知你我兄妹三人,同赴蓟国。陶使君焉不生疑。二弟权且留守,以安陶使君之心。 麋芳虽怏怏不乐,却也无可奈何。 先前,东海寿麋,之所以出仕徐州。乃因陈珪父子,亲自登门来说。徐州四战之地,陶恭祖,守成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何能再生进取之心。一朝呜呼,徐州必为他人所得。故湖海之士,陈元龙断言:徐州,非蓟王不可安也。 若能立献土大功。再加姻亲之属。东海麋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 心念至此,麋竺亦不由喜上眉梢。 再观大衍之都,京华汇聚。便是帝都洛阳,江河日下,亦难匹敌。 入临乡王城,队伍一分成二。门下督郑泰,引麋竺入门下署鸾栖馆。洗漱更衣,入宫觐见。 中书仆射荀采,引麋、曹二姝,车驾入南宫,凤梧馆。洗漱更衣,入宫觐见。 如此行事,乃为万全之备。沐浴时,宫女官婢,从旁服侍。摘冠解发,细细梳洗。谨防暗器藏身。沐浴后,更换内衣外服,冠巾鞋袜。内外一新,方可入宫觐见。 门下署士人袍服与南宫少府女子宫装,又大有不同。 待内外皆准备就绪。门下署送麋竺入南宫门,换由车船署女御者驾车,汇同麋、曹二姝,驶往西宫。 入增成殿,觐见蓟王太后。 麋竺携二美人,大礼参拜。 “免礼,赐座。”王太后自帘后言道。 众人再拜落座。 “二姝归蓟,徐州失色。”细观麋、曹二人容貌,右席义王太后不禁赞道。 不等麋竺谦谢,左席义王太后亦出声相合:“二姐所言极是。虽未及笄,已有国色。当配王上。” 王太后亦颇多欣喜。话说,王太后螽斯衍庆,瓜瓞绵绵之心,人尽皆知。奈何蓟王自行避孕,名女仙又多不孕。唯有美人不断入宫,方能令王太后如愿。 言语相试。 见二姝对答得当,皆不失分寸。王太后甚是欣慰。这便厚赏麋竺,将二姝留在身边。 迎来送往,只有门下署。王太后所赐,麋竺不敢辞。悉数受领,称谢出宫。 待长兄出殿,再无至亲。此时麋氏美眸中,方露出一丝怯意。 王太后恍惚得看。多年前,家财散尽。典当度日,初入质舍时的自己。 这便撤帘言道:“家门荣辱,皆系你二人之身。无需忧惧,即来则安。” “谢王太后存恤。”麋、曹二姝,一前一后,盈盈下拜。 “漓儿何在。” “奴婢在。”便有同样总角之身,入殿相见。 “三人结伴。待他日,同入家门。”王太后已有决断。 “喏。”融漓难掩羞涩。及笄之身,蓟王尚嫌年幼,多等至二九华年。殊不知,十三十四,为人母者,比比皆是。 闻公孙王后,足等蓟王十余载,至及冠之年,方才大婚。区区数载,何必望穿秋水。 如国老所言:何其急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0 意落心安 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居中灵辉殿,三重之上,以十字飞阁与“回”字四宫相通。 四宫三重以上,呈“凹”字形,居中为御苑。可经飞阁,进出东、西、南、北,四处观(景)台御苑。 东、西二宫,自四重起。前后包夹御苑,位于“凹”字形,左右两侧凸出部分的二座大殿。东宫为鸳鸯、飞翔,西宫为昭阳、兰林。西宫御苑,正对王太后所居增成殿。西宫三殿,增成居中;昭阳、兰林,一上一下。只需经增成殿,顺下一重。出门便是西宫御苑。 换言之,十字飞阁连接的,正是四宫御苑,并灵辉殿。 增成殿,为西宫主殿。左右偏殿,华室众多。融漓引麋氏并曹氏,入右殿一间华室。推直棂门视之,雕楹漆铜,窗明几净。蓟国营城,便利舒适,坚固防火,二相宜。赤金镶铜柱,盐渍木梁架。辅以秦砖汉瓦,清钢琉璃。墙壁皆涂白垩保暖防火,水暖水洗水淋齐备。冬暖夏凉,宜居四季。 尤其漆木地板,一尘不染。“凌波罗袜轻”,“珠翠半分明”。 蓟国宫廷素纱襌衣,珍贵如金玉。入凤梧馆,沐浴更衣。麋氏、曹氏,初次得见。虽有宫女服侍穿戴,难免面红耳赤,心中慌乱。终归蓟王宫廷,贵气非同常人。 又闻。素纱襌衣,颜色亦与品秩相配。二千石以上,采十二色,辅以金丝珠玉。千石以上,采九色,禁紫绀,辅以银丝珠玉。六百石以上,采九色,禁丹紫绀,辅以铜丝珠玉。三百石以上五色采,青、绛、黄、红、绿,辅以钢丝珠玉。二百石以上四采,青、黄、红、绿。二百石以下,缃缥(浅黄与浅青)及本色(浅白、浅灰等)。另外刺绣花纹,亦有不同。 素纱薄如蝉翼,珠圆玉润,若隐若现。床笫之间,平添一抹风情。谓“浓妆淡抹两相宜”。便在一个“透”字。 三女年纪相仿,清白无垢。亦无心事深沉。自当无话不谈。 融漓毕竟早来。又曾身逢危难。得王太后庇护,这才转危为安。父母迁居南醴港城,主持司炎馆。南巡时,蓟王已命水衡都尉,于司炎馆周遭,增筑榑木城,督造九津港。为四济渠,市舶要冲。南北珍货,交汇之地。并于百里枝津,纵横之地,新设融氏县。引十万大山部民,倾巢而出。举家来投者,日以千户。 蓟王又请命二宫太皇,封融漓“融氏君”。时人皆称“祝融夫人”。 蓟王宫人,皆尊融漓为“南融君”。凡成女君,必是一县之主。融氏县,便是融漓汤沐邑。可传子孙后代。如滎阳君马贵人、淯阳君安贵人、吴房君华贵人,汤沐邑皆可传于蓟王子。母凭子贵,子以母贵。相得益彰。 话说,若蓟王愿意。为诸妃皆求得一县汤沐邑。未尝不是,发家之道。比如,先前为西域诸妃所生子,求得都护府百城之地。因果来由,便是汤沐制。凡蓟王所请,料想,二宫太皇当心照不宣,有求必应。 蓟王毕竟,有礼有节。如秦后、甘后,皆择象林苑中三十六小苑,为汤沐邑。皆出王家产业。并未宰割大汉旧土,攫取民脂民膏。 且循例。为县君者,必封贵人。可否为“融后”,事关岭南大局。蓟王自有所虑。且又是王太后,耳提面命,西宫长大。融漓日后如何,不可限量也。 移开半扇清钢琉璃棂窗。秋风送爽,满室花香。 “如何?”融漓笑问。 “蓟国营城,名不虚传。”曹氏言道。 麋氏却道:“长居于此,兄长足可心安。” 融漓眸生异彩:“正是心安。” “融漓。” “麋贞。” “曹莹。” 三姝互报名号,结为好友。 只需入宫。凡日常,皆是宫仪。融漓事无巨细,娓娓道来。麋、曹二姝,默记于心。便有疏漏亦无妨。只需细心观摩,断不会出错。各式用器,亦五花八门。便是富贵人家,亦难得一见。尤其水洗水暖,盥洗室、卫生间、浴室,花厅、茶亭、暖阁,各有功用。青瓷铺装,暖玉堆砌,琉璃画壁。错金银竹节博山座炉,薰香氤氲。鎏金大明日光落地铜镜,光可鉴人。凡侍寝妃嫔,还有女侍医服侍。从头至足,由前往后,自内而外。务必尽善尽美。 更有甚至。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可赏可玩之处,不胜枚举。日常所需,南宫披香殿,少府织室、考工、御府、尚方、中藏府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且历年所献国礼,蓟王亦会命少府,分批取出,制成衣服器物,赏赐后宫佳丽。即便等不及四时赏赐充给,家俸并宫俸,亦足可支取。 南宫披香殿,少府各署,另一个重要职能,便是为后宫造物。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内衣外服,家私摆件。凡有所需,皆可定制。 蓟王此次南巡。徼外番邦,海外诸国,所献珍宝,琳琅满目。借大婚行大赏。蓟王已命少府,详加择选。装填大殿,充盈宫室。敬献三王太后,赏赐妃嫔宫人。不一而足。 终归“一回生,二回熟”。一来二去,不出半月,麋氏并曹氏,已意落心安。长兄麋竺,毕竟徐州为吏。经停半月,不可不归。 请门下督郑泰,代为进言,欲入宫辞行。 这有何难。 南宫披香偏殿。 麋氏与麋竺,撤帘相见。 见小妹贵气熏染,气色尤胜先前。麋竺终是安心。徐州四战之地,麋氏大富之家。乱世之中,必遭人垂涎。今日汝来聘,明日他来求。无非贪慕麋氏万贯家财。可想而知,能有几分真情义。更何况,一朝得势,却朝不保夕。乱世之中,七尺男儿尚难自顾。一介女流如何保全。 遍观天下。还有何处,能比蓟王宫安稳。 “小妹且安居。为兄此去,当携家门,早日北归。”麋竺言外有意。 麋氏心领神会:“兄长自去,妹当无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1 独步天下 “小妹,珍重。”麋竺告辞。 “兄长,珍重。”麋氏拜别。 麋竺虽有不舍,却多心安。车驾出宫,至南港换乘蓟国公船,重返徐州。之于东海寿麋而言,钱财不过身外物。蓟王,士农工商,皆有出路。如前辽东豪商田韶,今为蓟国豪商。家中有船一万丈。单单贩卖寄舱券,便赚得盆盈钵满。然相较民爵所得,可谓小巫见大巫。 ,九等五大夫爵以上,始为高爵。每升一爵,作价十亿;次立同功,减升一等,直至一等。二十等列候,非功不受。列候之上,非刘不王。 田韶为蓟国贩出飞云、盖海、翥凤三大舰队。民爵连升三、二、一,计六等。今为十五等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另有海外三熟寄田,八十四顷。年可得钱,三千四百二十四万余。且享有除役、减罪、免赋、问政、出行等,诸多特权。 商人素为人所轻。然国之石民,缺一不可。蓟国一视同仁。可想而知,天下士、农、工、商,举家来投,无可阻挡。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民皆向好,人皆向善。世之常情也。 即便举州相托之事不成。麋氏及笄之年,嫁入蓟王家。麋竺亦可受封民爵。 若为美人,银印鼻钮,食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加海外寄田八十顷。年可得三千二百五十九万余。 若为贵人,金印龟钮,初食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五等之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可与田韶相媲美。 若为王后,金玺螭虎钮,食万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八等之大庶长,岁俸九百石。授田九十顷,授地九十宅。加海外寄田九十顷。年可得三千六百七十二万。 再加献徐州之功。汉室三兴,东海寿麋,当再续二百年荣华富贵。远近皆有大利,麋竺如何能不心随意动。与陈元龙,一拍即合。 心念至此,意气风发。船泊不其港。换乘青雀舫,返回州治复命。 先前,徐州牧陶谦,欲贩蓟式大船。被蓟王婉拒。只因蓟王早有先言。三十而立,开造诸王子船。故国中四百城港,大型船坞,无暇他顾。唯有中小船台,可供支应。造白波斗舰足矣。亦如蓟王所言,若不牵星过海,远涉重洋。只往来四渎八流,内河航道。斗舰正当其用。君不见,曹孟德掘环渠攻寿春。所用,皆是机关斗舰。 于是乎,麋竺如实上报。陶谦一时无言。蓟王已窥破陶恭祖,欲下江东之心。 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舰队,江东唯有孙文台飞云舰队,可与曹孟德盖海、刘公山翥凤,二舰队相抗衡。如今,孙文台重伤不醒,举家北上。麾下文武,客卿蓟国。长子孙策,入太学坛,拜在儒宗郑玄门下。 江东已失飞云。陶谦求取巨舰,合肥侯如何能敌。长江水路若失,江东丰腴之地,皆暴露在外。再加内有山越为祸。内忧外患,亡国在即。 不得已,陶谦唯有退而求其次。命麋竺订购二十艘机关斗舰,总价六亿钱。 因曹孟德掘环渠攻寿春。天下皆知蓟式机关之威。蓟式木兰民船,尚可仿制。然蓟国白波军舰,却仿制不易。十三州,纷纷向蓟国订购斗舰。单此一项,蓟国年入百亿。 天下财富,汇聚北国。蓟钞自大河上下,渐流通于大江南北。一统大汉币制,指日可待。 五铢之铜,源源不断,贩运蓟国。被大利匠人城,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多作为储备货币,不再参与流通。蓟国十年铸币。究竟铸角钱几何,无从估计。然蓟人再无缺铜之困,蓟商得解铜重之苦。铸钱几何,已无关轻重。 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楼钞、通钞、宝钞。八宝券钞大行天下。正因蓟国千里稻田,年年大熟。民以食为天。三餐不可无盐。环渤海,百五十座盐府牢城,安置盐户三百万口。再并辽东湾,盐府治下可破二百城,盐户可达四百万。 谷、盐、布、铁、畜。乃时下五大宗商品。 今季,蓟国稻收长粒香谷,八亿石。盐府晒大夏玉砂盐,三亿石。作价:四千八百亿钞。 余下诸多名产,并机关重器皆不算。 粮、盐,皆为“快速消费品”。自产出到被消费,流通此数较低。四海船商自蓟国贩购,转售市中大粮商,大粮商分销中小粮商,肆中贩卖。不过数次转手。以平均流通五次计。蓟王可广发九百六十亿钞。依据每年粮、盐增产,并旧币回收耗损等,人为因素。蓟王可酌情增发。 之所以将蓟钞,分为,布钞、器钞、畜钞、盐钞、谷钞、楼钞、通钞、宝钞。其目的,便为准确衡量,货币规模。 此还需计算,对外贸易。如黄金、白银等贵金属,大量流入。 故,经上计署历经二十余年,不断计算修正。蓟钞保有量,当在千亿规模。 话说,“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铸五铢钱,至平帝元始中,成钱二百八十亿万余云”。据此推算。两汉官铸五铢,当不下五百亿枚。若再算郡国五铢,及私铸钱等诸多劣币,或有千亿规模。 单从货币总量而言,蓟钞已取代两汉五铢。 待市面上,再无两汉五铢流通。 蓟钞,足可称“放之四海而皆准”。那时,挟蓟钞之威,足以号令天下。 刀兵相向前,先来一场货币战争。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人心思乱,军心不稳。如何还能捉刀,为群雄卖命。 蓟王,王道治国。一缕后世残魂,赤条而来,足以。百般裹挟犹不足,还需系统又何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2 万载千秋 蓟北县。 “(高梁水)又东南流迳蓟县北。又东至潞县,注于鲍邱水”。“《魏土地记》曰:蓟东一十里,有高梁之水者也,其水又东南入(??)水”。 “??水又东北径蓟县故城南”,“今城内西北隅有‘蓟丘’,因丘以名邑也”。“城有万载宫、光明殿”,乃前汉燕剌王刘旦所筑。 因封刘备为蓟王。故时议郎曹操进言,改蓟县为蓟北县。《太平寰宇记》引《后汉书·郡国志》云:“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足见此城之阔。 蓟国都临乡城,不过南北十里,东西五里,五十街衢。若蓟北县满打满算,足有六十三衢。蓟北与良乡、无终、潞,四县连横,合为大通郡。其中,无终县为乌桓王庭所在,蓟北县乃郡治。 大通守顾雍,顾元叹。乃蔡少师门下高徒。蓟王曾言其有“宰相之姿”。 蓟王号汉室麒麟。辨认识宝,应运而生。每有所出,必有所中。无不应验。 顾雍自不例外。 上任以来,大刀阔斧,筑路通渠,营城造楼。与乌桓率善王订立券书,引部落青壮客庸。置国中分户,重修万载宫,光明殿。欲效碣石宫,为蓟王北境离宫。 先前,城池残破,城墙多用坍塌。城中前汉旧宫,荒草萋萋,野狗出没。有感于雄城零落,民生凋敝。别说大衍之都,便是先前顾雍所治高阳县,亦远远不如。 十万楼台,人烟万家。蓟国循吏,司空见惯。岂能见眼前一片荒芜,民人皆有菜色。当真,孰不可忍。 “要富余,先穿渠”。乃蓟吏,不二之选。 实地走访,遍探郡境。终觅得良机。数月前,顾雍上表云:“高梁水者,出自并州,潞水之别源也。长岸峻固,直截中流,积石笼以为主遏(主坝),高一丈,东西长三十丈,南北广七十馀步。依北岸立水门,门广四丈,立水遏,长十丈。山水暴发,则乘遏东下,平流守常,则自门北入,灌田岁二千顷,凡所封地,百馀万亩(改自《刘靖碑》)。” 蓟王欣然应允。遣将作寺大匠师并都水署大工师,亲赴蓟北。助其成事。 顾雍携众匠师,“登梁山以观源流,相??水以度形势”。乃使将作寺遣良匠,并青壮数千,“立遏于水,导高梁河”,造“戾陵堰”,开“车箱渠”: “(高梁)水首受??水于戾陵堰,水北有梁山,山有燕剌王旦之陵,故以‘戾陵’名堰。水自堰枝分,东迳梁山南,水流乘车箱渠,自蓟西北迳昌平,东尽潞县,凡所润含,四五百里,所灌田万有馀顷。高下孔齐,原隰(xi)底平,疏之斯溉,决之斯散,导渠口以为涛门,洒滮池以为甘泽,施加於当时,敷被於后世。” 正因高梁水“自堰枝分”,故后世《水经注》,才有南北两枝高梁水之说。 “戾陵堰”,“车箱渠”,蓟王泛舟至此。实地观之。以蓟国营城术而言,不过小工程而已。平常足用,然若遇百年不遇,则损毁在即。 船宫爵室,三面清钢琉璃壁前。 蓟王举千里镜,居高远望。这便笑道:“再起长岸,更立石渠,重修主遏,复治水门。‘(主遏)高一丈,东西三十丈,南北七十步’,恐不足用。当数倍增之。” “喏。”顾雍拜服。顾雍所虑,筑堤圩田。蓟王所谋,千秋万世。 蓟北县,城郭虽大,然西南王城,并西北蓟丘,便足占去三分之一。剩下不过四十二衢。 “此台何名?”蓟王手指蓟丘高台。 “此便是宁台。”顾雍答曰:“《史记·乐毅列传》:‘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英(宫),故鼎反乎磿室(宫)。’既此台。” 元英宫,前汉燕剌王刘旦改为光明殿。 《尚书正义》引《括地志》:“元英、磿(li)室二宫皆燕宫,在幽州西四十里宁台之下。” “重筑蓟丘宁台,归入王城。而后居中为界,分南北二宫。北宫寝居,南宫治政。磿室宫,改千秋宫。”蓟王言道。 与洛阳城布局类似。然洛阳为六九城。蓟北县竟是七九城。 “喏。”顾雍领命自去。 甯贵人笑问:“夫君为何重筑万载并千秋宫?” 蓟王言道:“乃为封儿所造。” 果不其然。甯贵人柔声劝道:“待封儿及冠,夫君不过不惑之年。春秋鼎盛,如日正中。何必急于分封。” “所谓‘成家立业’。封儿及冠,当行大婚。岂无家业傍身。”俯瞰蓟北,七九雄城,蓟王肺腑相告:“那时,若不能更进一步,便退位称‘太上’。将千里蓟国,交与封儿之手。” 小弟,莫非萌生退意。心念至此,甯贵人又劝道:“江山未定,汉室未兴。夫君岂有英年早退之理。” 蓟王一笑扬眉:“即便不为蓟王。七海之内,何处不可称王。” 好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高皇血脉日稀,然子孙豪气不减。话又说回来。四十还不称帝。再晚还能干啥?了无生趣啊。 蓟王百子,及冠封王,遂成惯例。 蓟士子,二千及冠。蓟王子,及冠封王。挺好。 至此,蓟王心意已定。千里蓟国,五十余县。当悉数传于嫡王子刘封。余下百子,或封西域,或封海外。亦或是,蓟王三兴汉室,分封于大汉十三州。 扪心自问,蓟王不欲再分汉土。诸如扶南、身毒等域外大国,足够百子分润。且比起西域绿洲,大漠孤烟。海外一季三登,堪称富足。若能并大月氏贵霜。再南下身毒。何愁佛国不灭。 虑及此处,蓟王忽问:“甯姐姐可知,外姑(岳母)下落?” “小弟既问,妾自当实言。”甯贵人答曰:“多年前,自先祖(张道陵)羽化升仙,阿母便一去不返。无人知晓下落。至今,已有三十载。” 蓟王外姑,便是右国令发妻。亦是天师道二嗣师道侣。人称,王夫人。 “可有画像?”蓟王又问。 “有。”甯贵人,必有此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3 王取几何 知晓二程美人,被人制命。甯贵人便知,刘备必有此问。天师道自嗣师张衡,羽化飞升,便一分成三。卢暒今为蓟王美人,未断生养,必未曾习练此术。二嗣师张机夫人,甯贵人母,便成可疑之人。 若只是应程璜一己之私。制命养女,乃为刺探朝臣隐秘。大可不必,如临大敌。然若是“天下棋局”中,落子之处。则不可不防。 话说,右国令天下棋局,胜负将分。若此时,变生肘腋,恐非社稷之福。蓟王以备不虞,自当谨慎。甯贵人亦知蓟王为人,故并未多想。 蓟王趁大婚蜜月,舟游国境。尤其新并诸县,良乡、蓟北、潞县、无终。吏治民情,亟待掌握。万幸,四县本就濒临蓟国水网。只需稍加修缮,便可与蓟国比同。四县吏民,自得知并入蓟国,便翘首以盼早日交割。今得偿所愿。无不欢欣鼓舞。大通守顾雍上任,走访四县,张榜安民,查阅卷宗。凡有冤、假、错、漏,悉数拨乱反正。顾雍不愧“宰相之姿”。不出百日,四县民心归附,吏民皆服。蓟国宽法严律,高薪养廉,吏治清明,其能容城狐社鼠,害群之马。 不等顾雍上任,贪官污吏便闻风解印去。足见蓟国吏治,名声远扬。 蓟北县,不愧古时名都。 料想,前汉燕剌王刘旦,亦是在古城之上,稍加修缮。故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城内六十三衢,蓟丘并王城,据二十又一。余下四十二衢,可为民居闾里。 故与蓟王都,内中外,三郭不同。改造后的蓟北城,分内外二郭。西、中、东,三区。西为贵,故王城在西。中为官舍府邸。东为爵民宅院。 护城河亦在挖掘中。待戾陵堰,并车箱渠成,引高梁水枝津,穿城而过。分割南北二宫。中分四十二街衢。 蓟北港,便设在城东南七里,高梁水入水口处。待港筑毕,往来船只,便可经由蓟国渠,通行四海。 比起蓟国境内,一片白泽,从无到有。大通四县,民情参差。蓟王已命二国相,分户政策,向大通倾斜。持续三载。凡国中青壮长成,娶妻分户。无需远赴东境,北上大通即可。 东境郡县,则吸纳漠北、半岛并东瀛列岛,向化之民。 尤其三郡乌桓部族,常有漠北亡胡,举家来投。安置不下,便悉数转送蓟国。扶余、挹娄、沃沮各部,举家内迁者,亦众。 蓟王亦有意,抽调大震关城,参狼、白马、当氏、钟存,“云霞四氏”羌人显族,并蓟王部族,十万众北上。并抽大散关城,十万羌氐诸胡部众,迁居安昌郡。守备辽西走廊。辽西走廊,续接原辽东属国。医无虑山并马首山,并燕山谷道,散落大片优良牧场。且蓟国早已改游牧为农牧。只需圈建马邑、牛牢、羊圈,青储饲料源源不断渡海贩来,无需僦车丝路,羌人亦可丰衣足食。 蓟国千里国土,二百二十万户,千六百万民。上计署预估,三年之内,当破二百六十万户,二千万口。 蓟王当不意外。 至多三载,河北吏民,悉数归心。蓟王可提百万大军,一统天下,三兴汉室。 按部就班,毋需急。 待大通郡、安昌郡、昌黎郡、朝都郡、朝黎郡、三川郡。营城皆备,圩田大成。再从长计议。不迟。 三川郡,得名三川水。大辽泽中,枝津交错,暗流众多。堪比巨马之丰水,便有三条。自西北向东南,呈“川”字,隐流大辽泽,暗通大辽水。蓟王取名为“三川水”:西川水,中川水、东川水。初立东川、中川、西川三县。合称三川郡。余下诸县,待治水毕,再从长计议。是否另分一郡或二郡,且观实效。 三川郡,本战国韩宣王置。因有河、洛、伊三川而得名。郡守称“三川之守”。桓惠王时地入秦,治洛阳。汉高帝二年改为河南郡。 今汉既无此郡名,蓟王百无禁忌,当可一用。 大辽泽径三百里。远至长城外,皆为泥沼。且南北略短,东西略长。径百里一县,可细分九县。九县可为三郡。三川郡,当可分为,东川、中川、西川,三郡。此皆是后话。且看大辽泽,何时能尽其地利。 待蓟王自大通郡,返回南港。稻收已尽尾声。上计署粗计,均产竟达六石半! 二百二十万顷民田,得入新谷七亿一千五百万石。二千万亩官田,得入新谷一亿三千万石。共计:八亿五千万石。今季官仓得粮,高达一亿五千四百万石。 此数一出。吏民相庆,百官弹冠。 单凭官粮,便足可支应举国所需。民间存粮,可想而知。 消息遍传天下。叔侄三人,皆松一口气。 蓟王传令百官,切莫松懈。需颗粒归仓,务必克尽全功。 爵民田产更多。南港七条驰道,除居中王驾御道。余下六条,留出中央轨路,二侧皆半幅通行,便于农人晾晒新谷。院中更遍地金黄。便是向阳大平座内,亦陈满谷物。除去王城寸土寸金,少有晒场。爵民田多,亦是主因。 御道极阔。可供七车并行。蓟王传令,留下三车道通行,余下四车道,皆留民晒谷。 王命一出,满城欢腾。 命御者车夫,万般小心,不可碾压。百官车驾,列队驶过。车中百官,皆与有荣焉。 儒宗遂于《朝闻日报》,遍问国中。 七车御道,与臣之二,与民之四,王取几何? 多数答曰:七取一。 少数答曰:十取一。 见仁见智也。 立冬后,千里稻作毕,颗粒归仓。 网捕稻花鱼,腌制禾鲤干。翻耕稻茬,放水滋田。以待冰封千里。禾鲤饱食稻花,肉嫩骨酥,唇齿留香。因能久存,故远销西域。烹制一锅浓汤,锅圈贴满胡饼,风味尤佳。 若食鲜鱼,蓟国四百城港皆可。食客若是初来,还有好妇,代为将鱼骨剔除。宾至如归,便是孔夫子所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4 变俗易教 颗粒归仓,民心始安。 稻香浓郁,经久不散。 自此时起,至来年雪花路开,河海融冰。蓟人有尽五月时光,阖家团聚。走亲访友,姻婚嫁娶。服侍父母,祭祀先祖,不一而足。河北皆有石炭出。无烟石炭,多用于烹饪采暖。余下才输往各处工坊,用于烧造冶炼。 先前朝廷俸禄,钱谷各半。蓟王百官,则尽取蓟钞。如今天下效仿。正因蓟国一石谷,作价三百钱。二十年如一日。再加蓟商通行四海。海外珍货,源源不断,贩入大汉。故蓟钞购买力,有增无减。 叔侄之争,亦有利弊。随董侯迁都关东,史侯避入巴蜀,合肥侯顺下江左。三地亦与河北比同。蓟钞大行其道。江东、巴蜀,历代积铜,源源不断,北运蓟国。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天下币制,渐渐一统。 另有蜀身毒道,内外循环水路,畅通无阻。蓟商自大震关,大散关,南下巴蜀。贩运蜀中名产,南下交州,远至顿逊。亦大有人在。 十月初一,逢大朝。 蓟王冠冕入殿。百官肃然,王上必行封赏。 果不其然。 中书令赵娥,座前宣诏: “擢升葛城令司马朗为安昌守,治首阳,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臣,司马朗,遵命。”司马八达之首,持芴出列。虽国中早有传闻,然王命下达,司马朗仍难免心潮澎湃。正是二千及冠。 “擢升文安令荀衍为朝黎守,治渝阳,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荀衍,遵命。” “擢升滏阳令荀谌为三川守,治中川,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荀谌,遵命。” 二荀出为郡守,幕府右丞荀攸,与有荣焉。尤其荀衍乃荀彧三兄。论族中辈分,荀攸需唤叔父。且二荀政绩,位列荀氏六长之首。择其优良而升迁,理所应当。 “除太学博士孙嵩,为文安令,秩千石,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孙嵩,遵命。” “除太学博士赵岐,为滏阳令,秩千石,兼领蓟王宫行人。” “臣,赵岐,遵命。” 孙嵩因助赵岐,而名闻天下。二人乃至交好友。门下督郑泰奉王命徵辟儒宗时。恰逢赵岐叔侄,并孙嵩亦在。于是一同徵为太学博士。时三人惊疑不定,不知同为六百石官,如何能表太学博士。 郑玄遂以“千里留白书”,告知诸友。成为一段佳话。天下名士,学优则师,师优则仕。出为千石城令,得偿所愿矣。 待众人捧盘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再拜称谢,入列新席。 中书令赵娥,又取诏命诵读: “五经博士荀愔,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文成长。” “臣,荀愔,遵命。” “五经博士陈信,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上辽长。” “臣,陈信,遵命。” “五经博士陈光,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下辽长。” “臣,陈光,遵命。” “太学博士赵戬,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渝阳长。” “臣,赵戬,遵命。” 陈信、陈光,乃陈少师二子。陈氏一门六子,俱入太学坛。今太学博士祭酒,乃陈少师长子,难兄难弟之陈纪。于党锢时,发愤着书,号曰:《陈子》。难兄难弟之陈谌,亦被蔡少师举为“王学祭酒”。 陈纪又因举慈明先生有功。蓟王擢其为门大夫。领双二千石俸。因著书立传,故被太学生,尊为“陈子”,亦称“陈大夫”。乃太学坛,仅次于儒宗郑玄之经学大家。五弟陈信、六弟陈光,年富力强,远未称老。出为一县之长,正当其用。 蓟王所封,皆是国中名师宿吏。且久随蓟王,忠心可鉴。东境郡县,虽草创,然大小辽泽,渔盐之利,稻作之益。显而易见。向化岛夷,执政安民。乃众人平生所愿。尤其以圣贤之道,教化蛮荒。更是蓟国大儒之毕生夙愿。 “故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於未形”。又曰:“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是故,“《(左)传》曰:‘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中,与之皆黑’者,土地教化使之然也”。 如何施为? “和民一众,不知法不可;变俗易教,不知化不可。” 和民一众,变俗易教。便是向化使然。 又待众人归位。 中书令赵娥,三取王命,当殿诵读: “封荀绍为首阳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荀绍,遵命!” “封荀闳为芦州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荀闳,遵命!” “封郑益为渝阴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辆。” “臣,郑益,遵命!” 初授官职,另有赏赐。亦循旧例。荀绍、荀闳,乃荀氏俊才。三百出仕,二千及冠,当可期待。 然郑博,何许人也?竟能与荀氏二子并列。 百官队列,便有人交头接耳。话说,今时不同往日。今是蓟吏,明为汉臣。今治一县,明守一方。便是为十三州之牧,亦或高居朝堂,贵为三公九卿。亦未可知也。 三百出仕,为一县主官。如何能不持重。 不等众人开口,便听儒宗持芴跽奏:“老臣,代独子,谢主公后闻。” 竟是儒宗独子。 郑博,字益恩(注1)。乃郑玄独子。家学渊源。侍奉老父,深居高成馆。郑玄醉心编纂《蓟国大百科全书》。诸多史料,皆独子郑博,代父整理。只因深居简出,故百官皆不闻其名。 若非庞德公北上。寄居高成馆。见之甚奇,举荐蓟王。蓟王亦不知,儒宗门内三千弟子,竟有独子,藏拙其中。 蓟王言道:“孤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然孤又闻,‘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既为忠良之后,岂有不助孤一臂之力,匡扶汉室之理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5 京兆三休 “老臣,惭愧。”蓟王出口成章,儒宗拜服。 “无妨。”蓟王笑道:“中书令且宣诏。” “喏。”赵娥再宣王命。 “封令狐邵为东川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驾。” “臣,令狐邵,遵命!” 令狐邵,字孔叔。并州太原人,其父曾为护乌桓校尉。本为郡吏,为并州牧往来蓟国,通传剿匪事宜。左相崔钧,见其甚贤,遂举其出仕蓟国。 “封金尚为中川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驾。” “臣,金尚,遵命!” “封第五巡为西川长,秩三百石,‘铜印黑绶’。另赐铜钱五万,蜀锦十匹,四季朝服及匹马轺车一驾。” “臣,第五巡,遵命!” 便有朝臣惊呼,“莫非是京兆三休!” “然也。”蓟王笑道。 金尚,字元休;第五巡,字文休;韦端,字甫休;三人同为京兆人氏,俱著名,号为“京兆三休”。 三休之韦端,多年前便出仕西域都护府。今为都护府少史,兼它乾令,领王宫行人。金尚、第五巡,便是由韦端,举荐出仕。 三百出仕,领蓟国一县。待圩田大成,千石高俸,指日可待。那时,天下已定,大汉三兴。蓟吏当为汉臣也。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本以为来年,东境诸县,方可定立。不料主公,胸有成竹,早有定计。蓟国吏治之盛,窥一斑而知全豹也。 “自兼督四州,河西四郡,民情不安。且去凉州治远,又隔以河寇。谓‘军情如火’,若等邸报传至凉州,犹‘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待东境事毕,蓟王又言幕府之事:“孤,有意将河西四郡,另立一州。诸位,以为如何?” “诸位”,便是蓟王问政群臣也。凡灵辉殿中,有一席之地。皆可畅所欲言。 又因是辅汉大幕府之事。故殿中百官,皆听幕僚先言。 右丞荀攸,持芴而跽:“回禀主公。河西四郡,孤悬凉州诸郡之外。四郡又多为前汉时,罪官举家流徙之地。今,皆为郡中大族。扼河西走廊,往来西域,因成巨富。为护商队,多募游侠。其中不乏亡命恶徒。自主公兼督四州,《蓟法》之下,平宅均田,出奴编户。四州大姓,颇多怨言。若非西域联军,并凉州郡兵,守备要冲,恐已生乱。故臣,窃以为。另立一州,裨益无穷。或可将西海郡,一同并入。扼河西走廊乃其一,守羌身毒道为其二,东连西州乃为其三。” “臣等,附议。”中丞贾诩,领群僚,同声下拜。 “如此,且上表朝堂。分凉州河西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海,五郡,并居延、张掖属国,立雍州,治姑臧。雍州牧人选,由文和代为择选。”蓟王言道。 “喏。”贾诩领命。 雍州,乃大禹所分,古九州之一。《尚书·禹贡》:“黑水西河惟雍州。”疏曰:“计雍州之境,被荒服之外,东不越河,而西逾黑水。”黑水所指,说法不一。有谓今甘肃张掖河、党河者;有谓今青海大通河者。无有定论。 如此,大汉当有十四州矣。 不料,蓟王另有计较:“今羌身毒道,凿穿在即。西海孤悬,不利通行。孤,有意。将赐支河曲、赐支河首,西倾山、钟存山、白马山,周遭之地,立为梁州。” 梁州,亦是大禹所分,古九州之一。《尚书·禹贡》:“华阳黑水惟梁州。” 《晋书·地理上》:“梁州。案《禹贡》华阳黑水之地,舜置十二牧,则其一也。梁者,言西方金刚之气彊梁,故因名焉。《周礼》职方氏以梁并雍。汉不立州名,以其地为益州。”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 左国相,持芴跽奏:“此地,本钟存、烧当、参狼、白马等,西羌各部,世代所居。若新设一州,其下,可自冰原与益州接。其上,可经西海,与雍州接。其内,与凉州接。其外,当与西王母国接。主公立此州,乃为南下身毒乎?”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西海太守郝昭,年初上疏,青稞麦大成。凡冰原冻土,皆可种植。都尉玄,择暖泉驿试种,亦季季大熟。钟存各部虽大半出山,然山中仍有部众留守。孤曾为慧妃,于山中筑城。更有都尉玄,历年所筑置驿、烽堠、坞堡。今已遍及赐支河曲,逆进赐支河首。本欲先立县,再置州。然时局突变。康僧巨献南下身毒之图。孤已命都尉玄,验其真伪。若此图为真,孤当与贵霜,共组联军。灭身毒佛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另立一州,刻不容缓。” “敢问主公。”儒宗持芴奏问:“身毒佛国,远在荒服之外。主公劳师远征,所为何来?” 《史记·五帝本纪》:“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阯、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 身毒犹在荒服之外,足见偏远。 蓟王答曰:“孤所慕,乃身毒沃壤千里,三登美田。四季无冬,不冰不冻,更多丰饶物产。只需据此地,东西循环水路,成矣。” 言罢,命中书令赵娥,取图视之。 殿中群臣,一目了然。只需凿穿羌身毒道。蓟王海陆并进,与贵霜三面夹攻。身毒必灭。话说,若无蓟王力挽狂澜,三兴汉室。汉末晋初,此地为发羌国。乃西羌各部所建。乃吐蕃前身。 更有甚者。若得身毒,扶南亦逃不出,蓟王掌心。如此大汉开疆拓土,何止万里。 “既如此,主公何不先立都护府。”儒宗进言。毕竟蓟王兼督四州。雍州为凉州分立,自当划归幕府治下。然梁州乃西羌各部,故地新立。朝廷恐不愿,再交由蓟王统御。即便形势所迫,勉为其难。亦难免心生间隙。 于三兴大局不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6 王田寿鲤 “郑公,言之有理。”蓟王一代明主,焉能不解其意:“西域、漠北、东瀛、岭南。四方都护之外,第五都护,当取何名?” “《后汉书·西羌传》曰:‘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析支’者也。’主公何不以‘赐支’名之。”儒宗奏对。 “赐支都护府。”蓟王未置可否。 中丞贾诩,进言道:“启禀主公。钟存山,乃钟存羌世代所居。钟存女豪,今为慧妃。主公既行和亲,何不再行‘和番’。” 右相耿雍遂问道:“和亲,既是和番。中丞此言,可别有深意?” 贾诩笑答:“和,并也。和番,并国可乎?” 春秋战国,群雄争霸。史载,秦穆公“兼国十二,开地千里”;齐桓公“并国三十五”;晋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楚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贾诩“和番”之意,乃“兼并别国”是也。 正因牵扯二邦之事,故需慎重以待。贾诩窃以为,若与蓟国合并,钟存慧妃,必甘之如饴,无有异议。然若划归今汉治下,放任自流,坐视贪官污吏,贪残放滥。钟存慧妃,焉能首肯。 虑及长远,故贾文和这才进言。 “如此,便另行上表,请立赐支都护府。”蓟王已会其意。 “主公明见。”群臣下拜。 内政外交,国事府情。蓟王携群臣,依次梳理。谓“集思广益”,莫过如此。稍后开宫宴,君臣同殿而食。 釜中喷香米饭,正是本季蓟王家米。 楼桑大溪地,蓟王家百余亩美田,季季大熟。田中锦鲤,自楼桑宗亲言其乃吉兆。蓟王便从未网捕。至今已有二十载。 却不知,锦鲤是否与老宅中,那只百无一用的斗鸡,一般长寿。 话说,那年冬天。斗鸡老迈昏聩,无疾而终。被刘备埋于五丈桑下。稍后,常闻鸡鸣。梦中亦见雄鸡飞上枝头,浴火升天。万丈金光,正是三足踆乌。 将此梦说于长姐听。长姐言,雄鸡化金乌,此乃吉兆。小弟吉人天相,早晚必有福报。 刘备一笑了之。 蓟王家所有,弥足珍贵。先前,蔡少师求田中锦鲤,放养后院鱼池,以为长寿。蓟王欣然应允。不料国老纷纷上疏来求。 蓟王有求必应,好事成双。遂成典故。凡能得“王田寿鲤”,皆与有荣焉。不料此风,竟被国人,相沿成习。凡父母六十大寿,必购寿鲤,恭祝双亲长命百岁。 散朝后。 蓟王自归北宫。经十字飞阁,入常宁殿。如前所说,七妃安处殿,慧妃常宁殿,居北宫三四五重。 “妾等,拜见夫君。”慧妃引二当美人,盈盈下拜。 “贵人免礼。”蓟王伸手扶起。 “夫君,何以至此。”慧妃笑问。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唯恐引争宠之风。凡侍寝,皆入合欢殿。蓟王少有在妃嫔宫馆留宿。除非临盆产子,亦或是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夫妇私语,何必多虑。促膝落座,刘备实言相告:“乃因,国事不决。” “可是羌身毒道,千里孤悬。”不愧是慧妃。未卜先知,一语中的。 “正是。”蓟王遂将朝议之事,娓娓道来。 “和番并国,妾求之不得。”慧妃柔然一笑:“儒宗高瞻远览,中丞运筹帷幄。若开赐支都护府,将上古时梁州之地,纳入国土。如此,上通雍州,下达益州;背倚凉州,面陈西王母国。千里‘羌中通身毒之道’当可无阻矣。” “贵人,心怀大义,为夫之幸也。”刘备感同身受。 慧妃眸中,情深如海:“夫君,和光同尘,兼融天下。能朝夕相伴,侍奉左右。亦是妾,此生之幸也。” 侧席当素、当昔二美人,亦万种柔情,心有戚戚。 “梁姿,白微,夫君亦早收入后宫。”慧妃谏言。 云霞右御卫长,参狼羌梁姿,并云霞左御卫长,白马羌白微。领三百云霞卫,拱卫蓟王宫城。 话说。刘备自陇右东归,为钟存惠妃等留守女伴,招募女卫。时,烧当、参狼、白马、钟存,陇右四大古羌中女猎人、女战士、女智者,女巫祝等“贤女”,纷纷应募。 有参狼羌“汉率善羌君”之女梁姿,领族中数十女披“犛牛甲”入选,人皆身长七尺余,背猎弓战矛,飒爽英姿。另有白马羌“汉归义君长”之女白微,领族中数十女骑入选。亦皆身长七尺余,持长矛皮盾,飒爽英姿。还有当氏猛女数十,钟存悍女数十,翻山越岭,善水步骑,联袂入选。 稍后各部,纷纷出山,迁居大震关城。号“云霞四氏”。广布于陇山左右,计有数十万众。 蓟王所立赐支幕府。便是烧当、参狼、白马、钟存,四大古羌,世代所居。 钟存慧妃并美人钟瑷,出身钟存。当素、当昔,出身烧当。独缺参狼、白马,二古羌。 梁姿,白微,便是参狼、白马二羌,利益之所在。 于公于私,当有名分。 于是蓟王从谏如流。封梁姿,白微,为常宁美人。不称云霞,而取王宫十五殿为号。蓟王之心,不言而喻。 稍后,传命陇右。择云霞四氏,各十万众,迁居蓟国东境,分驻安昌郡下三县。 诏命传至陇右。大震关上下,欢声雷动。 蓟国天朝上邦,大汉一藩。谓“苟富贵,勿相忘”。云霞四氏,获准迁入王国。蓟王行事,善始善终。 自护送慧妃归国。云霞卫便随身贞绢暗藏。今日,终有所用。 诚然。蓟国礼仪大国,怏怏上邦。岂能无媒苟合,徒令人不齿。即便受封美人,亦需如华贵人、杜美人、邹美人等,大婚后,方可行周公之礼。侍寝鸳鸯合欢榻上。 大震关首云霞殿,今已为离宫。慧妃不再长居。云霞美人,皆入常宁殿。封号,宜当与时俱进。趁此机会。蓟王觐见二宫太皇。 西宫,增成二重殿。 “蓟王所为何来?”帘后,窦太皇,柔然一笑。 谓“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尚未足月,蓟王何以早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7 人神不扰 в?? ?? ??档 ??g 渵?? n??nл??x? ? ?u? д? Ч??c??α?? ??β?? ?? ?棺?档?? ν?? ? ? δ?6?? ?? ? ?緣? i??ж??n?? 䶮в?? ?? ? ? ? ?綼?? ?r ? ?? ? л??缻? ??λ??m ?壬涽?綼g? ?飬??裬購? ?? 鲻?? ? ??Ю?? k?? ?? ?忤?Ц?Σ 顣?? ? ??á? ??c ??n?? ? д??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8 天下表率 此言无需答。 孙乾谦卑以待。毕竟。除去总领朝政,王允还是蓟王外舅。于公于私,当有此叹。 “身毒远在荒服之外。”董侯知之甚少:“且问主簿,蓟王何以大动干戈?” “回禀陛下。”孙乾答曰:“我主言,蕞尔小国,不知上邦风貌。夜郎自大,井底之蛙。据天府沃野,暴殄天物。各国主,假神佛之名。‘骄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商罪贯盈;天命诛之’。当尽数灭之,并入汉土。” “原来如此。”董侯似有所悟:“身毒亦是一季三登否?” “正是。”孙乾答曰。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蓟国可称之乎?”董侯此问,别有深意。 孙乾早有准备:“蓟国虽雄踞河北,然我主天生,子嗣众多。虽沃野千里,四百雄城,亦不足分。” “蓟王三百子嗣。”董侯信服。 话说《推恩令》下蓟国必然支离破碎。且为不偏不倚,有失偏颇。蓟王力求王子、公主,皆可得一县,乃至一郡之地。不惜劳师动众。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如今又欲攻略身毒,皆是因此。 百官亦交头接耳,无不面露钦佩之色。 为人臣,为人君,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蓟王堪称天下表率。 时下,人口等同于生产力。为求子嗣绵延,螽斯衍庆。无所不用其极。蓟王先祖,中山靖王地宫,王后所奉,羽翼开枝散叶的双头祖器,便是汉人的生殖崇拜。如同世家子弟,常分仕诸国。此亦是风险应对之策。即便灭族死罪,亦有漏网之鱼。且蓟王多将子嗣,分封海外。谓“鞭长莫及”,便是如此。 一言蔽之,家国天下。 反过来想。若不使蓟王,开海外荒洲,并荒服外邦。难不成,内割汉土? 身毒佛国,自求多福。 虑及此处,董侯面上笑意,亦透一丝真诚:“蓟王心意,朕尽知也。” “谢陛下存恤。”孙乾代主拜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蓟王行事,有礼有节。无可指摘。 董侯这便问道:“太师以为如何?” “老臣,实无异议。” 董侯又问:“太傅以为如何?” “老臣,无异议。”杨彪奏对。 “太保,以为如何?”上公皆需顾全。 “老臣,亦无异议。”曹嵩肃容奏对。 “众卿,意下如何?” “臣等,附议。”三公九卿,齐声奏对。 “善。”董侯先称善,后出金口玉言:“可。” “陛下圣明。”群臣下拜。 果然蓟王无难事。 孙乾位列门下五吏。因门下祭酒司马公为万石国老。门下五吏,皆水涨船高。为二千石官。蓟国二千石,可想而知。蓟王曾“千里留白书”。时门下督郑泰,不过六百石。便可徵千石高官。如今位二千石列。除国老外,皆可代主徵辟。却不知,唯门下督郑泰一人专权。亦或是,门下五吏,兼而有之。 董侯口出皇命。还需尚书台制诏。而后上呈董侯,确认无误,再一式二绢,昭告天下。 故一来二回,皆需时日。由黄门令左丰,亲送孙乾入鸿胪寺国宾馆。 甄都权贵,争相投帖。欲求一见。 关东残破。巴蜀、江东,阻断。天下十三州,唯河北殷富。不奢求出仕蓟国,若能出仕河北,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古往今来,无人得免。 孙乾六百里传书国中。所谓“六百里”,乃指最高等级。蓟式机关快船,日夜三千里。自甄都顺下大河,经南皮入漳水,顺下千里蓟国渠。南港旦夕可至。 翌日晨。蓟王已知。 八月按比,蓟国二百二十万户,千六百万民。人岁六十三钱。今季献费,足有十亿。甄都全年支出,蓟王一家足可供给。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更何况,蓟王年年奉献如一。绝非过路财神。有求必应,乃是必然。后世皇朝,道德沦丧,官场尚且如此。更何况时人,重诺轻死。 君不见,勃海王刘悝故事。 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必衰。 北宫瑞阁。 宋、士、马、安,四贵妃齐聚。 若无侍寝,四妃当无有缺席。 凡宫阁,皆换装清钢琉璃宝顶。下设机关开合。日光通透,万物生晖。 “主簿孙乾,六百里传书。言,朝野皆无异议。”士贵人呈报。 “甚好。”此亦在蓟王意料之中。 “都尉玄,已率队出暖泉驿。寻南下身毒之道。”宋贵人呈报。 “取都尉玄南下图,并暖泉驿建模。”蓟王言道。 “喏。”便有女史,将二物取送内阁。 暖泉驿,由坞院、马厩、官舍、客舍,及诸多附属建筑构成。面积颇广,呈方形。南北二门,谯楼三重,吊桥进出。横竖半里,四角各置角楼,间隔马面、环以虎落。城头排设机关御器。院内有房舍,百余座,大小不等,重楼高阁。官舍、客舍,民宅、工坊,泾渭分明。另有马厩、牛牢、仓楼、府库,不一而足。常驻吏民百人。有官吏、驻军、农夫并刑徒等。豢养马匹一百,车驾五十乘,牛车十辆。存粮五十万石,石炭十万斤。 一次可接待千人。 暖泉驿因暖泉得名。四季采暖足备,乃南下身毒,必经之路。周遭皆辟为屯田,种植青稞麦。足可自给。 横竖不足一里,便是所谓坞堡。 蓟王按图索骥。见沿途坞壁烽堠,规模皆如暖泉驿。这便心安。此道深入西王母国,正因别国之土,都尉玄不敢大肆营城。唯有筑坞堡,称置驿。 若无蓟王年年供奉。西王母无从复国。此地,亦是女国。唐时称“苏毗国”。苏毗族,种出西羌,为诸羌中最强部族。鼎盛时期,苏毗国“东与多弥接,西距鹘莽硖,户三万”。北接于阗,东北邻通天河,西至天竺,东与吐蕃接壤。被吐蕃兼并后,称之为“孙波”。吐蕃“军粮兵马,半出其中”。依靠苏毗,东征西讨,拓土数千里。 玄奘《大唐西域记》,称之为“东女国”或“苏伐刺拿瞿咀罗国”,并说此港国“世以女为王,因以女称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9 蠢蠢欲动 今有西王母,整合冰原松散部族,再立西王母国。更有蓟王开立赐支都护府。料想,后世吐蕃,再无机会崛起。 有东必有西。 葱岭外,另有“西女国”。其俗与东女略同,种皆女子。多珍货,附拂君长(为“拂懔国”附庸),(拂懔国)岁遣男子配焉。俗产男子不举(不抚养)。唐贞观八年,朝贡使至。 亦见于《大唐西域记》:“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货,附拂懔国,故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皆不举也。” 与东女国,男女皆有,女子为王不同。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岁遣丈夫配焉”,此习俗,实过于明显。窃以为。西女国,必出亚马逊。 正如后世有人,以个体基因差异,断言匈人非匈奴人,陷入西方血统论的误区。亚马逊,是一个部落文明,绝非单一种群。 话说。蓟王南征林邑时,沿途搜寻落单亚马逊,于殑伽洲上所见所闻,早已印证: 便如同一株母树。只需有一个亚马逊,深入丛林。便会诞生一个亚马逊氏族。 殑伽洲上的亚马逊女战士,皆是被贩卖的女奴。出身来历,五花八门。单论血统,风马牛不相及。然却皆为亚马逊。 故而。古往今来,部落是一个文明。绝非单单一个种族。切记。 东西女国,皆见于《大唐西域记》。东女国,今为西王母国。西女国,位于“拂懔国西南海岛”。 拂懔国,又称拂菻国。 见《新唐书》:“拂菻西,有西女国,种皆女子,附拂菻。拂菻君长岁遣男子配焉,俗差男不举。” 原来。拂菻国,既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时下亦称大秦或海西国。 如此说来。最迟至唐代,仍有亚马逊,转战海西,顽强延续,并未东迁。 蓟王尚未知晓详情。却不知,若知海西还有西女国,又当如何。 言归正传。 北宫,瑞阁。 “分立雍州,新置赐支都护。待都尉玄,凿穿羌身毒道。夫君可水陆并进,攻灭身毒。”士贵妃笑言:“闻贵霜数次攻伐身毒,却皆无功而返。若与贵霜结盟,四面合围,何愁佛国不灭。” 宋贵妃方才醒悟:“无怪夫君开凿顿逊海渠。截弯取直,足早五日,抵殑伽港。” “兵贵神速。”蓟王笑答。 开凿顿逊海渠,除联合顿逊五国,助扶南女王复国。亦为攻略身毒。 待渠成。辎重粮草,舰船兵马,可经江表十港,源源不断,运抵殑伽港。再遣一支奇兵,出陇右,经羌身毒道南下,北面攻之。另有贵霜铁骑,西面杀入。 话说,自孔雀王朝覆灭,身毒再未能统一。列国之间,攻伐不断,互为仇敌,难有信任。或远交近攻,或合纵连横。四面合围,各个击破。再将各国权贵,悉数贩入西域。奴隶就地转化为自由民。不出数代,皆为汉土。 尤其绿洲熔炉,经丝路商人,广为流传。便是身毒,亦有耳闻。若能打破枷锁,永不为奴。人心向背,可想而知。更有甚者。身毒列国,虽短暂合并,却远未能完成部落一统,族群融合。并别说,书同文,车同轨,文明共融。家国意识,相对淡薄。且屡遭外敌入侵。对外来统治者,尤其低种姓奴隶,全无抗拒之心。只需将,被高等种姓所霸占的上层建筑,悉数铲除。再将奴隶制,迅速提升为封建制。恩威并济,当可久据。 一劳永逸,并入汉土。省得日后,叽叽歪歪。不胜其烦。 “夫君,可遣使贵霜矣。”安贵妃一语中的。言下之意,蓟王当可与贵霜商讨,共组联军事宜。 刘备笑道:“西域大使馆,便有贵霜使节。为夫已命杜畿,与贵霜使节相商。不日,当有消息出。” “贵霜与安息毗邻。夫君若与贵霜结盟,相约讨伐身毒。还需令贵霜,身无后患。”马贵妃亦有主见。意指,贵霜需防安息,背后一击。出兵身毒,必不敢用全力。 蓟王笑道:“贵妃所言极是。为夫亦有所备。” 略作思量,四妃异口同声:“北匈奴!” “然也。”蓟王欣然笑道。 赶在河海冰封前。海内船商,齐聚蓟国。贩运本季新谷。须知,待大河冰封,关东足有数月,无从北上。需足备存粮,直至来年雪花路开。此时不存足粮,更待何时。 江东倒无大碍。 立冬后十日。合肥侯命江东大将军袁绍,兵发交州。与士燮四兄弟,合兵一处,攻略苍梧、郁林二郡。又十日,扬州牧袁术,二路兵分,一路上攻江夏,一路下击广陵。 便在此时。忽闻甄都,分河西五郡,另立雍州。辅汉大将军刘备,新创赐支都护府。命大震关辅汉偏将军鞠义,大散关辅汉裨将军高顺,为正副都护,领护赐支。 天下无不震动。 蓟王何意,众说纷纭。待稍后,羌中通身毒之道,自甄都渐为外传。各方似有所悟。莫非,蓟王欲南下身毒?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先前,和亲钟存慧妃时。蓟王于钟存部,西倾山首尾,修筑坚城。山首之城,称倾阴城(泽库),与陇西郡白石县接壤。山尾之城,称倾阳城(玛曲)。 围绕西倾山,诸多谷地,皆筑有城池。上溯赐支河曲,另有大(非)川城(兴海),与西海郡相连。 蓟王已命将作寺良匠,奔赴积石山。督造新城(玛沁)。深入腹地方知,冰原并非四季冰封。冬季虽长达九月,亦有春夏时节。且赐支河沿岸,多滩地草原。农牧二相宜。高原融雪融冰,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枝津故渎,蜿蜒向东。滋养青稞麦田。 得蓟国相助。留守羌人,农牧定居,已初成气候。只需善加引导,相沿成习。赐支都护,终有一日可改为大汉梁州。 陇右羌汉融合之势,不可阻挡。东羌如此,西羌亦不例外。 无论蓟人,还是汉人。皆言文明,而非种族。 如三百蓟王子、公主。其母多出东胡、西域诸妃,三百函园御姬。 是否为蓟人,又是否为汉人。 答案,不言自喻。 言“非我族类”前。需明白,何为族类。 谓“因时而变”,“因地制宜”。就强汉而言。乃是指,礼法道义,与我相同者,皆可称“族类”。 类,同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0 一罪足矣 ??綼? α??gвá? ??裬? oá綼档?? 贫?? ??緢亶??n?°?磬 ??g·??綼?䶮?γ?????顢?? ?yξ ??yξ??yξ? ??張? ?yξm?c?η ?c?a ?? ??Ю沢? o??佫?綼?? ??綼? ? ?? ??Σy?λ ? ? ??Ц ?п?eá??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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Ц?? ?? ?? ?? α?衣?? ??1.??·?? ? ?δ? ??c? ? ? ν??° 裬 ν??人 ?鵭д ?? ?? ? ?? ??Ц?? ?伻?? ?Σ ??c?伱 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1 吕布入陈 “何以见得。”吕布必有此问。 “今兖州大半为曹孟德所得。陈留一郡之地,恐难久持。陈国居陈留之下,将军一万铁骑,旦夕可入。淮泗诸王,以陈王为首。陈国临鸿沟,通行四渎八流。民丰国富,积粮如山。另有精兵数万。更加淮泗诸王,同气连枝。诸国连横,隔断关东。辖地人口,堪比一大州。足可与曹孟德相抗。”陈宫对曰。 “若投藩王,何必南下。”吕布瓮声道。言下之意,北投蓟国,岂非上佳之选。 “将军一万铁骑,能跨大河乎?”陈宫反问。 不料吕布心中,早有定计:“不出一月,大河冰封。譬如铁板一块。战马皆出北疆,能耐极寒。又如何不能横渡?” “蓟王天下雄主,且心向甄都。将军若战败而逃,铩羽而亡。又如何能于蓟王座下立足。”陈宫素知吕布心高气傲。故才有此问。 吕布果然无语。 谓“凯旋而归”。挟胜战之威,必受优待。如今战败来投,譬如丧家之犬,必受天下轻慢。尤其蓟王座下,文兴武盛,人才济济。何时能有出头之日。 见吕布时难决断。陈宫遂引梁习告退。 安顿好梁国使节一行。陈宫重返中军大帐。吕布正自斟自饮。 为防曹孟德挥师来攻,麾下六健将各领千骑,固守坚城。陈留行营,只剩吕布本部数千人马。正因敌强我弱,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斥候往来郡境,日夜不休,疲于奔命。 不等曹孟德引军来攻,恐士气崩盘,不战自溃。吕布只盼立冬之后,大雪如期而至。河川一夜皆平,阻断交通。趁此良机,强渡大河,北投蓟国。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只因吕布窃以为,本就为蓟王所徵。又怀蓟王所赠玉佩。此乃进身活命之信物也。 不料今日却被陈宫,一语道破隐忧。毕竟,吕布贵为车骑将军。本与王允,一文一武,共掌朝政。此去蓟国,寄人篱下。且战败无功,若位在蓟国诸校之下,吕布自取其辱,又岂能甘心。 傲世桀雄,岂自甘人下。 “公台可有未尽之言。”吕布焉能死心。 “回禀将军。先前梁国使者当面,故卑下确有隐瞒,将军恕罪。”陈宫告罪。 “哦?”吕布双眼一亮:“是某有失计较。公台何罪之有。今,帐中只你我二人,何不明言。” “陈王宠,素有大志。”陈宫眼中,一闪精光:“前与袁术暗结同盟,事必有因。卑下料定,袁术必献宝于陈王座前。” “何物,竟如此贵重。”吕布追问。 “‘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陈宫笑道:“必是传国玉玺也。” “袁术,以传国玉玺为质,与陈王宠结盟。”吕布幡然醒悟。 “然也。”陈宫终是道破隐秘:“本欲养袁自重,不料养虎成患。因恐袁术得四郡之地,心生悔意。索要传国玉玺,故才引将军,入陈国客卿。” “原来如此!”吕布拍案而起,昂然虎躯:“陈王宠强留传国玉玺,莫非有称帝之心。” “代汉者,宗王也。”陈宫一语中的。 “陈王可为帝乎?”吕布必有此问。 “未可知也。”陈宫眼中,别有深意。 吕布却未能瞥见。来回踱步,吕布这便定计:“若陈王称帝,淮泗诸王,又当如何。” “必马首是瞻。”陈宫答曰。 “何以见得。” “王允易相夺国,下邳王肉袒牵羊。诸国主,敢怒不敢言。若陈王称帝,与甄都分庭伉礼。淮泗诸王,又何须听命行事。更有甚者,袁术其人,末世奸雄。三分天下,忠奸莫辨。合肥侯偏安江东,是祸是福,犹未可知也。:‘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将军当速决。”陈宫似有未尽之言。 然吕布已全无顾忌:“此时南下,便是从龙之功。” “将军,明见。”陈宫躬身答曰。 “可速去。”吕布心意已决。 “喏。”陈宫肃容领命。 稍后,吕布大帐设宴,款待陈国使团。颇多礼贤下士,宾主尽欢。稍后精骑四出,召六健将归营。携张邈全族,趁夜南下,兵入陈国。 待曹德得知详情,已天空飘雪,追之不及。冬季不利攻城乃其一。陈国乃出汉室宗亲,无诏而伐,是为不义。曹孟德岂能落人口实。引蓟王传檄来攻。 陈王宠携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又上表甄都,假袁术之祸,乞车骑将军吕布,携众客卿。袁术毕竟心向江东。且与陈王暗中勾结,尚不为人所知。甄都权衡利弊,尤其唯恐曹孟德一家独大,把持朝政,故亦有心保全。 于是乎,各方心照不宣。吕布入陈,既定事实。 陈国得吕布客卿,声威鹊起。吕布携众,巡视国境,震慑宵小。又携陈国水军,入四渎八流,往来淮泗诸国。 淮泗诸王,亦得心安。 北宫,瑞阁。 蓟王得报,不由慨叹:“此乃‘狐虎之威,驱虎吞狼’之计也。” “何人为陈王设谋?”蓟王看向宋贵妃。 “夫君明见。”宋贵妃实言相告:“正是鲁相。” 鲁相宋元异,乃蓟王元舅。此谋,当是天下棋局,落子之处。换言之,宋奇以鲁相身份,说陈王宠,纳吕布客卿。假狐虎之威,行驱虎吞狼,以御曹操并袁术。 其目的,不言自明。 天下渐知,蓟王时有南攻身毒之意。猛虎搏兔,必用全力。更何况,身毒亦称强国。数御贵霜于国门位。蓟王必倾尽国力,以求克尽全功。如此,便无暇他顾。 曹操必趁此良机,一举克定关东。眼看吕布败相已露。关东再难有匹敌者。故宋元异,才引吕布入陈。如此一来,上有曹孟德,中有吕奉先,下有袁公路。急切间,关东难有人称雄。待蓟王班师,河北既定,东境大兴。传檄天下,汉室三兴。 一言蔽之。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分分合合,皆为利来利往。 有利则和,无利则分。 喜欢刘备的日常刘备的日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2 汝奈孤何 所谓“先见之明”,又谓“远瞩高瞻”。用后世话说,便是战略眼光。此乃明主所必备。 于常人而言,为人处世,多是“走一步,算一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即便“山穷水复疑无路”,仍可期盼“柳暗花明又一村”。终归“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然却常常“事与愿违”,往往是“迷之自信”。“一失足成千古恨”。 个人,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过一己之私,无关痛痒。然若举国,皆昏庸行事,置千万国民于不顾。乃至飞来横祸,万民饥流,家破人亡。则罪莫大焉。庸主之害,便在于此。 一言蔽之,“鼠目寸光”。 缺少战略预设,美其名曰:“兵来将挡,水来土堰”。然事实早已证明,料敌先机,方是胜战之道。 谋主的意义,便在于此。 蓟王情长谋远。除去自身明以照奸,亦是“得道者多助”。群策群力,集思广益。 《蓟法》之下。《二十等爵》、《圩田制》,深入人心。待《蓟国大百科全书》,编纂毕。增开《科举制》,如家国同构,与《察举制》,并行于世。蓟王当无心忧。 或有人言。何不将察举,悉数取缔。只行科举。 原因其实很简单。正因,类后世非此即彼,零和思维,绝非汉儒中正平和之道。另外,与后世皇朝,唯才是举不同。蓟王用人,需德才兼备。察举制下,举孝廉、光禄四行、贤良方正,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皆是先彰其德,再试其才。 或又有人,嗤之以鼻。“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又做何解。 试问,科举舞弊,纵斩立决。千百年来,可曾断绝。 此非政策之弊,而是人性之短。古往今来,无可避免。 后世如何,后人评说。时下,蓟王便如此行事。汝奈孤何?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一言蔽之,吕布入陈,乃是一步臭棋。必身受其害。 北宫,瑞阁。 蓟王皱眉道:“鲁相设谋,纵陈王宠、吕布之辈,无从窥破。然陈公台,足智多谋,焉能中计。此必有诈。” “陈宫其人,忠奸莫辨。何欲何求,未可知也。”士贵妃言道。 安贵妃忽道:“高士自有鸿鹄志,夫君切莫等闲视之。” “贵妃言之有理。”蓟王轻轻颔首。 “王太师遣使来问,明季献费,可否谷钞各半。”马贵妃柔声呈报:“且欲多求海外籼稻,用以酿酒。” “可。”蓟王轻轻颔首。甄都朝堂,自酿美酒,耗费粮谷无数。与其高价贩购,不若自取。 “不出半月,河海冰封。国中四百城港,多有船舶滞留,皆欲贩运新谷。如之奈何。”马贵妃再报。 “积陈食新,人之常情。”蓟王言道:“命各城港,增开公船泊位。供四海船商贩粮。” “喏。”马贵妃,命女史书录,再转交少府制诏。蓟国城港,多为官民两用。增开公船泊位,可倍增吞吐。当不误船商返航。 “东境诸港,渝口津、通辽港、昌黎港、房港、险渎港,皆立机关塔吊。泊位初创,可泊万石大舡。”士贵妃又报。 “甚好。”蓟王笑道:“如此,即便渤海冰封,辽东大木、象林巨木,仍可随船贩来,不误冬季营城。” “东境各郡县,长吏皆已就位。不出数载,当可大兴。”安贵妃笑言。 “陇右徙民,可曾动身。”安昌郡三县,苦无人手。若得四十万徙民相助,万事俱备。 “已动身。”士贵妃答曰。 “大小辽泽,僦船客庸,已募几何?”蓟王又问。 “都水署,并都船署,已募万艘民船。国中青壮客庸,各有数万。”宋贵妃,取上疏条陈。 所谓“条陈”,便是由少府书佐,将百官上疏,择选机要,以蝇头小楷,逐条密书于单片竹简。而后堆叠齐整,由中书令或中书仆射,亲自呈送北宫瑞麟阁。再由四贵妃,逐条陈报。为便于书写,竹简上裱左伯纸。逐条批注,阅后即焚。百官上疏原本,则交由披香殿存档。 “冬季营城,需防冻疮。”蓟王又道:“命太医寺,调拨药膏,以备不虞。” “喏。” 蓟国营城二十载。可想而知,应对得当,必有万全之策。 立冬之后,气温日降。蓟王宫已通暖气。尤其清钢琉璃,透光保暖。更加人丁兴旺,便是冰冻三尺,彻骨极寒。一里之回,七重错落蓟王宫,亦温润如春。足不出户,只穿春衫亦无碍。暖泉、石炭,功莫大焉。薪炭,太过昂贵。一季供暖,便富足如蓟人,亦难支应。石炭产量大增,单西沃一处,便足可供给。河北、塞外,皆有石炭出。源源不断贩运国中。尤其无烟石炭,堪比薪炭。居家采暖必备。 蓟人多耄耋老者。尤其朝中国老。如崔寔、荀爽,皆身体康健。除去国兴民安,政通人和。寻医问药,生活便利,亦是主因。尤其水洗水暖,汤浴兴盛。殷富之家,多自建暖帐浴室。隆冬时节,五日一浴,几成惯例。更有暖泉温汤,百病不生。延年益寿,乃是必然。 如陈少师,八十有余,寿终正寝。乃命中注定,无可强求。 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乃孔夫子,责骂“老而无德行”者。便是后世所谓“坏人都变老”。 然蓟王,儒学立国,佐以法道,兼顾百家;政平法均,德才兼备,大道至简。 高薪养廉,何来老贼。 北宫瑞阁,因是蓟王治国理政之所。又分外内。久而久之。天下才女,皆以身入“内阁”为荣。 蓟王和光同尘,当证大道矣。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曹子建必是有感而发。 防不胜防。 日短夜长,暮霭沉沉。 眺望琉璃窗外,十万楼台,万家灯火。蓟王这便起身,先下无极殿用餐,再入泳游馆畅游。而后升合欢殿寝宫。 通宵达旦,日程满满。果然,偷得浮生半日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3 天佑吾王 蓟王虽早归。仍身在蜜月中。故侍寝皆是甘后、甯贵妃等七美。 蓟王情长之主。家国天下,情义兼顾。少时羁绊,今日情牵。为时人津津乐道。甯贵妃之事,茶馆、酒垆,说书人亦时常,隐晦提及。传闻,蓟王与长姐相识,乃出甯贵妃牵线。换言之,甯贵妃与蓟王相识,犹在公孙王后之前。 家门旧事,必出楼桑宗人。尤其曾与三墩,相伴长大。又说,楼桑稻作,便始于右国令。奈何悠悠二十载,物是人非。前情往事成追忆。再想细究,已不可得。 棉花出西域,并非最大发现。 恰逢王子馆会。国中大儒齐聚。为王学少师,兼领中雍令,国老刘宠祝寿。 蓟王亦遣宫人赐饭食,祝寿。 谓“益愧千金少,情将一饭殊”。典出“漂母饭信”:韩信年少家贫,受餐于漂母,及其达志,投千金为报。一饭之恩,千金愧少。便是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正因时人有此报効,更助义举之风,盛行不衰。 蓟王家米,王田寿鲤。蓟王家百亩美田,君臣同食,早成惯例。粒粒皎白欣长,清香四溢。刘宠蓟国宿吏,久食君俸,自当如数家珍。 不料开釜一观,竟惊呼出声:“哦?” 闻香气四溢,便知是一釜好饭。儒宗笑言:“祖荣,何故惊声?” 刘宠细细端详,这便反问:“诸公,可曾见赤米乎?” “哦?”论博学广识,与会国老,难分伯仲。米腐呈红,称“赤米”。:“今吴民既罢,而大荒荐饥,市无赤米。”便是指腐米。 莫非,蓟王竟用赤米,为国老贺寿。 心念至此,便是国老,亦不淡定。急忙离席围观。 见粒粒分明,香气浓郁。不似腐坏之相。 蔡少师言道:“何不分食。” “一试便知。”司马徽这便亲盛。 一众万石国老,分食一釜米饭,可还行。与会大儒,各个瞠目结舌。 “好饭。”众目相对,异口同声。 “此米何来。”刘宠慈眉善目,名师风范。 女官乖巧答曰:“乃出主公象林苑。” “原来如此。”无怪众国老,皆不识此米。 不料宫女又道:“此稻亦为寿礼。” “速速取来。” “喏。” 少顷,便有宫中四健妇,合力搬上堂来。 只见,赤金琉璃罩下,一株巨禾,通高一丈。引来惊呼无数。 “此便是赤稻?”众国老仰望巨禾,将信将疑。 “正是。”女官答曰。 “此禾何来?”蔡少师追问。 女官这便娓娓道来。 数月前。将作寺良匠,于兰沧苑,金瓯半岛南端红树林。偶然发现一株看似芦苇,却结着穗的海水稻。 据信,“海稻”乃为一年生禾本。晚种早熟,生育期极短。自立夏种下,到霜降收割的五个月中,甚至无需田间管理。涨潮后的盐卤海水,便会自行锄草、杀虫。只需汲取海水养料,便可旺盛生长。 灌浆期的海稻,稻穗青白,远望如芦苇荡。稻谷具芒刺,稻米呈红色。稻苗长势快、再生力强。株高根深,不易倒伏。即便涨潮,海水倒灌。高达一丈的海稻穗,亦难被海水淹没,退潮后仍是青苗如栩。 且海稻根系发达,极利滩涂扎根。又因好似芦苇,故常被错认。若非将作寺良匠,偶然得见。需二千年后,才被国人发现。 “竟是海水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蔡少师忙问:“莫非,当真生于海中?” “非海中,而是岸边浅沼水泽。”女官如实答曰。 “盐卤之地,寸草不生。”蔡少师又问:“此禾可独活乎?” “然也。”女官答曰。 闻此言,与会众人,无不称奇。蔡少师又命人揭去赤金琉璃罩。取根下土壤一观,果是不毛咸土。 “天佑我主。”众国老,竟冲南海巨禾,肃容下拜。再起身,皆老泪纵横。 此乃无上祥瑞也。 东境,安昌、辽海诸郡,海岸绵长。无从辟为盐田之滩涂泥沼,若遍植海稻。其利之大,可想而知。不论产量如何。若能足食,无需贩粮。亦是大功一件。更有甚者,海外荒洲,如州胡岛、对马岛、中山洲、郁洲山等,环岛滩涂,若皆遍植海稻,可补耕地不足之困。 蓟王取海稻赤米,为国老祝寿。粒粒贵如金珠。“南海寿米”,遂遍传天下。 正忙于东境盐田的大夏令刘晔,闻讯入宫。求见蓟王当面。 刘晔乃蓟王同门师弟。自掌盐府,已历数载。学以致用,知行倍增。各式盐作机关器,不断脱颖而出。反哺蓟国机关术,刘晔功不可没。 刘晔所求,蓟王焉能不知。环渤海滩泽,盐田不足一半。余下近海泥沼,因昼夜潮汐交替,起起伏伏,潮涨潮落,不宜晒盐。然若遍植海稻。盐府百五十牢城,三百万口盐户,足可自食。再无需贩粮。尤其蓟国九河下梢,入海处水质稍咸,地稍盐碱。正宜海稻生长。更加海岸漫长,地利尽显,获利之丰,无可计数。 蓟王这便与刘晔,同车前往楼桑将作寺。琉璃暖棚,试验田内,海稻密如芦苇,结满稻穗。原来,将作寺已着手栽培。 将作令苏伯言,田中水、土,皆取自国中各县,滨海泥泽。如泉州、柳县、海阳、临渝、沓氏、金州,海水稻皆可茁壮成长。 待育种成,盐府再无缺粮之困。 刘晔大喜下拜。 就蓟王所知。西域,如鄯善等“地沙卤,少田”诸国。海水稻皆可种植。 不料天下,竟有此奇物。果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蓟国现“丈高海禾”,更令天下哗然。传闻乃南极老人点石成金,用芦苇所化。交由将作寺良工,转呈蓟王。并言,炎汉当可三兴。 一时神乎其神。 须知,汉人以高为贵,以高为极。且喜朱丹之色。“丈高海禾”,“赤玉珠米”,无不与汉人好恶相合。更有南极老人,化腐朽为神奇。重重利好,乃至天下皆信以为真。 “当真一丈高乎?”甄都金銮殿中,董侯当有此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4 羔羊之素 “老臣亦为亲见。然既已遍传天下。料想,此言非虚。”太傅杨彪答曰。 “一丈青禾,必是神物。”董侯慨叹。眉宇间,颇多落寞。盐卤之地,寸草不生。两汉之交,大海侵。环渤海,城邑俱废,良田皆没。二百年后,积威犹存。不料竟有,丈高海禾,可植根沿海滩涂泥沼。如此神奇,可证三兴炎汉乎? 虑及此处,董侯乎轻声言道:“蓟王天生。” 杨彪无言以对。天下大势既定。今汉恐难有,回天之力。 自新莽篡权,光武中兴。再续今汉二百年国祚。于百姓而言,汉室宗亲,何人为帝,并无不同。 二百年,当有帝王兴。 世人皆知,蓟国因水而兴。蓟国东境环渤海弯曲,近海滩涂,不毛之地何其多也。更加另辟江表十港,寄田荒洲。今忽闻一丈巨禾,可向海而生。前后呼应,正应蓟王之德也。谶纬之术,玄而又玄。然汉人乐此不彼,皆信以为真。海水稻一事,可想而知。天下震动,远超蓟王续命珊瑚妇人。 王子馆会后。众国老纷纷上表,歌功颂德。其中溢美之词,饶是蓟王,亦愧不敢当。此事更惊动王太后,并二宫太皇。由蓟王陪同,入楼桑将作寺,亲眼得见。震惊可想而知。 “禾下避暑可乎?”董太皇慨叹。 “泛舟或可行。”蓟王笑答:“此禾长于海边,潮大则没于水。根叶被鱼群啃食可再生。穗高一丈具刺芒,水鸟无从下口。更有甚者,海潮来袭,杂生虫、草俱亡,唯此禾独活。命似苇,坚如礁。” “果然天生。”窦太皇有感而发。 “产谷几何?”王太后续问。 “当有五石。”蓟王答曰。 王太后笑道:“既得此稻,东境无忧矣。” 二位义王太后,语透深意:“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语出《史记·越王句践世家》。上天赐予不取,则受天罚。时机到却不动,自己便会遭殃。 言罢。三王太后并二宫太皇,皆目视蓟王刘备。 “喏。”蓟王欣然称喏。 “既来楼桑,何不去陆城侯府,小住一晚。”董太皇言道。 “敢不从命。”太皇金口玉言,蓟王自当领命。 要说天降祥瑞。莫过门前五丈桑。 楼桑老宅依旧。卢少保手书,陆城侯府,匾额犹在。闻蓟王归乡,府中女婢,急忙大开中门相迎。女婢皆与楼桑刘氏,沾亲带故。自不是外人。后院家马寺、大厩寺,并少府籍田署,三官鼎立。家马令苏双,大厩令张和,籍田令刘菡。共入中庭觐见。稍后楼桑令何颙,携楼桑丞虞峻,亦来觐见。 先前“未坐先仕”何伯求,曾举同郡张仲景,出为象林苑令。如此大贤,岂能出为一苑之令。待南阳张仲景与庞德公同船抵达,遂拜为太医左令。象林(苑)令,则由董和担任。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祖上本巴郡江州人。黄巾逆乱,董和率族北迁。入四方馆,升五重楼。出仕蓟国,拜为六百石象林令。象林苑中,多有后妃亲眷。时俗奢侈,货殖之家,侯服玉食;婚姻葬送,倾家竭产。(董)和躬率以俭,恶衣蔬食,防遏逾僭,为之轨制,所在皆移风变善,畏而不犯。自到任,象林三十六苑,笔笔出入,清楚明了。右相赞曰:“董幼宰,蹈‘羔羊之素’。” 典出《诗经·周南·羔羊》:“羔羊之皮,素丝五陀,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后常以“素丝羔羊”赞誉官吏正直清廉。 象林苑,乃王家产业。单兰沧苑二千万亩三熟美田,获利之丰,可想而知。得董和牧守,可谓正当其用。 呈报北宫瑞阁,蓟王大为赞赏。加授王宫行人。秩双千石俸。 二宫太皇,一路观瞻,兴趣盎然。貌似,此来楼桑,非为观禾,乃为住一晚老宅。说到底,终归是妇人。别有,兴致。对蓟王衣食住行,来历过往,一切皆无比好奇。 老宅本前后二进院落。蓟王少复祖爵,遂扩后院。 灵秀之木,灵秀之人。即便来沾一沾,门前五丈桑的灵气,亦是福缘。 恭送二位太皇,入三楼寝宫。王太后眸中,似别有深意。 “长姐何意?”二王太后,悄声问道。 “董太皇,似有难言之隐。”王太后言出必有所指。 “恐心牵甄都董侯,并侄董重。”三王太后答曰。 “闻董重与公孙二雄,颇为亲近。董侯年岁渐长。恐难掩重用董氏外戚,与王太师并曹孟德,分庭伉礼之心。”二王太后断言:“此乃,取祸之道也。” “先前,洛阳三宫鼎立之祸,今日甄都,恐在所难免。”王太后慨叹:“明知,自取其祸。何必,纷争不休。” “‘一蛇吞象,厥大何如?’此,便是人心。”三王太后一语中的。 言及此处,二王太后遂问:“若甄都朝廷不保,王上当何为?” “或另立阿斗为帝。”王太后答曰:“我儿当为太上皇。” “何不自立。”三王太后劝道。 “未尝不可。”王太后答曰。换言之,究竟自立还是另立,不到最后一刻,尚不得而知。 一夜无话。 翌日,王驾重返临乡。 楼桑宗人,颗粒归仓毕,皆忙于熏制禾鲤干。不便打扰。 太皇銮驾内,董太皇悄问:“昨夜梦否?” “姐姐梦否?”窦太皇不答反问。 “夜梦至醒。”董太皇答曰。 “妹也梦醒。”窦太皇如实答曰。 董太皇这便安心:“果是灵秀之地。” 窦太皇言道:“日前,上元夫人来问。你我二人,可愿身入昆仑。” “投身西王母门下?”董太皇心思微动:“不妥。” “三兴之主,必为蓟王。你我姊妹,此生已无忧。”窦太皇劝道:“富贵浮云,皆可弃也。” 董太皇眸中坚毅,一闪而逝:“时机未至也。” “姐姐心中,似别有隐情,可否实言相告。”窦太皇柔声问道。 “非不愿,实不能也。”董太皇一声悲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5 王都扩建 二位太皇,自上林苑内,歃血为盟,指天为誓:共扶贵子,继位大统。便同进退。彼此姐妹相称。董太皇心中究竟有何,不可告人之隐秘。时至今日,窦太皇仍不得而知。 无妨。今汉气数将尽。前朝旧事,正如灵思何皇后,早已葬身西园火海。尸骨皆无存。身负汉宫恩怨情仇,亦随之烟消云散。情仇落幕,爱恨入土。说到底,再无利益瓜葛。二宫太皇生死,无足轻重。于是乎,那些原本看似权重的隐秘,皆成《破幽梦孤雁汉宫秋》。不过后人口中,茶余饭后之谈资。猎奇之心使然,博人一笑,罢了。 失去权势傍身,再无颜色媚新主。于大汉宫廷之中,其下场早已注定。 之所以滞留北国。亦是将自身利益最大。如前所言。“废立天子”,这项终极组合必杀技。需太后并大将军同时发动,缺一不可。 然若深究。当朝大将军,只剩刘备一人。而太皇太后,却有二人。换言之,二位太皇之所以时刻绑定,相约共进退。只因二宫太皇,皆心如明镜。“废立天子”,只需长信、永乐,二选其一。二宫太皇,并非不可替代。 毕竟,一个就够了。 背后的利益羁绊,无需明言。叔侄三人,皆心知肚明。董太皇年近五旬,窦太皇已满四旬。董太皇扪心自问。若我为蓟王,为长远计,当力保窦太皇。毕竟,寿长十年。用后世话说,年轻便是本钱。正因年岁渐长,美人迟暮。故窦太皇,无事不离西宫。养尊处优,万勿轻动。 王太后慨叹,董太后已知天命。 试想,若此时移驾甄都。裹入朝廷纷争。刀光剑影,兵乱不休。短则一年半载,长不过三年五载。必惊怖而亡。哪如蓟王宫这般,坐享太平,了此残生。 二人各想心事,不觉已近蓟王都。 忽见天空飘雪,北国先寒。 “埋骨于此,此生之幸也。”董太皇有感而发。 窦太皇感同身受。 “王上命大通守,重修前燕王都。必为嫡长子封。易县甘泉宫,为甘后并麟子阿斗行宫。临渝碣石宫,为甯贵妃所居。何不求造新宫,为你我姐妹容身。亦或西迁范阳长安宫。”董太皇忽道。 窦太皇谏言道:“一里之回蓟王宫,固若金汤。若出宫别居,恐为人所乘。” “妹妹言之有理。”董太皇遂消此念。 王驾入城,风雪渐大。两侧街肆,人来人往,热闹不减。蓟国士农工商,一视同仁。经商亦不为人所鄙。爵民中亦多商贾。如豪商田韶,为显爵者,比比皆是。且多有爵民,将临街前院,改为商肆。家中既有美田,又建商肆,再有子女入学,夫君为吏。士农工商于一门,不可分割也。 王都并南港,呈‘吕’字形。南港七轨路,各距一里,与临乡相接。早已扩为七街列肆。称“通街”。俗称北斗七街。今与王城,唯一阻隔,便是临乡城南护城河道。南港桥头堡与临乡瓮城,隔河相望。同落吊桥,便可南北通连。 王城横长五里。南港横长六里。蓟都尹娄圭,先前上疏。欲扩王城与南港同,分六十街衢。蓟王虑及僭越,故束之高阁。今蓟都人满为患。扩地之声,此起彼伏。再加朝廷东迁,洛阳旧都已弃。六九之城,无从类比。更加蓟北前燕旧都,足有六十三衢。如今再看,扩建临乡,未尝不可。 蓟王回宫后,觐见二宫太皇。遂言及此事。 董太皇言道:“王上多虑。六九洛阳,乃是王城。郭外闾里,又何止于此?” 刘备这才醒悟。洛阳是无郭之城。若以郭门为外城门,阳渠为护城河。远不止六九之数。 窦太皇亦道:“临乡一里王城,并未僭越。” 临乡王城,一里之回。城池外扩,而王城不变。何来僭越之说。 董太皇又道:“可效洛阳,阳渠环城,建郭门守之。” 蓟王心领神会:“太皇,明见。” 返回北宫,瑞麟阁。遂传命将作寺,着手设计王都扩建。 吏民闻之,无不振奋。 官吏倍增,爵民渐多。尤其辅汉幕府,兼督四州。四州官吏,皆已安家蓟国,尤以定居国都为荣,河北郡县长吏,不下数百。可想而知,临乡虽大,却也断难容纳。 蓟王重建前燕旧宫,亦未尝无有,二分吏民之意。 待嫡长子封,继位蓟王,迁都蓟北。国中宿吏,皆随之迁居。临乡则用以容纳,辅汉幕府属吏。 如此,泾渭分明。蓟王一心一意,开疆拓土,立诸王子国。挺好。 随幽、冀、并、凉,四州自上而下,吏治皆出辅汉大幕府。尤其蓟吏,天下名产。蓟国《二十等爵》、《圩田制》等,大行其道。四州民心安定,地利尽显。更加四裔不断内迁,编户为民。人口皆有增长。如陇右凉州,即便分出五郡,八月案比,仍有各族编户,计千万之众。汉人约占一成。多分布于河西走廊沿线,远至河西四郡。余下河湟两岸,冰原上下,皆为羌氐诸胡,世代居所。羌汉融合,大势所趋。 汉字之美,羌人大羊。同出女娲后裔,炎黄始祖,本不分彼此。 何况四裔皆以汉化为荣。 西域都护府,它乾城。西域大使馆,夏宫。 西域位于诸夏之西,故域外诸国多称“西夏”。丝路沿线民众,则称之为“遥远的绿洲”。 “拜见明庭。”贵霜使节先礼。 “贵使免礼,请上座。”它乾令韦端,和颜悦色。自出为幕府属吏,守西域雄城。奉公职守,颇有贤名。为城中各族所敬。 韦端二子,长子韦康,字元将,小儿子韦诞,字仲将。同入蓟太学,皆有才名。常代父拜访好友孔融。孔融喜其才,与端书曰:“前日元将来,渊才亮茂,雅度弘毅,伟世之器也。昨日仲将又来,懿性贞实,文敏笃诚,保家之主也。不意双珠,近出老蚌,甚珍贵之。” 遂有典故:“老蚌生珠”,又称“明珠生(老)蚌”。 “敢问明庭,所为何来?”贵霜使节,汉话精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6 见机行事 ?䴙汸 ? ? z岿?? ?c?? i? ?λ??p ?c?? ??m??顣?? ?n??t??·?? ?kp? 顣 ? ??i?ycu?趼?? дα? o? y塣??Ψk??滷??Ψ?νп??x ??飬пc?? ??ξ?α??t? ?棺??д?· ?·? ??°?66?·??·裬 ? ?維?Ч??绤? 粢籱??Σ磬綫c?滮? á??ká?á? ??x ??η??飿? 顣?? ? ??顣i??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7 九横十纵 九横十纵,乃是郭区。蓟王宫城,仍不改诸侯王城,一里之回。故并无僭越之嫌。 更有甚者,临乡东西二港,出入皆经水门。可防民船误入。如此,泾渭分明。改造后的王都,由“吕”字,变为“日”字。四面直渠,南渠宽百丈,足可泊千艘木兰大舡。东西直渠,各宽五十丈,亦排建“丁”字长堤,“韭”字泊位。南港三面水路相加,足可泊木兰大舡,千五百艘。若以进出南港,大小船只计,可泊船五千艘。南港皆改为民用。官船入临乡城东水门,泊入东城港。王船入临乡西水门,泊入西城港。五十丈宽渠,已不可再称护城河。 为通车马,当架舟桥。舟桥之便,在于灵活。列队成桥,散开为船。无碍三足踆乌出入。且临乡,四面护城河仍在。为内渠。南门与南港相接处,仍以桥头堡相连。单临乡而言,有内外二道环渠。 蓟王不愿大肆营城的另一个原因,恐圈占民田。千里国土,寸土寸金。城市外扩,必占耕地。万幸大通郡等,皆有美田出。东境大小辽泽,亦是沃壤。更加海水稻,可让环渤海不毛之地,皆为良田。故才有今日扩城之举。 命报馆复刻将作寺规划图,刊印日报,遍示国中。蓟人观之,无不振奋。 与洛阳九五雄城,多半为南北二宫所占迥异。九横十纵,蓟王都。王城不过一里之回。换言之,九十街衢中,蓟王宫只占一衢。九十分之一。余下多为吏民所居。可想而知,民生鲜活,繁华鼎盛。 料想,经此之后,蓟都当轻易,不再外扩。 自蓟王决意,联军贵霜。贵霜国政民情,正被西域都护府,源源不断,收集上报。 话说,自蓟王中西域而立幕府,都护五十五国。南北丝路兴盛。尤其奴隶贸易,为西域绿洲带来六百万自由民。让东西方贸易,趋向均衡。丝绸、茶叶等,仍是大宗输出商品。而诸多西方特产,亦开始反输西域。 诚然,比起年均一亿贵霜金币,流入大汉。回流不过十分之一,千万之数。饶是如此,亦令贵霜帝国财政,大为缓解。毕竟,丝路税收,获利丰厚。 更有甚者。迦腻色伽一世在位期间(约143年—162年),为与安息争夺丝绸贸易红利,除不遗余力,开辟通大汉的海上商道,和经大夏、大宛入西域的陆路商道外。又经营经康居、欢潜,渡里海西行的新商路。使的贵霜,不仅垄断几乎全部香料贸易,且在丝绸贸易中,亦占重要地位。 奈何,自迦腻色伽二世崩后,再无“王中之王”。如今,统治贵霜大部的王者,称胡毗色伽二世,却非王中之王。 关于迦腻色伽二世之死,据后世《付法藏因缘传》云:三海归化,北海未服,迦王欲兴师北伐,臣民厌战,乘其衰病之时,“被(褥)覆捂杀之”。 正因先王死于非命,帝国陷入内乱。(迦腻色伽)二世王,未能传位于子嗣。被胡毗色伽二世,篡夺大位。亦因内乱,险至贵霜分裂。先前羁縻属国,纷纷独立,亦是此因。时至今日。胡毗色伽二世,已控制大半帝国。然民心初定,本不宜征战。 奈何七年内战,令贵霜元气大伤。攻掠身毒,重拾旧土。甚至与蓟国瓜分,整个身毒半岛,成为续命良药。 另外。对外战争,转嫁国内矛盾。古往今来,亦屡试不爽。 唯一所虑,便是后患。若安息帝国,趁贵霜大军东征,挥师来攻。则灭国矣。 丝路通畅,为便于游商往来。贵霜效西域都护府,架桥修路,分筑置驿。五千里程,快马加鞭,十日可达。 布路沙布逻,贵霜王宫。 多年前,迦腻色伽二世沉疴卧床,令王子读先王东征羊皮卷书。老王睡梦中,被人捂杀。王子外逃,虽自号三世,论实力,却远不及胡毗色伽二世。 贵霜使节,日夜兼程,回宫传讯。 胡毗色伽二世,端坐王位,不置可否。 “羌身毒道,闻所未闻。”便后王国大臣出声。 使者解释道:“乃是羌中通身毒之道。蓟王命都尉玄,年年南下冰原,耗费无数。必事出有因。” “绿洲之主,大汉蓟王。拥有一串伟大的名号。”胡毗色伽二世,终于出声:“此道可信。” “北身毒(注1),乃帝国旧土,不可分割。”胡毗色伽二世,环视群臣:“南身毒,其地湿热,可分蓟王。” “西域长史言,自‘首陀罗’,可贩绿洲,‘吠舍’价高十倍,‘刹帝利’价高百倍,‘婆罗门’价高千倍。”使者又道。 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玄奘《大唐西域记》载:“若夫族姓殊者,有四流焉:一日婆罗门,净行也,守道居贞,洁白其操。二曰刹帝利,王种也,奕世君临,仁恕为志。三日吠舍,商贾也,贸迁有无,逐利远近。四日首陀罗,农人也,肆力畴陇,勤身稼穑。凡兹四姓,清浊殊流,婚娶通亲,飞伏异路,内外宗枝,姻媾不杂。” 换言之,底层农奴,“不值一文”。首陀罗之上,多多益善。王族价高百倍,祭祀价高千倍。 捕获一名吠舍,可比十人首陀罗。捕获一名刹帝利,可比百人首陀罗。捕获一名婆罗门,可比千人首陀罗。 如此巨利,可想而知。 奴隶贸易,至于贵霜,好比饮鸩止渴。然即便穿肠毒药,上至胡毗色伽二世,下至麾下贵族将领,皆无从抗拒。 只因利大。 须知,人口等同于生产力。便是所谓民为贵。大汉过半人口,迁徙河北。即便三分天下,群雄皆效仿曹孟德《抑兼并令》,平坞堡,释农奴,屯田自养。却成效甚微。正因,苦无人手可用。不得已,唯有大量贩购蓟国农作机关器。以畜力取代人力。 机关器,好比重弩。严禁出关。且机关器构造复杂,损坏后无从修复。故贵霜无从借力。试想,即便自身毒列国手中,夺回旧土。大量人口外贩,乃至赤地千里,何以休养生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8 举火为先 “如何?”胡毗色伽二世,居高下问。 “只虑安息,背后一击。”便有大臣道破隐患。 此言一出,因朝中群臣,议论纷纷。说到底,贵霜亦是游牧立国。其前身,月氏便是诸夏之中,一个古老的游牧民族。单从地缘而言,大月氏亦出诸夏。后不断西迁,一部滞留河湟,融入羌氐,号小月氏。另一支,沿南北丝路,二路出关。北路融入乌孙、康居等国。南路出葱岭以西,先灭大夏国,立五部歙侯。稍后贵霜歙侯势强,取代大月氏。然贵霜等五部歙侯,皆以月氏自居。本质而言,贵霜虽已弃游牧行国。然其制度,仍未脱出部落联盟。贵霜“王中之王”,既是部落联盟首领之意。 此习俗,与东胡各部类似。 话说,百年汉匈战争,乃至匈奴王庭分裂。南匈奴内附,北匈奴西迁。时有十万种落,散布草原。后并入鲜卑。待鲜卑覆灭,草原各部又融入高车。据此可知,匈奴、鲜卑、高车等,皆种出东胡。语言相通,习俗相近。正如大月氏,与贵霜。 只不过。因立国之初,并入大夏国。又扼丝绸之路,东西文明交汇。且贵霜一代明王,迦腻色伽一世在位时,举国上下,迅速“身毒化”。贵霜王庭,为高僧汇萃之地。名僧龙树、马鸣、僧伽罗刹等,皆为贵霜王,座上宾。迦腻色伽本人,信奉大乘佛教。第四次“无遮大会”,亦由其亲自主持。佛史称,迦腻色伽一世,是继阿育王后,首位大力弘扬佛法之“明王”。大月氏贵霜,亦号佛门“大护法”。 一言蔽之,贵霜虽因丝路流金,富可敌国。然难改游牧习俗。 正因如此,故胡毗色伽二世,只取北身毒水草丰茂之地。对南部身毒半岛,河汊纵横,湿热多雨之三登沃壤,嗤之以鼻。 而蓟王恰恰相反。一季三登,无比垂涎。 待群臣噤声。胡毗色伽二世又道:“西域长史,何所言。” “西域长史,并未明言。”使者答曰。 “和亲可乎?”胡毗色伽二世,必有此意。若与绿洲主人和亲。可比秦汉和亲。大汉姻亲之国,安息岂敢轻举妄动。 “这……”使者毕竟久居西域,对西域都护府吏治民情,多有所知。这便斟酌答曰:“时,都护府二丞,奉命回国。携带夏宫数千佳丽,其中不乏域外各国公主。然至今仍居于蓟西长安行宫。未得入蓟王后宫。” “且传语西域长史,安息之患不解,贵霜无从出兵。”胡毗色伽二世,终归未曾利欲熏心。 “遵命。”侍者不敢怠慢,稍作休息,即刻折返。 正当贵霜使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返回西域时。 西域大使馆,夏宫。 西域少史,领它乾令韦端,携它乾丞杨阜,接见域外使团。 “北乌伊列使,拜见上官。”来者,正是西逃北匈奴残部所立北乌伊列国使。北乌伊列国,乃由北匈奴伊蠡王部、呼衍王部并北单于残部,西迁奄蔡国东境所共立。“乌伊列”即为“伊列国”,因境内伊列水(伊犁河)得名。《汉书·陈汤传》载,匈奴郅支单于如得乌孙、大宛两国,便会“北击伊列,西取安息”,既此。今已为康居所灭。“北乌伊列”,言指西遁后,于康居北境,羁縻属国奄蔡,再立。 “贵使出自何部?”韦端笑问。 “下臣,乃出伊蠡王部。”北乌伊列使恭敬作答。 “贵使当知,康居王已举国内附。献郅支城与都护府。康居国中,郅支各部大人,皆迁入城中安居。为都护府民。”韦端言道。 “回禀上官,郅支诸事,下臣已知。”北乌伊列使,倍加恭顺。 “同出北匈奴,汉匈世代和亲,本是一家。我主亦不欲见,北匈奴亡国灭种。”韦端告知详情:“今,贵使传檄而至,我主当心甚慰之。” 闻此言,北乌伊列使,稍得心安:“下臣,感恩不尽。” “今国中各部,有民几何?”韦端代主而问。 “控弦一万,老弱五万余。”北乌伊列使,不敢隐瞒。 “举族竟不足十万。”韦端不禁慨叹。控弦之士,是否足万,亦未可知。许,不过寥寥数千骑。不料北匈奴,亦有今日。 闻此叹,北乌伊列使,虽不置一语。然眼中哀伤,断难遮掩。谁又能想到,再经二百年休养生息,北乌伊列一路西征,吞并沿途诸国。直抵罗马边墙。匈奴王阿提拉,号称“上帝之鞭”。 “我主有意,发郅支城中各部兵马,‘西取安息’。不知贵国,可愿同行。”韦端终道破天机。 “莫非,王上传檄,乃为西征?”北乌伊列使,一闪利芒。 被韦端并杨阜,悉数入眼。二人相视而笑:“此乃英雄也。” 北乌伊列使,见身份被窥破,亦不遮掩。这便实言相告:“不瞒上官,下臣便是伊蠡(luli)。” “原是伊蠡王当面。”韦端以礼相待:“请上座。” “不敢。”伊蠡王恭顺依旧:“安息乃强国,控弦之士,不下十万。仅凭郅支城中兵马,如何‘西取安息’?” “西取,乃为寇也。”韦端实言相告。 “莫非,王上非取安息,乃另有所图。”伊蠡王颇有足见。 “然也。”韦端言道:“郅支各部先行,若战败,康居必出援军。稍后大小乌孙,亦会裹入其中。诸国联军,当不下十万兵马。遂成野火燎原。然唯一所缺,便是举火之人。” “‘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伊蠡王出口成章:“王上若不取安息,当出葱岭,以攻贵霜。” “虽未言中,亦不远也。”韦端笑问:“伊蠡王,可愿举火为先。” “敢不从命。”伊蠡王肃容下拜。 此,便是北匈奴,千载难逢,复起之机。更是宿命使然。 若不从命,郅支各部,必先攻北乌伊列国,灭口。即便,侥幸获胜,康居、大小乌孙,各有雄兵十余万。再加奄蔡等羁縻属国,群起来攻。 北匈奴,灭族在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9 夹缝偷生 韦端所谓“举火为先”,便是让伊蠡王,先行寇边。正因百三十余年,汉匈战争。世人皆知,北匈奴战败西遁。窃据奄蔡东境,自立北乌伊列国。本欲夹缝偷生。乱世苟活。不料蓟王,除恶必尽。传檄天下,声讨北匈奴残部。 蓟王南征北战,威震天下。北匈奴不敢相争。如丧家之犬,仓皇西窜。乱入安息国境。抄掠充饥,亦是游牧习俗使然。 北匈奴与汉朝势不两立乃其一。蓟王传檄在先乃其二。北匈奴不敢相争,唯再向西遁乃其三。 如此一来,安息必不会想到,北匈奴西迁,乃是蓟王所驱。行缓兵之计。 游牧行国,国界本就难以界定。安息发兵来攻,北匈奴必然溃败。你追我赶,深入康居国境。康居大军倾巢而出,御敌于国门。安息乃丝路强国,国力尤胜贵霜。康居本是贵霜羁縻,安息大军必不肯轻易退让。斥责康居国主,交出北匈奴乱军。康居不得已,唯向大、小乌孙求援。 大、小(乌孙)昆莫,有求必应,即刻兴兵。于是乎,三家对垒,互不相让。大战一触即发。 趁安息大军,无暇他顾。贵霜挥师,攻入身毒。与蓟王大军,四面合围,灭身毒佛国。 待大局已定。再由西域都护府出面,为安息、康居、大小乌孙,三家说和。一场大战,随之消弭于无形。北匈奴,赔礼道歉。安息,自当心事宁人。三家,各自罢兵,握手言和。彼此皆松一口气。 其中有几处关键。尤其都护府,何时出场,时机需恰到好处。且就时局而言,安息与罗马,亦是一世宿敌。安息西境兵马,为防备罗马入侵,当不敢轻举妄动。 谓“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 数月出征,人困马乏。即便明知贵霜,守备空虚。安息疲惫之师,亦无力东征。 或有人言。安息曾为蓟王,营救罗马皇后鲁琪拉。又因奴隶贸易,而相处融洽。何不向安息王明言。料想,安息必不会出兵,攻掠贵霜。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两国相交,利益至上。安息王,若知贵霜举国东进,攻掠身毒。如何能错失天赐良机。必阳奉阴违,与蓟王虚与委蛇。暗中调遣精兵良将,蛰伏东境。待贵霜起兵,倾国来攻。试想,灭贵霜之利,蓟王如何能补偿。更何况东西丝路,从此一家独大。灭贵霜,安息成大汉与大秦,两家之间,唯一纽带。双方商贸往来,皆需经安息中转。长久暴利,又如何能轻弃。 故蓟王所谋,断不能让安息,提前知晓。待事成之后,又当如何。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总而言之。利益主导,一手掌握。断不可假手于人,而痛失先机。 蓟王高瞻远瞩,战略既定。 幕府上下,相向而动。此时,亦见幕府封国,二权分立,蓟王先见之明。而幕府、封国,各自职能,亦渐凸显。 幕府攘外,封国安内。周典并进,无分先后。 大雪如期而至,北国千里冰封。 山川皆白。唯剩千里蓟国渠,碧水向东。四季分明,蓟人深谙其中。千里水田,渐结厚冰。城中稻香犹未散尽。蓟国冬季采暖足备。却不知为何,寒气似一年胜过一年。 石炭用量激增。蓟王四百城港,存量足够。此亦是上计署之功效所在。各项支出,年年统计汇总。并与人口增长相比照。重要民生物资储量,皆提前一年,层层下发。各城邑,于次年八月案比时,如实呈报库存,查漏补缺,以备年度所需。正因年年,计断八月。及“三年大比”:“大比,谓使天下更简阅民数及其财物也”。 分门别类,统计详尽。助蓟国吏治,日趋完善。 且统计与库存并税收,紧密相连。商人库存几何,是否足用是其一。足额纳税为其二。所以,统计的另一个重要作用,便是调节供需平衡。譬如石炭。参考某城,年度、季度、月度、日度用量。市场存量是否足备,一清二楚。市场缺口,国库补全。再加各处矿山,产量、存量,亦在上计署掌控之中。及时调拨,补足所需。乃民生重要一环。又如蓟太仓,为平抑粮价,居功至伟;赀库为维持蓟钞购买力,屡立奇功。甚至蓟国亭邮置驿、关塞亭障,分配多少牛马,储存多少草料,日烹多少传食,皆有估算。 窥一斑而知全豹。汉时,竟已实现全国性的统计。论治国。普天之下,难望项背。 论数字背后的意义。非上计署一众属吏,不可知也。 比如,今季稻作尚未开镰,上计署已预估产量八亿石。并断言,三年之内,蓟国人口当破二千万。正因,凡有所出,必有所指。故朝中百官,无人惊讶。 蓟王所言“趋势”,渐被国人所知。 八月案比,十月分户。待稻收毕,雏鸟离巢,青壮离家。 上计署统计,蓟国十年平均出生率,约为千分之十二(12‰)。今蓟国人口为千六百万。今季有十九万余,青壮长成。参考男女比例,再据国人十年姻婚嫁娶中,涉外婚姻占比。可知,今季增户当超十万户。 蓟王已有先言。三年分户,皆入大通郡。 如此一来,三年之中,大通郡可得新户三十万。足见规模之巨。 或有人言,蓟国和合之风,遍吹巨马两岸。涉外婚姻占比,必然极高,何以十九万余青壮男女,只有十万户。只因娶妻与纳妾,不可等量齐观。且正如胡姬皆入乐籍。若再嫁娶,皆是蓟人。不算外人。 笔笔可证,上计之效。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数,本指理数、气数,即阴阳五行,生克制化之规律。蓟人却结合,《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等算术,立《数学》,位列百科之中,为治国之术。 可想而知,《蓟国大百科全书》,一经问世,必成轰动。 蓟国五学,一骑绝尘。 未来可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0 半载之期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攻灭身毒列国。蓟王分河西五郡立雍州。新开赐支都护府,皆为此而谋。羌身毒道,乃成败关键。凿穿是其一。整修道路,增筑置驿,皆非一日之功。故通商乃其次。大军先行,奇袭身毒,方是胜战之道。 不出意外,来年春季,蓟王当兴兵南下。 灵辉殿,观天阁。 蓟王乘夜而来,女仙受宠若惊。勤修苦练,通宵达旦。鸡鸣时分,众女仙多力竭而眠。唯剩上元,仍伴驾修炼。 不愧师出名门。 待六神归位,万籁俱静。上元柔声问道:“夫君欲攻身毒乎?” “然也。”蓟王身心俱爽,吐气出声。 “何不亲上昆仑,求王母授玄素术。”上元言道。 “也好。”反正顺路。登昆仑墉宫,赴瑶池仙会。求得益寿延年之术,亦是人生一大裨益。 闻夫君有意。上元喜极。先前唯恐蓟王大开方便之门,引佛东来,灭尽仙门。如今蓟王却要灭身毒佛国。先前种种担忧,一朝风吹云散。如何能不‘吞刀吐火,云雾杳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蓟王窃以为,神仙术,并无长生不死,白骨生肌之大神通。然却极利养生,求得延年益寿,老当益壮,当可期待。 何况蓟王三十而立。如日正中,何必言老。寿长几何,终归人各有命,不可强求。 布路沙布逻,贵霜王城。待贵霜国使再回,入宫密告详情。 胡毗色伽二世遂乔装出宫。入国宾馆,与西域使节相见。 “下臣,拜见大王。”西域来使,正是它乾丞杨阜。 “贵使免礼。”胡毗色伽二世,口出精纯西州汉话:“请坐。” 如先前所言。大月氏人,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支庶各分王。后有康、安、曹、石、米、史、何、穆等九姓,皆氏昭武,故称昭武九姓。贵霜承大月氏国,不忘祁连故国。 “谢大王。”杨阜称谢落座。 胡毗色伽二世已知杨阜身份,乃西域都护府雄城,它乾丞。它乾横竖十里,周回四十余里。加四面瓮城,计一百单八衢。高楼广厦,鳞次栉比。八门洞开,川流不息。凡大宗贸易,皆经城中八市往来。辖民百万,日进斗金。首屈一指,西域中枢。 尤其百万巨城,便是安息国都,亦远远不及。 胡毗色伽二世,虽未曾亲见。然往来商旅,歌谣不断。溢美之词,直令人浮想联翩。无有皮鞭,绝无桎梏。男欢女爱,一日三餐。 尤其平民竟可一日三餐。好比丰年多禾,酿酒外贩。何其奢侈。 于贵霜而言。举国三餐,足见殷富。一切皆不谈。道旁牧童问:遥远绿洲,有何神奇? 商贾笑答:一日三餐。 于餐风露宿,一饭难求之人而言。日日三餐,便是可以想象的,一切美好的极限。 更有甚者。西域都护府治下百城,六百万众,皆如此。可想而知。西域来使,贵霜王如何能不持重。 “蓟国今季,稻收几何?”贵霜王先有此问。 “回禀大王,约八亿石。”杨阜答曰。 “无怪一日三餐。”贵霜王慨叹。 “谚日:‘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然自东西商道,南北水路,皆通。鄙国新谷,贩运四海,远至徼外。西域诸国,因得其利。”杨阜对曰。 “西域屯田,可自给乎?”贵霜王又问。 “尚不能自给。”杨阜答曰:“还需陇右并国中输粮。然不出数载,当可自足。”究其原因,西域诸国“地沙卤,少田”。且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西域各国,亦无心耕种。故若将西域五十五国除外。西域都护府百城,当可自足。 “甚好。”贵霜王笑道:“世人皆言,中夏地薄。贵国却季季大熟,广济天下。蓟王,必有神助也。” “我主天生。乃为天下三兴。”杨阜毫无遮掩。 “和亲可乎?”贵霜王开门见山。 “未尝不可。”杨阜话锋一转:“然‘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且若知二家和亲,安息必有所备。大事难成矣。” 贵霜王轻轻颔首。若知贵霜与蓟国和亲。安息必生警觉。此时再令北匈奴西遁扰敌,安息必不会倾巢而出,大兵压境。唯有神鬼不知,方能一战功成。 “待事成,和亲可乎?”贵霜王仍不死心。 “待回禀主公,自有定论。”杨阜亦不敢越俎代庖。 “如此,也罢。”贵霜王问出心声:“安息虎踞于背,恐为其所伤。贵使可有良策。” “大王安心,半载之内,当见分晓。”杨阜虽未明言,却也足可令贵霜王意动。 “莫非,蓟王已有破敌之策。” “正是。”杨阜答曰。 “半载之期?”贵霜王振聋发聩。 “半载为期。”杨奉掷地有声。 “国书何在?”贵霜王再无疑虑。 “国书在此。”杨奉果有准备。 贵霜王,细看无疑。遂取刀割腕,印血为证。 “烦请贵使,传语蓟王。春夏之交,当起十万铁骑,下攻身毒。” “下臣,敢不从命。”杨奉肃容下拜,起身后又言道:“我主有命,当奉新谷百万石,以助大王。” “善。”贵霜王当仁不让。百万石新谷,作价三亿钞。换言之,此乃蓟国所付军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即便不取粮谷,折成蓟钞。亦是一笔横财。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更何况,蓟王赫赫威名。贵霜王岂敢阳奉阴违。 事不宜迟。趁雪大封山前,杨奉原路返回。西域长史杜畿不敢怠慢,遂六百里传书国中。告知详情。 万事俱备,只待羌身毒道,凿通。 汉中,南郑行宫。 闻黄门令黄纲密报,史侯面沉如水,一时无言。 史夫人这便言道:“闻,刘益州为太常时,有侍中董扶,私谓之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刘益州,信其言,遂意属西川。自陛下迁都,巴蜀既定,民心得安。刘益州日渐骄横,年前,‘造作乘舆车具千乘’。今又‘有似子夏在西河,疑(似)圣人之论(注1)’。不可不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1 阴图异计 “代汉者,宗王也。”史侯口出谶言。 史夫人言道:“莫非,刘益州,欲求封王乎?”言下之意,刘焉自恃迎史侯入汉中,有从龙大功。区区益州牧,并阳城侯,已不足以彰其功。故先“造作乘舆车具千乘”,今又“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为己造势。逼迫史侯,封王以行安抚。 史夫人之意,史侯焉能不知。然面色如常,不置可否:“天下三分,无有忠良。” 史侯当有此叹。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今汉气数将尽,人心思乱。除我蓟王,再无纯臣。 “刘益州之事,该当如何?”知子莫若(养)母,史夫人求问。 “闻益州亦出《抑兼并令》。州中豪强大姓,可有怨声四起。”史侯不答反问。 “先前,益州反贼,马相、赵祗,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数千人,先杀绵竹令李升,进攻雒县,杀益州刺史郗俭,又击蜀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自称“天子”,众至十余万人,遣兵破巴郡,杀郡守赵部。时益州从事贾龙,领兵数百屯犍为,遂纠合吏人攻(马)相,破之,(贾)龙乃遣吏卒迎(刘)焉。(刘)焉到,以(贾)龙为校尉,徙居绵竹。(刘)焉欲立威刑以自尊大,乃托以《抑兼并令》,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士民皆怨。”史夫人答曰:“妾闻,有犍为太守任岐,数次上疏,直谏无果。任岐,恨刘焉不纳忠言,或可为我所用。” “益州从事贾龙,其人如何?”史侯又问。 “为人豪勇,素怀忠义。”史夫人所言非虚。 “如此,当可为朕所用。”史侯这便定计:“将刘焉‘阴图异计’,枉为人臣之事,暗中告知二人。说其举兵,迎王师入蜀。” “喏。”史夫人心领神会。 史侯绝非孤家寡人。乃携西州诸将,共入汉中。麾下西凉兵马,重整武备,与五斗米鬼卒力士,共组成军。号“飞熊兵”。战力不容小觑。若得任岐、贾龙,举兵为内应。外合里应,扣关而入,长驱绵竹,兴师问罪。益州旦夕可定。 更有甚者。合肥侯,遣江东大将军袁绍,兵进交州,光复旧郡。刘焉已急令州中精锐,南下驰援。兵力捉襟见肘,乃至郡县守备空虚。内忧外困,恐难保全。 史侯,若将益州收为己用,当可与关东、江左,相抗衡。待觅得良机,迁都洛阳,亦非痴人说梦。 益州,郡十二,邑百一十八,计百五十八万(1582,601)户,七百五十万(7509430)口。黄巾之乱,益州并非重灾区。更加中原大乱,关东流民十万户,避入益州。天府之国,实力不减反增。一州之力,可比关东,江左。 更加史侯奉五斗米。将五斗米徒众,悉数收编入户。其中不乏羌氐诸蛮,更有天下信众举家奔投。与蓟国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异曲同工。假神鬼之力,弥合族群鸿沟。 如同双刃之剑。宗教于国,有利有弊。 八月案比。单汉中一郡,便有十余万户,足有五十万众。“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天府之国”。可谓实至名归。 据信,若将巴西、南中等地“益州夷”,悉数编户为民。益州人口,当不下千万之巨。 史侯非我蓟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于“族类”认知,便是所谓“华夷”,当真小器。更加蓟王将南中、荆南、岭南,合称三南。立岭南都护府,蓟王尊号‘三南天王’。三南蛮区,皆归蓟王领护。故史侯亦不敢轻易染指。 多年前,蓟王命治粟都尉朱治,并水衡都尉周晖,疏通内外水路。为诸蛮王,建城邑港津。八月案比,登记造册。三南蛮国,大小种落,计千万口。蓟人震惊。 先前徼外百蛮,估曰八百万众。蓟王笑言,只多不少。 果然如此。 须知。类比西域都护府,领护西域诸国。西域诸国,乃“王治其国”。都护府,虽分门别类,为诸国登记造册。然册中城邑、兵马、人口、田宅等,皆不直属都护府。仍为其国所有。 三南蛮国,亦如此例。蛮国各自独立,却共受岭南都护府,领护。蛮国一切治政,皆出蛮王。然却受都护府监督。治国行事,不可有悖汉蛮大义。若有不尊号令,叛国投敌等重罪。蓟王可传檄声讨,或命都护府出兵讨伐。待治蛮王之罪,再立新王。循旧例,新王多出蛮国侍子。自幼入京,习汉礼汉仪,书汉文汉隶。举手投足,与汉人无异。自当与大汉同心。 深入蛮区,都护府会择战略要地,驻城塞障壁。为都护府所直辖。 如今,西域百城,皆隶属于都护府。凡此城周遭百里之内,诸国兵马皆不可擅入。若有作奸犯科,逃入都护城邑。即便十恶不赦之重罪,国主亦不可派兵入城缉拿。当由大使馆,通报详情,转呈国书。再由都护府下令捉拿。若各国民人,于都护城邑内犯法,则由都护府兵,亲自捉拿归案。各国不得包庇。 凡各国民人,合法依规,落户都护城邑。各国主皆不可强留。同理,若有都护治下民人,迁入各国,都护府亦大开方便之门。 各项律令,西域人尽皆知。 岭南亦如此。 岭南都护府,治融氏县。南醴、南廉二港,并榑木城、九津港,皆为都护府所辖。十万大山,内中百姓,拖家带口,日有百户乃是千户来投。各国主听之任之,乐见其成。 只因种辈众多,山中地少。常为衣食而起争斗,时出人命。不如放走,自谋生路。 单十万大山,便深藏百万之众。可想而知,民生艰难,绝非危言耸听。 万幸。山中颇有谷地,亦多蔬果充饥。终不至饿死。然若比南醴、南廉港中船户,可谓云泥之别。蓟王立司炎馆,分融氏县。将十万大山,包含其中。筑路通渠,营城圩田。再加坐拥内外循坏水路之便。便是百万民众,齐出大山。亦足可自养。 蓟国稻作季季大熟。海外寄田,亦渐止损。何愁缺衣少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2 夫子之墙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塞北草原,八月飞雪。蓟国虽在关外,十月已落雪大。更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蓟国横亘幽冀,燕山便在国界之北。可想而知,“地僻寒来早,高山月上迟”。 脚下冻土,坚如磐石,不利凿渠。冬季施工,多筑堤锁水,营造楼宇。九横十纵,临乡渠不急施工。先分街衢,再造楼宇。城外多有框架立起。一夜风雪,素裹银装,望之白皑。内中匠人,按部就班,营造不歇。待来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座座高楼广厦,已拔地而起。而后再掘环渠,立水门,只等水到渠成。 蓟国营城术,集墨门之大成,其中许多独具匠心之特殊构造,如:柱础浮搁、榫卯连接、斗栱梁柱等,皆是独创。据后世测试,十级地震,大殿仍屹立不倒。尤其砖木结构,木质框架,辅以空心砖墙,硬质瓦当。坚固耐用。空心砖内填充之物,亦历经多代。最初多为白垩灰浆。中期又填充铜铁矿渣,最近悉数改为珍珠釉浆。坚固、保暖二相宜。 汉时楼阁高耸,除去汉人以高为贵,以高为极。亦因林多巨木。木质坚韧,足可支撑。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平地”乃高楼之基。老子云:“九层之台,起于累土。”自春秋,“殿基高巨之风”,日益兴盛。及两汉,高台之风鼎盛。除“仙人好楼居”,引人遐想。更有“置酒高会”。一语道尽,汉家风尚。 奈何时过境迁。汉时楼台皆焚毁,片瓦无存。唯剩台基,千年犹在。 元人李好问,曾述亲眼所见:“予至长安,亲见汉宫故址,皆因高为基,突兀峻峙,崒然山出,如未央,神明,井干之基皆然,望之使人神志不觉森竦。使当时楼观在上,又当何如?” 仅仰望台基,便使人“神志森竦”。可想而知,于其上再建百尺危楼,可仰摘星辰乎? 大衍之都,九十街衢。然蓟王宫,不过一衢。九十衢一,何来僭越。 比照王都,五尹联名上疏,国中雄城,可扩横竖九里乎? 蓟国雄城,多横竖七里。余城郭之外,再四面再各扩一里。不建城墙,只凿郭渠。立郭门(桥头堡)守备。如此,足有九九八十一衢。足纳编户五万余,近四十万口。再加客庸,足有五十万众。 五尹之意,蓟王如何能不知。只需凿穿环渠,郭外一里,濒渠之地,即可辟为港、市。客庸就近栖身,不必居于城内。如此蓟人与客庸,泾渭分明。诸多便利。 一道高墙分内外。如同陇山隔断华夷。心中若起高墙,蓟国兼容并包,和合之风,终将散尽。 于是蓟王将五尹上疏,束之高阁。王曰:再议。待客庸皆为蓟人。城内无法容纳,再外扩不迟。如今东境民人稀少。大通分户远未足够。尤其东境,不毛之地,处处皆需人手。国中不易大兴土木,分散劳力。故蓟王御笔朱批,再议。 五尹相约,鸾栖馆小酌。 恰逢南閤祭酒许攸,并报馆丞陈琳亦在。谚曰:“相请不如偶遇”。众人并席共饮。 席间,五尹求问,王上何意? 许攸笑答,诸君所请,时机未至也。这便将前后诸情,细细道来。五尹这便醒悟。蓟王所虑,乃是“一墙之隔”。 许攸言,一墙之隔,宛若春秋。我主所虑,人情冷暖。 五尹拜服。 许攸又道,诸君联名上此疏,主公当可安心。 五尹又问,何出此言。 许攸答曰,诸君皆国之栋梁,才智高绝。之所以,未能窥破主公心中隐忧,只因心无此忧。 言下之意。五尹皆治政能臣。正因,爱民如子,一视同仁。心中无此高墙。如何能虑及“一墙之隔”,故才联名上疏。 一言蔽之,心中无墙。 五尹,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报馆丞陈琳,有感而发。洋洋洒洒,书于报端。 取《论语·子张》:“子贡曰:‘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之句开篇。 论述无形高墙,引国人热议。 “五尹无墙”,遂成典故。言指良臣治政。 儒宗郑玄,遂以“夫子之墙”命题。考太学诸生。 题末设问:“五尹无墙”,“主公有墙”乎?,“经学有墙乎”? 蓟国文风之盛,窥一斑而知全豹。 不出意外。太学四子,拔得头筹。蓟王观后,一字不改,刊印日报。俗谓“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四子见仁见智,各抒己见。令国人茅塞顿开。 太学四子,由此成名。 天下才俊,皆奔蓟国。稍后,蓟王命国老,领司辰令庞德公,收四子入门墙。传授安邦定国之奇术。 因四子居云台之上,四海仙馆。故有传闻,所学乃经天纬地,神鬼奇术。 三岁见老。四子当是蓟王为国储才。又闻,待嫡长子封,二十及冠。蓟王当传王位于蓟北城,万载宫,登基为王。及冠称王,遂成惯例。 空穴必有风,无风不起浪。嫡长子及冠,蓟王不过四十。春秋鼎盛,远未称老。即便不学历代先王,薨后传位,亦足可在位数十载,何以提前退位。 国人议论纷纷。 风闻既出蓟王宫。后宫自然知晓。 公孙王后,私问蓟王。 答曰,二十及冠,年富力强。且尚未玩物丧志,沉湎于酒色。正是意气风发少年。得贤臣良将辅佐,相沿成习,必为明主。如何能空耗年华,徒有虚名。日日唯唯诺诺,胆战心惊。唯恐举止失仪,言语失礼,乃至痛失王位。 公孙王后,这才醒悟。 蓟王唯恐,父强弟壮。嫡长子久为王世子。一身所学,满腔抱负,被岁月蹉跎,消磨殆尽。即便如愿以偿,登基为王。却人衰心老,性情大变。难为明主。 防微杜渐。蓟王宁愿提前退位。 王后止泪相问,那时,夫君当何去何从。 蓟王笑答:纵横七海,何处不可为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3 利大难估 千里冰封,巨马东流。 蓟太仓,广僦民船。转运今季新谷,均输各处城仓。待来年雪花路开,河海解冻。船商齐聚,千帆竞渡。 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贸易获利,令蓟人富可敌国。 民间殷富,赋税高涨。蓟国财政,持续盈余。手有余钱,各项支出亦水涨船高。衣食住行,休闲娱乐,娶妻纳妾,寄券投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满足生存所需后的自我提升。助推蓟人,日有所进,知行倍增。首当其冲。爵民数量,迅速增长。 新兴爵民阶级,初见雏形。以《二十等爵》,一等公士为例。受田一顷半,受地一宅半,岁俸五十石。可于海外荒洲,购买寄田券一顷半。公士,既种田,又经商,且还领食岁俸。 且问。于士、农、工、商,国之四民中,公士何属? 于是,四民之上,爵民称“第六民”。何不言五? 只因“大国之风也。其中具‘五民’”。注曰:“士、农、商、工、贾也。”后世又有“士、农、工、商、兵”,五民之说。 之所以将商、贾分类。乃因上古时,二者多有不同。 《周礼·天官·太宰》:“六曰商贾,阜通货贿。”郑玄注曰:“行曰商,处曰贾。”俗谓“行商坐贾”。一般而言,走街串巷,贩货之人为“商”。有固定经营场所,贩货之人称“贾”,后二者连用,泛指买卖人。 更有甚者。士、农、工、商,殊途同归,四民皆可为爵民。蓟王窃以为,爵民,补足了勋贵与黎民之间的巨大鸿沟。 让家国天下,封建体制,更加健全。制度,是生产关系的集群。本应服务于生产力。封建时代,人口便是最主要的生产力。随畜力机关器去,大行其道。推动产业升级。于是乎,为与新兴生产力相匹配,爵民应运而生。爵民是时代的产物。 正如农作机关器,机关车船,机关造器。诸多先进机关器,对文明的整体提升。从而为匹配先进生产力,而诞生的新型生产关系,不再受制于士农工商的粗略划分。一统于爵民制度。 人类创造工具的目的,便是为最大程度解放和发展生产力。 越是简单的工具,越考应人的素质。所谓熟能生巧,百炼成钢,皆是此理。故古时技术工种,俗称“手艺”。技工,俗称“手艺人”。甚至为学成一门手艺,拜师数载,数十载,甚至穷尽毕生之力。美其名曰:“匠心独运”。诚然,独具创造性的工种,无从取代。然大量重复性的繁重劳动,却可避免。 复杂机关器的出现,将技术“门槛”,大为降低。于是“隔行如隔山”的手艺人,渐被精通各式机关器操作的“机工”所取代。甚至,成为一种职业。客庸坊肆、庄园、军营、商队,不一而足。 不知从何时起,分明四季,数月冰封。让内外之别。自然发生。河海冰冻,断绝交通。客商归乡,蓟人返乡。蓟国四百城港,人去楼不空,船走港不封。 巨马水路,四季不冻。令蓟国如有神助。安昌郡诸县,背山向海,冬季施工,波澜不兴。蓟国营城,月起十万楼台之迅捷,非亲临,不可尽知也。 环渤海,大半结冰。沿岸港津,悉数冰封。唯金州港例外。 早在冰封前。都船署便转运大宗名产,囤于港口邸舍之中。供东瀛列岛,三韩半岛,船商往来贩运。金州港渐取代泉州港,成为东瀛都护府重要始发港。甚至为干支海市母港。 沓氏、金州二县,因海而兴。今汉辽东半岛,多为密林莽原。人迹罕至。千山山脉,从南至北,横贯半岛。唯在半岛之尾,东西沿岸。分设西安平,并平郭二县。换言之,时下整个半岛,皆归蓟王所有。辽东大木,多出于此。 自刘备楼桑大建,便有匠人逆流而进,寻河湾谷地扎营,砍伐大木。久而久之,营地成津,后为水砦。辽海守郭芝,遂遣官吏值守。引半岛夷人,出山客庸。悠悠二十载,渐成气候。 年末郭芝上疏,欲将先前伐木营地,扩城为县。蓟王亦束之高阁。只令郭嘉,疏通河道,增筑泊位。先置津邑,再分城为县,不迟。 万勿好大喜功,揠苗助长。朝中亦有百官上疏。言,再将汶县、平郭,并入。东西国境,方称相连。蓟王却道,所谓“一衣带水”,“山水相连”。只计路途,不算水路乎? 环辽东湾,渝口津、昌黎港、房港、险渎等,诸多港津,距金州港,半日往返。更有辽水入海口处通辽港,一日数返。船运便利,远超车马。若将渤海视作内湖,何言国土不连。 此言一出。百官恍然大悟。 正如西海亦是咸海。若视渤海上湾,为蓟国内海。国境何言狭长。时人约定俗成,言国境必言国土。然蓟王却高瞻远瞩,将湖海亦视作国境。 辟盐田,兴船运。海捕网养,尽得其利。今又大开海稻田。盐府民人,除盐田外,再得一顷海稻田。终归“民以食为天”。盐户无粮田,难免心生不安,如愿以偿,民心得安。 海稻,号称一丈青禾。生命力极强。不愧野生。只需趁春暖花开,风平浪静时节,播种插秧。而后适时补栽,从长到收,甚至无需田间管理。均差五石。更有大量鱼虾,盘错根节。收获堪比禾鲤。堪称种田神物。红树林随处可见。却无人问津数千年。当真暴殄天物。 晒盐、割稻、捉鱼、摸虾。皆不耽误。丈高海稻,根深蒂固,护岸培土,堪比遍种河堤,紫花苜蓿。 蓟王已命西域都护府,将沙卤盐碱,寸草不生,贫瘠之土,分门别类,运送国中。交由将作寺试种。待育出良种,再大面积种植。事实上,无论稻收多寡。凡有所出,必成奇闻。于蓟王而言,有形无形之利大,不可估也。 海稻田一出,震惊四海。 “蓟王若非天命所归,何来此等祥瑞?”陈王宫正殿。会宾客大宴,陈宫朦胧醉眼,举杯笑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4 利令智昏 α?? ?? ??νo y?? ?? ?γ? ?α??棬壬??m?? ??±?? ?? ?磬?? Σ??衣 ?? ??λ糣 ?? ??i? p? ??pk??л ??· ??г ??c ?e?? y?? 䶮 ? 裬 лi??Ц??g? 裬??Ψ?δyh?? ?? ?? 䶮 ??費?? 棬?? 裬 ?? ??y? ? ?裬 ??°? 裬? д?? p? ??h??档 ?綼??h??yy?? ??Ψ?? y??g? ? á?д?· γ?g? 裬?? °??Ч ??á?緢?? ?? ??棿?? ?i??дгЦ??Ц?? ??棬顣?γg? ??Ц衯?? ??β?? g?Σ ? ?n?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5 避无可避 十一月初,大朝会。 自开镰稻收,到颗粒归仓,贩运新谷,再均输平仓。一月有余。今年雪大,不及寒冬腊月,便千里冰封。万幸蓟人,温采保暖,冬衣足备。新式石炭锅炉,昼夜供暖。舍中温暖如春。如一里之回,蓟王宫。着春衣足以。机关马车中,亦有石炭暖炉。故年年授衣,四季朝服,多不见冬衣。 户外酷寒。唯恐国老年迈体衰。上下车驾,进出灵辉殿时,感染风寒。蓟王命将作寺,为万石国老,改造“琉璃暖廊”。所谓暖廊,便是用琉璃画壁并漆木檐墙,全封闭之长廊。因自带棂门及窗,可防风保暖,故名暖廊。 如此,便可经暖廊,进出前后院落。于廊前,直接登车。 琉璃暖廊,亦入选今季腊赐。比六百石以上,皆可选装。琉璃画壁,双面夹胶。外层为清钢琉璃墙体,内层便是普通琉璃画壁。兼顾透光保暖。 灵辉殿前,亦搭建起保暖革帐。类比暖廊,帐前下车,拾级而上,可直通轩下。知微见著。蓟王全护之意,百官感同身受。 话说,蓟王自收耿雍为家臣。二十载,家大业大。比千石以上,方录入门籍。大朝会,六百石长令,竟不得入内。无妨。蓟王早有先见。 若为宿吏,可加“太中大夫”。擢升比千石俸。逢大朝会,灵辉殿上,自有一席之地。 同理。比千石港令,千石城令,名臣宿吏,当加“光禄大夫”,擢升比二千石俸。逢大、小朝会,灵辉殿上,亦有一席之地。且蓟王专开朝会,问政群臣时。比二千石以上,皆可列席。称呼亦有不同。 比千石,蓟王称诸位。言指灵辉殿中,有一席之地。 比二千石,蓟王称诸君。位比卿大夫。 万石国老,蓟王尊称诸公。位同三公。 除品秩座次,皆遵礼法所规。奏对进谏,亦需循仪轨。 王问,诸位有何高见。殿内百官,皆可畅所欲言。 王问,诸君有何高见。比二千石以上,方可奏对。 王问,诸公有何高见。唯有万石国老可答辩。 不知从何时起。凡朝会,国老渐未缺席。便是华国老,亦次次与会。 陈琳悄问许子远。 南閤祭酒答曰,今时不同往日。华贵妃入宫,华国老岂能“恃宠而骄”? 陈琳问,如四少师,又是何故? 许攸答,岂不闻道上小儿歌,“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先前,四少师屈身北国,恐为“商山四皓”,害主公被人所忌。故颇多避嫌之意。如今我主,天命所归,无可避也。 陈琳追问,此言何意? 许攸笑答,天下大势既定。待河北归心,汉室可兴。当共襄盛举,唯恐不及。岂有退避三舍之理。 目视许子远摇头晃脑,陈琳如何能不会意。当浮一大白。 左右国相统百官,王傅领武臣。中丞率幕府,国老皆独坐。灵辉殿中,文兴五盛,人才济济。话说,蓟王居高下看。每每心生慨叹。多年前,少复祖爵。于楼桑老宅堂内,首开堂会。时不过寥寥数人。那时,十里楼桑,年年大建。诸事繁杂,刘备事必躬亲。尤其做多先进造诣,皆需刘备亲自述说。手绘图板,不能领悟。苏伯等人,还需时常求问。 刘备曾言,楼桑大建,只需统一常模,“一楼成而百楼易”。待楼桑筑毕,苏伯等匠人皆已精通,宗人青壮亦炼至纯熟。而后再造郦城、西林、临乡……蓟国营城术,终至大成。 “一城筑毕,百城兴起”。 如今回想,楼桑之利,又岂不止于此? 蓟王诸多内外国策,皆始于楼桑。如爵民分户。析产与否。蓟王亦在楼桑,亲自试验。为鼓励汉人多生多育,除胡人收继婚之陋习,兼顾民心所向。定下分户不析产之《圩田制》。又因机关之利,国之石民,殊途同归,又立《二十等爵》制。凡蓟人,只需满足入籍、生产、纳税、立功等,各项条例。便可如愿升爵。 一言蔽之,楼桑,乃龙兴之地。 九九重阳会。高车归义王、乌桓率善王使,上呈国书。言,草原牛马众多,尤其群羊,多绞毛,而少杀。乃至圈牢,无法容纳。草原又少大木,无从扩建。问计蓟王,该当如何。 这有何难。蓟王遂手绘图板。命将作寺先造模型。 今日朝会,二国使与百官,殿中一观。 “禀王上,此模,与赛马场,颇多相似。”高车使,颇有眼力。 “然也。”刘备答曰:“此乃多重马邑。”马邑呈圆形,类斗兽场。四面筑养马台,环抱中央跑马场。养马台,逐次递升,形似看台。类比九坂悬楼,于台上起环形大马间。一重马间居于平地。二重半边为高台,半边居于一重马间顶棚。如此类推,共计三重。第三层顶棚,为两面坡顶,谨防雨雪。 高台排设横木,既为下层马间顶棚,又是上层马间地板。借四面养马台为基,无需大木,便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用于造车的杉木,足可支撑。环形马间,用于饲喂,休息。中央跑马场,则用于驯养。且四面高墙,亦便于防御。除养马台、跑马场之外,还有草料仓、兽医舍、工匠坊、堆肥场等,诸多附属建筑,分门别类,不一而足。 如此,多重马邑,足可容数倍马匹。更有甚者,无论草原枯荣,酷暑寒冬。牲畜皆可安居。 横竖一里,可称邑。类似马邑。新式牛牢、羊圈,皆为多重。 听将作令娓娓道来。百官皆心领神会。 正因蓟国稻作,季季大熟。青储饲料,食之不尽。更加千里蓟国渠,国中九河,多已通塞外。更加蓟王又命人疏通大小辽水。尤其大辽水,如神龙摆尾,横亘塞外。若能通万石大船,青储饲料海量运来。 草原牲畜存栏量可想而知。 一言蔽之。自改游牧为农牧。草原牲畜存栏量暴增。远超草场容纳。若无蓟国供给青储饲料,栏中牲畜,大半饿死。 蓟王一再降低青储饲料售价。一石一钱。几近白送。 一代明主,莫过如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6 服牛乘马 须知,蓟国新谷,一石三百钱。一石谷,可贩三百石(饲)料。 如此低廉,便是再加,僦费、刍稾(税)并关税。青储饲料,亦称便宜。田马作价万钱。一匹马,可换万石青储饲料一船。足可饲百头“服牛”一年。百头服牛,作价几何? 《九章算术·方程》题八:“今有卖牛二、羊五,以买十三豕,有余钱一千;卖牛三、豕三,以买九羊,钱适足;卖羊六、豕八,以买五牛,钱不足六百。问牛、羊、豕价各几何(请答题)?” 《居延汉简》,“三坞燧长(官名),居延西道里(住址),公乘(爵名)徐宗,年五十”,“宅一区,直三千;田五十亩,直五千;‘用牛二,直五千’”。 两头牛,值五千钱。 服牛,一头三千钱。 即便以均价二千五百计,百头服牛,作价二十五万钱。 青储饲料成本,可忽略不计。 《周易·系辞下》:“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服牛、乘马,皆是良禽。 俗语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断财路,天人共戮。 受制于青储饲料,草原各部,岂敢轻易言反。 再加与蓟国通商互市,互利互惠。利益羁绊,不可分割。蓟王煞费苦心,为草原各部,督造“台邑”。其目的,不言自喻。 草场不足喂养。台邑更助(存)量长。久而久之,大汉再无边患。 百官赞口不绝。二国使喜形于色。筑台搭棚,于大国工匠而言,实是不值一提。若非王命在身,又事关大局。国中能工巧匠,这才勉为其难。 二国使又问,各部大人,惜草如命,不肯掘土筑台,该当如何。 蓟王又笑,此亦不难。疏通河道时,所掘淤泥,足可筑台。 先前疏通河道,草原各部,皆兴趣寥寥。如今掘泥造台邑,各部大人,利益牵绊,如何能不尽心尽力。蓟王此计,一石二鸟。可谓,两全齐美。 更有甚者,河泥利于烧砖。如此,墙柱亦可足备,无需再四处捡取碎石堆垒。省下诸多人力。 具体施工,当由工匠因地制宜,无需拘泥。 可想而知。台邑一出,必风靡草原。 比起简易牢笼。台邑堪比城邑。除去不占地利。还足可遮风挡雨。更有甚者,牛羊皆是牧人重要资产。豢养于台邑之内,各部大人,足可安心。 草原事毕。朝议继续。 先国后家。外事毕,再议府事。最后才是国政。 “西域都护府上疏,言,贵霜王求和亲。”中丞贾诩持芴跽奏。 “诸位以为如何?”蓟王实无意外。 闻蓟王言“诸位”。百官遂畅所欲言。有虑及胡风过盛,亦有言及和亲增益。群臣各言利弊,群情振奋。 只需言之有物,皆可面陈于蓟王当面。 所谓见仁见智。蓟国朝堂,堪比百家争鸣。且绝非学术之辩,乃是治国之论。即便一言不发,只需侧耳聆听,亦大有裨益。 饶是陈琳,亦受益匪浅。可想而知,许子远耳濡目染,必一日千里。 朝堂堪比学堂。令陈琳始料不及。 “无怪凡有举荐,皆先为郎官。”陈琳有感而发。言指举孝廉出仕,先入京为郎。待期满,再外放为一县长吏。 身旁报馆右丞卫觊,闻弦歌而知雅意:“正是此因。”除此之外,熟悉各署寺,行事流程,结识京中同僚,亦有助于外放。 心念至此,陈琳这便收拢心神,洗耳恭听。 蓟王问政,先卑后尊。 百官言罢,又问诸君。 比二千石以上。此时发声。除去自我见解,亦从先前百官进言中,择选良言,融会贯通。毕竟位高权重,才智过人。论为政之道,施政心得。二千石,远超千石。洋洋洒洒,字字珠玑。 百官纷纷,点头称道。 诸君言罢,再问国老。 此时,诸国老,已从二千石进言中,获益良多。除利弊得失,皆已言透。更有甚者,国老可判,在座二千石,各人心意若何。何人赞同,何人反对。赞同者几何,反对者又有几何。皆一清二楚。 若行尸位素餐。只需“顺大流”皆可。毕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又说法不责众。终归主公当面,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若为国之名臣。只需于国有利。即便众口一词,亦会力排众议。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如此说来。蓟王问政群臣。集思广益,分三阶段: 众议、合议、决议。 “回禀主公,老臣窃以为,贵霜乃大月氏国。闻国君皆以昭武为姓。虽居荒服之外,然不出诸夏也。”儒宗持芴奏对:“羌身毒道,凿穿在即。若得贵霜相助,大事可成也。”虽未言明,何来“大事”。然殿中百官,皆心领神会。 蓟王所羡,便是身毒三登沃壤。 中夏地薄,王母早知。 蓟王轻轻颔首,又问恩师:“卢少保何意?” “回禀主公,臣思平乐《秦汉之盟》。”卢少保果有远见。域外大国,蓟王已与秦后和亲。若再结亲贵霜,独剩安息,必心生猜忌乃其一。且蓟王早定,“反·远交近攻”之计。贵霜扼葱岭之西。其国境狭长,若取北身毒广袤之地。又与蓟国和亲,背靠西域,再无后顾之忧。必全力西顾。安息与罗马,本就是宿敌。因同与蓟国结亲。贵霜必许以重利,说服罗马,二面夹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7 运筹决算 蓟国诸水,唯巨马水,四季不冻,奔流向东。大辽水,亦不例外。此时早已冰冻尺余。靠近塞北草原,外长城内大辽泽。早已冰冻三尺。 万幸。趁辽水冰封前,各署寺连动,举国之力。日有千船往来,转运诸材。列队既定河道,大石笼先沉,辽泽漫溢三百里。水流和缓,笼中巨石,入水即沉,深陷淤泥。随石笼不断积沉,两岸河堤,迅速堆高。待出水面则换用鹅卵石笼,密集堆垒。三百里水泽,遂被锁于百丈宽之河道内,水流越发湍急。水面亦不断提升,先前积底之淤泥,遂被激流冲刷,露出原始河床。 泥沙冲刷而下,随激流填入巨石河堤缝隙。久而久之,遂成铁板一块。蓟人治水,如同圩田。先截脉,锁主水。再开鱼梁闸,放流枝津。如此层级而下。譬如脉络,筑内中外,三道纵横沟渠。便是所谓“支渠四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转运石笼,机关船吊,居功至伟。砾石又是蓟国特产。多年来,为造玄楼白院,巨马水两岸,积石如山。皆是淘取白石后,所剩。日积月累,蔚为壮观。只因自蓟国四百城港筑毕,国中再无大建。日常所需,不过杯水车薪。 东境开发,尤其治水。于石商而言,可谓久旱逢甘霖。将多年积石,消耗大半。 江海陂湖,山林园池,皆归王所有。由少府掌管。采石需缴假税。同样,东境大建,亦是国库出资,足量贩购。 蓟国轻徭薄赋,假税与三十税一相差无几。 《九章算术·均输》题二四“今有假田,初假之岁三亩一钱,明年四亩一钱,后年五亩一钱,凡三岁,得一百,问田几何?” 荅曰一顷二十七亩,四十七分亩之三十一。 以上种种,皆可例证。即便复杂计算,时人亦不逞多让。普通人之数学储备,于时人而言,并无优势可言。 时下工匠常用“算筹”来计算,复杂算式。称“筹算”,亦称“筹策”。《汉书·货殖传》“即铁山鼓铸,运筹算。”乃是以刻有数字的算筹,记数、运算之法。约始于春秋,直至明时,才被珠算彻底取代。 所谓算筹,乃是一根根同样长短粗细之短棍,长不过六寸,粗不过数黍,多用竹木、兽骨、象牙、金玉等制成。约二百七十几枚为一束,随囊袋系于腰间。 算筹记数法个位用纵式,十位用横式,百位再用纵式,千位再用横式,万位再用纵式,以此类推,遇零则置空。如此,从左及右,纵横相间,可示任意自然数。 刘备亲眼得见,震撼无以复加。此乃“十进位制”。 其优越性,显而易见。横向对比,罗马数字系统没有位值制,只有七个基本符号,如记数稍大,便相当繁难。玛雅人虽懂位值制,但却是二十进位;古巴比伦人亦知位值制,却多至六十进位。一般而言,二十进位,至少需十九个数码,六十进位,则足需五十九数。 如此记数,运算十分繁杂。远不如,只用九数便可示任意自然数之十进位制,来得简捷方便。华夏古代数学,之所以成就卓越,远超时代,理应归功于十进位制之筹算法。 遍翻《九章算术》。诸多例题,多出自买卖交易。换言之,商家必精通筹算。于是乎,华夏先进算法,经丝路传至后世西亚地区。经由十进位制,演化出阿拉伯数字。进而催生出现代数学。 正如神灭无鬼与外科手术,互为佐证。筹算法与案比上计,亦是相辅相成。统计所用,复杂计算,皆得益于十进位制筹算法。 知晓筹算,再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谋主所谋,并非大而化之。而是类比数学层面的“精打细算”。 谓“熟能生巧”。诸多数理大家。甚至可弃算筹实物,“心算”得解。 再思少时,宗祠大考。一碗清水,童子们手指蘸来,横横竖竖,书于桌上。此时,应当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了吧。 后世如何,蓟王未曾亲临,不得而知。然就时下而言,数学一般带平常。别再孤面前,丢人现眼了吧。 “启禀主公,东境诸郡县长吏,先前皆居于公船。今渤海冰封,注水冻结。往来出行,皆需雪橇车驾。东境地广人稀,积雪过膝,乃至没顶。马车出行不易。今有夫馀国,献‘夫馀犬’,壮如牛犊,可比乘马。”右相奏曰“然公车颇重,犬力不及。可否请将作寺,另制乘犬橇车。” 《周礼·秋官·犬人》“凡相犬、牵犬者属焉。”疏曰“犬有三种一者田犬,二者吠犬,三者食犬。若田犬、吠犬,观其善恶;若食犬,观其肥瘦。”故而,养犬何用,当先思而后行。 国人皆知。右相,性诙谐。乘犬橇车一出,百官窃笑。 蓟王亦道“可也。”定制轻量车身,于蓟国将作寺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清钢琉璃,取代坚木包铁。板簧避震,改为机簧减震。岭南棕垫,代替麻垫。辅以软革折叠车棚,内衬钢丝网帘,再适量缩减机关乘用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既适量减重,又不失防护。 稍后,乘犬橇车,兴于东境。又有冬季乘犬橇车大赛,风靡北国。引国人趋之若鹜。 单乘犬橇车一项,便知蓟国治政,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猛犬胜狼。”蓟王又叮嘱道“需防撕咬伤人。” “喏。”将作令苏伯,持芴跽奏。驾驭猛兽之术,譬如周官中有犬人。象林苑中亦多虎豹。将作寺必有其法。 右相先陈此疏,活跃殿中气氛。百官松弛心神。可谓张弛有道。稍后,再将东境诸事,依次道来。 蓟王或乾坤独断,或集思广益。 逐条批复。 见时辰已至。中书令赵娥,请开宫宴。朝议暂罢,君臣同殿而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8 封侯庙食 ?ν ?±??顣 ? ? ?·β?硣 ??δЦ ??顤?? gcy ??д?? á?? μ??粻?壬? ? ?? ?e Ц ? ??m? ??:糯 ??cΣ? ж??cu?鲻? λ䶮??硣??γ 硣?? ?r? Ψ Ψ? ?h? ?ж? ??絾?罷??紺??в??塢? ?λ?顣?? y? ?Σ? a??飬?? ?λ?? ??m? ?Σ? ig? ?帹? ?帹?cc Ц?? ??δg帹? ??β? Ц?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9 孤心甚慰 如同野兽冬眠前,需四处觅食,堆积脂肪。已备蜷缩冰封洞窟,熬过漫漫寒冬。 凛冬至矣。汉室三分,亦如此般。 水陆交通,几近断绝。偶有旅人,亦形单影只。唯独江东,偏安一隅,不见雪落。南下还好,却也无从北上。关东亦大雪纷飞。大河上下,早已冰冻三尺。昼短夜长,彻骨极寒。自扫门前雪尚且不暇,如何惦记旁人瓦上霜。 纵然北国千里冰封。蓟国渠仍可通行。巨马水路,船只往来。蓟人走亲访友,辞旧迎新。四百城港被一条碧水串联。城外积雪如华盖,山川皆白。人间至美之景,莫过如此。 国中学校,已放年假。八王子结伴回宫。蓟王少考课业。多问馆中衣食住行,日常诸事。有无结识好友,可曾仗势欺人,诸如此类。 王子馆并非只教八王子。另有名臣子弟,并属国侍子伴读。如卢少保三子卢毓,便是其中佼佼者。高车十二归义侯国,奢延鲜卑、高句丽,扶余、沃沮,远至五溪蛮,等众属国,并西域五十五国,皆有侍子入学。侍子与王子,根基不同,学识有别,故需分堂受课。遇大课,方才同堂。 紫渊王子馆,前为冀州六国馆。黄巾乱时,冀州六国主,逃入蓟国避难。蓟王将紫渊别馆,增筑为六国邸,供诸王栖身。 可想而知,馆舍众多。内中许多馆阁,已空置多年,除去馆中官婢,日常打扫。并无人居住。料想,无需多久,便会人满为患。蓟王宫婴儿潮后,即将迎来入学潮。 待蓟王百子入住,王子馆当日渐兴盛。 自此往后十五载。王子馆,便是诸王子宫外居所。故馆中,汤池、客舍、茶馆、列肆、游泳馆、蹴鞠场等,各式附属建筑,一应俱全。除馆市外,诸多游玩嬉戏之所,多半为六王所建。换言之,紫渊王子馆,乃是一座功能齐备的王子馆城。 蓟王将百子置身其中。事关家门传承,国祚维系。可想而知,守备何其森严。乃由追随蓟王最久之绣衣顺阳卫,领白毦精卒,四时拱卫。 紫渊王子馆,位王国之中。四方皆有雄城以扼国境,自当固若金汤。 话说。自楼桑始兴稻作,每逢稻秋,必如临大敌。楼桑武卒,谨防宵小。不曾有一日之疏。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最早追随刘备的顺阳卫,有人已年过半百。赳赳武夫,两鬓斑白。遥想当年,为避仇家追杀,举族迁入楼桑。刘备于清溪之上,架桥楼安居。遂成楼桑八景之桥楼归市。如今家门兴盛,诸子各有所长。或出仕,或经商。亦多承袭家传武艺,为新一辈顺阳卫。 正如农耕文明,一季辛劳,终有所获。自刘备定下,积功升爵之路。有了稳定的封地,才让追随他的家臣邑民,日积月累,皆有收获。从数百刘氏宗亲,到今日千六百万民。十里封地,扩为千里封国。亦是二十年,所结累累硕果。 二十年,顺阳已有新卫。待嫡子及冠,锦绣江山,后起之秀。足可期待。 初来时,刘备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噩梦惊醒,张教主正捉刀立于床头。如芒在背,不得心安。到如今,黄巾覆灭,群雄式微,叔侄三人,末路穷途。又螽斯衍庆,诞下百子。家国天下,后继有人。蓟王足可安心。 庙见成妇,三月之期。九月初大婚,至来年上陵礼,正好三月。蓟王择九九重阳节后大婚。亦有诸多计较。一来,姻亲齐聚。二来,与上陵礼匹配。三来,珠胎暗结,十月分娩,正是七月初秋,不寒不暑,气候宜人。 诚然,蓟王后妃,多出天选之女。生子下榻,行走如常。何来如不胜衣,弱不禁风? 新娶甘后、甯贵妃、华贵妃,二程美人并郑美人,皆已孕身。 王太后甚是欣慰。寻常妇人生子,如同身闯鬼门关。历经艰难,九死一生。再看我儿后宫,壮女如云。今夜生子,明晨便可披挂上阵,大战三百回合。论优生优育,当属蓟王家。 北宫,瑞麟阁。 八王子俱在。 雪后初晴,洋洋暖意。蓟王细观年末课卷,并四少师评语。颇多欣慰。 “为人王者,当使臣民,各尽其用。”环视诸子,蓟王笑道:“为人王者,当学而无用。” 诸王子似懂非懂。 刘封遂问道:“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父亲何言无用?” 蓟王言道:“为人王者,首论识人之明。” “若无用,何必学之?”七王子稚声问道。 “勤学,以备不虞。”蓟王答曰:“为父,幼习越女剑。寒暑易节,练剑十年,从未有一日之疏。论剑击,天下罕有敌手。雌雄鸳鸯剑,亦多年不用。然却随身佩戴,从不敢妄言,铸剑为犁。” 见诸子各有所思。蓟王又问:“此剑,与我何用?” “学而无用。”刘封似乎懂了。 “正是无用之学。”蓟王轻轻颔首:“待东境筑毕,当有五百城港,二千万民。我儿才学,纵胜人十倍。然孤掌难鸣,又如何驱策?” 环视诸子,蓟王循循善诱:“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谆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学而无用,无为而治。”刘封心领神会。 “如此,还学否?”八王子仍未想通。 “学。”蓟王眼中尽慈炯。 “如何识人?”刘封求问。 “绳之以公道。”蓟王答曰。 “何言公道。”刘封又问。 “公道自在人心。”蓟王又答。 “若人心便是公道。太平道张角,施符水治人,尽收八州人心。父亲却与其势不两立。张角死于公道乎?”刘封三问。 “自上古时,帝命羲和,绝地天通。天地相分,人神不扰。凡假神佛之名,蛊惑人心者,皆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蓟王三答。 “故父亲欲灭神佛。不使人神相扰,乃至善恶莫辨。不识人心向背。”刘封竟已领悟。 “正是如此。唯有泾渭分明,方可辨清真伪。”蓟王,孤心甚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0 兼顾利弊 “如此,百姓便是人心否?”刘封所问,句句皆是关窍。 “然也。”蓟王答曰:“少时,为父恩师卢少保,言:豪门、寒门皆是百姓。故家门,亦不例外。”蓟王言下之意,百姓乃指全体国民。不分贵贱,不别亲疏。王法当前,一视同仁。 “善恶如何分?”刘封续问。 “‘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便是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蓟王续答:“切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弄清彼此利益关切,方能明白症结所在。所谓分歧亦或是纷争,归根结底,皆是利益。 “喏。”八王子齐声应诺。 蓟王言中深意,诸王子需日后,亲身体会。 大汉和亲之策。始于高祖。亦做“和戎”、“和番”。更加大汉,家国天下。民谓“家和万事兴”。蓟国兼容并蓄,包罗万种,诸夏和合,蔚然成风。亦是家风使然。 蓟王国事繁忙。诸王子稍后自去,前往凤凰殿,拜见嫡母公孙王后。八王子,乃公孙王后并七贵妃所生。时蓟王尚为临乡侯,一妻八妾,不出家门。且能为蓟王诞下二子者,亦不出家门。蓟王家,王子公主,皆得食邑。蓟王一城,足比万户一上县。先前不敢多生,只因千里之国,仍不足分。今又并辽东属国,顺延国境。五百城港,可分五百子嗣。 且还不计,海外封国。 尤其西域诸妃。求子之声,不绝于耳。西宫王太后,自能体会。奈何夫君容成术大成,收放自如。雨露均沾,难比登天。谓负万物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又说,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故而“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 是为“阴阳相济”也。 西域诸妃,欲求二子,只因利益羁绊,日益厚重。且婚姻是最高等级的联盟。子嗣乃最为坚固的纽带。奉子成婚,亲为一家。非家破人亡,而盟约不断。 且与寡情薄义,生性薄凉之主,云泥之别。蓟王从不轻易舍断离。只取其利,不纳其害。正如,麟子阿斗,于国有利。养母甘后,于国无益。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蓟王若坐视不理,任由甘后投进而亡。于家国皆有大利。且天下亦无可指摘。毕竟“人各有命”,“人力莫及”。救之不及,无可奈何。此乃神鬼无觉,唯己自知。然蓟王爱恨分明,道义心存。如何能割舍骨肉亲情,杀母立子。 十月怀胎,母子一体。如何更割去。所谓“扬长避短”,又谓“取长补短”。却从未听闻“取长割短”。蓟王能取其利,容其害。正如国国之间。各有利害,兼顾利弊。盟约如券书,有收获,亦有付出。坐享丝路流金。亦需调解沿途纷争,护各国安危。 终归“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许子远,设连环奇谋。以身家性命,试蓟王真心。如今心悦诚服,痛改前非。亦是蓟王能兼顾利害。许子远所为,便是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身为人臣,尚且如此。试想,为一国之主,兴衰存亡,岂不慎重。 蓟王辨物识人,绳之以公道,不量之以私术。简而言之,不以个人喜好,评判是非功过。是为公私分明。 五胡乱后,再无百家。只剩儒教,更无儒家。正因失去了兼容并包,家国天下的胸怀。凡称“家”,多是和合之风。凡称“教”,皆是排他性的知识垄断,及思想禁锢。 汉唐之后,再无儒家。只剩儒教。其结果。与所有盛极一时的宗教类似,最终皆消失于庙堂。 故而,禁锢诸夏千年,不是儒,而是教。 天下皆知,蓟王兼顾利弊。西域诸妃,故盼多生子嗣。以求根深蒂固,有备无患。 数九寒冬,蓟王亦不得一日清闲。存恤国中老弱孤寡。衣服皆出自少府织室。乃后宫佳丽,日常所织。命少府缝制冬衣,并薪炭米肉,林林总总,遍赐国中。尤其所赐米肉,多出太医寺义仓。此乃国主恩义。故又称“恩赐”。 楼桑宗亲,乃刘备携公孙长姐,并族中叔父,亲自登门。所赐虽于国中无二。王、后同赐,足见恩义。八王子亦虽父母同行。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当可体会,最为宽泛的百姓之属,及最广泛的道义所存。 蓟王夫妇,于楼桑老宅设宴。与楼桑宗亲同乐。 舅父等范氏宗亲亦在。文、修、武、备。刘氏四子,兄弟齐聚。大兄刘文,为太仓令。二兄刘武,为真番属国都尉,俸比二千石,掌蛮夷降者,稍有分县,治民比郡,有丞、候、千人等。四弟刘修为赀库令。与大兄刘文,同食真二千石禄。蓟国二千石,可想而知。 话说,遥想当年。宗祠大考。楼桑四子,名列前茅。老族长,求名师授业。岂料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涿县城中大儒,只愿收为著录弟子。 如今再回想,不知可曾悔不当初,扼腕叹息。 话说,楼桑距涿县,不过十里。奈何蓟国数次并土,皆未能将涿县收入国中。究其原因,涿县乃郡治,又县为郡名。若将涿县并入蓟国,涿郡又当何为。 涿县楼台近水。少君侯,还称少君时,涿县属吏便与楼桑宗亲多有往来。举家迁入蓟国者,亦不在少数。涿县因而得利。亦是幽州雄城。吏治民生常为诸郡之先。 两汉以来,幽州本就是匈奴归义侯国,林立之地。汉胡向化,屡见不鲜。自少君侯一战灭鲜卑,草原零散部族,不愿为“亡胡”,便纷纷内迁。西林、安次,皆循此例。 西林马邑,横竖七里,与逎国一林之隔。轨路车楼,豢养良马五十万匹。国中青储饲料,足量供应。紫花大堤,苜蓿随时割取。逢赛马日,贩卖馕烧,青甘,干果、肉脯,居家日常,纺毛织毯。日渐富足。 尤其西林邑民,多以刘为姓。先前胡杂马贼妇孺,尊刘备为“大人”,今称“单于”。乃旧习难改。邑中少年,皆尊“王上”。 谓潜移默化,莫过如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1 南北俱全 岁末将至,辞旧迎新。 恰逢王子馆会。大儒云集。言及叔侄相争,天下大势。便有座上宾慨叹,自武帝,远瞩高瞻,化繁为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待光武中兴。悠悠数百年,王国始有兴衰。为何唯我蓟王,兴大儒学。开明文风,不兴党锢。 与会嘉宾,众说纷纭。然却莫衷一是,无有定论。 于是求问儒宗。 儒宗不答反问:俗谓,北人善马,南人善舟。我蓟人如何? 在座大儒,面露得色:我蓟人,舟马俱善。 儒宗言道:前汉时,涿县多匈奴归义侯国。汉胡杂糅,渐成一家。称兄为“哥”。亦出鲜卑语。 见坐上嘉宾,各有所思。 儒宗又道:我主虽世居涿郡,地处北疆。然论及高祖,乃出淮泗。淮泗,南北之分水也。既见善马北人,亦见善舟南人。风俗更糅南北之合。知南晓北。且无非南即北,地域之别。故我主,天命所生。生于汉胡杂糅之地,身携淮泗高祖之风。天时、地利、人和。汇聚一身也。 满座高朋,心悦诚服。 兼容并蓄,开阔胸襟。非开明之主,不可为也。 话说。汉家帝王,半数出淮泗。必有其原因。 不愧儒宗。眼界之高,我辈难忘项背。尤其执掌《蓟国大百科全书》编纂。所谓为国秉笔,著书立传。先前多以为,不过荣耀傍身。如今再看,其利之大,恐远超著书本身。 如今太学所授,皆出大百科定稿。除儒宗外,四少师、卢少保、陈祭酒等,国中大儒,皆鼎力相助,乐在其中。又岂是一时兴趣使然。 恰逢王子馆会。便有大儒求问,主公编纂《大百科全书》,意欲何为? 闻此问,与会嘉宾,皆落杯。 儒宗遍视众人,笑言道:国之大典,道义之书也。 便有名儒,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此乃取士用贤之书也。 儒宗含笑点头:然也。 将圣贤之道,汇于一书。尤其自始皇帝焚书坑儒,百家残缺。后经历代增补,乃至真伪莫辨,众说纷纭。今欲合并诸家,去伪存真。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或有人言。世上留存,若不知真假。何不开先秦大墓,椁中求真。此举,徒劳无益。只因纸张及印刷术未曾出现前。所有竹书,皆是手工抄录。人为笔误,乃其一。保存参差,为其二。更有甚者,因学术之争,多有删减乃其三。且墓主人身世若何,是否出身百家,皆存疑乃其四。更有诸多不利因素,不胜枚举。且盗墓求书,有伤天和。时人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有伤天和。 既如此,当如何去伪存真。 谓“一气贯通”。结合上下文意,及百家所述精要。注解,乃唯一途径。 非国中鸿儒不可为。即便儒宗,定稿前,亦需将手稿遍传四少师,及陈子等,国中鸿儒。如此谨小慎微,只因兹事体大。“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绝非危言耸听。 待嘉宾坐定,又有大儒求问:如何施为? 言下之意,待《蓟国大百科全书》,编撰成册。蓟国五百城港,五帝之学。皆主修百科全书。那时,又当如何取士。 儒宗笑答:我主必有所虑,非我辈可知也。 存疑虽未得解,然却心中无忧。蓟王终归与汉家一脉相承,独尊儒术。且朝堂之上,不见神仙术。再看汉中并江东。佛道大兴,竟与儒家分庭抗礼。当真,“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且《蓟国大百科全书》,儒宗未至,蓟王已命四少师先行编纂。换言之,独尊儒术之心,早而有之。绝非心血来潮,装腔作势。 此举,尽收天下儒生之心。 于儒家而言。汉中、江东,皆可弃也。 须知,时日近日,天下士人,俱出儒家。即便兼通百家,亦是“以儒入道”。儒家为根基。故称“通儒”。弃儒入道,绝无仅有。可想而知,正因如此。天下俊才,齐投蓟国之势,有增无减。 听其言,观其行。蓟王言行如一。续汉家香火,如何不是三兴之主。 叔侄之争,无所不用其极。史侯并合肥侯,渐失人心。归根结底,背信弃义。如此施为,可谓饮鸩止渴。为求续命,而下虎狼猛药。长远而言,于国无益。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终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楼桑老宅。 家宴正酣。 庖厨亦出老宅,乃刘氏宗亲。论辈分,刘备需尊叔母。后并土为往,蓟王欲携入宫。奈何世代久居楼桑,家中断难割舍。蓟王亦未强人所难。论刘备喜好,皆在老宅。 蓟王长情之主。春腊二赐,十年如旧。老宅乃刘备根基所在。封嫡长子为陆城侯,继承家业,亦是此因。蓟王虽为中山靖王后。却是陆城侯支属。不可令陆城侯系无嗣。 众所周知。前汉时,并无乡、亭之侯。乃至今汉,光武中兴。功大者食县,小者食乡、亭。陆城侯,乃是陆城之侯,并无亭侯之分。待少复祖爵,将二百八十三年‘酎金’补齐。先帝故循今汉之例,金口玉言,封刘备为陆城侯。乃属亭侯也。毕竟时过境迁。尽三百年,物是人非。先帝此举,并无不妥。 更何况,陆城早已无存。否则,史上曹孟德专权,亦不会于建安元年(196年),表刘备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谓荣归故里。时下封赏,多近家门,是为光耀门楣。宜城亭,乃是距陆城亭,最近之邑。其民生如何,刘备自幼亲眼所见。楼桑村尚不及宜城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问过族中长辈,遂起身罢筵。 送归宗亲,与长姐入楼桑寝室。濡沫交颈。一夜恩爱,到天明。 窗外大雪纷落,室中春意盎然。 遥想楼桑娶妻。恐男欢女爱,惊扰四邻。蓟王遂携长姐入山中温汤馆,度足蜜月。日夜浇灌,如胶似漆。 今故地重游,重温旧席。谓小别胜新婚。此种真情趣,非夫妻之间,不可尽知也。 百川东到海,一夜无闲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2 多事之冬 徐州广陵郡治,广陵县。 先前,陈,梁、鲁、沛、下邳、彭城、琅邪、东海,暗中结盟,横亘徐豫。八国素不服王命,不尊号令。 然自王太师,易相夺国。徐州影响,最为剧烈。只因,自东海王自鲁地迁回故国,定都郯县。徐州治下,遂为四国一郡。琅邪、东海、彭城、下邳,皆为诸侯国。唯剩广陵一郡。 国相皆为王允所立,并不尊州牧陶谦号令。陶谦亦不敢相争,遂南迁至广陵郡治,广灵县。如前所言,广陵乃时下长江口,“襟江带海。广陵大潮,天下闻名。 坐拥水运之便。且麾下别驾麋竺,都尉曹豹,又素于蓟王交好。得享通商之便。其中渎水,即邗沟。又唤“渠水”。相传乃吴王夫差伐齐,欲北霸中国,而命人开凿。“中渎水,首受江于广陵郡之江都县,自江东北通射阳湖,西北至未口(山阳口)入淮”。 借助四渎八流,水运之便。进出江口,因而大兴。且广陵乃防备江东最前线。广陵太守赵昱,乃陶谦麾下能吏。时乘淮泗大疫,有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攻取泰山华、费,略任城。兖州牧曹操,欲合二家之兵,共讨之。赵昱谏言,“求诸侯莫如勤王,宜遣使奉贡。以绝曹兖州之念”。后奉命出使洛阳,拜为广陵太守,任上颇有政绩。 不料立冬前后,淮南袁术,忽遣张勋、桥蕤,引军来攻。赵昱连败数阵,于是坚壁清野,固守不出。常闻多事之秋,正因颗粒归仓,秋高气爽。兵强马壮,正是出兵时节。不料自蓟国千里晚稻,多至立冬。天下纷争,遂成多事之冬。 广陵城,扼江边高岗(蜀冈)。本是周敬王三十四年(前486年),吴王夫差所筑“邗城”。后楚怀王十年(前319年),将邗城增筑为“子城”并“金城”,南北二城,改名广陵。 前汉时,吴王刘濞,都于此。效长安“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至今人呼汉京城为斗城”,将“子城”并“金城”,改筑为南北斗城:“广陵为吴王濞所都,城周十四里半。”其“当昔全盛之时,车挂轊(wèi,车轴头),人驾肩。廛闬(chánhàn,列肆)扑地,歌吹沸天。孳(zi)货盐田,铲利铜山。才力雄富,士马精妍”。 北城内有章台宫,显阳殿等,本为吴王刘濞宫。俗称“广陵金城”,今为徐州治。南城,俗称“广陵楚(国)子城”,为广陵郡治。 广陵城,立于蜀冈之上。 《读史方舆纪要》载:“蜀冈,(扬州)府城西北四里。绵亘四十余里,西接仪征、县界,东北抵茱萸湾,隔江与金陵相对。上有蜀井,相传地脉通蜀也。《志》云:自‘邵伯埭(注1)’以南,地势皆高,冈阜连亘几数百里,淮之不能合于江也,势也。《图经》云:州城在蜀冈东南,城之东南北皆平地,沟浍交贯,惟蜀冈诸山,西接庐滁,凡北兵南侵扬州,率(大多)循山而南,据高为垒以临之。” 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又临中渎水。先前陶谦立水军于高邮等地。时高邮湖乃徐州水军大营所在。淮南大军,久攻不下。眼看寒冬将至,粮草不济,士气低迷,一时进退维谷。 城下中军大帐。 张勋、桥蕤,一筹莫展。 闻寿春信使至。急忙召入帐中。 “江夏之战如何?”张勋劈头便问。先前兵发二路。上路由纪灵、梁纲为首,袭江夏。张勋、桥蕤,领下路,袭江陵。袁术如此安排,亦有互激之意。下路久攻不下,若纪灵袭得江夏,上路大捷。二人还有何颜面,再见袁公路。 “不分胜负。”信使答曰。 “如此……”张勋话将出口,便已醒悟。遂将“甚好”二字,悄然吞下。 桥蕤焉能不知,遂续言道:“二路皆胜负未分。岁末将至,河川结冰。恐粮草不济。宜当速战。明公可有破敌之策。” “将军手书在此,校尉一观便知。”信使遂取袁术密信。 二人不疑有他,急忙接过。细看之后,一时惊疑不定:“明公欲遣纪灵携水军,顺下驰援。” “正是。”使者答曰。 “江夏又当如何?”张勋忙问。 “江夏黄祖,颇有将才。且荆州富庶,蔡瑁、张允二将,亦善率水军。急切间,断难攻下。故将军,命二路齐攻广陵。” “原来如此。”张勋又问:“岁末至矣,粮草又当如何?” “自有江东转运。”信使答曰。 二路合兵一处,又得江东粮草接济。张勋、桥蕤二人,这便抱拳言道:“如此,且回禀明公,某等定夺下此城。” “喏。”信使领命自去。 相较荆州兵强马壮。徐州牧陶谦,麾下兵马有限。诸国为王允易相所夺,不遵号令。陶恭祖空有一州之地,却不过广陵一郡,可堪一用。论实力,远不及荆州牧刘表。袁术偷袭寿春,一战功成。好大喜功,不知所以。竟兵发二路,上袭江夏,下击广陵。 俗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牛渚营中所携粮草,眼见耗费一空。不得已,唯求援江东。合肥侯专开朝议。御史中丞刘巴谏言,袁车骑二路兵发,上下齐攻,乃为助江东解困。若此时兵败,荆徐二州,合力反攻,淮南不保。骤失江淮屏障,袁大将军又远征交州,断难回援。则江东危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过如此。 合肥侯绝非碌碌庸主。立刻传命调拨粮草,渡江驰援。时降将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重整水砦,可为江东水军接应。 事不宜迟,待纪灵、梁纲拔营顺下。合肥侯遂命尚书令袁遗,亲领船队出发,渡江输粮。樊能、张英,亦不敢怠慢,换乘千石河船,转运广陵城下,联军大营。 广陵金城。 携一众属吏,于谯楼,俯瞰冈下淮南联军大营。徐州牧陶谦,面沉似水。 “岁末将至,袁公路不言二家罢兵。反令纪灵,率军相助。围城数月,民心不附。久必生乱。如何退敌,诸位可有良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3 引狼入室 ?? ?β?? ?棬??Σ ?裬?蹵??Ψ?x??ν? ?裬д·?o??·д? ?г?·?c?Ψ? ?e? ?Ц??o裬?? ?λ?Σ ??Σ?λΨ?ν?·??δ? ?? yξ?? ??p ??x? 档 棬ah?裬??Σ??α? ? ?xг?o??νв ?? ??棺?涽?δ?? ν顱? Ψ?á?u?k?档c?? ? ??棬?ν? ?棬?? ?á?? o?? ?? ??r ??u??綾?u?? ? ? ?? 档??δЧyξ??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4 犹乐思沛 “闻,乃率本部兵马,屯田广戚。”曹宏答曰。 广戚县,前汉成帝河平三年(前26年),封楚孝王子(刘)勋为广戚侯。属沛郡。今汉改为县。属彭城国。此县乃彭城国与沛国交界,且亦近鲁国。 薛礼,前为彭城相。今仍滞留国境,似心有不甘。因是徐州牧陶谦属吏,奉命屯田。新任彭城相,王允长子王盖,亦无从指摘。唯有听之任之。 “薛礼,必有同谋。”陶谦一语中的。 曹宏小心作答:“明公,何以知之?” “王太师,易相夺国。除陈相骆俊外,仍有一人,亦未除官。”陶谦语透深意。 “何人?”曹宏仍未会其意。 “鲁相宋奇。”陶谦言道。 “鲁相?”曹宏先是一愣,这才恍然大悟:“闻,乃洛阳子钱家所辟。前配五县令印,为长公主取食。后拜为鲁相。专治鲁国,为麟子阿斗取食。此人,好黄老之术,不喜结交权贵。故治国数载,国人多闻其名,不见其人。颇多无为而治。” 陶谦轻轻颔首:“此人不明来历。又好黄老之术,先前轻车出洛,(降)服豫州黄巾。是否为太平道中人,犹未可知也。” 如前所言,。世无不透风之壁。宋奇行事隐秘,低调为人。奈何,自领命离京。一路所作所为,尤其治政安民,诸县百姓广为传颂。其人其事,又如何能不被外传。即便能瞒过一干人等,又如何能瞒过诸如徐州牧陶谦,一州之雄。 此时此刻。曹宏方知事态严重:“莫非,明庭以为,薛礼乃受鲁相蛊惑。” “未可知也。”陶谦并未明言。转而又问:“典农校尉,今何在。” “陈元龙,屯田射陂。”曹宏急忙答曰。 射陂,射阳县内大泽。后称射阳湖。《汉书·广陵历王传》载,前汉宣帝时,夺广陵王“射陂草田以赋贫民”,即此。其“阔三十里,周三百里。其南北浅狭,而东西深广,府境东南积水,皆汇于中,复灌输于淮以入海”。 吴王夫差开邗沟,“东北通射阳湖”。今亦在广陵郡治下。 “速召来议事。”陈元龙之才,陶谦焉能不知。徐州秔稻丰积,皆出陈登之功。 “喏。”曹宏如临大赦,领命自去。 经中渎水,半日往返。曹宏又携陈登,入府相见。 “拜见明公。”正因陈登号湖海之士,豪气不除。故不为陶谦所喜。话说,陶谦少年时,亦是顽劣子弟。“年十四,犹缀帛为幡,乘竹马而戏,邑中儿童皆随之”。却不知,是否从陈元龙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元龙毋需多礼,速坐。”陶谦和颜悦色,长者之风。 “谢明公。”陈登称谢落座。 “袁公路先遣张勋,又遣纪灵,欲夺广陵之心,虽日寒而不减。”陶谦开门见山:“长史(曹宏)代前彭城相薛礼进言,欲向陈国求援。元龙以为如何?” “回禀明公。”略作思量,陈登答曰:“陈王宠,素有大志,又善弓弩。陈国弩士,关东强兵。今又纳吕布为客卿,得铁骑一万。若得其相助,广陵之围可解。” “善。”陶谦轻轻颔首,转而又道:“元龙以为,陈王当遣何人,领兵入徐。” 陈登心生慨叹,而面色不变:“卑下窃以为,当是车骑将军吕布。” “先前,曹孟德假下邳贼阙宣,犯其州境。遣军出泰山,侵我州土。”陶谦言道:“若吕布亦如此行事,该当如何?”言下之意,若吕布兴兵来援,待淮南兵退,却不愿归陈。滞留徐州,尾大不掉,又当如何。 “明公既问,卑下不敢不答。”陈登答曰:“窃以为,关东群英,孟德称雄。先前觊觎徐州富庶,故起侵夺之心。若非陈宫、张邈等人,挟吕布起兵,徐州危矣。曹孟德虽退,又有袁公路,兴兵入境。只因徐州乃四战地也。今,天下三分,叔侄相争。乃至人心思乱,群雄并起。明公麾下,虽有丹阳劲卒,然群雄陈兵于州境,四面齐攻,如何能敌。吕布,或可为鹰犬耳。” “元龙所言极是。”陶谦又问:“然若养虎成患,又当如何?” “吕布虽虓虎之勇,却甘为鹰犬,为王太师所驱。明公待之,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扬去。”陈登果有见地:“待淮南兵退。可择徐州北境一城驻之。粮草辎重,足月供给。然却不可使其,盈三月之粮。如此,吕布必不敢轻举妄动。” 陶谦终见笑容:“如元龙所言,何处可置吕布兵马。” “广戚。”陈登掷地有声。 陶谦悦色和颜。勉励一番,遂放其归去。 送走陈元龙,曹宏只身返回:“陈元龙欲使吕布驻广戚,莫不知薛礼亦屯此城乎?” 闻此言,陶谦眼中,一闪利芒。 陈元龙不及折返。泛舟下邳淮浦,入家门与其父相见。 备说前后诸情。其父陈珪笑问:“吕布军驻广戚,必为我儿藏拙。” “阿父明见。”亲父当面,陈登自不做隐瞒。 “我儿以为,何处最适吕布。”陈珪又问。 “小沛。”陈登答曰。 小沛既沛县。因位于沛国境内,故称小沛。更有甚者,小沛乃豫州所辖。又在诸侯国境。与徐州若即若离,更与兖州山阳郡毗邻。既不误输粮,又不至引火烧身,还可御劲敌曹操,于州境之外。可谓一石三鸟。 略作思量,陈珪不由慨叹:“吕布为车骑将军,非徐州属吏。关东之地,皆可驻军。丰沛,乃高祖龙兴之地。时‘高祖还乡,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 见言及小沛,老父叹高祖,不忘根本。陈登心知,此乃有感而发。 两汉四百年,积威犹在。公卿世家,皆食汉禄。如陈氏老父,天下忠良,又岂能忘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5 请君入徐 陈王宫。 闻徐州使节轻车求援,陈王宠设宫宴款待。 麋竺东海富商,天下知名。今为徐州别驾,常往来蓟国。献郁洲山于蓟王当面,其妹今为西宫女官,服侍王太后身侧。料想,他日必为蓟王妃。论富贵荣华,只需能与蓟王家沾亲带故。何愁家门不兴。麋竺二弟糜芳,弃笔从戎。入演武场,勤学苦练。当可为蓟王一用。 麋竺所献,琉璃宝钞。亦堪称重礼。其价值,已远超千万面值。没错,便是质押担保。凡大宗交易,交易双方,需向市楼亦或是赀库,出具相应的财力证明。须知,唯有蓟商,亦或是客庸蓟国,得五户联保,方能开设账户。于是乎,对于国外商旅而言,既价值高昂,又便于携带的琉璃宝钞,便成了最佳“质宝”。用于质押赀库,充作交易担保。 或有人言,所谓钱货两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须提前担保。 只因,蓟国交易所,多行“寄券”。如寄舱券、寄田券、寄贩券等。今年所需,去年,前年,乃至三年前,便已先行订购。尤其蓟商与四海豪商交易。多签寄券。如此,买卖双方,皆可规避风险。如西域蒲桃酒。提前数年订购,陈酿醇厚,品质更加。西域酒商,亦可提前安排果农扩大种植。更加内外丝路畅通。无需远至楼桑,蓟国商都。于都护府治它乾城,大震关首,大散关首,亦或是洛阳函园等,凡蓟国交易所,皆可交割。 可想而知,琉璃宝钞之价高。甚至有豪商,豪掷千金,只为求得一块百万面值。 百万面值,便可做百万担保。从此以后,凡百万之内,大宗交易,含各式寄券,皆百无禁忌。诚然,同一时段,担保总额,不可超琉璃宝钞币值。故琉璃宝钞,又被四海豪商,称之为“质宝”。 百万琉璃,豪掷千金。千万琉璃,可想而知。 却不知,千万琉璃,乃出陶恭祖,忍痛割爱。还是麋子仲,自掏腰包。 东海寿麋,徐州财神。陈王宠,焉能不持重。 车骑将军吕布,携长史陈宫亦列席宫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王宠起身罢筵。所谓接风洗尘,故不言公事。待黄门令引麋竺入后殿相见。 陈王宠这才细问详情。 麋竺遂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 陈王宠,实不意外:“不瞒贵使,孤与袁公路,确有盟约。” 谓“佛也打,祖也打,真人面前不说假”。麋竺赤诚君子,又携重礼而来。虑及长远得利,陈王宠故不做隐瞒。 “王上实言相告,下臣不胜感激。”麋竺果然动容。 “贵使无需多礼。”陈王宠面露笑意:“袁公路得鄙国粮草辎重,方能一举袭得二郡。其上攻江夏,下击广陵。皆为江东所谋也。” 得江北四郡,便可将江东防线,逆推至江淮。麋竺自然知晓:“陶使君,为王太师易相夺国,今治下不过一郡之地。如何与江东十郡相争。且广陵若失,根基全无。今天下三分,群雄并起。若失根基,万事休矣。” 闻麋竺句句言及厉害,无有虚言。果然赤诚。陈王宠甚喜:“陶徐州所患,孤已尽知。贵使小住数日,必有计较。” “谢王上。”麋竺大喜下拜。随黄门令出宫。 稍后,便有国相骆俊,自出屏后。 骆俊,字孝远,会稽乌伤人。有文武才干。少为郡吏,察孝廉,补尚书郎,擢拜陈相。值黄巾逆乱,叔侄忿争。天下鼎沸,群贼并起,陈与比界,奸慝四布,俊厉威武,保疆境,贼不敢犯。养济百姓,灾害不生,岁获丰稔。陈王甚是器重,赞其为贤相。 “国相以为如何?”陈王宠笑问。 “陶恭祖,素有贤名。徐州四国,前为王太师易相所夺。今只剩广陵一郡。不可令袁术坐大,并江北四郡。既除心腹之害,又结一州之好。臣以为,可行。”骆俊答曰。 “当遣何人助之。”陈王宠又问。 “非吕车骑莫属。”骆俊所言,与陈王宠相合。 “吕布有虓虎之勇,若放其归去,恐为我之福。”陈王宠心有顾虑。 “吕布虽虓虎之勇,不过一介鹰犬耳。”骆俊言道:“此去徐州,退淮南之兵乃其一。震慑徐州四国乃其二。王太师易相夺国,淮泗旧盟,日渐松弛。长此以往,与陈不利。吕布若能助陶恭祖,逐四国相。重夺州土。与我亦有大利。” 言下之意,若能假吕布之手,先解袁术之围,后除夺权诸相。无论于陈国自身,亦或是八国联盟而言,皆大有裨益。 “却不知,吕布心意若何。”陈王宠又道。 “主公毋忧,待臣一试便知。”为主分忧,骆俊义不容辞。 翌日。阳夏县,固陵聚,车骑将军营。 闻陈国相到访。吕布猛然站起。陈宫却微微一笑:“将军依计行事。” “嗯!”吕布昂然虎躯,身披战袍,携六健将,出帐相迎。 陈宫领车骑府一众属吏,帐前恭候。 迎入大帐,宾主落座。 吕布以茶代酒,先干为敬。军中自不可饮酒。见吕布军纪严明,坚甲利兵。 骆俊心中甚喜:“昨夜王上为徐州使节麋竺设宴。将军可知,所为何来?” 与陈宫四目相对,吕布笑答:“某,未知也。” 骆俊亦目视陈宫:“长史雅量高才,焉不知乎?” 陈宫笑道:“莫非,麋竺此来,乃为解广陵之围。” “然也。”不愧足智多谋,陈公台。既已早知,骆俊便直言相问:“王上欲请车骑将军,入徐相助。敢问将军,意下如何?” “闻袁术与陈国,暗结盟约。布此去,若与袁公路,一言不合,刀兵相向。恐延祸陈王。”吕布反问:“又当如何?” “将军所虑,亦是我主心忧。”骆俊慨叹:“不知,长史可有妙计。既不害二家之盟,又可解徐州之危。” 陈宫含笑点头:“何难之有?” “哦?”骆俊急忙求问:“愿闻其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6 饔飧不济 “非某不愿,只因天机不可泄也。”事关军机,陈宫并未明言。 “如此,可有定期?”骆俊不愧,贤相之名。此问,乃是言指,胜算几何。有定期,必有胜算。 “国相当知。若求二全齐美,宜缓不宜急。”陈宫答曰:“此去徐州,除车骑营本部兵马外,乞王上再遣三千弩士相随。另求半年辎重粮草。以备不虞。” “半年之期。”骆俊闻弦歌而知雅意。陈宫之智,毋需多虑。兖州一战,足可例证。言及半年,十足胜算。 “然也。”陈宫轻轻颔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切尽在掌中。 “某,这便入宫。不日当有定论。”骆俊深信不疑,这便起身告辞。 吕布携麾下,离席恭送不提。 待主簿张邈,送骆俊出帐。吕布忙问:“若半年为期,何不求一年粮草。” 吕布为人,胜在别无心机。尤其在陈宫当面,从不加遮掩。此与曹孟德莫测心机,判若云泥。故为陈宫所喜:“将军毋忧。何须半年,半月足矣。” 吕布大喜离席:“计将安出?” “将军只需,如此如此……”陈宫附耳言道。 吕布所患,便是苦无粮草。万余铁骑,人吃马嚼,耗费无度。更加秦胡兵久居边郡。喜食荤腥,无酒不欢。营中支出,可想而知。且孤军客卿,仰人鼻息。陈王宠虽足月供给,却仍难免“吃上顿,无下顿”。 饔飧不济(yongsunbuji),一日三餐不能自给。且为爱惜羽毛,勒令兵士不可抄掠百姓。俗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吕布自被张邈、陈宫,裹挟起兵。吃喝拉撒睡,事无巨细,皆需凭一己之力。整日为营事裹挟,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尤其粮草辎重。乃心头大患。 甄都车骑府,有家不能回。万幸发妻家小,皆随营安居。只可惜诸多积财,未及一并带走。否则,亦可傍身。不得已,礼贤下士,张榜安民。唯有平时,领兵四出,讨伐山贼,击退水匪。倒也聊胜于无。 话说。自蓟王兴起,大汉一藩。天下宗王,皆北望。更有太平青领道于吉,解两汉第一谶:代汉者,宗王也。助推诸侯,王权高涨。更何况,为求自保,自桓帝崩后,淮泗诸国,便暗结同盟,不惜养贼自重。陈王宠素有勇名:“宠善弩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 “中皆同处”,足见射术之精。可想而知,陈国弩士,必是精兵。 “黄巾贼起,郡县皆弃城走,(刘)宠有强弩数千张,出军都亭。国人素闻王善射,不敢反叛”,“国相会稽骆俊素有威恩,是时王侯无复租禄,而数见虏夺,或并日而食(两天才吃一餐),转死沟壑,而陈独富强,邻郡人多归之,有众十馀万。” 精益求精,今日陈国,当有数万弩士。再得蓟国坚兵利甲,并机关连弩。战力于关东,首屈一指。居高守备,游刃有余。 更加坐拥鸿沟之便,连通四渎八流。单关税一项,便富可敌国。 国富民强,兵强马壮。为淮泗诸国之首。又得传国玉玺。陈王宠,焉无称帝之心。 “代汉者,宗王也”。 陈王宫。 闻骆俊言及与吕布营中相见诸事。陈王宠斟酌言道:“半年粮草,不值一提。然三千弩士,孤实难舍。” “车骑营唯有一万精骑。并无弩士居高守备。虑及将校家小,俱在营中。战事一起,恐难两全。故有此求。”骆俊答曰。 陈王宠轻轻颔首:“车骑营,一万精骑何所出?” “五千秦胡骑,乃为董卓所募。本属诸西凉大人。后认吕布为义子,故由其统帅。”骆俊如数家珍:“三千陆浑骑,关东所募。吕布自领‘千骑卫’。并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麾下六健将,各有亲卫百余。” “何以不闻,并州兵骑,三河骑士。”陈王宠言道:“兖州之战,车骑营骑,并未折损。三千陈国弩士,可换一千车骑营骑乎?”言指车骑营中兵马,吕布必有所隐瞒。 “主公之意,臣已尽知。”骆俊领命。 稍后,又入固陵聚,车骑营。 “吕将军,既为鄙国客卿,车骑不可空营。”骆俊言道:“何人留守,可否告知?” 见吕布看来,陈宫遂代答:“国相所言极是。将军欲留三千精骑,守备大营。” “何人领兵。”骆俊追问。 不等陈宫目光投来。便有一人昂然出列:“正是卑下。” 乃车骑幕府主簿,八厨张邈之弟,裨将军张超。 张超名声,虽亚其兄。然亦足称豪杰。领三千精骑,守备车骑营。乃甘为质也。 “如此,甚好。”骆俊终是安心。 陈宫趁机言道:“分兵势弱。半年之期,恐有不及。敢问国相,粮草可支足年乎?” “有何不可?”骆俊欣然应允。 恭送骆俊出帐。陈宫并从事中郎许汜、王楷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张邈送客返回,不无担心:“我辈苦无根基,粮草不能自给。此去徐州,一年足否?” “半月足矣。”陈宫笑答。 许汜求问:“此去徐州,若战胜,又当何为?” 陈宫答曰:“陶恭祖年近六旬,又牧四战之地。曹操、袁术,觊觎州土;易相夺国,不遵号令。内忧而外困,恐命不久矣。” “哦?”众人大喜。张邈忙问:“莫非长史所求,乃徐州乎?” “正是徐州。”陈宫眼中,一闪精光。 “若得徐州,何愁不能与曹孟德,一决雌雄。”张邈等人心中所恨,唯曹孟德一人耳。 少时好友,反目成仇。恨意之深,不共戴天。 骆俊马不停蹄,回宫禀报。 闻吕布欲留三千精骑,并张超守营。陈王宠喜道:“便予他三千弩士,一年粮草又何妨。” “主公明见。”骆俊亦喜。 三日后,陈王宠再设宫宴,为麋竺送行。闻不出半月,车骑将军吕布,将携一万精骑并三千弩士入徐驰援。麋竺终得心安。 这便千恩万谢,轻车先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7 以退为进 天下待吕布,皆“譬如养鹰。 自弃陈留,南下陈国,于固陵聚,立车骑将军营。吕布纳陈宫之言,将万余兵马,统称一万。陈国粮草,便以一万兵马计,月月足量供给。即便省吃俭用,又得陈国父老百姓日常接济,仍月月见底,别无余粮。 正应“饥即为用,饱则飏去”之句。“饥附饱飏”,乃吕布天性。 陈宫足智多谋。故用“减灶”之计,以示好陈王。又勒令兵士,无事不得擅离。与民秋毫无犯。这才令陈国百姓,稍得心安。毕竟,董卓残暴,秦胡骑恶名在外。吕布虓虎之勇,天下谈虎色变。若不行谨小慎微,乃至祸乱陈国百姓。惹恼陈王,关东再无立锥之地。 为长久计。陈宫、张邈,已有万全之策。所携陈留余粮,尚可支应多余三千兵马乃其一。来年开春,命兵士屯田自养是其二也。 不料多事之冬。岁末风云突变。 袁公路弃江夏,猛攻广陵。陶恭祖,遣使求援。于是乎,遣吕布入徐,遂成上佳之选。 陈国纵然富足,亦不过一郡之地。如何可比一大州。正如陈宫所料,内有诸相夺权,外有袁、曹虎视眈眈。内忧外困,陶恭祖恐难善终。时徐州无主,吕布当可取而代之。得一州之地,吕布足可与曹操,一争高下。 此乃天赐良机。不取,有伤天和。 事不宜迟。万事俱备,整装待发。吕布上疏陈王宠,国相骆俊置酒壮行。率一万铁骑,并幕府属吏,浩浩荡荡,奔赴徐州。 刚出陈国境。吕布如鱼得水,抖擞精神。 驱马近前,隔窗言道:“劳烦公台,统领中军。某引千骑卫先行。” “也好。”陈宫笑道:“将军自去。” “嗯!”吕布一声长啸,领一千精骑,风驰电掣而去。 同车张邈,隔窗窥见。不由慨叹:“飞将雄兵,何以无功?”言指吕布勇冠三军,乱世正当大用。何以寄人篱下,至今无有寸土。 陈宫笑答:“只因天时未至也。” 同僚当面,张邈不加遮掩:“陈王素有大志,何不将家小一并留于营中。此去徐州,福祸未知也。” 见张邈心事重重,只因兖州一朝兵败,痛失家业。唯恐曹孟德报复。不得已,将陈留家小并宗族,一并裹挟南下。辗转各地,餐风露宿。多有老迈族亲亡故。将入陈国栖身,今又拔营东去。车骑大营,除一万精骑,还有数千家小,裹挟随行。正因拖慢行军,吕布这才率军先行。 个中隐情,陈宫焉能不知。这便劝道:“孟卓安心。此去徐州,定可一鸣惊人。” “自王太师易相夺国。陶恭祖亦剩广陵一郡之地。即便解袁公路兵围。陶恭祖亦难有寸土相馈。不过屯兵城下,足月粮草接济,罢了。许,远不如陈王。”张邈亦有主见。 陈宫笑道:“诚如孟卓所言,此去难得寸土。然利不在此战,而在三五载之间。” 张邈又问:“陶恭祖,果真短命乎?” 陈宫不答反问:“孟卓可知,甄都之争乎?” “未知也。”张邈摇头。 “曹孟德独霸兖州,得数万游兵。麾下兵马甚盛。其父曹嵩,今为太保,位列三公。欲分权王太师之心。甄都人尽皆知。王太师虽有意避让,奈何麾下一众僚属,如不其侯伏完等,却分毫不让。三独坐,曹氏已得二席。唯剩尚书令桓典,乃出王太师门下。闻,曹太保已命人罗织罪名,欲使侍御史劾奏桓典。”言及此处,陈宫笑问:“孟卓可知,我等弃陈留,南下之意乎?”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张邈幡然醒悟:“远避是非,作壁上观。” “鹬蚌相争,得利渔翁。”陈宫慨叹:“先帝时,曹嵩为大鸿胪、大司农,位列九卿,身高权重。为官多年,因权导利,富可敌国。蓟王入朝辅政时,曾命其子曹孟德,私求蓟王。言,欲捐钱一亿,求为太尉。今,位列上公,贪权之心,尤胜先前。料想,与王太师,断难两全。” “好一计‘以退为进’!”张邈如梦初醒:“甄都若失,关东必乱。” 虑及此处,张邈忙问:“公台以为,上公之争,何人当胜。” “合则两利,分则俱亡。无有胜者。”陈宫一语中的。 见陈宫胸有成竹,似有未尽之言。张邈虽心急如焚,然毕竟位列八厨。这便忍住,不做多问。知晓南下陈国,客卿诸侯,乃反败为胜之道,足矣。 得陈宫相助,真乃我辈之福也。 话说,吕布携千骑卫,轻装疾行。千五百里,数日可达。 累日来。城下杀声震天,城头火石呼啸。 纪灵乃袁术麾下,第一勇将。率先登死士,亲冒矢石,仰攻城池。张勋亦不甘人后。学曹孟德掘环渠,火攻寿春。乘夜掘渠,直抵蜀冈之下。 谓“水往低处流”。奈何,蜀冈地势高凸。即便掘渠冈下,却引水不至。徒劳无功,反被耻笑。张勋恼羞成怒,领麾下精锐急攻。纪灵攻南城,张勋击北城。广陵斗城,日夜厮杀,狼烟四起。城内百姓,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奔走哭号,面如土色。惶惶不可终日。 岁末将至,寒气来袭。城下泥地,皆成冻土。一夜寒流,满地扑霜。城上城下,遂成铁板一块。 冬季兴兵,残酷可想而知。奈何袁公路全无休兵说和之意。更加纪灵忠勇,悍不畏死。张勋等人,有苦自知。 天将露白,鼓声隆隆。张勋忿忿起身,披甲出帐。 “将军何在?” “将军已领兵先登!”营士手指广陵斗城。 张勋捉刀提盾,顿足喝骂:“速进!” “喏!”刀盾手,列队出战。 刚出砦门。兜头一阵寒风。张勋受此一激,猛然清醒。 举目远眺。城墙云梯,兵如蚁聚。滚木礌石,城头呼啸。便有先登,盾碎臂折,惨叫坠地。强攻多日,城头机关重器,不是弹丸耗尽,便是久用损毁。唯有滚木礌石,拆城内民宅,取用不尽。 “将军威武!”忽听城下高呼。却见一勇将,竟冒死冲上城头。 先登之功,岂能旁落。张勋怒吼挥刀。 “速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8 命不该绝 磬m䶮 ??k??価?? ?鹪c??磬y ??i??6 ? 6?档 ??g? ? ?δ? ??壬??顣c? ? ?? i塣?? ? ·??i?i? ??ξ?ξ?? ?硣c? ??h?绢? в?? ih?Ц?? ? ? ?ж?硣 ?? ? ??hЦ ?±?糱?棬 ??ξ?в6? δ?? ?6? ?o?? ??ж??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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Ц? ? ?? y?? ??u?±??飬?c ??Ц? ?? ?o?? ?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9 辕门射戟 吕布所携千骑卫。皆是弓马娴熟,虎狼上士。 赢粮十日,轻装疾进。并无机关兵车,拼组营地。取蓟国巧工铲,掘地为堑,堆土成墙。虽是冻土,然至日暮,营堡初成。堑底至墙顶,足高一丈。可防骑兵突袭。若淮南联军,乘夜来攻。吕布求之不得。 燃篝火御寒,取睡囊(袋)铺满火圈。再取大氅遮盖,便是满地扑霜,亦不觉寒。热气地暖为其一,软革睡囊,皮毛大氅,防寒保暖乃其二。久居边郡,强横体魄是其三。餐风露宿,习以为常。至多于风口,支起一面皮帷。防冰霜倒卷,便可酣睡至天明。 唯吕布中军,立有大帐。毕竟,身居高位。席地而卧,衣草而出。成何体统。 帐内火塘,薪炭赤红,无烟无焰。军中庖厨,正全神贯注,炙烤一头全羊。吕布并徐州别驾麋竺,夜宴正酣。 头顶冷风呼号,偶有零星雪落。大帐中空,暖气升腾。迎着逆升的赤光,可见雪落半空。不及铺陈于地,便涣然冰释。偶有零星落于全羊,亦似雪盐飞洒。别有一番情致。 见麋竺神态自若。吕布越发敬重:“孤帐居野,距敌十里。别驾心中无惧乎?” “如将军所言,即来则安。”麋竺举杯回敬:“何惧之有?” “闻别驾以郁洲山相赠,寄妹于蓟王西宫。宜当举家北上,何必留徐。”言及蓟王,吕布五味杂陈。 “兵祸未除,不忍相弃。”麋竺答曰。 “别驾真义士也。”吕布慨叹。 “世代为商,只求守信保身,不敢妄言忠义。”麋竺谦虚作答。 “好一个,守信保身。别驾诚不欺我。”吕布一时感慨万千。在商言商。于商家而言,诚信乃立世之本。故麋竺言守信保身。 二人饮酒夜半,麋竺昏昏欲睡。待日光刺目,这才悠悠转醒。 全羊已炙焦黄。庖厨依次切来,呈送麋竺案前。 “将军何在?”麋竺坐睡半宿,双腿麻木,一时竟不能起身。 “将军已将兵出。”庖厨恭声答曰。 “速扶我起身。”麋竺亦顾不得许多。 “喏。” 草草整理衣冠,麋竺迈步出帐。问清吕布所在,这便换乘营中军马,赶去相会。 绕行蜀冈,辗转十里。 遥见一骑,往来奔冲,似火线流星。所过之处,淮南营前陈兵,人仰马翻,兵败如山倒。偶有流失冷箭,亦射落马尾。不曾近身。 “何不见纪灵出战。”见有数骑打马来迎,麋竺忙问。 “敌将一合落马。将军已放其归营。”骑士答曰。 “吕将军,真英雄也。”麋竺慨叹。纪灵凶名,可止小儿夜啼。不料竟一合落马。 麋竺不知。若非临来时,陈宫面授机宜。吕布戟下留情。纪灵早已身首异处。 吕布所御良马,号火龙驹。驰城飞堑,如履平地。自领数十骑,驰突敌阵。一日或至三四,皆斩首而出。连战十余日,败尽淮南主将。 淮南大营,士气低迷。张勋等人,唉声叹气。 纪灵有苦自知。 那日与吕布斗战,一合落马。乃至背上金疮迸裂,至今血迹未干。血险流干,何来气力再战。下意识抬头望天,时辰至矣。因何不见吕奉先,营前搦战。 “报——”便在此时,忽有斥候奔冲来报:“另有一万兵马,已入吕布营寨。” “嘶——”帐中众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连败数阵,兵卒丧胆。不如……”张勋欲言又止。 窥纪灵面露愠色。帐内诸将,无不屏气。 “一万铁骑,若趁我拔营,挥军掩杀。数万淮泗健儿,命丧城下矣。”其中利害,纪灵焉能不知。 闻此言,帐内一时无声。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铁骑往来如风,截粮断道。待营中积粮耗尽,一朝兵溃。在所难免。 少顷,忽又有营士来报:“报,吕布遣使传书,请将军赴宴。” “咦?”纪灵毕竟武人,不知吕布此举深意。转念一想,区区书信,何必见疑。这便取来一观。 “吕布何意?”张勋求问:“莫非……欲招降我等。”此言一出,帐中将校,神情各异。家小皆在寿春,若临阵降敌。恐全家性命不保。然若一败涂地,便是侥幸逃回。袁公路盛怒之下,又岂能轻饶。不如,降之。 “书中只言赴宴。”纪灵如实作答:“并无劝降之语。” “将军,意欲何为?”张勋求问。 “即便鸿门宴,某亦当亲往。”纪灵果有勇气。事不宜迟,命人梳洗包扎。纪灵携数骑,出营赴宴。 车骑营垒,中军大帐。 “将军何意?”敌军未退,胜负未分。见营士杀牛宰羊,似要犒赏三军。麋竺急忙入帐求问。 “别驾稍安。”答话之人,正是统领中军陈公台:“此宴,乃为解城下之围也。” 麋竺肃容回礼:“愿闻其详。” “待纪灵赴宴,别驾一观便知。”陈宫并未明言。 “也好。”麋竺豪商出身,买椟还珠,讨价还价,自是得心应手。 少顷,待纪灵走马营墙。吕布亲出相迎。 “拜见吕将军。”纪灵先礼。 “纪将军无须多礼。”吕布抱拳相邀:“请。” “将军情。” 二人共入大帐。吕布执其手,引荐帐中嘉宾。见一干人等,皆面含笑意,相待以礼。纪灵稍得安心。 宾主落座,吕布大摆筵席。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0 喧宾夺主 车骑营垒,中军大帐。 次妻丁氏,正为吕布梳洗更衣。今日入城,与陶使君相见。断不可有失体面。 “报——”便有兵士,帐外通禀:“淮南联军已退,大营、水砦,粮草辎重俱在。足可支一年所需。” “纪灵果是信人。”吕布喜道。 退兵不拔营。尽留粮草辎重,乃为投桃报李也。舍粮草辎重,保数万淮南健儿。孰轻孰重,毋需多言。 先前,已从陈国得一年粮草,今又得纪灵馈赠。两年之内,吕布一万精骑,人马当可足食。如今草料不值钱。蓟国青储饲料,一石一钱。河船僦费亦是一里一钱。若坐享四渎八流,水运之便。万石大舡,足量运来,何其低廉。 吕布九尺长身。龙骧虎步,抖擞威风。携长史陈宫、主簿张邈,并六健将,领百骑,浩浩荡荡,入广陵金城。 民众焚香于道,欢声雷动。吕布何曾见过如此阵仗。身旁六健将喜气洋洋,车内陈宫、张邈亦与有荣焉。 徐州别驾麋竺携一众属吏,府前接驾。 闻吕奉先辕门射戟,纪灵如约解兵。徐州牧陶谦,不药而愈。府中设宴,一为接风,二为庆功。 “拜见吕车骑。”陶谦领左将军,位在车骑将军下,故先礼。 “见过陶君侯。”陶谦封溧阳侯,故吕布称之。 “请上座。”见吕布温文尔雅,不似粗鄙武人。陶谦心中甚喜。话说,陶恭祖亦是多虑。吕布曾为左中郎将。值守禁中,耳濡目染,又岂能不日有精进。 众人执意推吕布举首,吕布推辞不过,唯有勉为其难。 似有喧宾夺主之嫌。然扶危济困,豪杰所为。广陵免遭生灵涂炭,谓再生父母,亦不为过。故陶谦等人,甘之如饴,实无异议。 一时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长史曹宏,趁机进言道:“吕车骑,客军远至。营堡鄙陋,不宜久居。明公当另择一城安之。” 闻此言,陈宫微微一笑。曹宏此等小人,不敢卸磨杀驴,却防鹊巢鸠占。 欢宴本不宜论公。然曹宏既已出口,陶谦便不可置之不理:“长史以为,何处可安置车骑营士。” 曹宏正欲进言,又恐为吕布所忌,于是转而言道:“卑下,愚钝。窃以为,江淮梅雨,人马多疫。只需地势坦荡如砥,水土不湿不燥,皆可。” “如此,宜当州北。”陶谦顺其意。 “下邳、琅琊,皆可。”麋竺进言。 “彭城可乎?”见麋竺所指,非所欲。曹宏又忍不住进言。 “彭城相,乃王太师长子。”陶谦斟酌言道:“恐多有不便。” 便在此时,忽闻陈宫言道:“使君毋忧。我等此来,乃为徐州解兵。今淮南兵退,我等亦不便久留。本欲将兵归陈。唯恐袁公路,去而复返。故不敢远离。铁骑往来如风,千里之地,三日可达。下臣窃以为,千里之内皆可,实无需驻徐。” 不料陈公台竟如此磊落。陶谦遂问:“敢问长史,千里之内,何处适宜。” “劳烦使君,取图一观。”陈宫言道。 “速取图来。”陶谦一声令下。 便有府中佐使,悬图堂中。 细看徐州山川地形图,陈宫又问:“敢问使君,于何处屯田。”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近取粮,乃生死大事。 众所周知,王太师易相夺国。徐州四国,皆不遵号令。唯有广陵一郡,为陶谦所有。然毕竟一州之牧,麾下可四处屯田自养。故陈宫才有此问。 陶谦答曰:“典农校尉陈元龙,正屯田射陂。” “另有前彭城相薛礼,今屯田广戚。”曹宏又道。 “射陂地湿,不宜养马。广戚地北,正当适宜。且为便于粮船往来,当临泗水。”陈宫笑道:“小沛。”沛县,俗称小沛,因有“沛泽”而得名。虽称小沛,实则大汉雄城。《水经注》引《述征记》称:“沛城极大,四周堑通丰水”,“丰水于(沛)城南东注泗,即泡水也”。 “哦?”陶谦表情颇多讶异:“小沛乃沛国之地。非徐州所属。” “豫州牧乃将军外舅。择一城驻之。料想,并无大碍。”陈宫胸有成竹。 话说。豫州牧丁原,与徐州牧陶谦,可谓同病相怜。淮泗八国,徐豫各半。皆遵王太师号令。季季钱粮直输甄都。更有甚者,颍川、汝南二郡,又多黄巾屯田。乃洛阳子钱家所贳,长公主荒县。长公主汤沐邑,本就不归州牧所辖。可想而知,豫州牧丁原下辖二残郡,恐不如徐州牧陶谦。 先前,忧吕布喧宾夺主,一众徐州属吏。不由心生惭愧。不料陈宫为避嫌,竟择小沛驻军。 吕布亦始料未及。 然事出有因。陈宫必有计较。虑及此处,吕布这便安心。 陈宫言道:“客军远来,全无根基。乞使君粮草接济。” 话已至此。陶谦夫复何言:“长史安心。” 放下心结。徐州属吏,纷纷捧杯,离席相敬。吕布携陈宫、张邈二人,来者不拒。稍后出城,待将淮南联军大营,并水砦内积粮搬运一空。便领兵北上,囤于小沛。 返回营堡,中军大帐。 吕布终于发问:“公台何故择小沛。” “无他。”陈宫笑答:“施恩于先,以求后报也。” “请公台明言。”吕布追问。 “将军只求一城乎?”陈宫反问。 “非也。”心腹当面,吕布何必遮掩:“此来,乃为谋徐州也。” “陶使君治世能臣,却非乱世之主。”陈宫言道:“袁公路欲夺徐州之心,昭然若揭。今无功而返,岂能善罢甘休。他日必兴兵来犯。小沛与兖、徐、豫,三州相交。城高壁厚。足可一用。今日宴上,徐州属吏,多心有惭愧。只因将军施恩不求报,乃义行也。短则一年半载,长不过三五载。待吏民心中向,不费一兵一卒。徐州必为将军所得。” “原来如此。”吕布幡然醒悟。 言及此处。陈宫眼中,一闪精光:“曹孟德逐出朝堂之仇,将军不欲报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1 入主小沛 ?c?棬?硣 νy?h?в ??°??鼻??鳤? ro?? ? ?? л?o?л? ?? ?u ?壬 ? ??c?档?? ?д??o?? ?Σp??磬? ??c?档 r?? u??жyΨ?Ψ ?? ?? ??緢?? ж??綼á?? ? ?n?p? ?y顣 ??c??r?? 鲻??y? ??档?? ?? a?档?棬??п ? p?? ??綼?? ?? ?kξ p ?o?? ?±?uá??Чξ??綼? Ψ ? o?ν?ΣpΨn? ?θ? ?? ?鶨 ??綼?? ??u??λ??Σ ?g ?? 磬?g?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2 德不配位 曹操龇牙一笑:“文若之言,与我相合。奈何老父,不纳忠言。先前,我已亲劝。老父却言,‘汉室忠臣,岂独王子师一人’。实无言以对。” “明公当知。王太师,坚忍质直,刚正不阿。时董卓乱政,权倾朝野。百官噤声,贤臣远遁,唯王太师一人,不屈臣节,不改忠心。巧设苦肉连环计,诛贼臣于天子阶下。”荀彧直问:“明公以为,曹公今日之权势,比董卓何如?”言下之意。嚣张跋扈如汉贼董卓,皆死于王允之谋。曹嵩不过中人之姿,又岂能与敌。 “文若慎言。”恐曹操怪罪,程昱出言相劝:“曹公乃汉室忠臣,岂与董贼相较。” “卑下失言,明公勿罪。”荀彧这便告罪。 “无妨。”荀彧心直口快,一片忠心。曹操又岂能怪罪:“可有权宜之计。” 程昱言道:“迁都乃出王太师之意。若陛下不许,此事当可再议。” “天子虽未元服,却有明主之相。”荀彧答曰:“禁中传闻,天子亦早有迁回旧都之意。” “原来如此。”程昱这便了然。 于朝堂而言。孤悬关东,远不如洛阳八关锁固。更加二百年帝都京华,亦远非甄都行宫可比。天子身侧黄门,亦恋京中子弟。故时常于天子耳畔提及。更加举朝东迁,本为辟祸。今,史侯西入汉中,合肥侯南下江东。近忧皆成远虑。此时重返旧都,亦正和时宜。 “大河冰封,出行不易。”荀彧言道:“料想,即便举朝西归,亦是来年之议。尚有数月之期。琴瑟不调,解弦更张。明公何不趁此良机,以劝曹公改意。” 荀彧正人君子,才智高绝。孰是孰非,心似明镜。此事,乃因曹嵩倚仗曹操威势,争权而起。王太师不得已,唯迁都以辟。亦如王允所言。 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又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自先帝崩于困龙台上。贼臣当道,朝政日非。若非王太师力挽狂澜,江山恐已易主。譬如大病初愈,万勿轻动。再起党争,朝廷分裂,乃至血流不止,一命呜呼。 其中厉害,曹操焉能不知。奈何曹嵩心高气傲。先前因故免官,辟祸琅琊。骤然失势,门前车马渐稀。所谓“欲扬先抑”。一朝复起,争权夺利之心,尤胜先前。曹操虽苦劝,奈何油盐不进,一意孤行。 若换成旁人,曹孟德手起刀落,何必空费唇舌。 正如荀彧所言,曹嵩争权,乃症结所在。天下三分,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非明主不可维系。此时若任人唯亲,是非不分。乃至吏民离心,更落人口实。内忧外患,被群起来攻。顷刻间,飞灰湮灭。尸骨无存。 曹操焉能大意。 万幸大河冰封,天寒地冻。城中冰冻三尺。甄都权贵,醉生梦死。如何能受舟车劳顿,举家西迁之苦。 时局未定,尚可转圜。 如何规劝老父,曹孟德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谓关心则乱。史上曹孟德为报杀父之仇,屠戮徐州。“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诚然。杀父之仇,虽不共戴天。然终归“冤有头,债有主”。如曹孟德这般,累无故百姓,惨死无数。亦世间少有。 又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漂橹。 曹阿瞒少时“好游猎,喜歌舞,有权谋,多机变”。看似顽劣,放荡不羁,乃至离经叛道。实则心中自有丘壑。卢少保曾断言,刘备心伏猛虎,恶极噬人。英雄豪杰,谁无逆鳞。 曹操亦不例外。 “吕布辕门射戟,解淮南之兵。今屯兵小沛,是何图谋。”曹操又问。 “乃谋徐州也。”程昱一语道破天机。 “若谋徐州,何以屯兵豫州沛国。”曹操又问。 “此乃假道灭虢之计也。”程昱答曰:“假屯兵境外,亦窥州境。袁术为江东大局计,必取广陵。只需袁术兴兵,徐州必求援吕布。如此不出三五载,吕布尽收人心。待陶恭祖一朝亡故,其麾下如长史曹宏,别驾麋竺等,必迎吕布入徐。” “吕布若得徐州,‘羽翼已成,难动也’。”曹操慨叹。 “陶恭祖年近六旬。牧四战之地。徐州四国一郡,虽富庶却不能为其所用。袁术觊觎州土,必常侵袭。内忧外患,恐难久持。三五载之间,徐州易主矣。”荀彧断言:“豫州牧丁原,乃吕布外舅。徐豫二州,合淮泗八国。共结联盟。明公危矣。” 吕布乃陈国客卿。陈王宠又素有大志。更加豫州牧丁原,嫁女吕布为次妻。徐豫若行合纵连横,兖州危矣。 本以为,吕布如无根浮萍,丧家之犬。东逃西窜,惶惶不可终日。不料瞬息之间,局势陡转。关东大地,再起波澜。 令曹孟德始料未及。 必是陈宫,背后谋划。看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实则步步为营,暗藏杀机。许自弃陈留一郡,南下陈国,甘为诸侯客卿始。陈宫已着眼于徐州大地。 更有甚者,徐豫结盟,互为后备。上可攻兖,下可击扬。其中更有八国联盟。此乃曹孟德心腹大患,然荀彧并未明言。 试想,徐豫八国,其中六国为王太师易相夺权。六国相心向甄都,不遵国主,亦不遵州牧。若陈王宠,使人来说。言,驱六相,还政于国。吕布、丁原,愿俸陈王宠为主乎? 更何况,徐豫八国,早有联盟。甚至牵扯到桓帝传位,宫闱禁忌。 吕布自入主小沛,便命六健将,接管四门。虽仍有县令掌民事,然令行禁止,皆出车骑营。吕布得三年粮草辎重,尽可与民秋毫无犯。遇县中豪强大姓,欺压百姓。吕布便亲提一队人马上门。不出半月,小沛大治,父老交口称赞。再取抄家所得,施恩百姓。 辕门射戟,更助扬名。 一时名声大噪。 徐州北境,远至泰山。皆有流民,举家投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3 重名载半 人名树影。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名声于时下,重过身家性命。 时党锢之祸。(张)俭得亡命,困迫遁走,望门投止。后流转东莱,止李笃家。外黄令毛钦操兵到门,(李)笃引(毛)钦谓曰:“张俭知名天下,而亡非其罪。纵俭可得,宁忍执之乎?”钦因起抚笃曰:“蘧伯玉(注1)耻独为君子,足下如何自专仁义?”笃曰:“笃虽好义,明廷(毛钦)今日载其半矣。”钦叹息而去。 舒邵,字仲应(一作仲膺),陈留人,与兄长舒伯膺,俱为名士。曾为其兄,手刃仇人。事发,兄弟争死,并得免刑,海内称义。后任沛相。时天旱,岁大荒。士民冻馁,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袁术以米十万斛,与(之)为军粮,舒邵却将其悉散给饥民。袁术闻之大怒,陈兵将斩之。舒邵言:“知当必死,故为之耳。宁可,以一人之命,救百姓于涂炭。”袁术深受感动,下马牵之曰:“足下独欲享天下重名,不与吾共之邪?”遂免其罪,除为阜陵长。 更有孔融一门争义。 信手拈来,笔笔皆是。 足见时人重名,惜名。 吕布自成名,并无劣迹。更加曾手刃贼臣董卓,屈身从贼,反成忍辱负重。及其原因,未曾祸害百姓。如董卓杀尽二月社众,曹孟德屠徐州五县。皆是毕生污迹,难以涤清。 万幸,自蓟王横空出世,取代袁本初,虎踞河北。乃至历史发生偏转。曹父曹嵩一家,侥幸得存。奈何却“老而不死是为贼”。仗子权势,分儿大功。位列上公,三独坐得其二,犹不知足。今欲取王太师而代之。贪心如斯,甄都若为其一言堂,其后果可想而知。 曹孟德内忧外困,恐不下陶恭祖。 趁河海冻结,千里冰封。更加蓟国一季稻作毕。天下遂兴多事之冬。关东大地,鏖战不休,江东二郡,亦多次攻守。 蜀中亦不太平。 十月初,有犍为太守任岐及校尉贾龙,在史侯遣使游说下,起兵讨(刘)焉。汉中诸将,奉命兵进,欲里应外合,攻占益州。却因贾龙等兵败被杀,刘焉谨守雄关,无奈撤军。 稍后细问究竟。方知,二人之所以速败,只因被东州兵所击。 时黄巾大乱,南阳、三辅民,数万家避地入蜀。焉恣饶之,引为党与(羽),号“东州士”。东州兵首领,名唤张任。 张任,蜀郡人,家世寒门。少有胆勇,有志节,仕州为武猛从事。领东州兵,并刘璝所将青羌与战,破犍为太守任岐私兵,阵斩校尉贾龙。 一战成名。 汉中,南郑离宫。 “贾龙素有重名,乃蜀中良将,何以速败?”史侯面色可想而知。 “闻刘焉遣武猛从事张任,领东州兵,并都尉刘璝,所将青羌。二支雄兵,一战破之。”尚书令阎圃答曰。阎圃才智,当与刘巴相若。巴蜀、关东,各得良才,足可保境安民。二家亦各有强兵。巴蜀有賨兵、叟兵、青羌兵等,江东有山越、蛮兵、夷兵等。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史侯颇多“偷鸡不成蚀把米”,追悔莫及。本欲一举攻占益州,岂料不等兵临城下,内应已灭。若当真速灭,便也罢了。奈何不早不晚,待汉中大军扣关时,二人覆灭。“覆水难收”。既已挥兵来攻,又如何能自圆其说。 “当可遣使入蜀。以为安抚,并稍加提及‘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刘焉当无异心。”尚书令阎圃进言道。 “也好。”思前想后,亦只能如此。 “徐州战事如何。”史侯又问。 “闻,吕布辕门射戟,解二家兵斗。淮南已兵退,吕布移屯小沛。得徐州粮草接济,收拢四野流民。声势复起。” “吕奉先,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得陈宫为谋主,张邈为心腹。虽暂居一县,却不可小觑。”史侯转而问道:“荆州牧刘表,何所为?” “刘表无为。”阎圃言道:“荆州治政民情,居关东之首。江夏一郡,足可当袁公路分兵。荆襄八郡,除南阳毁于大水,余下郡县,皆称富庶。只需据城自守,作壁上观。待淮南粮尽兵退。不战而胜。” “好一个,作壁上观,不战而胜。”史侯忽问:“荆州可为朕所用乎?”荆州富庶,若得益、荆二州,史侯足可与叔侄兄弟,一争高低。 “这……”阎圃斟酌答曰:“刘表心向甄都,恐难为陛下所用。” “众人皆言,徐州乃四战之地。荆州又何尝不是。”史侯不置可否:“若二袁各领一军,上下夹攻。甄都曹孟德,又与吕布鏖战不休。荆州孤立无援,未尝不可为朕所用。” “陛下明见。”不料史侯竟有此大局观,阎圃拜服。 史侯言道:“刘表疏通汉水,重筑樊城,迁州治于襄阳。上通汉中之意,朕焉能不知。自先帝崩后,短短数年,已历三帝。究竟何人天命所归,又岂是刘表能知?”言下之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刘表牧守大汉心腹要地,又岂能“一根绳上吊死”,“一条道走到黑”。 阎圃心中慨叹。史侯虽未元服,然论知晓世态人心,饶是与国师张鲁相比,亦不逞多让。不愧是仙门出身。这便收拾心情,肃容跽奏:“敢问陛下,荆州之事,当做何为?” “遣使入荆,商讨通商事宜。”史侯早有定计:“择上庸各城,筑汉水港津。与荆州互通有无。” “喏。”阎圃这便领命。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先通商再联盟,便是先利而后益。 岁末将至。公卿罢朝,俱贺岁。史侯问政,却从未中断。今日亦不例外。汉中无相,政令所出,皆由尚书台。尚书令阎圃,于一众群臣中,出类拔萃。深得史侯信赖。诸如西凉诸将,乃至国师张鲁麾下,皆无治政之才。 汉中虽大,亦不过一郡之地。 内政外交,交由阎圃,绰绰有余。 稍后,史侯移驾后宫,赶去与唐姬相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4 后生翘楚 多事之冬,乱战不休。 吕布屯兵小沛,史侯阴袭蜀中。更有二袁东征西讨。为江东争郡夺州。 袁术才大志疏。二路兵分,一事无成。江东大将军袁绍却旗开得胜。携麾下群雄,攻克郁林、苍梧二郡。降苍梧太守吴臣(吴巨),逐交州刺史赖恭。 “(吴臣)武夫轻悍”,常与交州刺史赖恭不和。闻袁绍领十万大军,数路兵分,直取郁林、苍梧。实力悬殊,不可力敌。唯开城纳降。袁绍大喜,仍表其为苍梧太守。 交州刺史,零陵赖恭,乃荆州牧刘表所立。刚直忠义,“为人才器不凡”。为吴臣所逼,弃官返乡。辅汉大将军幕府,治粟都尉朱治,慕名而来。促膝长谈,相见恨晚。本欲辟为属吏,后举荐于蓟王当面。 蓟王知人善用,仍授其治粟中丞之职。秩二千石。主钱谷,客庸,营建等诸事。先前交州刺史,不过六百石官。今转投蓟王,得享二千石俸。赖恭焉能不感激涕零,効之以命。 世人皆知。蓟王无小事,蓟王更无难事。大汉十三州,凡番邦属国,四夷部众,皆归幕府所辖。两汉以来,四裔内迁向化,乃既定国策。凡有四裔聚落,小者乡亭,广者数县。皆为幕府治下。尤其幽、凉、并、益、荆、交、扬。部落众多。除五大都护府外,领护中郎将,属国都尉等,亦由幕府所辖。换言之,除岭南都护外,治粟并水衡二都尉,亦与交州多有重叠。 赖恭前为交州刺史。今为治粟中丞,正当其用。 三分天下,叔侄相争。蓟王虎踞河北。自成一系。其辅汉大将军,并二宫太皇太后,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足令叔侄三人,深以为忌。 正因如此。三人虽共分大汉皇权,却丝毫不敢对总王权之极的蓟王,颐指气使,不假辞色。皆敬畏有加。执政安民,亦不敢有一日之疏。生怕稍有恣意,授人以柄。蓟王上表二宫太皇,再行传檄天下,顷刻间,满腔心血,付之东流。乃至前功尽弃,大位不保。 二宫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姐妹相称。虽未义结金兰,却也相处融洽。蓟王早晚问安,四时奉献。极尽礼遇。再加蓟王宫一里之回,如春四季。二宫太皇,心无旁骛,颐养天年。更有御医署,四时进补,驻颜有术。风姿尤胜先前。 话说。蓟王宫中,有少容者,有其岂止太皇二人。 天下皆忙于,多事之冬时。蓟国四百城港,繁华不减,人烟鼎盛。蓟人忙于走亲访友,姻婚嫁娶。自立冬前,稻作开镰,至来年二月,河海融冰。足有五月,蓟人居家度日,不曾远行。依靠千里蓟国渠,黄金水路,蓟人往来国中。出行便利如常。 自刘备少复祖爵,便有四野流民,拖家带口,赶来投奔。如今已满二十载。《二十等爵》,《圩田制》。分户不析产,诸多子嗣,被分到国中四百城港,成家立业。如今亦皆有子嗣。谓亲情难舍。可想而知,每逢佳节,必携家小,与父母团聚。若自幼入学,即便不入太学坛,读书十余载,又岂无同窗好友,散布国中。再待二十及冠,或出仕为官,或中贩经商,亦或是学徒为工,又岂无志同道合,三五至交。如此,人际关系网络,自然而然,初具规模。千六百万蓟人,人网交错,便是所谓“生产关系”。 据上计署统计。自稻秋毕。正腊假期,国内售贩额,以二十年计。年均递增百分之十五(15%)。大致与人口增长相当。全年售贩总额占比,逐年递增,今季已近十分之二(20%)。 被商家称为“隆冬季”。须知,此时河海冰封,水陆不畅。绝少对外贸易。单国内售贩额,便可占全年总额,近乎二成。足见蓟人购买力之强盛。 隆冬季。稻香未散,怒马鲜衣。 国人齐聚楼桑。西林赛马会。年终总决赛,及七国邀请赛。并由蓟王家出资举办的冠军争霸赛,历代总冠军齐聚。张飞、太史慈、黄叙,蓟王三义弟、马超、张郃、赵云、陈到等,悉数与会。人马如龙,并驾齐驱。赛马场,观者如云,一票难求。 所得,皆用于存问耆老孤寡,体弱残疾,不能自养者。故又称“义赛”。 王家争霸赛,尤其万众瞩目。凡入选,皆是历代年度总冠军。如张飞、太史慈、黄叙。一战成名。更有马超,少年得志。马儿开春,年满十五。谓“十五从军征”。王傅黄忠言,乃蓟国“后生翘楚”。 《诗经·周南·汉广》:“翘翘错薪,言刈其楚。”注曰:“楚,杂薪之中尤翘翘者。”原指高出一般灌木的荆树。后引申为,超群出众,出类拔萃之意。 “后生翘楚”,遂成典故。蓟国文武齐聚,人才济济。如新一代顺阳卫等,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蓟人崇文尚武。能在强手如林中,位列翘楚。足见马超之强。 或有人言,学坛四子,何人居首。此乃见仁见智,尚无定论。 究其原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冠军争霸赛。蓟王必携家小并群臣出席。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七妃,八王子。并国老、国相、谋主、五尹、九守、二十一令,皆与会。 赛马场五重大平座,已改造成上下二重,琉璃暖阁。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七妃,八王子,皆在二重上阁。刘备携百官,位居一重下阁。如此同观赛马,亦无需置屏或垂帘。有碍观瞻。 自口出“上宾思下句,急煞后来人”。蔡少师便携长女蔡琰,年年与会。蓟国女校,蔡琰位列前茅,无可争议。王太后甚喜。曾问蔡琰志向。琰曰,愿为中书令。 王太后又岂不解其意。这便视如己出。 先入少府为女官,兼行走西宫。待荀采致仕,当由蔡琰继任。 此次观赛。蔡琰并融漓、麋贞、曹莹。皆列席上阁。 蔡少师与有荣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5 班姑蔡女 蔡少师之才,不下儒宗。略有参差,不过是火候。 谓“炉火纯青”,“入化出神”,便是儒宗。遥想当年,蔡少师携百车辎重来投。刘备迎接时慨叹。蔡伯喈,何其富邪?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后有典故“学富五车”。而蔡伯喈,却“学富百车”。足见才高,远超群儒。 久为四少师,位居国老。膝下二女,长女琰,次女琬。皆才貌双全。蔡琰居上阁。蔡琬随父下阁就坐。 与多年前,蔡琰出口成章时,年纪相若。 曹子建言。“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谓妖女,智多近妖也。 话说,蔡琰出入宫闱,偶闻胡乐,别具韵律。遂入乐府求教。后制“胡笳十八拍”,风靡国中。 蓟王闻“胡笳”,不由心生慨叹。灵辉大殿,满座高朋。直言,汉家才女,无非“班姑蔡女”。 “班姑”者,班昭也。班固之妹,续写。人称“曹大家”。“蔡女”者,蔡邕之女。名琰,字姬姬,传制“胡笳十八拍”。皆为一代女文豪。蓟王将二人并列,足见一斑。 典出蓟王,金口玉言。 汉女作胡笳,向化使然也。才女蔡琰,名扬天下。 蔡邕岂能不乐。 见又携此女观赛。崔少师笑道:“伯喈,已送长女入宫闱。今,又助此女成名乎?” 崔少师,自与刘备结识,深得楼桑之利。少时以楼桑寝垫,治愈寒痹之症。自出仕蓟国,四时进补,嘘寒问暖。更加华国老亲自寻医问药,数次大病,皆转危为安。今年近九寻,耄耋之年,鹤发童颜,耳聪目明。年前从兄崔烈,与党魁张俭,双双饮药而亡。积郁成疾。眼看弥留之际,恐难转圜。只因幼主未成,不敢先亡。后竟痊愈。今年开春,竟返老还童。耳聪目明,白发转黑,更生出满口新牙。 老树新枝,堪称神奇。 蔡少师笑答:“子真兄所言,亦是邕所愿。” “王世子,年岁相若。何不配之?”慈明无双,闻之笑言。 “姊妹岂二嫁。”蔡邕言道。 此言一出,众国老皆笑。颇多心有戚戚。 蓟王众望所归。 国老私言,未能入耳。此时,正聚精会神,观看场中赛马。 “三弟恐难制胜。”蓟王笑叹。 张飞虎背熊腰,环眼钢髯。虎躯颇重。胯下乌骓,千里神骏。然凡年度总冠军,胯下皆千里驹。尤其耐力赛。赵云白龙马,后程发力。最后人圈,已领先一个身位。 自右国令造自鸣钟。蓟国可精准计时。冠军争霸赛,已超赛马场最快圈速。尤其求胜之心,人马皆有。无需纵缰。神驹风驰电掣,你追我赶,交替争先。腾云驾雾,如雷如鸣。 “居首何人?”董太皇笑问。 “乃中垒右校尉,常山赵云。”侧席安长御答曰。 “可是长坂坡,怀抱阿斗者?”窦太皇亦知。 “正是。”安长御笑道。 “果然英雄少年。”董太皇又指稍逊一筹:“此子何人?” “乃中垒左校尉,汝南陈到。”安长御再答。 “可是杏林坞堡,只身护甘后者?”窦太皇亦是知晓。 “然也。”安长御又笑。 再观场中太史慈,黄叙、张郃、马超等,一众少年才俊。董太皇不由慨叹:“大汉一藩,总有后来者。” 窦太皇心领神会:“当百年无虞。”俗谓“三岁见老”。太学四子,乃治政谋国之翘楚,场上诸子,乃定国安邦之翘楚。 “闻蓟王欲传王位于嫡长子,及冠之年。今日,朕已尽知。”董太皇慨叹。 “世子及冠,蓟王不过四十之年。远未称老,何其急也。”窦太皇柔声相问。 “妹岂不闻,道上小儿歌乎?”董太皇提醒。 “‘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此童谚,家喻户晓,北人尽知。 “东王父,三兴汉室,又岂需十载?”董太皇已知天命矣。 “天下三分,细思叔侄三人,继位大统,身皆有瑕。”窦太皇一语中的。 合肥侯被窦太皇所废,史侯被董卓所废,董侯为董卓所立。合肥侯复辟,只因存疑。史侯复辟,董侯继位,只因董卓“托名汉相,实为汉贼”,贼臣废立,礼法存疑。 再深究,困龙台上,先帝弥留之际,连出二诏,尤其,实乃乱国之举。倾覆社稷,动摇神器。乃至叔侄相争,天下离心。 深看甘后一眼,董太皇悄声问道:“闻桓帝诏曰,兄终弟及。乃由勃海王刘悝继承大位。此事,当真否?” “然也。”时过境迁,尤其田圣亦在蓟王后宫。且今与董姝相依为命。故陈年旧事,窦妙亦不做隐瞒:“时先帝无嗣。欲行兄终弟及。大将军窦武,撕毁诏书。杀田圣等,宠妃灭口。后共议入河间。” “无怪道路流言,刘悝恨不得立,欲钞征书。”董太皇悉知内情,亦不禁五味杂陈。 “如今再看。姐姐以为,‘车班班,入河间’,福兮,祸兮?”窦太皇美眸,难掩悲凉。言下之意,时桓帝崩,无子,皇太后窦妙与父窦武,定策禁中,使守光禄大夫刘儵,中常侍曹节,并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出使河间,奉迎新帝。刘弘时年十二。时董太皇不及而立,正是如花妙龄。 “唉……”千回百转,皆归一声忧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然窃以为,比起当日,三餐不继,生活困顿。车入洛阳,逆天改命,亦是无从之选。 忽听欢声雷动。 场中一白一黑,二宝马神驹,并驾齐驱,同时撞线。正是张飞和赵云。 不及瞬目。余下千里驹,呼啸而过。难分伯仲。 “胜负何分?”长姐笑问。 蓟王言道:“长姐称剑绝。纵白驹过隙,亦一目了然。”言下之意,即便肉眼无从分辨,亦可平心而断。 “毫厘之间,当子龙为先。”长姐有一说一,侠义不减。 “那便是子龙为先。”蓟王笑中,情深意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6 五射之术 “子龙,胜。”蓟王金口决断。 “喏。”安长御遂传王命。 “咣——”金锣奏响,全场寂静。便有中书仆射荀采,高声唱报:“中垒右校尉,常山赵子龙,得胜!” 话音未落,欢声雷动。 万余观众,兴高采烈,议论纷纷。长坂坡七进七出,单骑救主。少年成名,位居高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哈哈!”张飞亦笑:“子龙胜在身轻。” “哈哈……”闻此言,众人皆笑。所谓英雄相契,同场竞技,皆为义举。胜负何必记心。 暖阁之上。王傅黄忠并横海将军黄盖,引国中诸校并幕府将校,皆面露喜色。 论蓟人崇文尚武。演武场斗将,太学坛博论,并著于世。然赛马却不分文武,乃六艺之一。好比立世之本。时下毋论男女,皆需自幼研习。西林赛马场,场场爆满。引国人趋之若鹜。 所谓义赛。便是将门票并博彩所得,悉数用于扶危济困。蓟人乐善好施,一场义赛,足得百万资。再加王家捐赠,不下千万之巨。或有人言,蓟人富足,何来危困。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尤其流民初来。尚未安定。此时能得善待,必知恩图报。 竞速赛后,还有障碍赛。 与后世障碍赛,亦有不同。除置拒马、障墙、沟渠等,各式障碍外。还需考验骑射之术。弓、弩自备。不善弓,需善弩。采用积分与计时双轨制。 满分一百。如落杆、脱靶,皆扣一分。赛马避让,不敢越过,则扣十分。超时亦扣分。得分相同,用时最少者胜。 与竞速赛迥异。场地障碍赛马。参赛者,清一色,皆是女子。 谓“胡服骑射”。参赛女骑士,依次列队,盛装出场。所乘,多是西域胭脂马。护具、弓弩,一应俱全。亦有西林胡女,身背角端弓,英姿飒爽。 待三通鼓罢。欢呼声渐止。万众瞩目,便有一胡女,率先出场。正是落落初成,西林阿招。 阿招,乃杂胡马贼王之女。少时,随孤母被上谷乌桓王难楼,贩到楼桑。与太史慈青梅竹马。相伴十余载。少女情窦初开,芳心暗许。太史慈亦心有牵绊,非她莫娶。蓟王自当成人之美。 西林阿招,乃出大单于刘备部族,赐刘姓。蓟王赐名:刘召。《楚辞·招魂序》:“招者,召也。以手曰招,以言曰召。” 胯下胭脂马,乃出自家槽头。自幼饲养,颇通人性。 鸣镝射空。阿招轻轻提缰,胭脂马迅捷而出。沿直道加速,一跃而起。飞跃拦路拒马,稳稳落地。满场惊呼声,随之同落。不等掌声四起。依次顺下,障墙、沟渠、皆成功越过。阿招伏于马背,加速冲出琉璃甬道。张弓起身,一箭射出。 咣!正中靶心铜锣,转入中圈。 便有看客惊呼:“剡注!” 剡注,古五射之一。谓矢发之疾,瞄时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 《周礼·地官·保氏》:“三曰五射。”注曰:“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 疏曰:“云‘白矢’者,矢在侯而贯侯过,见其镞白(谓射穿箭靶而露其镞);云‘参连’者,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也(先射一箭,后三箭加上第一箭,首尾相连成一线);云‘剡注’者,谓(箭)羽‘头高镞低’而去,剡剡然;云‘襄尺’者,臣与君射,不与君并立,襄(攘)君一尺而退(臣与君射,不与君并立,退让一尺);云‘井仪’者,四矢贯侯(箭靶),如井之容仪也(一射四箭,矢贯箭靶,呈‘井’字形)。” 碧波水池,上架独木。各有四靶,分置两侧。需纵马上桥,连射八箭。凡有不中,过桥晚矣。独木桥,狭而直。高架于水面之上。骑术、射术,凡有不精,或有失蹄,人马落水。或有失手,脱靶射空。 通常而言,需缓行速射。方可全身而过。不料,阿招纵马上桥,速度不减。张弓搭箭,连射连中。 “正是参连!”看客面露钦佩。 “何以是参连?”便有同伴不解:“前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而去,曰‘参连’。四箭首尾相连,宛如一箭。今四箭射四侯,岂是首尾相连?” 看客手指独木桥两侧箭靶言道:“只因走马也。”言下之意,若马不动,必四箭连珠。正因马走独木桥,故四箭中四侯。左右开弓,正中八侯。 “原来如此。”众人幡然醒悟。 “六艺五射,乃出古礼也。”琉璃暖阁,众国老欣然点头。辗转腾挪间,需活用五射之术,方能事半而功倍。 西林阿招,一路无惊无险,满分过关。 “西林女子,骑射俱佳。”儒宗抚掌而笑。 “咦?”见出场女骑士,颇为眼熟。蔡邕急忙举千里镜细观。 正是长女蔡琰。 “琰儿亦善骑射乎?”刘少师笑问。 “某,亦未知也。”蔡邕紧张不安。切莫坠马伤身。 急切间,忽闻鸣镝射空。 骐骥电射而出。 “黄駥。”家马令苏双,脱口而出。 身旁大厩令张和,急忙去看:“正是主公坐骑。” 须臾,国老亦得闻:“琰儿所乘,乃主公黄駥神驹。”多年前,洛阳击鞠。麒麟腾空截鞠,便仰赖黄駥之力。 再看周身武备。手弩、袖箭、自动上弦机关马鞍…… 众国老,纷纷目视蔡少师。眼中深意,不言自喻。 一路有惊无险,满分过关。只因用时,略长于西林阿招,最后屈居亚军。 见蓟王与有荣焉。 长姐笑问:“蔡琰,文武俱佳。小弟,何时收入后宫。” “此事,不急。”蓟王笑答。 义赛圆满落幕。一众看客,意犹未尽。稍后,蓟王老宅设宴,君臣同乐。 “大哥。”入天梯时,关羽并张飞,双双赶来。 “二弟,三弟,何事?”蓟王笑问。 “与子龙、叔至,相约小酌。”张飞憨笑:“老宅夜宴,恐不能至。” “无妨。”国老大儒当面,众兄弟颇多拘谨,刘备心领神会。又叮嘱道:“切莫贪杯。” “唉!”二人再拜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7 上交下让 王驾先出,百官跟随。 嘉宾散尽,观众有序退场。 五重大平座,琉璃暖阁。有天梯直通底层。与看台隔离。楼桑与西林,早已连成一体。轨路舫车,一刻往返。若急于回家,乘舫舟顺下清溪,于大溪地登岸亦可。亦或是与三五好友,沿街步行,一路有说有笑,不觉家门已至。更有相约小酌。入西林各处酒垆、客舍,汤池、茶馆,戏楼、乐坊,不一而足。 八月案比。各项统计,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与蓟人息息相关,便是升爵。如前所言,编户齐民,如约偿还,足额赋税,未有作奸犯科及,图为不轨。满五载,可升公士。满四载,可升上造。满三载,可升簪袅。满二载,可升不更。再满一载,可升大夫。编户齐民,升民爵五等,共计十五载。若父辈为蓟人,《圩田制》分户不析产,年二十成家立业。待位居大夫爵,当三十有六。 第六等官大夫,顾名思义,需奉公职,方可授予。公职,并非只有官、吏。师、医、护、御、庖、工、商等,只需受雇于公家,皆得入选。 见《盐铁论·取下》:“君笃爱,臣尽力,上下交让,天下平。‘浚发尔私’,上让下也;‘遂及我私’,先公职也。” 甚至受雇官署,为人过更。亦可充抵公职。 谓“因公之职”也。 《蓟法》:“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八月案比,升为爵民之家。趁稻收毕,便纷纷张罗,纳妾入门。时下人口等同于生产力。尤其蓟人,添丁进口,其利之大,断难轻弃。毕竟,多子多产。蓟王年不及而立,便足有三百子嗣。若单凭长姐并七位小姐姐之力,断难如愿。正因制约了生产力的蓬勃发展,母系氏族才被父系取代。 论生养,胡女当仁不让。故蓟人纳妾,多为胡女。更有甚者,蓟人纳妾,称“次妻”、“偏妻”、“下妻”等。断不可,以“妾”论处。此乃胡俗汉化。如羌人饶妻制。凡收继婚,多无妻妾之分。且妾及妾生子,皆受《蓟法》保护。 《礼记》:“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又曰:“(私)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蓟人纳妾亦有聘书。非“七出”不可休也。 君不见蓟王后宫,王后、贵妃、妃、美人、御姬。蓟王珍爱有加,可曾轻弃。 话说,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兄弟四人,与赵云、陈到、张郃、马超等,一众好友,相约小聚。 马超虽未从军。却早已名扬在外。后生翘楚,乃王傅亲言。三百出仕,二千及冠,指日可待。开年满十五,当可出仕。 张飞已先行问过。蓟王言,可暂领军曲候。比六百石出仕,已是高俸。 张飞大喜而回。若论品秩,张飞,关羽,乃位列四辅将军,太史慈、黄叙为校尉。远非张郃军司马、马超白身可比。奈何英雄同契,正如王太后义结金兰,蓟王桃园结义。如张飞所言,私交只论情义。身外之物,皆可弃。 众人深以为然。 二弟关羽,早已成家。发妻胡氏,已诞下二子。奈何三弟张飞,醉心营事,男女之事,绝口不提。张父亦难说动。唯有随缘。话说,三弟发妻,乃是夏侯氏。如此算来,当与麋贞,年岁相若,亦或更小。足需十年,方能长成。那时,三弟亦过而立。 三弟的性子,刘备如何能不知。他既不愿,亦不可强为。唯有好言相劝,令张父宽心。 西林汤池,三楼包房。赛后沐浴更衣。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推门入内。赵云、陈到、张郃、马超俱在。 虽是私下小聚,然大好男儿,岂不言兵事。张飞嘿声一笑,取怀中藏图,展开视之。正是羌身毒道图。 众人目不转睛,如获至宝。 关羽亦吃一惊:“三弟,此图何来?” 张飞笑道:“乃都尉玄,快马送来。昨日入宫得见,俺便向大哥讨来。” 细观之后,赵云言道:“羌中果有南下通路。” “都尉玄,既绘此图,足证真伪。”陈到答曰。 关羽轻轻颔首:“大哥欲尽取身毒三登美田。料想,待来年河海融冰。必亲领横海先艂,绕行顿逊海崎。再择一支偏师,自此道南下。” “大哥不走水路。”张飞摇头道。 “何以知之?”张郃遂问。 张飞挠头道:“大哥欲登昆仑,见西王母。习玄素之术。当亲领一军,自羌中南下身毒。” “此路艰险,且需借道西王母国。大哥千金之躯,岂能轻身涉险。”关羽言道:“某当力谏。” “都尉玄,年年南下。筑路穿渠,立坞堡置驿。闻暖泉驿,已诸事齐备。中垒白毦,多丹阳山越。可日行三百里。主公当走此路。”张郃言道。 “灭身毒之战,非一日之功。”马超忽问:“今,天下三分,人心思乱。何不先定鼎江山,再灭徼外蛮夷。” “叔侄三人,并不大过。且大哥兼督四州,河北尚未归心。”张飞答曰:“国中精锐,不宜轻动。然幕府强兵,则无此忌。”言下之意,幕府与封国并立。 “朝廷御赐九龙华表,许大哥开疆并土。”关羽又道:“攻灭身毒,正合时宜。” “原来如此。”马超这便醒悟。 张飞看赵云、陈到:“大哥此去,还需子龙,叔至,护驾左右,以保不失。” “喏。”赵云、陈到,异口同声。 “惜不能同行。”太史慈,黄叙,乃国中校尉,不隶属于幕府大营。 “无妨。若天下有变,王傅可代大哥发兵。”张飞笑劝。蓟王最为信赖,当属族亲,义亲。四义弟,二人入幕府,二人守国中。如此,蓟王领兵在外,方能心安。更有甚者,偏将军鞠义,裨将军高顺,计有三万精锐。时至今日。幕府营士,足有十万众。 再加贵霜联军,灭身毒,当绰绰有余。 心念至此,马超这便言道:“来年,当入幕府大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8 近水楼台 “大哥之意,孟起恐归国中。”张飞又笑。论知刘备至深,张飞小胖当仁不让。毕竟少时相伴,一母同胞。 “何以知之?”马超忙问。 “孟起不闻‘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乎?”张飞不答反问。 “路上小儿歌,国人尽知。”马超答曰。 “或不出三五载,待河北人心归附。大哥当传檄天下,叔侄之争可休矣。”张飞虎目,精光四射:“那时,大哥当兵发三路,攻入巴蜀、关东并江东。孟起当随王傅或横海将军,渡河南下,三兴汉室。” “原来如此。”张飞乃蓟王义弟,马超自深信不疑。 言及此处,张飞又嘿声一笑:“且看莲妃姐姐,可否将西乌铁骑相授。” 西乌铁骑,如雷贯耳。乃是多年前,少君侯以“给事黄门侍郎,兼领胡骑校尉”,远征塞北时,乌莲所募西域佣兵,计千骑。其中精锐,乃龟兹长公主白卓统帅,骑乘大宛马,身披锁环甲,手捉孔雀刀的三百龟兹王骑。 随蓟王南征北战,东讨西伐。陆续有鲜卑王骑、高车王骑、乌桓突骑、西域著名佣兵团等,不断加入。今已过五千之数。 常驻西林邑。随商队往来内外丝路。由莲贵妃、卓贵妃、丽贵妃,家俸供养。贵妃食中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七等之“驷车庶长”。岁俸八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八顷,授地八十八宅。三妃亲父皆亡,兄弟又各立为王:高车归义王,乌桓率善王,龟兹国王。故民爵所授,季季折钱,悉转于三贵妃。 更有甚者,高车丽贵妃、乌桓莲贵妃,诞下二长公主。受封东凌、西沃,两处汤沐浴。年年食俸,皆归其母代领。论诸贵妃之富,东胡二妃,可想而知。养五千铁骑,绰绰有余。 蓟王自不会厚此薄彼。嫡长子封,今为陆城侯。蓟国商都楼桑食俸,皆由长姐代领。如秦后、甘后,皆食象林小苑。 或有人问,长姐因何无食? 夫妻一体。长姐乃发妻。所有王家产业,汤池、客舍、酒垆、茶馆、金水小市、一里之回蓟王宫、十里函园、象林苑等,所有王家产业,皆由长姐并七位小姐姐打理。辅汉大将军万石薪俸,亦由七位小姐姐代领。凡有收支,少府需事无巨细,四时通禀。蓟王大而化之,具体事宜皆由长姐决断。 蓟国日新月异。今季案比,千六百万民。且天下强兵,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举族齐奔蓟国者,比比皆是。即便蓟王千里挑一,精益求精。能募兵几何,可想而知。更何况蓟国稻作,季季大熟。通商四海,丝路流金。国强民富,大汉一藩。钱、粮、兵、甲,足可支应。 言归正传。 “精锐如斯,岂交我手。”西乌铁骑之大名,马超自当知晓。 张飞嘿笑答曰:“俺要有孟起之相,西乌铁骑早已讨来!” 马超四分之三羌人血统。有大月氏貌。羌胡一家,自然亲近。 言及此处,张飞又想起一事:“明日,俺来引荐,与西林少年相识。” 马超自当言听计从。 好友相聚,尽兴而归。 马超虽年幼,却被张飞劝饮三杯。赵云、陈到,亦不逞多让。好在所饮松泉酿,而非翠玉琼浆。否则恐大醉不醒。 稍后罢归。马超辞别一众好友。走马大溪地,南溪衢。入自家楼院。 阿母尚未安寝,幼妹已牙牙学语。马超牵马后院槽头,又加了把精料。这便入堂,与母相见。 “何以晚归。”超母问。 “赛罢与友小聚,故晚归。”马超如实作答。 “可是王上义弟。”马超好友,母岂能不知。 “正是。”马超答曰。 超母这便安心:“巴蜀动汤(荡),你父身居要职,不敢轻离。传书来问,明春年满十五,当出仕何处?” 马超答曰:“或为军曲候。” 超母亦惊:“我儿竟领比六百石高俸。” 如前所言。比六百石,乃仕途分水岭。比六百石,授民爵十等之左庶长。 循例。二十等爵之第九等,号“大夫之尊”的五大夫以上,始为高爵。除“本家得免役”外,授田从五大夫的二十五顷,暴增至十等“左庶长”之七十四顷。授地亦从二十五宅,暴增至七十四宅。 蓟国二百石少吏,升四百石长吏,已称困难。升六百石宿吏,难上加难。故蓟国士子,梦寐以求,三百出仕,二千及冠。等达成所愿,凤毛麟角。 马超比六百石出仕。其母焉能不惊喜。 又循例。比六百石以上,自千石,官邸为二进院落。比二千石以上,至中二千石,官邸为三进院落。万石国老,独享四进院落。 南溪衢,恐难久居。 知子莫若母。反之亦然。观母神色,马超这便宽慰道:“阿母,若不愿离族别居,亦无妨。” “大溪地,亦是宜居之地。”超母言道:“郑门弟子,蓟王舅父,皆居于此。” 马超笑道:“阿母所言极是。” 超母对南溪衢的眷恋,只因油然而生的归属感。话说,自被蓟王安置此地,已经数载。北地羌人聚居南北街衢。坐拥楼桑繁华,又近西林港邑。游人往来如织,时有北人到访。尤其自家楼院,水洗水暖水淋,生活便利。即便隆冬时节,亦温润如春。更加独栋重楼,更利于集热。超母不肯迁居,亦是常情使然。 超母又道:“先前,伯父求得北溪衢宅。你父言,待开春,伯父一家当迁来楼桑。” 马超伯父马翼,为陇西南部都尉。本就是蓟王平羌时所募。今兼督四州,河北官吏,皆求北迁蓟国安居。谓“近水楼台”。窃以为,能结交国中高官权贵,于仕途,当大有裨益。更何况凉州羌氐牢城,本就归幕府所辖。如延属国都尉张辽。守肩水金关,护居延外道。劳苦功高。蓟王特赐王都府邸。张辽感激涕零,举家迁入,不提。 马翼有此举,亦合乎情理。 话说,从弟马岱,已多将不见。闻伯父又生次子,却不知可称一并迁来。 时辰不早。马超自去洗漱安睡。 蓟王义弟张飞,相约明日来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9 西林少年 蓟国横竖一里称衢。大溪地首开,南北二溪衢。乃将楼桑与西林接壤的林间空地,先行开发。时楼桑令乐隐,见缝插针。沿西林边界排建高楼、院落。安置分到楼桑的千户北地羌人。 又以清溪为界,辟成北溪、南溪,二街衢。每衢五百户。前院良田,户户五十亩,下楼便可耕种。周围皆东羌族人,平日邻里守望,互相帮衬。皆得安居。 宅后林中野地,如今亦盖满连绵楼宇。横三竖五,纵横街衢,合称大溪地。蓟王舅父、儒宗门徒,先后迁入。繁华鼎盛,今非昔比。 更有西林港,背靠大溪地,将西林与楼桑连成一体。西林、楼桑二地,城港相加,常住人口破百万。其中蓟人七十万。客庸三十万。谓客庸者,多与蓟人沾亲带故。假以时日,买田迁户,入学落籍,因功入籍,皆可为蓟人。尤其北疆部族,嫁入蓟国者,十之。 三郡乌桓,十四部鲜卑,南北高车,南匈奴,高句丽,远至沃沮、挹娄、扶余。牧民之家,多与蓟人结亲。得姻亲担保,便无需五户联保。可入蓟国客庸,往来四百城港,百无禁忌。便是应募为兵,亦无不可。 如前所言。凡客庸,皆录入《客籍簿》。满五载,得雇主举荐,五家连保,便可落籍。若无五家亲眷,亦无五家雇主,则由市楼据客庸口碑,代为作保。落籍后,享有蓟国《圩田制》并《二十等爵》,及《蓟法》所定立之诸多便利。 《籍簿》制。乃秦汉以来,郡、国统计之重要手段。官民两用,遍及日常所需,方方面面。 如编户齐民之“户籍”,官吏之“门籍”,兵卒之“名籍”。及“兵车器簿”、“衣物簿”、“食簿”,传马并驿马之“马籍”、“牛籍”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窥一斑而知全豹。两汉郡国统计制度之完善,远超时人想象。八月案比,乃集两汉吏治之大成。论治国,大汉首屈一指,天下无出其右。后人常言法制。时人皆言吏治。 母亲言,大道至简。 刘备窃以为,大道者,出路也。便是客庸晋升,蓟国亦有万全之策。足见治下吏民,皆有出路。将所有国民晋升之路聚合,便是大道通途。 谓孤掌难鸣,独木难支。于是蓟王以举国之力,新兴爵民阶级,取而代之。时至今日。蓟国爵民,早已取代豪门大姓,为国之基石。 马超家,今为南溪衢,安和里。 与之对应。为北溪衢,安平里。 翌日清晨。马超将将起身。院门已被人擂响。 自楼上俯瞰。为首之人,正是好友张飞。 张飞今为辅北将军。统帅漠北都护府。年纪轻轻,已领中二千石俸,位同九卿。今日便服出访,超母当面,执晚辈礼。非至交好友,不可为也。 超母寒暄几句,便借故起身,避入后室。 前堂只剩张飞及一众西林少年。 “孟起,俺来引荐。”张飞嘿笑:“代郡乌桓大人子,普富卢;上郡乌桓大人子,那楼;太原乌桓大人子,鲁昔;右北平乌桓大人子寇娄敦、阿罗槃;辽西乌桓归义侯子护留叶;辽东乌桓归义侯子,王同、王寄;并州鲜卑大人子,育延。” 一众西林少年,皆为部落大人之子。单论家世,皆不同凡响。诚然,之于蓟国而言,着实一般。刘备号“大单于”。公孙王后号“大阏氏”。“大人”意为某部首领。其种落大首领,称“行单于”,或省称“单于”。“大单于”,便是“单于”之单于。义同“王中之王”。 话说,与少复祖爵,并土封王,一般无二。蓟王亦是从“大人”,一路晋升成“大单于”。乌桓率善王、高车归义王、南匈奴王,皆遵蓟王号令。 马超与众少年,依次见礼。 有道是“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楼桑乃蓟国商都,亦是北地名都。西林少年,各个来历不凡,皆喜与张飞等人相交。更有甚者,少时奔牛儿,号称打遍二邑无敌手。张飞又岂能令奔牛儿,专美于前。累及二哥关羽,亦与众少年颇为熟络。 西林轨路,横竖七里。西林车楼,名动北疆。游牧车居,乃行国风俗。正如住惯帐篷,即便搬入重楼,也要将屋脊揭去。将帐篷于屋顶撑起。更加与楼桑毗邻,赛马场风云际会。西林少年,耳濡目染。早已向化,皆以身为蓟人为荣。 汉语精纯,胡语纯熟。诸多“胡语”汉音,更是西林独有。俗称“西林话”。乍一听,皆是字正腔圆,幽州汉话。再细思,全然不解其意。单单一个“撑犁孤涂”,博学之士,尚能知晓。譬如“驹衍”,胡语意为气候温暖,水草丰美之意。后据读音汉化,遂成“居延”。又如“居次”,乃女儿之意。 类似“西林话”,不胜枚举。非西林人,不可尽知也。 正因汉胡向化,蔚然成风。让西林人,独树一帜,别具风貌。蓟国亦有如安次等游牧大县,周遭亦多归义侯国。然论对北人吸引力,首屈一指,便是西林。 楼桑多商贾,西林出少年。 张飞言道:“孟起来年出仕,为比六百石军曲候。麾下人马,当出西林。不知诸位,愿从军否?” “固所愿也!”众人大喜。 张飞又道:“若从军,可携部中五十人,为队率如何?” “张大哥何其小觑我等。”便有少年普富卢言道:“便携千人,又有何难?” 闻此言,张飞环眼一瞪:“孟起为军曲候。汝等反为将乎?” 辅汉幕府军制,满曲五百人,设军曲候。下设五屯,满屯百人,设屯长。五什为队,设队率。曲上为部,一部五曲,设校尉。五校为将,设四辅并中垒将军。 普富卢、那楼、鲁昔、寇娄敦、阿罗槃、护留叶、王同、王寄、育延,九位部落大人子,各领一队。并马超自领南北溪衢,羌人少年。正好满五百人。 不愧好友。受封军曲候之事,“八”字尚未一撇。张飞已将部众配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0 和合天生 试想,于数万部众中,取五十人。必是豪勇之辈。马超此曲,可比白毦精卒。 张飞此举,于公于私,皆有大利。 马超号称,后生翘楚。又兼具汉羌血统。正如诸多蓟王子,和合天生。乃西乌铁骑,最佳统帅。譬如一丈青,海水稻。其政治利益,远远超出,种田本身。换言之,马超所率西乌铁骑,其影响力,远超所具战力。成建制的西乌铁骑,为蓟国强兵。足可令国中内外部族,乃至西林人安心。 马超骑术,毋庸置疑。毕竟累次年度赛马总冠军。然,弓马娴熟与否,武技又当如何,皆未可知。 既来之,自当安之。寇娄敦言,何不演武决胜。 张飞嘿声一笑:“可也。” 马超亦知,若居人上,必行服众。这便勉为其难,提矛上马。 与一般燕尾八面矛迥异。其造型,后世称“龙刀枪”。归类奇门枪属。见于《武备志》卷一百三十二《军资乘·器械》:“(龙刀枪)砍人亦可,扎人亦可。” 此枪为半三菱形枪头,枪头下横出一龙(牛)角形尖刀,故名“龙刀枪”。既可刺击,又可劈砍。刺时,龙角刀,可二次伤敌;砍时,龙角矛尖亦可与敌重创。谓劈刺自如,挥之夺命。 与后世简化版相比。马超手中所捉,乃“双刃龙刀矛”。形如箬叶(粽叶),为阔刃长矛。因又似箭羽,破风声疾。刘熙《释名》言:“齐人谓箭羽为‘卫’”。故名“虓卫”。 “虓,虎鸣也”。此矛又俗称“啸虎卫(矛)”。 因刃阔飘忽,急缓不定。断难防备。中矛后,创口极阔,血流不止而亡。 虽枪鞘不摘,又裹缠麻布。然不出三合,九人落败。 张飞看得真切。若非马超手下留情。一合已见生死。 稍后又比骑射。马超仍难逢敌手。 九人心服口服。愿随马超,出生入死,保家卫国。 如此,马超又广结西林少年。年岁相若,意气风发。只待来年开春,便齐去投军。 岁末将至。公卿罢朝,俱贺岁。演武场已闭。唯有赛马场,义赛正酣。此时投军无门。唯上陵礼后,朝会始开。再同赴演武场,不迟。 马超交友广泛,亦是超母乐见。 张飞忙里偷闲,为马超谋划将来。试想,蓟王义弟。刘氏宗亲,百官僚属,凡有喜事,皆需代为出席。自王傅黄忠以降,族中兄弟,诸义弟,日日宴请不断。且多是少府派帖。偷得浮生半日酒闲。 诚然,门下署居功至伟。 凡代主赴宴。皆足备贺礼。类比春腊二赐,蓟国高薪养廉。前有“八珍八宝,八馐八馔”,后入朝随俗,万石之上,令赐九九归原。赴宴门下署吏,无需另附礼单。 凡国礼,皆出蓟王家产业,亦或是王宫。择优而赐,皆大欢喜。 话说,春腊二赐,季有新品。本季腊赐,堪称点睛至宝,便是琉璃手镜。常闻铜镜,光可鉴人。琉璃手镜,堪称纤毫毕现。 乃至于二千石得之,转赠夫人。照镜一观,险失手坠地。 相入镜中,焉能不惊。 此镜,由将作寺良工所创。所用材料,仙门称之为“银膏”。由白锡、银箔并水银合成。类同后世“银汞合金”。最迟,《唐本草》中已有记载。 所有技艺,亦是时下匠人,极为精通之鎏金法。将金、水银合成金汞齐(金汞合金),均匀涂抹于铜器内外表面,加热使水银蒸发,金附于器面而不脱。关于金汞齐的记载,见于今汉魏伯阳所著《周易参同契》。 《本草纲目·水银条》引梁代陶弘景言:“(水银)甚能销化金银,使成泥。人以镀物是也。” 事实上。鎏金器皿,前汉大墓,后世已大量出土。关于金汞齐、银膏的使用,要远超书中见载。 将作寺良工,将银膏均匀涂抹于琉璃一面,而后加热蒸发,待银附不脱。再髹漆以护。镶入昆冈玉托,制成手镜。原理简单至极。工艺亦不复杂。然观其效,无不惊为天人。 便是观天阁中女仙初见。窥镜中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亦无不骇然,而后才欲死欲仙。 《庄子·天运》:“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 世间至理也。 数九酷寒,万物凋敝。昼短夜长,三月闭藏。 “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 除非必要,蓟王寸步不离王宫。 暖气薰蒸,温泉沐浴。深谙养藏之道。 少时。蓟王百密一疏,未备足薪柴过冬。若非族亲帮衬,母子缺衣少食,又遇雪上加霜。所谓雪中送炭,救人之急,莫过如斯。故蓟王吃一堑,长一智。先是楼桑,再至临乡,而后遍及全国。八月案比,蓟王必问石炭储备。 北国四季分明,酷暑隆冬。石炭需足备。 马超家亦不例外。每日早起头一事。便是为锅炉加水添薪。新式锅炉,锅、炉一体浇筑。分上下炉膛。内储石炭,足供一日水暖所需。唯引炉添炭时,需脚踏鼓风。并取炉渣时,需手动摇杆。废气经长管,排出窗外。安全无虞。 待忙完,取热水洗漱。阿母已备好早餐。 幼妹足睡未醒,阿母自得空闲。 餐后不久,好友潘璋、朱桓,双双到访。 重臣之子,走亲访友,接人待客,亦难有闲暇。今日好容易无事,便赶来相会。少时好友,年岁渐长。皆取表字。不可再唤小名。 “孟起可知,楼桑蕃邸,有支大秦游侠。”潘璋消息,自是灵通。 “未知也。”马超答曰。 “闻,本是大秦锐士,为安息所败。贩卖为奴,斗战取乐,后为商人所贩,往来西域商道。今滞留国中,孟起何不一观。” “大秦锐士,有何不同。”马超笑问。 “闻大秦锐士,善掷飞矛,通鱼丽之阵。”潘璋答曰。 “哦?”马超果起兴致:“且去一观。” “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1 大秦鱼丽 飞矛,本为火箭之一种。 “凡矢,枉矢、絜矢利火射,用诸守城、车战。”注曰:“枉矢者,取名变星,飞行有光,今之‘飞矛’是也,或谓之兵矢。絜矢象焉。二者皆可结火以射敌、守城、车战。” 然见潘璋比划,大秦飞矛,乃为投掷长矛。 鱼丽阵,亦作“鱼丽陈”。古战阵名。引“为鱼丽之陈”注曰:“:‘车战二十五乘为偏。’以车居前,以伍次之,承偏之隙而弥缝阙漏也。五人为伍。此盖鱼丽陈法。” 又听潘璋言,大秦鱼丽阵,乃是步战军阵。 马超遂与好友,亲赴蕃邸,当面一观。 世人皆知,蓟王耻于蓄奴。故蓟人多仆少奴。丝路胡商,入乡随俗。打开桎梏,签订券书。既充分保障奴隶主的权利,又给予奴隶一定程度的自由。 丝路流金。巨利所驱,人员往来密集。更加安息扼守丝路中途。凡东西商贾所贩,皆需经安息商人转卖。因价格高昂,而屡起争端。虽无明确记载,安息是否行强买强卖。然东西商人,自安息便交割货物,各自往返。足见端倪。换言之,安息商人,坐地起价。不费吹灰之力,攫取暴利。 两汉以来,安息与罗马,屡次爆发大战。稍后,萨珊波斯同罗马帝国,为争夺东西方商路及小亚细亚霸权,而进行了长达四百年的战争。可想而知,丝路沿线诸国,有多少无辜卷入,多少家破人亡,亡国灭种。又有多少,被贩卖为奴。辗转流离,异乡埋骨,死无葬身之地。 甘露元年,克拉苏所率罗马七军团,卡莱战役中惨败于安息。后世假设,克拉苏长子普布利乌斯,并未战死。而是率领罗马第一军团,突破安息防线,不知所终。 又引载“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离城三里,止营傅陈。望见单于城上立五采幡帜,数百人披甲乘城,又出百余骑往来驰城下,步兵百余人夹门鱼鳞陈,讲习用兵。”猜测。鱼鳞阵,极有可能是罗马军队,惯用之龟甲阵。 历史没有假设。 二百年后,马超在楼桑蕃邸,见到了大秦锐士。 一身罗马制式装备:库鲁斯头盔、环片式金属胸甲、斯帕达长剑、大盾、阔针轻标枪。 话说。自罗马执政官马留,于武帝天汉元年改革罗马军事体制。时至今日,罗马军团,已全由重装步兵组成。轻步兵及轻骑兵,被悉数裁撤。所以辅兵,或由同盟国提供,或由雇佣兵充任。 譬如,与罗马同盟的努米底亚王国、亲罗马高卢部落,常提供轻骑兵,而克里特弓兵、巴列克里投石兵、色雷斯标枪兵,则常以佣兵的身份,充任轻装步兵。 或有人言,龟兹兵甲,远胜罗马武装。大秦锐士,因何不用。 只因自幼披挂,习以为常。更换装备,甚至意味着战斗方式的彻底改变。如用惯罗马短剑,如何惯用孔雀弯刀。前为刺,后为砍。攻击方式,完全不同。 蕃邸亦与刘备初建时,亦大为不同。不仅扩为横竖一里街衢。居中竟设有一座小型演武场。若希雷娅女王亲临,必一眼窥破。此乃罗马斗兽场。 蓟王曾传幕府敕令,立绿洲公社。凡同出一种,亦或同奉某神,皆可自建公社。四时祭祀。后封国亦颁此令。蕃邸亦立公社。 闻后生翘楚,欲观大秦鱼丽阵。胡商无不应允。口出豪言,此阵坚如龟甲,刀剑难伤,弓矢难破。 马超一笑了之。 胡商遂命大秦锐士,入斗兽场列开阵势。 罗马大盾,问世于高卢入侵后,大概是得到了凯尔特人的技术启发,一直沿用到公元三世纪。此盾为木制,由多层木板压合,俯视约呈半圆形,正面呈长方形,高约五尺五寸,宽越三尺半。盾外包裹皮革,铁皮镶边,中衬铁片。 队率一声令下。数十人举盾合围,果然密如鱼鳞,坚若龟壳。 围观人等,惊呼不断。只因训练有素。从队率下令,到鱼丽阵成,不过顷刻之间。换言之,手中盾牌,拼于何处。战士皆心知肚明。乃至于,袍泽阵亡。后续人等,亦会自行增补。无有缺失。 他们是职业军人。用时人话说,出身行伍世家。是不是正经出身,单凭此阵,足见一斑。 见马超目露赞赏。胡商笑道:“如阵如何?” “此阵如其名。龟甲也。”马超笑道:“破之不难。” 胡商不服:“足下,可愿一试乎?” “可也1.”马超耳语数句,潘璋这便嬉笑而去。 少顷,便将所需之物取回。 胡商近前观瞻,皆是蕃邸市中,寻常香料。 马超将诸多香囊,用草绳捆绑,而后点燃。远远掷出。正落在盾阵之顶。 须臾,浓烟滚滚,香气四溢。 冷热交替,见缝插针。盾牌下,人员密集。空气本就难以流通。被浓烟灌入,一时呛声四起。不多久,战阵自溃。 见胡商目瞪口呆。马超笑道:“多年前,王上北出卢龙,白檀七日血战。鲜卑王骑,人马具装。亦称刀剑难伤。皆死于青色火焰。” “此举……胜之不武。”胡商强辩。 马超轻轻颔首。冲潘璋言道:“速请张大哥。” “唉!”不久,张郃拍马赶到。 “借大哥黄肩弩一用。”马超抱拳行礼。 “好。”路上已从潘璋处,悉知详情。闻胡商夸下海口,张郃这便取马背大黄弩,递给马超。 四目相对,马超心领神会。定要灭尽胡商威风。否则遍传丝路,岂非笑我天汉无人。 手持十石曲臂黄肩弩。马超冲胡商笑道:“足下,可愿一试乎?” “有何不可。”胡商持盾下场。 命胡商举盾立于阵心。 马超扬手一弩。 砰! 火星乍起,碎木迸溅。 弩矢破盾而出,斜插地面,半截入土。 若非马超有意射偏,胡商早被一箭穿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3 岁末大事 无出意外。 甄选牙门将,遂成岁末年终大事。蓟人尚武之风,盛行国中。天下雄兵齐聚。豪勇之辈,为求出人头地,觅得进身之阶。可谓良苦用心。 尤其蓟王,“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爱恨分明,如雷如霆。利落飒爽,恩威并济。淬国情民风,铸赳赳汉魂。 且自四海绥靖,群贼皆灭。蓟国已久无战事。文臣治国,功勋显著。武臣安邦,功勋不彰。故闻蓟王有兴兵南下,灭身毒佛国之意。幕府、封国,名臣良将,无不翘首以盼。且蓟王向来,以备不虞。猛虎搏兔,必尽全力。调集幕府雄兵,另组牙门将。说到底,乃为扩军。蓟国稻作,季季大熟。粮草堆积如山,羌身毒道,贯通在即。此时南下,正当适宜。迟恐生变。 蓟王窃以为。只需纳身毒半岛入怀,扶南半岛归顺大汉,水到渠成。即便大汉十三州无食,海外三登美田,亦足可支应。那时,方可称万世无忧。 蓟王包罗万种,海纳百川。薪尽火传,焚尽蛮荒之心。人尽皆知。毋需多言。 空穴来风,是必有因。于是乎,以南征身毒为契机。新立牙门将,遂成岁末年终,头等大事。民间议论纷纷,各人皆有心仪之选。便是说书人,亦继五凤之后,再起争论。大营四门,四将人选,五花八门。赵云、陈到,众望所归。更有居延属国都尉张辽,乃蓟王钦点。正如五凤之四,无可争议。最后一人,花落谁家。五凤并四牙门将,一时众说纷纭。正因蓟人兼容并蓄,包罗万种。如何妥善处理分歧,蓟人皆深有体会。 一言蔽之,有容乃大。于是乎,辗转各城客舍、茶馆,汤池、邸舍。听有名说书人,一家之言。遂成岁末一景。 茶余饭后,谈兴甚浓。 临乡城,北郭,正阳里。中垒右校尉赵云府邸。 中垒将军典韦,镇守中军大营。守护蓟王周全,非白毦精卒不可为。尤其楼桑武卒,久随蓟王。二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更有丹阳白毦等,天下雄兵。能为校尉,领比二千石高俸。赵云人品武技,必可服众。 古往今来。凡大功有二。从龙之功,救驾之功。正如威震华夏,仅此一人。临阵救幼主,亦只子龙一人。其功如何,可想而知。 “大兄。”赵云告假归家,大兄亦在。 “二弟。”大兄名风,字伯班。《易·干》:“云从龙,风从虎。” 闻楚地,称虎为“菸兔”或“班(斑)”。又闻,班超祖先姓氏,便从虎而来。 故赵氏兄弟二人,名、字相合。寓意:风虎云龙。 又谓允文允武。长子习文,次子多半练武。燕赵之地,尚武之风,先秦未灭,两汉更盛。 “大哥沉疴初愈,宜居家静养。有事唤我便是。”赵云直言。兄弟之间,自毋需客气。 话说。长坂坡后,赵云并陈到,结伴返乡。先入常山,接回赵云家小。又同去汝南,将陈到宗亲接回。时,赵云长兄,身患重症,卧榻不起。得华国老亲手施术,这才转危为安。赵云又于楼桑大溪地,购置良宅一栋。为大兄安居。一母同胞,亦是理所当然。 赵风笑答:“拜见阿母,为其一。问牙门之事,乃其二。告知二弟,为兄之喜,是其三也。” “大兄何喜?”赵云忙问。 “楼桑何公,已辟为兄为吏。”赵风言道。 “大兄出仕,家门大喜。”赵云闻之亦喜。现任楼桑令,“未坐先仕”何伯求,颇有贤名。假以时日,必成名守。能为其所辟,足见赵伯班之才。 虽是二百石少吏,然能于一众备吏中,脱颖而出。正如赵云所言,足称家门大喜。百石已得民爵。恪尽职守,积功晋升长吏,指日可待也。 赵云遂命人备宴,贺大兄出仕之喜。 席间,又言及牙门将之事。赵云答曰:“弟亦有耳闻。何人可为,主公自有定论。” “校尉之上,另有偏、裨二将。却不知牙门将,位居何(品)秩。”大兄慨叹。 循例。校尉比二千石。裨将二千石,偏将真二千石。四辅将军中二千石。 “弟窃以为,‘牙门’,或是号。”赵云言道:“如国中诸校,各有名号。” “原来如此。”大兄会其意:“主公既名之牙门将,当秩高校尉。” “如大兄所言。”赵云性素平和。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却常与世无争。平日不显山露水。危难关头,披肝沥胆,一往无前。 长坂坡事,神乎其神。后世多有人不信。然众目睽睽,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少时三墩学剑。长姐言,剑心凝练,在于信或不信。刘备多年后,方才领悟。所谓“因材施教”。长姐所指,于蓟王而言,便是世道人心。 蓟王少时,一金知人心。为时人津津乐道。然蓟王直到灵神合一,觉醒真我。方才笃定人心。 而之于赵云而言,便是忠义无双。时见过楼桑繁华。又听闻蓟王志向远大,欲使天下皆为楼桑。 赵云下车相见。言尽我所能。学成出山,单骑救主。便是赵云所信。 兄弟相见,无话不谈。不觉长兄大醉。赵云扶入内室安寝。又去问候阿母。赵云并未婚配。偌大府邸,皆有阿母操持。所谓“礼尚往来”。袍泽之间,官吏上下。更有国中名士,慕名投帖。 母子相见。阿母将累日所积名帖,悉数转交赵云当面。除至交好友,赵云少与人往来。人虽未至,然必有回函。如此,亦不失礼。 今日亦不例外。赵云依次翻阅,忽轻声言道:“门下刘翊。” “此何人也。”赵母笑问。 “乃主公门下贼曹掾。”同殿为臣,未曾深交。今日投帖,所为何来。 见赵云无语,母劝道:“既出王上门下,我儿当可一见。”言下之意,蓟王门下,必是忠义之士。当可与之交。 “是。”赵云遂更换常服,赴鸾栖馆相见。 推门视之。除门下刘翊外,尚有二雄壮武士。 正是许家兄弟。 “护军司马许定,假司马许褚,见过赵校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4 斗战取将 “赵云见过诸位。”赵云回礼。 “难得子龙赴约。”刘翊相邀入座。赵云素喜清净。身居高位,一战成名。却不与人来往。能称好友者,无非蓟王义弟等,寥寥数人。 宾主落座,刘翊开门见山:“谓‘英雄相契’。今日请子龙,乃为结识许氏双雄。” “不敢称雄。”许定抱拳道:“久慕赵校尉大名,恨不能早识。” “许司马言重。”赵云言道:“尽人臣之事罢了。” 见赵云不为盛名所累,二人愈发敬重。 世人皆知。赵云与蓟王,少年相约。一诺千金,百死不悔。出道即巅峰。长坂坡,白袍小将,七进七出。救下甘后母子。 盛名之下无虚士。许氏兄弟,于是相求刘翊,代为引荐。才有今日之宴。 如前所言。凡与蓟王,英雄同契,天下豪杰。皆入门下署。刘翊位列门下五吏,得食二千石高俸。其人,自有雄气。闻许氏兄弟,欲与赵云相识。遂登门投帖,相约一见。 急公好义之情,可见一斑。 何为豪杰,轻财重义,仗义疏财。肝胆相照,扶危济困。 多年前,刘翊与许氏兄弟,同投蓟国。经年好友,登门相求。刘翊责无旁贷。即便与赵云,并无深交。且位居其上,亦不惜亲自登门投帖。此,便是豪杰所为。 稍后开席,刘翊极尽地主之谊。许氏兄弟,亦是英雄少年。尤其许褚,为人憨厚,别无心机。与赵云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痛饮三杯。赵云面色如常,许褚不觉已微醺。 一时口无遮拦:“闻主公欲立牙门将。子龙何不与俺同去。” “仲康毋需急,主公自有决断。”赵云答曰。 见许定来看,刘翊言道:“效马场义赛。主公许,于演武场,斗战取将。” “原来如此。”赵云这便醒悟。 谓“文无第二,武无第一”。斗战取将,一较高下。全无,胜之不武之嫌。众人皆可心服口服。更有甚者。借演武场斗战,扬蓟人尚武之风。如同赛马场义赛。演武场必一票难求。名利双归,何乐不为。 话已至此。许定这便抱拳:“牙门将一职,我兄弟,必不轻让。子龙,当知。” “云,已尽知。”赵云抱拳笑道。 许氏兄弟此来,不为示威,不为示弱。乃为先行示好。唯恐刀枪无眼,有伤和气。这才先礼后兵。 二人磊落,乃真豪杰。 既是心中所愿,当力夺之。若技不如人,自当甘拜下风。谓临阵放水,不战先怯。非豪杰所为。 同是豪杰,尽释心结。一时宾主尽欢,依依惜别。 赵云乘白龙马,自归家门不提。 华灯初上,游人如织。 十里楼桑,陆城侯府。蓟王设家宴,与刘氏宗亲,族中兄弟,欢聚一堂。 立另牙门将,亦是席间热议。 三叔问及此事。 “然也。”刘备答曰:“将作寺新创兵车营地,先为幕府所用。故增设牙门将一职,与之相配。位同偏将军。副为裨将。” “如此,王上欲南下身毒乎?”三叔追问。 “正有此意。”蓟王亦不做隐瞒:“待诸事齐备,当亲赴羌身毒道。” “羌中徼外,地脉高绝。闻积石山外,另有西王母国。王上此行,当小心为上。”沿途诸事,三叔亦有耳闻。 “诚如三叔所言。”蓟王从谏如流。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蓟王身系万千国民,炎汉三兴。焉能不持重。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待稍后,身毒亦知,此道已通。抢先于出口,造雄关自守。再欲强攻,必死伤惨重。甚至居安思危,身毒列国,摒弃前嫌,相互结盟,共御外敌。 迟则生变,事不可为矣。 蓟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水陆并进,四面合围。正是侵略如火。孙子制胜之道。 更有甚者。河北人心未附。叔侄相争,尚未能灭尽群雄。此时南下,时机未至。『反·远交近攻』之计,仍有用武之地。待扫平四裔,再定鼎江山。犹未迟也。 或有人言。蓟王何以,如此自信。 只因蓟国圩田大成。四海乘风,向化使然。新兴爵民必然取代世家。 须知,人口等同于生产力。天下百姓,蓟王三分之二。大汉十三州,蓟王已得其四。饶是如此,半壁江山,仍失血不断。 举家北上,落户蓟国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绝于道。 本就病入膏肓,仍持续失血。苟延残喘,命不久矣。 若非心牵黎庶,恐汉失其鹿。蓟王即便作壁上观,无为而治。不出二十载,今汉顶血流而亡。不费一兵一卒,坐拥万里江山。何乐而不为? 蓟国蒸蒸日上,无可阻挡。便是蓟王,此时此刻,若不欲称帝,亦悔不及也。利益捆绑,如影随形。天下三兴,舍孤其谁。 正如蓟王,丰妻饶子。事关向化国策。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轻则动摇人心,重则损伤根基。饶是蓟王,亦不可一意孤行。 同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蓟王为最大得利,于是“合则两利”。故多行和亲。待炎汉三兴,天下鼎定。二代蓟王,便毋需如此。只取心中所爱,便好。 诚然,男女之事,冷暖自知。 王子公主,如何择选。非蓟王能早知。 家国同构。 家宴亦不可失礼。蓟王携三后出席。公孙王后、秦后、甘后,于后堂宴请,宗亲家眷。里外皆需顾及。 翌日。蓟王敕令。 演武斗战,甄选牙门四将。军曲候以上,皆可报名参赛。 传闻终成真。 幕府封国,豪勇之辈。纷纷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与此同时。 一支塞外铁骑,顶风冒雪。奔冲至白檀城外营市。 “来将通名。”楯墙守卫,不敢怠慢。 话又说。自沿线马贼,被堆成京观。再不见大队人马。尤其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此时兴兵,攻城略地。愚不可及也。 “居延属国都尉,雁门张辽。”来将打马上前,高声通报。 “可是肩水金关,张文远。”楯墙守卫,脱口而出。 “正是张辽。” “都尉速进。”验过符传印绶,楯门徐徐升起,放张辽入内。 身后三千人马,不动如山。正是居延(小)月氏义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5 将星云集 白檀互市之地,便是蓟王与檀石槐七日血战时,鲜卑十万大军,立营之处。为与军市区分,故称营市。 楯墙屡经加固,营市累次增筑。如今已成白檀外城。内城驻守,正副使高车中郎将,鲜于辅、鲜于银兄弟。 岁末将至,马市胡商多已归乡。帐篷、马厩皆在。足供张辽三千人马驻扎。 鲜于辅、鲜于银得报,双双赶来相见。 张辽扼守肩水金关,护居延外道。西域游商,经此道与白檀互市多年。张辽之名,作为白檀守将,鲜于辅、鲜于银兄弟,自当知晓。 “拜见二位将军。”张辽位卑先礼。 “见过张都尉。”二人回礼。 “请上座。” “请。” 三人胡床落座,便有营士奉上香茗,肉脯,各式小食。 同是戍边武将。自当亲近。尤其张辽本就是雁门人氏,出身边郡。与鲜于辅、鲜于银二人,颇多相契。遂互称表字,以示亲近。 “文远此来,莫非为斗将决胜。” “尚未知也。”张辽答曰:“主公命我领小月氏义从归国。并未言及斗将。” 见张辽远道而来,未知新传敕令。鲜于辅这便告知以详情:“王上另立牙门四将。演武场斗战决胜。凡军曲候以上,皆可一战。” “原来如此。”张辽虎目,一闪精光。 话说,自被裹挟入辅汉大营。张辽深受蓟王倚重。从郡中少吏,晋升为千石高官。又委以重任,守护居延外道。如今西域并大漠,早成一体。北疆无战事。肩水金关,遣一关都尉足以,何必名将驻守。蓟王知人善用。张辽岂能空守边关,终老都尉任上。 一函敕令,连同麾下三千月氏义从,一并调入国中。当知,天下雄兵所出,皆有幕府将校戍守。大震关、大散关,羌氐诸胡。辅汉偏将军鞠义,辅汉裨将军高顺,招募几何,可想而知。 若非蓟王,水陆并进。挹娄庐士、倭岛蛇兵、犀甲勇士等,皆随横海先艂远渡重洋。蓟王可择雄兵,何其多也。 鲜于辅、鲜于银二人,亦隶属于辅汉大幕府。为大汉辟土开疆,“封侯万里之外”。平生所愿也。 见张辽为王所用。焉能不艳羡。此来相见,除去例行公事,捎带结好袍泽。亦未尝无,托张辽荐于蓟王当面之意。 举手之劳,张辽亦当成人之美。终归北疆无事,良将不可空老。 此去经卢龙道入塞,碣石道入关。一路通行无阻,数日后,已达安次菘城大营。辅东将军周泰,亲出相迎。 菘城大营,西距临乡三百二十里。南距安次县治十里,距常道城二十五里,距益昌城百七十里。 先前,讨虏校尉文丑,领兵驻此营。守备北部国境。今蓟国再并大通郡。颜良、文丑二部,皆离营北上,于大通郡县,重立大营。 菘城大营,遂为辅东将军暂驻。 “拜见将军。”张辽下马行礼。 “文远别来无恙乎?”周泰把臂笑道。 “一切如故。”张辽笑答。 二人并肩入营。见营中颇多安次突骑,张辽这便了然。四辅将军所驻,必是精兵之地。 “奉主公之命,已足备楼桑兵甲。营中函人,可为文远麾下三千精骑,量体裁衣。”入中军大帐,周泰先送大礼。 “谢主公。”张辽离席遥拜。 “文远可知,所为何来。”周泰伸手将张辽扶起。 “乃为牙门四将。”张辽答曰。 “正是。”周泰追问:“然如何决胜?” “斗将决胜。” “又如何斗将?”周泰三问。 “这,卑下不知也。” 周泰这便将斗将之法,悉数告知:“各取麾下一队精卒,随同出战。捉对厮杀。全军覆没者败,主将落马者败,大旗被夺者败……” “一言蔽之。”周泰一语中的:“两军对垒,胜负自分。” “演武场中,捉对厮杀。”张辽这便醒悟。规则简单之极。 无怪主公先赐楼桑兵甲。兵器旗鼓相当,各凭战术武技。如此,孰优孰劣,孰胜孰负,一目了然。胜、败,皆心服口服。 “然也。”周泰手指帐外大营言道:“文远权且暂驻,厉兵秣马,以待演武决胜。” “敢不从命。”张辽豪气自生。 “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周泰忽又笑问:“文远可知,对阵何人也?” “赵云、陈到、许定、许褚。”白檀城,张辽已有耳闻。 “并庞硕、庞德,华雄、马超。”周泰又补充道。 张辽慨叹:“豪勇之辈,何其多也。”这便安营扎寨,详加准备。 以上诸将,乃蓟王钦点。 踊跃报名者,不计其数。 蓟国人才济济,将星云集。年度盛会,莫过如此。 楼桑茶馆,座无虚席。奈何说书人,独坐高台。闭目养神,不置一语。 台下众人,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少顷,便有一书童,快步登台。将手中卷抄,转呈恩师。 说书人一目十行,默记于心。电光石火,已想好说辞。 这便轻咳一声。指夹醒木,落定开声:“钱财需正来路,豪杰莫问出身。馆中高朋满座,居中乃说书人。列位当知,王上四方点将,演武决胜牙门。且不说,常山赵子龙,匹马长坂坡;汝南陈叔至,单刀杏林坞。马孟起,连胜赛马场;华都尉,千牛守辕门。今日单说,何来庞硕、庞德,此二人……” 楼桑,南溪衢。 马超家楼院。 消息灵通如潘璋,正如说书人一般无二,将庞氏兄弟,来历出身,娓娓道来:“庞硕、庞德,并同门师兄弟,杨秋、梁兴、张横、成宜、田乐、伍习、阳逵、成公英,共号‘常山之蛇’,首尾相赴。护都尉玄,年年南下。凿穿羌身毒道。通晓沿途诸情,颇有功勋。王上既命归国,必当重用。又闻,庞硕弓马娴熟,可为千人将。庞德勇武,犹在兄之上。” 朱桓慨叹:“赵云、陈到,万夫莫敌,麾下百战白毦精卒,雄兵之首。张辽扼雄关多年,麾下小月氏义从,不逞多让。华雄本就是军门都尉,广有声名,统领鲜卑王骑,幕府雄兵。许定、许褚,所辖强宗骁帅,多出丹阳劲勇。孟起虽不在众人之下,然西林少年可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6 全民参与 “西林少年,不弱分毫。”马超笑答。 “孟起,何以知之。”潘璋不解。 “诸位不记长坂坡事乎?”马超言道。 赵子龙一身是胆。长坂坡毙敌无数。区区百人,何足挂齿。 马孟起,号后生翘楚,论弓马娴熟,一骑当先。当不在赵云之下。 “演武决胜,不过百人。”朱桓已醒悟:“西林少年,无一合之敌。便是孟起一人对敌,亦不过百合而已。”言下之意,便是猪队友,马超也能单杀百人。 “若孟起对上赵子龙,又如何?”潘璋又道。 “那便要麾下百人,一争高下。”朱桓答曰。马孟起与赵子龙,旗鼓相当。若不分胜负,便要计算“小分”。场中兵卒所剩几何,事关演武决胜。不可不察。 “若比行军列阵,我辈远不及也。”马超忽笑:“然若比阵前求活,西林少年不逞多让。” 言罢,众人皆会心而笑。 诚如马超所言。两军阵前,死里逃生,乃游牧天性使然。君不见,少有风紧,便蜂拥扯呼。待觅得良机,再反咬一口。如此出其不意,往往败中求胜。即便战败,损失皆可承受。此亦是草原生存之道。 正因需携百人入场。故参赛者定为军曲候以上。 蓟王亦觅此良机。检验各部战力。 排兵布阵,皆出上计署。待赛程紧锣密鼓,公之于众。蓟国上下,立刻闻风而动。演武场一票难求。盛况不逊马场义赛。 究其原因,蓟王甄选牙门四将,领二千石高俸。自能博人眼球。 大体而言。赛会制,皆大同小异。预赛、初赛、复赛、半决赛,决赛。蓟王钦点诸将,复赛出场。为干支场次,种子队。半决赛遭遇。角逐四强席位。如许定、许褚,庞硕、庞德,兄弟出战,则归为一队。诸如此类。细则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目的,尽量公平合理,惠及众人。 见群情高涨,蓟王又出王命。贩卖“演武器”。 “敢问主公,何为演武器。”上计令陈逸并将作令苏伯,双双入宫求问。 “便是演武场诸器。”蓟王笑答:“凡可为演武双方,对战所用。皆可当场贩卖。” “臣等愚钝。请主公明示。”将作令苏伯,心中无比怀念,少时蓟王所绘一目了然,神鬼图板。 蓟王这便将心中所想所思,和盘托出。无非是全民参与。剩者场场皆有增益。 可想而知。必然目瞪口呆。钦佩之至。 果然我主天生。奇思妙想,百变神机。我等难望项背,拍马不及也。 稍后,蓟王手绘图板,快马送至将作寺。将作令苏伯按图索骥。打造演武诸器。 待参赛队伍,各就各位。将作寺演武器,亦打造完备。 预赛首场,演武场便已爆满。此时,蓟王并百官并无出席。由王傅代劳,评断胜负。 於夫罗、呼厨泉,各领麾下百骑入场。因二人皆为大营军司马,品秩较高,故为主队。军曲候需挑战二人。 便有看(台)客,唾沫横飞,将二人出处,娓娓道来。 “咦?”滔滔不绝声中,乎有人惊呼:“诸位且看。” 顺其所指,果见自五楼大平座,徐徐坠下一旗。上书:“演武器一”。 “何为演武器一?”众皆不解其意。 “战胜得旗。”便有台上军士,高声唱报。 於夫罗、呼厨泉,出身南匈奴。与张辽、高顺,一并入营。随幕府东征西讨,屡立功勋。如张郃一般无二。独缺先登首功。难升校尉。演武决胜,牙门四将。二人虎视眈眈,志在必得。 不等三通鼓罢,便有黑山校尉部军曲候,挑战於夫罗。 黑山校尉扼蓟国西陲,太行八径。沿途山砦,皆有驻军。筑路穿渠,圩田营城。守护往来商旅,恪尽职守,为人称道。然战力如何,却不足为外人道哉。今日当可一观。 楼桑兵甲,摘镞钝刃。内裹麻布,外涂染料。中箭中刀,一目了然。 双方摆开阵势。黑山劲卒,刀盾弓弩。於夫罗部,一色弓骑。鸣笛射空。 前排弓骑纵马奔冲,举弩射击。左右矮身迂回,后排张弓搭箭,抛射头顶。 黑山劲卒,不甘示弱。板楯立前,黄肩弩射。收缩两翼,围成圆阵。 电光石火,人仰马翻。不等观众,惊呼出声。便有二楼边裁,高声勒令:“败战避让。速速退场。” 流星锤呼啸来袭,板楯火星迸溅。奈何蓟国板楯,坚木包铁,合甲修漆。奈何,受场地所限。无从提速,人借马力。故流星锤势弱,无从破盾。 “飞龙爪!”於夫罗绕旋头顶,甩手掷出。 飞龙爪正中楯沿。便有骑士,如法炮制。 打马折返,终破楯壁。短短僵持,突前骑兵,几损失殆尽。然凭先锋之功,於夫罗终于抢占先机。 弓骑兵绕行阵外。连珠快射,箭发如雨。 不断有黑山劲卒,中箭败退。待箭囊射空。於夫罗率先拔刀,杀入敌阵。 闷声四起,铁蹄扬尘。 双方寸土必争。死战不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7 主客之争 演武决胜首日,便赚足眼球。观者云集。众皆以为,仅次于实战。 幕府雄兵,能征善战。胜之勇武。然能令对手,折损过半,白波、黑山等,国中精锐,亦不逞多让。 话说,黑山、白波,乃前义贼改编。国人心中,并非强兵之属。今日演武场一见,当真刮目相看。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翌日预赛,除看台座无虚席。并五楼大平座琉璃暖阁外,雅座、包间,皆人满为患。多是国中名流,慕名而来。 主队(种子队)赛程,已提前公布。客队(挑战队)出场顺序,亦早排满。究竟挑战何队,当扬长避短,以强攻弱。此亦是客队优势之一。 赛会制,非一日之功。预赛获胜,还需再战初赛。如此,层层晋级,方能如愿以偿。得二千石雄职。 街头巷尾所热议。除去翌日主队、客队出场。便是演武器一、二、三、四,究竟何意。 又闻,待初赛之日,演武器还可当场售卖。更令国人不解。 于是,皆成话题。千里蓟国渠,流金四季。恰逢蓟人返乡,辞旧迎新。年末无事,便拖家带口,齐聚楼桑。即便一票难求,无从入场。亦可道听途说,饱览八景风光。皆是难得,岁末年终之乐。 翌日出战主队,亦有二支。 辅南将军关羽部,前军校尉蒋钦下辖军司马,北地先零王子,雕零浑。 并同出辅南将军关羽部,军司马,号“拓跋四雄”:拓跋孤、拓跋威、拓跋雄,及拓跋氏幼弟,拓跋微。 拓跋微,原名拓跋力微,本就读于蓟国太学坛。年十六出仕,弃笔从戎。入幕府大营。文武兼备。虽年幼,却是拓跋四雄之首。谓“位卑言轻”。久无战事,无从立功。今拓跋四雄,同组一队。乃为助拓跋微成名。 挑战者,亦非等闲之辈。 荡寇校尉颜良麾下军曲候,前“泰山四寇”,孙康、孙观、吴敦、尹礼、昌霸。 并葛陂黄巾,假司马彭脱。 不经意间。演武决胜,竟变成幕府与封国,将校对决。 正因封国久无战事。众人品秩不高。多为客队。幕府征战天下,军衔较高,多居主队。且牙门四将,本就是幕府军衔。雄职为幕府所得,理所应当。称主队,亦合情合理。 二千石之争,日渐持重。便有好事者,将此番斗战,称“主客之争”。 论天下知名,皆为一军主将。如拓跋四雄,泰山四寇,何曾如此,万众瞩目。 义贼归顺,屡见不鲜。其后事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今遍传其名,足可令天下义贼心安。率众来投,当少后顾之忧。 诚然。洗心革面,知耻后勇。磨尽匪气,乃是必然。 年度盛事,至楼桑各处客舍,人满为患。投亲访友,寄宿人家,为求亲眼所见,无所不用其极。 便是临近城邑。西林、郦城、督亢等,亦多客居。泛舟而至,何其便利。 今日首战,乃假司马彭脱,挑战拓跋四雄。 葛陂黄巾,百战余生。多骁勇善战之辈。假司马彭脱,一身怪力。败于许褚之下,亦足称道。 拓跋四雄,各领二十余骑。人马具装,鎏金涂搪。旌旗如林,皆是各队先锋精锐。 重甲骑兵列队出场。看台惊呼一片。 全套具装铠,作价二十万钱。且与对外贩卖,款式工艺,全然不同。蓟国自用,不惜工本。重装战马,可往来冲锋数次,足见耐力之强。 假司马彭脱,亦不弱分毫。麾下黄巾力士,乃蓟国为数不多,重甲步卒。 重甲,出自先秦魏武卒。楼桑武卒,亦循此例。 后彭脱扬长避短。刀盾弓弩,一概不取。只携丈八长槊。并于杆身加配鎏金镗(护手)。专破重甲骑兵。 重甲对阵。肃杀之气,令人窒息。观者无不屏气。 鸣镝射空。 拓跋四雄,纵马起速。却在撞上槊锋前,拨马绕行。 “掷!”拓跋孤一声令下,流星锤呼啸而出。 待缠上数支鎏金镗槊,坠挂而下。众人这才发觉,所掷竟是双流星。 双流星锤,类飞石索。可缠兵绊马。 百枚流星,双锤挂坠。 鎏金镗槊,左右捆扎,阵型散乱。急切间难以抽脱。 趁此良机。 旗槊平举,重装骑兵,四面合围。 虽去槊尖,又层层麻布裹缠。人马相撞,金戈大作。看台之上,纷纷掩耳。 恰如惊涛拍岸。旗槊所指,重甲步卒,站立不稳,丛丛倒伏。 亦有重甲骑士,反冲落马。 一时人仰马翻。烟尘四起。短兵相接,不能破甲。不痛不痒,不厌其烦。所幸各自角力,扭打成团。 混战之中。便有一骑,飞跃阵心,一举夺旗。 正是拓跋微。 “拓跋夺旗,彭脱败。” 原来,四人早有定计。 俗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彭脱力战四人。 胜负既分,毋需再战。双方兵卒,各自拉扯起身。被压在人堆最底的彭脱,由拓跋三雄,合力扶起。折去兵锋,不能破甲,唯有一力降十会。 见彭脱眼冒金星,站立不稳。众起善意哄笑。 稍后,如何防备双流星挂坠。彭脱绞尽脑汁,苦寻破解之策。 拓跋微如愿晋级。得“演武器三”。 胜负双方,皆有裨益。 待依次退场,清理完毕。预赛第二场,随之开打。 闻泰山四寇出场。三台令窦辅,亦携家小为其助威。 多年前,三台长胡辅,赴黄金台宣王命。四寇五人,问城长食俸。胡辅答曰,三百石。五人叫嚣太少。欲用六百石自俸与胡辅均分。被胡辅婉拒。又闻,只需城内民众破万户,便可得食千石俸。 五人遂与颜良定计,将泰山家小,齐迁三台城。为胡辅凑足万户之数。 遂出典故“均禄分民”。意为,莫逆之交,肝胆相照。 今胡辅已重拾家门。身为前窦大将军遗孤。更加窦太皇并窦贵妃,从旁照应。自当前程似锦。 “北地雕零浑,善游击。诸位兄长,小心应对。”临战前,窦辅不忘叮嘱。 “贤弟安心。”昌霸一笑扬眉:“国中连败三阵。且看我等,挫动幕府锐气。” 言罢,鼓声擂响。“演武器四”旌旗,自五重大平座徐徐落下。 五人抱拳别过。各领精卒入场,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8 石来运转 北地王子雕零浑,取字元清。 多年前。北地十万族人,为“着匈奴衣胡”贩至蓟国,分置诸城。 一夜家园尽毁,兵马散尽。后辗转西凉,终归服蓟王。得以与家人团聚。今北地先零羌,日渐向化。与蓟人无异。 雕零浑,坐享千石俸禄。家人生活富足安逸。远非为北地先零王子时,可比。 正如羌人顺下高原,举族内附,乐此不疲。汉家文明,远超时代。黑暗之灯塔,永夜之极光。引徼外四裔,前仆后继。纵飞蛾扑火,亦在所不惜。 一言蔽之。人皆向好,民皆向善。 循例。部落渠帅,多为归义邑长、邑君;率善邑长、邑君。诸如此类。其行政划分,大者为县,小者为乡。论品秩,亦不过一县之长。三百石,足矣。何来千石高俸。且十万部族,失而复得。雕零浑感激涕零,心悦诚服。岂有二心。 正如诸贵妃,合养五千西乌铁骑。乃贵妃私兵。称家兵部曲。 自先零王子归蓟。部族青壮,纷纷从军。皆投雕零浑帐下为私兵。千石军俸不足供养,唯再觅雄职以继。 又譬如备吏。私兵有预备役性质。亦录入营籍,陟罚臧否,与在籍兵士相同。唯一区别,军俸乃由上官所出。雕零浑,今为千石军司马。若为二千石牙门将,足可将所募私兵,悉数转正。毋需自养。 故牙门四将,雕零浑亦志在必得。 见前“泰山四寇”,孙康、孙观、吴敦、尹礼、昌霸,领军入场。 如说书言,豪杰莫问出身。白波、黑山,皆为国所用。泰山四寇五人,亦无不可。泰山素为精兵之源。山东大汉,世居此地。 正因身高体壮,孔武有力。却又吊儿郎当,横行入场。与先前军容齐整,军纪严明,截然不同。故引人议论。 包间内,便是窦辅夫人,亦不禁悄声相问。 窦辅笑答:“夫人切莫以貌取人。诸兄长皆为义士。重诺轻身,以死相报。况家小俱在为夫治下多年。从未出奸恶之徒。” 只需政均法平。公道自在人心。 不能贪残放滥,鱼肉百姓。还奢望予取予求,百姓任人宰割。 后世奴性,绝不适用于时下汉人。 言归正传。 立于先零游骑兵前。见泰山兵,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稀稀疏疏,有说有笑入场。尽得游侠真髓。 雕零浑,徐徐拉下面甲。 阵型零散,又无板楯。铁骑当前,如何与敌? 便有看客,不解发问。 泰山素为精兵之地。许,别有情由,亦未可知。且看,胜败如何。 身旁同伴亦模棱两可。 鸣镝射空。 稀稀拉拉,抛射无用。雕零浑拨马冲锋。游骑兵散射不中,遂捉刀弃弓。 对面泰山兵,阵型散乱,聚散无常。更有不顾性命,迎马奔冲。 眼看撞马而亡。满场惊呼声中,冷不丁翻滚避让。 “中!”惊险避让,反手掷出,正中马后腿。 马蹄被缠,陡然止步。 谓“马失前蹄”。 若绊住前蹄,战马必然跌倒。背上骑士,飞坠落地。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毙命。 绊住后蹄则不然。战马仍可支撑,而后徐徐坐地。 马背骑士,安然无恙。不料惊呼声中,钝刀加颈。正是吊儿郎当,泰山四寇中之一。若临阵对敌,早已身首异处。 “泰山飞石索。”便有人看得真切。 飞石索,又唤“飞球索”,或称“流星索”。 泰山飞石索,乃就地取材。以产于泰山周边,溪流山谷之泰山石,打磨而成。其质地坚硬,历为镇宅安邦之宝。取“石来运转”之意。 其构造,类双流星锤。可远射五十,乃至百步开外。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此技,为泰山贼寇,看家本领。 三五成群,投石、捉刀、策应,不一而足。 更有头戴斑斓假面,鬼哭狼嚎。如山魈鬼魅,横身拦路。冲雕零浑坐骑,喷出一口猛火。 战马受惊,四蹄腾空。 飞索绕颈,雕零浑被倒拽下马。 “主将落马,泰山兵胜。” 泰山石敢当。果人如山名。 “承让,承让。”四寇五人,四面抱拳。十足痞气。 鱼油猛火,足喷数丈。饶是端坐马背雕零浑,亦满脸烟炭,须发焦黑。 武无第二。胜负已分。 若非泰山兵,手下留情。飞石直绊前蹄,何须冒险翻滚避让。待先零骑士,飞撞坠马。再一刀结果,岂不更美。 若遇泰山兵,当如何破之? 道义为先,不战可胜。 有人答曰。 略作思量,众皆心服。 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不可否认。仇寇多出身草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无长物,死不足惜。 在此义理下,便说得通了。因有此理,故贼寇得赦,亦在情理之中。 赦与不赦,在于义或不义。 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举国为寇,谁人之过? 国中白波、黑山、葛陂,连战连败。泰山五(军)候,终扳回一局。得“演武器四”。 一日两场,意犹未尽。 百听不厌,回味无穷。 闻泰山五候得胜。蓟王笑言道:“泰山,地接山海,人民流窜。据山为寇,官府屡禁不绝。是为泰山贼。其中不乏官逼民反,忠义之士,是为义贼。转战山海,置之死地而后生。论游击,北地先零王子,远不及也。” 士贵妃亦笑:“吞刀吐火,始料不及。” 吞刀吐火,乃百戏之一种。 张衡《西京赋》有,“吞刀吐火,云雾杳冥”之句。 此术前汉时,便已见载。《汉书??张骞传》:“大宛诸国发使随汉使来,观汉广大,以大鸟卵及黎轩眩人献于汉。”注曰:“眩,读与幻同。即今吞刀吐火,植瓜种树,屠人截马之术皆是也。本从西域来。” 或证此术,似从西域传来。后为江湖术士所习,传承至今。 “夫君所立‘演武器旗’,究竟有何妙用。”马贵妃笑问。 “天机不可泄也。”蓟王言道:“待初赛之日,贵妃一观便知。” 非蓟王有意隐瞒。故意卖个关子,不过夫妇间情趣使然。 马贵妃天资聪颖,又岂能不知。 “庞氏兄弟,今在何处。”蓟王又问。 “已入函园二崤城国邸。”士贵妃答曰。 “常山之蛇,皆来否?”蓟王再问。 “杨秋等人皆随行。”士贵妃再答。 年年随都尉玄,南下通路。论熟悉沿途风土民情,庞氏兄弟首屈一指。都尉玄,毕竟佛门弟子。若知晓蓟王南下攻灭佛国,可愿同行,尚未可知。 有备无患。 蓟王对庞氏兄弟,寄予厚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9 吞光五凤 俗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演武决胜,引各国使节,各路豪杰,纷至沓来。窥蓟容风貌,战力几何。 蓟王身兼二职。既为大国之主,又兼幕府将军。幕府与封国,双轨并行。正如两汉四百年,家国同构。幕府与封国,演武决胜。孰优孰劣,见仁见智。然不可否认,皆是百战精兵。即便如白波、黑山撼负幕府雄兵。若论御敌于国门之外,则绰绰有余。遍观天下群雄,郡国守军,少有与敌。 一日两场。只因隆冬日短。择暖阳高照时举行。视线极佳,且不会畏手畏脚。 演武场看台,皆已加盖篷顶,分置暖炉,用于保温。万人聚集,亦不觉寒。待琉璃暖阁大成。改建清钢琉璃顶壁,既采光又保暖。 此皆是后话不提。 只需蓟王坐镇,蓟国一日千里。无论国、民,皆日有精进。甚至四海船商,数月之别。不觉港口已有新气象。如此时,南港正加紧改造,新式机关塔吊。 亦如蓟王治政,总有解决之道。 岁末将至。多事之冬,亦渐止息。蓟王另立牙门四将,并演武决胜,遂为天下所知。蓟王行事,谋定后动,以备不虞。为辅汉大将军营,增设牙门四将。其扩军之意,不言自明。又众所周知,辅汉幕府,统天下雄兵,护徼外四裔。御赐九龙华表,可并海外封国。 如此说来。蓟王扩军幕府,必为外战。 虑及此处。叔侄三人,皆暗松一口气。 只需熬过隆冬季。待河海解冻,雪花路开。蓟王必兴仁义之师,灭身毒佛国。我等俱无忧矣。 《二十等爵》、《圩田制》,收尽天下流民。 《蓟国大百科全书》,独尊儒术,尽收天下士人。 凿穿羌身毒道,灭身毒佛国,又尽纳天下仙门入彀中。 通内外循环水路,兴海外寄田、寄舱,兴交易所,改革币制,正加速吸纳河北豪强。 蓟王行事,正如少年时,恩师谆谆教诲:万民皆百姓,海内为一家。亦如幼时,母亲耳提面命:自家、众家,皆需顾及。 才有初时,楼桑举族,大兴土木。及后来,蓟国包罗万种,兼容并蓄,和合之风。《史记·魏世家》:“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 上下和合,不可图也。 临乡东北十里,方城县雀台障,中垒将军营。 中垒将军典韦,坐镇雀台。与两汉将军营,多有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并中军,五部校尉不同。中垒皆是白毦精卒。非健将不可服众。故时至今日,只有赵云、陈到,左右二校尉。余下皆空缺。 赵云、陈到,虽年少。却与典韦,一见如故。皆万人敌。自当英雄相契。 雀台障,本距临乡十二里。因临乡扩建,缩为十里。 白龙千里神驹,十里之地,瞬息可至。往来官道,何其迅捷。陈到风骊驹,亦不逞多让。 中垒白毦,分步骑二支。 白毦精骑,平日练兵,多由中垒偏将军素利。典韦独领白毦精卒。赵云并陈到,亦各有所长。正可分担典韦、素利之职。 素利本是东部鲜卑大人。举族南下,定居西林。与其弟成律归,今皆为偏将军。领真二千石高俸。随蓟王征讨天下,忠心不二。正应那句,英雄不问出身。 赵云骑术,不在素利之下。弓马娴熟,矛槊无敌。统帅白毦精骑,正当适宜。 陈到骑术,虽稍逊。然刀镰、刀剑,长短皆宜。统帅白毦精卒,不二之选。 中垒营中,万五白毦,步骑各半。赵云、陈到,各领二千五百。 凡随蓟王出征。典韦、素利,需坐镇中垒,拱卫中军大帐,不可轻动。今有赵云、陈到,足可领兵外战。 此番南下身毒。四辅将军,渡海绕行。唯中垒精锐,随蓟王远征。增设牙门四将,拱卫中垒大营,亦是必然。 “子龙,叔至,速来。”典韦唤道:“主公已命人,将吞光铠送来。” “喏。”二人大喜。 吞光神铠,百鳞成一。足见珍贵。非蓟国上将不可披挂。 如四神、四凶,各有专属釉彩。 甲胄之釉彩,如人体之刺青。既彰显个性,又可鼓舞士气,震慑宵小。又谓人名树影。偶遇吞光神将,盛名之下,未战先怯。不战自溃,望风而降。 世人皆知。蓟王四义弟专属,各以辟邪四灵神纹。 刘备专属,自是赤金麒麟。义父黄忠专属为五凤之鸑鷟。典韦专属为四凶之祷杌。诸如此类。 先前。国人茶余饭后,热议五凤之选。却忘了王傅,早已据其一。 陈到、赵云,吞光五凤,正是青鸾、白鹄。 谓,凤象者五:五色而赤多者,凤;黄多者,鹓鶵;紫多者,鸑鷟;青多者,青鸾;白多者,鸿鹄。 另,似凤有四:鹔鹴,发明,焦明,幽昌。 换言之,五凤之下,另有四属。似凤而稍逊一筹。 二人专属兵器。正由将作寺,能工巧匠,夜以继日,千锤百炼中。 赵云“升龙槊”。 陈到“七星镰”。 赵云矛槊,乃恩师童渊为其定制。可将师门所学,尽数施展。将作寺良匠,按图索骥,假以时日,神兵自成。 陈到将长坂坡所得,削铁如泥,七星宝刀,锻造成刀镰小刃。故取名七星。其锋之利,可想而知。 待兵甲齐备。攻城拔寨,当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俗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全身披挂,五凤吞光。赵云、陈到,踏镫上马,尽显威风。 典韦又取宝剑相赠:“此乃主公佩剑,先帝所赐四中兴(之一)。叔至已得甘后赐其一,主公赐其二。” 建宁三年,先帝命人同铸四剑,铭文皆同。后一剑无故自失。余下三剑。其一赐予刘备。其二先帝自佩,困龙台上,帝命轻车将军曹操,用此剑,斩下王芬首级,后为明器,陪葬帝陵。其三,藏于西园万金堂,为甘后所得,南下逃亡时,赐予陈到。 蓟王将硕果仅存,二中兴剑,分赐赵云、陈到。 足见用心良苦。 “臣赵云,领命谢恩。”赵云肃容下拜,双手接过。 “牙门四将,子龙、叔至,当力夺之。”典韦笑道:“王傅帐下,左右护军校尉,许氏兄弟,麾下白毦。此番,许亦随主公南下。” 言下之意。牙门四将,不出意外。当为赵云、陈到,许定、许褚。 若果真如此。蓟王又何必劳师动众。四方点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0 面目全非 国人皆知,楼桑武卒号白毦。参照先秦魏武卒选拔。 天下雄兵,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江淮上甲、丹阳劲勇、三韩岛夷、夷洲山蛮。 皆为白毦精卒之源。 平日由护军将军黄忠,一手训练。其中精益求精,入幕府中垒大营。余下亦不逞多让。 时,丹阳歙帅金奇、毛甘,黟帅陈仆、祖山,丹杨费栈,会稽潘临,山越六骁帅,举族北上。携族中悍勇,入选白毦精卒,共号“山越六司马”。 另有夷洲司马鲁比莫纳,统三千山夷白毦。交州司马夷廖,率三千南越白毦,南中司马孟获,领三千西南夷(犀甲)白毦。 夷廖,本是前交州刺史张津部将。张津为部将区景所杀,故将夷廖,麾下兵卒尚多。占山为寇,拒不招降。后趁蓟王南巡。前高凉贼帅,今为水衡都尉府,左右水司空丞,苍梧人衡毅、钱博,举荐蓟王当面。闻不忘旧主,颇知忠义。蓟王遂命人上山招降。 蓟王大名,如雷贯耳。夷廖遂携麾下劲勇二千人,入选白毦,并先前一千闽越白毦,合称南越白毦。 夷廖,以国为氏。东夷有夷国。世居交州,与百越风俗相通,统帅南越白毦,正当适宜。 孟获出身南中大姓,豪勇有信,“为夷汉所服”。亦是蓟王南巡时,率族中健勇来投。择其精锐,入选白毦。授军司马一职。 护军将军,王傅黄忠麾下,有左右护军二校尉,辖护军八司马(金奇、毛甘、陈仆、祖山、费栈,潘临、彭脱、鲁比莫纳),并别部二司马(夷廖、孟获)。 日积月累,计有万五之数。 封国、幕府二军相加。计有四万白毦。象林苑中,另有三千林邑象兵,尚在苦练之中。 蓟王之意。此番南下,攻略身毒,当尽遣精锐,白毦悉出。 三日演武出战,正是护军将军营,左右别部司马:夷廖、孟获。 麾下白毦精卒,战力之强,毋庸置疑。 与之对阵,亦是幕府强兵,无当飞军。 多年前,时少君侯随恩师南下平乱。有山蛮青壮,悍勇能战。善使弓弩飞镖,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后编入周泰、蒋钦阵中,与江淮宿贼,合并为“无当飞军”。 时有会稽郡冶地山阴县,贼酋吕合、秦狼。曾与周泰、蒋钦,纵横江淮,呼啸山林。相约“苟富贵,勿相忘”。周泰、蒋钦,随少君侯北上,吕合、秦狼,大江阻隔,憾未能相随。后江东猛虎孙坚,平贼扬州。二人见不能与敌,又知蒋钦贵守约,性豁达。随举寨北上来投。吕合,拜为辅南偏将军蒋钦麾下军司马,秦狼为假司马。 白毦精卒对阵无当飞军! 片刻之间,门票已售罄。 白毦精卒,龙鳞甲一色黢黑,搪瓷面甲,宛如恶鬼。腰挎百炼雁翎,肩背百炼凤羽。无人弯弓携楯。全凭刀砍之利。 无当飞军,身披吞光秘环铠,盔缠斑斓虎豹皮。肩背玄钺盾弩,胸前斜挎革带,各插飞镖十枚。 “玄钺用铁,不磨砺”。盾弩闭合时,形如双刃手钺,可挥舞劈砍。待转动手柄,钺盾如飞翼张开,遂成机关盾弩。盾弩相合,可拉栓上弦,从容击发。 二支队伍,成名已久。孰优孰劣,各执一词,难有公论。闻白毦对阵飞军。国中大儒亦登台现身。亲眼一观。 首战。 辅南偏将军司马吕合,对阵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 三通鼓罢。列队齐整。 鸣镝射空。无当飞军,健步如飞,先行发难。 奔冲途中,飞镖疾出。皆未开刃,麻布幽光如绿。皆淬剧毒。中刀既死。 四周边裁,看得真切。 中甲不计,中颈腕则判败。奈何白毦精卒,浑身披甲,无处外露。飞镖迸火弹出,无一破甲。前锋相撞,刀光如练。 百炼凤羽长刀,兜头劈下。无当飞军,挥钺盾击。 金戈大作,火星四射。巨力破体,无当飞军,站立不稳,踉跄后退。不等前排(刀)势尽。后排上顶,一刀追身。 虽裹缠层层麻布,然一刀之威,观者无不胆寒。 如层层后浪推前浪。白毦刀阵,排排递进。怒刀劈身,一往无前。 重击倒地既为负。无当飞军连折数阵,不足半数。 “张!”阵中司马吕合,一声令下。 机簧声中,玄钺盾张,弩声四起。 寒光一闪,强弩正中肩窝。 遂被黑龙鳞格挡在外。然弩劲冲撞,亦令白毦精卒,身形一晃。 更有甚者,撞击之下,弩箭崩断。中空箭杆,内藏毒药,迸射而出。一时扬尘四起。 “咳咳咳——”猝不及防,半阵白毦,皆涕泗横流,咳嗽不止。 “咳者毙命,速退。” 百密一疏。搪瓷鬼面下,另佩半呼吸面罩。未能遮蔽双目。 战局急转直下。尤其四面看台,场中聚气。“毒烟”无从扩散,乃至白毦过半折损。 看台观众,一时目瞪口呆。虽说,似有些胜之不武。然“战阵之间,不厌诈伪”。故又说,两军交战,兵不厌诈。 双方各折半阵。 余下白毦,只手护目,不动如山。只需毒烟不从鬼面眼眶中钻入,便无从吸入。 待毒烟散尽,白毦徐徐举刀,列阵向前。 场中半空。无当飞军,健步如飞,迂回绕行。若白毦落单,则一拥而上。若白毦结阵,便且战且走。双方各有折损。最后,辅南偏将军司马吕合,身后大旗被夺。 乃至惜败。 众人方知。无当飞军所携弩矢,各有不同。破甲、纵火、放毒,不一而足。只需因地制宜,当收奇效。 稍后,白毦精卒,将半面罩,悉数替换为全面罩。亦是受此战启发。 阵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如愿晋级。得“演武器五”。 演武决胜,直令国人大开眼界。原来,战场搏杀,已远超时人想象。各种特殊战法,特种作战。层出不穷。 试想,多年前,少君侯独守白檀。机关箭车、水火弩炮、板楯黄弩、机关弩车、青色猛火。为求一胜。无所不用其极。 骑兵流星锤、泰山飞石索、玄钺盾刃弩…… 各式机关兵器。 战争方式,面目全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1 司马争先 次战。 辅南偏将军假司马秦狼,对阵护军别部右司马孟获。 孟获领三千西南犀甲勇士,入选白毦。 须知,与蓟王和亲,虽只十夷王。然三南多过百夷。麾下犀甲勇士,多至十万众。于十万众中,择选三千。精锐几何,可想而知。 白毦精卒,一色墨龙鳞,涂搪瓷鬼面。腰挎雁翎百炼,肩背凤羽千锤。长短二刃,化繁为简。怒锋劈下,人马俱碎。为何无盾。只因审批甲胄,刀剑无伤,坚若龙鳞。 眼前这支无当飞军,身披吞光秘环铠,盔缠斑斓虎豹皮。 然随身兵器又与先前,诸多不同。肩背斑斓虎纹盾,手捉百炼羽纹(吴)钩。 “吴钩,刀名也,刃弯。今南蛮用之,谓之葛党刀。”弯刀曲刃,故名“钩”。《汉书·韩延寿传》:“作刀剑钩镡。”注曰:“钩亦兵器也,似剑而曲,所以钩杀人也。” 胸前未置革带、飞镖。却不知为何。 双方演武场中,摆开阵势。 因对阵白毦,无弓弩手。故无当飞军,捉双钩,不取身后盾。 先前一战,白毦并飞军,强弱尽显。二次对决,已无秘密可言。 白毦重装武卒,乃辅汉大营中流砥柱。惊涛骇浪,不动如山。 飞军战技百出。以长击短,持强凌弱。堪称无当。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白毦精卒,长刀如林,次第向前。 无当飞军,挥舞双钩,怪叫连连。 相距一刀之地。白毦跨步扬刀,作势欲劈。却见对面飞军,猛鼓双腮。 “噗——” 乌光一闪,正中眼眶。 一时酸涩难忍,泪流不止。 “泪目既负。”边裁举旗,以示离场。 “口中何物?”看台观众,议论纷纷。 便有人忽醒悟:“定是吹矢!” 吹矢,又称吹针,吹箭。形似竖笛。内藏毒针,鼓气击发。多为竹筒,长者数尺,短者数寸,可含入口中。闻吹矢好手,能仅凭一口气乃,将短矢吹出五十丈外,击中蝇头。 同袍演武,自不可用毒针害命。改为泡水黄豆。软而无力。亦不会损伤眼球。 白毦唯一弱点,便是半面罩。 前后两场,皆被无当飞军利用。谓百密一疏。后果可想而知。 若真实战,猝不及防,必有折损。蓟王当机立断,命将作寺打造全面罩。并于搪瓷鬼面,镶嵌清钢琉璃镜。谨防祸从眶入。 毒针入目,见血封喉。此战,无当飞军胜。 假司马秦狼,为幕府扳回一局。得“演武器六”。 幕府封国,二方对垒,有胜有负。尤其无当飞军出战,令人耳目一新。蓟人一日千里。行军列阵,亦循此例。 三日战罢。共出六旗演武器。各有其主。街头巷尾,热议不减。因出阵多为司马,故又称“司马争先”。司马升校尉。需积先登之功。非军中翘楚,不可得也。如张郃,亦久居军司马位,难有寸进。足见比二千石校尉,职权之重。 家国同构。各有侧重。 幕府五将,偏将、裨将,皆位居校尉上。然国中除王傅黄忠受封护军将军,黄盖受封横海将军。余下皆为校尉。此战,蓟王虽未设上限。国中校尉亦可演武决胜。然却无人参与其中。非不欲高位,只因守备国中,乃重中之重。试想,若蓟王二位义弟、甘宁、颜良、文丑,悉数参赛。区区牙门四将,岂够分润。 蓟国双壁,岿然不动。蓟国将校,皆陈兵不动。 一票难求,助说书人大火。更有甚者,场中战况,被接力传出。不等观众散场,说书人口中已分出胜负。几与演武场战况同步。更加说书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宛若身临其境。听者无不拍案叫绝,大呼过瘾。 顺带酒垆、客舍、汤池、茶馆,亦人满为患。一届演武决胜,助百业兴盛,日进斗金。尤其王家产业,获利丰厚。蓟王已有言在先。效马场义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演武所得,或捐资助学,或赡养孤寡,或扶危济困。不一而足。 不等日暮。四日对阵,已张榜,公之于众。 夷洲司马鲁比莫纳,顺阳卫军曲候魏疏,对阵辅南将军营,别部司马周仓,别部假司马裴继。 魏疏乃魏袭长子。 魏袭、吕冲,皆是顺阳卫出身。时酒雄刘陶,入为朝官,顺阳卫就地解散。为避仇家追杀,魏袭、吕冲等,举族迁入楼桑辟祸。生活安逸,长子魏疏,得以保全。年十五出仕,入顺阳卫。王傅赞其“虎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如蓟王慨叹。种田二十载,不经意间,后辈已长大成人。 先前,蓟王封赏有功。周仓、裴继,分于辅南将军,蓟王二弟关羽帐下。周仓为别部司马,裴继为别部假司马。麾下别帅,皆为军候、队率,不一而足。周仓,裴继麾下数千博望义贼,遂自成一部。号“博望卒”。 如前所言。如彭脱、周仓,非一军主将,先前略有薄名。并不为人知。今演武斗战。毋论胜败,皆因此扬名。试想,众人身份,多是军司马。司马领兵,已强悍如斯。何况校尉乎?更何况将军乎? 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见过华都尉。”一路顶风冒雪,庞氏兄弟并同门师兄,自暖泉驿,赶到洛阳。 “诸位辛苦。”若非等庞氏兄弟一行,军门都尉华雄,恨不能插翅先行。 “不敢。”大师兄杨秋,恭敬作答:“敢问都尉,王上急命我等归国,所为何事。” “乃因牙门四将。”华雄遂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王上亦知我辈乎。”闻蓟王亦知常山之蛇,杨秋不禁慨叹。 “主公点将。我等未战已先扬名。”华雄笑言:“此番归国,当一展所长。切莫有辱盛名。” “喏。”众人齐声应诺。 “兵甲衣服,皆已备下。且随我入军堡披挂。当不误明日出行。”华雄又道。 “敢不从命。” 众人久居燔史关。年年南下冰原,兵甲多有损毁,虽有良匠修缮,却早不堪大用。更加蓟国兵甲,锻造工艺及新型材料,已更新数代。此番归国,宜当补全。 众人这便随华雄入军堡,量身定制民,新式楼桑兵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2 绣衣追魂 燔史关,扼陈仓狭道。位于大震关并大散关之间。亦是西州有名军堡。 平日不对商旅开放。由都尉玄领一支精兵驻守。必要时,可经陈仓狭道,进出陇山。驰援震、散二关。 规模比二关稍逊。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项设施,应有尽有。 饶是如此,然待见过十里函园。仰望九堡连横,二崤城制霸山巅。庞氏兄弟,仍各自咋舌,震撼无以复加。 如此制度规模,距京师洛阳,不过五里之遥。洛阳过半百姓,迁居园中。堆砌繁华鼎盛,人烟。无怪杨秋慨叹,天下必为蓟王所得。 杨秋、梁兴、张横、成宜、田乐、伍习、阳逵、成公英,并庞硕、庞德,同门十人中。庞氏兄弟,入门最晚。然论师门最强,非小师弟庞德莫属。 后世常闻,“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庞德知行倍增,一日千里。早将众师兄,抛于身后。恩师姜老都尉,名声仅限西州。然论门下弟子,并家门后起之秀。稍后当天下知名。 多年前。仿蓟国太学坛,蓟王于大震关设陇右官学。姜老都尉族中三子:姜宜、姜叙、姜囧,同入大震关,潜心学艺。常为西州少壮之首。饶是蓟王,亦闻姜氏三子之名。年初,三子同仕,共入辅汉偏将军鞠义大营。 俗谓“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幕府先纳西州入怀。天下雄兵,纷至沓来。日积月累,遂成燎原之势。 常山之蛇,杨秋、成公英号称首尾。庞氏兄弟,便是心腹。余下皆为一鳞半爪,不一而足。 共入军堡,兵器坊。放眼望去,楼桑兵甲,琳琅满目,陈列架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外加机关战具,奇门遁甲。应有尽有。但凭所需。且皆是百炼羽纹,精工锻造。十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时下论百炼成钢。大汉无出其右。毋需多言。墨门大兴,各式机关重器,加持增益。助蓟国冶炼锻造技艺,推陈出新。如双层夹胶,清钢琉璃具装象铠。便是其中佼佼者。 象林苑中一千头矮象,已先行披装。正待随船南下,攻略身毒。 制式装备,便在于即穿即用。“不挑人”。因武功爵,助军市兴盛。稍后,私人订制武装,日渐流行。辅汉将军大营,伍长、什长,皆有专属装备。营中兵器,皆有长短模组,并各式配重。便是镶嵌金玉珠宝,亦可因人而异。为提升战力,无所不用其极。 如口含吹矢,便是将作寺专为无当飞军定制。 众人足备长短兵器,量身编纂铠衣。有说有笑,返回国邸不提。 “一夜足否?”成宜担心,量体裁衣,颇费工时。恐来不及。 “一夜足矣。”成公英笑答。 果不其然。 待翌日起身。漆木衣柜,已送至外舍。打开视之,铠甲居中放置,各式兵器,分门别类,陈列两侧。直令人爱不释手。 “此便是,楼桑士柜。”杨秋慨叹。 “正是甲士衣柜。”成公英心悦诚服。 闻幕府雄兵,人人皆有此柜。置于营房马车内。可随用随取,柜中小屉内,还足备养护器具。便于日常擦拭磨砺。 窥一斑而知全豹。蓟国武备,亦如蓟国风貌,精益求精,正向帝国迈进。 喜提个人兵器库装车。庞氏兄弟,随军门都尉华雄,奔赴蓟国。 西林烽鼓,如期而至。 首战,护军将军营,夷洲司马鲁比莫纳,对阵辅南将军营,别部假司马裴继。 时蓟王率军南下,立江表十港。南巡至夷洲。擂台比武。命函园御姬出战,解汉夷积仇。登台山蛮勇士,便有鲁比莫纳。稍后入选白毦,举家迁入蓟国。耳濡目染,勤学苦练,已与蓟人无异。 不出意外。领三千夷洲白毦,胜别部假司马裴继所率博望卒。 博望卒,不比先前无当飞军。飞镖、吹矢,各个身怀绝技。普通精兵,对阵白毦,皆完败收场。 尤其“如墙而进,人马俱碎”。 先前,国人多有耳闻。却未曾亲眼得见。不知何为“如墙而进”。 于是望文生义,以讹传讹。以为列队齐整,而后步步逼近。实则大谬。 前队力劈,后队跟进。如此后浪推前浪。前后队列,皆得蓄力,亦得喘息之机。列阵时,前后队列,呈“品”字,菱形站位。如此方为,如墙而进。 并非只是前排出力。或待前排阵亡,后排再次第补进。 蓄力重劈,一刀之威,可想而知。技不如人。博望卒,败亦无怨。 次战,顺阳卫军曲候魏疏,对阵辅南将军营,别部司马周仓。 周仓熊腰虎背,孔武有力。魏疏猿臂蜂腰,勇武少壮。 白毦有功,方可入选绣衣吏。 绣衣兵甲,出神入化。传闻追魂弩,能穿三重甲。为防一箭追魂,周仓麾下博望开山卒,皆披甲持盾。捉开山斧。 腰间另有手斧数柄。类似小戟,乃投掷武器。 绣衣黑龙鳞,雁翎、凤羽,(飞)龙爪、追魂(弩),皆是标配。 见绣衣吏出场,引看台山呼海啸。周仓咧嘴一笑:“绣衣追魂,待俺一试便知。” 话不多说。鸣镝开战。 博望开山卒,手斧先发。寒光呼啸,直取面门。 前排绣衣吏,应声举臂。 臂铠弹出“逆龙镶”,挡下飞斧。 “龙鳞盾!”看台便有人惊呼。 此盾,乃是将“钩镶”与“臂盾”,相结合之机关防具。平时贴合臂铠,战时可做十字旋转。需要时,再上下弹出长短二钩,则与钩镶无异。 借前排掩护,后排绣衣四面射出飞龙爪。不等博望开山卒,奔冲而至。绣衣吏恰如天女散花,逆升半空。便在满场惊呼声中,悬身二重看台下。 绞弩声四起。 “掷斧!”周仓寒毛直立,一声怒吼。 开山卒咬牙掷出。一时寒光大作。绣衣吏举弩下击。 龙吟虎啸,一闪电光。 追魂弩后发先至,迸火入甲。虽折去箭镞,仍破重甲。 “重甲既负。速速避让。” 居高下射。博望开山卒,猝不及防,纷纷中箭。余下靠背结阵。举盾身前,防四面弩击。 奈何场上场下,远近皆有绣衣吏。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左支右绌,中刀中箭,含恨退场。 话说。从后排绣衣吏飞升半空,胜负已定。与先前演武决胜,多半斤八两不同。 此番斗战,堪比屠杀。 待阵心博望开山卒,被龙爪(手套)罩面,机关袖箭,兜头暴击。 只剩周仓一人,捉斧立于旗下。 “何人敢与我厮斗!”周仓大喝一声。 “斗将决胜。”看台遂起惊呼。 绣衣闻言,纷纷撤步收刀。让出场地。 “绣衣魏疏,与你一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3 一步之先 登堂衣秀,传为美谭。 绣衣多豪侠。与蓟王意气相投,肝胆相照。纵刀山火海,百死无悔。绣衣,乃是吏。便是书佐少吏,亦可得百石薪俸。绣衣,与门客同。食俸四百石。绣衣伍长、什长、屯长、队率,军曲候,皆凭武功爵晋升。食俸、品秩,皆与军中相同。换言之,绣衣吏亦是双食俸。与门客同食四百石宫俸。并兼领各级军俸。自比千石及以上,方可得门籍。门客已无从入宫,可居门下署内鸾栖馆。绣衣吏各有家小,自无需客居。 白毦有功,登堂衣秀。只此一句,足矣。 魏疏弃弩捉刀。迈步阵中。 见其孔武少壮,蓄势待发。周仓亦不敢大意。斗将必言马。少时,三墩欲学剑击。问母亲,三叔武艺如何。母亲答曰:弓马娴熟,善使大刀,剑击如何,不曾得知。三墩反问,既善刀,岂不懂剑。母亲亦反问:马上马下,岂能相比? 一问一答,见著知微。常言,人借马速,人借马力,诸如此类。便是骑将之威。如高速抛物。便是小小一个瓶盖,亦可毙命。可想而知,借骏马奔冲,将铸铁流星锤,大力掷出。击碎鹿角拒马,板楯盔甲。皆不在话下。故二将交战,需先起速,再起势。人马交错,各自出手,称一合。广陵城下,纪灵一合落马。除技不如人,马亦不如马。 趁双方牵马入场,各自披挂。看台之上,议论纷纷。 此战,周仓已然落败。魏疏大可,不必应战。料想,既应此战,当有必胜之握。 待魏疏从德胜钩上,提起兵刃。便有人脱口而出:“刃首上阔,长柄施鐏;屈刃枝分,前锐后斜。枝分成阙,形似凤嘴,故名凤嘴刀。” “此刀,乃王傅所持。”又有人言。 “莫非,真乃王傅坠星刀。”另有人言。 “非也。”先前之人答曰:“魏疏必得王傅亲传。” 待麻布层层裹缠,谨防误伤。 战鼓擂动,骏马奔冲。 人马交错,金戈大作。二人却未卸力收兵。竟各自发力。人马角抵,刃刃交错。一时闷声如雷。待双马错身奔回,二人力拼一记,胜负难分。 魏疏抢先一步,拨马杀回。回回抢一步之先。战至十合,已占上风。不等周仓拨马,魏疏已纵马追身。 骏马嘶鸣,颈后生风。 “小心!”看台惊呼。 周仓怒目圆睁。拧身一斧,强行出招。既不顺手,亦不顺势。 刀斧相击,周仓滚鞍落马。若在万军丛中,合甲落马。其下场,可想而知。 “周仓落马,魏疏胜。” “承让。”魏疏勒马收刀,吐气开声。 周仓嘿声一笑:“来日再战。” “可也。”魏疏亦笑。得“演武器八”,胜战退场。 蓟王宫,瑞麟阁。 见门下游缴呈报素描。周仓被追身一击落马。蓟王笑道:“常闻安息回马箭。不知临阵斗将,如斧钺矛槊,可有此术。”后世亦有回马枪。 士贵妃笑答:“妾,未曾听闻。” 甯贵妃言道:“魏疏十合败周仓,足可自领一军。”言下之意,稍加历练,当可独当一面。 士贵妃亦道:“王傅言,其弟魏延,亦是将才。” “魏氏兄弟,为国所用。顺阳卫,后继有人。”蓟王亦颇多欣慰。遥想当年,先收吕冲、魏袭。又纳潘鸿、朱盖。二十载,白驹过隙。果然虎父无犬子。吕常、魏疏,已先后出仕。另有潘璋、朱桓,尚未长成。未来可期。 “夫君所造演武器,究竟几何?”宋贵妃当有此问。演武器为蓟人热议。王宫亦不例外。 “计十器。”刘备答曰:“今日已出其八,明日当十器尽出。” “十器尽出,又当如何?”马贵妃追问。 蓟王笑道:“稍后便知。” 见夫君故作神秘。众妃皆会心一笑。岁末罢朝。国事未绝。尤其多事之冬,三分天下,交错犬牙。江东二袁,一胜一败。助合肥侯尽得交扬二州。汉中史侯,与益州牧刘焉,冰释前嫌。汉中又经上庸与荆州,互有来往。曹孟德遂逐走吕布,独霸兖州。奈何其父曹嵩,利令智昏。与王太师争权夺势。王太师六百里传书,告知蓟王。朝野上下,皆有迁回旧都之意。料想,曹孟德必不肯轻易就范。事态究竟如何,蓟王纵天生,亦无从未卜先知。 更有甚者。吕布孤军南下,摇身一变。竟成徐州座上宾。今扼小沛,毗邻三州。颇有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之嫌。徐州战罢,陶恭祖病体反复,恐为宿疾。再受惊吓,恐难久存。那时,徐州吏民,必迎吕奉先入主。曹吕之争,尚未分胜负。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托言仇恨,势不两立。实则皆是,利益之争。若非有利可图,何以性命相争。 蓟王窃以为。曹吕二人背后,皆是豪门大姓,垂死挣扎。蓟国体制,炎汉三兴。大势已成。时局如何,天命何为,豪门大姓,心知肚明。然,绝不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扶植爪牙羽翼,各立利益代言。其目的,不过是想“分一杯羹”。妄图,与蓟王讨价还价。待炎汉三兴,分割利益时,能有一席之地。毕竟,今汉世家立国。本以为,即便蓟王三兴,亦是“换汤不换药”。岂料蓟王竟假,本为削弱宗室诸侯“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之“推恩令”。改头换面,推广全国。分户不析产之,便是“广义推恩令”也。 试想,武帝“用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制封号,辙别属汉郡。汉有厚恩,而诸侯地稍自分析弱小”,乃至“齐国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馀焉”。 诸侯大国,尚且如此。何况世家乎? 推恩令下,天下支庶,为王侯者,自感恩戴德。下,家中诸子,尤其庶出,如何能不欢天喜地,举家出奔。诸子离家,只剩长子赡养双亲。待将“广义推恩令”,放之四海而皆准。世家荡然无存矣。 可想而知。今汉世家,如何能不拼死一搏。 为求壮大己身,能与蓟王一较长短,而无所不用其极。天下皆知,蓟王善和合之道。待五胡四夷,尚且如此。焉能不纳我乎? 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蓟王言,且走着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4 四大氐王 循例,五日对战,四日先出。 白马氐人,百顷王杨驹长子,杨众。下辨氐王雷定从弟,雷铜。并蓟东尹钟繇外甥,绣衣军曲候,沛国郭援。辅西将军营,卢水胡骑司马,武威治盛。 武都四大氐王,兴国氐王阿贵,居兴国城;百顷氐王杨驹,世居仇池山;下辨氐帅雷定,统七部,七部氐王皆拥众万余落;河池氐王窦茂,拥万余众。先前,四部各自称雄,不附汉廷。后蓟王西征,贾文和设平羌连环。一举定西州。羌氐流徙三百里,立牢城。稍后,蓟王又立护氐校尉,专治氐人。今羌氐,皆为幕府编户,大半出山。 四氐王深受大恩,无以为报。遂遣侍子北上。百顷王杨驹,长子本名杨千万。入演武场军校,勤学苦练,日有精进。千万,“众”也。王傅遂赐名杨众,字千万。 雷铜,字公权。并同族强端,字叔正。为侍子,共入蓟国。不喜学文,同入演武场军校。学优而仕。并杨众,同为护军将军营,军司马。 治盛,字元多。出身武威卢水胡。蓟王征西时入伍。积功自军司马。率卢水胡骑兵,颇有勇力。 钟繇之甥,郭援,字公济。幼时号“悬绳童子”。多年前,蓟王舟入雍奴城,时为童子,倒悬绳上,出言相问。遂与蓟王结缘。幼时随城内绣衣习武。后入旗阁署,为队率。领绣衣护钟繇并一众属吏周全。待长成,入演武军校。拜王傅门下,修武技兵法,习行军布阵。今为绣衣军曲候。 如国中大儒所言,蓟国舟马俱善。国中北人众,南人亦多。自少君侯随恩师南下平乱,又立江表十港。凿穿内外循水水路。立治粟、水衡二都尉,并四方都护,领护四裔。羌氐诸胡,山蛮岛夷,纷至沓来。 氐羌、冉駹夷等,夏秋入蜀为佣,打井砌堰,冬春返回故里避寒。善筑碉堡,称“邛笼”。:“众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馀丈,为邛笼。”注曰:“按今彼土夷人呼为‘雕’也。”既此。 邛雕,平面呈四方形,用石块砌造。分三层,上层存粮,中层住人,下层饲养牲畜。有门,层与层之间,以独木梯上下。外形雄伟,建造坚固。最多达十三至十四层,高十五丈余。居住、御敌,二相宜。 蓟王择其精锐,编组成军。或入无当飞军,或为中垒营士。攻守兼备。 虽屡有扩编。然毕竟名额有限。蛮夷素重豪勇之士。故每有空缺,必奔走而告,刺血踊跃,以此为荣。 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风俗雷同,又岂止羌人。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杨众战郭援,雷铜斗治盛。 绣衣无敌。郭援完胜。雷铜与治盛,旗鼓相当。治盛惜败。郭援得“演武器九”,雷铜得“演武器十”。 五日初赛战罢。共出演武十器。仅次实战的实兵演练,令国人大开眼界,大呼过瘾。 今日氐将出战,马超等人,亦入场观赛。超父马腾,为护氐校尉。马超与氐王侍子,多有往来。且蓟国武校,人才济济。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鲫。然被王傅称为后生翘楚,唯马超一人。氐人素重勇士。马超少年英雄,国中青壮,争相结交。氐王侍子,亦不例外。 战罢,马超做东,为众侍子压惊庆功。 席间,言及巴蜀之事。 “氐人,心向王上,毋需多言。”侍子强端,这便言道。 “益州牧刘焉,素仗东州兵。而轻视我辈。”杨众嗡声道:“故氐人,北入大散关者,月已万计。今大散关中,已聚数十万众。待来年开春,阿父欲合四氐王,联名上疏。求北迁蓟国,屯守东境。” “东境大小辽泽,可比督亢、雍奴。大震关云霞五部,各众十万人。亦不足够。”雷铜胜战,难掩喜气。 “云霞五部,北迁安昌郡三县。大、小辽泽,朝黎、三川二郡,尚未有定论。”马超言道。 “如此,宜当由我辈填之。”强端喜道。 “西南必有一战,不可动摇根基。”马超言道。 “王上欲平巴蜀乎?”雷铜忙问。 “不过三五载之间耳。”马超答曰。 闻此言。席间侍子,无不振奋。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待罢议,众侍子,齐离席下拜:“愿随孟起,杀敌建功。” 马超先是一愣。而后豪气自生:“当,不负君望。” “牙门四将,必有孟起一席。”雷铜大喜。 “当浮一大白。”杨众拍案而起。 “多说无益,且满饮此杯。”强端举杯吆喝。 “请。”席间众人,一饮而尽。落杯皆大笑。好不快意。千里蓟国,上邦风貌。南来北往,思之不忘。举家迁入,已是奢望。若欲举族迁入,非大功不可得。正因追随蓟王,鞍前马后,积功至此。云霞五部凡如愿北迁入籍。蓟王言必行,行必果。从未食言。便是氐人,亦深信不疑。 马超身兼羌人血脉,其父又为护氐校尉。羌氐诸胡,天然亲近。氐王侍子,追随马超,自当水到渠成。再得五千西乌铁骑。马孟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 阿母谆谆善诱。莫忘羊大为美。 稍后,演武十强,捉对厮杀。演武十器,败者失旗,胜者得旗。 话说。究竟何为“演武十器”。举国上下,众说纷纭。预赛战罢。初赛对阵,便提前公布。演武场前,彻夜排队。远道而来,一票难求。 五层大平座,琉璃暖阁,千呼万唤,终于开放。 百官可携家眷,共赴盛况。正腊贺岁,盛况空前。 便在此时,军门都尉华雄,并庞氏兄弟一行。顶风冒雪,远涉千里。抵达南港。 “见过主簿。”见门下主簿孙乾,亲来迎接。华雄急忙近前行礼。 “华都尉一路辛苦。”孙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千里国渠,碧水东流。”华雄笑答:“饱食足睡,不觉辛苦。” “且入馆一叙。”孙乾示意登车入城。 “主簿先请。”华雄抱拳言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5 演武十器 首场初赛。 由於夫罗、呼厨泉,南匈奴弓骑兵,对阵拓跋四雄,重骑先锋,并泰山四寇,飞石兵。 亦是演武器一三,二四相争。 万众期待中。於夫罗并拓跋四雄,首先登场。 演武器一,演武器三,亦随之揭开面纱。 三通鼓中,机关车阵,次第入场。于於夫罗并拓跋四雄,阵前列队。 而后拼组成机关楯墙,并机关弩车。 原来。演武器,便是演武场机关兵器。 “弃马上墙!”闻机关弩车,绞弦声起。於夫罗当机立断。不等弓骑兵弃马奔墙。弩声大作。上中下,三排连弩,横扫战场。 虽折去箭镞,又裹缠染布。然去势不减。将弓骑迎面射倒。余下直奔围墙,一时白垩崩飞,惊声四起。 “中箭离场。”边裁高叫。 余下弓骑兵,匍匐在地。手足并用,避入楯墙之后。 “此便是演武器。”五楼大平座暖阁,百官心有戚戚。机关利器当面,弓骑兵几无还手之力。 若言预赛,还是众人耳熟能详之战场。初赛,已是时下蜕变之模样。机关兵器,大行其道。无论攻防两端,战场已天翻地覆。 所谓“以子之矛,陷子之盾”。机关攻器,唯有机关防器。 瞬息之间,弓骑兵折损过半。看客纷纷叹息,机关楯墙,纵坚固无匹,然箭雨横扫,出头必死,毫无还手之力。如之奈何。 不料随弓骑兵合力转动绞盘。一座座霹雳发石车,正从墙体内,徐徐升起。虽是演武场专用器。然构造与平时演练,一般无二。弓骑兵熟练操持。少顷,便有投石呼啸而出。 染色草球,正中机关弩车。 “中石即毁。” 随机关弩车,接连被毁。箭雨渐止。 “速速上马!”於夫罗一声令下。弓骑兵扑下楯墙,上马结阵。 再看对面,拓跋四雄,麾下无一折损,人马具装,早已等候多时。弓骑兵迂回绕行,箭发如雨。无镞箭,却纷纷崩回。无从破甲。 “流星锤!”眼看败局已定,於夫罗最后一搏。 流星锤呼啸来袭。或缠马腿,或击重骑。终见收益。奈何被机关箭雨,射落过半。与具装重骑,人马对冲。於夫罗亦折损不断。 “退!”全军覆没在即,於夫罗调转马头,且战且退。百闻不如一见,弓骑兵终于射出回马箭。 引来满场惊呼。奈何具装重甲,刀枪不入,弓弩无伤。乱箭射处,叮叮当当,热闹非常。然论杀伤,聊胜于无。 认准弓骑阵中於夫罗,拓跋四雄拍马追上。 “小心!”看台惊呼未落,於夫罗猛伏马背。 投石迎头砸下。正中身后拓跋兄弟。一时人仰马翻,五彩斑斓。 若是实兵战场。必连人带马,砸成肉泥。 “染色速退。” 待稳住惊马。拓跋兄弟,连折三人,唯剩拓跋幼弟,拓跋微。百骑具装,只剩寥寥数人。 “哈哈!”一轮齐射,扭转战局。於夫罗焉能不喜。 机关兵器之威,今日终于亲眼得见。 “於夫罗,诈败诱敌。”百官中,已有人窥破战局。 “莫非,被机关箭阵射落过半。亦是用诈乎?”便有人问。 “非也。”前人答曰:“射落是真,诈败乃机变也。” “原来如此。”后者心领神会。 凭借霹雳投石之威。於夫罗临阵夺旗,反败为胜。既保住演武器一,又新得演武器三。 人马染料涂身。拓跋兄弟相见,仍未定惊魂。投石呼啸来袭。生死一线,不及细思。悲喜不由人。心存侥幸,亦是人之常情。 俗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身临其境,日后再遇机关兵器,当万般小心。 别说决胜双方,身临其境。便是看台客,作壁上观。亦是惊魂未定。尤其投石呼啸,仰面惊呼,两股战战,抱头鼠窜,亦大有人在。 将作寺,精心打造。射程及配重,皆已量化精简。专为演武所用,断不会殃及无辜。如演武双方,被迎面击中,亦无大碍,足可证明。 诚然,人马具装,防护得当,亦是主因。 收拾心情,打扫战场。 更有胆小便溺者,自行归家,盥洗更衣,重新入场。 此战,随即开场。 呼厨泉弓骑兵,对阵泰山四寇飞石兵。 不急抢攻。待演武器入场不迟。 万众瞩目中。演武器二,演武器四,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是……”无怪惊讶失声。 两辆攻城舫车,正徐徐入场。 “既同为舫车,何故分属二器?”看台必有此问。 “料想,内中必有玄机。”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已道破天机。车身相同,载具各异。 “速登舫车!”双方异口同声,不甘人后。 “弓骑弃马,弓骑何用?”百官席列,有人发声。言下之意,弓骑弃马,不啻自乱阵脚。 “攻城舫车,当有大用。”便有人答曰。众皆拭目以待。 果不其然,待双方登车。熟练机关诸器。这便搬动机关,船翼徐徐开启。 一座攻城云梯,徐徐伸出。另一边却见井阑,缓缓升起。 云梯对井阑。 见两车相向而行,自走迫近。便有人醒悟:“攻城战!” 果不其然。 不等两车相抵。呼厨泉,提刀捉盾,身先士卒。踏步云梯,飞扑井阑。 “杀!”南匈奴弓骑,鱼贯而上。阑顶高台,一时短兵相接。论好勇斗狠,泰山四寇不落下风。 激战之中。不断有人,跌下高台。所幸舫车甲板,下设拦网。为兵士兜底。饶是如此,场面亦惨烈无比。虽层层麻布裹缠,刃刃交错,仍起金戈铁马。 “呼厨泉何在!”忽听头顶一声断喝。 “呼厨泉在此!”呼厨泉不甘示弱,仰面答曰。 “看刀!”音犹在耳,樯上敌将,已合身扑下。 凌空挥刀,裹布迸裂。呼厨泉踉跄退步,露出立足之地。 一刀占得先机。昌霸稳稳落地,滚刀身前,飞身撞去。 呼厨泉,中门大开,不及躲闪。飞坠台下。 万幸身后有垫背。虽落网,却未触网挂彩。翻身落地,头也不回,向自家战阵走去。 “何不判胜负?”台上泰山豪雄,面面相觑。 话音未落,忽听人马嘶鸣。 呼厨泉纵马登梯,泰山压顶,直撞高台。 书阅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6 兵器时代 井阑高台本就逼仄,今又人满为患。 人马飞撞,无从抵挡。见事不可为,泰山兵,纵身跃下,坠入拦网。 呼厨泉斩绳夺旗。反败为胜。 “呼厨泉既坠高台,因何复起?”闻边裁唱报,便有看客不解发问。 “试想,若攻城时,坠落城下积尸,能捉刀再战否?”便有人看破。 “原来如此。”闻着无不醒悟。 “如此说来,泰山兵跳下避险,亦可生还。”令有人问道。 “大旗被夺,为时晚矣。” “言之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於夫罗得演武器一、三,呼厨泉得演武器二、四。若再战时,莫非二器同出?”忽有人问。 “想必便是如此。” “王上此举,必有深意。”连观数战,便是看客亦有所觉。 “言之有理……”怀揣疑问,众人次第退场。 北宫,瑞麟阁。 “夫君此举,有何深意?”士贵妃,亦有此问。 “乃为演武练兵,择选良将也。”蓟王答曰。 “妾等,愿闻其详。”士贵妃娇笑。 “孟德掘环渠,火攻寿春,令为夫,心有所悟。”蓟王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世人皆知,蓟国大利机关。然论机关,多为营城术。实则大谬矣。时,王傅攻杨氏城,机关舫车,便威力初显。城上黑山贼寇,几乎还手之力。天将变矣。旧时行伍,已无从应对,机关之利。故设演武,令国人一观。料想,必有所悟。” “夫君置演武十器,以示机关兵器之利。”士贵妃如何能不醒悟。 “正是。”蓟王睿智一笑。 谓“一回生,二回熟”。又谓习以为常,屡见不鲜。待国人亲眼所见,机关兵器,战场扬威。对新式战法,新型兵器,新兴兵种,当欣然接受,无有见疑。 民众尚且如此,何况兵卒乎?亲眼所见,亲身体验,机关威力。若能为己所用,倍增战力。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杀敌一千,不费一兵一卒。无数袍泽,得以保全。对机关兵器,兵士又岂会心生排斥。 蓟王此举,谓“抛砖引玉”。循序渐进,启蒙国人认知。于是乎,借一场演武决胜,既甄选牙门四将,赚足眼球。又拉开机关兵器时代序幕。 无出意外。传统意义上的战斗,将会迅速退出战场。 正如人有生老病死,机关器亦有年限。尤其高强度战斗,维护保养不及。易至损毁。此弊,于广陵之战中,显露无疑。 重金贩来蓟国守城诸器,陈列城头。战争初期,确又奇效。可御敌与城门之外。待战况持续,守城机关器,纷纷损毁。无从远射毙敌。乃至于被纪灵先登,若非吕布千里驰援。广陵易主矣。 此,亦是机关器,利弊使然。试想,蓟式机关船,远行四海。然皆需回蓟国船坞,维护保养。谓熟能生巧,助推蓟国工匠,人才辈出。又如幕府大营,辅兵营士,几占一半。机关兵器维护保养,皆需匠人助力。 正因机关兵器,有利有弊。普天之下,唯蓟国能趋利避害,扬长避短。与蓟国为敌,若不能速胜,必然完败收场。 次日再战。 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率南越白毦,携演武器五;并辅南偏将军假司马秦狼,领无当飞军,携演武器六。对阵,护军将军营,司马鲁比莫纳,将山夷白毦,携演武器七;并绣衣军曲候魏疏,统顺阳卫,携演武器八。 循例。五对七,六对八。 亦如先前,观众陆续入场。忽见演武场地,似与先前多有不同。平整如砥的演武沙场,被无数纵横排列之田字格分割。田字框格,依稀泛有铸铁光泽。便有人忽然醒悟:“西林轨路!” 没错,正是西林独有铸铁轨路。 “莫非……”毕竟久居楼桑,种种传闻,耳熟能详。诸如楼桑五阙,下设卷帘门。人尽皆知。更有甚至,少君侯曾不惜工本,于十里楼桑内,暗修轨路,以备不虞。 果不其然。 演武器五,并演武器七,联袂入城。正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之:“战车楼!” 初代战车楼,乃刘备亲手设计。类西林车楼。此楼不为居住,只为防御有邑无门,来去自由之楼桑。故将家用诸器尽皆舍去。外包搪瓷甲片,内藏床弩、板楯,拒马、鹿角,及百战精兵。共分四层。上设弓弩手,可居高下射。中设床弩,专破重甲。下驻精兵,刀盾齐备,短兵相接。底层内藏机关,可由力士或牛马驱动,在轨道上往来行走。 战车楼,亦设四轮。借助杠杆、曲轴、齿轮等装置驱动,时速可达三十里。常由四人驱策,前后各二,皆为力士。只需双手握住杠柄,上下交替轧动,车子便可前行后退,十分便利。唯一需求,铺装铁轨。 正如初代寝垫,与时下寝垫,已天壤之别。 初代战车楼,历经多次升级。早已今非昔比。内中机关器,更是五花八门。更有甚者,谨遵王命。将作寺,能工巧匠,呕心沥血,将战车楼,打造成“机关载器”。可与蓟式机关器,相互组合,任意拼装。必然是,还可作为备有武库,将内中机关器拆解,装备大营兵士。 或有人言。大营岂无武备。何以费此心机。 春秋时,赵简子家臣董安于,修筑晋阳城。不惜工本,以青石砌基,夹板夯土筑墙,又以粗大铜柱支撑宫廷,墙内另加荻、蒿、楚,坚木为骨。后赵襄子,为智伯等三家所败,困守晋阳城。战前,赵襄子见城内弓矢,不足以久持。遂问计家臣张孟谈。 张孟谈答曰:当年,董安于修筑晋阳城,用荻、蒿、楚等,坚木为墙骨,以铜柱代替木柱。此时,皆可用来制造箭杆及熔炼箭镞。赵襄子大喜,遂命人熔铜柱,拆墙骨,广造箭矢。这才反败为胜,逃过灭族之灾。史称“晋阳之战”。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楼桑战车楼,悄然屹立二十载。乃至刘氏宗亲,多半皆已忘却。蓟王却命将作寺,年年修缮,正因有备无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7 生死立判 ·??伫?· в ?鸨? ??Σ?? ? ??cj? j??c?·c??档j?i6? ??a?i?m?? ?滥??m??x? 6 ? g? ??Σ ??jy?g?? ??ν??py ?c? ? ν??пп?o?·?eco轵??j??·? ?p? ?Ч·?p u?? ?? ??k?裬? ?k?裬? ν?θ c?峵?賵??6?? в?nж?档?г?п?? ??棬??г??硣п?? ?г? ?β? 棬?β䶮?г?y??г?yy??·??x?? ??kc?峵 ?г? гk?β?c??峵? k?? ??m·β?ν??β?糡??ж??k?裬游 ?β?? ??г?c? ? ák? ?·硣 ?г гΨc??αβ? ? ??ν? ?硣 Σ?塢k?裬 ? ke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8 君有不战 百闻不如一见。 机关兵器之利,凡亲眼得见,皆震撼无以复加。而后一传十,十传百。国人尽知。如此,机关兵器,深入人心。而后相沿成习。时下机关器,多以人力、畜力、水力、风力所驱。若有一日,改为蒸汽,亦或是内燃,乃至电力。料想,国人亦不会讶异。 演武决胜,看似为国取将。实则为科学启蒙。 “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 蓟国海纳百川。显学又岂止儒墨二家。早将诸子百家,融会贯通于《蓟国大百科全书》。并蓟国五学:王学、太学、大学、门学、科学。 论治国之道。蓟国一骑绝尘。普天之下,难望项背;四海之内,望尘莫及也。 今日演武,只剩蓟东尹钟繇外甥,绣衣军候郭援。并下辨氐王雷定从弟,雷铜。演武器九、十之争。 或有人言。雷同不过侍子,何来过百兵士。正如少时,乌莲入楼桑。所携部民亲卫,又岂止百人。侍子携部族仆从北上,亦是两汉旧例。客居于楼桑蕃邸,亦或是购买良宅,定居国中,皆可。侍子,乃各部王子也。断不可等闲视之。之于内外诸国。蓟人有极其严格的划分。汉室诸侯,称“藩国”。羁縻附属,称“蕃国”。远服徼外,称“番国”。水草丰茂,欣欣向荣,乃诸夏腹地,汉室诸王所居。故用“藩”。羁縻附属,多在中夏边郡,有草无水,地利稍逊,故用“蕃”。远服徼外,苦寒之地,无水无草,乃用“番”。 蓟国称“大汉一藩”。水草丰茂,地利尽显也。楼桑蕃邸,接待归义、率善属国。徼外番邦,诸如此类。 羌人羊大,汉字为美。越是高级的文字,越能由浅入深,精细描绘。自我表达。 正如情感的归属。爱、恨、情、仇,需分明。切莫将情、欲,混为一谈。两情相悦,却为世俗羁绊。婚姻嫁娶,衡量年纪、出身、相貌、家世,皆是欲。凡论及择偶观,皆是欲求不满。情在欲上。义在法上。真爱超越世俗,尤其珍贵。所以,寡人无情。只因利益羁绊,牵一发而动全身。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断不可轻易动情。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初赛最后一场,如期而至。 待观众入场。见演武场内,纵横沟渠,碧水环流。这便心领神会,必是机关斗舰无疑。 斗舰巨大,不便转圜。故入场演武器九、十,皆是缩小版斗舰。 轨路战车楼,乃是城防利器。环渠斗舰,乃是攻城利器。时下城邑,必据水陆要冲。坐拥船舶、车马之便。如曹孟德,掘环渠攻城,自此往后,绝非个案。如何御敌,见仁见智。然城中若内藏环轨,战车楼往来巡弋。即便城墙焚毁,城门被破。城内守军,亦有一战之力。 显而易见。轨路战车,环渠斗舰。乃兵器时代,矛、盾之争。 话不多说。两军登船。各司其职,各就各位。前甲板弩炮排列,刺网蓄势待发。庐顶(舯楼一重)中甲板,船翼翻转,霹雳投石车,徐徐升起。艉楼高耸,另设飞庐(艉楼二重),舍后甲板。挹娄庐士,居高下射,飞庐上置爵室,三面清钢琉璃落地舷窗,可比中军大帐。左右船舷,排设楯墙(女墙)。楯后舷道,皆有精兵守护。防备敌舰接舷。 甲板上下,舯楼庐室,并左右侧舷,排设三重箭窗。内藏机关连弩,一经击发,箭如飞蝗。尤其机关斗舰,船身高出水面,堪比移动碉堡。 机关斗舰。刺网捕人,投石轰城,箭雨压制。再有水下铧嘴,冲犁敌舰。更加装甲铁壁,刀枪不入。寿春城下,纪灵率队猛冲,却一败涂地,足证机关兵器之利。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霹雳投石先发。 皆擦身而过,未能命中。 双舰于纵横水路,分波,往来驰骋。连弩对射,互抛投石,战况激烈。每每战至激烈处。明知投石皆稻草编织,无从伤人,看台仍起惊呼。 五楼大平座暖阁,大位空悬。蓟王仍未露面。 然百官兴致不减。蓟王习以为常,屡见不鲜。百官多是初见。蓟国机关术,一日千里。已远超吏民所想。 “闻曹孟德掘环渠,火攻寿春。将城头机关诸器,焚烧一空。”蓟都尹娄圭慨叹:“今日一见,方知何为,主公所言‘坚船利炮,铁壁铧嘴’。” 五尹之钟繇,心有戚戚:“古往今来,凡雄城,无不靠山临水。谓‘山川之险’。然今日所见,方知孟子‘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所言不虚也。” 五尹之陈群,心领神会:“‘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陈群言“君有不战”,乃指蓟王也。 五尹之崔琰,感同身受:“主公民心所向,三兴之君也。” 五尹,乃蓟国宿吏,蓟王肱股。千里国境,五尹牧守之地,皆为丰腴沃壤。五尹不动,国安民定。蓟王已有定计。千里蓟国,不另行分割。皆传于嫡长子封。待二十及冠,便将继位蓟王。刘备何去何从,且看天时地利人和。 少时,刘备辟神医华佗,为国造血。时人皆以为,乃为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时至今日,方知其中深意。蓟国千里之地,四百城港,养活千六百万众。据汉人过半。除蓟国外,大汉十三州,赤地千里,荒无人烟。饶是如此,州郡仍战乱不休。如兖州牧曹操,《抑兼并令》之下,大兴军民屯田,让收效甚微。正因持续失血,苦无人手可用。不得已,唯假机关之利。或破豪强坞堡,解放人口。临危弄险,饮鸩止渴。饶是如此,仍不过杯水车薪。 蓟国月起十万楼台,一国广济天下。皆得人口红利。 无怪智多如许子远,亦不禁慨叹,果然民贵。 思绪如野马脱缰,正浮想联翩。忽听欢声雷动。 场中胜负已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9 雪落无声 ?? ν? ?任? ??硣?? ??β?o?迼 ? ?? g? ?彫? ?? ?? ?á?Σ ? ? 紺??Ц?佬? ?α?? ??п?Ч ?п ?c?h??в??︽δЧ kμ?δ?m?á Σ?p ??cζ ??h?y?Ц?? ??缻?磬?鴵á??o?彡?顣?ж ?檣?áy塣γ ?n?澣?? ?顣??潻y塣 ? ?ν ? ? ??δn?澸?? ??g c?p? Цα?? ?Ψ ?o??飬 γ?Щ? ?á?á? ??䶮? 3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0 听风即雨 ?r??p ??g??裬?硣??磽??壬??顣 ?? ж?c??档?? ?裬?? ?? ?硣?? ga?a?? yξ? ?yξc? ? ? ? ??缴3?β??顣??飬? ??飬 a?谡?? ? ?δ??a?a?δ?a粢? a??Ц?? ??c??罫c?g?á??δ??cc?δ??浶y??鲻?? ?aж?Щ?? ? ?? ?a?6??λ?? ? ?a??· ?? ??飺?顣 ??yξλ?丸?·??磬??ga?? ?伻?溺kν?? c?鰲?δ??g?cΣ ?顣c?δ齶 ?ác 丸?? ??糣?? ?? ??Ъ? β??i?m?? ?д?? д3t?? Ω?д? 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1 楚河汉界 翌日晨。 天将露白,马超早早起身。除尽院中积雪,又为锅炉添满石薪。自后院槽头牵出轻云,轻手轻脚,锁上后院角门。这便翻身上马,奔赴临乡大营。忽觉背后有人凝视。匆匆一瞥。平座暖窗,正是母亲居高远望。本想不辞而别,奈何知子莫若母。 雏鸟离巢,唯恐情怯。 本欲入白湖乘船。奔至街心,马超临时改意。官道薄霜冻土,正适铁蹄。轻云乃蓟王所赐千里驹。风驰电掣,白驹过隙。不觉意,王都已至。 楼桑至临乡,官道需东经方城县。再转南下,直入王都北门。问过大营所在,这便牵马,沿街步行。 类比洛阳北军大营。蓟国护军主营,立于南城。扼南港桥头堡,并临乡瓮城。另有各部行营,立于四面瓮城之内。守备王都。南港另置横海水军大营,横海将军黄盖,携左右校尉潘鸿、朱盖,坐镇。横海五部,除横海将军本部。另有锦帆、楼船、破贼、戈船四校,分驻国中内外,各处要津。 护军将军,王傅黄忠麾下诸校,亦如此例。护军将军,督护诸将军。后世注曰:“护军犹别有营也。领、护资重者为领军、护军将军,资轻者为中领军、中护军。官属有长史、司马、功曹、主簿、五官。受命出征,则置参军。”又如:“广为骁骑将军,属护军将军。” 换言之,即便国中诸校,因功晋升为将军位。仍隶属护军将军所辖。 护军将军,可升护国将军,并加“大”,称护国大将军。横海将军加“大”,则称横海大将军。世人皆知,蓟王可开万石顶俸。蓟国双壁,只需功勋卓著,假以时日,必得大将军位。因省去了城门候的编制,故王都八门,皆由护军将军,各营所辖。扩建后的蓟王都,增设左右二水砦。八门二砦,当皆由护军将军营守护。 日常治安,自有刺奸、贼捕。王都内外,则交由绣衣吏并函园姬、云霞卫。 军司马张郃,扼南港右桥堡。堡又称坞。故西桥堡,俗名“西坞”。“城门每门候一人,六百石”。护军司马,秩千石。领兵作战,勇为先登。把守城门,绰绰有余。 马超先到。张郃等人,尚未抵达。 西坞兵卒,闻乃马超入营,自当殷勤备至。先不说时人素重英雄。军中新得少年豪勇,亦是袍泽之幸。更何况马超与张郃,刎颈之交。营士皆知。 司马外出,假司马代掌营事。因辅汉幕府,常设副贰之职,故正职,皆无比秩。副贰则为秩比。如,假司马秩比千石。司马秩千石。 守门营士,将马超引入帐中。奉上香茗鲜果。这便告退。 蓟备,皆出兵车。司马营帐,乃由四辆营房马车,呈“口”字形,拼组而成。内中设施齐备。坐卧起居,升帐议事,二相宜。尤其坚木包铁,全钢车身。水平悬架,板簧避震。撑顶三重篷:夹层鸾毳裘,外裹防水皮革,内衬钢丝网帘。高悬地面,可避毒虫瘟气。 马超四处打量,暗自称道。窥一斑而知全豹。幕府军备,面面俱到,细致入微。又谓“匠心独运”。为求胜战,无所不用其极。试想,蓟王引军出征,深入远服徼外,不毛之地。择高坂悬溜,立兵车营地。蛮夷纵四面合围,欲强攻破营,亦是自投死地,有心无力。 待饱食足睡,装成启程。便有胆敢追击。机关箭车,万箭齐发,有来无回。 一座“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之兵车大营。集蓟国机关术之大成。论兵器之利,天下无出其右者。 “孟起。”少顷,张郃掀帘入帐。一众西林少年,紧随其后。 “大哥。”马超起身行礼。 见只马超一人。张郃遂问:“何故只身?” “演武决胜,百人足矣。”马超答曰:“闾里少年,皆如我这般,未曾上阵对敌。恐不堪大用。” “如此,也罢。”张郃又道:“西林诸少,各领十骑,再加你我二人,足矣。” “好。”马超无有异议。西林九少,各领一什,计九十九骑。再加张郃、马超,正好百余一。 张郃命人取来营中兵甲。众人穿戴齐整,于营中刻苦习练不提。 复赛五轮,张郃,马超,最后一日出场,尚有数日之期。虽不敢称熟练机关兵器。能上手操练,亦大有裨益。 复赛首日。 乃由於夫罗并拓跋四子,携演武器一三,战赵云、陈到,所领白毦精卒。 赵云、陈到,名动天下。长坂坡一战成名,不知拨动多少蓟国儿女心弦。尤其深闺待嫁,少女怀春。赵云怀抱阿斗,陈到守护甘后。母子皆得以保全。试想,乱世之中,一骑当千。护孤母幼子,蓟人如何能不感同身受。 尤其年少成名。尚未婚配。便得食比二千石高俸。假以时日,又当如何? 先前一票难求。今已价高百倍。甚至五楼琉璃暖阁,已先行升起,“赤鹿焰角,三足踆乌”王旗。蓟王亲临。 观众入场方知。因何复赛,数日延迟。 只见演武场中,譬如楚河汉界。“田”字轨路,纵横交错。居中并四缘,另有“日”字沟渠,碧水环流。 堆垒双方,各据一端。败将夺旗,皆可得胜。 将作寺依照蓟王手绘,神鬼图板,仿象棋盘,打造演武场。象棋,乃博弈之一种,亦曰“象戏”、“象碁”。战国时已有之。汉刘向:“燕则鬭象棋而舞郑女。” 后世通行之象棋,相传为唐代牛僧孺所制。刻圆木或牙、骨为棋子,红黑各半,计三十二枚。两人对弈,红方以帅统仕、相,及俥、傌、炮各二,兵五;黑方以将统士、象,及车、马、炮各二,卒五。弈时,双方轮流行棋,以“将死”或“困毙”对方将、帅为胜。 为与时下士卒、兵器,相匹配。蓟王亦有更改。如楯墙、弩车、攻城舫车、战车楼、机关斗舰等,各式机关器,取代仕、相、俥、傌、炮入列。而创造出,新式象棋。 蓟王名之曰:“演武兵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2 兵棋演武 ??r??c? ?u?? ?6?? ??谣?飬 ??y?Ц??kp? ??λn?·c ??Ц?? ?j?? 3? ?·??6??c?壬·??·?n??繥??h??·??°?? ??e?? ?? ??i?幺o ? ?? h? 鼤? c??m?Цem ?Ц ??幺?? c??гc? ? ±λ??Ψ? ?c ·Ψcj?x?nj??飬? ??a??·?? 6 ? ?3? ·?·?c? ?kα?·? ??kpa ??λ??·?a?Σ·??ν??Ψ??Ψ??c? ??趷?? ?塣 ??mh ?? ?転壬?лe??m??n?? c?? ??δ ?鲼? c? ?Σ? y ?? ??c? y??k ·? ?? ?г? ?壬??· ? ??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3 斩将搴旗 “中垒只赵云一人,如何能当霹雳发石。”陈琳暗叫不好。 “孔璋,多虑。”卫伯觎,一贯云淡风轻,名士风范:“:“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抗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是谓‘斩将搴旗’也。主公早有先言,演武决胜,败将、拔旗,方为胜。中垒虽只赵云一人,然1何人能胜之?” 话音未落,电光一闪。 满场惊呼。 敌舰甲板。正卖力转动绞盘,为刺网弩炮上弦之兵卒,接二连三,中箭倒地。虽折去铁镞,然劲道之大,仍将兵卒射翻。 赵云弓开满月,箭似流星。闷声大作,敌舰兵卒,接连倒地。判负离场。 “不料赵云弓马,娴熟如斯。”陈琳慨叹:“闻吕奉先百五十步外,辕门射戟。国人言,吕奉先箭术,可与王傅比肩。观赵云箭术,可比太史慈乎?” “‘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号‘百步穿杨’。闻太史子义,亦有此术。赵子龙,身怀绝技,却淡泊名利,时人皆知升龙槊下无一合之敌。却不知,赵子龙一箭之威,力贯金石。”卫伯觎不愧,身居报馆右丞,国中奇闻轶事,耳熟能详。 “哦?”陈琳心中一动,“闻小将张绣,习得李广射虎箭,可穿金石。莫非,赵云亦会此术乎?”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太史公曰‘各有所长’。”卫伯觎又言道:“王傅言,赵子龙之箭术,猛如流星,快似飞电。可称‘流星飞电’。主公已命人为其锻造‘流星弓’、‘飞电箭’。” “原来如此。”陈琳甘拜下风。 在看场中。 赵云端坐白龙马背,张弓搭箭,例无虚发。 “走马似逐电追风,放箭若流星赶月”。 便有庐士,持弩还击。亦被赵云纵马避过。白龙马,似通人性。闪转腾挪,白驹过隙。凡亲眼所见,无不叹为观止。 斗舰甲板,看似宽阔。然流星飞电箭下,竟无立锥之地。 便是板楯遮蔽,白龙扬蹄飞跃,赵云当空一击。抛射中敌。 见远射完败。又见战车楼已将本阵四面重围。拓跋雄,拓跋微,四目相对,异口同声:“临阵夺旗!” 这便收拢兵卒,自底舱马间取回战马,欲弃舰登岸。 见船翼翻转,拓跋雄,拓跋微,一马当先。 蓟王一声轻叹:“此战,胜负已分。” 公孙王后亦道:“舍斗舰之利,对阵万人敌。何其不智也。” 见拓跋雄,拓跋微领十余骑,顺下船翼,正欲杀奔而来。赵云弃弓提槊,拍马迎上。 白龙马跃阵而出。直冲敌阵。 “咦?”忽听蓟王一声轻笑:“拓跋孺子,可教也。” 公孙王后,顺目俯瞰。不禁莞尔:“闻陈祭酒,言拓跋微,生而英睿,雄杰之度,莫测心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可为上将乎?”身侧甘后,笑问。 “征西可用。”蓟王一语中的。 秦后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远征西海,此子正当其用。” 五层大平座,居高俯瞰。全局一览无余。然看台观众,却不明就里。见拓跋雄,拓跋微,弃舰登岸。与赵云马上争锋。不由扼腕叹息。 “新出之犊,焉不信长坂坡乎?” 音犹在耳。忽闻霹雳弓弦。 一张银白刺网,喷射而出。冲赵云兜头罩下。 “竟是虚招!” 说时迟,那时快。赵云轻夹马腹,白龙电射而出。 瞬息已至当面。 矛槊如影随行,正中膀肩。 “哇——”白驹过隙,人仰马翻。赵云匹马单枪,迅雷不及掩耳,透阵而出。 刺网这才堪堪落下。 拓跋四子皆败。唯剩於夫罗苦苦支撑。 待机关斗舰,绕行底部横渠。落石轰下,楯墙尽毁。战车楼四面合围,箭喷如雨。虽折去箭镞,仍余铸铁镞帽。於夫罗挥刀不及,被无矢乱箭,生生撞下马背。 “於夫罗战至无卒。赵云,陈到胜。” 一场鏖战,荡气回肠。拓跋四子并於夫罗,对阵赵云、陈到,虽败犹荣。 赵云纵马上前。拓跋雄,拓跋微,已各自起身。虽点到即止,又甲胄披身。然肩窝酸痛,累及右臂竟无从提起。赵云举重若轻。果然万人敌。 拓跋雄,拓跋微,心服口服,甘拜下风。楚河对面,於夫罗亦被陈到扶起。技不如人,心悦诚服。又岂能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恕老朽,昏花老眼。”慈明无双笑叹:“赵云如何破敌,诸公,可看清否?”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蔡伯喈慨叹:“我亦,未曾窥见。” “料想,主公当知。”崔少师年岁更长,不问也罢。 赛马好比后世赛车。许多骑手,马速越快,景象入眼越慢。良马冲刺,已称快捷。千里马冲刺,堪称迅捷。白龙神驹,谓“浮光掠影”,“白驹过隙”。 赵云、陈到,携中垒白毦,锁定一个半决赛席位。 文臣武将,皆赞誉有加。尤其武将席列,二弟关羽,三弟张飞,并四弟太史慈,五弟黄叙,皆与有荣焉。 “却不知,演武器,又当如何?”陈琳难掩兴奋。 “料想,六、七、八、九、十,乃豪掷千金所贩。必为赵云、陈到所有。拓跋四子并於夫罗,所持一、三、九、十,四器,当作何处,尚不得而知也。”卫伯觎言道。 “贪多无益。”陈琳已窥破关窍:“试想,决胜不过百人。诸多机关兵器,需数人,乃至数十人,方能驱动。如先前对敌,赵云、陈到,五器。拓跋四子并於夫罗,四器。每器多一伍。斗舰占得先机。若非赵云弓马俱佳,万人莫敌。此战,孰胜孰负,犹未可知也。 “孔璋,言之有理。主公,许,早有计较。”卫伯觎答曰。 “正当如此。”陈琳信服。 四楼甲字号包间。 七国马会豪商,群星拱月。居中正是蓟国豪商田韶。 “田公,豪掷万金,所为何来?”便有同伴笑问。 “无它。”田韶笑道:“捐资济困也。” “田公巨富,岂不惜身乎?”马会豪商,低声耳语。言下之意,财不露白。如此明目张胆,炫富于王座之前。万一…… “我主天生。论生财有道,某远不及也。”田韶笑声豪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4 蓟国民贵 见田韶豪爽如故。便又有豪商慨叹:“循《蓟法》。五大夫以上,每升一爵,作价十亿;次立同功,减升一等,直至一等。二十等(列)候,非功不受。列候之上,非刘不王。田公再升一等爵。至十六等‘大上造’矣。” 言外之意,凑足十亿,再买高爵,岂非美哉。何必白白浪费。 “典曰:‘蓟国民贵。’言指,爵民为贵。”田韶告知肺腑之言:“老夫今为少上造。岁俸七百五十石。授田八十四顷,授地八十四宅。另有南海三熟寄田,八十四顷。年可得钱,三千四百二十四万余。与贵人父兄同爵。身受王上如此厚恩,纵‘结草’、‘衔环’,无以为报也。且一亿钱,不过三年所得,有何惜哉?” “田公,高义。我等不及也。”众豪商拜服。田韶乃蓟国大豪商。与蓟王,相识多年。少时,楼桑少君,孤身入田氏商肆。贩购辽东大木。至此结缘。独子田骅,与蓟王师出同门,今为市舶令。有小女嫁锦帆校尉甘兴霸。家中有船一万丈。寄田券、寄舱券,获利之丰,可想而知。众窃以为。便是豪掷十亿升爵,亦不在话下。财源广进又乐善好施。为时人称道,何乐而不为。 话说,汉高祖定七等公大夫起为高爵,有食邑。文帝后,改以五大夫以上始为高爵,然其待遇,仅本家免役。 蓟国循《汉律》。五大夫以上,十等左庶长,乃比六百石官所受民爵。如前所言,比六百石堪比仕途天堑。受田由五大夫二十五顷,暴增至七十四顷。受地由五大夫二十五宅,暴增至七十四宅。再加海外三熟寄田,获利之丰,可想而知。 且官大夫以上,非公职不可受。故蓟国商人,多豪掷十亿,购十等左庶长爵。得本家免役。或有人言,十等左庶长,获利虽丰,然满打满算,年得钱亦不过三千万。所掷十亿钱,需三十余载,方能偿还。以钱生钱,岂不美哉。 何故舍本逐末? 只因,“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诸(庶)子分户,减等继承。嫡长子可承父爵,继承家业。正因如此,故蓟国《二十等爵制》,又唤做“广义推恩令”。蓟王若能再续国祚二百年。所掷十亿钱,连本带利,悉得报偿也。 或又有人言。蓟王此举,与先帝卖官鬻爵何异? 正如少时,田韶捐资百万助学。别无所求,只求独子田骅入学。蓟王踌躇不决。问计恩师。恩师答曰,何乐而不为。试想,百万巨资,能助学寒门子弟,几何? 刘备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卖官不可为。稍有不慎,为害一方。售爵可行。不过一家得利耳。十亿钱,蓟王能锻人马具装铠,五千套。于国于民,皆有重利。试想,年有十人买高爵。轻松得钱百亿。维持财政盈余,支付各项开支,补贴国计民生。处处皆用在刀刃上。 复赛,一日一赛。 赵云、陈到,不出意料,如愿晋级。 演武兵棋,乃王上初创。诸多战法,尚未及顿悟。今日之战,令人眼界大开,亦令人思绪万千。演武十器。各有妙用,亦各有缺陷。如楯墙,可防守本阵,机关弩车,可灵活御敌。战车楼无从过河,机关斗舰,唯横行方能投石。且与战车楼泾渭分明,又可搭配使用。 更有甚者,机关舫车,水陆两用。尚未出场。 王都南城西坞,司马营帐。 张郃得闻,复赛详情。遂命营匠,打造简易棋盘。与马超等人,详加揣摩。 “演武器可贩,始料不及。”马超言道。 “豪商田韶,豪掷万金,为赵云、陈到,贩得演武器六、七、八、九、十。循例,战败夺旗。於夫罗所持一、三、九、十,四器,亦当为赵云、陈到所得。”张郃言道。 “窃以为,演武十器,当不可复得。”马超笃定。 “何以见得?”普富卢为西林少年之首。凡事多由其发生。 “兵卒不过百人,乃其一。演武场地所限,是其二。十器中,如舫车、车楼、斗舰,皆为双数。若可复得,何必设双?”马超答曰。 “孟起,言之有理。”普富卢这便言道:“如此说来。待择日再战,赵云、陈到,当得演武器,一、三、六、七、八、九、十。” “十器俱全矣。”张郃慨叹:“必有人,重金贩得。” “所幸我等末战。”普富卢笑道:“究竟何为,当可知也。” 预赛择十将,初赛分主副。复赛留其五。半决赛,五取四。决赛时,四人再分高下。换言之,凡蓟王钦点十将,八成已得偿所愿。 赵云、陈到,万夫莫敌。然诸如许定、许褚,庞硕、庞德,二败其一,大势定矣。虑及此处,普富卢、那楼、鲁昔、寇娄敦、阿罗槃、护留叶、王同、王寄、育延,一众西林少年,不禁心潮澎湃。 王都南城东坞,护军校尉营帐。 许氏兄弟,亦再细看演武棋盘。 见大兄沉思不语。许褚亦未多言。 少顷,许定言道:“赵云、陈到,长坂坡一战扬名。国人皆知。故有豪商田韶,掷万金,贩得演武重器。你我兄弟,恐难有贵人相助。” “无有便无。”许褚瓮声言道:“各凭所学,何须外物。” “天将变矣。”许定目透深意:“主公设演武决胜,名为求将,实则昭告天下,兵器至也。” “大兄之意,机关兵器,势必盛行。”许褚亦醒悟。 “然也。”许定答曰:“试想,霹雳投石,如陨星飞落,你我纵有勇力,又当如何?” 见许褚不语,许定又道:“更加墨门北上,齐聚国中。天下无墨。论机关术,胜天下多矣。主公焉能轻弃。” “赵云单骑破阵,又当如何?”许褚不服。 “万人敌,能有几人?”许定目视自家兄弟,破有自知之明:“仲康当可与赵云,大战三百回合。然为兄却难敌陈到三十合。再无兵器傍身,此战败矣。” 见许定颇多心忧,许褚劝道:“大兄莫急。俺这去寻人相助便是。” “何人?”许定急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5 天下楼桑 “自是文休先生。”许褚憨声一笑。 文休先生,便是许靖。时门下督郑泰,奉命南下,徵辟汝南英才,并说降葛陂黄巾渠帅彭脱。后一并北上。功曹许靖,贼曹刘翊,记室张节,皆位列门下五吏。乃蓟王门下重臣。 尤其许靖,因月旦评而天下闻名。为时人所敬。因善识人,故掌门下人事考评。后举从兄许瑒北上,投入蓟王门下,今为蓟北令。得享千石高俸。 “文休先生二千石俸。如何能积攒万金家财。”许定不解。 “文休先生,天下知名。岂无富贵之交。”许褚答曰。 “如此,也罢。”许定这便言道:“速去速回。” “唉。”许褚这便动身。演武在即,兹事体大。便是许氏兄弟,亦难免俗。 复赛二战,便是呼厨泉并泰山五(军)候,对阵许定、许褚兄弟。 呼厨泉并泰山五候,演武器二四,便是水陆两用,攻城舫车。一车为机关云梯,一车为机关井阑。 入场兵卒,亦从百卒,增至二百。 呼厨泉毕竟南匈奴王子。蓟国北人客庸众多。蕃邸有南匈奴王使,常驻国中。处理相关事务。掌管南匈奴人客庸入籍、待南匈奴单于,征收赋税等。多年前,南匈奴单于上疏。求与藩王食俸等同。蓟王代为上表,先帝无不应允,并赐刘姓。 换言之,南匈奴单于,堪比藩王。坐享衣食租税。此举,令客庸蓟国之南匈奴部民,虽早已迁出部落,仍需足额缴纳租赋。此乃安邦定国,长治久安之策。故蓟王遂命赀库,代为征收。季季足额转入单于账户。 如此,皆大欢喜。 南匈奴单于(屠特若尸逐),深感其恩。年年遣使奉献。 时下,除分封、赏封外。还有“素封”之说。 “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言指豪商。如金市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因成巨富,便是所谓素封。若非入籍蓟国,得民爵十五等。辽东豪商田韶,亦可称素封。 适会岁节(年假),公卿罢朝。百官无需当值。门下署却是例外。许褚直入门下署,与许靖相见。 “仲康,所为何来?”许靖笑问。 “乃为明日演武。”许褚实言相告。 许靖未卜已先知:“可是忧心无人掷金相助。” “正是。”许褚抱拳言道:“故求先生相助。” “此事易耳。”许靖笑答:“仲康自去,明日必见分晓。” “多谢先生。”许褚大喜告辞。究竟如何相帮,亦不多问。性直如此,忠义之士也。赤诚如此,切莫食言。 待许褚离去。便有贼曹刘翊,记室张节二人,自出屏后。 “牙门四将,必有伏虣、藏虎,一席。”张节笑道。 “难得仲康,出言相求。我等需尽力而为。”刘翊急公好义,常助人焚心燃眉之急。话说,凡出蓟王门下,皆称豪杰。 “然也。”许靖抚掌而笑。三人皆二千石高官。民爵亦是十五等之少上造。三人合力,虽不敢称富可敌国。然豪掷千万,亦是云淡风轻。 蓟王朝堂,虽无朋党之争。然意气相投,纳头便拜。正是国俗民风。正如三台令窦辅,并泰山五候。萍水相逢,意气相投。何分贵贱文武。时少君侯取长姐妻。与关、张桃园结义。正应那句,英雄莫问出身。 更早时,与马市童子苏双,共乘一骑。便是白马公孙,亦不禁心生钦佩。 国主尚且如此。况国民乎? 许氏兄弟,得许靖等人,鼎力相助,无出意外。 蓟人贵北。北地隆冬。自稻作毕,河海冰封。隆冬时节,盛会不断。试想,千六百万人汇聚四百城港。户户无烟石炭供暖。人旺气盛,暖意盎然。石炭作为重要能源储备,蓟王虽不欲专卖,却命各城足备仓储。上计署言,各城存炭,足供三年所需。 正因蓟国大兴石炭。中山井陉县、安北郡昌城县,皆有石炭开采。尤其昌城石炭,极利高炉冶炼。国中有炭,事半功倍。助推国中精工兵甲,兵器锻造。 盐、铁、碳、谷,蓟国皆能自给自足,毋须受制于人。 话说,少时蓟王立于自家中庭,七重顶阁。俯瞰楼桑万家灯火时,可曾料到。有朝一日,天下皆楼桑。 时楼桑,民多地窄。又未及分户。于是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为便于往来,民众自发搭建覆道,便于通行。俗称“天桥”。于是过街天桥,遂成蓟国一景。于车水马龙之街衢路口,搭建过街天桥,相沿成习,乃为惯例。坚木包铁,盐渍白灰。坚固耐用,防虫防火。 正因天桥覆道大兴,天梯上下便利。更加蓟王宫十字飞阁,空中宫苑,为国人所羡。故二层、三层,多重列肆,遂在楼桑兴起。诸如桥楼归市,上、中、下,三层覆道。华灯初上,琉璃枝灯,宛如星河散落。十倍繁华。悬楼栈阁,重叠错落。蓟国营城术,冠绝天下。非亲眼得见,不可尽知也。 更有甚者,蓟王下令。将三重覆道,遮顶瓦当,悉数改为水绿琉璃瓦。万里清空,星河璀璨,举头可见。号“天街”。游人如织,夜以继日。欢声笑语,通宵达旦。 桥楼乃顺阳卫宗族所居。蓟王此举,爱屋及乌也。 桥楼夜市,灯火通明。 张郃、马超,与潘璋、朱桓,相约一见。西林少年亦在。 “大哥,孟起。”潘璋、朱桓,临窗招唤。 众人步入天街酒垆。酒家保,笑脸相迎。虽着常服,品秩不显。且又年岁尚青,颏下无须。然蓟国多少年长吏。尤其见众人英武出众,酒家保如何能不倍加小心。 春霖包房。众人相见。 如前所言。潘璋、朱桓,乃家中长子。岁末诸事颇多,需随父出席。难有闲暇。不能常来常往。知张郃、马超,一同入选。 这便摆酒同庆。 松泉珍酿,乃腊赐名品。被二人捎来,与兄弟共饮。足见心意。松泉酿多饮不醉,素为酒客所喜。不似翠玉琼浆,沾杯既倒。 好妇斟满美酒。众人齐举杯,祝旗开得胜,愿马到功成。、 落杯后,潘璋言道:“垆中可有胡姬?” 好妇如花娇颜:“公子既问,妾不敢不答。自然有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6 弄剑踏杯 ??α磬?mα?? ??·?磬?鴵·?á?? 顣ν?? u? ??谡u?裬 k?á? 裬 ?r?? u?衣?? ? 棬? ??Ц 峺μ?穣?λ ?Ц?? ξ?δ?kp??谿谵 ?? 裬?? 洫??i?i ??k ?? ?? β?? β?? ?? ? Ю? 谵 ??a?? ? a?? 磬? ??Ц?? ??緶?? ?濥 ?谶 ?á?Σ? г衣 ? ?? δ?? ?k? ??a?β?? ?? ? ? ?á?顶?? ??p??塣缺?n ?飬??г ??Ц? ??Ц? ??磬 ? ??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7 栎阳雨金 “秦献公十七年(前368年),栎阳雨金,献公自以为得金瑞,故作畦畤(zhiqi,古代帝王祭祀场所)栎阳,而祀白帝。”蔡国老,果然博学:“四月至八月,续有陨星,从天而降,入地丈余。光耀烛地,声如雷鸣。是时火息,视地中只有一窍,如杯大,极深。人下视之,星在其中,荧荧然,不敢逼近。良久渐暗,尚热不可近身。又久之,发其窍,深三尺余,乃得一石,犹热,其大如拳,一头微锐,色如铁,重亦如之……” 所谓“雨金”,乃指陨铁天降,好似雨落。后世谓之“陨石雨”。时栎阳,为秦国都。四至八月,屡见雨金。乃是一场持续四个月之久,陨铁流星雨。无怪献公以为得“金瑞”。 “其后如何?”马超追问。 “献公命匠人,将雨金悉数发(掘)出。招天下名匠,熔铸成‘瑞金钺’,杀牲而祀白帝。故又称‘瑞金白帝钺’。”蔡国老将前情往事,娓娓道来:“后秦统六国,藏于阿房宫,震慑六国王侯。秦汉之交,为楚霸王项羽所得,遂命良匠熔钺,而成此刀。因是白帝钺重铸,故未置铭文。楚霸王乌江自刎,遗落沙场。卓父曾为颍川,轮氏县尉。董卓少时耕野,遂得此刀。” “董贼伏尸玉堂阶下,又被他人所得。”马超已想通关窍。 “天降雨金,正如主公所持雌雄鸳鸯剑。皆是天赐神兵也。”蔡国老,转而问道:“孟起且说,那隐者身高面目,如何?” 一面之缘,记忆尚浅。 马超遂将廊下隐者,身材相貌大略说出。 蔡国老,提笔记下,快马送抵黄金台,四方馆。求于四方馆长朱建平当面。 “乃李肃其人也。”朱建平,一语道破。 话说,兖州之争,吕布败逃。李肃不知所踪。本以为,必死于乱军丛中。不料竟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悄然北上。谓“抛砖引玉”。将霸王之刃,赠予马超。醉翁之意不在酒乎? 朱建平不敢怠慢。亲自登门,向蔡国老禀明一切。 “无妨。”蔡国老斟酌言道:“正如其所言,神兵赠猛士,宝马配英雄。本是一段佳话,切莫惊扰。待老夫禀明主公,自有定夺。” “国老所言极是。”朱建平亦1如此想。 比及天明,蔡国老携朱建平,安车入宫。闻蔡少师入宫,蓟王遂设宴灵辉殿,与国老共进早膳。 蓟王爱恨分明,嫉恶如仇。礼贤下士,爱民如子。何况肱股重臣。 蔡少师坦然受之。朱建平受宠若惊。见蓟王如沐春风,这便安心用膳不提。 所谓“食不语,寝不言”。只需蓟王当面,天大之事,亦无需急。膳罢,宫女奉上香茗,顺气爽口。 蔡少师这才道明来意。 蓟王方知,二人专为马超而来。不禁慨叹:“谚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国老之意,孤已尽知。” “李肃其人,褒贬不一。孟起受此大礼,何以为报?”蔡少师心结在此。 如前所言,时人讲求报効。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马超既受神兵,佳话已成。若待他日,李肃登门求救,马孟起焉能拒之门外。如典韦,为友杀人,竟追至楼桑。若非蓟王二弟,关羽拖刀打断,蓟王又亲为其解仇。南港令李永,恐横尸闹市。何来今日。 “无妨。”蓟王早有定计:“待知其落脚之处,孤遣公业前往徵之。可入门下,为南閤属吏。” “主公明见。”朱建平拜服:“有南閤祭酒许子远,当可保李肃,一世平安。”言下之意,许攸足可震慑李肃。令其不敢稍有恣意,乃至忘形。 “如此,孟起无忧矣。”有蓟王兜底,蔡少师,心结尽解。 事不宜迟。蓟王遂命人,探得李肃落脚之处。再遣门下督郑泰,亲往徵辟。 朱建平返回黄金台,四方馆。便有相者刘良,术士刘惇,窃问缘由。 朱建平与透深意:“主公非只保马孟起,亦为护世间道义也。” 二人信服。 蓟王守护的,乃是世人看得见及看不见的美好。 果不其然。“天街馈刀”,遂成典故。为时人津津乐道。无名隐者李肃,如愿徵为南閤守属,得食六百石俸。 公府属吏,分:掾、史、属三等。掾为各曹之正,史为副。又有“正曰掾,副曰属”。可知,“掾”及“史”之外,尚有“守属”一职。又“署为守属,令监狱主囚也”,故称“守属治狱”。掌理幕府狱事。 此皆是后话不提。 复赛二日,如期而至。 呼厨泉并泰山五候,对阵许定、许褚兄弟。如前所言,呼厨泉并泰山五候,有演武器二、四,水陆两用,攻城舫车。 一车内藏云梯,一车内藏井阑。 入场兵卒,亦从百卒,增至二百。 演武当日,人山人海。 万众瞩目中,演武器一至十旗,环演武场,次第升起。 群情激烈,万众期待。锣响处,中书仆射荀采,朗声唱报:“演武器旗,万钱得一。又得其二,增之十倍。再得其三,亦增十倍。” “愿为呼厨泉,得演武器一、三、九、十!”四层包厢,先声夺人,正是南匈奴国使。 “愿为许定、许褚,得演武器六、七、八、九、十!”五层琉璃暖阁,不落下风。 何人豪掷亿钱! 百官循声去看,侧席门下署列。 正是门下五吏,功曹许靖,贼曹刘翊,记室张节。三人皆二千石高俸。合掷亿钱,亦是义气使然。话说,门下三吏,与许氏兄弟,结伴北上。且黄巾乱时,幸得许氏坞堡庇护。如今投桃报李,亦在情理之中。 许氏兄弟,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这便收拾心情,待机关兵器,鱼贯入场。 呼厨泉并泰山五候,计有演武器一、二、三、四、九、十。楯墙,弩车,井阑舫车、云梯舫车、并机关斗舰二艘。 许定、许褚,计有演武器六、七、八、九、十。五连列车楼二座、战车楼一座、并机关斗舰二艘。 趁兵器入场。双方战法已定。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决胜双方,齐头并进,驱动演武兵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8 毒蝎摆尾 双方斗舰,卯足人力,顺下日字沟渠。不分先后,于中渠入口处迎头相撞。 庐士箭发如雨,兵卒盾刃相击。船首刺网弩炮,被帆樯所阻,无从互击。帆樯虽可折,然船头互抵,贴身肉搏。射程太短,弩炮有心无力。 泰山五候,各领队伍,齐头并进。两侧斗舰被阻,居中攻城舫车,已冲至日字中渠岸。云梯自甲板下伸出,竟越过中渠,搭在对岸。 本以为云梯,唯利攻城。岂料竟能自架飞桥,横跨水面。前端锁扣,卡死轨路,急切间断难脱离。水陆两用,攻城舫车,毋需下水,横渡中渠。 “日”字沟渠,左右两侧,称“边渠”,上中下三渠,分别称“端渠”、“中渠”。 谓有来有往。“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攻城舫车,将将强渡中渠。便被列车楼,围困与田字轨路。五车连横,列车楼,竟还有此妙用。看台惊呼一片。 同为机关兵器。无论舫车还是车楼。其本身,皆是“载器”。或者称“载具”。用于装载各式机关器。除装载,还自带运载属性。可由人力或畜力驱动。 试想,强悍如武卒,亦不过“负矢五十”。车楼、斗舰内,排设机关连弩。机簧声中,箭如雨喷。万箭齐发,绝非虚言。 列车楼,各车楼内藏机关诸器,远近高低,各不同。二攻城舫车,被二列车楼。困于岸边。连弩对射,碎木迸溅。列车楼,楯墙开启。绳梯射上舫车,楼内先登,顶盾捉刀,蜂拥而上。 泰山五候之孙观,举盾提刀,冲杀在前。 车楼先登,将将攀上舫车,便被兜头一刀劈落。 孙观坚守阵前,泰山兵紧随其后,牢牢守住舫车。奈何列车楼,五楼连横,三面合围。不断有绳梯,射上舫车,汇成绳网。便有先登健步如飞,三面杀奔。 “速退!”以一敌五,必落下风。孙观当机立断。 “喏!”舫车内兵卒,搬动机关。齿轮倒转,舫车徐徐后退,竟脱轨而出,倒冲下渠。巨力拉扯,绳网接连崩断。网上车楼先登,猝不及防,纷纷坠入沟渠。披甲落水,即被判负。各自离场。 “哈哈!”孙观脱困,顺下中渠。驱动机关舫车,侧撞敌舰。与己方斗舰,两面包夹。云梯搭桥。孙康、孙观、各领先登,冲上敌舰甲板。 眼看夺舰。不料敌方列车楼,竟沿先前搭桥云梯,横渡中渠,反冲本阵而去。 列车楼,网开三面,却被舫车挣脱。五楼暖阁,蓟王看得真切。 “绳梯羸弱,不足制敌。命将作寺,设法加固。” “喏。”中书令赵娥,铭记在心。实兵演武,将各自弱点,暴露无疑。增强补弱,此亦是演武之意义所在。正如步卒脚踝关节,缺乏保护,战时恐为长戈刀镰所乘。蓟王亦命将作寺,打造新式步卒战靴。 见列车楼横越中渠。百官席列,便有人问道:“车楼五列,当如何破。” “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断其首尾,亦可两活。却不知,当作何解。”同僚亦慨叹。 便有第三人言道:“我等皆以为,机关斗舰,乃头等利器。不料却被困死沟渠。反观攻城舫车,列战车楼等,颇多‘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诸位所言极是。”另有第四人慨叹:“主公深意,今日方知。机关兵器之利,舍我其谁。” 这便收拾心情,安心观战不提。 见五列战车楼渡河,抢占先机。呼厨泉大营楯墙,弩车,如临大敌。 借楯墙遮掩,机关弩车,迅速更换机构。将如矛弩箭,换成水龙弩弹。“油囊”呼啸,正中首楼。 “战车楼燃火,救之不及。”便有边裁高声唱报。 余下四列车楼,随之脱离。正欲迂回突进。不料水龙弩炮,又中一车。 如此,五车接连“燃火”。车中机关诸器并先登兵卒,五彩斑斓,皆焚于烈火。 不料机关弩车,竟可一车多用。只需更换机构,便可发射各式弩箭、弹丸、刺网。奇思妙想,直令人叹为观止。 许氏兄弟,列车楼被毁。双方机关兵器,数量相同。 左右边渠,机关斗舰,亦分出胜负。 孙康、孙观,兄弟齐心,短兵夺舰。另一侧,吴敦、尹礼,亦合力夺舰。 “许氏兄弟,竟无人在斗舰之中。”便有看客,幡然醒悟。泰山五候,各领兵器。吴敦、尹礼,亦是井阑舫车并机关斗舰,包夹制胜。可想而知,无许氏兄弟领军,纵白毦精卒,亦无从与泰山五侯相敌。 如此,战局明朗。泰山五候,只剩昌霸,独守大本营。 将将水龙弩破敌,不及喘息。又见战车楼,长驱直入。 “这是……”五楼百官,看得真切。 许氏兄弟,竟倾巢而出。战车楼居首,后连五列车楼,直撞敌军本阵。 集中兵力,一战破敌。 “速速操船!”孙康、孙观,吴敦、尹礼,齐声叫喊。 “速击车楼!”昌霸怒急。水龙弩油囊再发。却只砸中四楼车壁。鱼油未能溅落楼内。即便引燃,亦不过皮毛。直观而言,染料未能遍洒,车楼内外,故不被判负。 “兵分二路!”孙康、孙观,当机立断,引军回援。吴敦、尹礼,则顺下边渠,攻略敌方本阵。 战车楼,楯墙高耸。远比列车楼雄伟。正因体积庞大,故能加装大型机关器。又被百余兵卒,接力驱动,速度极快。 临阵不过三发。水龙弩猝不及防,更加战车楼,快速逼近。无从调整射击仰角,两次急射皆落空。 “速出龙吐水!”眼见撞上楯墙,许定一声令下。 斑斓螭首,自出楯后。机簧声中,螭首吐水数丈。居高临下,浇向楯墙。 “哇!”墙后守军,浑身通透,犹如血染。此乃染料之水,并无大碍。若换成战时,一支火箭,死无葬身之地也。 见一侧孙康、孙观,引军回援。 身后五列车楼,犹如毒蝎摆尾,裹缠机关楯墙。 为首战车楼,楯壁开启。 居中一神将,顶盾而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9 唱罢登场 ?j??6??c? л? j?o ?Ц ??д ? ??Ц?? ?k?? ?? ká? ?? ? ?? ?? ??y??u??uu??в?磬? ?彽?壬?i䶮 Σ??档?硣 ?Ψo??g ??c?y??g??θ?i?壻??°??γ??嶥?壬?壬i棬?c??y?? ?壬?? ? k? x? ??ж?黪6?Ψ?? ??Σ?Ц ??c??á? yξyξ? ? ? ?Σ?Ц m?? ??c?eЦ δ? ?Ц?cyξλ в?棬? ?? ?u? ??θ o? ?? 塣 ?Σ ?r??л?? ν ν ?? Σr?塢 ?? ??g??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0 天下之始 或有人问,蓟国冶铁,独步天下。锻盔不易,何不铸盔。 匠人谓“铸铁炼钢”。仅此一句,便道破天机。 只因,时下清钢百炼,需反复折叠锻打,方能坚不可摧。且头盔大小,因人而异。并无固定尺寸,若锻打成百炼钢,再回炉重铸,费时费力不说,更不适用。远不如先锻打成弧形钢片,再依据兵卒头围,调节尺寸,铆合成盔。铆合,分热铆和冷铆。弧形钢片,中央厚,边缘薄。待两片弧形钢,边缘相互叠加,钻孔铆合毕,二缘相加,厚度恰与中央相同。且铆钉帽,成列外露,好比伞骨加强筋,极大增加头盔硬度,抗拒受力变形。 言归正传。 夷廖、鲁比莫纳,皆是白毦司马。战力毋庸置疑。且出身山越,素为精兵之地。麾下白毦,尽取族中精锐。以一敌三,一什当百。二百白毦精卒,战力如何,可想而知。 庞硕、庞德,并同门师兄弟,杨秋、梁兴、张横、成宜、田乐、伍习、阳逵、成公英,共号“常山之蛇”。跋山涉水,开路搭桥。深入不毛之地,常与冰原猛兽为伍。千辛万苦,历经磨难。麾下悍勇,不过下风。更加常山之蛇,虽皆为军曲候,然论勇武,足可为千人将。兵卒与将校,不可同年而语。 唯一所患。庞氏兄弟,名声不显。待演武决胜之日,看台可有观众,为其豪掷千金,贩得演武诸器,尚未可知也。 自随军门都尉华雄,抵达蓟国。庞氏兄弟,便于营中苦练,操纵机关兵器。众所周知,演武器皆仿制于兵器。并针对性削减效能,谨防伤人。如何使用,当与兵器无异。 三日复赛,如期而至。 看台坐定,演武器一至十旗,环演武场,次第升起。虽早有耳闻,然三日观众入场,仍难免激动万分。 锣响处,中书仆射荀采,朗声唱报如前。 “愿为夷廖,得演武器六、八、九、十!”话音将落,四层包厢,便有人朗声言道。正是十夷王使。 “愿为庞硕、庞德,得演武器六、七、八、九、十!”声出五层上阁。琉璃上阁,乃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蓟王宫妃、重臣家眷所居。 蓟王闻声识人。正是钟存慧贵妃。 慧贵妃,为陇右羌氐诸胡所深敬。多年前,蓟王东归。慧贵妃,携一干人等,独守云霞殿。安抚出山诸羌,掌控牢城修筑,平息汉羌积怨,弥合种落猜忌,助蓟王和合之道,事半功倍。又深明大义,为夫君聘娶墉宫玉女,和亲西王母国。为凿穿羌身毒道,居功至伟。 今以昆仑山脉为界,东部广袤冰原,皆归赐支都护府所辖。待羌身毒道,并蜀身毒道,合二为一,汇入丝绸之路。蓟王当除赐支都护府,新立梁州,为大汉十五州。 待梁州创立,高原纳入汉土。西王母国,羁縻内附。三南之外,扶南等国,则立为宁州。为大汉十六州。若攻下身毒半岛,则立丰州。为大汉十七州。 此三州,皆是有生之年。能否实现,且走着看。 慧贵妃除为蓟王妃,亦是钟存女豪。类比南匈奴单于。凡钟存羌人,皆需足额缴纳衣食税租。山中老寨不计,单西州钟存羌人,足有百万之众,为慧贵妃取食。更加中二千石家俸,象林小苑食邑, 却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演武器,于实战何用?不出意外,遂成朝野上下,街头巷尾所热议。随演武日渐决胜。国人渐渐看出门道。 料想,蓟王南下身毒,便是机关兵器,席卷天下之始。 闲言碎语不多讲,演武场中见真章。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对阵双方,兵器齐发。庞氏师兄弟十人,各领开拓精兵,抢入演武器,进退有序,颇有章法。 见二座五联列车楼,不进反退,将自家大营,团团围拢。宛如铁莽,头尾相衔。正是常山之蛇。便有人惊呼出声:“咦,此何意?” “虚实之计也。”五楼暖阁,南閤主簿许子远,一语道破。 “演武场,棋盘纵横;机关器,往来交错。排兵布阵,只眼可辨,何来虚实。”真二千石列,有人求问。正是薮东守乐隐。 真二千石列,人才济济。薮东守乐隐、安北守阎柔、辽海守郭芝、太仓令刘文、赀库令刘修、将作令苏伯、上计令陈逸、大厩令张和、家马令苏双、都船令李永、都水令钟演、武库令苏越、大夏令刘晔、元素令常林、乐府令杜夔、市舶令刘晔…… “乐公且看。”许子远,于真二千石列,亦称足智。这便将场中虚实,娓娓道来:“常山车阵,头尾相衔。看似陈列重兵,守备大营。实则,内中兵士寥寥。” “何以知之?”赀库令刘修,虚心求问。 刘修乃蓟王从弟。出身楼桑宗族。许子远得闻,精神为之一振:“令君且看斗舰。” 众人顺目俯瞰。果见二舰相持,船首相抵。兵卒短兵相接。白毦不愧精兵之锐。开拓先锋,纵悍不畏死,然论结阵对敌,远逊白毦。落水不断。奈何兵卒源源不断,自甲板下冲出,后劲十足。更有千人将,混迹阵中。连败数位白毦。 两侧边渠,战况如出一辙。 刘修这便醒悟:“莫非庞硕、庞德,并杨秋、梁兴、等人,皆在二斗舰之中。” 许子远手指衔蛇车阵,高深笑道:“唯,一人例外。” “何人独守本阵。”刘修追问。 “必是成公英。”许子远,掷地有声。 大夏令刘晔慨叹:“演武伊始,见场中兵器,唯机关斗舰,可助战车楼横渡中渠,于是二庞,便定下虚实之计。未曾分兵诸器,多入斗舰。庞硕、庞德,并七位同门,皆裹挟其中。反观夷廖、鲁比莫纳,却将二百白毦精卒,均分诸兵器之中。斗舰中,将寡兵微,如何能与二庞相争。” “只需战胜夺舰,顺下边渠。投石击发,胜负定矣。”刘修亦醒悟。 太仓令刘文,亦叹道:“如此说来,舫车之利,不可缺也。” “正是如此。”许子远心怀慨叹,不下众人。主公奇思妙想,神鬼莫测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1 英雄辈出 谓“人多势众”。 庞硕、庞德,集结优势兵力,并同门千人将九人,与白毦精卒,短兵相接。且开拓先锋在前,混淆视听。白毦连败数人,以为不过如此。不料千人将,居中发力。一举破阵。 左右边渠,战况急转直下。白毦精卒,先胜后败。被庞硕、庞德,击落沟渠。 此时,九人四舰,二路兵分。庞硕、庞德,张横、成宜,顺下端渠。杨秋、梁兴、田乐、伍习、阳逵,转入日字中渠。投石呼啸,轰击敌方阵地。便有列车楼,闪避不及。被投石击中。一时斑斓尽染,上下通透。即被判负。 两艘机关斗舰,横行中渠。覆盖正面战场。威力凸显。 敌方演武器,避无可避。接连被落石轰中。虽是草球,涂抹染料。然每每呼啸而出,又轰然砸落。猩红四溅,兵卒散乱。看台仍起惊呼一片。可想而知。若是真材实料,纵万人敌,又当何为? 粉身碎骨矣。 待庞硕、庞德,绕行端渠。机关斗舰,背后一击。战局已不可逆。 待击毁敌所有演武器。庞德纵马登岸,单骑奔冲营前。 勒马搦战:“狟道庞德,何人来战。” “某来会你。”护军别部左司马夷廖,单骑出阵。 阵前斗将。一战定输赢。 群情激昂,声如雷鸣。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血脉喷张。 五楼暖阁,蓟王亦兴致盎然:“击鼓。” “喏!” 环绕演武场,忽听号角雄浑,战鼓擂动。二人随鼓点,纵马提缰,迎面奔冲。 人马交错,双刀相击。 咣!乌光乍起,声如洪钟大吕。 夷廖虎口崩裂,一合落马。 “虽非万人敌,亦不远矣。”王傅一语中的。 满场惊呼。不料西州又出少壮猛将。 见长姐眸中,柔情似水。刘备笑道:“庞德勇武,不在张郃、华雄、颜良、文丑、并徐晃之下。” “小弟早知?”长姐柔声相问。 “然也。”蓟王这便道破隐秘:“都尉玄年年南下,开拓羌身毒道。途中见闻,事无巨细,悉传书来报。言及庞德勇武无匹,护其周全。故能早知。” “南下冰原,路途艰辛,恐不知足为外人道哉。”长姐有感而发。 “开疆辟土,岂有易事。”蓟王亦感同身受。 “主将落马,庞硕、庞德胜。” “快哉,快哉!”不等庞德下马搀扶,夷廖已跃起。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单骑出战前,尚心气难平。待一合落马,夷廖心悦诚服。 “承让。”庞德亦是豪杰。 “足下当为上将。”夷廖抱拳回礼。 “牙门四将,得其一。幸也。”庞德快人快语。 双方人马,汇聚场中。相逢一笑,泯恩仇。 王驾先行,百官伴驾。看台观众,三五成群,意犹未尽,叹息离场。 庞德一战成名。国中将星汇聚,英雄辈出。酒垆、茶馆。人头攒动。开拓先锋之事,亦被说书人,绘声绘色,舌灿莲花。说于众听。 结交豪杰,蓟王第一,张飞第二。不等收拾退场,张飞已携二义弟,拉来门下督郑泰,入场相见。 “拜见郑公。”庞硕等人,肃容行礼。多年前,便是门下督郑泰,待蓟王登门,徵辟姜老都尉,门下弟子。这才引出门内十人,一同出仕。时庞硕高台卖艺,博人一笑。得蓟王亲赐玉佩,这才携胞弟拜师。得有今日。谓知遇之恩,生死相托。又被蓟王钦点,归国演武。此生无以为报也。 “诸位免礼。”郑泰亦难掩喜气,这便为众人引荐:“主公义弟,辅北将军张翼德……” 众人依次见礼。 “何处扎营?”张飞先问。 “范阳百楼城,辅西将军营。”见庞硕看来,大师兄杨秋,这便答曰。长幼有序,足见师传有道。 百楼城,位于范阳县,西南二十五里。乃辅西将军徐晃,筑城以养士兵。城中内外,烽堠、望楼、箭塔林立,兵法有“百楼不攻”之说,故以此名城。 “如此,且去徐公明帐中一叙。”张飞这便言道。 郑泰笑道:“可也。” 这便遣人先行,告知徐公明。待庞硕等人,清点兵马,众人同往。 徐晃亦是豪杰。与蓟王菟园相识。击鞠大赛,扬名帝都。时徐公明亦在列。追随蓟王十余载。鞍前马后,一往无前。广有功勋。 话说,蓟王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犒赏三军,置酒大会。时,诸军皆集,蓟王巡视诸营,士卒咸离陈观,欢呼雀跃。唯晃军营整齐,将士驻陈不动。蓟王赞曰:“公明可谓有周亚夫之风矣。” 同为四辅将军。张飞自与其相熟。 徐晃得报,亲出相迎。又知庞氏兄弟,胜战归营。遂于营中设宴,为众人庆功。 唯恐饮酒误事。金台酿三杯入腹,点到即止。 张飞素知徐晃为人,自不怪罪。何况大哥刘备,时常叮嘱,切莫贪杯。且张飞年少,尚未嗜酒如命。多饮,浅饮,并无所谓。 “复赛得胜,尚有决赛需争。”徐晃落杯言道:“牙门四将八人,主公却点十将。必有二人落败。” 张飞亦道:“子龙、叔至,断难争锋。当得一席。儁乂、孟起,亦不逞多让。又去一席。张辽、华雄,难分伯仲。再去一席。唯许氏兄弟,可一较长短。”言下之意,庞氏兄弟,当可与许氏兄弟,一较高下。争得一席。 “同为主公効命,自当尽力而为。若不能胜,亦无妨。”杨秋答曰。 “此言,与俺相同。”张飞嘿声一笑:“大哥点将十人,必有深意。” 徐晃有感而发:“若八将点八人,何需相争?” “莫非,二桃三士之计也。”出声正是成公英。 “哦?”张飞、徐晃,四目相对,皆拍案大笑。 “哈哈哈……” 正是二桃三士,激励之计也。 杨秋、梁兴等人,如梦初醒。 循例,四日对垒,三日先发。 绣衣军曲候魏疏,统顺阳卫,并辅南偏将军假司马秦狼,领无当飞军,携演武器六、八。对阵居延属国都尉张辽、并军门都尉华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2 花期正盛 同为都尉,属国都尉和军门都尉,品秩并不相同。 属国都尉,俸比二千石,掌蛮夷降者,稍有分县,治民比郡,有丞。军门都尉与关都尉类似,秩比六百石。华雄又兼领蓟王宫舍人,秩千石。加官至双千石俸。张辽久居边郡,隶属于辅汉幕府。待(幕)府(封)国并立,幕府僚属,并四州属吏,官俸方与蓟国比同。 谓“同工同酬”。家国同构,品秩同而食俸等。幕府、封国,勠力同心。幽、冀、并、凉、雍,河北五州,吏民归心。雍州五郡,亦渐安定。又谓“食君之俸,担君之忧”。自御赐九龙华表,兼督四州,河北官俸,皆出蓟王。即便雍州牧邯郸商,为王允所举,董侯任命。然心向蓟王,毋庸置疑。 恰如,蓟国客庸。庸金虽出东主,然却皆由赀库发放。签订券书后,是否按约履行。亦是由将作寺等,蓟国相关机构,出具文书。如此,即便为仆,亦不觉低人一等。正因吏民皆“同食君俸”。就食于君,而非取食于民。义理如何传递?雇主有求于君,君命市楼代雇,客庸者亦求于君,君命市楼代佣。于雇佣双方而言,皆求于君王,而得偿所愿。雇主谢君王,为我解忧。客庸谢君王,足我衣食。家国之下,二者之间。何来高低贵贱。 譬如: “笃笃笃!” “门外何人。” “匠人某某。” “所为何来?” “奉王命,为足下造楼。” “有劳。” 如此,工匠不敢偷工减料,雇主亦不敢缺斤短两。稍动歪心,便是欺君之罪。只为蝇头小利,甘冒夷三族之险乎? 如前所言,蓟王守护着所有看得见,及看不见的美好。 论礼贤下士,结交豪杰。蓟王第一,张飞第二。绝非虚言(注1)。 北宫,瑞麟阁。琉璃枝灯,堆光如昼。一壁之隔,温润如春。安长御步入内阁时,蓟王正与诸贵妃,鏖战演武兵棋。 时下,街头巷尾,三尺见方,演武兵棋,随处可见。漆木棋盘,微缩模型。陈列演武十器。田字轨路,围绕日字沟渠。双方约定,每合各行一步。双方捉对厮杀。更有甚者,演武器所载机关兵器,竟悉数陈列。刺网、弩箭、发石、吐水,一应俱全。便是云梯搭桥,亦活灵活现。如此,除考行军布阵,还需熟练操弄,机关诸器。命中敌方演武器,方能制胜。 寓教于乐,寓学于趣。更加演武决胜,推波助澜。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内外,不过旦夕之间。 “夫君,时辰至矣。”安长御柔声言道。 一刻值千金。今夜侍寝七妃并二夫人,早秋水望穿。蓟王迟迟不见踪影,这可如何是好。 “也罢。”蓟王这便罢棋。再看琉璃座钟,不觉夜深人定(亥时)。 “送夫君。”众贵妃盈盈下拜。 “贵妃亦早安寝。”蓟王一笑扬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阁内贵妃,食髓知味。 “是。”贵妃皆露笑意。 待夫君离去,诸妃这便命人收拾残局。 “此是何物?”安长御忽指一兵棋问道。此兵棋,貌似霹雳发石车,却又似有不同。尤其高脚造型,又与港口机关塔吊,三分神似。却不知“四不像”,究竟何物。 时人皆知。霹雳发石车,威力巨大。可投掷石丸、油瓮、毒球、甚至人或动物的尸体。后世蒙古人远征西陆,兵围黑海之滨卡法城,久攻不下,遂将人畜尸体,抛入城内。死尸天降,灭顶之灾。 尸体砸落,血肉迸溅,分崩离析。污染空气,毒化水源,很快城内爆发瘟疫。卡法人先是高烧不退,腋下、大腿内侧等部位,接着长出鹅卵般大小的黑紫色肿块恶疮,三天后,便在痛苦中死去。数月后,卡法城不攻自破。几成死城,无人生还。 城破前,染疫士兵,偷乘小船,逃回墨西拿港。随后数年,拜占庭、热那亚,威尼斯等,意大利各地,相继爆发大疫。受医疗、卫生条件所限,及宗教神学禁锢渲染,疫情反复,交叉传染,难以阻断。肆虐欧洲三个世纪,先后夺走二千五百万条生命。几乎相当于中世纪欧洲人口的三分之一。人称“黑死病”。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阻断传染链,至关重要。 言归正传。 “演武器十一。”安贵妃答曰。安素与安氏姐妹,情同手足,亲密无间。 “有何妙用。”安长御又问。 “决赛可见分晓。”安素笑答。 “只此一器乎?”安长御追问。 “余下诸器,将作寺尚未造出。”安素知无不言。 正因机关兵器,威力凸显。渐被国人所知。更加演武决胜,助推兵棋风靡。蓟王宫中,上至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后妃,下至女官宫人。凡有闲暇,便摆开阵势,捉对厮杀。引众人围观。气氛热烈,群情激昂。宫中风行,民间可想而知。安长御好奇追问,亦是情理之中。 一里之回,七重错落。凡檐墙、飞阁、廊道、平座,皆以清钢琉璃壁密封。透光保暖,防风驱寒。更加窗明几净,一览无余。内中亭台楼阁,雕楹粉金,山水迭石,走兽飞禽。更有美人如玉,衣袖翩翩,群芳竞艳,层楼尽染。 置身其中,直令人心旷神怡,目酣神醉。 此时,游泳馆。云蒸霞蔚,氤氲生烟。二宫太皇,正相伴戏水。暖泉滋润,温汤浸泡。四肢百骸,无不舒爽。 如兰吐气,香汗淋漓。吹弹可破,娇艳欲滴。正盛花期。 谁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终归“心里有事心里惊,心里无事一身轻”。 窦太皇,即来则安。倒是董太皇,难掩心思。二人相依为命,本该无话不谈。奈何,唯有此事,窦太皇讳莫如深。不肯透露,片语只言。 窃以为。心忧董侯乃其一,心牵董骠骑乃其二。心系合肥侯乃其三。天下三分,叔侄相争。更有董骠骑,与曹太保合谋。欲夺王太师兵权。 《尚书·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huàn,逃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3 军法从事 ?k?衢ga??h?? ? ?? λ?? e?ж?? ?? ??k?裬?ξ??塢k??飬 ?? ?? ?? á?д? ?? ?ζh?? ??k?衢r? ?? ??飬?糣??k?鱱 ??kk??α?弻?m?糣? ? г?? ?k?·硣??c? ??k??kгx?漴?? ?裬 ? ?? á? ?k??k ?Ψc?k??k ?? ??6?á г糵 ±r?a? ?ν?· a?c? ?Ψ??δ??δ?δ浶? ? c ??λ?? л ??λξ?k ??c? ?вλ??n?α ?e?? Ц ?3k?u ?u??o鱦??g??÷?y?? ??д δ??g л°?? ?? ?ν ?Σ??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4 忽然而已 “中书令。”蓟王朗声言道。 “臣在。”中书令赵娥,躬身应命。 “传孤敕令,为子钱十家,录入辅汉大营名籍。”蓟王金口玉言。 “喏。”中书令领命。稍后,传令于门下署。由南閤祭酒许子远,亲为众人入籍。待书文齐备,子钱十家,便可如愿入军市。 时下“名籍”,乃是统称。编户齐民,称户籍。莘莘学子,称士籍。幕府营士,称营籍。分门别类,不一而同。名籍便是身份。子钱十家,入籍幕府。可随蓟王南征北战,军市为商。此生无忧矣。 军市之繁荣,不在街市之下。 多年前,为大赏洛阳百官,蓟王曾于上林苑,专开军市。市中珍品,琳琅满目。引朝野上下,争相购买。转手洛阳金市,获利数倍乃至十倍。正因亲眼得见,子钱十家,遂默记于心。那时,子钱利大,不忍轻弃。如今,清汤寡水,弃不足惜。才有今日,豪掷十亿。有求必应,取得营籍。 “营士”,亦是统称。营中官吏、兵卒、匠人、商贾,乃至营伎,皆可称之。尤其蓟王大兴机关兵车之利。辅汉幕府,兵车大营,堪比一座城池。内中人员往来,辎重进出,可想而知。 蓟王忽然起意。话说,待凿穿羌身毒道,攻灭身毒。择一林壑尤美,水草丰沛,易守难攻,又水陆要冲之地。立幕府兵车大营。命麾下兵卒,或一伍,或一什,外出平乱剿匪,讨伐余贼,抓捕奴隶。诸如此类。日于报亭,罗列各项任务,开出丰厚赏金。可比冒险史诗乎? 忽然而已,一笑了之。 移驾回宫。 巨马水,四季长流。酷暑寒冬,热胀冷缩。三足踆乌,已入鸦巢船坞,维护保养。蓟王换乘雏鸦号,自白湖水军大营出砦。顺下濩淀水,泊入南港。 再乘王驾,直入宫门。 途径西坞时,蓟王特意挑帘观看。见张郃、马超等人,正心无旁骛,操练机关兵器。心中这便了然。 明日一战,马孟起当扬名。 南港千人千面,四海承风。船商汇聚,车水马龙。此便是河港之便利。既便于种田,又利航运。西林港,受困地势,难行大舡。南港居王国之中。畅通千里蓟国渠。更加爵民、高官,十万楼台,汇聚京华。乃首屈一指,王兴之地。 入王城,自是另一番景象。 汉家高门重楼,鳞次栉比。深宅大院,曲径通幽。道旁草木,四时不谢,八节长青。便是路旁列肆,亦雕楹漆铜,琉璃华灯。贵气盈门。新式门廊,出脱于檐廊。琉璃四壁,左右开门。车驾可直入门廊。进出皆沐暖风。不寒不冻。肆中陈列四海珍货,蓟国名产。应有尽有,但凭所需。 蓟国四百城港,皆已点亮街灯。盐渍立木,外裹青釉筒砖。上设琉璃枝灯。日入点燃,日出熄灭。四百城港,堆光如昼:“金碧楼台阁暮烟,彩虹双影卧漪涟;云铺物外无尘地,月满人间不夜天;细柳千门维画舸,华灯两岸度鸣弦;清狂亦有黄冠客,不负仙人载酒船。” 王宫,又是另一番景象。 “绣幄鸳鸯柱,红情密、腻云低护秦树。芳根兼倚,花梢钿合,锦屏人妒。东风睡足交枝,正梦枕瑶钗燕股。障滟蜡、满照欢丛,嫠蟾(嫦娥)冷落羞度。” 蓟王回宫,王城有主。 无极殿中。六宫粉黛,翘首以盼。 “拜见夫君。” 《蓟宫仪》,诸妃与会,三后发声。余下行礼即可,不必附和。无极殿中,抱阴负阳,冲气为和。珠围翠绕,姹紫嫣红。 “免礼。”蓟王居中落座。甯贵妃已先为夫君取餐。少时,幸赖慈母长姐,并七位小姐姐,照顾饮食起居。甯贵妃,为太平圣女,身兼要职,轻易不得脱身。今嫁入家门,得偿所愿。对蓟王殷勤备至,呵护有加。皆是情深。长姐知其心意,故不与争。金华殿,岁末竣工。待散尽漆油木香,再择吉日,迁居不迟。九月初大婚,蜜月侍寝自今,已满三月。华贵妃亲来问诊,除李真多、张姜子。诸妃皆已暗结珠胎。便是赵爱儿、郑天生,亦不例外。 话说。蓟王宫,亦有孀妇再嫁。如卢暒、郑天生,先前皆有子嗣。蓟王已传王命。凡继子,继女,当与王子、公主比同。入宫1觐见,无需尊“王上”或“父王”。宜称“阿父”,“父亲”。 如郑天生子,邓芝。已入王子馆伴读。卢暒次子张卫,三子张愧,皆封县侯。四子张徵,亦伴读王子馆。幼子乃蓟王子,正养于东宫。钟瑷与董卓所生长女,携董白西行。闻已入西倾山中。蓟王命人搜寻未果。知其安然无恙,暂且罢了。 “外姑(岳母),可有消息。”刘备随口一问。 “并无消息。”甯贵妃答曰。 蓟王轻轻颔首:“来日方长,亦无需急。” “如小弟所言。”甯贵妃答曰:“阿母若想见我,何必去寻。”仙门行事,便是如此这般。缥缈自然。 “闻小弟南征身毒,天下仙门,恨不能同行。”长姐宽慰道:“灭佛国之事大。料想,外姑必有听闻。”长姐之意,天师道女师,此时许已惊动。正赶来相会,亦未可知。 “长姐所言极是。”蓟王亦劝道:“此事,从长计议。” 用餐毕。蓟王只身回合欢殿。侍寝七妃并二女仙,已候多时。 风雪交加,一夜无话。 翌日晨。蓟王抽身下榻,沐浴更衣。入无极殿用早餐。天光大亮,遂携三后,移驾楼桑,观看演武决胜。 正腊假期。百官无需入宫,自行车驾前往。入演武场,自升五重殿恭候。殿中温润如春,与同僚闲情逸趣,别有雅致。 待中书令高声唱报,百官列队齐整,恭迎王驾。而后伴驾出大平座,入琉璃暖阁就坐。 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百官眷属,自有门径。无需与百官照面。四位安长御,并中书令赵娥,中书仆射荀采,领女官宫婢,上下照应。万无一失。 号角雄浑,王旗升空。 场内、场外,万事俱备。这才放观众入场。先入先出,亦是礼法所规。尤其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蓟王化繁为简,不欲劳师动众。亦是明主风范。 实无需。次次三拜九叩,山呼万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5 突施冷箭 今日乃复赛最后一战。 由绣衣军候郭援,并下辨氐王侍子雷铜,携演武器九、十。对阵张郃、马超,及一众西林少年。 一如先前。锣响处,中书仆射荀采,代主发声。 “愿为雷铜,得演武器五、六、七、八!”音犹在耳,四层包间,便有人高声言道。不错所料,正是四氐王使。天下封国,悉归幕府。四大氐王,效仿南匈奴单于,亦有使者常驻楼桑蕃邸。掌理河北氐人事宜。 “愿为马超,得演武器二、三、四、六、八!”上阁有人出声。蓟王闻声辨人。正是乌莲、白卓,二贵妃。 宫中早有传闻。二贵妃,有意将西乌铁骑,托付马孟起。待演武决胜,如愿入选牙门四将。五千西乌铁骑,便可整编入营。得幕府名籍,享军俸武功爵等,诸多便利。二贵妃,终可了却一桩心事。如前所言,五千西乌铁骑,乃由二贵妃供养。属私兵部曲。未有正式营籍,虽英勇善战,却不得军功傍身。无从蒙荫家小。此亦是私兵之弊。 “演武器三。”蓟王会心一笑。 日字沟渠,环绕演武场地。顺下沟渠,游刃有余,双斗舰必选。战车楼并列车楼,乃田字轨路大杀器,亦不可缺席。故四氐王使,贩得演武器五、六、七、八,再加郭援、雷铜,所携演武器九、十。可谓尽得兵器之利。 乌莲、白卓,二贵妃,却舍演武器五、七,二战车楼。并九、十,二机关斗舰。反选名不见经传之演武器三,机关弩车。引来场内场外,议论纷纷。 “演武器三,不过机关弩车。”百官席列,亦有人问道:“贵妃何以择此器?” “未可知也。”同僚亦不解其中深意。 门下报馆丞,陈琳更是急不可耐。窥见万石国老,气定神闲,六谋主,风轻云淡。许子远于真二千石列,谈笑风生,如鱼得水。再看陪坐侧席,门下署列。忽眼前一亮,这便将心中疑问,付诸手书。传于门下署东西二曹掾,东孝西直当面。东曹,主二千石长吏迁除及军吏。西曹,初主领百官奏事,后兼掌府内官吏署用。二曹权力极大。 幕府南閤祭酒,亦不逞多让。掌幕僚考评、纠举百僚、入閤承诏、典礼威仪、受群吏奏事、参治刑狱,及书文杂事等。受封之时,许子远泪洒当场。正因蓟王重用,无以复加。 陈琳为国秉笔,符檄擅声,壮有骨鲠。 观陈琳手书。郭嘉、徐庶,相视而笑。何必书于纸,郭嘉遂传语身后。于是乎,自二千石列起,前后席列,相互传语,终入陈琳之耳。 “弩车可发刺网也。” “可发刺网。”陈琳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然又起疑。手书再问:“贵妃因何弃斗舰之不用。” 再传书,二千石列。 稍后,郭嘉耳语传回:“演武器二、四,攻城舫车,水陆兼备也。” “水陆兼备。”陈琳正苦思不解,忽灵光一现:“莫非,舫车可当斗舰乎!”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双方各就各位,兵器齐动。 “轨路迅捷!”见攻城舫车,直冲中渠,陈琳脱口而出。 舫车中渠入水,却不急登岸。反折向左右边渠,封堵斗舰顺下水路。 “舫车障道!”看台亦有人惊呼。 攻城舫车,水陆两用。轨路极快,水中虽慢,行程却短。仍抢在机关斗舰之前,冲入左右边渠。 斗舰迎头撞上舫车身。不等将其逼退。攻城舫车,船翼翻转。井阑、云梯,不分先后,快速升起。井阑,居高下射。云梯,上搭爵室。捉刀提盾,勇为先登,正是西林少年。 “原来如此!”陈琳如何能不醒悟。 斗舰船头弩炮,船舷箭窗、船腹霹雳发石车,受困边渠,无从发力。反观攻城舫车,井阑、云梯,皆是近战兵器。 果不其然。西林少年,各领精锐,强行登舰,占得先机。井阑弓手,居高下射,地势远超斗舰庐士。头顶箭发如雨,斗舰庐士,纷纷中箭落水。战局偏向西林少年。另侧边渠,云梯直搭艉楼爵室。室中乃舰上将校首脑之所在。擒贼擒王,射人射马也。 夺舰在即。忽闻兵戈大作,劲弩追魂。西林健勇,接连中箭落水。正是军候郭援,领绣衣吏冲上甲板。 追魂弩,箭箭追魂。战况急转直下。眼看全军覆没,忽听弩机声起。 一张刺网,斜刺里杀出。避开帆樯,兜头罩下。将甲板绣衣,一网打尽。 “机关弩车!”竟是岸边机关弩车,突施冷箭。 如前所言,只需更换机构,弩车便可发弩箭、油囊、刺网。且自由行走轨路,不受地形所限。 将演武兵器,活用如斯。陈琳钦佩之至。 “哈哈,承让!”普富卢,领那楼、鲁昔、寇娄敦等,西林健勇,一举夺舰。直奔端渠而去。 另侧边渠,待弩车驰援,助阿罗槃、护留叶、王同、王寄,合力夺舰。此舰不急下底。折向中渠,先发石击毁、击退敌方兵器,再翻转船翼,搭建舟桥。助己方诸器渡河。 不等战车楼,列队过桥。便有一骑,一马当先。杀奔敌阵而去。 “轻云、扑霜。必是其一。”便有看客惊呼。 便有同伴笑道:“场中二白马,皆入足下口中矣。”言指其,并无新意。 “张郃使刀。用槊者,必是马超。”另有人看得真切。 轻云马一骑绝尘。杀奔敌方本阵。车楼箭雨,悉数射空。电光石火。流星锤呼啸掷出。箭窗四分五裂。累及内中,机关尽毁。龙吐水探出一半,便卡死槽中。 “着!”流星逆袭,龙首应声崩断。水花四溅,染红车楼半边。虽是染料,实则“鱼油”。 “砰!”一支白羽箭,崩火破甲,入木三分。 “战车楼燃火,救之不及。”便有边裁高声唱报。 轻云马快,马超力大。流星锤自箭窗砸入,卡入轮轴之中。乃至传动被断。二掷命中龙吐水,口中机关舌簧。乃至鱼油喷漏,引火烧身。战车楼内机构,马孟起必心知肚明。更有甚者,如何击毁,必得高人指点。方能一击即中,一蹴而就。 蓟王欣然言道:“五日苦练,一朝成名。” 见顷刻间。马孟起,单骑破战车楼。观者无不骇然。 “马孟起,必得高人指点。”许子远,一语中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6 全胜立威 “马儿太急。”水镜先生司马徽言道。 左国令黄承彦亦道:“斗舰被夺,胜负已定。毋需单骑突阵,亦可得胜。” 同为国老。马超恩师蔡伯喈,却言道:“如此,演武决胜,所为何来?” “哦?”水镜先生笑道:“愿闻伯喈高见。” “演武选将,举国上下,吏民无不振奋。”蔡少师言道:“且牙门四将,位在校尉上。若不能服众,何以领此雄职。” “‘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动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司马徽抚掌笑道:“马孟起,欲全胜立威也。” 言犹在耳,满场惊呼。 轻云马,骐骥一跃。送马超登列车楼顶。 五车连横,乱箭齐发。本欲障道横栏。阻挡马超突袭。岂料事与愿违。 “战!”庐士弃弓捉刀,一拥而上。 马超反握刀柄,乌光一闪。 颈间一痛,犹如血染。正是出手法。 “中刀即负,速退。” 庐士只手捂颈,如见神鬼。刹那之间,竟误以为被削肩斩首。惊回首,马超已杀奔前楼而去。所过“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待杀尽楼卒,收刀入鞘。口哨声中,翩然下坠。不偏不倚,正跨坐轻云马背。 “蓟人马超,来战。” “氐人雷铜,应战。” 败局已定,雷铜龟缩无用。这便捉刀纵马,奔冲出阵。 见马超赤手空拳,催马相迎。看台哗然:“何不持槊!” 马超充耳未闻。雷铜怒从心起。人马交错,怒刀劈出。 电光石火。马超踏镫斜身,避过刀锋。猿臂轻舒,扣住雷铜手腕。人借马势,大力掷出。 “哇!”雷铜好比断线风筝,抛向半空。落地骨断筋折,非死即伤。 千钧一发。白驹如龙,腾空而起。 恰如海底捞月。马超俯身抓住肩上披膊。手提雷铜,稳稳落地。 满场惊呼,戛然而止。寂静无声中,忽起雷鸣欢声。 “可比麒麟腾空乎?”长姐笑问。言指蓟王初入洛阳,击鞠大会。凌空截击,断胡人击鼓得分。 “伯仲之间也。”蓟王笑言。 长姐亦笑。眸中深情难掩。 “主将落马,张郃、马超胜。” “孟起,真神人也。”雷铜乃氐人侍子,素与马超相熟。本以为,只善赛马,岂料两军阵前,亦不逞多让。 “愧不敢当。”马超不骄不馁,与先前演武,判若两人。 见同僚含笑来看。陈琳掷地有声:“何必多言。此乃万人敌。” “不料赵云、陈到之外,还有马孟起。果然后生翘楚。”左国令黄承彦慨叹。 蔡少师闻之,与有荣焉。 复赛落幕。马超,一战成名。人马如龙,灿烂似锦。得号“锦马超”。人言其勇冠三军,可与赵子龙比肩。 谋臣似雨,猛将如云。待千里封国,五百城港。更加兼督四州,足有三千万民。蓟王一声令下,天下传檄可定。 何需急也。 “闻‘天街馈刀’,马超新得神兵。不知然否。”陈琳求问卫觊。 “然也。”卫觊答曰:“馈刀隐者,便是李肃。主公已命人寻其下落。欲辟为属吏。” “主公,和光同尘,不世明主也。”略作思量,陈琳便已醒悟。 须知。若蓟王不徵李肃,马超需担私情。若有一日,李肃登门求救。明知不可为,然义之所向,马孟起虽千万人,亦往矣。然蓟王授其官职,乃行公赏也。且幕府为官,自有蓟王庇护。领食高俸,再无需身世飘零,寄人篱下。便有仇家,亦不敢轻易登门。滥杀蓟国命官。此亦是“狐虎之威”。举家迁入王都,此生无忧矣。何必再私求马孟起。如此,皆大欢喜。 李肃其人如何,暂且不论。料想,历经生死两难,当痛改前非。何况蓟国高薪养廉,吏治清明。更加南閤祭酒许子远,智多近妖。李肃中人之姿,岂敢搬弄是非。 蓟王一金知人心。而后忠臣志士,举家来投。“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遂成今日之大汉一藩。 国情民风,嫉恶如仇。又岂是区区一个李肃,能够撼动。诚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蓟王未雨绸缪,立门下署绣衣吏,监察百官。招四方馆相者,走街串巷,问俗采风。凡有升迁赏罚,皆张榜各处,公之于众。多措并举,杜绝鱼目混珠,滥竽充数。 蓟国果然生财有道。一场演武,自预赛、初赛、复赛,演武场看台、包间,场场爆满,几是常态。更加贩卖演武器。得钱亿万。 皆用于国计民生。尤其来年领军南下,攻灭身毒。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资所需,皆由此出。亦是利国利民之举。 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演武一场,人马疲惫,诸器损毁。皆需时间整备。半决赛,决赛,遂合并为车轮战。五队人马,捉对厮杀。 胜掌得分。车轮战罢,高下立判。 可想而知,盛况必定空前。 演武场五重殿。 “庶民,拜见王上。”马超领西林少年,入殿觐见。 “免礼,赐座。”蓟王春风洋溢:“王傅言孟起,‘后生翘楚’。孤今日一观,果不其然。” “庶民不敢。”马超答曰。 “流星锤破战车楼,乃何人所授。”蓟王开门见山。 “乃庶民好友,西林童子,扶风人马均。”马超如实作答。 “童子亦通机关术乎?”蓟王笑问。 “少游西林,亦不自知,其为巧也。”马超又答:“然,庶民窃以为。当此之时,言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马均从不与人谈及机关术,时人又怎会知晓呢?)” “言不及巧,焉可言知。”蓟王笑道:“如无今日之战,天下又岂知孟起,万人敌乎?” 见蓟王神色如常,蔡少师这才安心。马超毕竟年幼。设问国主,犹如设计。人臣之忌也。当据实而言。除非国主无道,兹事体大,据理力争。以设问代抗辩。语气稍显委婉,谨防激怒国主。尤其设问,有明知故问之嫌。 即便与人平辈相交。亦有不怀好意,卖弄之嫌。 吾家千里驹,尚需磨砺。 蔡少师如是着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7 珠玑深藏 稍后,命人唤来西林童子马均。当面一问,真相大白。 马均醉心机关技艺。只身北上,客居西林。借为邑中牧家养马,而遍观机关车楼之巧秘。而后触类旁通,知晓战车楼内部机构。且与马超相熟,于是暗中告知,如何破解机关。马超演武一试,果不其然。 “孺子可教。”蓟王笑看左国令黄承彦:“黄公,还收徒否?” “固所愿也。”黄承彦大喜下拜。机关奇技,凡夫俗子不可精也。马均竟能无师自通,足见心思机巧。收入门墙,悉心教诲。前途不可限量也。 “你可愿拜师学艺。”蓟王又问马均。 “不敢请耳。”马均答曰。 蓟王笑道:“果有师徒之分。” 马均入将作寺。蓟国机关术,后继有人也。命门下署,将马均宗族,悉数接来楼桑。蓟王心满意足,移驾回宫。 陈琳窃问卫觊:“主公,何以大动干戈。将此儿宗亲,悉数迁来?”须知,楼桑寸土寸金。一个黄口孺子,不过略通机关术而已。 “我主号麒麟天生。识人辨物,众莫能及。无不应验。料想,此子必珠玑深藏,非你我可见也。” “伯觎,所言极是。”陈琳叹服。蓟王一金知人心。天下人尽皆知也。识人辨物,明主之姿也。 百官伴驾,同返临乡。 一日一赛,游刃有余。车来车往,朝出暮返。十里一亭,人马传食。沿途地下管网,皆行雨污分流。邮驿置舍,功能一应俱全,还建有连瓮化粪池,设专人收集沿途遗粪。肥水直输路旁沟渠,用于灌溉农田。城内城外,水网通连。滋养千里稻田。窥一斑而知全豹。千里蓟国,上邦风貌。内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哉。 正如蓟王预想。先筑路通渠,营城圩田,而后彼此串联,结成脉络。辐辏千里国土。由表及里,精耕细作,营造家国。远超时人想象。甚至筑路所用,皆是铜铁矿渣。反复夯实,再经重车碾压,遂成铁板一块。坦荡如砥,堪比秦直道。轻车半日可行二百里。 诚然,水运之便,无以复加。万石大舡,日行千里。远非车马可比。且大舡平稳,波澜不惊。行船犹如居家。舒适便利,亦非马车可比。蓟国木兰船,“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置死生于度外”。更有“一舟容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不忧巨浪,而忧浅水”,时“言船大者,莫若木兰舟也”。 后世称“唐舶”。 时下,木兰船,并非最大。白波楼船,便大过木兰。更有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旗舰。还有蓟王船宫,三足踆乌。只不过,海外船商,难得一见罢了。 春夏碧水青禾,秋看霜晚稻浪。冬季穿行于皑皑雪原。一窗之隔,大雪纷飞。车内温润如春,茶香四溢。便是驾车鲜卑良马,亦披挂齐整,不惧风霜。何况本就能耐极寒。 天子曾赐蓟王,金车大辂、兵车戎辂;并玄牡二驷。黑马八匹,一分成二。驱金车大辂并兵车戎辂。一车驷马。 王驾之中。 见蓟王目视案前琉璃杯中,茶香袅袅,水汽升腾。若有所思。公孙王后遂问:“小弟,何所思?” 蓟王闻声回神:“无他。思国中机关术也。” 甘后遂问:“莫非与茶有关?” “然也。”蓟王笑问:“甘后可知,国中机关器,是何所驱?” “莫过人、畜、风、水。”甘后得夫君日夜滋灌,展蕊怒放,四射艳光。更加珠胎暗结,愈发母仪天下。先前孤守身宫,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寡淡无味。一朝承欢,共赴,方知此中真味。轻重缓急,出浅入深,雷霆雨露,食髓知味。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如甘后所言,可驱机关,唯此四者。”蓟王宠爱有加:“为夫虑及,汽动可乎?” “气动与风动,有何异同?”秦后尚未醒悟。 “非望云之气,乃水涸之汽也。”蓟王答曰。 “水汽如何驱动机关。”蓟王奇思妙想,每每出人意表。甘后亦未能想象。 蓟王手指茶杯:“若将水汽,束于一釜,可乎?” “妾等,未可知也。”公孙皇后,柔声答曰。 蓟王笑道:“为夫亦临时起意。是否可行,且观后效。” “夫君天生。能侍奉左右,妾之幸也。”甘后有感而发。三后心有戚戚。 蓟王含笑不语。 凝视窗外,纷飞暮雪。一时神游天外。 “主公,王都至矣。”绣衣都尉史涣,驱马来报。 “传令缓行。”蓟王言道。 “喏。” 骏马奔驰,群车障道。唯恐无从避让,殃及无辜,故命缓行。 王都周遭良田,已搭满竹木框架。环城漕渠,亦勾画完毕。只需来年解冻,便可挖掘。待扩毕。蓟王都横九竖十,九十街衢。足纳六万余户,百万之众。只因蓟都,乃爵民、百官所居。府中人口,远超国中均户。此亦有先例。话说函园九坂悬楼三千户,却足有三十万众,户均百口。蓟王都六万户,不过百万众。户均不过十六、(十)七口。 若以九坂悬楼论。蓟王都,足可容纳六百万众。事实上,人口密度,不宜过大。都城百万,足以。 环渠水路掘通,南港可三面泊船。朝发夕至,千帆竞渡。四海风物,源源不断舶来。更有隆冬季,数月河海冰封。助蓟人梳理内外,泾渭分明。天时如此,人力不可逆也。 蓟王回宫,时辰尚早。不急用膳,携后妃入游泳馆,曲水温汤,暖泉养生。畅游来回,沐浴薰蒸。更换常服,登无极殿用膳。 再返合欢殿,临幸七妃二女仙。 待月满中天,鸳鸯榻上皆尽欢。蓟王意犹未尽,抽身下榻。经十字飞阁,入观天阁,夜访群仙:“闹蓝(原意香火鼎盛的寺庙,后引申为闹市)谁肯急抽身,自古青山隔市尘。莫谓桃源无路入,落花流水是知津。” 好一个,桃源无路,流水知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8 激励三军 ? ??rn?澣?? ? ?? Ц ??彫??gp??t??顢?ga?? λ?彫??価磬?磬??Ψ? ??Ц ?λ??輧? ?λ ?? ? ? ?λ??壬? ? ?a?? ??罫Ц?λ ?? ?? ?Цж??λ ?? ??·統?oδ?? ??c?塣?? ?? ?? ?Σ??á 涽δ?Σ±??䴙??䴙䶮 nn ·?? ?h?顣 ?t ?Ц? ?Ю??c?棬 ?? ??u ?? ? ??o ??x??c? Ц?? ??ΣЦ ? Ц?? c?? ?? ?t? ?? ??tc ? ??y??6??в? y?nж? ?k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9 七海在望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自河海冰封,断绝交通。蓟人经千里蓟国渠,往来国中四百城港。然官道之上,信使、斥候,不绝于道。便是江表十港,亦有船舶往来金州港。而后换成机关橇车,顺下碣石道。绕行辽东走廊,经临渝入关。一路畅通无阻。只不过比起四海船商齐聚,舳舻相接,帆樯如林。隆冬时节,要稀疏太多。多是公务往来,亦或是十万火急。这才顶风冒雪,日夜兼程。 破晓前,蓟王自出观天阁。经十字飞阁,只身重返合欢殿。由殿外戍守御姬,开启殿门。 无需登二重寝宫,直入一重浴室。浴室内,玉砌雕阑,琉璃画壁。暖意升腾,雾气氤氲。函园贵妃希雷娅,领函园美人,已恭候多时。暖泉游泳不计。蓟王就寝前后,一日二浴。暮浴,多在晚膳前,晨浴多在早膳前。凡蓟王就藩,便不常闻函园姬侍寝。然与王共晨浴,却日日不缀。楼上寝宫,昨夜侍寝诸妃,仍在七重华盖,鸳鸯榻上酣睡。一夜承欢,河涸海干,声嘶力竭。日中前后,方能悠悠转醒。沐浴亦含洗漱更衣。函园姬侍奉蓟王多年,早已熟络。除去守备宫闱,伴浴侍寝。 闲暇时,函园姬亦经南宫少府,习得诸多蓟国先进技艺。冶炼、锻造、机织、烧造、土木机关术,不一而足。三百函园姬,本就出身亚马逊部落。除去代代相传,战斗属性。诸如狩猎、编织、烧造、制器等,诸多生活技能,亦皆有沿袭。经南宫少府,分门别类,悉数强化。 为此,南宫披香殿,专为三百函园姬,量身打造了一整套,与之相关的机关诸器。并分门别类,载入机关马车,组成“御卫营”。乃是一座功能齐备,五脏俱全的兵车营地。 蓟王见之甚喜。遂命三百云霞卫,亦循此例。由南宫少府,亦为其量身打造兵车营地。取名“云霞营”。与之相匹配。函园姬所属兵车营地,遂改名“瑶光营”。二营同属“御卫营”。另有“灵辉营”,乃为观天阁女仙,量身打造。合称“天光三御营”。兵车营地,需与各项技艺,相匹配。除函园姬率先成营,余下二营,尚需时日。此时,言之尚早。 沐浴洗漱更衣。刘备自去无极殿用膳。紧邻浴室,盥洗室中,温香软玉,伴浴诸姬。自有侍医,妥善料理。 早睡早起,蓟王十年如一。更加灵和真我,容成术大成。神光内敛,气和神莹。灵台通明,神清气爽。 北宫瑞麟阁。 待蓟王抵达。诸贵妃已恭候多时。 “贵霜使节何在?” “已入楼桑蕃邸。”士贵妃答曰。 “命门下署礼遇,不得怠慢。”蓟王言道。 “夫君何时召见。”士贵妃又问。 “不急。”蓟王答曰:“待演武决赛之日,请其入场一观。战罢,于殿中相见。”天朝上邦,不疾不徐。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便是灭国大事,待观演武决胜,再说不迟。 “喏。”士贵妃心领神会。 “机关兵车,制备如何?”蓟王又问。 “皆已改毕。”马贵妃答曰。幕府兵车大营,四海知名。自蓟王远征西域,历经数代。为南征身毒,又另行修改。参考蓟王南征林邑时,虫蛇毒瘴,酷热多雨。因地制宜,专攻湿热气候。试想,营房马车四壁坚木包铁,密不透风。扎根北疆,自当防寒保暖。然于身毒列国,与蒸笼无异。另有人马具装,皆需相应修改。更有南越之地,善治毒虫蛇咬,解毒瘴气之巫医,入选大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为远征身毒,蓟王不惜工本。无所不用其极。 正应那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北匈奴使者何在?”蓟王三问。 “三日前,已入长安五十五国邸。”宋贵妃答曰。 “演武决胜,亦请入场中。”蓟王这便定计。 “喏。” 北匈奴,于此次南征,干系重大。需举族之力,牢牢牵制住安息。如此,贵霜大军,方能倾巢而出。攻略身毒。 “横海先艂舰队,何在。”蓟王追问。 “驻军象林港。”安贵妃答曰。 “待河海解冻,命楼船校尉先行,运送犀甲勇士,并倭岛蛇兵,前往象林港。” “夫君水陆并进,三面合围。身毒列国,断难与敌。”士贵妃言道。 “先艂舰队,需震慑扶南等,南域大国。不可轻动。”蓟王言道:”此次南征,当由楼船校尉部,转运兵卒。殑伽、稽罗、西顿、东逊,四港皆已筑毕,可泊楼船。今季,象林苑三登谷大熟,尤其兰沧苑,十万新野迁户,颇有积粮。经兰沧苑,输送粮草辎重。省万里水路。此,皆是利好。” “无怪夫君立江表十港。”安贵妃,这便醒悟。港口如珠链串联。凭借蓟国铁壁铧嘴,坚船利炮。横行七海,所向披靡。可保港津,万无一失。孤军深入,最怕被断粮道。港口悬于国外,孤立无援。尤其野外荒洲,不毛之地。路上通连,几无可能。然万里水路,却畅通无阻。蓟国造船术,冠绝宇内,无可匹敌。运送辎重粮草,兵卒客商,千帆竞渡,无人能挡。海运大动脉,与四渎八流,紧密相连。内外大循环水路,将蓟国一切之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 正如蓟王所言。若将渤海视作内湖。蓟国东境,又岂会孤悬。 “攻灭身毒,七海可望。”蓟王一语中的。 “夫君而立之年,日之方中,春秋鼎盛。实无需急。”马贵妃柔声言道。 “贵妃所言极是。”蓟王笑答:“然距嫡子及冠,只剩十载之期。王子公主,并土封国。亦需家资足备。”言下之意,先囤足四方沃土,再分封子嗣时,必然游刃有余,不必捉襟见肘。 蓟王行事,未雨绸缪,以备不虞。 断不可学先祖。为人乐酒好内,有子百二十余人。然封国却有限。封第五子时,已不足分。百二十余子,只得一城之地。无从自养。更无余力奉献宗室。乃至因故夺爵。累及子孙后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0 晨参暮省 “演武新器,可曾分与诸营。”蓟王又问演武诸事。 “皆已入营。”士贵妃答曰。 “演武决胜,国人瞩目。决赛断不可有失。”蓟王言道:“演武新器,定要习练精孰。” “决赛十人,皆国之良将。料想,必不会有失。”士贵妃柔声道。 “命将作寺悉心安置。”蓟王仍不放心。只因新式演武器,与先前大有不同。 “喏。”士贵妃亦知兹事体大。 “禀夫君,世子求见。”安长御入阁通禀。安长御,计四人:若素、若水、若梦、若尘。四姐妹皆为王妃,又同为长御。一里之回,七重错落蓟王宫。西宫长御为长姐安若素,北宫长御为二姐安若水,东宫长御为三姐安若梦,南宫长御为小妹安若尘。统称安长御。 中宫灵辉殿,由瀛妃那美并观天阁女仙,协同掌管。 引八王子,入内阁拜见。自是东宫长御安若梦。王世子尚未元服。故多随嫡母公孙王后左右。演武观赛,上阁就坐。不与朝臣相见,亦是避嫌。 “可。”蓟王这便搁置政事。 少顷。王世子刘封,领八王子入阁。 “拜见阿父。拜见诸母。” “我儿免礼。速坐。”蓟王三十而立。虽远未称老,却惜子如金。父慈子孝,羡煞旁人。蓟王明以照奸,不怒自威。却从不问课业,只言日常。尤其交友何人,蓟王必问。 “谢阿父。”刘封等八王子,依次落座。刘封剑击乃家传。七王子,亦是七妃言传身教。少时,长姐治家。传授七色婢剑击之术。七妃尤善合击术。七王子皆得母妃亲传。常为刘封陪练。越女剑,遂成蓟王家门绝学。 父子相见,实属家常。并非“无事不登三宝殿”。八王子得名师言传身教,一日千里。蓟王毋需多问。大汉家国天下。家事、国事、天下事,缺一不可。且诸子年岁尚小,不必急于一时。终归家和万事兴。话说,蓟王不欲分割国境,只因心中总有隐忧。唯恐“八王之乱”。 故才忍痛,将诸子分封海外。更加“五帝之子”说,甚嚣尘上。刘封、刘禅,一举一动,万众瞩目。易县为京,更是海内风传。是扶立新主,还是取而代之,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蓟王虽尚无决断。然不可否否。嫡长子刘封,二十及冠,继位蓟王。刘备何去何从?国人皆以为,王上唯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方能皆大欢喜。如此一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蓟王南征北战,开疆辟土,三兴祖业,方能传于后辈。 见父子谈笑风生。八王子凡有所问,蓟王必有所答。诸贵妃,亦感同身受。夫君春秋鼎盛,若能长命百岁。七海之内,皆为汉土也。 知父亲国事繁忙。待自鸣钟响,八王子这便起身告退。晨参暮省,早晚问安,亦是礼数周全。 待安长御引八王子拜退。宋贵妃柔声言道:“封世子,诚爱结于心,仁厚之主也。” 蓟王亦道:“贵妃所言,与为夫同。” “既如此,夫君何以遣贾文和,入馆授之?”宋贵妃话锋一转。 “正奇相佐,刚柔相济。”蓟王实言以告。 “原来如此。”宋贵妃笑道:“世人皆言夫君,公私分明。用人取士,皆论公道,从不行私术。然却寡知,夫君亦深谙私术之法也。” “学而无用。”马贵妃幡然醒悟。无怪蓟王曾语诸王子,学而无用,仍需勤学。正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亦或“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为人君者,利弊得失,皆需顾忌。人性之私,世之暗面,皆需心知肚明。 “夫君所传,乃明王(主)之道也。”宋贵妃眸生异彩。 蓟王答曰:“且观后效。” 俗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蓟王苦心,贾文和焉能不知。悉心教诲,忠言奇谋。八王子,知行倍增。尤其诈术阴谋,亦广有涉猎。正如蓟王谆谆教诲:学而无用。 此时再看北地流传甚广,蓟王少年时,一金知人心。恰如古埃及神话中,死神阿努比斯,会将亡者的心脏,在天秤上与真理羽毛相称(称量)。罪者人心,比羽毛重;善者之心,比羽毛轻。恶者将受神罚,善者得以永生。 蓟王若不知天下有善恶,世间有黑白。又何必用一金去称。 此,便是学而无用之真谛。既看得见世间所有的美好,亦能容纳天下所有的罪恶。而后宽法严律,以身作则,引人向善。“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先贤之道。时下,世人还是信的。 “夫君南下身毒,何人主谋,可有定计?”安贵妃忽问。 蓟王答曰:“东孝西直取其一,沮授、田丰、戏贤,取其一。”果不出许子远所料。就蓟王而言,东孝西直,首选郭嘉,奈何恐郭奉孝,水土不服。南下身毒,恐身染重病。戏志才亦有此忧。且奇正相佐。若选徐庶,当择田丰佐之。 换言之,蓟王心中,早有人选。 时下言及谋略兵法,华夏 话说。因和亲被拒,贵霜王恼羞成怒,率七万大军,进攻班超。班超坚壁清野,据城固守。贵霜围攻不下,粮草告急。于是遣人向龟兹国求援。却不料,使者被班超截杀于半道。“月氏由是大震,岁奉贡献”。 贵霜因何“大震”? 非因使者被杀。只因,西域诸国甚多,班超竟提前预料,贵霜会向龟兹求援。并伏兵于半道而杀之。当自己所有的战略意图,皆备对手窥破。贵霜王心中惊怖,可想而知。于是不敢相争,岁奉贡献。以示臣服。此战罢。终汉一朝,贵霜再无东顾之念。 论谋略。古往今来,华夏无出其右。后世总有人言,汉朝与罗马军队武装,如何如何。若知“上兵伐谋”,岂有可比之性? 也就我蓟王,以备不虞。攻略身毒列国,竟出徐庶、田丰。牛刀割鸡。 演武决赛,已定下三日之期。五组十将,捉对厮杀。车轮决胜。对阵双方,亦随之公布于众。首轮,赵云、陈到,对阵许定、许褚。庞硕、庞德,对阵张辽、华雄。张郃、马超,首轮轮空。 又有传闻,决赛当有演武新器入场。千万国民,皆翘首以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1 物有所值 三日之期,转身即至。 决赛首轮。赵云、陈到,对阵许定、许褚。 赵云、陈到,名满天下。许定、许褚,一战成名。凡能杀到决赛场,实力毋庸置疑。双方各有拥趸,呐喊助威。可谓势均力敌。 不出所料。无需另行贩卖。演武十器,双方入场既满编。换言之,只需入决赛,十器俱全。 正当看台观众摩拳擦掌,各个跃跃欲试之时。 忽听一声响锣。便有演武器十一至十五旗,环绕演武场,次第升起。 不料中书仆射荀采,又高声唱报:“演武器旗,亿钱得一。又得其二,增之十倍。再得其三,亦增十倍……” 一器亿钱! 满场哗然。 “是何兵器,竟如此之贵。” “未可知也。然既作价亿钱。料想,必有所值。” “五器俱得,足需万亿!纵国中豪商巨贾,不足支也。” “王上早有先言,决赛乃行车轮战。各方人马,捉对厮杀。需战四场,方能决胜。加之胜战夺旗,实无需万亿资财。”看台议论纷纷。 五重上阁。 二宫太皇,亦不禁咋舌。 “论生财有道,蓟王无人能及。”董太皇慨叹。 窦太皇柔然一笑:“料想,乃为南下身毒,募军资也。” “先前演武十器,便足募军资十余亿。今又置新器。料想,必有人一掷万金。”董太皇以己度人:“朕,远不及也。”言下之意,为自纳金钱,盈满堂室,董太皇不惜唆使先帝,卖官求货。后又暗中收买金市子钱家,贳贷封君列候。以钱生钱。然到头来。终归“竹篮打水一场空”。为救董侯,而悉数交由董骠骑所用。如今,董骠骑与曹太保,沆瀣一气。为夺主政甄都之权,为其出钱出力,无所不用其极。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甄都权贵,唯利是图。董骠骑花钱如流水,自能笼络权贵,收买人心,为其所用。 正如窦太皇所言,此乃取祸之道也。董卓之事,历历在目。尸骨未寒,血尤未干。与王太师朝堂相争,何其不智也。许,便是此因,董太皇每每夜深人静,郁郁寡欢。 姊妹心思,窦太皇焉能不知。然解铃还须系铃人。董骠骑若能幡然悔悟,未必不能,明哲保身,回头是岸。奈何,往往天不遂人愿。 窦太皇转而言道:“天下终为蓟王所得。‘五帝之子,共出东父’,自谶广为流传。你我姊妹,宜早做计较。” 此亦是董太皇心中关切:“依妹妹所言,叔侄之争,当作何解?” “料想,皆可得善终。”窦太皇模棱两可,并未明言。三人结局,究竟如何。皆在蓟王一念之间。三人共分今汉气数。执政安民,颇有功勋。两汉四边年,苟延残喘。诸多顽疾,不治之症,正随天下三分,一同被削弱三分。权贵、世家、豪强、宗贼,声势皆不复先前。且各自为战,剿灭山贼流寇,群雄割据。亦为蓟王一统天下,披荆斩棘。扫清诸多障碍。猛虎驱群狼之计也。待天时地利人和。天下传檄可定也。 神器易主,鼎定江山。今汉之废墟,重建新汉之社稷。待尘埃落定:“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 一语道破二宫太皇之心思也。 “愿为赵子龙、陈叔至,得演武器十一!” “愿为许孟安,许仲康,得演武器十二!” 四楼包间,不分先后,慷慨发声。 四重包厢,亦是四重殿外大平座。楯墙间隔左右,面前清钢琉璃壁,密封成暖阁。包间内,雕楹漆铜,金碧辉煌。四季鲜果,糕饼小食,酒水香茗,一应俱全。并有官婢侍奉左右。亲朋好友,阖家老小,欢聚一间,其乐融融。包间虽贵,仍需提前预定。足见蓟人殷富。 “何人掷金?”蓟王亦有此问。 “正是贵霜国使,并北匈奴使。”安长御答曰。 蓟王言道:“二使此来,足见心意。”天下皆知,大汉一藩,富可敌国。一亿蓟钱,若为国礼上呈,着实单薄。然二使先投王之所好,再觐见蓟王当面。足称小钱大用。贵霜毕竟域外大国,豪掷亿钱,九牛一毛。然北匈奴,丧家之犬,居无定所。能凑足一亿蓟钞,必然艰难。 蓟王稍作询问,果不其然。 自率使团,顶风冒雪,沿居延外道,不远万里,抵达蓟国。北匈奴王使,将所携宝马珠玉,悉数变卖。其中有三匹,天下第一大宛神驹。便作价亿钱,悉被家马令苏双购入。充作种马,繁育神驹。另有丝路珍宝,散落国中,为豪商巨贾所得。另有石心铁骨,陨铁数枚。被将将作寺,高价贩入。专为国之上将,锻造兵甲。 待将所携珍货,贩卖一空。北匈奴使,竟得钱十亿。话说,自仓皇远遁,江河日下。远离大汉疆土。何曾见过如此巨财。手捧钱匣,不由涕泗横流。市中豪商,竟感同身受。纷纷以袖拭泪。 谓冥顽不灵。不能果腹,不能蔽体,不能营城,不能造屋,不能锻造兵器。顽石众美,于我又有何用?话说,钟存女豪,陪嫁百车昆冈美玉。为国人津津乐道。正因美玉珍贵。 此时再思。蓟王人尽其才,物极其用。众人方知,其中深意。 唯有更高等的文明,方能容纳更高级的才能。 北匈奴使,痛哭流涕。只因先前,明珠暗投,美玉蒙尘。今一朝得解,涣然冰释。焉能不喜极而泣。 鸾栖馆中。 李文优有感而发:乱世之中,得遇明主,我辈之幸也。 想着蓟王,亦心生感慨:能立此国,与无双国士、不世名臣,相匹配。亦是刘备,平生之幸也。 双壁四神,五凤四凶;贾李和优、八分田沮,四才通达、东孝西直。 试问,若不投蓟王。普天之下,还有何人,还有何地,还有何国,能配得上。 三通鼓中。 演武器十一,演武器十二,粉墨登场。 “这是……”别说看台观众,便是百官系列,亦起骚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2 飞天遁地 千呼万唤始出来。 演武器十一,造型酷似耸立蓟国四百城港,转运辎重,上下船舶之机关塔吊。四足高支,倾斜吊臂。足装车轮,可自由行走于田字轨路。若以动物相比拟,神似铁木长颈鹿。 与长颈、长腿,演武器十一相比。演武器十二,造型颇为平凡。貌似普通战车楼。坚木包铁,门窗紧闭。内中有何神机,外人皆不得窥。 赵云、陈到,得演武器十一。许定、许褚,得演武器十二。 三日前,双方便已各自操练。并非初见。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先前机关十器,齐头并进。斗舰顺下边渠,舫车过河搭梯。列车楼,或盘踞本阵,或横栏中渠,更有战车楼游弋田字轨路。攻防兼备,各循章法。 然场内场外,焦点皆在演武新器。 演武器十一,果是霹雳发车。与普通投石机,结构类似。亦是由基座、机架、机枢、机臂、重锤、绞车等,若干机构组成。因四足高支,空间宽裕,故“机臂”加长达十丈。重锤配重,随之大大增加,号“千钧之力”。机臂末端所坠弹囊,亦被取消。反在机臂末端,加装一斗。十丈机臂,如同长柄桮杓(杯勺)。 却不知桮杓中,所装何物。 台上看客,纷纷猜测,一时,众说纷纭。无有定论。 便在此时。绞车已将重锤高高升起,长柄桮杓,随之徐徐落地。 万众瞩目中,便有一宫装丽人,款款而来。似要步入桮杓之中。 琉璃上阁,王太后看得真切。正是后宫,程美人。 二程美人,乃程璜养女。九月大婚时,为甯贵妃媵从。因被人暗中制命,故先行驱魔。痊愈侍寝,与娶甘后、甯贵妃、华贵妃,并郑美人,皆已孕身。 “莫非……”忆楼桑老宅顶阁所设机关器,王太后急忙言道:“断不可弄险。勿动胎气。” “太后安心。非是程美人入杓,乃观天女仙。”安长御答曰。 果不其然。另有宫装丽人,自入杓中。正是素纱遮面,观天女仙中一人。 桮杓,称“飞斗”,又称“翻斗”。取“上下翻飞”之意。斗中女仙,可由“霹雳飞斗车”,抛投半空。御风翱翔。 “观天女仙,已演练多时,断不会有失。”安长御,宽慰道。 “如此,也罢。”明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太后仍难免担心。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不及后怕。场中程美人,已踩下踏板。重锤轰然下落,机臂呼啸逆升。飞斗冲天,竟将女仙远远抛出演武场天际! 惊呼声中。只见女仙宛如飞鸾,又翩然折返,绕行演武场上空。 正是鸾铩翼装。 女仙飞掠之处,便有草球不断落下。须臾,浓烟四起,呛入口鼻。 “速落鬼面。”许定一声令下。鬼面内藏呼吸面具,可避毒烟侵袭。 鸾铩翼,借风力滑翔。绕场三匝,已是极限。待草球悉数抛落,女仙于场外,安然落地。王太后得报,这才安心。 再看场中。许定、许褚本阵,浓烟滚滚,人物莫辨。女仙所投,不过发烟之物。试想。若战时,投掷硫磺毒烟,瓮城遂成死地。亦或是趁月黑风高,送死士入城。斩关断锁,夜开城门。放大军入城,一战可定也。 有此兵器。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天堑雄关,亦如履平地。 眼看败相渐露。 忽见许氏兄弟本阵。烟雾如环扩,吞吐退散。露出本阵,演武器十二。 此时,车顶已翻开。但见内中一皮帐,吹气般胀大。须臾,竟自楼内,冉冉升起。待飞出车楼,众人这才得见全貌。竟是一硕大皮囊。下悬吊篮,篮中还有熊熊火喷。 “此何物?”董太皇遂问。 “将作寺称之为‘浑天灯’。”安长御答曰。浑天灯的雏形,便是孔明灯。亦是后世热气球原理。 见一浑天球,扶摇直升,飞越中渠,直奔赵云、陈到本阵。 琉璃下阁,百官争论不休。 国老席列,便听蔡少师慨叹:“《汉书·王莽传》曰:‘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莽辄试之,取大鸟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步堕。’恨未能亲见,不知何为。今日见鸾翼飞天,方有所悟。” “‘通引环纽’,便如此般。”慈明无双,手指场中。 国老顺目看去。只见,浑天灯下缀细丝绳,与车楼内机关器相连。兵卒可操控机关器,遥控缀绳,驱使浑天灯,相向而行。待飞临战车楼上空,操绳兵卒,拉动其中一枚环纽。吊篮随之开启。斑斓粉末,一路倾洒。所过,兵器尽染。 “战车楼,为浑天灯焚毁。速退。” 见浑天灯飞向本阵,赵云张弓搭箭:“射!” 机关楯墙,乱箭齐发。不料浑天灯,革罩韧性十足。虽屡被射穿,却未至撕裂。只是徐徐迫降。中途亦有多座演武器,被浑天灯焚毁。一路劣迹斑斑,触目惊心。 你来我往,厮杀正酣。 飞天遁地,旗鼓相当。 十器俱全,互补短板,各凭所长。斗舰迎头相抵,或被舫车包夹。或为刺网所缠。急切间,动弹不得。便有舫车搭桥过河,亦为列车楼困死对岸。更有战车楼,往来绕行,箭喷如雨。双方兵卒,不断落水、落车、落马。浑身斑斓,各自离场。 万余看客,直呼过瘾。 演武器十二,威力巨大。演武器十一,狼烟未散。 便在此时。赵云打马而出,直取敌阵。 “赵云出阵。”群情激奋,百官骚动。 白龙马,风驰电掣。奔冲过河,遁入雾岚。只听蹄声如雷,弓如霹雳。流星飞电,火光乍起。人借马势,力贯金石。 见己方兵卒,中箭判负。许定一声大喝:“速避!” 兵卒悉数避入车楼。唯剩许定,突立机关楯墙之后。听声辨位,张弓对射。 辗转腾挪,箭如飞蝗。矢帽呼啸,洞云穿雾。电光石火间,赵云人马,依稀可辨。又稍纵即逝。 白龙马绕行楯墙,带动云气盘旋。恰似风暴之眼。 双箭囊,早已射空。只剩最后一支,箭在弦上。 许定居于正中,岿然不动。 云雾缭绕中,白驹过隙。 便在此,刹那之间。许定弓开满月,一箭射出。 龙马腾空,好似驾雾腾云。赵云凌空一箭,恰如飞电流星。后发先至,正中许定肩窝。 又电光石火,避过劲矢。 许定滚落楯墙,随即判负。然许氏双雄,二剩其一,大旗不倒。 旗下所立,正是伏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3 偶有失蹄 许褚,身披吞光穷奇铠,胯下千里骙啸马。兵器一长一短,伏虣、斩龙,皆为上品花纹钢,日夜不息,锻打而成。 人马具装,气势凶猛。 机关楯墙,徐徐开启。许褚驱马出阵。 “赵子龙何在!” “赵云在此。” 音犹在耳,龙马透雾而出。背上端坐,正是常山赵子龙。 见鏖战双方,各自罢兵,让出居中战场。蔡少师,脱口而出: “二将致师!” :“环人,掌致师。”郑玄注曰:“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 所谓“致师”,乃上古先秦,列国征战中,不可或缺的战争礼仪。 即在战前。敌我双方,各出一辆战车,进行一对一的公平决斗。此乃华夏上古时,独有的一项军礼。阵前致师,荣耀之至。凡热血男人,皆为之狂。时令贵族武士、卿大夫乃至国君,皆不惜以身犯险。 此礼,盛行于春秋之前。秦汉之后,所行“挑战”、“搦战”,便出脱于致师古礼。只不过,由骑将替代战车,变单车对战,为单骑挑战。罢了。 因多是先锋骑将之战,故北地俗称“斗将”。 豪勇之辈,必为先锋。 先前,许定,许褚,宴请赵云,与之结交。便为今日之战。谓“先礼后兵”,正如此番。 “擂鼓。”蓟王一声令下。 “喏!”中书令这便领命。 战鼓擂响,血脉喷张。 三通鼓罢,二将同驱马。 赵云轻夹马腹,龙马电射而出。许褚千里骙啸马,亦不落下风。 人马交错,槊刀相击。 火星迸溅,碎布纷飞。 不及掩耳,拨马冲回。往来三合,胜负不分。 “许褚果是万人敌。”百官信服。能与赵云交手,三合不败。许褚亦是豪勇之辈。 对撞三合,势均力敌。四合交击,蓄力相抵。人马角力,许褚力大,倒拽牛尾。不料赵云稳如磐石,岿然不动。互拼一记,各自后退。胯下千里马,“唏律律”嘶鸣不已。 发力撑住四蹄,将劲力卸去。又一跃而起,迎头互奔。 刀光槊影,怒马扬鬃。十合、二十合、三十合,战至百合,难解难分。 千里骙啸马,口鼻生烟,汗如雨滴。反观白龙马,不过薄汗而已。 “许褚虎躯颇重,骑术逊于赵云。恐马力不济。”蓟王看得真切。 双方兵卒,声嘶力竭,摇旗呐喊。观战人等,无不目眩神迷。人马合一,如影随形。绕逐场中,金戈大作,飞窜火星。所过之处,残云风卷,过境疾风。 “二百合至。”张飞目光如电。不知不觉,双方已战至中渠河岸。 赵云在前,许褚拖后。勒马不及,眼看便要双双落水。赵云顺势拨马。龙马横身,露出马腹。千钧一发,许褚纵马挥刀,杀奔肋下。赵云若挡,必受重击。无从卸力,人马横移,失足落水。 千钧一发,龙马扬蹄直立。 赵云居高下击。直截面门。 “升龙击。”关云长,丹凤眼中,精光一闪。 许褚挥刀上撩,硬拼一记。 咣—— 声如洪钟大吕。 赵云横飞马背。卷云战靴,勾紧双镫,止住去势。 再看许褚。千里骙啸,马失前蹄,送伏虣下渠。避开骙啸马首,龙马铁蹄,崩火落地。将赵云稳稳拽落马鞍。 电光石火,胜负已分。 “落马既负。赵云、陈到,胜。” 待余音落地。落针可闻。数息之后,方起雷鸣欢声。 赵云翻身下马。将骙啸马轻轻拉起,好生安抚不提。许褚自有陈到,斗舰救起。 “偶有失蹄,并无大碍。”赵云笑道。 许褚这才安心:“多谢。” “不必。”赵云抱拳回礼。 四目相对,二人皆笑。 “骙啸马,差之毫厘。”蓟王言道:“白龙神驹,万中无一。当可与二弟赤菟,三弟乌骓,并驾齐驱。” “许褚求胜,赵云不败。性情使然。”公孙王后,号称剑绝。自有道理。 “此战如何?”国老席列,慈明无双笑问。 “犹有余威。”蔡少师以武入文,当真酣畅淋漓。 “赵子龙,武技、骑术俱精,人马合一,万夫不挡。”水镜先生慨叹:“虽憾未亲见。今日当可遥思,长坂之威。” “许褚,马失前蹄。当与赵云,伯仲之间。”庞德公亦有明见。 “然也。”国老纷纷附和。 一场大战,势均力敌。一传十,十传百。再经说书人,言语润色。于是风靡。此皆是后话不提。 蓟王携百官,入五重殿。 君臣落座,贵霜国使,北匈奴使,双双入殿觐见。 “拜见王上。”二使余四楼包间,亲眼目睹。亦不免荡气回肠,心情难以平复。 “贵使免礼,赐座。”蓟王如沐春风。 “谢王上。”二人急忙收拾心情,各自落座。 “联军之事,不知贵国主,何意?”蓟王先问。 贵霜王使,恭敬答曰:“鄙国求之不得。奈何背伏安息猛虎,不敢全力东顾。” 蓟王轻轻颔首,又冲北匈奴使言道:“西进之事,北匈奴各部,又当如何?” “我等愿为王上所驱。”北匈奴使,手握十亿券钞,心满意足。 蓟王又冲贵霜王使言道:“若北匈奴举族西迁,误入安息国境。引安息大军先征。而后不敌东遁,安息当何为?” “必行追击。”贵霜王使,脱口而出。 “若安息大军,追入康居国境,引康居举国相抗,再引大小乌孙,出兵相助。又当如何?” “若各方对峙,少则三五月,多过一年半载,安息无力东顾。”贵霜王使,如何还能不醒悟。 “如贵使所言,若康居、乌孙联军,寸土不让,安息亦不敢轻言退兵。半载足矣。”蓟王言道。 “王上所言极是。若北匈奴西迁,引去安息大军。鄙国当全力东顾,助王上灭身毒佛国。”贵霜王使,慷慨发声。 “贵国主,何所求?”蓟王又问。 “愿歃血为盟,永结……兄弟之邦。”言罢,贵霜王使,以头触地。 蓟王环视左右,金口玉言:“可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4 万民之乐 “谢王上!”贵霜王使,终得安心。先前,西域长史已明言,蓟王不欲和亲。唯有退而求其次。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之邦。 如前所言,婚姻互为最高等级的人质。且凡缔结血脉结晶,盟约遂成血盟。胡人尤重血统,结为血亲,彼此利益捆绑,根深蒂固。不妨曲线救国。先歃血为盟,再行和亲不迟。 正如西域长史所言。大汉农耕立国。尤其蓟王种田,无出其右。千里封国,皆于一片白泽中,平地起高楼。月造十万楼台,遂成今日气象。后南下荒洲,立江表十港。筑路通渠,营城圩田。向化岛夷,传送耕种技艺。如今南下身毒,所求亦是三熟美田。 贵霜虽渐改游牧行国风俗,其国构成,亦如西域诸国,城邦混合部落。扼守丝路商道,日赚斗金。放牧、种田,皆收效甚微。且土地水草肥美,虽称沃野,不过与中夏相当。远不比身毒一季三登。蓟王自不会惦记。且孤悬葱岭之外,又无海港停泊大船,水陆皆无从通达,蓟王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更有甚者,攻略身毒之利大,断难轻弃。尤其自胡毗色伽二世,继位后,国中内斗不休。对周遭羁縻属国,控制力大不如前。康居、大宛,先后摆脱羁縻,投靠西域都护府,呼罗珊、花剌子模,亦貌合神离,渐不遵号令。内忧外患,贵霜衰败迹象,亦渐显露。 此时,忽闻蓟王有意联军南下,攻略身毒。贵霜王喜从天降。再没有一场对外战争,能有效转嫁国内矛盾。只需从身毒攫取巨额利益,胡毗色伽二世,足可以此,收买人心,平息国内反对势力,整合贵霜五部。再一致对外,降服“河中(注1)”。 歃血为盟,必为二国主。先草签盟约,待二军身毒会师,再择吉日,共祭天神不迟。 “上兵伐谋”。身毒列国,如何能挡贵霜倾力一击。更加蓟王水陆并进,三面合围,此战身毒凶多吉少,断难保全。此便是屡试不爽,『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之计也。 诸事毕,蓟王心情大好。 移驾回宫,灵辉殿中大宴群臣。并诸国使节。三王太后亦设宴南宫披香殿,宴请二宫太皇并百官家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蓟王起身罢筵。 百官恭送王驾,而后鱼贯出殿,车驾绕行南宫披香殿,接回家眷。列队出宫,返回王都府邸。隆冬时节,冰冻三尺,滴水成冰。然蓟人屋舍,温润如春。进出皆由琉璃暖阁,即便上下马车,亦不会偶感风寒。蓟人长寿,便因养生有道。不饮生水,不食生鲜。杜绝病从口入。寻医问药,四时进补。习练导引术、五禽戏,强身健体。益寿年年。俗语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尤其教化百姓,向化蛮夷,国老功不可没。 待王都扩建毕。横竖九十街衢。蓟王宫,仍是七重错落,一里之回。然若将七重错落,悉铺成一里之回。横竖足有七里。王宫上下,不过千人。足够所居。即便再加二崤城瑶光殿中,五千西园妃,范阳长安宫中一千西域姬,蓟王宫亦多空闲。更何况,蓟王又筑甘泉、碣石二宫。并蓟北城中,二代蓟王宫。各处宫妃,尚不足分润。 大通守顾雍上疏,欲还蓟北旧称。蓟王已暂且搁置。待嫡长子继位,再改回旧称不迟。那时,蓟王若不迁都洛阳,亦或长安。仍居临乡旧宫。亦无不可。即便迁都,宅兹中国。临乡旧宫,亦可为行宫。譬如楼桑老宅,充作省亲之用。 蓟王身牵各方利益,羁绊日深。寻常百姓之家,儿女情长,两情相悦,几无可能。古往今来,亦少有君王,与人谈情说爱,你侬我侬。旷世奇珍,绝世美人,恨不能双手奉上,自荐枕席。何必蓟王亲开尊口。正如先前,梅雨时节,赴巫山神女,云梦之会。稍后顺下内外循环水路,南巡海外荒洲。沿途番邦属国,奉献奇珍异宝无数。美人如玉,更多至万人。蓟王皆好言婉拒。试想,若是寻常人等,为讨美人欢心,恨不能刀山火海,虎穴龙潭。为搏美人一笑,而无所不用其极。此不过,一美而已。 万美何为? 故身为王者,孤家寡人。常人之乐,已了无生趣。 话说,虽尚不知蓟王欲共组联军,南下身毒。然闻贵霜王有和亲之意。八字尚未有一撇。贵霜国内,早已闻风而动。五部翕侯,各家公主,梳妆打扮,勤学汉文汉话,苦练汉宫仪。日日不缀。只盼能为王遴选,得偿所愿。何必蓟王去追。 “初,月氏为匈奴所灭,遂迁于大夏,分其国为休密、双靡、贵霜、肹顿、都密,凡五部翕侯。后百余岁,贵霜翕侯丘就却攻灭四翕侯,自立为王,国号贵霜。” 话说,贵霜王虽一统五部,然四翕侯,部族犹在。不过降服贵霜王而已。贵霜王,类比部落联盟首领。统治相对松散,自上而下的吏治体系,极不健全。并不能像大汉帝国一样,传承有序。 正因如此,前任贵霜王亡故,王国亦难由嫡系子孙继承。为夺大位,内斗不休。累及家国动荡,国力大减。 便是今日,贵霜时局。 悉知国情。故蓟王窃以为,贵霜正处于游牧部落向城邦蜕变之中。论国家结构,尚不如罗马,更难与大汉匹及。没错,便是自上而下,行之有效,吏治体系。单从上计制度,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自琉璃画壁,十字飞阁,乘兴而归。蓟王洗漱更衣,入合欢殿,登七重华盖鸳鸯榻,幸七妃二女仙。 一夜无话。 次战,庞硕、庞德,对阵张辽、华雄。 演武器十一、十二,今已揭晓。却不知,次战演武器十三,十四,能否出场。 话说。此事,非一人所思所想。 料想,待双方入场。必有人豪掷万金,只求一窥玄机。此亦是,万民之乐。 蓟王亦乐见其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5 分曹治事 一夜大雪,彤云密布。 天光微亮,王傅便命演武场上下,清扫各处积雪。破除沟渠结冰。又为遍置看台各处的新式暖炉,加满石炭和清水。此处便看出,篷顶的妙用。即可将烟气直排,又能遮风避雨。自搭建起绵延起伏的“鸾毳裘”篷顶。赛马、演武,皆可终年无休。正如蓟国技艺,日新月异,推陈出新。鸾毳裘篷,亦历经换代。蓟国工匠,将“合甲术”,并“夹胶术”,不断发扬光大。最新鸾毳裘篷,由内中外三层织物,拼合而成。居中鸾毳裘,衬里绵羊革,外罩钢丝幕网。 立柱如伞骨支撑。盛夏时节,可驱动机关,收篷如落帆。亦或是升起篷壁透风,保留顶篷遮阴。诸如此类。机关术大行其道,蓟人深得其利。墨门大兴,几无可逆。 随石炭普及,节省了大量薪炭。不必砍伐西林。樵夫纷纷改行矿工。亦是时局使然。正如寝垫盛行,鼠胶供不应求,乃至国无硕鼠。关于胶黏。蓟王首选便是天然橡胶。 奈何橡胶树,可望而不可即。唯有大航海持续兴盛,触发远洋贸易,及环球航海。方有望实现。蓟王有生之年,恐无从获取。 终归物极必反。还需循序渐进。 待天光大亮。诸事皆备。楼桑八景,西林烽鼓,名不虚传。王驾入场,乘直达天梯,升上五重殿。领百官入暖阁坐定。四楼包间,三楼观礼台,二楼看台,陆续检票入场。 话说。演武场亦屡经修缮。各层功能,亦做增改。毕竟,除观演武决胜,还是蓟国兵曹,并军校所在。 兵曹,前汉时,乃丞相府诸曹之一,主兵事。今汉三公府亦置,兵曹掾秩比三百石;郡县所置,掾秩百石。另置兵曹从事,亦称兵曹参军。掾为长,史次之。 蓟国兵曹,为王傅所辖。掾秩二千石,史秩比二千石。郡置,掾秩千石,史秩比千石。县置,掾秩六百石,史秩比六百石。 掌主国中兵事。辅汉幕府大营除外。 换言之,王傅公府,亦设在演武场中。 先前,扬武校尉高览,入演武场,编组兵马。一路所见,长史、参军、兵曹、军监、禀假、军市,官舍林立,不一而足,功用一目了然。皆是王傅公府所辖。 所谓“公府”,注云:“公府,三公府也。”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合称“三府”。另有“四府”、“五府”之称。注曰:“四府,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府也。”又注:“五府,谓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府也。”由此可知,广义“公府”,当是三公府,外加太傅府及大将军府之统称。 公府,当高于幕府。如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虽位在三公下,然亦可开府。唯有三公之上,可称公府。 今汉,尚书台分曹治事。有:三公曹、吏部曹、民曹、南北两主客曹、二千石曹、中都官曹。计六曹。蓟王将六曹分拆,国相治政,王傅治军,少府治宫,门下治吏,国老治学。分掌六曹之事。各司其职,各行其是。又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凡言吏治,亦或言国家治理,大汉自当独步天下。 正如儒家兼容并蓄,中正平和。真儒者,绝无非黑即白,零和思维。正如察举制,科举制并存。蓟王窃以为,吏治与法治,亦当并立。 毕竟,事在人为。再完美的律法,亦需人去执行。 言归正传。 亦如先前。蓟王驾临,百官列席,看客坐定。金锣鸣响。 十一至十五,演武器旗,次第升起。 中书仆射荀采,高声唱报,亿钱得一,十倍递增。 琉璃上阁,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并蓟王宫妃,百官眷属,皆翘首以盼。 果不其然。 “愿为庞硕、庞德,得演武器十三!” “愿为张辽、华雄,得演武器十四!” 先声来自上阁。正是钟存慧贵妃。庞硕、庞德出身西凉,若能入选牙门将,当可领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慧贵妃出手相助,情理之中。 后声出自包间。正是甘泉卫尉何苗。与甘泉太仆赵忠,俱为甘后三卿之一。此,必是甘后授意。时怀抱阿斗,单车南下。华雄率五百王骑星夜驰援。甘后感念其恩,故出手相助。 不等蓟王出声。甘后表情已道明缘由。 知恩图报,理所应当。蓟王又岂能怪罪。 话说,何苗日渐阴柔,整日涂脂抹粉,画眉描红。举手投足多女流。让甘后忧心不已。万幸,大将军何进,并何苗,皆有子嗣。后继有人。今领食蓟国真二千石俸。何苗此生无忧。更加麟子阿斗,认祖归宗。何氏亦不至家道中落。便,随他去吧。 心念至此,甘后涣然冰释。毕竟身逢大难,生死两难。死里逃生,已是侥幸。何必苛求,再为完人。 三通鼓起,演武器,次第入场。 如决赛首场,一般无二。双方演武十器,悉数补全。 斗舰下渠,车楼入轨。楯墙、弩车、舫车、车楼、列车楼、一字排开。 稍后,两座演武新器,万众期待,压轴入场。 循例,一、三,二、四,相对。演武器十三,外形与演武器十一,大同小异。亦是“霹雳翻斗车”。区别在于,机臂末端,非装一斗,而是一球囊。球囊乃皮革缝制,内中何物,不为所知。 “此何物?” “未可知也。” “革囊颇大,莫非与发石同?” “若与发石车同,何必另造?” 于是,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演武器十四。 演武器十四,造型与演武器十二,同样平淡无奇。貌似普通战车楼。坚木包铁,门窗紧闭。内中神机,亦不得窥。 “莫非,亦是浑天灯楼。” “若是一物,何取二名。” “窃以为,浑天灯楼,乃为望楼也。高升百尺,以窥敌城。非为乘风纵火。” “足下,言之有理。” “若如此,此楼当为纵火乎?” “且一观便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6 群鸦火雨 “囊中何物?”公孙王后亦好奇。 “不过草丸而已。”蓟王笑答。 “莫非,囊中皆是草丸?”公孙王后似有所悟。 “正是。”蓟王答曰:“只可惜伏火丸,尚未造出。” “所以,霹雳翻斗车,并非只为掷人。”公孙王后言道。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机关兵器。一器多用,乃是常态。正如弩车,只需更换机构,便可发射弩箭、油囊、石丸、刺网。 说话间,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双方人马,操纵各式兵器,相向而动。演武十器,已习练纯熟。 庞硕、庞德,新得演武器十三,张辽、华雄新得演武器十四。 此二器,自当万众瞩目。 不由分说。绞车已将重锤高高升起,机臂随之徐徐落地。便有眼尖之人发现,革囊似有缝隙,并非完整球体。 “莫非,此囊可开合?” “囊中必有机关。” “翻斗车掷出,如何开启?”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便有兵卒,举火上前。须臾。球囊内,冒出股滚浓烟。而球囊却完好无损。 “银鳞火浣布!”便有人脱口而出。 取自西域的石绵,结合楼桑金丝毛毯编织技艺,用石绵线与细钢丝,混合编织而成“银鳞火浣布”。因是“鸾翼”、“翀嚣”二帆,专属材料。故又称“鸾毳裘”。刀剑难伤,防火绝佳。 故囊中草球虽被点燃,而球囊本身却完好无损。 待浓烟喷涌,如云瀑逆升。兵卒用力踩下踏板。 千钧重锤,轰然下落。十丈机臂,呼啸而起。 球囊如陨石逆袭,奔雷而出。 “这是……”众人仰望,便又惊见,球囊下坠麻绳,与机臂相连。若将机臂比鱼竿,球囊便是鱼饵。被抛入敌阵。 惊呼刚起,麻绳陡然绷直。 球囊如花瓣,凌空绽放。内中草球,蜂拥而出。好似莲蓬子落,又似火雨流星。无数拳头大小的草丸,拖行道道烟气,如冰雹雨落。砸向敌阵。 “小弟,欲用伏火丸。”长姐看得真切。若将草丸,皆换成伏火丸,只需一轮齐射,敌阵皆成焦土。死无全尸。 蓟王冲身侧中书令赵娥,耳语数句。稍后,便有将作寺,双手奉上。 左伯纸大行其道。竹简木牍,多已不用。皆用“卷”或“帖”。统称“册”。尤其图卷,便于携带。身受吏民所喜。 蓟王翻出图册,明示长姐:“此物名曰‘伏火弹’。乃将伏火丸药,充填陶壶,内藏铁蒺藜,打火点燃,投掷敌阵,声如霹雳,人马俱碎。装入火浣革囊,合称‘子母雷’。” “此物,威力之巨,有伤天和。”王后言道。 “长姐所言极是。”蓟王轻轻颔首:“然,两军交战,当扬长避短。速战速决,胜战之道。” “也是。”长姐亦知,言之有理。 蓟王手指张辽、华雄,阵地言道:“若是子母雷,兵卒皆亡,唯兵器幸免。” 王后言道:“兵器大兴,亦是小弟所谋。” “正是。”蓟王答曰:“凡我机关兵车,皆可抵御子母雷。” “场中胜负如何?”王后笑问。 “烟熏而已,张辽、华雄,必有万全之策。”蓟王答曰。言下之意,场中霹雳翻斗车,所投并非“子母雷”。只因时至今日,将作寺尚未能造出此物。 正如蓟王所料。张辽、华雄,一声令下,兵卒皆拉下面甲。内藏呼吸面罩,可御烟气。亦不甘示弱,驱动演武器十四。 隐约可见,浓烟之中,车盖开启。蜂巢状的折叠机构,徐徐展开。须臾,斗大浑天灯,宛如群鸦飞天,一窝蜂向敌阵飘去。煞是壮观。 “咦?”便有人发觉:“风向似有不妥。” 众人这便醒悟。隆冬时节,北风呼号。演武场,决胜双方,东西对垒。许氏兄弟居东,张辽、华雄居西。北风横扫演武场,大群浑天灯,扶摇直上,自当被吹偏才对。为何仍飘向对岸。 反常则妖。 “莫非亦有羁绊?”一众看客,运足目力,上下求索。果见千丝万缕,联线车楼。然,细思仍绝不对。即便后缀牵线,不过提拉而已,又如何能与北风相抗,不至飞偏。 莫非,真有神助不成。 不等长姐来问,蓟王已取图在手,道出玄机:“吊篮内藏飞车桨,由转轮所驱。只需下方车内兵卒,转动舵机。便可不失方向。”对照图示,一目了然。 “飞车桨,何所驱?”长姐必有此问。 “乃维绳所驱。”刘备又答。 “如何驱策?”长姐追问。 “可比辘轳打水。”刘备试言道:“长姐且想。斗桶入井,辘轳转否?” “自然。”长姐若有所思。水桶自高处落下,牵动井绳。辘轳无需人力,自会随之旋转。 “浑天火鸦灯上浮,如斗桶下井。旋动转轮,带桨如飞。”刘备答曰。 “维绳如井绳。”长姐如何能不醒悟。 群鸦火灯,无需再另设机关,线控开关吊篮。车楼内兵士,已将舵机所缠,千丝万缕,先行点燃。 原来,牵线已提前浸油。 但见道道火线逆升,直扑浑天灯。噗的一声,天灯爆燃。熊熊烈火,凌空怒放。转瞬之间,灯罩已成飞灰。骤失浮力,烧成一团火球的吊篮,拖长火尾,陡然下坠。 宛如群鸦火雨。 “乃左伯皮纸,上涂桐油而成。”蓟王又道破灯罩玄机。火鸦灯罩,皆是油纸制成。类比后世油纸伞,防潮防水韧性十足,唯一缺陷,极不耐火。遇火既焚。 “篮中何物?”见吊篮坠落,斑斓四溅。长姐又问。 “正是‘鱼油’。”刘备答曰。乃以染料,代替鱼油。鱼油唾手可得,取之不尽。不比子母雷,尚未造出。 场内场外,惊声四起。场面太过绚丽,不忍直视。毕竟自家演武。若是两军对阵,一轮群鸦火雨,敌阵皆烧成灰烬。 万幸,万幸! 待火球落尽。许定、许褚阵地,劣迹斑斑。诸多兵器,皆未能幸免。 “诸器尽毁,兵卒速退。”边裁高声唱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7 白马骁将 话说,演武十器,终归一对一兵器。杀伤力,毕竟有限。然自十一器始,皆是以点概面,大杀器。 正如长姐所言。滥用必伤天和。 战争是为攫取利益。杀人从不是最终目的。蓟国盛行和合之风,正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蓟王惯于加法,从不用减法。毕竟,人口等同于生产力。更何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结血海深仇,断难纾解。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果不其然,一语成谶。 具体施为。只诛首恶,尽释从众。恩威并济,政均法平。兼容并蓄,内圣外王。蓟国四百城港,千六百万民。足证蓟王之明。 再看场中。 庞硕、庞德,兵器尽毁。张辽、华雄,折损过半。 霹雳翻斗车,投掷草丸,看似轻描淡写。然随时间流逝,浓烟积少成多。呼吸面具,虽能过滤烟气,却无从自生空气。待己方战阵,悉被浓烟笼罩,乃至弥漫。如战车楼、列车楼等,逼仄空间,呼吸不畅,已无从藏身。唯有登楼顶暂避。无人操纵机关,演武器遂成死物。蛰伏轨路,动弹不得。 庞硕、庞德,后发制人。令张辽、华雄,始料不及。眼看各自兵马,悉判负立场。 双方默契共生。机关斗舰转入中渠,翻转船翼,连通双方阵地。正是致师古礼。 但见二将,驱马桥头。阵前搦战。 “雁门张辽。” “关西华雄。” 张辽久居边郡,扼守肩水金关,一身楼桑兵甲,披挂多年。归国后,方才量身定制,新式武装。专属兵器,并千里马,皆未能获得。 反观华雄。二崤城下,与蓟王三弟张飞,一战成名。统兵函园,声名鹊起。身披吞光黑龙鳞,胯下千里斑豹驹。手捉千牛寒光映雪刀。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骑将相争,人马合一,缺一不可。张辽胯下西极良马,差斑豹驹远矣。距黄駥、赤菟、乌骓、白龙等神驹,更望尘莫及。 “西州庞硕。” “陇右庞德。” 舟桥对面,庞硕、庞德,与张辽武备相同。 兵器战罢,斗将决胜。 舟桥为界,四将对峙。 张辽战庞硕,华雄斗庞德。 “孰胜孰负?”长姐笑问。 “庞硕略逊张辽,华雄兵马占优。”蓟王一语中的。庞氏兄弟,恐难取胜。 “擂鼓助威。”然亦无绝对。毕竟高手过招,胜负不过转瞬之间。 “喏。”中书令赵娥领命。 战鼓擂响,烽鼓西林。场上场下,血脉喷张。 华雄胯下斑豹驹,叩蹄扬鬃,蓄势待发。 雄浑鼓声,渐起激昂。鼓点急促,催心动魄。 四人身随意动。轻夹马腹,奔冲而出。 甲板相汇,刃刃交击。人马交错,不见高低。看台呼声一片。 势均力敌,最为看客所喜。一合分胜负,便如同翠玉琼浆,一杯下肚,人事不省。杯中滋味,在于细品。好酒之徒,更喜千杯不醉松泉甘霖。 说话间,三合已过。无人落马,引满场欢声。 五重暖阁。 百官席列,交头接耳,各抒己见。时下文臣武将,多允文允武,各有建树。毕竟文士亦佩剑。剑击馆、射箭馆、赛马馆,蓟国四百城港,无有缺席。大汉尚武之风,可见一斑。 三十合后,渐分高低。 庞硕人马,汗如雨滴,身形迟缓,疲态显露。又战一合,庞硕上身微晃,急忙降速坐稳。张辽拨马紧逼,一刀追身。 “小心!”看台连连惊呼。 眼看落败在即。便听一声怒喝:“休伤我兄!” 不及错身。庞硕猛匍匐马背。长刀过顶,横扫张辽。 咣!金戈大作,迸射火星。 庞硕隔空一刀,救下兄长。骏马奔冲,二将角力。长刀交错,豁口如锯。原来,见兄长不支,与华雄互拼一合,庞德并未拨马回冲,反绕行隔壁舟桥,助庞硕脱困。 华雄已紧追而来。 庞硕奋起余勇,挥刀对冲。 如此又战三十合。华雄越战越勇,人马奔腾。庞硕左支右绌,败相已生。眼看华雄追身,庞德又弃张辽,打马来援:“休伤我兄!” 双刀互斩,助庞硕再逃一难。 见庞德以一敌二。屡救兄长于危难。观者无不动容,百官不胜唏嘘。果然“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二桥四将,往来奔冲。又战三十合。胯下西极良马,唏律律嘶鸣,浑身犹如水捞。见庞硕脱力,无从举刀。庞德纵马上前,以一敌二。 张辽,华雄,双刀如练。左右夹攻,气势如虹。庞德,左遮右挡,势如疯虎,悍勇无匹。 又战三十合。胯下西极马,不堪驱策,一声悲鸣,四蹄跪地。 庞德落地,再接十合。 方听边裁高声判负。 “主将落马,张辽、华雄胜。” “承让。”张辽、华雄,下马先礼。 庞德抱拳回礼:“不必。” 这便牵马起身,赶去与兄长汇合。 “如何?”国老席列,慈明无双笑问。 蔡少师言道:“庞德,越战越勇,后生可畏。假以时日,必成国之上将。”言下之意,厚积薄发,可造之材。 儒宗亦赞许道:“难得兄弟同心,必扬忠义之名。” “若得千里驹,此战如何?”崔少师又问。 “以一敌二,早晚而已。”水镜先生答曰:“张辽,华雄,亦是上将之才。” 众国老轻轻颔首。 见蓟王移驾,百官这便起身跟随。 共入内殿。君臣落座。 少顷,庞硕、庞德二人,入殿觐见。 “拜见主公。” “免礼,赐座。”蓟王含笑示意。 “谢主公。”庞氏兄弟,再拜就坐。 “一别多年,再见已是英雄少年。”蓟王笑赞:“孤心甚慰。” “臣等,不敢。”遥想当年,蓟王车前赐玉。庞硕历历在目,铭刻肺腑。 “家马令。”蓟王居高言道。 “臣在。”苏双肃容出列。 “千里马何在。”二人虽败犹荣,蓟王欲赐千里马嘉之。 “已送至演武场。”苏双答曰。 “牵来一观。”蓟王颇有兴致。 “喏。” 少顷,便有一黄一白,二匹家马,乘天梯入殿。 騧马,嘴黑体黄,形陋既丑。不知其名。 白马,额生白点,飘逸雄骏。正是“马作的卢飞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8 榆雁惊帆 恰逢蓟王南下,赴巫山神女,云梦之会。治粟左司马张虎,并治粟右司马陈生,献良马一匹。观此白马,“极其雄骏”,蓟王赞许有加。言,白马者,唯赵云白龙,可与之并驾齐驱。见蓟王甚是珍爱,张虎、陈生,喜不自禁。不料时荆州使者伊籍,却言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蓟王闻之,一笑了之:人各有命,马岂能妨。 蓟王从容应对,天生雄主。伊籍,心生折服。此马随蓟王归国,豢养于楼桑老宅后院,家马寺槽头。 然此二马,优劣实过于明显。 百官面面相觑。便有薮东守乐隐,起身询问:“兄弟二人,家马令何以不均?” 言下之意,厚此薄彼。庞硕,身短头大,其貌不扬。庞德骁勇雄壮,相貌堂堂。正如此二马。高下立判。 苏双笑道:“乐公当知,二马皆是千里驹,逸足电发,追不可及也。” “哦?”乐隐将信将疑:“騧马亦日行千里乎?” “然也。”苏双答曰。 “谢家马令告知。”乐隐这便称谢落座。 “騧马形陋,白马槽泪,形貌参差,然皆千里驹。正如你兄弟二人。”蓟王居高言道:“或言,的卢妨主,敢骑否?” “有何不敢。”庞德再拜:“谢主公馈赐。” 《相马经》曰:“的卢,马白额入口至齿者,名曰榆雁,一名的卢。奴乘客死,主乘弃市,凶马也。”《马政论》曰:“颡上有白毛谓之的卢。”又曰:“上有旋毛及白毛者,谓之的吻,凶。” 庞德本欲择騧马,闻白马妨主,遂择的卢。兄长庞硕得騧马。如此,皆大欢喜。家马令私谓庞硕,騧马形陋,乃因争槽所致。只需好生饲养,雄骏不下的卢。 庞硕深谢。 《世说新语·容止》:“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 谓“人不可貌相也”。 稍后,张辽入殿觐见。 “拜见主公。” “文远免礼。”蓟王如沐春风:“赐座。” “谢主公。”张辽称谢落座。 “家马令,文远当乘何马?”蓟王笑问。 “禀主公,当是惊帆。”苏双答曰。 “且牵来一观。”蓟王笑道。世人皆知,家马令苏双,与刘备自幼相识。共号“四友”。执掌家马寺,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繁衍千里神驹。功不可没。今借演武决胜,将槽头千里奇骏,赏赐国之上将。亦为彰家马寺之功也。 少顷,便又有一匹白马,被牵入殿中。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追风绝地,飞翻奔霄。必是龙马之属。 “谓惊帆者,言其驰骤如烈风之举帆疾也。”苏双言道。乃出河套马种。通体雪白,蹄生骢斑。耐力惊人,速度飞快。奔腾如行云流水,譬如白帆顺流,一日千里。天下名马者也。 张辽大喜下拜:“谢主公赐马。” 蓟国坐拥水陆之便,内外丝路,四海豪商齐聚。楼桑老宅立家马寺,专为蓟王养马。天下皆知。正如北匈奴,三匹大宛天马,家马寺亿钱购入。谓价高者得。名马齐聚北国,亦是物极其用也。 同为决赛诸将,蓟王又岂厚此薄彼。知许定亦无駃(快)马,遂命家马令代为择选,送入营中。 家马令苏双,自当奉命行事。 此马,名唤灰影。乃是一匹浅灰色千里西极马。风驰电掣,譬如朝雾飞掠。故名之。 送马入营。补足马力之短。许定焉能不大喜。 蓟王此举,自有深意。 如此一来,决赛十将,皆乘千里马。势均力敌,当可放手一搏。 所赐千里马,皆经家马寺,驯养纯熟。配鞍可乘,无需另行驯服。诚然,若要人马合一,需假以时日。 三战,张郃、马超,对许定,许褚。四战,庞硕、庞德,对张辽、华雄。赵云、陈到轮空。 演武器十五,究竟何物。众皆拭目。 待张辽牵马回营。华雄亦喜。毕竟同为一组。补足马力短板,可立不败之地也。明日毋需出战,应蓟王三弟之邀,二人洗漱更衣,赴天街之约。 推门视之,赵云、陈到亦在。 张飞所乘乌骓,与黄駥、赤菟、白龙,共号神驹。胜过千里马。先前,国人多有不知。千里奇骏之上,竟还有神马龙驹。毕竟耳听为虚。待赵云与许褚一战。众人这才眼见为实。 眼看千里骙啸马,直撞肋下。白龙马,扬蹄躲避。赵云居高临下,升龙一击。人马合一,心有灵犀。高手对决,毫厘之间。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受赵云居高下击,许褚马失前蹄,亦在情理之中。 先前,白龙罹患眼疾。朦胧透光,不能辨物。风驰电掣,皆受赵云所驱。时南阳为群盗所据,遍地盗坑,崎岖难行。赵云往来驰骋,如履平地。马亦通人性。若无绝对信赖,岂能如此传神。 今赵云腿伤,白龙眼疾,皆痊愈。试想。长坂坡时,人马皆未尽全力,却能克尽全功。今非昔比,自当如有神助。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蓟王南下身毒,除率中垒白毦,又带足牙门八将。不知身毒可有豪杰,能当之。何况还有二谋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一回生,二回熟。 与会众人,皆是国之上将。意气相投,相交莫逆。 “虽胜一场,牙门将得。足可庆贺。”张飞举杯言道:“且满饮此杯。” “请。”众皆举杯,一饮而尽。 杯中松泉酿,正是蓟王宫中窖藏。 甘冽醇美,精神一振。 张飞落杯言道:“大哥已见过贵霜国使。两国相约,结兄弟之盟。又令北匈奴,举族西迁,乱入安息。行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不出三月,当兵发陇右。” “开疆辟土,我辈之幸也。”张辽喜道。遥想当年,为郡中小吏。奉命入辅汉将军大营,不由分说,被张飞灌醉。醒来已入大营,伴驾西征,身当要职。 人生境遇,云泥之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9 和光同尘 ??䶮n??u趼ξ ??n裬o Цn?滷?绽?? ? ??k?? δ??䶮?? β ??Ц??δ??Ч? ?? ? ?a??沢 ?磬?? ??Ц ??·??γm??鴮??籩?? ?ν?? ? ?? 壬磬?鴵? ??档 ??ν?iν ??δ?á 硣磬?飬? ?䶮 ?y?Ц绨 ??x?ж?衣 ?裬r?? δ??δ? ?磬λ Ц?顣??r?紵δ??c ?齡??or ?ν ?? a?? ?a? ?νc°?ar?cΣ?δ a ?? ?? g??o?y?y?n?貴ж浽 ? ??c?·??g?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0 王仪卤簿 作为压轴出场的最终兵器。演武十五器,必是大杀器无疑。 加之,张郃,马超,与许定,许褚之战,亦博人眼球。此战自是一票难求。 王驾所至。演武场大门,徐徐开启。 都尉史涣,领绣衣吏百人。鲜衣怒马,甲骑具装,奔冲入场。门下贼曹、督盗贼、功曹,三车为先导,皆带剑;主簿、主记两车后从。并一众属车,浩浩荡荡,护佑蓟王车驾入场。 如前所言。天子卤簿,分大驾、法驾、小驾三种。其仪卫之繁简,各有不同。蔡邕《独断》:“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简而言之,卤簿便是车驾出行时,扈从仪仗。 其中“法驾(圣)上所乘,曰‘金根车’,驾六马,有五时副车,皆驾四马,侍中参乘,属车三十六乘。” 金根车,便是金车大辂。 换言之,蓟王出行,当类比天子法驾。 九锡之一,赐金车大辂、兵车戎辂,二车。又赐“玄牡二驷”,共计黑(公)马八匹。仪轨所定,蓟王所乘金车大辂,不可驾六马,仍驾驷马。 又“有五色安车、五色立车各一,皆驾四马,是谓‘五时副车’”。《晋书·舆服志》:“坐乘者谓之安车,倚乘者谓之立车”,“有青立车、青安车、赤立车、赤安车、黄立车、黄安车、白立车、白安车、黑立车、黑安车,合十乘(辆),名为‘五时车’,俗谓之‘五帝车’。”十辆五时车,亦驾四马。马色同车。略有间色亦可,时无需通体如一,或曰马尾需一色。诚然。蓟王号称万马之邦。凑齐青、赤、黄、白、黑,各八匹马,易如反掌。 遵乘车古礼。尊者位左,御者居中,一人在右陪坐,称“参乘”或“车右”。蓟国无侍中,五时车参乘,乃由南宫少府各署,长吏充任。 另有属车三十六乘,分左中右三列行进。金车(陈列錞(chun)和铙(náo)的乐车)、鼓车(上竖建鼓的乐车)、指南车、记里车、粮车、草车、衣车、鼓吹幢麾(女官宫婢)等,皆在此列。属车分前后,居前称先导,拖后称后从。如金车、鼓车(合称‘偶乐车’),便是先导车。粮车、草车、衣车,皆为后从。鼓吹幢麾,前后皆有,不一而足。 蓟王出行,共计五十二车。又因蓟国机关马车,坚木包铁,清钢琉璃,堪称万无一失。故武臣不必持戈,文臣不必举楯。人皆车乘,无有步行。 史涣所携绣衣吏,称“旄头先敺(驱)”。注曰:“凡此旄头先驱,皆天子之制。”亦是九锡所赐。 一车四马,马各二辔(缰绳),其两边骖马之内辔,系于轼前,谓之軜(nà),御者只执六辔。称“四马六辔”。可想而知。同时操控六条缰绳,御者驱车技艺需极为高超。方能驾驭。故天子设太仆,专掌宫中车马。大驾卤簿时,须由太仆亲自驾车。蓟国亦无太仆,皆由少府车船署,女御者驾驭。 正因如此。故曰:少府治宫。 遵汉仪,行蓟礼。亦是家国天下,大道无为。稍作修改亦无不可。然唯一所虑,仪轨不可僭越。尤其数目,断不可轻易增减。 或有人言,天子既赐蓟王法驾,属车三十六乘。为何还保留门下五吏车驾。宜当算在三十六乘之中,不可另行计算。 正如“(东)周末,诸侯有贰车九乘,贰车即属车也,亦周制所有。秦灭九国,兼其车服,故(大驾卤簿)(属车)八十一乘。” 九锡所赐,亦是“兼”也。亦如加官,乃另行加之。 言归正传。 车驾列队停稳。鼓吹幢麾,先行下车,列队齐整。少府女官、门下属吏,次第顺下。恭迎蓟王并三后,乘天梯移驾五重殿。二宫太皇,三王太后,另有车队,不与蓟王同车。 蓟王携三后,汇同百官,步入琉璃暖阁。 待君臣上下暖阁就位。天梯升起,森严守备。演武场这才对百姓开放。 趁观众入场。一层演武堂,决胜双方,已提前预备。只能号角吹响。 青龙东堂。 直通演武场的大门,尚未开启。然喧嚣之声,自门缝传入,不绝于耳。张郃牵马立于队前,神情严肃。身侧马超,正与西林群少,低声耳语。面色如常,并无半分紧张。 话说。马超常年赛马,皆年终夺魁。万人场面,早习以为常。况且演武场,虽屡经改扩。然论大场面,仍不可与赛马场,相提并论。马超见惯不怪,全无怯场。西林群少,亦混迹赛马场,颇有建树。况有张郃、马超为首。有何惧哉。 张郃虽未入列万人敌。于国中,当屈指可数,为一流骁将。马超年少有为。已锁定万人敌席位。王傅言后生翘楚,实至名归。 至于,许定,许褚兄弟。众皆以为,许褚当可与马超一较高下,许定能否当张郃,唯战可知。话说,昨日演武,见兄长庞硕不支,庞德以一敌二,最终惜败。或可比今日之战。 蓟王义弟,猛张飞不愧万人敌。自有一双火眼。那日鸾栖馆,宴请决赛十强时,便断言,牙门将末席,当在许氏兄弟,并庞氏兄弟之间。 正因许定、庞硕,比八将,稍逊一筹。 又说,万事无绝对。若能活用演武器之利,当可补自身勇力之差。 且看演武器十五,究竟何为。 白虎西堂。 许定,许褚兄弟,并麾下白毦精卒。各个神情肃穆,战意横生。先前已败下一阵。今日当扳回一局。断不可连战连败,挫动锐气。 先前,对阵赵云、陈到,之所以战败。只因赵云,豪勇无双,单骑突阵。箭射许定,槊击许褚。骑射俱精。国人亦皆以为。许褚并典韦,步战无双。然骑术,尚需苦练。 为补骑术之短。此战,许氏兄弟,悉命护军六司马,金奇、毛甘,陈仆、祖山、费栈、潘临,一同出战。 山越六司马对西林群少。精兵强将,亦看点十足。 万众期待,金锣鸣响。 十一至十五,演武器旗,次第升起。 中书仆射荀采,高声唱报,亿钱得一,十倍递增,云云。皆如先前那般。演武场上下,皆能倒背如流。 话音降落,双方拥趸,异口同声。 “愿为张郃、马超,得演武器十五!” “愿为许定,许褚,得演武器十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1 形具神生 果不其然,皆是终极兵器。 为张郃、马超,贩购之人,依然是乌莲、白卓,二贵妃。为许定,许褚,贩购之人,仍旧是门下三吏。功曹许靖,贼曹刘翊,记室张节。 虑及贵妃食俸,远超门下三吏。蓟王遂言道:“十器之上,作价亿钱。门下纵二千石,亦不足支。传命。凡次战,首器全免。次器始支。” 蓟王言下之意。凡杀入决赛,二次出场,首座演武新器,皆免费。自第二座演武新器始,方才支付亿钱。以此类推。 “喏。”中书令赵娥,这便领命。贩卖演武器的初衷,乃是为南下身毒,筹措军资。二十亿钱,足够支应。且门下多豪杰。仗义疏财,亦需适可而止。岂能如门下督郑泰先前那般,家中有田四百顷,仍常不足食。 故才金口玉言,定下新规。 如此,门下三吏,为许氏兄弟,贩购首器,得以免费。皆大欢喜。 三通鼓响。演武十器,次第入场。双方人马,轻车熟路,摆开阵势。 又待片刻。演武场上下,翘首以盼中。演武器十五,徐徐入场。 “此是……何物?” 无怪看客见疑。只因此兵器,与演武器十一,霹雳翻斗车,颇多相似。更与机关塔吊,更多类同。然细观,又大有不同。尤其吊臂粗壮,上下皆有数条钢索加固。更有甚者,与南港常见塔吊,下悬钩索迥异。此器下悬之物,乃是一,通体乌黑,铸铁球。 “此丸,重八百斤。”蓟王又取图册,与王后解惑:“可由钢索拽高,下坠如陨落,击破楯壁城墙,如摧枯折腐。故称‘雷霆破壁车’。” “如此重器,用于演武决胜,岂非伤及人命。”王后言道。 “演武器所用,不过形具耳。人马皆无伤。”蓟王笑道:“场中亦是草丸而已。” “原来如此。”王后欣然言道:“荀子曰:‘形具而神生’。小弟,欲使之乱真乎?” “然也。”蓟王笑道:“若非以假乱真,如何能令场中内外,一干人等,皆身临其境。” 公孙王后,轻轻颔首。 荀子所言,形具而神生。其本意,乃是指人,唯形体具备,精神方应运而生。故又说“精神居形体,犹火之然烛矣”。长姐用在此处,乃是指外物具形,令观者更易代入,并与之共情。正如少时,刘备苦心孤诣,命将作寺良匠,打造楼桑微缩模型。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观者无不怦然心动。正因具形。 同理。馆中说书人,之所以受人追捧。亦是此因。唯有尽其所能,最大程度还原时代风貌。才能形具而神生。令观者共鸣,乃至共情。 演武器与兵器,云泥之别。然观其形,足可以假乱真。决胜双方,身临其境。如何能不弄假成真。假戏真做,贴近实战。此亦是蓟王所欲。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然蓟国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如此,方能威天下。此与学而无用,异曲同工之妙也。 闲话休提。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演武双方,闻风而动。斗舰顺下边渠,车楼轨路迂回。舫车或直冲下水,或过河搭梯。楯墙防守本阵,弩车蛰伏伺机。更有列车楼,一字长蛇,封堵水岸。谨防敌方强渡中渠。 双方人马,斗舰相抵。山越六司马并西林群少,刀楯并举,厮杀正酣。 “小心!”惊呼声中,一道黑幕兜头砸下。 砰! 斑斓四溅,兵卒纷纷落水。 正是雷霆一击。 虽是草球,然饱蘸染料水,其份量可想而知。“铸铁破壁球”,先被钢索提拉最高,再呼啸下落。犹如钟摆,如雷如霆。 不分敌我,将斗舰上兵卒,悉数砸落水中。 用后世话说,一击之威,恐怖如斯。 不等水花落定。另侧边渠,惊声又起。对面来球,亦将甲板兵卒,不分敌我,悉数砸落。落水既负。转瞬之间,双方人马,折损过半。 “比冲车何如?”百官席列,便有人问道。 “胜之远矣。”便有同僚答曰。 “若以此车,轰击城门。破城何其易耳。”令有人慨叹。 “然观此车,似有万钧之重。若无轨路,恐难自行。”又有人言道。言下之意,攻城之时,需先铺轨路,直通城下。方能令雷霆破壁车,发挥奇效。 百官皆以为然。 一击破壁,二击破城。 绞车转动,又将破壁球高高拽起。吊臂徐徐转动腰身,遥指对岸弩车。 大难临头。弩车绕行田字轨路,欲摆脱攻击。奈何破壁球,过于巨大。摆球呼啸,正中车身。 砰! 斑斓如血染。 若是实战,人车俱毁。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甚至有水珠,崩上看台。击中脸面,竟起一丝生疼。劲道之足,可想而知。 不愧是最后的大杀器。 时下城墙,多版筑夯土。如蓟国这般,内外包砖,世间少有。雷霆一击,分崩离析。攻城拔寨,譬如吹灰。 “当如何破解?”报馆丞陈琳,传书求问。 少顷,便有比千石列,泉州港令崔元平,耳语传话:“水龙弩足矣。” 陈琳细观雷霆破壁车,坚木包铁,悬索提拉。尤其四足高支,毫无破绽。便又传书问道:“坚木铁壁,火不能及。如之奈何。” 东孝西直,观后一笑。又传语道:“非袭车,乃击人也。” 陈琳这才,幡然醒悟。雷霆破壁车,主体结构,类似机关塔吊,有工师高居吊臂悬楼,居高操控。水龙弩一发命中,燃起大火。悬楼不保,楼内工师无从安身,唯有弃车自保。无人操纵,遂成死物。 “然若悬楼,如‘赤金清钢琉璃罩’。水火不侵,又当如何?”陈琳又问。 “飞斗车,送人上天也。” 略作思量,陈琳便又醒悟。以霹雳翻斗车,将刺客抛向半空,而后御风滑翔,降落吊臂,入悬楼刺杀工师。如此,雷霆破壁之危,可解也。 陈琳深受启发。再观雷霆破壁车,已不似先前那般,畏如洪水猛兽。 蓟国之矛,必有蓟国之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2 杀得性起 更有甚者。“大铁丸”不仅能如钟摆荡。还能行抛物攻击。当破壁球摆至高点时,吊臂悬楼内工师,搬动手柄,悬索松脱。譬如鱼线放长。大铁丸,如野马脱缰,去势未尽,呼啸砸落。凡又命中,粉身碎骨,皆成肉泥。 再反推手柄,过桥齿轮,翻转绞盘,将悬索,连同铸铁丸,一同收回。此时。铸铁丸,可绕轴滚动,碾压敌阵。沿途骨断筋折,惨不忍睹。 正如场中这般。 “小心!”破壁球从天而降。正中战车楼。 一时“血崩如雨”,斑斓尽染。不等周围兵卒来救,悬索迅速绷紧,拖拽破壁球,隆隆滚下车楼。一伍兵卒,将将奔至楼下。不急躲闪,被迎头碾下。 满场观众,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各自浮想。若是战场,这伍兵卒,已成肉泥。 “八百斤铁丸,何以如此之巨?”王后又问。长姐亦知冶炼。铸铁重量几何,大略可知。 “此丸中空。”蓟王取图卷示之:“可内藏鱼油。砸落敌阵,随之泄出。破楯、纵火,皆宜。”先砸破坚壳,再内部纵火。威力倍增。兵器之威,令人胆寒。 “原来如此。”长姐已能想象。 话说。丸中又岂只藏鱼油。如硫磺毒砂,亦可灌入。 且钢索本身,亦是索道。 破壁球远远抛出,轰然砸落。机关楯墙,劣迹斑斑。钢索绷直,不等将破壁球拽起,已先行撤去绞力。如此一来。一条由己方吊臂,斜拉敌方本阵的索道,随之形成。 许褚领白毦精卒,鱼贯攀上吊臂。便在满场惊呼声中,吊挂钢索,呼啸顺下。直冲敌营! 眼看撞上楯壁,许褚猛然摆腿,如猿猴挂枝,越楯而过。再往腰间一拍。锁扣弹开,吊钩松解。稳落墙头。手捉一长一短,伏虣、斩龙二刀。杀气腾腾。 “杀敌!”西林群少,领楯墙守军,攻势如潮。许褚却稳如礁石,任凭惊涛骇浪,岿然不动。手起刀落,将西林少年,剁翻墙下。双刀过处百草折。西林群少,竟无一合之敌。 待白毦精卒,顺下索道,结成战阵驰援。许褚已立不败之地。 “果然步战无双。”俯瞰许褚一力降十会。百官席列,便有人吐气开声。 眼看败局已定。便有一骑自阵心,直扑楯墙。 “轻云马!”惊呼将起,骐骥一跃。 疾风扑面,许褚挥刀斩杀。 咣!火星迸射。 许褚踉跄后退,将结阵白毦,撞落墙下。 “霸王刀!”惊呼再起,马孟起,滚刀落地。 见斩龙刀刃,豁口寸深。许褚心疼不已。 “世人皆知马儿骑术无双。却不知刀锋深藏。”中雍令刘宠,素与蔡伯喈交厚。 蔡少师笑道:“孟起,素怀‘出手法’。不日前,天街馈得项羽之刀。便是众人口中‘霸王刀’是也。” “原来如此。”国老抚掌而笑。 楯墙只剩马超战许褚。 另一侧,如法炮制。张郃领西林少壮,经索道飞降敌方楯墙。许定已率白毦,奔冲登墙,与张郃捉对厮杀。 “许褚若不能速胜,许定危矣。”忽闻真二千石列,许子远摇头慨叹。 败将夺旗,演武得胜。此乃规则所定。 许褚弃用斩龙。手持伏虣,大步流星,迎头怒劈。 马超挥刀相击。错身时,沉肩角力,二人各退数步。 伏虣乃百炼雁翎刀。为与许褚臂力相配,刀身、刀背,增长加厚。尤其锋利。然却不比马超手中霸王刃,天外雨金。 捉刀互冲,再力拼一记。 麻布震碎,火星迸射。足下发力,止住去势。微斜半身,如弓崩回。 火并三合,不分胜负。 刃刃交击,钢刃粉碎。宛如猛虎互撕,犬牙交错,豁口如锯。刀刀不离要害,一时险象环生。场中内外,无不屏气。 许褚出刀,大开大合,有去无回。马超出手,电光石火,刚猛无匹。 双刃交错,顶肩互抵。闷声如雷,各自后退。 许褚、马超,目中喷火,在无旁人。 “不好!”不等蓟王,出声呵阻。二人发足狂奔,双手横刀,斩颈互击! 眼看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一声巨响。楯墙不堪重负,轰然坍塌。累及二人,身陷废墟。 便在此时,张郃败许定夺旗。 胜负已分,无需再战。 判负离场兵卒,奔冲返回。于断壁残垣下,将二人救出。 四目相对,皆散去战意。 看台观众,纷纷只手抚胸,长出一口寒气。热血冲冠,便是所谓“杀至性起”。此时已全然不顾。恨不能将敌将,一刀两断。 先前,黄金台上。周泰与颜良,亦杀得性起。若非王傅黄忠,开三石硬弓,为二人解式。恐亦两败俱伤。故有典出“难分良泰”。 “命将作寺以北匈奴陨铁,为许褚重锻兵刃。”蓟王居高言道。 “喏。”中书令赵娥领命。 “许定难当张郃,亦在情理之中。”百官席列,有人感怀。 “然也。马超与许褚,难分良泰。奈何许定却败于张郃。”同僚亦暗自叹息。武无第二。两军对垒,生死立判。 “许定与庞硕,孰高孰低?”忽有人问道。此问,自有深意。牙门四将八员。如今看来,六强席位,已不离十。唯剩最后二席,当在许氏兄弟,并庞氏兄弟间。 许褚战庞德,百合之内,恐难分胜负。许定与庞硕,若能趁机分出高下。陷阵夺旗,此战可胜也。 “恐亦在伯仲之间。”便有同僚答曰。 “当是如此。”百官慨叹。随蓟王离席,伴驾回都城。 战罢,各自退场。许褚赶去与长兄相见。 “连战连败,兄之过也。”许定自觉无颜。 “兄长何出此言。力战不敌,虽死无憾。”许褚笑道。果然心宽。 许定亦是豪杰:“也罢,来日再战。” “唉!”许褚瓮声点头。正如众人所想,若能战胜庞硕、庞德。牙门四将,当可得其一。兄弟二人,这便振作士气,收兵回营,好生休养不提。 四战,赵云、陈到,对张辽、华雄。 蓟王已下敕令。次战出场,首座演武新器免费。 不出意外,赵云、陈到,当得演武新器十一、十二、并十五。张辽、华雄,当得演武新器十三、十四、并十五。 若四将再分胜负。必有一队,十五器俱全。 可想而知。明日之战,势必万人空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3 贼心不死 不等战罢,演武十五器。便成街头巷尾热议。 同样出脱于机关塔吊的演武器十一、十三,亦谈资满满。机关塔吊,楼桑首创。时陷地除石,清溪水大。于是少君侯于溪谷地,造清溪港。立机关塔吊,装卸辎重。后由将作寺发扬光大。坚木包铁,钢索提拉。畜力转轮驱动,辅以定滑轮、荆棘轮、配重石砣等。 后因造船术大为精进。船大载少之弊,终被攻克。斗舰载重万石,遂成常态。木兰大舡,甚至能载数万,乃至十万石。塔吊吊装上限,亦随之不断攀升。先前,坚木包铁吊臂、支架,乃至配重石砣、青铜齿轮,皆力有不逮。如今坚木包铁,已悉数换成钢梁。粗麻绳亦换成钢索。单一石砣换成配重铜权组。畜力转轮改成绞车。辅以可变清钢齿轮组,事半功倍。 四百城港所有机关塔吊,替换下来的铁木机构。遂被蓟王,变废为宝。改造成机关兵器。便是演武器十一、十三、十五之来由。 不知不觉,蓟国正由铜铁时代,迅速蜕变为钢铁时代。甚至连最重要的铜钱,市面亦多不见。正因百炼清钢,大行其道。甚至连日夜驱动八冲头,可同时对八组钢坯进行反复冲捶,折叠锻打之“水力连机冲”。亦力不从心。甚至需从西域,大量贩入龟兹钢锭。填补缺口。 正因如此,蓟王才想到蒸汽动力。石炭大量开采,囤积国中四百城港。足够数年所需。更有甚者,左右国相谏言,欲囤足二千万民,十年所需之量。制式,亦从碎石、炭饼,变为炭砖。可上下堆叠,为便于燃烧,还依据炭砖大小,穿一至九孔。新式锅炉,便用九孔炭砖。齐民之家,整个采暖季,需足用二千四百块。炭砖一块角钱。可想而知,举国二百万户,一季采暖,耗费几何。无怪樵夫转职矿工。 关于石炭储量,蓟王一点都不担心。后世十亿人,皆足用。何差蓟人不足二千万口。更何况,漠北荒原,海外荒洲,皆有露天矿床,唾手可得。 王宫采暖,热泉为主,薪炭为辅。无烟炭砖,虽足备,却不常用。薪炭的好处,无烟无焰,不起明火。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不用明火,亦是安全起见。 石炭高炉,亦助推冶铁,产量暴增。军民两用,皆有大利。 演武决胜,一日一赛。车马往来楼桑、临乡,二城之间。王都、商都,各有气象。为时人津津乐道。 蓟王演武取将,亦风传大河上下。且自蓟国兼督四州,河北渐与蓟国比同。尤其吏治民生,皆趋向好。更加蓟国反哺,河北得以休养生息。关于大汉十四州雍州,是否为辅汉幕府所辖,尚无定论。话说,雍州,本是河西四郡,外加西海郡,五郡合并而成。本就是凉州西境,即便另行析出,亦当为辅汉幕府兼督。 然甄都至今尚无敕令,公告天下。 话说,雍州官吏,多出辅汉幕府。为凉州牧选任。心向何处,可想而知。更加河西四郡,豪门多有骚动,蓟王遣西域都护府数万精兵,入驻玉门、阳关、金关、悬索关。又调凉州各部都尉,入驻金城、洪池二关,左右包夹之势成。河西四郡豪强,见进退无据,遂起怯意。不敢轻言逆反。然贼心不死。不肯轻易就范。 河北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关东豪强世家,又岂肯轻易屈服。 万幸,蓟王少年得志,春秋鼎盛。又苦修仙家,长生之术。故如日中天,还有大把时间。否则,必急于求成。杀人诛心,时不我待。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一场演武决胜,让各方势力,不得不重新考量。 机关兵器之利,世间罕见。威力远超预期。试想,纵有坚兵利甲,铁壁铜墙。蓟式机关兵器当面,可有一战之力。尤其压轴出场,雷霆破壁车。摧城拔寨,譬如吹灰。演武场,日子沟渠,田字轨路,看似如儿戏,做不得真。然明眼人皆知,此乃明日战场。 曹孟德掘内外环渠,火攻寿春。早有先例。日字沟渠,便是围城所用。田字轨路,虽耗费无度,然无论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楼桑暗轨,还是西林邑中九纵九横,铸铁环轨。皆可佐证。更加车载高炉,行走自如。便是围城时,临时起意,当场铸就。不出三日,足可轨路环城。 纵千刃之壁,亦一日陷落。 自墨门北上,奉蓟王为主。机关术,已位列国术。兵器,更集机关之大成。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南征身毒,尚未打响。然战争,恐早已面目全非。 蓟王此次外战。未尝没有,实战练兵之意。新式机兵,当脱颖而出。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胜战之道也。 若论短兵相接,楼桑兵甲,冠绝天下。各地仿制,虽不能及,然皆有一战之力。阵前交锋,必有死伤。伤敌一千,终归自损八百。相差无几。 然若相较机关术。蓟国可谓一骑绝尘,难望项背。对阵各方,几无还手之力。优势如此巨大,自当胜券在握。 或有人言,机关兵器,终归体积巨大。运输不易。 何必远运。兵车大营,人、物齐备,各式工坊,应有尽有。就地打造,又有何难。大不了,班师回朝时,付之一炬。敌纵有心,亦无力。正如蓟国琉璃宝钞,天下艳羡。然煞费苦心,亦无从伪造。只因琉璃、造纸,二神技,无从获取。 即便将机关图卷,双手奉上。以身毒列国,今时今日之知识、技艺。当与天书无异。趁领先世界,千年之威。布种宇内,占得先机。乃蓟王毕生之所愿。 蓟王宫,合欢殿。 逢五日,王后上食之礼。蓟王无需下无极殿用膳。于寝宫用餐。三后皆在。话说,先前王后上食礼,多由安氏四妃等,一同侍寝。后蓟王容成术大成,收放自如,上食之日,只幸王后。公孙长姐,纵穷尽所能,亦难支应。幸有秦后,甘后入宫。众传,这才勉强支撑。 王后枕边私语,倭妃那美,宜封贵妃。 蓟王亦有所虑。 书阅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4 飞丝云禪 东瀛倭妃,身系东瀛列岛,三十余属国,计百万之众。如今,三十余国,皆奉蓟王为主。多年来,诸国王常驻泉州倭国大使馆。先前,蓟王已命将作寺,扩为东瀛列国邸,并泉州大使馆。二大建筑群。 譬如南港并临乡。泉州港亦与泉州城相接。为蓟国雄城。扼巨马水入海口。其水军大营,常驻锦帆校尉部。泉州县所辖漂榆邑,与薮中长汀县、长芦县,三地毗邻。另有漂榆津,郦道元注曰:“清河(今南运河)又东,径漂榆邑故城南,俗谓之角飞城。”即此。后人有诗赞曰:“角飞城外木兰舟,丁字沽边掩画楼。”足见航运之盛。 蓟王有意,将漂榆邑并漂榆津,封为台与公主汤沐邑。如此,凡东瀛列国,向化之民,皆可举家迁入邑中安居。经漂榆津,往来故国,亦十分便利。 东瀛列岛,上接三韩半岛,下连南海荒洲。若并入汉土,北海、东海、南海,皆为内湖。木兰大舡,往来穿梭,遨游诸海,何其畅快。所谓铸山煮海。渔盐之利,不可尽数也。 更有甚者,那美居于灵辉殿,统御观天阁群仙。司职重大,加封贵妃,亦为持重。蓟王早有所虑。 公孙王后,统御六宫。凡有谏言,皆深思熟虑。为蓟王诞下二嫡子,长子封,当继蓟之王位。次子禩(si),当封诸侯王。禩,同“祀”。“祀,祭无已也”。又“《老子》曰:‘子孙祭祀不辍’是也。”含义为,国祚绵延,社稷永存。螽斯衍庆,香火不断。话说,嫡长子与嫡次子,数岁之差,却间隔三百子嗣。亦可佐证,“子孙祭祀不辍”。 若非顾忌多产伤身。蓟王日夜宠溺,公孙王后,恐一年一孕。饶是诸多避孕,仍未得免。虽脉象不显,然观王后慵妆妩媚,风姿华浓。华贵妃私欲相告,恐已暗结珠胎。 避怀而孕,此乃天意。蓟王自是欣慰。 “香灺(xiè香灰)满炉人未寝,花弄月,竹摇风。” “一夜露华浓。香销兰菊丛。” 并蒂花开,方为“丛”。 翌日晨。三后残情未消,浓睡不醒。蓟王轻轻抽身下榻。顺下一重寝宫,晨浴更衣。稍后,由华贵妃亲为三后打理。活血化瘀,消肿退红。 稍后洗漱梳妆,早膳已送入寝宫一重,琉璃花厅。四季花卉,南海奇珍,繁花似锦,盎然春意。待三后抵达,蓟王亦晨浴毕。夫妇促膝落座,对案同食。何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濡沫交颈,岂能如宾。 餐毕。稍作休息。待车船署备好王驾。蓟王遂携三后,移驾楼桑演武场。 王驾出北郭。 冰封北国,银装素裹。岁末终年,风雪渐大。蓟人采暖足备,尚不觉寒。然大河上下,井中冰冻三尺,已是常态。一年寒过一年。皮毛冬装,风靡北地,供不应求。,西域毛织物早已盛行。传闻已有千年之久。时下西域居民冬装,内中外三层:丝绸贴身、羊毛居中,皮毛蔽体。另有帛叠(棉布),亦颇为柔软,可贴身穿着。 比起西域。蓟人冬装,更加华丽。蓟式素纱襌衣(裏衣),早已风靡。次披毳裘(羽绒、皮裘)中禪(衣)、外罩皮毛大氅,亦或是蓟锦袍裙。羊毛织物,多与毳裘,互为中禪。男子弃素纱,裏衣直为绸衣、绸裤。余下与妇人类同。唯样式各异耳。 毳裘胜在轻便。然价格高昂。不若羊毛,老少咸宜。西林、安次等地,羊毛盛行。楼桑、临乡,则毳裘大兴。 时下羊毛织物,非后世那般,线毛裸露,直接披身。皆需外罩绸缎或细麻布,避免贴身。更有胡人,包裹软革,充当外衣。 细羽称毳,集腋成裘。轻薄柔软,保暖防寒。羽绒去梗,称碎绒,亦叫飞丝。轻盈如云朵,充填中禪,昂贵可想而知。 年终腊赐,“飞丝云禪”,亦是“八珍八宝,八馐八馔”之一。足见珍贵。为比二千石及以上,国之重臣独享。便是蓟王后宫,美人以降,需得王太后赏赐,方可得享。除飞丝云禪,今季还有“七香宝车”,入列“九九归原”。凡国老,皆得“画轮四望通幰(xiǎn)七香车一乘”,并“青牸(zi,雌)牛二头”。 画轮,不难理解,清钢涂搪车轮也。四望通幰七香车,简称四望车。四面有窗可供观望之车也。“(四望车)制如安车,青油纁,朱里通幰,朱丝络网。” 通幰车,车厢遍覆帷幔。“通幰车,驾牛,犹如今犊车制,但举其幰通覆车上也。诸王三公并乘之。” 七香车,乃用多种香木所造,最早现于商周,时为西岐三宝之一。传说,能逢凶化吉,听命自行。伯邑考为救父,献车与纣王。后泛指华美之车。 蓟王将四望车、通幰车、七香车,三合为一。弥足珍贵。 国老上表称谢。卢少保谏言,何不另造四望、通幰、七香,三车,分赐百官。 蓟王从谏如流。命将作寺,另造四望、通幰、七香三车,分赐六百至二千石。 仪程如旧。蓟王携百官登台入阁。王旗高升,包间、雅座、看台,凭票入场。 四战,演武双方。赵云、陈到,张辽、华雄。已先入演武堂。一重东南西北,四座演武堂,以四方神兽命名。亦是常理。为便于观瞻,双方东西对垒。南北高台,一览无余。端坐东西看台,必是双方拥趸无疑。 昨日,蓟王已下敕令。次战出场,首座演武新器免费。 果如先前所料。 赵云、陈到,得演武新器十一、十二、并十五。 张辽、华雄,得演武新器十三、十四、并十五。 双方皆有霹雳翻斗车、雷霆破壁车,并浑天灯车楼。 如前所言。牙门将,张云、陈到,张辽、华雄,皆势在必得。于赵子龙而言,守卫蓟王周全,便是守护天下楼桑。胜负倒是其次。 观众入场,对号入座,颇费时辰。待三通鼓起,已上天光大亮。 飞雪稍减,气温回升。 帐下暖炉,温润如春。久坐亦不觉寒。 万众期盼,鸣镝射空。 双方人马,齐头并进。大战一触即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5 怒马扬鬃 稍后再看。 ---------- 演武十器,倾巢而出。 不料雷霆破壁车,先发制人。 破壁球呼啸而出,斜轰边渠,斗舰尚未能冲至中渠,舰上先锋,悉被轰击落水。渠水如血染,累及看台墙壁,劣迹斑斑。 双方如法炮制。皆先击一侧斗舰。 “若足重八百斤,摧枯折腐矣。”今日再观,蔡少师仍不免心生慨叹。 说话间,斗舰与舫车,中渠相撞,迎头互抵。不等短兵相接,分出胜负。已升回吊臂尾的破壁球,如同钟摆,轰然下落。 嘭! 迸溅斑斓。 破壁一击,空无一人。威力之大,瞠目结舌。 “如何破之?”看台便有人怯生发问。 “且看翻斗车。”忽听看客惊呼 只见赵云、陈到阵地。演武器十一,翻斗呼啸。送观天女仙,御风而上。藏于宫装下的鸾铩翼,迎风舒展。女仙绕行演武场天际,冲破壁车吊臂,飞掠而去。 观者无不近乎失声,不愧女仙之名。 正欲降落。不料被悬楼内工师窥见。搬动手柄,吊臂随之横移。眼见脚底一空,便要失足下坠。女仙掷出飞仙索,缠上吊臂。凌空摆荡,直扑悬楼。见观天女仙,只身悬空,无从借力。随风摆荡,如无根柳絮,生死一线之间。观者,无不惊心动魄。暗自捏汗。 待女仙飞降悬楼,掷草丸入室。浓烟呛鼻,工师无奈自出。演武大杀器,无人操纵,再无威力可言。 因是演武,故掷烟丸。若是实战,机关袖箭,见血封喉。亦或是投掷油瓶,工师一命呜呼。正如先前所言,兵器需操控,方能发挥威力。 百官席列。报馆丞陈琳看得真切,终是心安。 张辽、华雄,雷霆破壁车被毁。浑天火鸦灯发威。譬如神火飞鸦,流星火雨。赵云、陈到,前沿阵地,斑斓尽染。所幸,浑天火鸦灯,将将飞越中渠。破壁球,轰然砸下。 车楼内兵卒,仰见避不可避。唯抢先点燃千丝万缕,焚毁半幅敌阵。然却自身难保。被破壁球,连人带车,“砸成肉泥”。 此消彼长。战况渐偏向赵云、陈到。 眼看己方兵器,逐被破壁车击毁。张辽、华雄阵地,浓烟弥漫,呛人口鼻。余下兵器,皆没于浓烟之下,兵卒纷纷上楼、上墙躲避。 与张辽四目相对,华雄这便打马出阵,直奔中渠。欲求斗将决胜。 赵云、陈到,阵中演武器十二,霹雳翻斗车,虽不若天外飞仙,可专刺悬楼工师。然所掷子母雷,群伤无敌。 只需稍加忍耐,此战必胜。 “关西华雄。” 闻敌将隔渠搦战,赵云正欲打马出阵。不料却被陈到所阻。 “子龙连战,此战换某。” “也好。”赵云不与相争。 但见一道乌影冲真而出。正是先前小长安帅,汝南陈叔至。 “汝南陈到。” 时甘后携麟子南下,与华雄邓城相见。华雄见取角端弓、狼牙箭,并全套楼桑兵甲相赠二人。又自取备马,赠与陈到。三人意气相投,英雄相契。今日对垒,全力一战,毋论胜败。 趁二将通名。 落水兵卒,齐力推斗舰入中渠。翻转船翼,架起舟桥。 “陈到以忠勇称,名位亚于赵云。”慈明无双言道:“却不知与华雄相较,胜负几何。” “四方馆长朱建平,言‘统时选士,猛将之烈’。”水镜先生言道:“猛将之烈者,犹万人敌也。料想,豪勇当在华雄之上。” 猛将之烈,言指猛将中的猛将。能有此评,可见一斑。 胯下相风乌,通体如墨乌黑。唯鬃、尾,略青灰。蹄至背高八尺,头至尾长丈二。又唤“风骊驹”。 手捉七星镰,身披吞光黑龙鳞,涂搪五凤纹。人马具装,正是国之上将。 不见赵云出阵,观者甚是可惜。然转念一想。得见陈到斗将,亦不虚此行。于是看台,先抑后扬,欢声雷动。 比起赵云,少年厚重,大将之风。陈到颇多江湖侠气。 陈到出阵,亦出蓟王所料。 “长姐以为,何人当胜?” “必是陈叔至。”长姐号称剑绝,越女剑击,已入化境。普天之下,罕有敌手。自有识人之明。正如先前义赛。赵云、张飞,并驾齐驱,难分良泰。然电光石火,长姐已知,赵云略胜一筹。绝世高手,意动心随。 秦后又问:“长姐可知,胜负几何?” “百合必见分晓。”长姐答曰。 蓟王轻轻颔首:“擂鼓助威。” “喏。” 战鼓擂响,热血。 鼓点急促,二将策马。 风骊驹对冲斑豹驹,七星镰硬撼千牛刀。 电光石火,人马交错。 待看台胆小者,再睁眼。二将已拨马反冲。 又力拼一记。 人马交错,陈到舌绽春雷:“小心。” 音犹在耳,后颈生风。华雄猛伏身马背,躲过刀镰反割。待华雄起身拨马,便慢了半拍。虽然毫厘之间,然均势已悄然打破。 三合之后,不分胜负。 风骊驹迅捷,斑豹驹载重。两匹千里马,各有所长。战至十合,难解难分。此消彼长,战线肉眼可见,向对岸偏移。战至三十合。二将对垒,已过中渠。 如此一来。风骊驹每次折返,提速更长。反观斑豹驹,加速越短。人借马势,雷霆一击。 咣!声如洪钟大吕。 火星迸射,怒马扬鬃。 巨力破体。华雄半身微晃,捉刀不稳。 人马交错。陈到顺势转腕,七星镰反勾千牛刀。 眼看长刀脱手。华雄一声怒吼,奋力拽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6 机不可失 落马即负。 三十合开外,华雄落败。 风骊驹下穿当先。挡在斑豹驹身前。 斑豹驹亦通人性。落地后,任由陈到捉缰止步。华雄合甲坠马,并无大碍。演武沙场,皆是筛选细河沙层层铺设。一马平川,坦荡如砥。并无砾石等尖锐凸起。且拄刀落地。更加内穿毳裘卫衣,可为内衬缓冲。饶是如此,亦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战至无卒,赵云、陈到,胜。” 闻边裁高声唱报。一众看客这才惊觉。张辽、华雄,本阵陷落。浓烟呛鼻,阵中无从立足,唯上墙躲避。被破壁车,雷霆一击,团灭。 饶是张辽,亦未能幸免。 可惜,不能见陈到再战张辽。 “此战胜。赵云、陈到,十五器俱全。余下诸将,恐难与敌。”华国老慨叹。 “然也。”国老欣然点头。 “孟起如何?”慈明无双问蔡伯喈。 “孟起亦是猛将之烈。”门下千里驹,蔡少师如数家珍:“张郃较赵云、陈到,恐略有参差。”言下之意,能入赵云、陈到这般,同为猛将之烈。天下屈指可数。尤其二人肝胆相照。长坂坡时,赵云单骑护阿斗,陈到孤身护甘后。同为孤胆英雄。一战成名。 首战,赵云、陈到对许定、许褚。次战,庞硕、庞德对张辽、华雄。张郃、马超轮空。 三战,张郃、马超对许定,许褚。四战,赵云、陈到对张辽、华雄。庞硕、庞德轮空。 以此类推。 五战,庞硕、庞德对许定,许褚。六战,赵云、陈到对张郃、马超。张辽、华雄轮空。 五战,事关牙门将末席之争。然论及焦点之战。 必是六战无疑。 个人勇武暂且不提。赵云、陈到,连战连胜,十五器俱全。然反观张郃、马超,先前一战,与许定,许褚,皆得演武器十五。换言之,虽胜战,亦只得十五一器。六战,即便有人豪掷万金,贩得二器,仍比赵云、陈到,少二新器。开局便弱势,难度可想而知。 诚然,此战大略已无关席位之争。不过排名优劣。孰胜孰负,无关痛痒。一众看客,只可心安理得。不妨,坐观云舒云卷,静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人生如斯,当浮一大白。 自古无酒不成席。凡有宴请,必少不了蓟王三弟,张翼德。赵云、陈到、张郃、马超、并张辽、华雄俱在。另有蓟王义弟,太史慈、黄叙,作陪。 张飞此宴,除去杯酒化干戈。亦为六战对垒双方,先礼而后兵。场上对敌,场下为友。公私分明,真英雄。豪杰自当如此。 “闻羌身毒道,多雪山谷道。兵车尚且难行,兵器又当如何?”陈到席间问道。赵云、陈到,已锁定牙门将席位。来年远征,自当在列。 “此又何难。”张飞笑道:“楼船校尉郭祖,当携兵器绕行顿逊海崎,泊于殑伽港。身毒列国之黄支国,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大哥已命使者入黄支。且看黄支国主,如何应答。再做计较不迟。” 黄支国,又称建志补罗。乃身毒七圣城之一。 “黄支之南,另有已程不国。”张飞又道:“大哥亦遣使往之。二国只需有一国,羁縻内附,何愁兵器无从输往。” “闻已程不国,独居一洲,与身毒列国,并不相连。不知然否。”赵云问道。 “然也。”张飞答曰:“海商言,已程不国所居之洲,终年如夏,形如梨。或与珠崖洲大小相若。” “何人为王?”赵云追问。 “未可知也。”张飞答曰。 蓟王都,北宫瑞麟阁。 蓟王早归,登阁理政。 “永和五年,至延熹七年(140—164年),已程不国主,跋帝迦·帝沙,在位二十四载。后禅位于兄弟,迦尼多·帝沙。今闻,迦尼多·帝沙,身染沉疴,恐不久于人世。或言,若迦尼多·帝沙薨后,已程不国,必起战乱。”士贵妃,将市舶寺搜集整理已程不国诸情,娓娓道来。 “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蓟王一语中的。 不料已程不国,兰巴建纳王朝。竟与汉室,颇多相似。 跋帝迦·帝沙,禅位于兄弟,迦尼多·帝沙。等同于兄终弟及。如今,迦尼多·帝沙,弥留之际,是否还位于兄家子,还是传位自家子。便是所谓父死子继。 试想,无论传位兄弟何子,另一人必心怀怨恨。兄弟睨于墙,或为他人所乘,亦或为别国所趁。此乃取祸之道。稍有不慎,国破家亡。 事实亦是如此。 史上,迦尼多·帝沙,在位二十八年。约在初平三年(192年)前后,薨。随后,王室纷争,战乱不休。三年后,兴平二年(195年)。军队首领,室利那伽,背叛朝廷,篡位自立。 至此,兰巴建纳王朝,王室分裂。 究其原因,先是人种之争。 公元前五世纪,僧伽罗人从印度迁移到已程不国。周慎靓王十一年(前311年)左右,佛牙从身毒传入已程不国。秦昭襄王三年(前247年),身毒孔雀王朝阿育王,遣子登岛。至此,僧伽罗人摈弃婆罗门教,而改信佛教。 公元前二世纪前后,南身毒泰米尔人,亦开始迁入。 自公元五世纪直至十六世纪,僧伽罗王国和泰米尔王国间,征战不断。直至葡萄牙舰队在科伦坡附近登陆(1521年)。 除去僧伽罗并泰米尔,二人种之争,还裹挟信仰之争。 时已程不国中佛教,分为“大乘派”并“上座部派”。二派之争,由来已久。 如弗诃利迦·帝沙在位期间(214—236年)。主张普渡众生的大乘派佛教,一度受王室尊宠,但不久之后,上座部派再占上风,大乘教派经典,遂被付之一炬。 其后,弥伽梵纳·阿巴耶在位(256—266年),上座部佛教僧团,起内部纷争。国王支持传统的“大寺派(注1)”,兼习大乘的“无畏山寺派(注2)”僧人,惨遭迫害。 而纷争之始,便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悉知已程不国中详情。 蓟王眼中,精光一见:“不料南征之战,竟始于已程不国。” “夫君何出此言?”士贵妃明知故问。 “机不可失。传令水衡都尉,速命干支海市,赴已程不国。与已程不国主,互呈国书,互通有无。”蓟王一声令下。 “喏。”士贵妃眸生异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7 末席之争 蓟王不愧天生。已程不国,扼海上咽喉航道。时“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 换言之,已程不国,乃南下终点港。而后,“自黄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 因常有往来。已程不国,上至国主,下至百姓。大汉风貌,人尽皆知。更加蓟王南征林邑,凿顿逊海渠,立江表十港。殑伽、稽罗等港,与已程不国,隔海相望。新式木兰舡,日夜三千里。往来已程不国,不过旦夕之间。尤其,为开凿顿逊海渠,便于转运人员辎重,蓟王新修西顿、东逊二港。已程不国坐拥地利之便,常有人员、辎重,输往西顿港。大汉一藩,蓟国风貌,亦广为人知。 唯一所憾。海市只抵顿逊五国,从未挺近已程不国。 知晓已程不国中详情,蓟王当机立断,遣干支海市,横渡“厄立特里亚海(印度洋)”,前往已程不国。罗马人称之为“鲁都姆海”,二者皆意即“红海”。大汉统称为南海。 须知。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干支海市,满载而来,又满载而归。看似互通有无,互相得利。实则亦将蓟国之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四海皆准,又何差鲁都姆海。 更有甚者,钱能通神。凡海市停靠,必有海市令,旗船治事。结好各方势力,甚至已程不国王室,亦为座上宾。待相交渐厚,只需请开尊口,海市令有求必应。 举家渡海,庇护于象林苑,不过举手之劳。若求蓟王兴仁义之师,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 不出蓟王所料。待老王一命呜呼,已程不国必乱。 此,便是『马齿徒增·假道灭虢』之计也。先许以重利,再奇货可居。假借道通商,海市往来,行“奇锋震敌,远图谋国”。 或有人言,干支海市,如何去信已程不国主。 治病续命,古往今来,无往不利。蓟国医术,亦是四海皆准。老王既身染沉疴,卧床不起。闻蓟国名医随船而来,无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亦或是“死马当活马医”,甚至“临时抱佛脚”,“病急乱投医”。终归不可得免,请医入宫殿。 不能救命,亦可缓解。只需见效,老王必心存感激。如此,顺理成章,进出宫闱。再略施小计,当可为国之上宾。待海市名产,尤其楼桑精工兵甲,风靡异国番邦。必有利益攸关方,不惜豪掷万金求购。如此,一来二往,牵连渐广,羁绊日深。待天时地利人和,大事成矣。 如前所言。干支海市,获利之丰。难以估计也。且获利有长短,有形无形兼收益。市舶寺,权重如斯,亦是水涨船高。 干支海市,计百二十支。遍布内外循环水路,凡我蓟人,只需有载重千石商船,便可录市籍,入“枝分角市”。万石大船,可入“干支大市”。 《周礼·地官·司市》:“大市日昃(zè,太阳偏西)而市,百族为主;朝市朝时而市,商贾为主;夕市夕时而市,贩夫贩妇为主。”疏曰:“向市人多,而称大市。” 《周礼·地官·质人》:“凡卖儥(yu,买)者质剂(注1)焉,大市以质,小市以剂。”注曰:“大市,人民马牛之属,用长券。小市,兵器珍异之物,用短券。”又“谓人畜等物重贾贵,则用长券之质;器用等物轻贾贱,则用短券之剂。” 贩卖百族,可称大市。 换言之,百族大市,市舶寺,足有百二十支。以万石以上大舡百艘,大小船只千余计。万舟齐发,驰援南阳百万之众。便是我蓟国,不战而屈人兵之赫赫天威。 正虑当如何下手,不料已程不国宫乱在即。果然天助孤也。 “传令殑伽港长万震,随海市同往。”蓟王又道。 “喏。”士贵妃领命。 万震,曾游历海外,博闻广记,编纂成书《南州异物志》。由其辅佐,海市此去,当可无忧。倍思前后,并无疏漏。蓟王这便起身,携阁中贵妃、美人,顺下无极殿用膳。 三后携群妃,已恭候多时。 蓟王衣食住行,多由七妃打理。少时如此,今日亦如此。蓟王之好恶,七位小姐姐,烂熟于胸。绾贵妃亲为蓟王取餐。各式菜品,轻启朱唇,小心尝过,冷热酸甜,这才送到蓟王案前。所谓相濡以沫。口涎这件事,蓟王毫不在意。何况少时,曾于莲贵妃口中夺食。 后宫佳丽众多。公孙皇后并七妃,依旧对蓟王,百般皆好。正因情深,方能爱屋及乌。善待后宫群妃。萍水相逢,生死与共。蓟王家事,无不令时人艳羡。 珍馐美馔,美酒佐餐。稍后独升合欢殿。循例。幸三后,必幸七妃。待七位小姐姐,打点好一切,步入寝宫。七重华盖下,如意郎君携二女仙,已候多时。 柔情蜜意,长夜无眠。 “香鬟三尺绾芙蓉,翠耸巫山雨后峰。斜倚玉床春色去,鸦翎蝉翼半蓬松。” 翌日,洗漱一新。携三后奔赴楼桑演武场,观看末席之争。 五战,庞硕、庞德对许定,许褚。 自决赛,车轮战始。四人便连战连败。兄弟二人,亦颇多类似。长兄皆弱,二弟称雄。庞德,以一敌二,落马仍能战十合。许褚倒拽牛尾,勇冠三军。奈何蓟国强手如林。少有不足,一败涂地。 “若庞德、许褚,共主一军,又当如何?”百官席列,必有此问。 “如此,何来二桃三士之计。八人皆为牙门将矣。”便有同僚答曰。 “言之有理。”终归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何人入选,何人淘汰。唯有留下悬念,才能令国人趋之若鹜,兴致不减。且决胜双方,必全力以赴,打满整场,不肯轻易认输。如此,推波助澜。双方拥趸,此起彼伏,摇旗呐喊。更有国中富人,豪掷千金,贩得演武兵漆。二十亿军资,轻松筹措。 正如董太皇慨叹。论发家兴国,天下无出蓟王之右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8 拱手言和 首器免费。 对垒双方,十器俱全,各得十五大杀器。 庞硕、庞德,许定,许褚。虽连战连败。然毕竟演武多场,应对自如,颇有章法。 将双方大杀器,不约而同,轰向边渠斗舰。一时帆樯崩折,斑斓四溅。 报馆左丞陈琳,这便言道:“何不先击楯墙,顺下中阵。”言下之意,“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破壁球何不先击敌方本阵,行斩首一击。 报馆右丞卫觊,斟酌答曰:“诸器俱在,刺网、连弩、投石,守卫中阵。若不先行除去,自投死地也。” 陈琳信服:“伯觎,言之有理。”唯将诸器先行除去,再击中阵,方为稳妥之计。 “如此,又当是斗将决胜。”见双方演武器,接连被毁。华国老有感而发。 “许褚战庞德,难分良泰。”水镜先生言道:“许定、庞硕,二人若能速决。此战可胜矣。” “庞德弓马纯熟。新得主公所赐,的卢神驹。许褚,骑术稍逊,马上恐非庞德之敌。若能弃马步战,当可胜之。”右国令黄承彦,亦有明见。 国老治学。绝非虚言。儒宗等五学令,并四少师,自不必多说。华国老所掌太医寺,亦兼有医学馆。右国令统将作寺,兼墨门钜子,亦有匠人馆。后五学并立。凡属科学,皆迁入东学。由东序令,外黄高士申屠蟠统御。众国老仍广有门徒。 申屠蟠博贯《五经》,兼治图纬。自被蓟王所徵,举家迁入王都。治学育人,孜孜不倦。见外黄高士,皆应徵出仕。助蓟王三兴炎汉。天下隐者,亦多出山来投。聘为东学博士,薮中一时人才济济。足与五学并立。 自海水稻出,申屠蟠便亲耕于长芦县,沿海荒滩。自言,若得大熟,天下定也。 谶纬之术,玄而又玄。蓟王天生,一笑了之。然时人多信之。正如“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道旁小儿歌,国人耳熟能详。且耳语相传,皆深信不疑。 至此。作为汉室宗亲,汉家诸侯的蓟王刘备,终可名正言顺,与光武比肩。二人出身相若,经历神似。皆应天命,中兴汉室。 蓟国大汉一藩,蓟人扬眉吐气。代今汉者,我家蓟王也。 正如百官所言。今昔为蓟吏,明朝为汉臣。萧规曹随,传承有序。有光武中兴,珠玉在前。蓟王三兴炎汉,指日可待。此乃天道是也。 “且看场中。”忽听二千石列,瞽宗令邯郸淳一声惊呼。 钢索陡然松长。破壁球如野马脱缰,呼啸抛落。 碾过楯墙,重砸阵中。所过人仰马翻,劣迹斑斑。破壁球去势未尽,轮轴随之倒转。钢索迅速绷直,连成索道。 许褚如法炮制。率一什白毦精卒,顺下索道,冲敌本阵。 “中阵拥塞,无从驱马。”真二千石列,许子远赞道:“以己之长,击敌之短也。” “咦?”又见庞氏兄弟阵中,伏兵尽出,反冲许褚白毦。为首一将,浑身披甲,身形却不似庞德。电光石火,许子远已悉破天机:“原来如此。” “子远,何不明言。”蓟王大兄,太仓令刘文笑问。真二千石列,论足智多谋,南閤祭酒许子远,首屈一指。 许攸笑答:“以己之下驷对彼之上驷,『田忌赛马·避实就虚』之计也。” “哦?”闻言细观场中,刘文这便醒悟:“引军战许褚者,非庞德,乃是庞硕。” “庞令明何在!”一刀劈退庞硕,许褚喝问。 庞硕咧嘴笑答:“此时,亦攻入仲康中阵。” “速胜!”许褚目光如炬。 “喏!”白毦精卒,勇者无畏。 长刀并举,大力下劈。即便身披重甲,开拓先锋亦无从抵御。尤其许褚膂力过人,勇猛无匹。先登居首,所向无敌。刀下无一合之敌。 见许褚领白毦,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大旗所在。庞硕率余众结阵,苦苦支撑。奈何技不如人。被许褚领十人暴击。战阵肉眼可见,加速崩解。破阵在即。 便有百官断言:“此战,伏虣藏虎,当胜也。” 引同僚纷纷附和。看台观众,亦多如此想。 将拦路开拓先锋,一刀挑翻。忽觉目光大亮,许褚不觉已透阵。 视线所及,长杆扬旗。 旗下一将凸立。正是庞硕,庞伯巨无疑。 白毦背靠结阵,阻击残敌。许褚大步流星,直奔大旗。胜券在握矣。 “伯巨毋怪!”长刀追声,雷霆万钧。 庞硕顶盾相迎,迸射火星。 不等稳住身形。许褚已沉肩向撞。 嘭! 庞硕中门大开,踉跄后退。许褚追身一刀,剁翻在地。不出三合,庞硕完败。许褚足称步战无敌。 十步之内,再无人争锋。许褚吐气扬眉,收刀拔旗。 “许褚、庞德,互胜夺旗。”边裁发声。 话音未落,哄声四起。众说纷纭,可想而知。 百官这才发觉。对面阵地,庞德亦败许定。二人拔旗,不分先后。 “何人在前。”蔡少师问道。只见许褚先登,未见庞德胜战。 “未可知也。”慈明无双,亦未得见。 “当许褚为先。”水镜先生,纵观全局:“尺寸之间也。” “毫厘之间,难分高下也。”庞德公,有感而发。 众国老纷纷点头。毕竟模拟战场,非演武兵旗。互相拔旗,虽不多见,亦非罕见。若以此处论,二人拔旗,皆算得胜。 “当作何解?”长姐笑问。 “拱手言和,可乎?”刘备反问。 “可也。”长姐一笑百媚。 “王上言和——”中书仆射荀采,高声唱报。 不料竟战和。 俯瞰群情激奋。长姐笑问:“牙门末席,又当如何?” “十取其八也。”蓟王早有定论。 “如此,甚好。”长姐已领悟。夫妻连心,正如这般。 闻边裁唱报。演武场中,前一刻还挥刀相向,下一刻已收刀言和。大旗下,许褚将庞硕扶起。“伯巨伤否?”为求速战,许褚不觉已使出八分气力。 “无碍。”庞硕面露钦佩:“仲康一刀之威,可斩神鬼。” 跌打损伤,在所难免。只需未伤筋动骨,皆无妨习武之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9 与世推移 ??y?? ?y?Ц?n? cá ?? ??á? ?? ??飬??д c y??c? ?? Σ?? ? ??Ц??γ?? ??y?? ?Ц ?Σ ??Цk δ? ?? ??o ??紵?? ?u??顣??yξ棬??r学沢? л? ?Ц? 塣?磬? ??r?顣?h??塢?档??磬 mжЧ??塢?伫?? ?游? ?Σ??p? ?粻丵γ磬??ж??p? ?a ? ??λ?a?塣?? ??n? β?? ? y?Ψ??aa?? 硣?ж? ?綫?? ??磡? ? ? ?kβ? ? г??c?桢?á? ?Ц 両??Σ?? ?Цg ?á ??·??c?e?? ?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0 焦点之战 ·?y棬??δ? 6缻 ?? ?Ц? ?档?n ?? 丹??д?丹?磬?? r?·?á? ??λ? ?g? ? ?r ?? ? ?? ?硣n?g??л ??y??δ?? 磬·??c??彣??浶? ?m?輻?δ??齡??岻λ磬?αo??ж?常?? ?? ?δ?硣?? m??磬?? ?ж??c?u?? 顣?? ·?顣?g??c?r??u ?θ䶮Ч?nδ? u?孡 o?? ? 䶮?δ滨? ?? or ??a?? ? ?c?? ? ??顣 g?? δ? Σ? ? ??Ψ?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1 必有忠信 ?? ??y?v?? ?Ц档?档 Ц ??λy?nжc ?δ??Цδ? ? ??á? ??д c?k?? ? ?? ?硰y?3 ??Σ 顰硱 ?壬e?? ??á? a??u??p? ?y?v? ? ?y?v?? ? c? ? ?飬??g ??e?п ?? ?±jx?? ? ?? c?3?? a?Σ?? ??Ψ?? ??δ?壬漻??c? ?? é?飬?? ?緭?? ? ?裬?? ??r? ?洬?? ? ?? ?± ?л ??a??·?? ??Σ??η??y?д? ??δa??x?? ??δ翪??в??裬??塣? д?Ч ?n ?ν?? 鼤?c? ?·?a?? ? ? ? ? ?|??a? ?紵??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2 将神驹威 鼓声急,战马奔。 以桥为界,四将迎面相遇。 扑霜马对冲风骊驹。升龙槊硬撼啸虎卫。 电光石火,人马交错。无人落马,势均力敌。 神马将威,目不暇接。转眼三合已过。 三合不分高下,又战至十合。 此刻,蔡少师才稍得心安。赵子龙,神乎其神。马孟起初出茅庐,雏凤清音。能否争锋,饶是授业恩师,心中笃定,亦也难免提心。蔡少师,舔犊情深,以身证道。门下顾元叹、才智过人。蔡少师,赠之以己名,举荐蓟王当面。阮元瑜,蔡少师称其为“奇才”,亦举荐出仕。与马孟起,并称“蔡门三元”。元、孟,皆有“居首”之意。日前,马超来见,言从弟马岱,不日当归。乞拜入师门。蔡少师已应允。蔡伯喈门下,文武全才,令人艳羡。 且看场中。说话间,已战至三十合。 陈到略处上风。赵云、马超,不分上下。拨马杀回。马孟起奋力纵缰。马似轻云。风驰电掣,势如奔雷。十步开外,已起急速。 白驹过隙。马孟起夹紧啸虎卫,直取赵子龙。 浮光掠影,破空一击。 升龙、啸虎,矛槊交击。火线流光,耀目之极。人马挟风,相互碾压。空气似亦为之骤凝。不及相撞,各自弹开。金戈交错,嗡嗡作响。振聋发聩。 斗舰左右摆荡,船翼摇摇欲坠。一击之威,忽心生天地扭曲之错愕。 “迅雷不及掩耳,卒电不及瞬目”。人马奔腾,二将杀回。金戈交击,火蛇横飞。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场巅峰对决,酣畅淋漓。乃至于陈到战张郃,十足精彩,却无暇顾及。不觉已战至五十合开外。 更不知何时,天空彤云密布,风雪骤紧。 天地昏沉,光耀白驹。视线昏暗,越显人马耀目清晰。更加演武场中烟气弥漫,过中渠时,忽沉入水。好似怒海分波,天堑飞桥。 驽马扬鬃,驾雾腾云。幸遇势均力敌,足慰平生矣。赵云、马超,心无旁骛,催动毕生所学,又战百合,难分难解。 场内场外,鸦雀无声。暖阁之上。诸多名臣猛将,不觉已汗似雨滴。赵云、马超,互激兵威,来去汹汹,势不可逆。差之毫厘,生死见矣。以己度人,如何能不冷汗淋漓。 百五十合,二百合,二百五十合,三百合。 白光交错,火线并起。 观者无不心惊肉跳,莫名恐惧。多有人以袖遮面,不忍直视。 “夫君速解兵,不可再战。”长姐先言。 “嗯。”蓟王大步流星,负剑离席:“速开琉璃壁。” “喏。”中书仆射荀采,急推阁窗。 场中激战正酣。双方人马,怒血奔流,直冒热气。白驹过处,飞雪消融,隐听风雷。何须主人纵缰,神驹自行折返。流星飞电,奋起直追。 彼情彼景,皆雾化无踪。四目相对,天地只剩人马合一。 生死之间。神光如电,破空来袭。 抢在二将之先,命中船翼。 正是华楼桑夏。鞘剑直立,如主公亲临。 电光石火。赵云,马超,各自收招。神驹扬鬃而过,卷起雪千堆。 神驹止步,神威化去。天光透亮,一时如洗。 演武场上下,人皆抽气,无不心有余悸。 “不若言和。”蓟王居高临下,如沐春风。 蓟王君临,看客离席。齐呼:拜见王上。 四将下马行礼,无有异议。 张郃抱拳行礼:“惭愧。” 陈到一笑回礼:“不必。” 三百合,张郃已落下风。再战恐非陈到之敌。 马超牵马与赵云相见。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一场巅峰对决,各有精进。 此战好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百合为一鼓,三百合便是三通鼓。三百合战罢,战意。再战,势衰气竭,杀至性起,断难自已。以命相搏,悔之晚矣。 “回禀夫君,类似演武,不可多行。”蓟王归位,长姐柔声进言。不称“小弟”,而称“夫君”,足见事大。 “长姐所言极是。”蓟王亦心有戚戚。若非及时出手,必有一将折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马亦有争胜之心。何况国之上将。 百官席列,动魄惊心。为全无双上将,胜负已无关要紧。众国老亦心存侥幸。主公解兵,正当适宜。迟恐不及。 “孟起一战扬名矣。”水镜先生赞叹。 “论马力,白龙略胜。”真二千石列,家马令苏双言道。 大厩令张和,亦言道:“马孟起,骑术更佳。” “若无主公解兵,当如何?”陈琳传书求问东孝西直。 稍后传语:“折主公一臂也。” “胜负如何?”陈琳追问。 东孝西直,相视一笑。无言以告。 人马突奔,酣畅淋漓。然地冻天寒,凝血成冰。若滞留场中,必染伤寒。四将依次退场。演武堂中,自有营士,助神驹小跑蓄力,慢慢降温。稍后热水梳洗,披毯保暖。再喂料,足睡恢复马力。 稍后,赶去五重殿,拜见主公,呈还鞘剑。 蓟王勉励一番,携三后移驾回宫。百官同行。 待王旗降下,看客次第退场。便有场外好友,问及此战如何?忽觉词穷。不可复述也。众皆不胜唏嘘。 “张郃兵器稍弱。”车上,蓟王忽言道。陈到七星镰,乃神兵利器。张郃手中百炼凤羽,力有未逮。 “夫君既命将作寺,为许褚造长短二刀。陨铁尚余,何不为张郃、张辽等人,炼造神兵。”长姐言道。 “如长姐所言。”蓟王这便传命。国之上将,精益求精。倾尽所有,尽其所能。当无所不用其极。 奈何时间紧迫。此次演武,当无从使用。譬如矛盾之争。纵神兵利器,刃刃交击,亦有损伤。营中良匠,适时修补,日常养护,不可缺一。正如盔甲,亦需修补整齐。一张大战,除去考验排兵布阵,捉对厮杀。还需完备后勤。营士、兵卒各半,辅车相依,便是此因。 七战,张辽、华雄对许定,许褚。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赵云、陈到轮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3 一衣带水 赵云、陈到,二胜一平。张郃、马超,一胜一平。无处意外,皆为牙门将。 蓟王二桃三士,十取其八。何人落选,尚未可知。只因庞硕、庞德,许定、许褚,亦战平。演武决胜,演练机兵。不等决胜,诸多改进方案,便已呈送内阁。 北宫瑞麟阁。 演武器十五新模型,已摆上桌案。除去机构微调,最大变化,便在吊臂尾,悬挂破壁球处。将作寺在吊尾上方,另加愚公锤。如此,破壁球并非自由下落,而是被愚公锤砸下。与之相对。摆角增大,击发更远,力道更强。吊臂悬楼,亦另行加固。赤金清钢琉璃,可防弓弩毒气。 除此之外。如浑天灯楼、霹雳翻斗车,皆有相应改进。 蓟王看过,欣然点头。独具匠心,便当如此。 “南征身毒,当可一鸣惊人。”宋贵妃言道。 “上陵礼后,当遣楼船校尉运抵南州。”蓟王已有定计:“与干支海市,一并前往已程不国。以待天时。” “闻已程不国主,身染沉疴,命不久矣。夫君遣海市此去,可谓尽得天机。”士贵妃笑道。 “已程不国中船只,多为扶南大舶。‘为船丈,广裁六七尺,头尾似鱼’。何曾见过白波木兰,飞桨翀帆。”安贵妃柔然一笑,百媚横生。 时下造船术,大汉自当独步天下。万石楼船,水面坞堡。停靠港口,必起轰动。引岛国百姓,扶老携幼,一探究竟。此便是大汉一藩,国力明证。料想,只需略施小计,先释善意。再加通商互市,暴利所驱,已程不国主,必来者不拒。天朝来使,各方势力,如何能不争相结交。 先利后益。先通商互市,互呈国书。若能求得一优良港湾,辟为商港,则大事成矣。索无主之地,为通商便利。料想,已程不国主,当不会见疑。毕竟,蓟王为顿逊五国,开凿海渠之事,南州已尽知。既能为别国凿渠,如何不可为我国造港。一衣带水,岂能厚此薄彼。 作为与大汉世代通商,并时常朝贡的南州岛国。对天朝上邦的仰慕之心,可谓深入髓里。蓟王遣使互市,求之不得也。一言蔽之,人皆向好,民皆向善。普天之下,无可免俗。 “玄冬季月,天地隆烈”。河海冰封,千里白皑。饶是天寒地冻。蓟国东境,仍有金州港,通航四海。日前,蓟王遣使,快船南下。传命水衡都尉,护送干支海市,南下已程不国。待阳春三月,雪花路开。蓟王当率幕府中垒,并牙门八将,及偏将军麴义所辖麴氏先登,并裨将军高顺所辖列城陷阵。南征身毒。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必一战而胜之。 料想,待班师凯旋。天下大势既定。三兴在即。是否天命所归,必有定论。 蓟国,朝野上下,有识之士,皆深信不疑。倒是蓟王,尚留一丝余地。刘备窃以为,时至今日,蓟国崛起,几无可逆。定鼎江山,再立神器。不过是水到渠成,锦上添花,而已。 “东境郡县,大建如何?”蓟王又问。 “一如先前。”士贵妃答曰。冬季施工,工匠早已纯熟。人手充足,物料齐备。月起十万楼台,绝非戏言。 “待班师归国,东境可期。”蓟王言道。 “夫君明见。”士贵妃柔声答曰。南征身毒,少则数月,多过数载。大小辽泽,地利当显。诸城港,亦当规模初具。那时,蓟国当有五百城港,二千万众。一国之力,三分天下得其二。传檄可定矣。 临近岁末,国事不绝。蓟王逐条朱批。再交少府,分发有司。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自鸣钟响前,蓟王这才停笔。先入无极殿用膳,再回合欢殿安寝。今夜乃由安贵妃,领安氏四妃,并冯、杜二美人侍寝。先前,为行避孕,日期多难统一。今蓟王容成术大成,收发随心。加之公孙王后避怀而孕,天意如此,实毋需太过苛求。且宫妃皆佩金环,适宜与否,只眼可辨。蓟王熟能生巧,稍加择选,当可避期。若临幸七妃,皆在孕期亦无妨。另有二女仙,可充万全之备。 话说,观天女仙,有苦自知。不能为夫君诞下麟儿,乃毕生所憾。无奈自幼耳濡目染,身兼仙门奇术。因而断绝生机。华国老言,世上无绝对,当有一线生机。谓“天道酬勤”,“日有所进”。终归“天无绝人之路”。 究其原因。蓟王已身正大道,应东王父神位。攻灭身毒佛国,全护诸夏仙门之心,天地可鉴。诸夏女仙恨不能粉身碎骨。纵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也。羁绊之深,此生无解。 合欢殿前暖轩。函园贵妃希雷娅,领一什御姬,彻夜值守。 一壁之隔,大雪纷飞。 一岁之末,辞旧迎新。宫中枝灯高悬,彻夜长明。此番南下,不出意外。三百亚马逊,当伴驾随行。谨防春暖花开,“泡沫之梦”。万一,“阿弗洛狄忒之魇”,去而复返。夫君远征万里,当真鞭长莫及也。 “女主人?”星辰·阿斯翠娅,欲言又止。 “何事?”女王希雷娅,回眸笑问。 “不知身毒列国,可有我族人。”星辰·阿斯翠娅,心有所想。 “未可知也。”希雷娅轻声答曰。数百年东迁之路,披荆斩棘,血雨腥风。其中艰辛,唯亚马逊自知。话说,为何兴师动众,万里东迁,至今无有定论。族中传言,乃出战神的历练。狩猎女神的指引。如今再看。三柱新神,遍传西域。亚马逊一族,复兴在即。或许,正是神谕。 高等女祭司,大秦圣祭安娜塔西娅,曾私语相告。言,我族便是信使,譬如血牙之咒。为夫君所破,如同亲启神谕之信。知晓海西还有强国大秦。东西交构,和合共生。 希雷娅并三百亚马逊,皆深信不疑。至除血牙之咒。亚马逊便入乡随俗。称刘备,从主人,改尊夫君。譬如群狮之王。 “夫君言,海西另有西女国。必出我族无疑。”凤凰·阿莎娅言道。 “此番南下,或可一窥究竟。”漩涡·阿蕊娅亦心生向往。 “且听夫君之命。”女王言道。 “是。”众御姬,异口同声。无有异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4 舍近谋远 时下葱岭内外,有二女国。 葱岭以西,为西女国。葱岭以东,为东女国。东女国便是西王母国。至于西女国,则在拂菻国西南海岛。拂菻国,便是稍后东罗马帝国。 亦称大秦或海西国。 据市舶寺上呈,海商所献海图所知。西女国所在拂菻国西南海岛,便是爱琴海中希俄斯岛。为何东西方史料,关于亚马逊的传说,屡见不鲜,然却皆扑朔迷离,难以捉摸,无有定论。只因时代久远,缺少亚马逊存在的确凿遗迹。究其原因,除去世代相传的古老习俗,艰难的迁徙之旅。其柴薪而焚,扬灰于野的葬制,亦是主因。 甚至无需棺椁。一艘独木舟,亦或是一辆大篷车,堆满薪柴,陈列生前所用,或族人悼念之物,举火焚尽。葬于旷野。尸骨无存,遗物皆无,何来遗迹。 就蓟王所知。自一支亚马逊,决定东迁始。亚马逊族,便已分裂。辗转占据希俄斯岛的西女国,便是留守亚马逊一族。与东迁亚马逊,演化出狮群部落。仍恪守上古遗风:国中皆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宝货,附拂菻国,拂菻王岁遣丈夫相配,其俗产男皆不养。 西女国之所以能够与东罗马帝国,长期共存。其附属关系、血脉纽带等,皆是主因。生下男孩,皆送回拂菻国。待长大,又如何会残害母族。正如东胡各部,怒杀父兄,却不害母亲。上古习俗,多有共通之处。 不难推测。必是经历灭族之灾,不得已才迁徙躲避。一支不愿远离故土,一支却不惜远涉万里辟祸。于是在亚速海岸,亚马逊一族,最终分裂。 一支南下,入爱琴海。一支东迁,终抵大汉。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东迁亚马逊,在最大程度,保留自身文明的基础上,亦做相应改变。群狮之牙,既是诅咒,又是新生。诞生了类狮群关系的新文明。并在蓟王的建议下,创立三柱神,信仰体系。尤其在遥远的绿洲,信众如云。信奉三柱神的公社,如雨后春笋,于都护百城,纷纷建立。甚至误打误撞,阻止了佛教的传播。并反向输出。西域五十五国,原本已深受佛教熏染的国度,转而信奉三柱神的民众,日益增多。 究其原因,时下大汉,才是文明的高地。不仅输出大宗商品,亦输出领先时代千年的文化,乃至文明。 西域号称绿洲熔炉。 东西交汇之地,正日新月异。 一夜值守,女战士仍神采奕奕。天光微亮,待云霞卫,前来换岗。希雷娅女王遂携众御姬,入合欢殿,卸甲收兵,襌衣蔽体,入池伴浴。 右御卫长参狼羌梁姿,左御卫长白马羌白微。各领一伍七尺云霞卫,披坚执锐,列队暖轩。梁姿、白微,今为常宁美人。虽未得幸,当不远矣。 恭送函园贵妃,协众入宫。常宁二美人,眸中歆羡横生。 “闻夫君南征身毒,函园美人伴驾随行。”梁姿轻声言道:“云霞二卫,又当如何。”虽未有男女之欢。然既受封美人,自当改口尊夫。 “尚未可知也。”白微亦忐忑不安。 “王宫岂无人守卫。”梁姿眸中一黯:“料想,留守又是我等。” “既封美人,夫君岂无宠。”白微言道。 “夫君立江表十港,并南海荒洲。皆为分封诸子。三百函园姬,皆有子嗣。若再幸我等,千里封国,亦不足分。待并身毒列国,当幸之。”梁姿所言,亦是王太后所想。 四下无人,白微遂私语相告:“宫中传闻,海西有女国,生子皆从母姓。与函园姬,乃出同种。夫君南下,若兼并之,又当如何?” “竟有此事。”梁姿亦是一惊。 “云霞不弱函园,夫君何必舍近求远?”白微出口成章:“‘舍近谋远;劳而无功;舍远谋近;逸而有终’。” “夫君天生,心中所虑,岂是你我能知。”梁姿一时感怀。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天光大亮。宫门开启。 蓟王洗漱一新,神清气爽。梁姿、白薇,异口同声:“拜见夫君。” “美人免礼。”蓟王如沐春风。如前所言,蓟宫仪尚简。见礼时,唯尊者出声,从众行礼即可。 “传侍医入内。”蓟王口出王命。 “喏。”二人这便命云霞卫,放女御医入内。轩下,女御医已恭候多时。 恭送夫君步入天梯,顺下无极殿用餐。还需等昨夜侍寝七妃,并清晨伴浴函园姬,齐出寝宫。梁姿、白薇,才算恪尽职守。 稍后。自有安长御领宫婢,清扫寝宫,更换被褥,添蜡增香,查漏补缺,不一而足。 尤其七重华盖,鸳鸯榻中寝具。需一日一换。断不可重复。卧榻之侧,生人勿近。一切陈设用度,皆需经安长御之手。 循例,函园姬守夜,云霞卫守昼。风雨无阻,按时交接。 演武决胜,日渐白热。 昨日赵云与马超,巅峰一战。街头巷尾,尚未消散。 七战,张辽、华雄对许定,许褚。已如期而至。 昨日之战,总有人窃问。三百合后,谁人当胜。便是馆中说书人,亦含笑无言。陈琳孜孜不倦。求问许子远。许子远笑答:岂不闻新生之犊乎? 陈琳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言归正传。 餐毕,蓟王携三后车驾出宫。奔赴楼桑演武场。携百官观看演武决胜。 张辽、华雄,败于赵云、陈到。许定,许褚,与庞硕、庞德,战平。此消彼长,论演武新器。张辽、华雄一无所有。稍处下风。庞硕、庞德,坐拥十五大杀器。稍占上风。 且只有一器,如何送人? 首器免费,双方皆得其一。次器一亿,当不缺席。三器十亿,勉强可为。四器百亿,力不能及。 万众期待,击金鸣锣。 十一至十五,演武器旗,次第升起。 中书仆射荀采,高声唱报,亦如先前。 话音未落。上下暖阁,便有人出声相合。 “愿为张辽、华雄,得演武器十一、十五!” “愿为庞硕、庞德,得演武器十一、十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5 与史同行 时下语境,与后世不同。或为省篇幅,或是汉风尚简。时人落笔,惜墨如金。常分一词,只取一字。 如,南州高士徐稺,屡辟不就。传语郭林宗:“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遑宁处?” 颠覆、维系、栖息,皆取前字成文。 又如:“绍遣大将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於白马,曹公使张辽及羽为先锋击之。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於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 “刺”,乃“杀”之意。后世总有人,一知半解,以讹传讹。言,既刺颜良于万军之中,必是矛槊等尖锐兵器,故有谬论,关羽绝非用刀。 即便对汉时语境,一无所知。再看后句:“斩其首还”。且问,莫非一矛刺死后,再捉刀下马,砍下首级不成? 万众之中,何其儿戏。 “策马刺良於万众之中,斩其首还”。乃是一笔带过:人马交错,一刀斩首。画面感十足。 窥一斑而知全豹。 寻一个与历史同进退,自带时间轴的说书人,何其珍贵。知微见著。切莫以后世习惯,去反推前人。 形具方能神生,绝非说说而已。 言归正传。 为张辽、华雄,得演武器十一、十五,亦是乌莲、白卓二贵妃。 为庞硕、庞德,得演武器十一、十四,必是钟存慧贵妃。 霹雳飞斗专克雷霆破壁。有十五,必选十一。庞硕、庞德本就有十五,故慧贵妃,为其贩得浑天火鸦灯。无有霹雳子母雷,无从浇灭火鸦天降。 “庞硕、庞德,兵器势胜。然若斗将,庞硕绝非张辽、华雄之敌。此战,胜负几何?”国老席列,慈明无双先言。 “兵法云:‘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水镜先生答曰:“此战胜负,便在‘择人’、‘任势’也。” “哦?”略作思量,慈明无双,便已领悟:“斗将择人,器发任势。” “然也。”水镜先生抚掌而笑。同为国之宿老。智机无差矣。 二军对阵,闲话休提。 三通鼓起,齐发兵器。 雷霆呼啸,一发破壁。双方云梯舫车,不分先后,被半途击毁。如此,唯剩斗舰,可搭桥过河。 左右边渠,斗舰迎头互抵。双方精锐尽出,刀盾并举。短兵相接,捉对厮杀。兵卒缠斗落水,寸步不让。 “小心!”渠边看台,一众看客皆揪着心。 嘭! 不分敌我。悉轰落水。乃张辽、华雄,一发破壁。 “咦?”却不见庞硕、庞德,将另侧斗舰击毁。破壁球高悬吊臂,迟迟不见落下。 更有甚者。另侧斗舰,张辽、华雄,麾下人马,已占上风。砍瓜切菜,将敌兵悉数剁翻落水。二斗舰,二路兵分。前舰顺下边渠,后舰转入中渠。 此时,破壁球才姗姗来迟。将边渠斗舰击毁。 不及三发,女仙已飞降吊臂。 悬楼内工师,忙弃战机。操控吊臂,左右平移。欲将女仙甩落。奈何飞仙索,钢丝坚韧。女仙如风摆荡,掷丸入室。浓烟呛目,工师自出。再无杀气。 见独剩一座舟桥,横跨中渠。 “果然‘任势’、‘择人’。”华国老慨叹。 只余一桥飞架。如何四将相争。不出意外,必是庞德战张辽。 此举,正是择人斗将。 “何人能胜?”长姐笑问。 “未可知也。”蓟王答曰。 “且看浑天火鸦灯!”忽听看台惊呼。 百官顺目下观。但见斗大天灯,如火鸦逆升,直扑敌阵。 便在此时,忽见列车舒展。居中包藏机关弩车,斜刺里杀到。弓弦响处,刺网喷天。群鸦火灯,未过中渠。便被罩去大半。机簧急响,当空收网。千丝万缕,不堪重负,接连崩断。失去牵扯,群鸦灯再无大用。 果然一物降一物。 机关弩车,貌似鸡肋。然若活用,必有奇效。 此便是所谓“器发任势”。 为求一胜,庞氏兄弟,可谓煞费苦心。谓“兵不厌诈”。又说“兵者诡道”。扬长避短,因势利导,方是胜战之道。 庞氏兄弟,无可指摘。 待双方兵卒、兵器,连战连损。战局趋于明朗。亦是斗将决胜。 似心有灵犀。庞德、张辽,打马出阵。对面中渠。 二将所乘千里驹,正是榆雁、惊帆。 “陇右庞德。” “雁门张辽。” 百官席列,亦无有定论。 可想而知,陈琳心痒难耐。不得已、唯有故技重施,传书东孝西直。之所以急于求成。只因,明日朝闻,今夜刊印。需乘车驾回程,提前打好腹稿。演武战报,不似锦绣文章,一气呵成。需晓胜负,方能撰写详情。此便是纪实。亦或是记录。 东孝西直,乃出门下。与陈琳上官下属。平时多有交集。求之不难。不然,唯舍近求问许子远。 少顷,东孝西直,传语入耳:尺寸之间。 言下之意,二人武力接近。胜负毫厘之间。 “的卢稍逊白龙,惊帆又次之。”真二千石列,家马令苏双言道:“若论马力,庞德居上。” 大厩令张和,亦言道:“庞令明与张文远,皆是上将之才。” 话说。 张辽,年少坎坷,中年成名。白狼山之战,率先锋大破乌桓,阵斩单于蹋顿。后进军江淮,坐镇合肥。率八百壮士,破东吴十万大军。直冲大旗,险活捉孙权。令敌军披靡溃败,闻风丧胆。经此一役,张辽“威震江东”。 “张辽止啼”遂成为典故,千古流传。 庞德,辗转各地,少不得志。后与“威震华夏”关云长交战,箭中关羽前额。常乘白马,谓之“白马将军”,颇惮之。汉水暴溢,平地水数丈,七军皆没。力战被俘,立而不跪。陨身徇节,蹈难成名。 蓟王将跃马檀溪。救己一命之的卢神驹,赐予庞德。应白马将军之名,亦为救其一命也。 此亦是与史呼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6 力大伏虎 一秒记住【74】,精彩免费阅读! “擂鼓助威。”蓟王一声令下。 “喏。”中书令起身领命。 西林烽鼓,隆隆再起。 斗将双方,捉刀提缰,屏气凝神。鼓点急促,鼓声高亢。人山人海,悉数化去。便是振聋发聩之声,亦充耳不闻。天地忽变纯粹,如雪落般静美。 鼓槌落定,二马齐奔。 人马直撞眼帘,长刀迎面相击。 残影突分,一合过去。 提缰拨马,呵成一气。舟桥相遇,再拼一记。 二将往来。战罢三合,不见高低。场中内外,各色人等,皆半松一口气。三合不分胜负,必有一战之力。张辽、许褚,此时皆少壮。风发意气。“两膀一晃,千斤之力”。 不由分说,战至十合。不过热身而已。 知难速胜。各自收拢傲气,小心应对。战至三十合。势均力敌。此时,体温血暖,尽除寒气。通体舒泰,横生战意。热血奔流,正当放手一搏。 骐骥奔冲,上将搏击。 张辽、许褚,你来我往,战至百合,仍不见高低。 “国之上将矣。”庞德公慨叹。 “三百合恐亦难分高下。”水镜先生亦有虑及。 “如此,当言和。”闻慈明无双言道:“再战已非演武决胜,乃以命相搏也。” “气血冲冠,断难自持,杀心四起,不辨六亲。”华国老以医言武,字字珠玑:“以命相搏,至死方休。” 若果如国老所料。二将鏖战三百合,必有蓟王言和。 闻蓟王,金口玉言。张辽,庞德,当勒马收兵,各自回阵。 诚然。连战连平。究其原因,便在扬长避短。演武十五器,各方人马,皆操练纯熟。演武场中,环渠田轨,地势优劣,亦心得颇具。且蓟王早有先言,败将拔旗,方为制胜之道。如许定、许褚,屡战屡败,必痛定思痛。如何扬长避短,以强击弱。 今若能凭“斗将择人,器发任势”,战和强敌,立不败之地。演武新器,悉数得存。待下次出场,兵器俱全,占得先机矣。 “如何?”百官席列,必有人问。 “皆精演武矣。”自有同僚慨叹。只叹双方演武决胜,越发得心应手。 “毋论胜败,皆不失名誉。”另有人言。 “正是如此。”百官心有戚戚。 说话间。二将已战至百五十合开外。许褚膂力过人,张辽人马合一。眼看难分胜负,忽听身后一声大喝:“文远且让,华雄来也!” 张辽不及拨马,华雄已自身旁,飞驰而过。 满场惊呼声中。斑豹驹冲过中渠。千牛与斩龙,硬拼一记。 本以为。张辽、许褚,二将相争。岂料华雄,半道杀出。许褚抖擞精神,再战五十合。华雄渐处下风,张辽又拍马杀到:“元长且避!” 多不过五十合,少不足三十合。二将连番斗许褚。杀得难解难分。 三百合已过,却不见蓟王言和。 “如此,又当如何。”华国老,忧心忡忡。唯恐有失。 “仲康且退,为兄来矣!”许定亦拍马杀到。 四将接力,又战百合。许定被华雄一击落马。倒栽中渠。 “兄长!”许褚策马来助。救之不及,怒从心起。 猛夹马腹,骙啸吃痛,腾空四蹄。 凶将怒马,裹挟风雷。长刀斩龙,破空一击。 一刀之威,有我无敌。如被轰雷所击。华雄飞身落马,亦入中渠。 铁蹄崩火落地。场中只剩张辽、许褚二人。许褚浑身雾气腾腾,弥漫杀气。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手足兄弟,如十指连心。 许褚杀至性起。再战便是性命相搏。 “以一敌二,此战可休矣。”长姐言道。 “可。”蓟王轻轻颔首。 许褚气势凶猛无匹,张辽勇者无惧。正欲打马上前,再分高低。 忽听中书仆射,高声唱报:“主公言和——” “主公有令。仲康,切莫再战。”许定已与华雄,浮出水面。 “喏!”许褚这便散去千钧膂力,冲华雄言道:“情急手重,元长伤否。” “无碍。”华雄亦是猛将。甲胄齐备,并无大碍。 张辽走马近前,抱拳言道:“仲康勿罪。” 许褚嘿声一笑:“演武决胜,何罪之有。” 四人皆豪杰,毫无芥蒂。 华雄只手把臂,笑问道:“先前一击,用几分气力。” “实不知也。”情急出手,许褚心无旁骛,如何能知晓。 四人有说有笑,并肩离场。男儿本该,这般模样。 谓“旁观者清”。 百官席列,尤其王傅所辖,蓟国将校,各有心得。 “许褚膂力过人,不在典韦之下。”关羽言道。 张飞亦点头道:“如二哥所言。许仲康不愧‘伏虣’之名。” “若使锤斧等重器,华雄必折一臂。”太史慈自有定论。 “重器利破甲。”黄叙亦有主见:“长刀斩龙,何其快哉。”言下之意,能如蓟国这般,不惜工本,人马具装者,天下罕见。外战弱旅,何须重兵器。 “大哥此去身毒,当无忧矣。”张飞嘿声一笑。 众兄弟,皆如此想。 稍后,蓟王移驾。百官同行,观众退场。话说,演武决胜,临近尾声。众人心中,各有排名。不出意外,赵云、陈到,无双之烈。锦马超,一骑当先。许仲康,力能伏虣。张辽、庞德,不败上将。张郃、华雄,常胜名将,余下诸将,各有千秋。 牙门八将,实至名归。且看王上,如何择选。 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 庞硕、庞德本就势孤。战平许定、许褚,只得十五一器。更加张郃、马超,十五器俱全。此战,危矣。 “若战败,庞硕、庞德,当居末席。”与许子远,同车而返,陈琳试言道。 许攸笑道:“孔璋不记六战乎?” 六战。赵云、陈到对张郃、马超。陈琳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子远之意。张郃、马超,亦赠兵器。” “然也。”许攸答曰:“料想,皆有十五器。” 陈琳又道:“即便如此。庞硕、庞德,亦恐非张郃、马超之敌。” “然也。”许子远心似明镜:“庞德可战张郃。庞硕难敌马超三合。” “牙门八将,若无庞德一席。岂非不美。”陈琳慨叹。 许攸微微一笑,却不道破:“兵势如斯,无可奈何。” 引陈琳,一路长吁短叹。 此亦是好友间,趣味使然。凡事若早知,何来惊喜可言。 凝视窗外飞雪,许子远一时,神游天外。 多智亦为多智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7 王者见王 蓟王宫,北宫瑞麟阁。 蓟王回宫,时辰尚早,遂入阁理政。 河海冰封,公卿罢朝。国事却不可断绝。左右国相,并门下署,皆有内政外交,书文呈报。南宫少府整理抄掠,由中书令亲送北宫。日日不缀。 因蓟王早出晚归,故八王子亦改在蓟王回宫后,前来拜见。 先前,蓟王谆谆教诲,学而无用。八王子各有心得。今日前来,亦为求问所学。 嫡长子刘封言道:“《庄子·列御寇》曰:‘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敢问阿父,若学而无用,当作何解。” “我儿又何所思。”蓟王不答反问。 “我等,各有所思,并无定论。”刘封答曰。 “且说来。”蓟王笑问。 “喏。”刘封等八王子,遂将各自心得,娓娓道来。 听完,蓟王不置可否:“上古名篇,传至两汉。其意若何,各家皆有所说,谓之‘家法’。法者,术也。家法,各家之(学)术也。因此,百家林立,无有定论。故为父命国中大儒,集百家之长,修《大百科全书》,一统百家。”环视诸子,蓟王循循善诱:“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为王者,又当如何?” 八王子各有所思。少顷,刘封言道:“为人王者,当使巧者劳,使知者忧。使无能者饱食而无所求。” 蓟王眼露笑意:“我儿可知,何为‘无能者’?” “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无能者,无为者也。”刘封答曰。 蓟王欣然笑道:“我儿之意,无能便是无用。无用或可大用。‘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注1)’,所以称‘虚’。‘(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注2)’,所以称‘敖游’。‘虚而遨游者’,便是‘才全而德不形(注3)’也。” “阿父以为然否?”刘封求问。 “王者见王。”蓟王笑道:“王者,受食于天,取食于民。故,无所求于人。而使‘能者多劳’也。” “无求于人,能者多劳。”刘封眼中似有神光:“便是‘王者见王’。”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 “儿等,谨受教。”八王子,异口同声。 待八王子告退。士贵妃笑问:“敢问夫君,所言何意?” “无它。”蓟王答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王者见王也。” “仁者、智者、巧者、知者、无能者、遨游者。”安贵妃佛道兼修,又出身宫闱,自有心得:“为人王者,使‘人尽其才,悉用其力’,是为‘能者多劳’也。” “原来如此。”马贵妃亦有所悟。 蓟王所言,乃是立场。站在王者的立场,看待世间至理。才是八王子“学而无用”之正解。 众所周知。因国别、种族、阶级、地位、学识等诸多不同。故看待事物的角度,亦因人而异。好比时下学派林立,诸子百家,无有定论。不得已,先举后察,各试家法。亦是两汉察举制:“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之真谛。 蓟王天生。故顺天而为,从不逆天而行。就时下而言。科举制,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冒然栽下,不等揠苗助长,便一命呜呼。 或有人要,先前十里少年,如今一国之君,若仍力有未逮,待登基为帝,继位大统,当一言九鼎,无可阻挡也。 事实果真如此乎? 非也。今汉外戚、宦官、党人,争斗不休。主幼臣强,太后称制,乃是常态。如大将军梁冀,甚至一言不合,便毒杀幼帝。饶是贼臣董卓,亦擅自废立,鸩杀少帝。皇帝连自身性命,尚难保全。何言力排众议,一言九鼎。 不信且看,鸿都门学。 刘备窃以为。先帝创立鸿都门学之初衷,并非天下为公。乃欲培植亲信,而后安插朝堂、地方,逐步取代士大夫,尤其党人,进而夺取朝政大权,为一己之私也。 且为打破士族学术垄断。鸿都门学,所招学生,及开课业,皆与太学,截然相反。学生多出寒庶,以“尺牍辞赋”,用人取士。凡鸿都门生,皆受优待。多授高官厚禄。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封侯、赐爵,大有人在。诸多利好,令鸿都门学,一时兴盛,学生多达千人。 此举,有利有弊。 一方面,促进了文学,书法的发展,乃至两汉到魏晋的文风转变。另一方面,以“技艺入仕”,并无治政之才,更无忧国忧民之德。譬如益州刺史郄俭。横征暴敛,贪残放滥,为祸一方,荼毒之烈,可想而知。 蔡邕进言,对于鸿都门生,优养而不予权。蓟王以为,十分合理。 鸿都门学因先帝而兴,又因先帝而废。 可见皇权,亦深受掣肘。 事实上,历代皇朝,皇帝也从未一言九鼎。汉唐,自不必说。譬如明朝,亦是内阁制度。内阁票拟后,呈皇帝御览批红。故如嘉靖、万历等,数十年不朝,大明朝政,亦运转如常。 且问。汉家帝王,何时变得生杀予夺,一言九鼎。 窃以为,便是清朝。 “部落家长制”快速“封建君主制”的奴性残余。视国民如家奴。譬如牛马,皆是私产。故可予取予求。 乃至于,对上位者的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皆是奴性未除。 奴性入骨,甘之如饴。又如何能想象,“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必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报之”的汉家风尚。 五胡乱华。余毒之烈,锥心刺骨。 倍思前后,蓟王不胜唏嘘。 天降大任。断不可重蹈覆辙。 不然,何必改名刘备。唤做刘平,岂非更好。 思绪犹如脱缰野马。不觉自鸣钟响。腹中辘辘饥鸣。蓟王这便收拾心情,下无极殿用餐。 稍后,携众妃畅游曲水温汤。再入合欢殿,七重华盖鸳鸯榻,幸七妃二女仙。 一日无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8 毋庸置疑 翌日。晨浴更衣,朝食毕。携三后车驾出宫。奔赴楼桑演武场,观演武决胜。 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 果不出,许子远所料。张郃、马超,亦让二器与庞硕、庞德。如此。钟存慧贵妃,并乌莲、白卓二贵妃,各掷万金,为双方补满十五器。 兵器虽势均力敌。然庞硕,却差之远矣。 百官席列,议论纷纷。 “诸君以为,此战,胜负几何?” “庞德若能如许褚那般,独战二将而不败。此战或可言和。” “依我之见,庞德可战张郃。然绝非马超之敌。” “闻马孟起,乃伏波将军之后。四方馆长朱建平,言其‘兼资文武,雄烈过人’,‘抗飏虓虎’也。” “朱馆长,号‘铁口神断’。凡有所言,无有不中。黄金台出,贤良无数。‘八分田沮’,名扬天下。料想,虓虎之名,亦无差矣。” “言之有理。” 琉璃上阁。二宫太皇,三王太后,携蓟王宫妃,百官家眷,盛装出席。演武决胜,不满一月。已为蓟王赚的近三十亿钞。话说,自“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乃至“使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入宫二十载,毕生所积,亦不过三十亿钱。 蓟王一月,足赚董太皇二十载。后世俗语曰:“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便是如此。 如今再想,要钱何用? 终归“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 心念至此,董太皇不禁叹息出声:“无怪闻蓟王屡拒和亲,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诚然。蓟王一瓢,要看跟谁比。比先帝,差之远矣。比番邦属国之主,亦不如也。然若比国中齐民之家,则有过之而无不足。 故闻此言,并坐右席窦太后,不禁莞尔:“蓟王后宫,亦足有千人矣。” “蓟王‘洁身守道,不与世陷乎邪’。”董太皇正色道:“若以此论。洛阳黄门,足众十万。” 窦太皇眸生异彩:“姐姐所言极是。” 除于国于家,大有裨益。否则轻易不行和亲。至于各方争相所献,美人如玉。蓟王若不能婉拒,便收入如二崤城瑶光殿、长安县行宫等,各处离宫别苑。即便和亲,陪嫁媵妾,亦未临幸。从未因一己私欲,纵情声色。洁身守道,蓟王当之无愧。此乃天下共识。毋庸置疑。 三通鼓罢,鸣镝射空。 双方人马,驾轻就熟。先一字长蛇,横连列车楼,挡敌窥探。机关楯墙,围住中阵。再趁机分兵,各施妙计。斗舰顺下边渠,舫舟直冲中渠。战车楼往来迂回,诱敌先发。而后不分先后,一发破壁。 人仰马翻,四溅斑斓。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攻守皆有章法可循。一众看客,直呼过瘾。 兵器、人马,接连损坏。待庞德、张郃,打马出阵,对垒中渠。斗将决胜如期。 庞德、张郃,皆得王赐千里驹。武备相当。的卢对扑霜,稍占上风。战至百合开外,不分胜负。稍后,马超、庞硕,各自出战。最终,马超连败庞氏兄弟,再赢一场。战绩与赵云、陈到并列,二胜一平。 入列牙门四将,几无悬念。 可惜庞德,连战连败,不能入选,失之交臂。 百官席列,见陈琳一反常态,枯坐无言。身旁报馆右丞卫觊,这便言道:“孔璋,何以无言?” “只叹庞令明,无一席之地。”陈琳答曰。 卫觊忽笑:“昨日与许祭酒,同车而返。莫非,未有此问?” “伯觎当知,我与子远,至交。岂能不问。子远亦言,无可奈何。”陈琳如实作答。 “哦?”卫觊略作思量,这便了然于胸:“原来如此。” 陈琳只当卫觊亦束手无策,故未作他想。列乘天梯,顺下高楼,苦思当如何转圜。 忽闻卫觊言道:“许祭酒遣人传语,孔璋先行。” 陈琳这便出列,与同僚作别。经由步梯,先行下楼。与许子远,同车而返。 闻卫觊备说详情。郭奉孝笑道:“得孔璋为友。许祭酒,此生无忧矣。” “王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奉孝,深知主公矣。”徐元直亦心有戚戚。 谓英雄相契。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正如北海一龙,少年时锄禾见金,险割席绝义。既为生死之交,必同进退。陈琳为国发声,壮有骨鲠。正如牵招刘备。时人论陈琳,必言许攸。反之亦然。互为作保也。 亦可知,时下交友,定要慎重。 决战演武,赛程入下: 首战,赵云、陈到对许定、许褚。次战,庞硕、庞德对张辽、华雄。张郃、马超轮空。 三战,张郃、马超对许定,许褚。四战,赵云、陈到对张辽、华雄。庞硕、庞德轮空。 五战,庞硕、庞德对许定,许褚。六战,赵云、陈到对张郃、马超。张辽、华雄轮空。 七战,张辽、华雄对许定,许褚。八战,庞硕、庞德对张郃、马超。赵云、陈到轮空。 九战,张辽、华雄对张郃、马超。十战,赵云、陈到对庞硕、庞德。许定、许褚轮空。 许定、许褚已先行战罢,二负二和。庞硕、庞德,二负一和,最后一战,对赵云、陈到,断难言和。 其结果,可想而知。 首席之争,不出意外,便在赵云、陈到,并张郃、马超之中。 赵云、陈到,最后一战,得胜几无悬念。张郃、马超,战张辽、华雄。孰胜孰负,未可知也。九战,若得胜,与赵云、陈到,同为三胜一和,并列冠军。否则,当居其亚。且九战,或和、或败,张辽、华雄,许定、许褚,庞硕、庞德,位次当可确定。 如此说来。九战、十战,事关十将,最终席位。 岁末鏖战,谜底即将揭晓。可想而知,势必万人空巷。 “何人居首。”陈琳必有此问。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势必分出高下。 许子远不答反问:“孔璋以为何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9 洞若观火 “当是赵云、陈到无疑。”陈琳答曰。 许子远慨叹:“赵云、陈到,猛将之烈。长坂坡‘披腹心,输肝胆’。当居首矣。” 言下之意,赵云、陈到,位居首席,符合国人对所有美好的预期。某种意义上,已超越演武本身。 陈琳,文采斐然,又为国秉笔。焉能不知其中深意。 唯一所憾,庞德不能入选。 见陈琳,难以抒怀。许攸仍未说破。欲扬先抑,方能回肠荡气。尤其陈琳,受此一激,必有名篇出。论知陈琳之深,许子远“予若观火”。 演武决胜,博人眼球。正如河海冰封,巨马东流。千里蓟国,辽阔热土,一切皆有条不紊,快速推进。东境大建,方兴未艾。自将无终、良乡、蓟北、潞,四县并为大通郡。蓟国已扼燕山。北境再无隐患。卢龙塞,历经修缮,已为燕山雄关。自林兰陉,东至青陉,皆辟为大道通途。因抵近乌桓率善王庭所在,又为白檀互市必经之地。故舟船往来如梭,车马不绝于道。更加新纳辽西走廊入怀。出临渝关,经傍海碣石道,绕行辽东湾,穿蓟国东境,可入苍海郡。再沿半岛珠链顺下,可绕行折返,亦可渡海东瀛。沿途各港,皆可经停,便是环游四海,亦说走不留。环岛筑港,可谓神来一笔。将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放之四海。 仰望高等文明的天地高差。海外荒洲,毫无还手之力,更无忤逆之心。欣然接受,俯首称臣,敬如神明。对上邦风貌,仰慕之情,无以言表。再加蓟王,和合四裔,星火燎原。凡有蓟国港津,周遭部落皆迅速开化。举家、举族拥入,客庸港中。或为船员,或为农夫,亦或是充当市侩、向导。不一而足。 耳濡目染,心生向往。多则半载,少则三月,便可晓言达意,奉命而为。诚然。若想与蓟人同文同语,非三年五载,刻苦用功,不可得也。至于吟诗作赋,非十年苦功,不可窥得门径也。蓟王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正因大汉文明高级。 四百城港,船坞正全力开造诸王子旗船。即便如此,四海订单,亦源源不断。正因蓟国造船术,日益精进。原先,只能造小船的露天船台,如今亦足造千石木兰,乃至万石斗舰。只需足额担保。四海船商,皆可签订造船券书,但凭所需,打造专属船舶。 此便是开放港口的重要意义。无论本国文明程度几何,造船术如何。皆可凭真金黄铜,贩蓟国大舡为己用。 此亦是“原生文明”与“次生文明”之分。亦是所谓“衣冠文物,悉同中国”。 如前所言,人类之所以成为高级。正因无论生于何地,只需吸纳高等文明之火,便会焚尽蛮荒,日渐开化。即便,世代孤立,荒岛别居,“茹毛饮血,而衣皮苇”,亦可迅速开化。不出数代,便可身具,原生文明相当水准。当真,神奇。 此亦是传火的意义。 金州港,四季不冻。又是干支海市,始发港。海商云集,万舸齐聚。金州港,一扩再扩。规模制度,亦足可与泉州港,并驾齐驱。 金州港令诸葛珪,功不可没。诸葛珪长女诸葛媛,年初出仕。为少府十五令之一。论诸葛门中翘楚。被庞德公收入门墙,学坛四子之诸葛亮,舍我其谁。 金州港,四海船商汇聚。市舶寺所辖,“海关”、“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贸易栈”等,一应俱全。又效楼桑蕃邸,造“番坊”、“番社”。引四海船商聚居。置长一人,掌管坊、社诸事。 河海冰封,金州港仍日有千帆进出。往来四海,远至顿逊、身毒、乃至海西大秦。 演武决胜,举国盛事。风靡蓟国四百城港。 金州番坊、番社,亦无例外。 比起国人关注,十将排位,何人夺魁,何人居尾。四海番商,更在意蓟王公开贩卖演武诸器。闻有洛阳金市子钱家,豪掷十亿,引为蓟王座上宾。四海番商,亦为之心动不已。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 然毕竟。家国同构,内外有别。正如前汉时,专设“马弩关”,“马高五尺六寸,齿未平,弩十石以上,皆不得出关”。诸多蓟商专卖,番商皆不得参与。 闻金市子钱家,豪掷十亿,如愿得军市籍。可入辅汉大营行商。番社豪商,这便闻风而动。计有十家联名,求金州港令诸葛珪,代为上疏,觐见蓟王。 今日回宫,书文已呈报北宫瑞麟阁。 “‘蒙奇兜讷’国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蓟王将拗口的音译人名,艰难读出,这便问道:“何许人也,何国是也?” “和帝,永元六年,班超复击破焉耆,于是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西海,四万余里,皆重译贡献。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海而还,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士贵妃,早有准备:“于是,远国蒙奇、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十二年,冬十一月,西域蒙奇、兜勒二国遣使内附,赐其王金印紫绶。” “莫非。蒙奇兜讷,便是前汉时蒙奇、兜勒,乃西海远国。”蓟王言道。 “正是。”士贵妃答曰。 蒙奇兜讷,便是后世马其顿。时下乃罗马行省。和帝时,遣使来朝的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乃是罗马帝国腓尼基人。 一个商人,为何自称国王? 只因,和帝“赐其王金印紫绶”。 彼时,西域三通三绝。班超刚遣甘英,穷临西海而还。对海西之事,多道听途说。并无真凭实据。这才被蒙奇兜讷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所乘。不但冒充国王,遣使内附。还得大汉金印紫绶,策封为王。 本来漏洞百出,误打误撞,不过笑谭。 如今,其子提提阿努斯四世,不但冒用国王之名,上呈国书,还堂而皇之,加『汉蒙奇兜讷王』金印。 属国之主,万里来求。 无怪金州港令诸葛珪,郑重其事,代为上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0 通关图卷 稍后再看。 ------------ 首当其冲。“汉蒙奇兜勒王”,蓟王认不认。 一国之君,兹事体大。蓟王虽隐约见疑,却也不敢大意。 这便斟酌言道;“速请秦后来见。” “喏。”秦后鲁琪拉乃罗马皇后。又曾亲政,对帝国之事,当知之甚祥。此事不觉,蓟王自当当面一问。 少顷,秦后鲁琪拉,携阿奇丽娅、英妮娜,二美人,步入内阁。 “拜见王上。”蓟宫仪无可指摘。 “秦后免礼。”蓟王欣然一笑:“速坐。” “谢王上。”秦后称谢落座。秦后并二美人,皆为蓟王诞下麟儿。自秦汉和亲,罗马皇后鲁琪拉,蓟王宠溺,容成双修。由内而外,宛若新生。身有所牵,心生羁绊。“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至于西征罗马,似已可有可无。圣火祭司阿奇丽娅、并黑夜女王英妮娜,亦如秦后,一般无二。 蓟王遂以蒙奇兜勒四世王。所呈国书明示:“秦后可知海西有此国?” “并无此国。”秦后实言相告:“所谓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亦非王族之名。” 一般而言。时下罗马公民,惯用三个部分成名。即所谓“三名法”。其结构为:首名、名、家名。中间名,因有很强的氏族属性,故又称宗名,一般而言,贵族有三名,平民只取二名。除此之外,若得称号,亦可加为后缀名。 如“凯撒”、“奥古斯都”、“奥古斯塔”、“日尔曼尼库斯”、“阿非利加努斯”、“哥特库斯”等。 梅斯·提提阿努斯,只有二名。显然不是贵族。 秦后又道:“然‘提提阿努斯’,确是费伦提乌姆,城中大族。” 既出秦后之口,蓟王自当深信不疑。 然王国是假,金印却真。毕竟乃出大汉所赐。蓟王不认其国,却需认其印。心念至此,蓟王这便言道:“此人何在。” “已入楼桑蕃邸。”士贵妃答曰。只因楼桑演武,人满为患。西林烽鼓,一票难求。故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无从入包间,趁机觐见。 “或可,引来一见。”蓟王已有定计。若求财货,未尝不可。若求复国,再做定夺。 “喏。”士贵妃这便命人传令。 事不宜迟。车船署遂遣车驾,接入王宫相见。 灵辉大殿。 “下国鄙民,拜见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趋步入内,五体投地。礼数之周全,让蓟王颇感意外。 既自称“鄙民”,当非为复国而来。蓟王心念至此,这便言道:“足下免礼,赐座。” “谢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再拜落座。 “故国如何?”蓟王先问。 “早已为大秦所灭。”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实言相告。 “既如此,足下所为何来。”蓟王又问。 “愿效先祖,举家内附。” “此事易耳。”蓟王笑道:“足下只需置田宅,便可落户。” “愿入市籍。”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又道。 “此事不难。”蓟王仍笑:“足下只需得五户作保,开立账户。可入市籍。” 话已至此,无从遮掩。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咬牙下拜:“愿入军市。” 无怪煞有其事,加盖属国金印。乃效洛阳子钱家,入大营为商也。蓟王不置可否:“足下当知。幕府大营,军法森严。若入应蓟,便需依令行事。稍有不端,军法处置。何意,自寻死路?” “王上既问,鄙民不敢不言。”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这便道破心意:“闻,王上演武决胜,取牙门四将,乃为水陆并进,南征身毒。鄙民世代经商,颇有门路。愿为王上所驱。” 言下之意,身毒亦有家族产业。且与港中商贾,颇有往来。或可为内应,助蓟王兵不血刃,攻城略地。 “何所求。”蓟王不答反问。 “待王上攻灭身毒,乞得一港,复立故国。”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语出惊人。 “不可。”蓟王断然拒绝:“如你所言,故国已亡。譬如东海为桑田,如何复国。” 讨价还价,买椟还珠,乃商人天性。求之不可得,遂退而求其次。 “求贩蓟国名产。” “可。”蓟王言道:“若果如你所言,可为孤所驱。待论功行赏,必令足下如愿。” “谢王上。”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再拜起身。献。此图十分精细。经罗马帝国,直抵西域并顿逊,东西商道,沿途城池关邑,水陆要冲并宿营落脚之地,皆一目了然。得此图,蓟王如获至宝。不啻张松献,吕凯献。 待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拜退。蓟王急忙携图入瑞麟阁。明示秦后。 “此图如何?” “据妾所知,无有疏漏。”饶是秦后,亦叹为观止。且标注详尽,关邑规模、民众多寡、兵士守备、乃至守将何人。皆一清二楚。换言之,沿途关邑,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必亲自走过。商人通关,可想而知。必与守将,多有勾结。否则,价高珍货,亦或是违禁军品,又如何能偷运出关。 万幸,此图并无大汉州郡关邑。足见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并未深耕诸夏。每每抵达西域,亦或是顿逊五国,多便折返。诚然,亦有可能,牵扯大汉,故刻意隐瞒。 未雨绸缪,以备不虞。刘备不敢大意。遂传命左国相,暗中调查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不提。 好消息,接二连三。先与贵霜结盟,后通已程不国。今再得。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矣。 果然,天助孤也。 蓟王遂命将作寺,按图索骥。对比现有图册,制作身毒山川地形图。务必详尽无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1 帝国雄心 “并无此国,何求复国?”闻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欲求一港复国,秦后不解发问。 “商人逐利。”蓟王笑答:“名为复国,实为通商也。” 话说。成书于桓帝和平元年,由克罗狄斯·托勒密所著中载。有一位名叫梅斯·提提阿努斯的蒙奇兜勒商人,趁罗马并安息,两大帝国休战之际,率领商队,经由幼发拉底河,抵达地中海石塔,再遣手下继续东进,最终抵达东汉帝都赛拉城。即洛阳。 托勒密引用的史料,源自马林努斯所著。恰好与、上记载,蒙奇兜勒遣使来朝,时间一致。 这场被东西方史料,同时记载的旅行,必然可信。 更有甚者。据说,梅斯·提提阿努斯,领商队东行时,乃是甘英率汉使一路陪伴。于永元十二年春夏,重返西域。而后,蒙奇兜勒商队,经由河西走廊,继续东进。于同年十一月,终抵洛阳。 众所周知。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 “安息西界船人”,许正是蒙奇兜勒豪商,梅斯·提提阿努斯本人。 换言之。出于某种原因。帝国马其顿行省的大商人,梅斯·提提阿努斯。并不愿汉使,西通罗马。 在商言商。试想。一条打破安息垄断的独占商道,对梅斯·提提阿努斯及其背后的地中海商人联盟而言。利益之大,不可尽数。 正如蜀身毒道。虽早有商人往来,却为益州豪强大姓把持,不为汉廷所用。元封二年,武帝不惜广征士卒,发巴蜀精兵,虽斩首数十万,亦未能通。直至今汉明帝,永平十二年,汉武大帝,孜孜以求蜀身毒道,终得贯通。前后二汉,百七十八年,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埋骨他乡。帝国雄心,非亲临不可尽知也。 甚至,再深思。若“安息西界船人”,非是梅斯·提提阿努斯本人。且梅斯·提提阿努斯,又将路遇甘英使团之事,暗中通报罗马执政官。为防安息阻挠,罗马使节假扮商人,随同东行,至洛阳觐见汉帝,亦极有可能。 种种猜测,可以确定的是。 梅斯·提提阿努斯,是地中海沿线的罗马商人。其商队亦或是使团,成功抵达了洛阳。 此后,“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瑇瑁,始乃一通焉。” 大秦王安敦,便是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奥古斯都。作为五贤帝时代最后一位罗马皇帝,在位期间,发动对安息的全面战争,攻占泰西丰,塞琉西亚,吞并两河流域直至波斯湾头。打通海上通东方航路。同时,罗马-安息战争,也彻底断绝了罗马帝国来自路上丝绸之路的大宗丝织物。地中海东岸的商人联盟,因此蒙受巨大损失。为挽回损失,地中海东岸商人,转由海上丝路,抵达大汉。 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便是商人首领之一。 因“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故“安敦王使”的身份,亦被汉廷所疑。 无论身份如何。罗马人取海陆二道,抵达大汉,于罗马并大汉,东西二大帝国而言,皆大有裨益。如后世所言:“大秦道既从海北陆通,又循海而南,与交趾七郡外夷比。又有水道通益州永昌,故永昌出异物。” 九十年,弹指一挥。自先祖初通大汉,至子孙后辈,觐见蓟王当面。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已传四世。 西方商人联盟,由来已久。且影响广大。从中世纪早期的同业公会,到鼎盛时期的商业联盟。几乎贯穿西方中世纪始终。 如德意志北部汉萨同盟,英格兰东南部五港联盟,北美新大陆麦基诺联盟等,皆先以商业盟约为主,共同利益所驱,进而缔结政治同盟,并逐渐形成,结构松散,彼此相对独立的政商联盟体。并诞生了如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等,深刻影响西方历史进程的大商人家族。 而一切之起源。便是大汉并罗马,东西二大帝国的首次交通。 天降大任,传于蓟王之手。 南下身毒,距离东西交汇,更进一步。 谓先易后难。海运便利,远超陆运,乃其一。丝路沿线,大国并立,不似身毒列国,容易攻取为其二。蓟国与之相关,机关、造船、航海等诸多技艺先进,独步寰宇,领先千年是其三。 更加身毒,素有被外来文明征服的传统。 故蓟王先取身毒,乃上佳之选。 可想而知。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所献。于蓟王而言,弥足珍贵。虽无法与,后世统治佛罗伦萨三百年的美第奇家族,相提并论。然时下梅斯·提提阿努斯家族,亦是叱咤东西商路的罗马大商人。 参考英格兰五港联盟。“乞得一港,复立故国”的终极目标,梅斯·提提阿努斯所求,自毋需多言。 一言蔽之。以梅斯·提提阿努斯为首的地中海商人,正谋求建立中世纪最初的商人同盟。 却被蓟王断然拒绝。 正如蓟王将太平道视为邪教,国人凡迷信太平,必夷三族,绝不姑息。蓟王不欲神权乱政,亦不欲商人乱国。此与绝地天通,一脉相承。 岁末年初。冰封冻土之下,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如冬眠猛兽,蛰伏冰封洞窟。暗中窥探,蠢蠢欲动。 九战,张辽、华雄对张郃、马超。 此战,事关演武最终排名。且双方势均力敌,必是酣畅淋漓,一场激战。 不等天明,演武场外,已接车如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2 忠义无缺 ??o??β??ζ ?? 6? ??δβ?g?Ъ硣??ν?? ?á? ?? ??a ??硣?? a?? ?衣?? ?? ??aδ?Ψ??n ??y?a? ??βc?á n? ?常?δ a??δ??䶮 ?顣? ??糣? Ψ??г?a?? ?? ??c??汱??δ?δ 飬? ??顣 ?u??飺 ?? ?ν?鳤? iδcδ?顣 ?? в䶮 ?御3?u巷?? ??塱?? ?? ?m?? a ?δ?顣 ??δ??λ??yξyξλ??丸??yξ 常 ?yξ?? 鴫?ξ鳤?? ??磬?? ¤?ξ??·?糾r? ?c? ??á?a ??жa?? ?á? ?g鲼 ? c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3 秦女休行 张郃、马超,一如先前。与张辽、华雄,共分十五器。引来交口称赞。 牙门八将,已无悬念。最后一战,乃是席位之争。张郃、马超,张辽、华雄,不出意外,当皆可入选。心愿达成,再无后顾之忧,四将自当全力争胜。 随演武深入,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各式战法,先于演武场,被对弈双方,先行创出。 参照各式机关,活学活用。谓突施冷箭,防不胜防。便是演武兵棋之真谛。正如诸将捉对厮杀,妙招迭出。一般无二。兵旗新兴,规则既定,胜战之法,应对之策,必层出不穷。与一般博弈不同。兵棋演武,实战性更强。 诚然。无论演武器,还是演武棋。皆与机关兵器,差之甚远。甚至受场地所限,本可远射千步的机关斗舰,腹中所藏霹雳发石车,攻击距离随之大为缩短。而威力更加巨大的雷霆破壁车,攻击距离却悉数保留。实则,参考钟摆原理。雷霆破壁车,乃是妥妥的近程兵器,不过径五十丈内,需抵近城墙,方能发挥威力。机关斗舰,则是妥妥远程杀杀器。战车楼和列车楼的射程,亦远非破壁球可比。故属于中程兵器。 然蓟王却命将作寺,酌情增减,以匹配演武场地。 自也放大了,演武十五器等,重型兵器的威力。 正因远击近攻,齐聚场中。你来我往,目不暇接。才令演武决胜,精彩纷呈。 蓟王驾临,百官列席,看客坐定。 中书仆射荀采,唱报如常。双方各有金主,为其贩满十五器。大战一触即发。 公孙王后忽道:“中书令,明春当致仕矣。夫君意下如何?” 中书令,便陪坐侧席。闻此言,不由心如鹿撞。 蓟王言道:“当以贵妃礼聘入家门。” 赵娥为父报仇,人赞“烈义”:“父母之仇,不与共天地,盖男子之所为也。而(庞)娥亲以女弱之微,念父辱之酷痛,感仇党之凶言,奋剑仇颈,人马俱摧,塞亡父之怨魂,雪三弟之永恨,近古已来,未之有也。诗云‘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娥亲之谓也。” 快意恩仇,必是豪杰。蓟王皆收为门下私臣。女中豪杰,皆入家门。 后世接连有诗篇,皆名《秦女休行(注1)》,为其赞。 诗仙李太白,慷慨激昂,最为荡气:“西门秦氏女,秀色如琼花;手挥白杨刀,清昼杀雠(仇)家;罗袖洒赤血,英气凌紫霞。直上西山去,关吏相邀遮。婿为燕国王,身被诏狱加。犯刑若履虎,不畏落爪牙。素颈未及断,摧眉伏泥沙。金鸡忽放赦,大辟得宽赊。何惭聂政姊,万古共惊嗟。” 三篇诗文,自汉及唐,未有中断。足见汉唐之风,一脉相承。 家风荟萃国风。蓟王以贵妃之礼,聘赵娥入门。众望所归也。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换言之,儒、侠自当并立。故于蓟王而言。刀、笔,皆需锋利。 “中书令以为如何?”公孙长姐,亦十分满意。 “臣,从命。”赵娥顿首谢恩。能入蓟王家门,为三兴明主,诞下麟子,以承血嗣,亦是赵娥梦寐以求。 时下与人交友,为人生子。皆性命攸关,不可不察。 “夫君亲征身毒,九九重阳,恐难班师。何不改为春礼。”王后言道。 “可也。”蓟王并无异议。 “如此,中书令一职,当由中书仆射继之。”公孙王后又看蓟王刘备:“中书仆射,又当授予何人?” “长姐以为,当予何人?”蓟王笑问。 “妾有七人可选。”王治国,后治宫。南宫少府女官,亦在王后掌理之中:“蔡琰、甄姜、樊妡、诸葛媛、融漓、麋贞、曹莹。” 话说。先前,长安令,中山甄逸长女甄姜,并常山樊氏女樊妡,同仕少府。二女品貌俱佳,才情兼备。行止共俱,各有所长,为金兰之交。另有金州港令,琅邪诸葛珪长女诸葛媛,亦德容兼备。蔡少师长女蔡琰,名动蓟国,乃才女之冠。融漓、麋贞、曹莹,皆为西宫女官,言传身教,素为王太后所宠。蓟王节育。众妃多育一子。若要开枝散叶,螽斯衍庆。多娶乃是正道也。王太后,欲求“百子千孙”,王家子嗣绵延之心,国人尽知。 传闻,“百子千孙”,源自周文王,相传王子孙众多,被视为祥瑞之兆。在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封建时代,多子多孙,为时人梦寐以求。且自桓灵以来,四起战乱,万民饥流。“出公卿百子千孙”,遂同“富无常豪无世造冢以后寿万岁”、“左阳燧右富贵”、“吉无不羊”等,刻为砖铭,为先人修造坟冢。正如蓟王先祖,中山靖王陵中,寓意开枝散叶的双头祖器。无论王侯将相,亦或是贩夫走卒。时人生殖崇拜,可谓根深蒂固。不然蓟王百子,如何被人艳羡。 七女选一,又有何难。蓟王心有所属:“当是昭姬。” 先前赛马。蔡琰乘王驹黄駥出场。其中深意,百官尽知。话说,蔡少师无子,膝下二女,譬如掌上明珠。深得其父真传。蔡琰心中藏书四百册,可与王太后比肩。正如诊视赵娥。蓟王爱慕之心,可想而知。更何况,蓟王春秋鼎盛,和光同尘,如日之中。纳蔡琰入门,亦远未到“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不对。蔡琰乃接任中书仆射。距致仕,足有二十载。 “何其急也。”蓟王忽自嘲。这便收拾心情,观演武决胜。 三通鼓起,鸣笛射空。 双方人马,齐头并进。 不比演武双方,平地厮杀。五重暖阁,居高俯瞰,一目了然。 “咦?”百官席列,便有人发觉有异:“张辽、华雄,何意?” 同僚顺目一观。果见张辽、华雄阵中,雷霆破壁车,吊臂正徐徐偏转。 而张郃、马超,一发破壁。先将敌方云梯舫车击毁。 稍后,张辽、华雄,迟迟来袭。先将敌方机关弩车击毁。 “有趣。”蓟王似已会其意。 真二千石列。许子远亦一笑会心:“妙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4 来日可期 临阵不过三发。 不出意外,双方斗舰俱毁。 另有不同。张郃、马超,毁敌云梯舫车。张辽、华雄,击敌机关弩车。稍后,双方霹雳飞斗车,不分先后,送女仙飞空。直扑吊臂悬楼。 眼看女仙,盘旋而至。掷出飞仙索,缠上吊臂。 便在此时,忽听地面劲弦疾响。刺网参天,自下而上,将女仙团团缠裹,动弹不得。又在满场惊呼声中,收紧网绳。 女仙吊挂,无从挣脱。“上不属天,下不着地”。遂被边裁判负。不料机关弩车,竟还有此奇效。无不叹为观止。 待张郃、马超阵中,雷霆破壁车被浓烟所吞。 胜负之势,陡然逆转。 更有甚者。机关弩车,更换机构,故技重施。又将飞过中渠的群鸦火灯击毁。不得已,张郃、马超,阵中所剩无几,倍加珍贵之霹雳子母雷。唯半途击发,先将敌方群鸦火灯击毁。 如此一来,更加劣势。 张辽、华雄,阵中大杀器,霹雳子母雷、雷霆破壁球,二器俱全。反观张郃、马超,十器之外,诸器俱毁。 奈何张辽、华雄,雷霆破壁球,再无掣肘。张郃、马超,十五器俱毁,不过早晚而已。 “败军定矣。”百官席列,便有人慨叹。 “马孟起,纵有虓虎之勇,恐亦难决胜矣。” “兵器之威,非人力可敌。” “言之有理。”众人心似明镜。 更有中渠横栏,譬如天堑。张郃、马超,唯剩云梯舫车,可助渡河。不出意外,必先为破壁所击。如此,无需斗将,胜负已分。 故于张郃、马超而言,兵器势危。唯行斗将,方能乾坤扭转,强势搬回。 四目相对,不等马超先发。张郃已纵马出阵。 “速护左翼!”长刀所指,战车楼速进。赶在一发破壁前,护住云梯舫车左翼。 雷霆呼啸,惊声四起。 嘭!一声巨响。斑斓四溅,触目惊心。所幸车楼高耸,全然遮蔽。云梯舫车,毫发无损。 一击毁车。破壁球再次收回。高升积势。 “舫车速进!”张郃一声大喝。 “喏!”车中兵卒奋力驱车,加速前行。 抢在破壁再袭前,搭桥中渠。 “过渠!”张郃一声令下,舫车速过中渠。对面列车楼,横栏渠岸,一字长蛇阵先行布起。便为阻挡舫车冲阵。 比起舫车,因内藏云梯,无从携带连弩等,机关兵器。列车楼,五楼连横。内藏机关,五花八门。尤其围绕田字轨路,围追堵截,敌方演武兵器。可谓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何况,舫车内云梯,搭桥时已去半。剩下一半,勉强可用。 “速升云梯!” 舱内兵卒奋力推动立轮。船翼将将翻转,破壁球便已呼啸来袭。 用于遮挡机关箭雨的帆樯,应声崩折。球丸横扫,甲板一片狼藉。虽四溅斑斓,然舱内兵卒却悉数保全。边裁无言,以示可战。 趁破壁球过境收回,云梯自舫车腹中升起,斜搭列车楼壁。舫车艉门,紧跟开启。 张郃一马当先,冲上云梯。 人借马势,长刀横扫一片。五楼连横,楼上箭如飞蝗,楼下藏兵尽出。誓要将张郃击落马下。云梯径斜。自甲板下,斜搭列车楼壁。催马登楼,仰攻失速。眼看便要陷入重围。 “兄长且避!”音将入耳,躲闪不及。马作轻云,凌空跃阵。正是锦马超无疑。人马腾空,长矛下击。中者即溃,助张郃破阵。 铁蹄迸火,稳稳落地。马孟起一骑绝尘,杀奔敌营而去。流星锤呼啸掷出,将拦路战车楼击毁。西林少年马钧,曾指点马超,如何击破机关。先前决胜,马超牛刀小试。今日再战,终得大展身手。 两座战车楼,先后毁于流星锤下。弩车急发刺网,被马超快马避过。抬手一箭,将弩车工师射翻。 少时,母亲言,马上马下,如何相比。 刘备初临,不能理会。 稍后待自己骑术精进,这才尽解其意。之所以,马背上下,大有不同。正因人借马势,马助声威。轻云马一骑绝尘,高速奔逐中,马超弓开满月,一箭射出,便被折去风矢,只剩镞帽。威力之大,全身披甲,亦难抵挡。若中要害,甚至昏迷。虽性命无碍,却断难捉刀再战。稳妥起见,多半会被边裁判负。毕竟演武决胜,非性命相搏。 待马超连破二楼。张郃亦携舫车兵卒,攻占列车楼。顺下回字轨路,杀奔敌阵。 “小心!”疾风压顶,看客惊呼。 破壁球,擦破战车楼顶,一路劣迹斑斑,呼啸砸落。马超轻夹马腹,轻云马电射而出,躲过雷霆一击。饶是如此,尾鬃亦如血染。足见势危。 仰望吊臂悬楼,马超拨马杀回。 见张郃、马超,连破诸器。场内场外,叹声四起。 “能战赵云三百合,马孟起来日可期。”蓟王笑赞。 “雷霆破壁,非人力可及。”正如长姐所言。演武大杀器,来回轰杀。即便擦中,非死即伤。更加身陷敌阵,剩余兵器,四面围堵。单骑闯关,终归势单力薄。 话音未落,忽见马超人借马势,张弓仰射。 “砰!”箭似流星,正中悬楼清钢琉璃窗壁。 然清钢琉璃,坚似铜墙铁壁。无矢箭,应声崩飞。 饶是如此,楼内工师,亦受惊吓。 一击不中,马超拨马杀回。 楼内工师,惊魂未定。忙操纵吊臂,徐徐瞄准马超后背。 眼看张郃所驱机关舫车,又被列车楼所困。 “马超来也。”马超纵马直追。 流星锤,破窗砸入,卡死齿轮。机关连弩,纷纷哑火。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轻云马,逐电追风,自车首奔冲至车尾。锦马超,流程连锤。所过碎木横飞,五车尽毁。绕行半圈,转入内线,又从楼尾奔回。直扑雷霆大杀器。 直线冲刺,虽利加速。却更易悬楼工师瞄准。 “孟起,接弓!”人马交错。张郃自解三石角端弓,顺势抛出。 几乎同时。破壁球,呼啸来袭,迎头怒击。 眼看躲无可躲,避不可避。 万人掩面,不忍直视。 千钧一发。轻云马,扬蹄跃起。龙马腾空,躲过致命一击。 背上锦马超,张弓搭箭。 三石角端弓,二张合为一。前后二箭,流星飞电。 后箭撞前箭,一举破壁。 嘭! 清钢琉璃,开花炸碎。 楼中工师,被一箭射翻。马超上身微斜,避过纤绳,稳稳落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5 追风蹑景 稍后再看。 ---------- “可是‘参连’之术。”长姐问道。参连乃出五射。马超并发二箭,一前一后,皆中一处。似又与参连不用。 “乃出王傅所传。”蓟王知之甚祥:“马超虽拜在蔡少师门下,然亦入演武场,十年习练。得王傅传射术之精微(精妙)。此术名‘连珠’。取‘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之意也。” “闻陈王宠善射,十发十中,中皆同处。”长姐言道:“比马超何如?” “远不及也。”蓟王言道:“陈王十发中十,马孟起并发中一。二弓并发,六石之力。臂开六石强弓,上将可为。” “小心!”蓟王话音未落,看台惊声四起。 原来。破壁球一击落空,无工师纵绳坠地,譬如钟摆,原路荡回。直轰马超后背。危急关头,马孟起飞身而起。轻舒猿臂,抓牢牵绳,竟立于破壁球上。 随摆球,升上半空。俯瞰敌营。又随摆球,加速下坠。 万众瞩目,目光所汇。皆随马孟起,荡来荡去。 千里轻云马,颇通人性。追寻主人,往来折返。 荡到高处,马孟起忽猛然发力,急速下蹲。待荡到最低点时,又猛然直立。深得“荡秋千”之原理:改变重心,越荡越高。 如此往复数次。再随破壁球下坠时,马超居高临下,满月弓开。 声如霹雳。箭似流星, 无锋快箭,一闪而至。 砰!战盔迸火。甲士如遭雷轰,一击落地。 楯墙上下,不及反应。被马孟起,连珠快箭射翻。 好一个,后生翘楚马孟起。 竟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人似蹑影,箭如追风。待将箭囊射空,摆球失速。马超飞身横跃,重回轻云马背。 长姐目视刘备:“今日之马孟起,比那日何如?”乃问那日与赵云一战。 “尊前慈母面,浪子不觉寒。”蓟王出口成章:“父母当面,马孟起,超然也。”言下之意,知父母俱在包厢观战,马孟起超然发挥。 摆球悬垂不动。张郃亦打马赶来相聚。 “鄚县张郃。” “蓟人马超。” “雁门张辽。” “关西华雄。” 四将两两对垒,终要斗将决胜。 “张郃、马超,往来冲突,人马耗费。张辽、华雄,却陈兵不动,以逸待劳。”国老席列,水镜先生言道:“此战,恐难全胜。” 见众国老看来,蔡少师言道:“战至斗将,纵不能胜,孟起亦无憾矣。” 马超尚不及冠,能入选牙门八将。假以时日,成就几何,不可预知也。 “并、凉之众,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天下雄兵,无不为马孟起所用。待我主西征,马孟起,必四海扬名。”水镜先生,目光长远。 众国老,心有戚戚。话说,若非亲眼所见。机关兵器之威,便是国中宿老,亦未可尽知。掘环渠,设田轨。攻防皆宜。再辅以兵车之便利,海运之通达。并土开疆,当无往不利。 蓟王行事,先易后难,循序渐进。 少时夜课。恩师卢少保,以大汉十三州山川地形图,开篇。告知刘备,内忧外患,腹背受敌。时刘备先灭鲜卑,再定陇右、西域,灭三韩、登倭岛,火攻林邑。看举目四望,外患悉数歼灭。唯剩心腹之害,不过三五载而已。 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对身毒用兵,如蓟王所言,正当适宜。 身毒半岛,乃东西航线,交汇之地。更加深入大洋,丰沛雨水,沃野千里。种田养士,尽得一季三登之利。更有甚者,奴隶制度落后,列国纷争散乱。三面环海,腹背受敌。只需封锁港口,而后深入内陆,各个击破。再将上层建筑,统治阶级,一锅端走。余下奴隶,只需释放善意,必感激涕零,甘为我所用。 便有零星叛乱,分化瓦解,亦可迅速扑灭。 身毒半岛并入,三南半岛在望。 “擂鼓助威。”蓟王一声令下。 西林烽鼓,再起隆隆。 踩踏鼓点。四将纵马提速,刃刃交击。正是张郃战华雄,马超斗张辽。 人马交错,势均力敌。 以场中五列车楼为墙。张郃、华雄,张辽,马超。捉对厮杀,难分胜负。 “若战至三百合,主公当言和矣。”百官席列,又有人暗自惊心,不忍直视。 “窃以为,四将鼓旗相当。急切间,难分高下。”便有人言道:“多半言和。” “然也。”另有人附和:“明日赵云、陈到,必一战而胜之。如此,张郃、马超,当居次席。” 四楼包厢。马腾携妻儿,兄弟一家。亦全神贯注,俯瞰四将往来突奔。 “孟起矛击,非出家传。”长兄马翼言道。 马腾答曰:“乃演武所得。” “闻孟起得上古剑击《出手法》。莫非,化剑为矛,施用于马背。”马翼亦是良将。 马腾笑答:“然也。” “此法,足可传后。”马翼慨叹:“吾门,必因孟起(而)兴。” 身侧长子马岱,目光如炬。追逐从兄,风驰电掣,往来搏击。 超母却暗自揪心。唯恐马超又失。 不知不觉,战至百合。张郃、华雄,不分胜负。马超、张辽,亦难解难分。 眼看便要直奔,言和而去。人马交错。马超,张辽,硬拼一记。 咣!火线飞窜,洪钟大吕。 又不见高低。二人拨马再战。 马超出身羌地,天生马背。张辽虽长于雁门边郡,骑术精湛,不逊胡儿丝毫。然论骑术之冠绝,仍非马超之敌。 往来突奔,虽看似不分上下。实则往返对冲,马超已渐逼近。同等时间,奔跑距离越长,马速更高。此乃毋庸置疑。且二人胯下皆是千里驹。战至百合,正盛马力。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马力渐衰,此消彼长,不出二百合,高下立判。 内嵌轨路,不料被惊帆马,铁蹄踏碎。马失前蹄,张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6 此心安处 千钧一发。啸虎卫斜刺地面。譬如撬棍,将惊帆马撑起。 人马交错,惊帆马借力稳住前蹄。马超转腕反握,拖矛疾走。不料重压弯曲啸虎卫,此时却猛然弹回。阔刃矛头,重击轻云马臀。 轻云马吃痛跃起。马超紧夹马腹,啸虎卫如篙撑地。止住去势,随轻云马奔冲落地。 电光石火间。马超救人自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待马超提缰慢走,稳住受惊轻云马。场中内外,这才渐起雷鸣欢声。 战马受惊,绝非等闲。 《三国志》注引《曹瞒传》:“(曹操)常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坏)麦,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托)麦以相持,于是太祖马(惊),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主簿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于尊。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然孤为军帅,不可自杀,请自刑。’因援剑割发以置地。” 便是“割发代首”之典出。 五重暖阁。王傅进言:“主公。惊帆失蹄,轻云马惊。皆不宜再战。” “王傅所言极是。”其中厉害,蓟王焉能不知。少时欲急追赵云,不料失足落水,令青駹马惊。待安抚好青駹马,赵云已不知所踪。 一别十五载。 与一般驽马不同。战马易不受惊。尤其千里马。凡受惊,切莫强驱。待恢复如初,方可无碍。 “主公言和——” 蓟国号万马之邦。尤其楼桑毗邻西林。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然论及养马,人皆有心得,头头是道。 闻中书仆射高声唱报,众皆心领神会。 “多谢。”张辽抱拳称谢。若非马超托起,惊帆必折马腿。纵然痊愈,也已今非昔比。更有甚者,张辽裹挟落地,后果难以预计。 “不必。”马超回礼。 包间之内。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马腾面露不悦:“两军交锋,岂能助敌。” 长兄马翼言道:“演武决胜,同袍之争。孟起救张文远,不失忠义。” “三百合,当胜之。”马腾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可与赵子龙,陈叔至,一较高低。助人累己。憾失牙门首席,何其惜哉。” 闻此言。马翼亦一声长叹。兄弟二人,虽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奈何家道中落。曾祖父马光,为马援三子,祖父马康,因牵涉窦宪案,被杀。马康一族失势,地位不显。父马肃,经同族马续举荐,为羽林郎,任天水兰干县尉。传至马翼、马腾,兄弟二人,家境贫寒。马腾甚至无力娶汉女为妻。诚如,汉家女贵,亦是主因。 正如楼桑刘氏宗族,世代甄选四子,背负复爵大任。马翼、马腾,日思夜想,光耀门楣。今二人皆为比二千石校尉。然距先祖,差之远矣。马超若能一战成名,为牙门四将首席。他日封侯拜家,重振家门,指日可待。见马超助人累己,与首席失之交臂,心中抱憾,可想而知。 超母虽不置一语,然眸中却有异彩。 知子莫若母。 此战罢。张郃、马超,二胜二和。末战,赵云、陈到,获胜几无悬念。 然狭路相逢,勇者胜。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正如今日之战。无人可预料。且看明日收官之战。 “二位校尉,且随我觐见。”门下主簿孙乾,下楼相邀。 “主簿请。”马翼、马腾双双抱拳回礼。孙乾乃二千石高官。位在校尉上。 “臣等,拜见王上。”入五重殿,马翼、马腾伏地行礼。 “免礼,赐座。”蓟王和煦一笑,如沐春风。 “谢王上。”兄弟二人再拜入座。 虽非正式朝会。然百官俱在,君臣齐聚。泱泱大国,上邦之风,扑面而来。马氏兄弟,正襟危坐,无不屏气。 “家中可好。”不料蓟王竟不问政。 “回禀王上,家门安好。”二人品秩相同,马翼为兄,故待答之。 “楼桑民多地窄。孤已命门下署,于王都置宅。择日迁入便可。”蓟王言道。 “臣等,惶恐。”马翼惊喜莫名。 “陇右牢城众多,又临赐支都护府。阴平上连陇右,下通巴蜀。二位校尉,身负重任,未曾有失。孤心甚慰。” “为主分忧,臣之幸也。”兄弟再拜。 马氏兄弟,为辅汉幕府所辖。且尚无宫职傍身。能迁入王都,足见蓟王信赖有加。或有人言,马腾新娶汉女,乃出西州大姓。超母势孤,蓟王何不赐女爵相助。 谓“清官难断家事”。家门之私,蓟王不便参与其中。更何况大汉母凭子贵。马超演武决胜,位列牙门四将。官秩犹在其父之上。超母岂会受辱。 于公于私,皆无需蓟王出面。 稍后,蓟王移驾回宫。百官伴驾。 只有门下署,为马氏兄弟,择选府邸。 伏波将军,家门显赫西州。曾有帝后出。子嗣绵延,枝分众多。大儒马融,便与马腾同宗。蓟王马贵妃,亦出伏波将军一族。 马氏能尽为蓟王所用,当大有裨益。 稍后,重返包厢。闻王上赐宅,众人皆大欢喜。 不等马超登楼,从弟马岱已自下演武堂,赶去与兄相聚。 马超一战成名,马岱艳羡不已。闻已求入师门,马岱更是欢喜。兄弟二人,自幼相伴。虽多年未见,然情义不减。不出三月,蓟王当亲征身毒。马超既入列牙门将,自当随行。兄弟二人,聚少离多。亦是无可奈何。所幸举家迁入蓟国。近在咫尺,相聚终有时。 自入营苦练,已离家月半。今虽未能战胜,却也得偿所愿。二千石出仕,马孟起名动天下矣。少顷。潘璋、朱桓等一众好友,齐来道贺。马超,遂引荐从弟,与众好友相识。 相约天街一聚,水到渠成。 马超自报家门,称“蓟人”。好比“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溪地十里街衢,便是马超“此心安处”。不仅有慈母严父,胞妹从弟。还有恩师同门,一众好友。 史上刘先主,若能如我蓟王,少复祖爵。仁人志士,英杰辈出。三兴炎汉,何必一生飘零,数遗妻子。 回城车驾,蓟王有感而发。 十战,赵云、陈到对庞硕、庞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7 必有来者 汉末,名臣辈出,旷古烁今。纵观华夏五千年,罕有英杰,如这般,灿如繁星。 谓惺惺相惜,英雄同契。或为生死袍泽,或为不世仇敌。然彼此成全,汇聚成诗:“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自此往后。华夏文明,虽各有峰谷。然再未能达此鼎盛高度。刘备、关羽、张飞、赵云、黄忠,诸葛亮、庞统、徐庶、法正,未能三兴之汉室。可以预见,必有后来人兴之。 演武决胜,历经一月。为国人瞩目。今季冬狩之期,一推再推。眼看岁末将至,国老上疏,请蓟王择日冬狩。 《礼记·王制》:“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乾(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wèiluo)。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麑(ni),不卵,不杀胎,不夭夭,不覆巢。(注1)” “岁三田”,指一年田猎三次。然“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又为何“岁三田”? 只因“不以夏田者,《春秋》制也。以为飞鸟未去于巢,走兽未离于穴,恐伤害于幼稚,故于苑囿中取之”。换言之,夏苗常被省去。改为在王家苑囿中举行。 “无事”,指国无大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除此之外,岁三田,皆不可省。 蓟王从谏如流。遂传王命。待演武决胜后,携百官燕山冬狩。闻蓟北有温汤。“湿水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燕山冬狩,沐浴温汤,君臣同乐,岂不妙哉。 辽西走廊,安昌郡首阳县,亦有观云汤馆。若出临渝关,冬狩安昌郡,亦未尝不可。 蓟王已命门下署,分赴二地,一探究竟。冬狩王仪卤簿,也已先行预备。待确认无误,便可出行。 门下署并少府,分掌宫中内外。单从此次冬狩,便可窥见一斑。逢国之大典,门下署并少府,通力合作。未曾有失国体。为国人津津乐道。谓“照猫画虎”,“沐猴而冠”。一场盛大国礼,上邦风貌,一览无余。蕞尔小国,有心无力。即便倾尽所有,无非“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错漏百出,徒惹人笑。出力反不讨好,自取其辱是也。 十里楼桑,百里临乡,千里蓟国。 蓟王又何尝不是,岁不我与,与时俱进。知行合一,与日俱增。 王驾回宫,时辰尚早。 蓟王遂升瑞麟阁理政。 内阁女官,譬如尚书台。将内外国政,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梳理成册。经由贵妃之口,上报蓟王。蓟王朱批后,颁发少府。再下传二国相,并门下等署。 若兹事体大,蓟王或专开朝会,或逢朝共议。百官聆听王命,或诸位,或诸君,或诸公,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诚然。二位国相,亦或是门下祭酒,与蓟王政见相左。亦可秉笔直谏。只需言之有物,蓟王自当从谏如流。 君臣本应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人无完人。主公所言,亦非绝对。故光武帝曰:“卿言是也”。 是故后世《资治通鉴》曰:“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蓟王深以为然。 千里封国,岂有一日无事。偷得浮生,亦不过半日之闲。蓟王早出暮归。亦不忘国事。须知,蓟国吏治之健全,乃集两汉之大成。饶是如此,亦不敢有一日之疏。勤勉如斯,明主英姿也。 待自鸣钟响。蓟王这才停笔。 待安长御入阁,恭请蓟王用膳。蓟王随口一问:“今夜幸谁?” 安长御答曰:“龟兹白贵妃并西域诸妃。另有延娟、延娱二女仙。” “甚好。”蓟王这便起身。 王后治宫。侍寝妃嫔名册,皆出长姐圈定。蓟王若不问,多半不知。蓟王钦点,亦无不可。然越俎代庖,牝鸡司晨,取乱之道也。此风断不可长。 论蓟王心头,谁人最爱。必是长姐无疑。然又岂能夜夜只幸王后。蓟王牵一发而动全身。利益牵绊,四方瞩目。凡有偏颇,即便是床笫之私,亦会被有意无意,无端放大。 此时,便见礼法之所在。唯有合乎礼法,行事方无可指摘。王后逢休沐,行“上食礼”。与王同宿。每月逢初六、十二、十八、二十四、三十。皆为三后侍寝。 三后足月,侍寝五夜。 受孕几率,可想而知。 不怀而孕,亦是人伦所致。 参考御幸古礼,天子乃将八十一女嫔分作九夜,二十七世妇分作三夜,九嫔合为一夜,三夫人合作一夜,再加上皇后一夜,共十五夜。上半月先卑后尊,下半月先尊后卑,一月二轮。 蓟王三后,可比三夫人。众贵妃,可比九嫔。王妃比世妇。美人比女嫔。通常而言,侍寝七妃,必有贵妃、王妃、美人三等。女仙虽称“夫人”,然多为美人。 风雪交加,一夜无话。 翌日彤云密布,日影朦胧。蓟王早早抽身,晨浴更衣,用膳毕。 携三后,移驾楼桑演武场。并百官及国民,观收官之战。 此战罢,演武十将,席位既定。正因公开遴选,众目睽睽。真刀真枪,无从作假。故无有不服。 至于牙门八将,秩二千石起,还是秩真二千石。已无关痛痒。终归得偿所愿,二千及冠。 马超虽未能位列首席,然蔡少师与有荣焉。义行足可传世也。 且蔡门三元,唯马孟起,少年得志,二千石出仕。蔡少师焉能不,春风洋溢。 国老席列,皆感同身受。 “赵子龙、陈叔至,猛将之烈。位列席首,亦从众望也。”慈明无双先言。 “少时与我主相遇道旁。言,尽其所能,天下楼桑。今日再思,金石贯耳。”水镜先生慨叹:“汉室忠良,闾里道傍,何其多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8 人尽其才 “然也。”众国老,异口同声。 收官之战,万众期待。话不多说。演武四将,赵云、陈到,庞硕、庞德,协众入场。 一如先前。得赵云、陈到,相赠,鏖战双方,皆满十五器。 庞硕、庞德,未得一胜。若要如愿以偿,入列牙门将。此战不容有失。且演武决胜,正如两军交战。双方皆尽全力,放手一搏。断无阵前相让之可能。且赵云、陈到,若将胜战,拱手相让,非但庞硕、庞德,胜之不武。许定、许褚当面,亦难交代。 故赵云、陈到,自当全力争胜。 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看台,眺望朦胧的天际线。 庞德轻轻拉下面甲。 最后一战。三通鼓起。 双方操纵演武器,迂回穿梭田字铁轨。赶在鸣镝射空前,排兵布阵。 斗舰分列左右边渠。舫车分列左右边轨。十一至十五,演武重器,排列田字底轨。战车楼分居左右,列车楼横栏中渠,楯墙、弩车,拱卫中阵。 鸣镝射空,齐头并进。 雷霆球丸,一发破壁。 赵云、陈到,将战车楼击毁。庞硕、庞德,则毁去云梯舫车。 双方意图,明了清晰。赵云、陈到,乃求长驱直入。庞硕、庞德,欲阻敌过中渠。 或有人言,破壁球击发后,吊臂悬楼内工师,为何要纵绳,将破壁球抛砸落地。 只因破壁球?譬如钟摆。若不抛之落地?必然摆回。误中己方兵器乃其一。来回摆荡,不卸去劲力?断难收回是其二。故一击破壁后?工师便先纵绳砸落,再行拖拽收回。一路碾过敌阵?亦显余威。 双方斗舰,迎头互抵。渠中相遇?短兵相接。 乱战丛中?白毦精卒忽单膝跪地,整齐划一。 不及反应,二发来袭。双方各将一边斗舰击毁。船上兵卒,四散落水。素知楼桑武卒?能避破壁一击。于是工师?趁机纵绳。 破壁球越过头顶,轰然下坠。 斗舰船头,斑斓四溅。边渠水路,犹如血染。可想而知。若是实战,满船白毦皆成肉泥。 临阵不过三发。 女仙已被霹雳飞斗车?送上半空。 “且看庞硕、庞德,又当如何。”百官纷纷仰望头顶?遥见女仙御风而翔。 不出所料。防守本阵机关弩车,正速升仰角。女仙“吃一堑”又岂能不“长一智”。算准时机?如蜻蜓点水,飞降吊臂之上。 而非如先前那般?飞索悬于吊臂之下。如此一来。机关弩车?自下仰射?必为吊臂所挡。无从裹罩。诚然,飞降横移吊臂,对女仙而言,亦称绝技。 “女仙何人?”公孙王后执掌蓟王宫,蓟王枕边何人,只眼可辨。见此女身形陌生,故有此问。 “非是观天女仙。”蓟王笑道:“乃乐府女伎。” “原来如此。” 话说,时下百戏兴盛。即便不出仙门,亦有诸多俳优女伎,身兼奇技。譬如:鹿马仙车、高絙百尺、飞丸跳剑、冲狭燕濯、胸突钴锋、乌获扛鼎、都卢寻橦,不一而足。更有曼衍鱼龙,集百戏之大成。 高絙(gēng)百尺,又称高絙伎。乃后世“高空走钢丝”之始。且精通此戏者,多为女伎。蓟国千里,大汉一藩。四百城港,堆砌富贵京华。更加水陆通达,四海交汇。如“安息五案”等,外来百戏,亦多见于街头巷尾。 乐府令杜公良,年前上疏。求于乐坊中,另设百戏楼。将国中俳优女伎,亦入乐籍。 蓟王欣然应允。 本以为,不过以色悦人,以技愉人。岂料,竟有大用。无需女仙亲临,足可令霹雳翻斗车,发挥威力。更有甚者,国中俳优女伎,何其多也。招入大营,军市容身。当有大用。 且亦无需专为女伎。俳优多侏儒。身轻如燕,又颇有气力。翻飞上天,夜开城门。神鬼不知也。 俳优众多,可解女仙稀缺之弊。霹雳翻斗车,何虑无人可用。 蓟王不禁慨叹。物极其用,人尽其才。若能活学活用,必收奇效。 试想。诸如飞天遁地,爬高下低,高絙、吞刀、履火、寻橦,瞠目结舌,骇人听闻。寻常兵卒,力有未及。唯有自幼苦练,乃至世代相传,百戏之家,方能轻车熟路,如臂使指。纵刀山火海,亦如履平地。后世分为,魔术、杂技。时下统称百戏。若能收入大营,与各式兵器相配。威力之大,难以估计。 时下,俳优亦有名人。如《史记·滑稽列传》所载,优孟、优旃、郭舍人,皆称“戏精”。 便是汉宫飞燕,亦是女伎出身。 谓繁荣则娼盛。百戏盛行,亦见汉家繁华。 待女伎,如法炮制,掷出烟丸。工师呛咳自出,悬楼遂为浓烟所吞。双方大杀器,不分先后,失控哑火。 收官之战,战况激烈。 双方奇兵尽出。战损不断。 国老纵览全局。但见斗舰俱没,舫车皆毁。双方兵马,已无从过中渠。更加霹雳子母雷,散布各处,烟雾四起。再过片刻,浓烟蔽日,再无立锥之地。 “当真言和乎?”蔡少师忙问。话说,若此战言和。赵云、陈到,亦如张郃、马超,二胜二和。难分良泰,不分伯仲。 “未可知也。”水镜先生答曰。 国老先知先觉。百官议论纷纷。 “中渠足宽十丈,纵白龙神驹,亦难跃。”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荀子所言,正如此也。” “赵子龙、陈叔至,纵万夫莫敌,又如之奈何。” “若主公言和,当与张俊乂、马孟起,并列首席。”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足月演武,却未能分出高低。当真差强人意。 便在此时,忽见陈到翻身下马,携长短兵器,向阵后走去。 “陈到何意?”看台亦起骚动。 “莫非……”便有明眼人,忽有灵犀。 “何不明言。”必有人追问。 “且看后阵兵器。” 众人顺目看去。见陈到只身所入车楼。正是演武器十二,浑天灯楼。 略作思量。众人惊悟:“莫非,陈叔至欲凭浑天灯过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9 甘拜下风 稍后再看。 ---------- “陈到纵只身过渠,又岂与庞德争锋。”言下之意,斗将无马,天生劣势。 “闻庞德亦是勇将。且新的王上所赐的卢神驹。陈到舍风骊驹,步战如何与敌。”先不言大汉尚武之风。亦不言北人善马。蓟国万马之邦。观看演武至今,焉不知战马重要。 便是母亲亦知,马上,马下,截然不同。 陈到携七星镰,登浑天灯。弃马步战,如何能胜。 “闻长坂坡,杏林坞。陈到孤身守甘后。七星、中兴,毙敌无数。料想必精于步战。”已有人想到。 “庞德步战可乎?”必有人反问。言下之意,庞硕、庞德,未尝一胜。此战若能败赵云、陈到。扭转乾坤,如愿入列牙门四将。其利之大,何必多言。更何况,演武本就为决胜,焉能轻弃。 便在一众看客,议论纷纷时。 浑天灯球,冉冉浮升。万众瞩目,满场无声。 五重暖阁,长姐言道:“浑天灯,所为何用?” 刘备答曰:“譬如望楼,斥候随灯浮空,为大营耳目也。” “原来如此。”长姐转而言道:“本就可为人所乘。” “然也。”刘备窃以为,后世热气球飞行,时下完全能够达成。酒精喷灯、皮革球囊、钢索吊篮,皆可造出。然却不可为战时所用。只因皮革柔软,不防弓矢。凡被射穿,球毁人亡。 更何况,若载多人,革囊需巨大无比。顺风而至,目标实过于明显。 蓟王必然想到飞艇。只是如何大量制备可供飞艇浮升的轻质气体。就时下而言,亦是困难重重。话说,后世工业之初,氦气可经由加热独居石(磷铈镧矿石)的方法获取。然蓟王即便天生,亦无从面面俱到。此事自然无从知晓。更何况,需足量制备方能用于飞艇。加热法并不实用。 若能造飞艇。尤其是安全极佳的氦气飞艇。从此天堑皆成通途。兵锋所指,当无往不利也。 那时。环游世界,百日可乎? 蓟王一时神游天外。 忽听看台齐声惊呼。 陈到已自悬索,飞降敌阵。 “汝南陈到。”手持七星镰,稳稳落地。 自报家门,便为斗将。 演武场上下,议论纷纷。与兄长四目相对,庞德便欲下马出阵。 不料五重之上,中书仆射高声唱报:“王上言。陈到弃马乃为过渠,庞氏兄弟,毋需下马。” 此言一出。场中内外,无不动容。如此,庞氏兄弟,便可放手一搏。 “小弟且慢。”长兄庞硕言道:“当由为兄与陈叔至一战。” “喏。”庞德心领神会。正因陈到无马。不忍胜之不武。故由兄长,与之一战。众人皆知,庞硕不过千人将。差庞德远矣。若庞德下马,与陈到一战,当无可指摘。然王命不可违。庞德若乘的卢神驹,陈到步战实过于劣势。由庞硕出战,正当适宜。 见庞硕走马出阵。一时欢声雷动。 庞氏兄弟,亦是豪杰。 却听蓟王笑叹:“此战,胜负定矣。” “小弟,何出此言?”长姐柔声问道。 “国人皆言长坂。”蓟王言道:“却不知,叔至手捉七星镰,专割马腿。庞德出阵,当可一战。庞硕必败。” “如小弟所言。”长姐号剑绝。观陈到手中七星镰,便晓其利害。 说话间,庞硕已驱马陈到当面:“西州庞硕。” “且换庞令明来战。”陈到抱拳回礼,语气诚恳,并无半分轻蔑。 庞硕笑道:“叔至无马,已落下风。若能胜我,毋需王上言和。”言下之意,只需斗将得胜,庞氏兄弟便甘拜下风。 众目睽睽,字字入耳。陈到问道:“此话当真。” “君前岂有戏言。”庞硕正色答曰。 “如此,也罢。”陈到目光如炬:“愿与伯巨一战。” “善。”庞硕捉刀在手。 蓟王言道:“擂鼓助威。” “喏。”中书令领命。 一声令下,烽鼓西林。 鼓点促急,庞硕轻夹马腹。胯下騧马,其貌不扬。逸足电发,迅疾而至。 陈到双瞳骤缩,眼看便要命丧马蹄。忽如飘絮,诡异横移。千钧一发,竟与騧马擦身。人马交错,满场惊呼。 庞硕高举斩马刀,作势欲劈。然雪亮刀锋,麻布裹缠,却迟迟未见落下。便有人疑问:“何不挥刀?” “必不忍也。”另有人答曰。 果如此言。奔冲三合,见陈到皆安然避过。庞硕终下决心:“叔至看刀!” 人马交错。双脚踏镫,奋力下劈。 长刀追身,闪躲不及。陈到亦出手。 斩马刀硬撼七星镰。火星迸射,金戈大作。斩马刀嗡嗡抖颤,庞硕竟险捉之不住。陈到旋身卸力,顺势转身。 庞硕拨马冲回。二人一上一下,又硬拼一记。 三合过去,胜负不分。潘硕终能体会,陈到步战之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斗战分出高低。 见庞硕驱马杀回,陈到猛挥刀后劈。 七星刀镰,崩火入地。深嵌轨路凹槽之内。 拖刀于后,健步如飞。 刀镰划过铁轨,一路流星火线。 人马交错,陈到长身而起。 刀镰飞火逆袭。 金戈铁马,迎头相击。 一声巨响。庞硕虎口崩裂,长刀脱手而飞。陈到一击破敌,反转刀镰,正勾中肩窝。 顺势一带,将庞硕拖下马背。 騧马驰过,胜负已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00 舟车行国 庞硕合甲坠马,七荤八素。一时眼冒金星,断难起身。 “伯巨无恙否?”陈到急忙可道。 “无妨。”庞硕挣扎欲起,浑身犹如散架一般,无处不酸痛。更加甲胄沉重,断难起身。 边裁急唤军医入场。确认并无大碍,这才合力将庞硕小心扶起。庞德,赵云,亦赶来相会。 君前无戏言。 庞硕落马,本方落败。 终战以赵云、陈到,不负众望,胜战收官。 如此。赵云、陈到,三胜一和,居首。张郃、马超,二胜二和,居次。张辽、华雄,一胜二和一负,又次。许定、许褚,二和二负,再次。庞硕、庞德,一和三负,居末。 牙门四将八员,席位既定。庞硕、庞德,落选。 话说。自预赛以来。历经初赛、复赛、决赛。募得军资,足有三十亿钞。远征身毒,无需动用国库,一锱一铢,一分一毫。 皆大欢喜。 蓟王下令,明日冬狩,演武诸将随行。 “燕山雪花大如席”。隆冬腊月,滴水成冰。车马出行,需防寒保暖。尤其深山密林,人迹罕至。需换装雪橇,循路而进。驾车驽马,需出鲜卑,能耐极寒。 车中炭炉升温,帷幄防风保暖。如前所言,王仪卤簿,车驾众多。附属从车中,除粮车、草车、衣车外,还有专为驽马打造的厩车。此车最大神奇之处便在于,车厢乃是用与演武场看台顶篷相同三层鸾毳裘缝制,内衬折叠车身钢架。驻车后搬动机关,车厢前后四轮,解锁分离,后轮可拖动后半部车厢,五倍伸缩。其结构,如同橐龠鼓风皮囊,又类后世手风琴可伸缩之风箱。此结构,蓟王宫灵辉殿前已先用。俗称“折帐”。自轩下一直延伸到阶下。百官入朝,可避风雪。 与折帐不同,机关厩车厢,还需有厢底。故厩车厢底,乃是折叠钢结构。行车时,合并成铁板一块。驻车时,拉伸成钢条格栅。只需于其上,铺设包铁地板。足可令驽马栖身。为防车厢拉长后下坠变形,间隔还设有支撑脚加固。因车厢形如春蚕伏地,故又被俗称为“卧蚕车”。 总之。折叠车厢的出现,令蓟人出行,更加便利舒适。诚然,三层鸾毳裘帐,造价不菲。折叠钢骨架,更加昂贵。五倍伸缩,足需驷马拉动。二倍伸缩,骈马可行。虽远不及五倍延长。然车厢足扩一倍。驻车时,起居便利,可想而知。若有四车,圈成营地。折叠钢骨车架,外罩三层鸾毳裘帐。水火不侵,刀箭不入。足可御流寇山贼。野兽更无从下口。 此次冬狩,卧蚕车便有多辆入列。 蓟国万马之邦,人尽皆知。“舟车行国”,亦渐流传。 所谓“行国”,本意游牧之国。与舟车并用,言指蓟人,舟车行于天下。凡蓟人所至,必将蓟国便利,放之四海。久而久之,蓟人所到之处,便是蓟国行于此。故称舟车行国。 尤其蓟王开江表十港,立干支海市。蓟国名产,源源不断贩入徼外荒洲,海外番邦。令化外之民,耳濡目染,迅速向化。舟车行国之称,可谓实至名归。 决胜演武落幕。然热度丝毫不减。尤其演武兵棋,风靡国中。先前,多由能工巧匠自制。故制模多有不同。蓟王命将作寺,统一尺寸模组。凡国中工匠商贾,皆可仿造。演武兵棋大赛,亦提上日程。 车驾回宫。蓟王升瑞麟阁理政。 燕山两处温泉猎场,门下署已如实上报。蓟王随定下冬狩之地。便在蓟北并昌平二县之间。 “湿水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亦被将作寺良匠溯源。取名北汤山。“在昌平县东南三十五里”。此地人迹罕至,介于二县之交。正宜冬狩。 新造温汤馆,已然来不及。取营房马车,搭建行营,事半功倍。舟车行国,绝非夸夸其谈。 北宫,瑞麟阁。 “敢可夫君,牙门四将,当择何人。”士贵妃可道。 “演武决胜,已有定论。”蓟王笑答。 “庞德惜败,又当如何。”士贵妃追可。 “明日冬狩,必见分晓。”蓟王并未明言。 见蓟王已有所虑,士贵妃等人,亦各自心安。庞德少年勇健,论勇武,不在张郃、华雄等人之下。可与张辽,旗鼓相当。不能入选牙门将,乃因其兄远逊众人。正如许定、许褚。许褚不战无敌,可与典韦并列。亦因受困兄长稍逊,而难求一胜。虽如愿入选,却屈居四将末席。 试想,若许褚、庞德一组。当可与诸将,一争高下。且演武决胜,乃为遴选国之上将,伴驾远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岂能有一将之短。众妃心思,与百官无异。护夫君以万全。 然演武规则既已定下,断不可轻易更改。更何况十将,乃蓟王钦定。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众人虽惜庞德,却也无能为力。正如许子远这般。 门下署,鸾栖馆。 一场旷日持久,演武决胜。门下署与南宫少府,通力协同。蓟王日日登楼观战,却万无一失。门下署终可交差。蓟王传命嘉奖。门下祭酒司马微领命设宴,门下署属吏,悉数出席。 如人所知。门下多豪杰。 所谓豪杰,并非如后世专指市井匹夫。时下豪杰,乃指出类拔萃,卓绝群伦者。先秦《鹖冠子·博选》:“德千人者谓之豪。”前汉《淮南子·泰族》:“百人者谓之豪。”可见一斑。 凡能力所及,超千百之众,即可称“豪”。如酒豪、剑豪、文豪等,皆是豪杰之属。不仅仅只有文武之分。 门下相聚,耗费酒水无度。便如陈琳,自诩酒徒贪杯。亦早早被灌醉。 待被同僚,冷水激面,醍醐灌顶。这才悠悠转醒。 不等稳坐,耳杯已敬当面。 来者不惧,惧者不来。 且痛饮此杯。 果然人以类聚。当浮一大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 燕山冬狩 馆中官婢,如穿花蝴蝶,为门下斟满美酒琼浆。更有乐府胡姬,歌舞助兴。 然却被门下主簿孙乾,好言劝回。便是官婢,亦被门下书佐等,悉数替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万一酒醉,放浪形骸。“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酒醒后,又当如何? 须知。蓟国无女市。官婢、胡姬,皆有名籍。“始乱终弃,千里流徙”。无故休妻,流徙千里。或渡海东瀛,或远去西域,甚至横穿大漠,直抵北海之滨。此生,前功尽弃,仕途尽毁。 谓“亡羊补牢”。唯有事后娶回。《蓟法》:“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 门下多豪杰。得食六百石高俸者,比比皆是。可想而知,若酒后寻欢,多半半推半就,有求必应。待落红斑斑,梨花朵朵开。如何抵赖。 尤其蓟吏,洁身自爱,恪守臣节。乃吏治人情使然。 官婢、胡姬,人面桃花,殷勤备至。年少春衫,血气方刚,如何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主簿孙乾,不愧儒宗门内高徒。 待罢筵,自有公车,将门下送回。 “开坛十里香,隔壁千家醉”。城内酒香,经久不散。宴后统计。耗费美酒,乃寻常十倍。窥一斑而知全豹。郑泰名著山东,家有良田四百顷,仍不足食。只因豪杰太费。 话说。普天之下,唯我蓟王能养豪杰。 大江东去?一夜酣睡。翌日酒醒?不误冬狩。号称豪杰,自有道理。 冬狩?乃国之大典。非国有大事?而不可绝。蓟国,大汉一藩?四百城港,千万之众。蓟王?不世明主?三兴炎汉,应运而生。宽法严律,吏治民生鼎盛。上邦风貌,顺内服远。 尤其南港?海客云集。借其口?将蓟国风貌,传颂四海。正如丝路游商,令绿洲熔炉,声名远扬。便是海西大秦,亦知绿洲主人?蓟王大名。尤其秦汉和亲,蓟王赢取秦后?罗马边墙乃至地中海沿岸,人尽皆知。又闻秦后鲁琪拉?已诞下麟儿。号称“白帝之子”。乃为大秦帝位继承人。可想而知,待蓟王兵临罗马?必有相当一部分罗马人?望风而降。待解开枷锁?赐予奴隶以自由民。可拥有田宅、私产。子子孙孙,永不为奴。大事可定矣。 关于罗马并大汉。孰优孰劣,见仁见智。 然若从历史进程,便足可区分。 首先,大汉是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罗马是一个统一的奴隶王朝。 举世公认,诸夏自周元王元年(前475),春秋与战国的分界线,乃封建时代来临的开端。而直到北魏孝文帝延兴六年(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才标志着西欧进入封建社会。 前后相差,九百五十一年。 不可否认,封建制一定强于奴隶制。 即便单从制度而言。大汉领先世界千年,并非讹传。诸多先进文化,技艺。亦足可例证。 此时的罗马帝国,或可类比,诸夏上一个大统一的奴隶制皇朝,周。绝不可与大汉,相提并论。 或有人问,既领先千年,为何无碾压之势。只因“厚积薄发”。从人类文明的历程而言,数次科技变革,间隔时间越短,且代差越大。类比滚雪球效应。四次工业革命,足可例证。又说“万事开头难”。人类诞生之初,甚至花费百万年之巨,才学会直立行走。 正如蓟王种田二十载,初时不过勉强糊口,尚不能自足。如今广济天下,仍能耕一余三。亦循此例。 冬狩大典,万人空巷。 尤其临乡中郭。乃比六百石以上,蓟国官吏所居。门前里道,接车如龙。待王驾自北门出宫,绕中郭一周,途径各处街衢时,百官车驾,依次汇入。 如前所言,蓟人贵北。 出北宫门,左右国相车驾率先入列。而后,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依次入列。王傅护万石国老车驾,先行入宫。伴王驾出宫,故不再此列。待绕行一圈,如海纳百川。百官车驾皆已入列。而后浩浩荡荡,奔赴蓟北县。 绣衣五都尉,鲜衣怒马,驰骋左右,旄头先驱。过方城县,中垒将军典韦,携演武十将,率军领护。“适会正腊,公卿罢朝,俱贺岁”。再加演武决胜,万众瞩目。四百城港长吏,皆归王都府邸,无有缺席。 正如五时副车,驾车驽马,毛色需与五方相配。蓟国有五尹。参照五尹方位,各城港长吏,车驾皆配同色马匹:青、赤、黄、白、黑。单凭颜色,便可知车中长吏,牧守何方。 此皆是寻常,枝微末节。然知微见著。或赏骈马公车一驾,或赐西极良马十匹。凡封赏,皆大有玄机。非亲临不可知也。 临乡距蓟北,约二百里。轻车半日可达。 然蓟国车驾,皆全钢底盘。车厢内诸器齐备,皆是重车无疑。再加官道积雪,不宜纵马驰骋。足需一日,方可抵达。 沿途亭置众多。然蓟王已有言在先,冬狩不入。此举,不欲与民相争。试想,浩浩荡荡,接车十里。路边亭舍,如何容纳。 且车内饮食齐备。随时解渴充饥,何须下车,多此一举。 冬狩,乃蓟王携百官同行,无家眷随行。门下署,一力操办。少府女官,亦避嫌。蓟王遂与四义弟同车。一路有说有笑,手足之情,发自肺腑,溢于言表。 国事毋需多言。且说奇闻异趣,家长里短。难得兄弟促膝而坐,隔窗亦无耳。素来不苟言笑,关云长,亦谈笑风生。 话说,关羽尚不及而立,便蓄长须。稳重有余,却稍显严厉。三弟张飞,亦留一把短钢髯。反倒是大哥刘备,面无寸须。 刘备忽然起意。是否也应蓄须。 岁月至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 光明夜宴 / 蓟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形制为七九城,足有六十三衢。 先前,蓟王命大通守顾雍,重筑蓟丘(金顶山)宁台,并入王城。而后居中为界,分南北二宫。北宫寝居,南宫治政。并改磿室北宫,为千秋宫。与万载南宫,并称。至此,新建蓟北离宫,足据西城二十一衢。 如此一来。高粱水,自戾陵堰枝分。南北高梁水,三分蓟王离宫:北枝,自宁台下穿过。南枝,自南北二宫间穿过。 远眺宁台,框架林立。蓟国能工巧匠,正全力督造宁台殿。宁台,虽圈王宫之内,却凸立于南北二宫之外。地势高绝,易守难攻。待二代蓟王登基,此台当为太后离宫。若思念嫡子,长姐可移驾宁台殿。西北角城门,直通宁台。进出皆不经南北二宫。亦便于长姐往来。循汉宫旧仪,诸王子受封就藩时,生母当伴驾同返。嫡母王太后,则无需就藩。然毕竟亲生骨肉。思子心切,亦是人之常情。 宁台殿,尚未筑毕。蓟王携百官,驰入千秋北宫。蓟王所居光明殿。乃前汉燕剌王刘旦,改元英宫称之。百官群星拱月,于各处偏殿栖身。 虽短居一夜,亦需完全之备。为此次冬狩,门下署调官婢千人,已先入千秋宫,清扫打点。 蓟王起居,自有安长御,亲自打理。 光明殿,乃由蓟国营城术原殿改筑。譬如殿名。内外清钢(琉璃),包夹琉璃画壁。雕楹粉金,高悬枝灯。内耀外照,堆光如昼。 凡言宫中大殿,必有前后主殿,并左右偏殿。四殿建于高台之上。下设前后左右,四宫门守备。四殿环抱之中庭,广植花草,建迭石苑池,陈列缶景,可供嬉戏赏玩。并于偏殿设署。署长以宦者任之,员一人,秩四百石,黄绶,主殿中事物。名义上隶属少府。如洛阳南宫玉堂殿,便置玉堂署。 换言之。光明殿可置光明署,设光明署长一人。以此类推,一里之回,七重错落“蓟宫十五殿”。如王后所居凤凰殿,秦后所居椒风殿,甘后所居发越殿,七贵妃安处殿,宋贵妃昭阳殿,慧贵妃常宁殿,马贵妃蕙草殿,安贵妃无极殿,华贵妃茝若殿,甯贵妃金华殿,皆可置署。 公孙王后谏言。各署长,可由陪嫁媵从兼任。 蓟王深以为然。待开年上陵礼后,再酌情任命不迟。 洗漱更衣。蓟王于光明殿中,夜宴群臣。 蓟王尚简。临乡王都,已扩至九十街衢,然蓟王宫,仍不过一里之回。幸有蓟北离宫,二十一衢,足占内城三分之一。不失王家体面。 宫中传闻。此城乃蓟王,为王世子所建。又闻,待封世子及冠,蓟王便将传位。掐指一算,只剩十载。国中大儒,忧心忡忡,夜不能寐。遂入高成馆,求问儒宗当面。 主公春秋鼎盛,何言退位。若如赵主父故事,大汉危矣。 谓“赵主父故事”,乃指赵武灵王二十七年(前298年),传位幼子何,即赵惠文王,自号“主父”。惠文王四年(前295年),主父与惠文王游沙丘离宫,前太子,公子章争位,败逃入宫。公子成,围主父宫三月余,赵主父遂饿死沙丘。 言外之意。十年后。千里蓟国,五百城港,二千万民。蓟王若传位嫡长子,专治国政。譬如赵武灵王,传位幼子何,自号“主父”,专掌征伐,一般无二。 儒宗笑答,十载之后,我主已三兴炎汉,为天下共主矣。且辅汉幕府,与封国并立。我主虽传王位于世子。然辅汉大将军一职,必不会轻(易)假(手)于人。 何况,王世子乃蓟王与长姐所出,又得四少师言传身教。自幼便有明主之姿。岂能做出大逆不道,有悖人伦之事。待我主三兴,定鼎江山。我等当伴驾左右,宅兹中国。诸公勿扰。 见儒宗言之凿凿。国中大儒,这便各自安心。 就蓟王而言。若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定鼎江山,登基为帝。便泛舟四海,另迁王都。何必一国二日。徒惹纷争。 更加,辅汉幕府兼督四州。河北大地,一日千里。漠北、西域、东瀛、岭南、赐支,五大都护府,内外属民,向化归附,日有精进。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可以预见。十年后,五大都护府,辖民足与蓟国相当。再有大汉十三州,休养生息。此消彼长,蓟国虽大汉一藩,又岂能与天下相抗。此时,蓟王传位世子,登基为帝。三兴炎汉,正当时宜。 十载之后。海外荒洲,又当何如。亦可预期也。 国中大儒,另有弦外之音。心中隐忧:若蓟王传位,我等臣下,当何去何从。 儒宗亦含蓄应答。谓忠臣不事二主。蓟王若登基为帝。如王傅黄忠,当加太傅。少师皆为太师。少保当为太保。国相为丞相。如此类推。凡蓟王属臣,皆伴驾入朝。二代蓟王,当另徵属臣。 知晓蓟王心意。国中大儒,这才心安。 光明殿中,夜宴正酣。 难得国中长吏,齐聚大殿。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安长御奉王命,歌舞助兴。更有演武名将,舞剑君前。 百官击节而歌,左右抚掌相合。自前汉以来,光明殿未有之盛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恐误明日冬狩,儒宗求请罢筵。 蓟王从谏如流。 百官恭送王驾,返回后殿。再由门下祭酒司马微,携门下五吏,请百官出殿。返回住所,各自安睡不提。 光明后殿寝宫。 安长御携侍寝诸美,已恭候多时。 随行美人,多为观天女仙。温香软玉,嫩蕊新花。流风回雪,长夜无话。 翌日晨。待蓟王抽身下榻,更衣用膳。王驾已整装待发。 北汤山温水之所出,便在宁台东北,百一十里处。 冬狩营址,已先择好。自上而下,环绕矮丘。坡上皆夯土并立桩柱为台。可供马车宿营。汤池也已草创,曲水流觞,折帐笼罩。分内外环渠,居中为泉眼所出。 眺望汤山,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猎场便在丘下。 书阅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 汤山露宿 稍后再看。 ---------- 万丈高楼平地起。 凡机关马车宿营之地。皆需先行夯平。尤其拼组营地楯墙时,更需如此。营地之中,稍有起伏亦无妨。营房马车,下置水平悬架,可升降底盘,拼组成营房。 此次冬狩,位于国境之中。流寇绝迹,蟊贼无踪。无需兵车结阵,拼组楯墙。机关马车,皆因地制宜,随形就势,于山坡扎营。同僚间,三三两两,拼车而成宿营地。房内器物,一应俱全。 话说。蓟王为临乡侯时,初次洛阳上计,定居殖货里。开金水小市,售卖机关驴车。一组作价五千万,按不同功用,置护卫、盥洗、庖厨、餐饮、住宿,等机关内饰。辅以四头壮硕渤海黑驴牵引。一时风靡洛阳。 后经百工机器,发扬光大,称“蓟式安车”。今已遍及大汉十三州。初时车营,需五座驴车拼组。后改为马车四辆。今卧蚕车,可伸长数倍。一辆足以。 百官车驾,皆非卧蚕车。兼有部分营房功能。辅以左右二辆卧蚕车,前后各五车相接,围拢成小型营地。居中掘火塘,上搭帐篷,下炙美味,别具风趣。 正因机关马车之便利。不等日暮,冬狩行营,已搭建完毕。 蓟王居山巅俯瞰。一座座“回”字形,马车营地,沿山坡次第铺开。中置篝火,围陈佳肴。与三五同僚,席地而坐。暮色苍茫,银装素裹。身下无名山丘,于崇山峻岭之中,夜放豪光,宛如星火燎原。野兽畏火远遁,苍狼环顾悲鸣。人迹罕至之处,忽被人群惊扰。 目光所及,丛林骚动,走兽突奔。少顷,便有绣衣吏? 打马上山。将所猎飞禽走兽? 进献主公当面。 冬狩尚未开始,豪杰便满载而归。 比及日落。便有宫人? 驾车下山。沿途分发已剥皮开膛? 涂好辅料之野味。交由营中庖人炙烤。少顷,炭火熊熊? 肉香扑鼻。 各将安车所载美食取出,聚成食前方丈。三五同僚? 举杯畅饮。即便醉卧火旁亦无妨。山上山下? 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机关车楯,团团围住山脚。绣衣吏久随主公。追魂弩下,可保万无一失。 野营? 有野营之趣。山岚夜风? 满天繁星。人与自然,融为一体。文明野趣,一线之隔。仿佛置身于,上古先民,茹毛饮血? 无家可归。对天地敬畏,油然而生。 那种内心深处?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无法安置的危机,与置身荒郊野外? 分秒流逝的侥幸容身。相互交替? 如影随形。就好比? 熊熊篝火,驱走凛冬酷寒,而火光无法照耀之处,必有猛兽蛰伏一般。 心中既要面对未知的恐惧,又窃喜幸存于天地之间。野营之趣,非亲临不可尽知也。 蓟王又传王命,官吏登车安睡,不可夜宿荒野。谨防寒气夜侵,走兽夜袭。 山麓主汤,蓟王与美人共浴。 引水顺下,另设折帐汤池,为百官共沐。 闻四位义弟前来,蓟王遂命美人先回。 “大哥。”少顷,张飞先入。 “三弟。”刘备笑答。 关羽、太史慈、黄叙,先后入内。 洛阳时,刘备与本初、孟德等好友,常入金水汤馆沐浴。二位义弟,自当随行。归国就藩,反不能长聚。终归君臣有别。不可僭越。 难得露宿山野。众兄弟当不避嫌。 少顷,左右国相,并贾文和、李文优等谋主重臣,亦结伴而来。沐浴温汤,百病不生。君臣无话不谈,其乐融融。 于池边设宴。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蓟王经天梯,升山巅行营。步入寝帐,安长御携众美人,起身相迎。 汤山低矮。二十余丈,可比高台。于山巅扎营,架设天梯,顺下汤池。既安全无虞,又足称便利。将作寺能工巧匠,果然匠心独运。按照将作寺规划。沿山麓,自山脚而上,排建悬楼,直达山巅。居中修筑绵延汤馆,吏民可入各馆,沐浴温汤。 制度规模,虽不足与九坂悬楼,相提并论。然自上而下,馆舍林立,鳞次栉比。足可与黄金台,一较高低。各处汤馆,皆以保温陶管,引温泉水入池。将作寺估算,温泉出水,足够数千人共浴。 此地乃蓟北县与昌平县交界。按图索骥,当属蓟北。何须蓟王开口索取。辅汉幕府,兼督四州。闻蓟王欲取此山,兴温泉汤馆。一众下官,求之不得。 河北大地,蓟王皆予取予求。小小一座,无主荒丘,自当免开尊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 箭射销金 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时论修身,必言六艺。 《周礼》:“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五礼: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六乐:《云门大卷》、《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六套古乐舞。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御:鸣和鸾(谓行车时和鸾之声相应)、逐水曲(随曲岸疾驰而不坠水)、过君表(经过天子的表位有礼仪)、舞交衢(过通道而驱驰自如)、逐禽左(行猎时追逐禽兽从左面射获)。 郑玄注引郑众(字仲师)曰:“六书,象形、会意、转注、处事(指事)、假借、谐声(形声)也。”,“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今有重差、夕桀、勾股也。” 凡言名士。无有不精通六艺者。 窥一斑而知全豹。昨晚光明殿大宴,觥筹交错,击节而歌。一夜酒醒,今日纵马张弓,箭射走兽。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随性而发。凡有所出,必有所中。 更有甚者,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驾车逐走兽,任地形险要,复杂路况,皆可安然通过。 更加有六书,九数,学成文武艺傍身。 用后世话说。既修炼文学想象思维,又兼顾数理逻辑思维。文理不偏科。 试想。后世一中人之姿,穿越大汉,能有何为。 四书不精,五经不通,六艺不全。六乐、五射,六书,九数,文武双全先不谈。 单论驾车。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考过科目五项前,需家有车马先。更何况,还有骖马五辔、驷马六辔等,解锁高级技。 一言蔽之。四书、五经、六艺,与时人生活,息息相关。不可或缺。赤条而来? 两眼一抹黑。除了扮傻充楞? 假装失忆。必要生存技能,一概不会。举步维艰? 生活尚难自理? 何谈出人头地。首当其冲,与时人玩不到一块去。 许有人强辩。 我有武力! 关公曰:“酒且斟下? 某去便来。” 我会用计! 阚泽曰:“岂不闻‘背主作窃’,不可定期?” 我是皇帝! 李儒曰:“服此药? 可以辟恶。” 如此说来? 系统真是个好东西。 百官驰逐,从车紧随。标记猎取,补充箭矢,亦或是更换马匹。一场冬狩大典? 劳师动众? 耗费人力物力,非大国不可为。 少顷,忽听绣衣吏,纵马呼喝:“主公言,箭射销金者? 重赏——” “何谓销金?”陈琳忙问许子远。 略作思量,许攸这便笑答:“乃出梁冀园中销金兔。林中走兽? 主公必令人以金粉涂之。谓之‘销金’。” “原来如此。”陈琳幡然醒悟。蓟王昨夜命人,捕捉活物? 涂抹金粉。今日放归山林,令百官射猎。 一传十? 十传百。人尽皆知。 “销金兔!”忽听左翼疾呼。 音犹在耳? 霹雳弦惊。 便有数箭? 不分先后,命中走兔。 人马忽如龙,箭射销金兔。 正是演武诸将。 “销金鹿!”又听右翼疾呼。 话音未落,电光石火。 亦有数箭,齐头并进,命中惊鹿。乃国中诸校。 待陈琳张弓搭箭,为时已晚。这便收弓笑叹:“无为天下先。” 典出《老子》:“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原意,为人处世,宜守拙韬晦,莫作先行者。陈琳用在此处,乃指冬狩,强者先发,令其无为也。 “‘先人有夺人之心;后人有待其衰。’”便有一骑,驰骋而过:“谓‘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正是东孝西直之徐元直。 见其马后倒悬销金兔,陈琳不禁慨叹:“闻,徐元直,尝为人报仇,白垩突面,被发而走,为吏所得,问其姓字,闭口不言。稍后得脱。於是弃其刀戟,更(换穿)疏巾单衣,折节学问。前有班定远‘投笔从戎’;今有徐元直‘弃刀问学’。皆我大汉之风也。” “孔璋所言是极。”许子远马背,亦有所获。 陈琳又道:“却不知,箭射销金,如何重赏。” 许子远笑答:“此来冬狩,主公命军市令同行。赏赐之物,必出军市。” “何不早说。”许攸不及答话,陈琳已打马先行。 军市物美价廉,非军功不可得。唯有岁末大典,方对百官开放。话说,多年前,市开上林苑,洛阳百官,豪掷千金。后十倍高价,转售金市。获利之丰,无可计数。不料冬狩,竟开军市。百官闻之,无不恐后争先。 猎场事先圈定。方圆十里之内,皆可猎取。 蓟王与四位义弟,并王傅等人,国老重臣,循路而进。绣衣吏纵马突奔,自出周遭山林。将林中走兽,驱赶到蓟王当面。 金翎箭,一击即中。 正是头壮硕公鹿。 蓟王先击,众人齐发。走兽纷纷中箭倒毙,幼兽悉数放走。 狩猎要诀,贵精不贵多,射走不射王。取高价目标,射走兽,不射飞禽。如猛虎等山林之王,多昼伏夜出。不必强求。不射飞禽,乃因仰射,恐误中同伴。自马背居高下射走兽。即便不中,多斜插地面,不会误伤。 若遇熊罴,亦毋慌张。绣衣追魂弩下,悉数毙命。 诸如野猪,皮糙肉厚,不能一发入目,轻易毋去招惹。 如此说来。体型较大、秉性温顺,又便于猎杀的高价目标。麋鹿首当其冲。能猎野猪,必是上将。猎杀飞禽,如射雕手,堪称神射。 话说,置身走兽猎场,人马突奔如雷。鸣镝不绝于耳。左右皆张弓搭箭。若非君臣同心,忠义之士。稍有不慎,一命呜呼。故追魂弩,只配绣衣吏。百官箭上,皆做标记。 如关羽、张飞,虽不以弓术见长。亦能连发连中。如国中名士,虽未从军,亦有的放矢,不离十。正因人皆身兼六艺。 射术皆在水准之上。 冬狩乃典礼。有所获即可,数量乃其次。蓟王携重臣先回。 稍后,号声四起。 百官三五成群,满载而归。 便有辎车,寻路上山。沿途将各营所获,悉数记录入册。而后交由庖人,剥皮抽筋,开膛破肚,涂抹炙烤,犒赏百官。 亦如前所言。凡得销金兽者,皆有重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 市开三日 待百官回营。果见山脚旌旗林立,楯车门开。昨夜围绕山脚,拱卫大营之机关楯车,今日纵横交错,列队齐整,别开数门。山脚自山麓,立车肆无数。 车肆,本星名。属天市垣。“市门左星内二星曰车肆,主众贾之区”。此处乃指“列车为肆”。类比海市船商。军市商家,皆车行车居。马车皆定制。坐卧起居,会友待客。买卖经商,讨价还价,皆相宜。数辆乃至百余辆辎车,拼组成大小不一,占地各异之列肆。车窗开外,车厢内开。车中珍货,皆陈列清钢琉璃展柜之中。冬日暖阳,日光普照。窗明几净,熠熠生辉。如前所言,蓟人通商四海,蓟国号舟车行国。舟车之利,非置身其中,不可尽知也。 一座经典,四车列肆。呈“凹”字形:开口向前,左右各一,二车并后。四车内壁,同时开启,平铺地板。居中立伞骨,将顶篷撑起。如此一来,占地颇广,又足够安全的车肆,随之建立。 类似小肆,多贩精品。物稀为贵,溢价不菲。凡有贵客登门,便被商家请入帐下。俊童美婢,殷勤招待。宛若故友登门,他乡偶遇。推杯换盏,言谈之间。问及所需。 贵客娓娓道来。商家了然于胸。 肆中所陈,无需劳烦贵客,依次过目。便有俊童美婢,捧盘而出,将珍货面陈案上。 价格各异,但凭贵客择选。 趁贵客爱不释手,依次把玩。商家察言观色,便知心意几何。将滚瓜烂熟,溢美之词,娓娓道来。稍后再折钱,以示心诚。贵客自当慷慨解囊。钱货两讫,皆大欢喜。 虽不敢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获利之丰,足够妻儿家小,衣食无忧。 军市所出,多是兵卒‘以命相搏’,“无本之物”。贩入卖出,售价低廉,远低于市价。然差价,却足称丰厚。除去各式精品小肆。亦有百货大肆。更有专攻私人订制。 蓟王敕令,昼夜不息,市开三日。百官笑逐颜开,欢喜无限。市开三日,可比大酺三日。如此自无需急迫。先温泉洗浴更衣,与三五好友小酌数杯。再结伴入夜市,详加甄选不提。 荒山野岭,堆光如昼。昼夜喧嚣,人声鼎沸。 结伴而游,盎然兴趣。 丘顶王帐。枝灯高悬,金碧辉煌。 蓟王设宴,与王傅国相,三师国老,重臣谋主、公卿将校,并义弟族亲,五尹九守二十一令,皆与会。 冬狩行营错落,好比十里长席。百官筵席,自有门下署好生筹备。实无需蓟王操心。至于行营守备,绣衣都尉足矣。 蓟国蒸蒸日上,一日千里。蓟王上应天命,下顺民意。如今又得一丈青禾海水稻傍身。不出意外,三兴在即。今当蓟吏,明为汉臣。再续二百年国祚,于家于国,于人于己,皆有大利。蓟吏日益权重。言行举止,自当持重。且多少年长吏。年纪轻轻便蓄饶须,许亦有御下之因。 今日所食,便是海禾红米。 暖泉浸泡,文火熬粥。一碗红米粥入腹,暖意升腾,唇齿留香。无比心旷神怡。 与蓟国名产长粒香米迥异。海禾红米,质地偏硬,黏度亦减。蒸煮一锅好饭,需先浸泡。待生米煮成熟饭,浓香扑鼻,口感十足。如蓟王这般,用甘甜秀美,淡黄清澈,享有“一盆金汤”美誉之汤山温泉水浸泡,再辅以冰山融水,熬制成粥。美味可想而知。 稍后,待汤山温泉馆筑毕。“金汤赤鬻(yu)”,遂成人间美味,享誉天下。 凡汤山温泉馆,皆善烹此粥。久而久之,温泉馆,遂被称为“鬻汤馆”。汤山鬻馆,入列奇观。日来千车。 蓟北县,亦得兴盛。此皆是后话不提。 待众国老不胜酒力,儒宗自请罢筵。蓟王从谏如流。放众人归去。见恩师、王傅等人,皆无大碍,蓟王这便安心。恩师卢少保,号“饮不醉”。足饮一石甘霖。门下首徒蓟王刘备,亦不逞多让。义父黄忠,虽素不饮酒。然料想,亦是酒豪无疑。门下署费酒十倍。可想而知。 蓟国碧水青禾,季季大熟。丰多酿酒,糜至外贩。为世人艳羡。 一门争义,孔北海,宽容好士,喜益后进。及退闲职,宾客日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 好客之风,亦是豪气不除。大汉,当如斯。 国老不胜酒力。乃至自家兄弟,未能尽兴而归。张飞小胖言,少时饮酒,每每被大哥放翻。兄弟五人,互拼酒力。豪饮十瓮,只多不虚。 “二哥,且去寻子龙、叔至。”不等出帐,张飞便已叫嚷。 “嗯。”关羽素有傲气,免开尊口,拒人千里。唯自家兄弟,有求必应,掏心掏肺。只说张飞开口,便刀山火海,亦是义之所向。 蓟王爱恨分明,嫉恶如仇。乃众兄弟源头。 凡有四海奉献。比择其优,送给母亲兄弟。蓟王义弟,鲜衣怒马,天生神秀。为国人艳羡。谓“苟富贵,无相忘”,亦是民风使然。蓟王越发善待,众兄弟为人行事,越无偏颇。 究其原因,“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也。 问过巡弋兵卒。知晓赵云、陈到,已入京市。关羽、张飞、太史慈、黄叙,遂结伴下山。 “子龙,叔至。”二人少年英雄,鹤立鸡群。猛张飞小胖,只眼可辨。 “见过兄长。”二人先礼。 “欲购何物?”张飞劈头便问。 “且来一观。”赵云答曰。二人皆少年,尚未娶妻。赵云山中学艺,更无青梅。 “市中有家胡姬酒肆。何不同去。”张飞出言相邀。 “可也。”赵云随性而笑。 军市本就出自,幕府大营。张飞如数家珍:“酒肆胡姬,乃出海西大秦。尤善胡旋。胡姬首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 有女同车 /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注1)。”陈到诵《诗经·郑风·有女同车》而笑道:“既有舜华,必有舜英。” “《有女同车》。”赵云一语中的。 舞姬名号,大有深意。须知,军市皆车行。随幕府大营,东征西讨,走南闯北。试想,漫漫征途,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千里迢迢,有女同行,颜如舜英。是何等之珍贵。 果不其然,张飞笑道:“如叔至所言,有舜华,必有舜英。二女皆来自西域。大哥为临乡侯时,便客居楼桑蕃邸。” “如此说来,当早过及笄之年。”陈到言道。 “然也。”张飞嘿声一笑:“绾姐姐,曾以合浦珠钗相赠(《临乡·1.143 动则生阳》),今位列乐府四姬之首。”蓟王旧事,张飞小胖如数家珍。 先前,乐府令,蓟国四奇杜公良,苦心孤诣,精挑细选。传毕生所学于四女子。共号“乐府名姬”。又传乃由中书令赵娥亲自录入门籍:“俱合法相”。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舜华、舜英,乐府名姬,当如安氏姐妹,当宫伴驾。杜公良曾私谓曰:世间奇女子,唯我主配之。 闻者,无不深以为然。 胡旋舞,热烈奔放。不等一曲作罢,舞姬已香汗淋漓。阵阵香风,随飞扬裙摆,环环荡漾。肆中一时暗香浮动。观者无不目眩神迷。酒不醉人,人自醉。 待众人入席,遂见张郃、马超并西林群少,亦赫然在列。 “俊乂,孟起。”张飞伸手相邀。 众人这便并榻连席。两案成一桌。 一舞作罢,落幕高台。舞姬舜华下场,亲为众人斟酒。 关羽、张飞? 太史慈、黄叙等人? 正襟危坐,以礼相待。在座众人? 无有失仪。除去十年胡旋? 名重国中,亦敬其洁身自爱? 德艺双馨。 陪酒一杯,舜华翩然告退。 张飞笑问:“孟起滴酒不沾? 何以至此。” 马超答曰:“乃陪兄长。” 张郃笑道:“乐府名姬? 闻名久已,故来一见。”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离席来拜:“下官樊章,拜见诸位上官。” “樊章? 字子昭? 汝南人氏。”张飞为众人引荐:“乃军市令。” “可是‘汝南六贤’之樊子昭。”陈到亦是汝南人氏,自然知晓。樊子昭本是商贾,得许劭所举,得为官,时年六十。后天下大乱? 汝南黄巾猖獗。后被门下功曹掾许靖,举荐蓟王。入幕府为军市令。 《汝南先贤传》有载:“(许)劭始发明樊子昭于鬻帻之肆? 出虞永贤于牧竖(牧童),召李叔才乡闾之间? 擢郭子瑜鞍马之吏,援杨孝祖? 举和阳士(和洽)。兹六贤者? 皆当世之令懿也。” “正是卑下。”军市令答曰。 汝南六贤? 虞永贤、李叔才、郭子瑜、杨孝祖、和阳士,同入幕府,为大行令(掌属国邦交及四方部族礼仪等事)、符节令(掌管玺及虎符、竹符及授节等事)、公车令(掌吏民上章,四方贡献,公文传达,凡所征召,皆总领之)、典仓令(主仓谷)、军武库令(掌军中武库),六百石营吏。蓟国人才辈出,可见一斑。 话说,辅汉大将军幕府,总督五方都护,并天下属国。正因职权持重,故将朝廷各部署寺,择机并入幕府。如公车令本属卫尉,符节令原属少府,典仓令初属东宫。 一言蔽之,家大业大。 如前所言,比六百石,乃蓟吏分水岭。六百石令,称“令君”。乃幕府大营长吏。 “自樊令君,掌军市。营中百业兴盛,门庭若市。”张飞笑赞:“营士皆得其利。” “张将军过誉。卑下实不敢居功。”樊子昭,年过六旬,长者之风。正因毕生行商,故熟知商贾诸事。幕府兵车大营,若五部齐出,多过十万之众。可比一座雄城。若无属吏,为蓟王分忧。营中诸事皆乱,必废武备。 “令君何以至此?”关羽问道。 “乃奉主公之命。”军市令如实作答。蓟王唯恐百官夜游,冲突有失。故传命军市令,从旁照应。 “原来如此。”关羽这便不问。 张飞却笑问:“敢问令君,市中至宝,今为何物?” “回禀张将军,便在酒肆之中也。”言下之意,舜华、舜英,二乐府名姬,便是军市至宝。 众人心领神会。 军市令陪酒一杯,这便起身告辞。继续巡视市中各处。 马超滴酒不沾。以茶代酒,却也无妨。众人因演武结识。又皆年少,心无芥蒂。其乐融融。酒至半酣,张辽、华雄、并许氏兄弟、庞氏兄弟,亦结伴入肆。 张飞这便唤来酒家保,迁座二楼包厢。因是车厢拼组,故称包厢,不称包房。 多年前,蓟王西征。张辽为郡中小吏,奉书入营。遂被张飞灌醉。彼时所见,大营各处堪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今日再观军市,已庞大如斯。可想而知,幕府兵车大营,制非常模,当何等之壮观。 闻张辽有感而发。 张飞遂笑言,此番中垒出征身毒,当有万辆兵车随行。 规模之盛,虽不敢言绝后,必称空前。 席间,见庞氏兄弟,眉间隐有郁郁之气。张飞这便劝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何患无用武之地。 今日冬狩,庞德猎得一头销金鹿。运气当是极好。虽不知蓟王赏赐何物,料想必然珍贵。本该欢喜才对。奈何蓟王钦定十将,八人入列,唯庞氏兄弟,入宝山而空回。席间闻张飞言及远征身毒之事,难免郁郁寡欢。 不忍见庞德强颜欢笑。许定似有决断。 待巡视一圈,军市令重返。见众人颇有醉意,这便好言相劝。明日冬狩如旧,切莫贪杯误事。 关羽问过众义弟,遂起身罢筵。 蓟王敕令,昼夜不息,市开三日。乃为嘉奖百官。寻常时日,军令如山,禁足禁酒。非犒赏三军,将校兵卒无令,不得入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 皆食蓟粟 冬狩目的有三:一为乾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郑玄注曰:“乾豆,谓腊之以为祭祀豆实也。”豆,乃食器,形似高足盘,多为木制,故称“木豆”,亦用于祭祀。 乾豆易得。为宾客及充君之庖,皆需足量。故非一日之功。 凡猎得销金兽,蓟王皆有重赏。或为美玉,或为良驹,或为安车,不一而足。 闻蓟王汤山冬狩。乌桓率善王乌延,亦自王庭赶来觐见。 少时,临乡侯亲赴塞外贩马。时右北平乌桓王乌延,不过众八百余落。如今号令乌桓各部,众数万余落。可谓云泥之别。经卢龙塞道,互市白檀。所献塞外珍货。价值不菲。蓟王回礼更重。蓟王设宴款待,重臣作陪。极尽礼遇。乌延所部青壮,多有客庸蓟北。部中女子嫁入蓟国,足有万余家。散布国中四百城港。只需蓟王一声令下,族中披甲五万,甘为先锋。 遥想当年,帐内夺食。游牧习气十足。如今乌桓渐与蓟人比同。无论举止言谈,皆不觉突兀。蓟人,既出脱于汉人,又另有不同。不分汉胡羌氐,只需入籍,皆为蓟人。蓟人,与北人,亦有差异。北人相对南人。乃是地域区分,非出种辈。蓟人,乃是国籍。 便有高鼻深目,拳发色黑之人,彬彬有礼。口出幽州汉话,自称蓟人,亦见惯不怪。 相聚二日,蓟王与乌桓王,依依惜别。 三日冬狩,满载而归。 拔营重返蓟北离宫,蓟王再设宴光明殿。君臣同乐。 岁末年初? 典礼不断。开年正月旦会? 及上陵礼,皆是国之大典。“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蓟国雄踞河北? 大汉一藩。一举一动,万众瞩目。一言一行? 洗耳恭听。稍候不慎,必落人口实。不可不察。 朝廷东迁? 甄都距蓟国? 数日可达。上计使团,月底便已开拔。必误不了正月旦会。蓟国一年献费,高达十亿钞。足够甄都,朝野所需。话说? 若无蓟国年年表率? 天下十三州,还有几人愿足额奉献。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所谓人心不古。蓟王“言必信,行必果”。扶大厦之将倾? 挽狂澜于既倒。天下皆食蓟粟矣。 “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 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 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伯夷、叔齐? 不食周粟。遂饿死于首阳山。及王莽篡汉。授龚胜太子师友、国子祭酒。龚胜拒不受命? 绝食而死。可见? 历代皆有忠臣出。 然自光武中兴。再续二百年国祚至今。天下皆以食蓟粟为荣。 只因,蓟王亦是汉室宗亲。与两汉之交,光武出身,别无二致。皆属旁枝末节,亲疏有别。少时恩师言,天下先许汉室,再分天下人。 时至今日,蓟王渐有深悟。按照后世说法,卢少保所言,乃是利益分配机制。随着人口自然增长,科技不断进步,以及国家治理体系持续释放生产力红利。剩余价值不断累积。如何分配,考验公平正义。 封建时代。从广大“羔羊立场”而言。喂饱一头猛虎,与喂熟一群猴子。付出成本,孰高孰低。 便是恩师所言,“先许汉室,再分天下”之真谛。 归根结底,便是强权。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仅此一句。天知道,节省下多少(治)国(成)本。 不可否认。恩师所言,具有深刻的“封建局限”。然设身处地,就事论事。不啻世间至理。 只因。『神器凡有动荡,必先死羔羊』。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与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若另立新王。百兽率舞。圣人南面而立,天下太平。 家国同构,幕府与封国并立。 便在蓟王携百官汤山冬狩时。内政外交,皆有条不絮,稳步推进。 赶在月末三后上食礼前。返回王都。 王驾入宫,冬狩礼毕。 洗去一路风尘,与三后共赴周公之礼。 公孙王后,恐有孕在身。蓟王呵护备至。细雨和风,浅尝辄止。 “正月旦,王者岁首”。又“谓正月旦,岁之始,时之始,日之始,月之始”。 甄都正月旦会,如期举行。 因蓟王以辅汉大将军,兼督四州。故天下封国,属国番邦,无有不至。岁末,甄都车水马龙,难得一见。 朝野无不慨叹。王太师,『割肉饲虎·狐虎之威』,此计高妙。朝政日非,朝廷式微。更加叔侄之争,累及天下三分。群雄并起,势力割据。若单凭董侯一己之力,如何能号令天下。 然假蓟王之虎威。天下莫敢不从。 此计,乃不得已而为之。需先割肉饲虎,再假虎威。兼督四州,便是割肉。 此与恩师“先许汉室,再分天下”,英雄所见略同。 甄都“上公之争”,人尽皆知。曹太保欲分王太师,总朝政之大权。唯恐朝堂倾覆,王太师颇有还都洛阳之意。甄都权贵闻风而动。不顾大河冰封,遣人入京,打理旧宅。 此举,更助长流言。卫将军曹孟德,亦不禁生疑。 若朝廷迁回洛阳,奉天子以令不臣之谋,一朝飞灰。满腔心血付之东流。更有甚者,若失皇权傍身,兖州孤悬关东,淮南袁术、徐州吕布,便是豫州丁原,亦虎视眈眈。腹背受敌,断难两全。 无论如何,需阻王太师动迁之念。 噩梦来袭。曹孟德披衣坐起,不觉冷汗淋漓。 “夫君?”卞夫人亦被惊醒。 “夫人且安睡。”曹操笑道:“不过一梦耳。” 卞夫人亦起身:“今日正月旦会,夫君宜早起。” 曹操笑道:“夫人所言极是。” 先前位卑言轻。如今持重。断不可有失。 卞夫人亲为曹孟德,梳洗更衣。更换朝服,车驾入宫。 见一路接车如龙,人马嘶鸣,不绝于道。曹孟德眼中,似有利芒闪过。 “阿父总朝政,可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 物外精神 谓“时势造英雄,英雄趁时势”。 好比“船小好调头,船大好顶浪”。身位尊卑,各有优劣。无名小卒,无人惦记。名重朝野,万众瞩目。若是先前,一言不合,挂印而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其畅快。 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曹孟德位高权重,一人荣辱事小,百姓生死事大。断不可轻弃。 若放朝廷迁回。兖州必群狼环伺,兵祸再起。那时,血流成河,饿殍遍地。关东危矣。 此时曹孟德,终能体会,何谓“生死两难”,身不由己。 唯向死而生,方能破此困局。 车门开启,冷风逆袭。精神为之振奋。曾几何时,为人处世,只求问心无愧。如今行事,却先思得失利弊。 “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忽乎哉(唉!贫穷时父母不把我当儿子,富贵时连亲戚也畏惧于我,人活在世,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难道是可以忽视的吗)?” 然终归,食髓知味,乐在其中。 收拾心情,曹操迈步登台。赴一年一度,正月旦会。 曹孟德心思若何,不难揣度。 诚如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此时的曹孟德,与洛阳初见时,已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 无有错与对,亦或是与非。只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已。 唯一考验是,你愿不愿跟随。 说“你变了”,往往也意味着自己“跟不上”了。 比起洛阳初见,更喜欢哪个曹孟德? 就蓟王而言。无所谓,喜不喜欢。若是刘备,亦无所谓,初不初见。公私分明,不可混乱。私交无损公义。乃大丈夫处世之道也。 然正如情和欲,世间总有人混为一谈。须知。凡言两情相悦,多是真爱。只需说门当户对,皆是交易。虑及年龄、出身,相貌、家世,皆是欲求不满。人之所以高级,正因层次分明。 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扪心自问,何所求,又何所欲。窃以为。忠君爱国前,先忠于自己。 如世之初,“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然后剖判”,于是“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遂成人间。 生于天地之间,切莫混淆概念。 为王者,何时谈情,何人说爱,又何处虑及,得失利弊。需心似明镜。切莫张冠李戴。 又谓“一诺千金”。即便是交易,亦需诚实守信,切莫轻易,背信弃义。 家国同构。 蓟国正月旦会,亦隆重无比。 天下属国,四海番邦,皆遣使来朝。一里之回蓟王宫,灵辉殿前,亦人头涌动。开年大典,断不可轻慢。 所幸,蓟王早已驾轻就熟。 门下署,接人待物,轻车熟路。南宫少府,按部就班,制仪定轨。更加蓟国吏治,体系完备。好客之风,遍及千里国境。上邦风范,宾至如归。薰薰然,不觉已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果然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大典,必然劳民伤财。然于国于民,皆有大利。国风凝聚,民情淬炼。诸侯与帝国,咫尺天涯。大汉一藩,国富民强之外,还需足够精气神。 “净名梵行宰官身,迹似空花意自真。岂为世间吴伎俩,正缘物外长精神”。 如前所言。自正月旦会,到上陵礼毕。典礼众多。 待上陵礼后,重开朝堂,国事皆入正轨。 此时,河海尚未解冻,北国仍是千里冰封。然万里之外,南州温润如春。 已程不国都,王城。 闻汉使抵达。老王迦尼多·帝沙,抱恙临朝。 “下臣拜见大王。”殑伽港长万震携海市令,入宫觐见。 “贵使免礼。”不料老王,竟精通巴蜀汉话。 “谢大王。”万震游历南州,对已程不国风土人情,知之甚祥。 “贵使所为何来?”身染沉疴,不能久坐,老王先问。 “为求互市。”万震遂上呈国书。 “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不及细看,老王已脱口而出。三南天王之名,如雷贯耳。便是徼外岛国,亦闻名已久。 “正是我主。”万震谦卑作答,然傲气自生。 “闻蓟王,为顿逊五王,凿海渠以通东西。”老王又问:“蓟王何所求?” “如大王所言。我主为通东西也。”万震答曰:“待通渠。下臣往来贵国,当省三千里。” “蓟王天生。”老王慨叹。 “大王明见。”万震掷地有声。 引群臣侧目。 便有一人出列:“汉使,不知谦谦乎?” 见其英武雄壮,万震遂问:“敢问阁下何人也?” “某乃,室利那伽。”那人答曰。 室利,又作师利、尸利、室哩、室离。意译胜、吉祥、德、好善嘉良。那伽,或名龙,或名象。室利那伽,便是祥龙之意。此人乃已程不国,大将军。 万震答曰:“回禀大将军。我主天生,四海皆知。大王所言极是。下臣谦谦,‘信不由中,质无益也’。”过分谦虚,便是言不由衷。有欺君之嫌。 “哼!”室利那伽冷声入列。 老王不置可否:“贵使远来,稍作休息,再言国事不迟。” “下臣,敢不从命。”万震再拜而出。 目送汉使,翩然自去。殿内一干人等,表情各异。有人窃喜,有人惊惧。即便暗藏杀心,亦不敢轻举妄动。 “汉军将至,毋动,动则灭国”。时至今日,还有何人,敢擅杀汉使。稍有不慎,十万大军渡海来攻。国灭在即。 “传令,明日设宫宴。厚待汉使,不可轻慢。”老王下令。 “是。”群臣领命。 重返旗船,屏退左右。海市令忙问:“此行,是福是祸?” “未可知也。”万震笑答。 少顷。便有书佐入堂,告知宫宴事宜。 “既是国事,已程不国主,何不直言。”海市令又问:“鸿门宴乎?” “已程不国主,必有所求。”万震胸有成竹。此番出使,蓟王钦点万震为正使。加“谏议大夫”,升秩六百石。与海市令同秩,故可为正使。海市令为副使,佐之。 “莫非。此宴,已程不国主,乃为私也。”海市令这便醒悟。 “然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 下臣斗胆 稍后再看。 --------- 老王之所以,不在朝上谈国事。反设宫宴,款待汉使。 其目的,不言而喻。 比起百官出席,人多眼杂。王宫晚宴,规模可控。且与会者,必是王室成员,亦或是国王近臣。当可避耳目。更加席间密语,不入三人之耳。老王此举,自有深意。 换言之,已程不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乱象已生。老王虽身染沉珂,命不久矣。然却并未人老昏聩。 翌日,万震并海市令,如约而至。已程不国王宫,后世俗称“铜宫”。因其宫殿七重,为鎏金铜瓦圆顶。日升日落,金碧辉煌,百里可见。 晚宴便设在七重顶阁。 如万震所料。出席晚宴,皆是王室、近臣。 已程不国,地处东西交汇之地。四海船商往来,老王迦尼多·帝沙,仰慕汉家风仪。随蜀身毒道行商,习得巴蜀汉话,并大汉风仪。单凭此宴,便可见一斑。 钟鸣鼎食,席地分餐。皆与汉人无异。唯一区别,饮食风味迥异。尤其各式海鲜,辅以五颜六色香料汇聚。鲜咸满口,浓香扑鼻。蒲桃酒并鲜椰汁,亦是必备。 无论何种佳肴,胡椒乃是必备。 胡椒,又名“昧履支”、“坡洼热”、“披垒”等。《酉阳杂俎》有载:“胡椒,出摩伽陁国,呼为‘昧履支’”,“至辛辣,六月采,今食料用之。” 许海岛气候,潮湿多雨。故喜食辛辣,以发汗。 时下,亦有米饭。米泽微黄? 以手抓食。将饭菜盛于盘中或芭蕉叶上,辅以各式小菜? 浇豆汤或椰(鸡)肉汁? 拌饭入口。 与汉人相反。已程不国人,点头以示反对,摇头则示赞同。 不愧地处“东方十字路口”。物产丰富。舶来之物? 琳良满目? 但凭所需。时下? 已程不国与林邑国类似。国民多渔猎为生,贵族皆不事生产。只凭关税,便富可敌国。 人种亦五花八门。时下已程不国主,身具雅利安血统。出身当与孔雀王朝阿育王,有所联系。 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 趁万震离席敬酒。老王执其手? 私语道:“汉使? 所为何来。” 昨日大殿? 亦有此问。然一公一私,其意大有不同。 万震斟酌答曰:“为我主求互市之便。” “只为互市乎?”老王目光如炯。 “愿求一地筑港开市。”万震又道。 “譬如江表十港乎?”老王竟也知晓。 ‘然也。’万震答曰。 “此事易耳。”老王血气翻涌? 止住咳意后,沉声道:“取图来。” “是。” 须臾? 一幅蜀锦图卷? 被宫人徐徐展开。 “汉使且看。”老王手指图卷:“此岛,名‘空侯’。因似‘胡空侯’而名之。” 万震看得真切。老王手指,正是已程不国北端大岛。后世称贾夫纳半岛(与身毒隔海相望,南部由“大象通道”与主岛相连)。此时,正如郁洲山,尚未能与已程不国相连。 窥破万震心意,老王这便问道:“不知汉使,以为如何?” “敢问大王,若得此岛,我主该当如何。”万震不答反问。 “此亦不难。”老王终于道破心机:“遣子入侍,求赐金印。” 万震本以为,老王当口出“和亲”之言。不料竟欲求“内附”。内附,便是归附,永为汉藩,受天子策封。 尤其遣子入侍,乃为人质也。 见万震不语。席间一时落针可闻。 电光石火,万震已想通一切。这便问道:“敢问大王,遣何子入侍。” 闻此言,老王眼中精光一闪:“尚未决断。” 话说,已程不国王位,乃兄终弟及。老王重病缠身,恐不久于人世。遣子入侍,既免兄夺嫡,祸起萧墙。又得大汉策封,江山永固,外人再不敢觊觎。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试想,若遣先帝之子入侍,王位自当传于嫡子。若遣嫡子入侍,便有意还位于兄家子。万震故有此问。然老王却答,尚未决断。足见,心意未决。亦或是,心生忌惮。不到稳操胜券,不轻易吐露心机。 “如此,下臣斗胆,代我主许之。”言罢,万震肃容下拜。 “好,好,好。”再起身,老王已泪流:“汉使此来,救孤于水火也。” “下臣,不敢。”万震再拜归位。 与老王约定机宜,万震并海市令,满载而归。 “主公只命我等与之互市,并未言及内附之事。”海市令言道。 “此乃天予我主也。”万震这便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遣子入侍,乃为解内忧。求赐金印,是为除外患也。” “哦?”海市令,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内忧而外患。无怪割地求之。” “此岛,与黄支国,隔海相望。若能为我主所用。何愁身毒不灭。”事不宜迟,万震遂取蓟王敕令,书写国书。 见帛书诸多留白。海市令这才醒悟。蓟王早有授意。 话说,蓟王“千里留白书”,门下督郑泰,可辟二千石官。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终得一观。 万震一蹴而就。一式二份,国书拟定。 事不宜迟。唯恐晚宴密约,被有心人所知。老王与万震约定,三日后,互换国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 以鼠饵狸 海市旗船,爵室。 “空侯岛,因形似胡空侯而得名。海西人称西特拉(cithara)岛。俗称‘琴岛’。”海市令已将老王所割北岛图卷,铺展案上。 西特拉琴,形似胡空侯。流行于地中海沿岸。确与此岛颇多形似。 “空侯岛,周回约三百里,可比郁洲岛。有港津数处,兼有野市。因与黄支国毗邻,故常有身毒人,渡海而来。岛上豪强多出身毒,各据港津,因成巨富,不遵王命。”海市令又道:“闻夺适(夺嫡)之争,亦有岛上豪强,参与其中。” “不出所料。”万震一笑了之。空侯岛何止是鸡肋,根本就是已程不国之毒瘤。非但无利可图,且还尾大不掉。岛上豪强,之所以裹挟夺嫡之争,必然得背后主谋授意。 主谋何人,不言而喻。 换言之,因空侯岛位置特殊,乃黄支国入侵已程不国,天然桥头堡。乃至于,黄支国不断驱民登岛,欲经此岛,南下已程不国主岛。空侯岛上豪强,各据港津,除私征关税,中饱私囊,亦便于身毒人,偷渡登岛。更有甚者,假扮海贼,劫掠往来商船,亦常有发生。 一言蔽之。空侯岛,乃牛鬼蛇神盘踞,魑魅魍魉汇聚,逍遥法外之乐土。 无怪老王,“崽卖爷田不心疼”。 老王岂止一石二鸟。将此岛赠于汉使。借蓟王之力,扼守国门。阻断黄支国利益输送,防止扶植亲信,进而颠覆王位。 一切皆不出万震所料。 “敢问大夫,当作何解?”海市令求问。 “略施小计,可为我主所用。”万震成竹在胸。 “计将安出?”海市令急忙追问。话说,万震虽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之神算。然施计一群化外野人,必有十足胜算。 万震笑答:“『以鼠饵狸·二桃三士』之计也。” 海市令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以鼠饵狸,本是“以狸饵鼠”。典出《吕氏春秋·功名》:“以狸致鼠,以冰致绳,虽工不能。”捉鼠用猫作诱饵,比喻适得其反,劳苦无功。然以鼠饵狸,则正中下怀,事半功倍。 万震答曰:“以鼠饵狸,谓投其所好;二桃三士,乃诱其自乱也。” “原来如此。”悉知详情,海市令幡然醒悟。话说,万震不过一港长。传闻与蓟王荒岛偶遇。本以为一介书生,不过了了。岂料竟腹隐珠玑。果有实才。 想我煌煌天汉。星汉灿烂,名臣辈出。 更叹我主,识人之明。加谏议大夫,升秩六百石,为正使。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海市令有感而发。 闻此言,万震含笑执礼。 海市令,长揖回礼。 唯恐喧宾夺主。此来,乃三千石木兰舟所组“枝分角市”。万石大舡所汇“干支大市”,皆泊于殑伽港中。渡海一日可达。 殑伽,又云强伽、弶伽、恒伽、恒架,不一而足。又名“枝扈黎大江”。《水经·河水注》:“康泰《扶南传》曰:恒水之源,乃极西北,出昆仑山中,有五大源,诸水分流,皆由此五大源,枝扈黎大江出山,西北流,东南注大海。枝扈黎即恒水也。” 《史记·大宛列传》正义引《括地志》作“拔扈利水”、“恒伽河”。皆指此水。 事不宜迟。海市令遂命快船,返回殑伽港。引万石大舡渡海。料想,只需无狂风暴雨,三日足矣。蓟国新式木兰舡,飞车桨、翀嚣帆。乘风破浪,迅捷无匹。更加船大载重,无需频繁靠岸,补充淡水辎重。将原本经“夫甘都卢国”需“船行可二月余”到“黄支国”。缩短为十余日。待顿逊海渠凿穿,十日之内便可抵达。因木兰舡,船身坚固。甚至有蓟海商,尝试远离近海,掠海航行。开辟新航线。 三日后。万震并海市令,再入王城。 与已程不国,互呈国书。约为兄弟之邦。上呈国礼甚后。已程不国老王,圣心大悦。遂割北大岛互市。岛上一切,皆循汉律。生杀予夺,皆凭汉使。自(已程不国)王以降,不得过问。 敕令一出,满殿哗然。然老王心意已决。甚至棒杀数臣于座前,而面色不改。 见无力阻止,百官三缄其口。大将军一系人马,如丧考妣。更有甚者,老王又与汉使相约,遣侍子入朝。 朝臣如何能不醒悟。 老王亦如王太师,行“割肉饲虎·狐虎之威”之计也。 国书亦是券书。擅自毁约,背信弃义,自寻死路。 时下国书,亦有规格。 如汉匈国书。文帝六年(前174年),文帝致函冒顿单于,其国书曰: “(大汉)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冒顿)使‘系滹浅(人名)’遗朕书,云‘愿寝兵休士,除前事(指匈奴右贤王入侵河套),复故约,以安民,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贤王之志。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背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巳在赦前,勿深诛。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 其后,还列有所赠国礼若干,便是所谓礼单。 起初,汉匈国书,规格均为“以尺一牍”。冒顿单于死后,其子老上单于,致书汉帝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国书规格改为“以尺二寸牍,及印封皆令广长大”。向汉廷示强。 是故,太史公斥匈奴:“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 元封元年(前110年),武帝率十八万大军,巡视北境,以天子名义下战书:“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下。今单于即能前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单于即不能(战),即南面而臣于汉。何徒远走,亡匿于幕北寒苦无水草之地?” 太初四年(前101年),武帝又以“齐襄公复九世之仇”之“春秋大义”为据,誓向匈奴复仇。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自谓:“我(是)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汉宣帝五凤元年(前57年),匈奴分裂,五单于并立。为得汉廷支持,甘露三年(前51年),呼韩邪单于朝汉,“称臣”。宣帝赐呼韩邪单于“匈奴单于玺”金印。 至此,匈奴再无“大单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 永为汉蕃 稍后再看。 -------- 兵贵神速。 “故智者从之而不释,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孰能御之?” 万震深谙《六韬·龙韬·军势》之精要。互呈国书后,即刻返回旗船。是夜枝分角市,船上船下,灯火通明。挹娄庐士,彻夜值守。唯恐被人所乘。 已程不国王都,后世称阿努拉达普拉(anuradhapura),或阿努拉特普罗。位于主岛丛林之中,远离海岸。 城内高楼鳞次栉比。精舍遍地,僧人如云。城中有二寺。其一位于城北,金银庄校,众宝合成。斑斓画壁,金光宝顶。称“无畏山寺(注1)”。足高四百尺。 城南七里,大眉伽林(大云林),另有“摩诃毗诃罗精舍”,俗称“大寺”。亦有佛塔足高四百尺。通体洁白,金光宝顶。亦高四百尺。 二塔楼,单论高度,可与洛阳阿亭道,千秋观相媲美。然结构、外观,则逊多矣。 正如先前所言,因人种、信仰差异。已程不国王位继承,亦出纷争。大寺并无畏山寺,各有代言人。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大鸭梨”岛国。内部纷争,裹挟国国之争并信仰交锋,汇聚成王位继承。若细究,必犬牙交错,精彩纷呈。 奈何万震此来,乃为主公刘备建立前哨基地。不愿深陷其中。于是高屋建瓴,快刀斩乱麻。 翌日。忽见天际,火云蔽日,滚滚而来。 空侯岛,海边民众。或五体投地,顶礼膜拜;或屁滚尿流,鬼哭狼嚎。 待火鸦逆升,帆樯如林。斑斓楼船,如深海巨兽,隆隆而来。 赤鹿焰角,三足踆乌。 正是如假包换,干支海市。 百艘巨舰,齐泊空侯岛。铜墙铁壁,坞堡连横。 不出半日,已遍传国中。 稍后方知,老王已将北岛,充作国礼,赠送大汉一藩,三南天王。与蓟国皆为兄弟之邦。不日当“遣子入侍,求赐金印”。 求赐金印,乃是内附大汉。且从国体而言,亦与蓟国相匹配。蓟国号大汉一藩。既为兄弟之邦,已程不国,自当“永为蕃蔽,捍御南蛮”。 不过一夜之间。便好似换了人间。 角市旗船,汇入干支大市。如同幼鲸入群,蝌蚪寻母。万震携海市令并立甲板,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传令,三日后,海市开。” “得令。” “二令,市中名产,皆可中贩。” “得令。” “三令,笼(专营)海市名产,商家有三。” “得令。” 作为北岛新主。百艘巨舰,一字排开。远非扶南大舶可比。岛上豪强,胡乱拼凑之各国海船,当真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正惶惶不可终日。忽闻海市张榜,约法三章。 三日后开市。名称皆足量贩卖。可合伙共贩。然若要垄断名产,转售四海船商,只有三家可入选。 将约法三章,融会贯通。北岛豪强,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第一,汉使默许豪强并列。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并从北岛豪强中,择选实力最强三家,为代言人。全权代理蓟国名产贩卖。如此说来,海市必不常驻此岛。 只需将船上所载名产,悉数转售“中贩”。便可即日启程,满载而归。 所谓“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只需蓟国海市有来有回,匆匆来去。北岛,仍可玩弄于你我股掌之上。 此亦符海市往来,一贯作风。 生存所迫,暴利所驱。三日之期,迫在眉睫。 首当其冲,谁是三家。 不等日落。便有岛上豪强,广发英雄帖。召集一众岛豪相商。 皆是刀头舐血,穷凶极恶之辈。可想而知,必然无果收场。 艰难熬过一夜。翌日晨,冲突渐起。先前,各有所属,各有门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为争名产专卖,北岛总代。而刀兵相向,以命相搏。 话说,前汉时,盐铁专营。“大夫各运筹策,建国用,笼天下盐铁诸利,以排富商”。乃至私盐猖獗。各地豪强,因而争斗不休。话说,即便今汉,废盐铁官营。盐商为争夺盐田,以命相搏,亦时有发生。二弟关羽,怒而杀人。起因,便是贩盐之争。 蓟国海市,声名远扬。先前皆蓟商专营。如今却开中贩之先河。如此暴利,焉能轻弃。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清酒红人脸,钱帛动人心。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血染港津,不死不休。厮杀声,经久未歇。不绝于耳。 空侯岛,浓烟蔽日。入夜,环岛火光冲天。便有实力稍逊,港津被仇家所破。血洗一空,再毁尸灭迹。杀人放火,轻车熟路。 大市旗船,爵室。 三面清钢琉璃,落地舷窗前。 万震与海市令,临窗而坐。自斟自饮,居高远望。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海市令方才醒悟,何为『以鼠饵狸·二桃三士』。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团和气,只因事不关己。 凡牵扯其中,必性命相搏。 古往今来,无有例外。 蓟国海市,其利之大,难以估计。且汉人重诺,言出必行。自当深信不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 宝珠如意 二日夜,暴雪来袭。 三日晨,烟火皆熄。 自旗船爵室,举目四望。北岛青翠欲滴,碧空如洗。除去偶有焦木,随浪浮沉。竟不闻一丝血腥气。 三日之中,干支海市,亦未得闲。 清理港湾,草建泊位。放下诸多机关重器。就地取材,修造港津。楯墙先不急立起。机关楼船,海上坞堡。霹雳发石车,远射千步,流星火雨。排设三重箭窗,八百步内,死亡箭雨。即便能冲到船下,亦被刺网弩炮,一网打尽。 试想,整日与海为伴,一众岛夷。猛见蓟式机关巨舰,心中恐惧可想而知。本被视作大船的扶南大舶,在庞然大物身下,是如此渺小而卑微。 不可捉摸的未知,固然令人恐惧。而超越认知的真实存在,则令人敬畏。而顶礼膜拜。 不敢反抗,唯命是从。 说起来,万震『以鼠饵狸·二桃三士』之计,之所以能成。只因有干支海市,堡垒巨舰为后盾。 若无海上坞堡,结阵而来。单凭万震一人,轻舟渡海,约法三章。北岛豪强,一笑了之。又岂会在意。 傅介子曰:“毋敢动,动,灭国矣!” 只因“汉兵方至”。 此与万震所为,异曲同工。 一言蔽之。只因大汉势强。故汉人周游天下,皆礼遇有加。 天光大亮,旗船擂响市鼓,各家商号,旌旗招展。 海市令高声唱报:“四海承风,九州升平。海市开——” 便有岛民,大胆上前。辗转船肆,眼花缭乱,爱不释手。上邦风物,目不暇接,光华流转。金银珠玉,皆可等价兑换。童叟无欺,钱货两讫。 “其国大在洲上,东西五十由延,南北三十由延。左右小洲乃有百数,其间相去或十里、二十里,或二百里,皆统属大洲。多出珍宝珠玑。有出‘摩尼珠地’,方可十里。王使人守护,若有采者,十分取三。” “摩尼珠地”之所在,后世称“拉特纳普勒”。意为“宝石之城”。以出产红、蓝、绿等各类宝石,而举世闻名。位于已程不国,西南山区。地处卡鲁河谷,四周群山环绕,居中盆地。“方可十里”,好似一座天然“聚宝盆”。 假税,十分取三。还算公平。凡已程不国人,皆可入宝山挖取。 谁能想到。小小一座鸭梨岛,竟是世界五大宝石矿区。 正因珍贵。故有岛民,取“摩尼珠”试问,此物可换名产乎? 可想而知。商家两眼放光,喜从天降。 各式宝石,除去装饰之用,亦是顶尖机关器所必备。尤其红宝石机芯,坚固耐用。切割、研磨、精密轴承,皆无可替代。 只需随船贩入蓟国。不等达官显贵,豪掷千金。将作寺便会高价贩入。且录入勋劳。积功可升民爵。 见摩尼珠无往不利,各式珍货,皆可换取。岛民争先恐后登船,海市因而大兴。 稍后,更有王城“萨薄商人”,自主岛慕名而来。欲贩购蓟国名产。 “其城中多居士、长者、萨薄商人。屋宇严丽,巷陌平整。四衢道头皆作‘说法堂’,月八曰、十四曰、十五曰,铺施高座,道俗四众皆集听法。” 萨薄(saba),即阿拉伯半岛西南沿海居民,以善航海及经商著名。故萨薄,亦有“大商主”、“商队首领”之意。 眼看海市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北岛豪强,终于现身。 三日血战,港津野市,十去七八。各方势力,十不存一。只剩最大三家。遣使登船,求立“中贩共侍约”。 话说。万震『以鼠饵狸·二桃三士』之计成。三家豪强,如约而至。此时如何行事,便可见怏怏上邦风貌。 既已约法三章,断不可出尔反尔。 海市令,好生接待。令三家使者,如沐春风。席间,旁敲侧击,终于摸清三家底细。 不出所料,三家岛豪,皆来自南身毒列国。 三家幕后主谋,正是后世所谓“泰米尔三古国”:朱罗(注辇),哲罗(鸡罗),潘地亚(pandya)。 时下,并为南身毒列国之一。与黄支国,往来密集。 黄支,又作建支。即《太唐西域记》所载,达罗毗荼人都城,建志补罗(kanchipura),“国大都城号建志补罗”。位于后世金奈(马德拉斯)西南,帕拉尔河北岸,康契普腊姆(conjevaram)。 细究起来。三国并非羁縻于黄支。四家,更像是部落联盟。唯一不同,黄支因海商往来,迅速开化。已从部落向城邦蜕变。城中各式人等杂居,利益羁绊,绝非只有达罗毗荼人,一家独大。 达罗毗荼人,又称德拉维达人。泛指达罗毗荼语系,诸语言各民族之统称。包括泰卢固人、泰米尔人、马拉雅兰人及坎纳拉人等。后世考古亦证明。远至海西大秦,地中海沿岸,阿拉伯半岛,皆有商贾在建志补罗定居。并于城中,开设商肆、作坊,不一而足。 论文明程度。向海而生的黄支国,当属最高。三列国皆次之。 话说,孔雀王朝开国之君,月护王旃陀罗笈多,征服北身毒。二任君主瓶头王,南征止于迈索尔(mysore,卡纳塔克)。并未乘势南下,一统南身毒。 常闻乃因,南身毒诸国,如朱罗、潘地亚、彻拉(cera)等,与孔雀王朝关系上佳。且相对独立,并不羁縻于孔雀王朝。 待将南身毒,列国诸情,详加整理。周遭时局,万震遂窥破端倪。 黄支国,乃南身毒列国商贸中心,及利益代言人。与其说,是黄支国欲蚕食已程不国。不如说是潘地亚等南身毒列国,垂涎已程不国摩尼珠地。 身毒人深信,摩尼珠,有消除灾难、疾病,及澄清浊水、改变水色之德。音译为,真陀摩尼、振多摩尼、震多摩尼。意译,如意宝、如意珠,又作如意摩尼、摩尼宝珠、末尼宝、无价宝珠。 凡意有所求,此珠皆能出之,故又称“如意宝珠”。 有言,摩尼系由摩竭鱼脑中所取出;或言,为帝释天所持物碎落而来;亦有言,由佛舍利所变者。 总之,无比珍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 人臣之事 万震所设奇谋,亦有杀鸡儆猴之威慑。 见鱼龙混杂,错节盘根。累世顽疾,国之毒瘤。谈笑间,飞灰湮灭。已程不国,各方势力,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又待亲眼得见,百余艘坞堡巨舰,横亘海岸。铜墙铁壁,帆樯如林。更有遍及船身,神鬼机关器。再乘天梯,升旗船甲板。再入三面清钢,琉璃爵室。老王终是安心。 “贵使此来,孤身无后患矣。” “大王过誉。”万震恪守臣节,无有失仪:“下臣尽人臣之事耳。” “好个人臣之事。”老王有感而发:“‘凡人臣之事君也,多以主所好事君。君好法,则臣以法事君;君好言,则臣以言事君。君好法,则端直之士在前;君好言,则毁誉之臣在侧(注1)。’故‘国之所以治者三:一日法,二日信,三日权。’” 言罢,老王笑问:“且问贵使,蓟王如何治国。”不料老王竟熟知汉家如斯。 “大王既问,下臣试答。”万震不敢怠慢:“我主治国,乃内圣外王之‘道’也。‘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道)’。‘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各为所欲,以自为方。”老王一声慨叹:“果然,‘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我主诸事,大王亦知也。”万震越发谦卑。 “蓟王欲灭身毒乎?”老王必有所问。 “然也。”万震实无意外。 “我佛‘孰吉孰凶,何去何从’?”老王又问。 “我主灭尽佛国,而不灭佛。”万震答曰:“绝地天通,人神不扰。” “蓟国果然天生。”老王一声长叹。以己虑人。已程不国,大寺众,与无畏山寺众,佛门之争,日渐激烈。甚至裹挟王位争夺。若佛亦治国,于王何益? “如何人神不扰。”老王此问,若被国中高僧听闻,必生祸乱。 “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各为所欲,以自为方。”万震实言相告。 老王无言以对。 假神佛之力,固然能使人向善,弥合内部纷争。然长此以往。神佛之力,必凌驾于王权之上。民众潜心向佛,不知有王。信佛门多过王室。王室欲成大事,必借佛门之力。长此以往,王室皆入佛门。举国信佛,遂成佛国。心性被夺,何谈各为所欲,以自为方。 老王怅然若失,回宫前传语。 言不日当遣诸王子登船。何子入侍,当由贵使决断。 万震领命不提。 送走老王,万震又于旗船正堂,接见三家岛豪,签订中贩共侍约。将海市名产,量贩三家。尤其统一售卖。 择避风港湾,募集人手,督造港津,辐辏内陆。背靠宝石之国。不出一年半载,当可大兴。 岛内豪强,与海市利益捆绑。且三足鼎立,断不会轻言背叛。 老王回宫,遂颁敕令。凡王族适龄子弟,皆登空侯岛,升海市旗船。由汉使择侍子之选。更有甚者,为以示公平。所有王子,皆身穿素服,金粉涂面。不得提前透露出身。 饶是万震亦不禁慨叹。老王睿智。断不可以蛮夷待之。 约定时日,车驾出宫。由大将军室利那伽,亲自护送。浩浩荡荡,登陆空侯岛。升海市旗船。 庞然巨物,敬畏莫名。便有王子,两股战战,当场便溺。 大将军室利那伽,亦收轻慢之心。亦步亦趋,有礼有节。 步入大堂,考场已设毕。 排设席案,列笔墨纸砚。博山炉,烟气氤氲,水绿琉璃屏风,互不扰侵。 “请诸王子入座。”海市令朗声言道。 诸王子依次落座。然却再无下文。 室利那伽遂问:“贵使,因何不问?” “大将军稍安。”万震言道:“待炉香燃尽,当见分晓。” 原来博山炉,亦是考题。 须臾,便有王子,如坐针毡,汗如雨滴。汉人席地,正襟危坐。如耿雍,尚不能久持。可想而知,已程不国诸王子,虽习汉仪。然能否与汉人无异。一炉薰香,便可知晓。 又过片刻,凡有摇摇欲坠者。万震皆命人,轻声劝离。 待一炉香尽。大堂席位,已空去少半。 “案上残篇,请试读之。”海市令又道。 少顷,朗朗读书声起。多是巴蜀汉音。蓟王未立江表十港前,商人往来蜀身毒道。汉商皆经此道而来。故多出巴蜀乡音。 凡有不能诵者,亦被劝离。如此,又空去少半。 事已至此。室利那伽,如何能不醒悟。 “案上残篇,请试书之。”海市令又道。 余下王子,研墨润笔,书汉隶于白绢。不能书汉隶,再被劝离。三轮之后,堂内只剩寥寥数子。 诸王子,虽涂金粉,不辨相貌。外人无从之知晓,然室利那伽,却心知肚明。环视众人,这便问道:“贵使,还试否?” “然也。”万震高士自风流。 海市令,命人撤去笔墨纸砚。自清晨到日中,三场考罢,辘辘饥鸣。少顷,忽闻饭香扑鼻。便有旗船官婢,捧盘入内。 “犓(chu)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熊蹯(fán,掌)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chuo,羹),如汤沃雪。”万震诵《七发》名篇:“此,皆天下之至美也。” 室利那伽,亦醒悟:“莫非,此亦为试乎?” “正是。”万震轻轻颔首。 原来,如何用餐,才是终极大考。 已程不国人,左手洗漱,右手进食。能熟练使用汉家餐具者,凤毛麟角。言语学识,皆可刻苦习得。唯有生活习性,断难更改。 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米饭倒也罢了。烧烤,羹汤,如何用手? 在看场中。能熟练使用各式餐具,畅饮饱食者。只剩一人。 见室利那伽,面色有异。万震心中一动:“敢问大将军,王子何所出?” 室利那伽,一声长叹:“正是我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 天下宗汉 万震试言道:“若大将军不舍,下臣再择亦可。” “不必。”室利那伽,目光坚毅:“贵使乃以汉仪试之。我子既胜,某亦幸甚。” 万震肃容下拜:“大将军,明见。” “告辞。”室利那伽,遂入王城复命。 目送室利那伽,车驾远去。海市令言道:“果然天意乎?” “非也。”万震慨叹:“已程不国主早知。” “莫非。已程不国主,知你我必以汉仪相试。”海市令这便醒悟。 “料想,便是如此。”万震忽笑:“只可惜,‘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万震言下之意,室利那伽子,本就精通汉仪,入汉为侍子。可谓如鱼得水。待他日老王薨后,侍子归国。何人继位,犹未可知也。 “侍子何名?”万震转而问道。 “弗诃利迦。”海市令答曰。 万震不置可否:“国主诸子,何人可继之。” “秋罗那伽,并其弟库达那伽。”海市令亦知详情:“国主有意长子继之。其弟因娶大将军室利那伽之妹。故被国主所忌。” “若大将军之子,入朝为侍。已程不国主,当可安心。”万震言中似有深意。 海市令答曰:“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然如大夫所言,福祸莫测,未可知也。” “你我此来,乃为我主征讨身毒积势。断不可裹入,王位之争。”万震叮嘱道。 “大夫,所言极是。”海市令往来互市,焉能不知利害。 “遣子入侍”之目的,便为“求赐金印”。得大汉策封,王位视为正统。凡有新王登基,皆需遣使入朝。甚至新王人选,亦多由汉廷指定。得大汉庇护,传承有序。凡有外敌入侵,或内乱,皆可求汉廷出兵,拨乱反正。譬如,今汉永元三年(91年),和帝纳西域都护班超谏言,封侍子白霸为龟兹王。遣司马姚光送其归国。废其王尤利多? 而立白霸。 只因“天下宗汉”。大汉乃天下宗主。 老王此举? 可谓深思熟虑。 此亦是,蓟王七海雄心使然。老王睿智。能看清大势所趋。身毒列国覆灭? 乃不可逆转。趁蓟王有求于己? 故择此良机,不战而降。避免引火烧身。 谓“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更有甚者,将北岛悉数割去。岛上政令之所出? 皆为汉使。即便蓟王南征不顺。黄支国兴师问罪? 已程不国亦足可自辩:皆是汉使所为,与孤王无干。 蕞尔小国,左右逢源。亦是生存必须。 诚然。黄支向海而生。蓟国铁壁铧嘴,坚船利炮。断难抵挡。只需封锁沿线海岸。黄支断难支撑。而南身毒列国? 失去海上贸易供给。缺衣少食? 内部必起纷争。部落联盟本就松散,必有人乞降、亦有人顽抗。只需加以利用,当可速胜。 心念至此,万震俯瞰草创港津,一时壮怀激烈。 又三日。老王颁敕令。遣大将军室利那伽子? 弗诃利迦入侍。并以大将军弟,苏巴提婆为使。随海市同返。 话说? 海市何时归国,日期未定。老王便迫不及待? 昭告国中。心思如何,不言自喻。然如万震所言。大将军室利那伽? 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 蓟王都? 临乡城。 上陵礼毕,蓟王携三后回宫。上陵礼,亦是“三月而庙见”。蓟王九月大婚,迎娶甘后、甯贵妃等。三月已过,故借上陵礼,行庙见。 春秋时,三月庙见后,女方有“致女”之礼,男方则有“反马”之礼。 上古嫁女,庙见之前,夫家皆暂存出嫁车马。以备新妇无德,遣返归家时使用。 “致”,达也。示已为“成妇”,阴礼(妇人之礼)无失,永留夫家。“反马”,以示新妇不会复返,故将女方嫁时车马返还。 汉时已不见“致女”、“反马”之礼。 上陵礼毕,亦是开朝之期。幕府、封国,各级署寺,皆治政理事。 新春伊始,百废待兴。 隆冬刚过,春寒料峭。供暖尚未结束,足需阳春二月。 岁末演武决胜,乃开年头等大事。逢月中大朝会。蓟王当拜牙门八将。 先定品秩。 左右国相进言。中郎将,秩比二千石,低于诸将军。如赵云、陈到,本就为秩比二千石中垒校尉。既为擢升,当与偏将军同秩,秩二千石。 蓟王言善。 牙门将遂为偏将军。麾下不设校尉,而设裨将。裨将与校尉同秩。然唯有大营五部,可设校尉。偏将军麾下多不设。正如重号与杂号之分。 定品之后。朝服印绶、车驾府邸,随之确定。时人吃穿用度,衣食住行,皆与品秩相关。民爵亦是品秩。甚至单从服色配饰,便可知地位高低。 北宫瑞麟阁。 中书令赵娥,俸书入内。中书令年满三十五。最迟,八月末便将致仕。不误九月初大婚。 “大夫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大夫为父师,士为少师。”郑玄注曰:“所谓‘里庶尹’也。古者仕焉而已者,归教于闾里。”七十致仕,不论闲居京城,亦或告老还乡,解甲归田。皆为里庶尹。便是后世所谓“乡贤”。 “致仕,还禄于君”。 平帝,元始元年(1年)诏曰:“天下吏比二千石以上年老致仕者,三分故禄,以一与之,终其身。”至此,比二千石以上,年老致仕,可领三分之一俸,至终身。 今汉承之,且多有另赐。如《后汉书.郑均传》载:“敕赐尚书禄以终其身。”另“吏两千石以上视事三年,得任同产若子一人为郎。”家中一子,可补为郎官。逢节日,各地长吏,还需代天子,登门慰问。“常以八月长吏存问,赐羊酒,显兹异行”。另外,还有位“特进”。 蓟国官吏,皆三食俸。除去官俸,还有宫俸并岁俸。民爵终身不去。虽去官职、宫职,然多加“中散大夫”,秩六百石。养老疾,无职事,唯诏令所使。隶门下署。 养老金不可谓不丰厚。 中书令赵娥致仕,中书仆射荀采当代之。 “何人上疏。”蓟王笑问。 “乃护军右校尉,许定。”赵娥答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 秩位比同 许定上疏,不出蓟王所料。 欲让位于庞德。 “中书令以为如何。”蓟王不置可否。 “臣以为,可行。”中书令赵娥,话锋一转:“然毋论胜败,皆演武所定。许定让贤,理应重赏。”不愧女中豪杰。与蓟王心意相通。 “如何重赏。” “可授民爵,或拜宫职。” “中书令所言,孤已尽知。”蓟王欣然言道。 目送中书令出阁。宋贵妃柔声言道:“无怪夫君,敬之。” “明日早朝,当见分晓。”蓟王笑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蓟王身侧,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可想而知,家风门风,亦不逊于此。还是那句话。一金知人心,何其便宜。 九日上陵,十日归。 明日便是月中大朝会。 亦是开年第一朝。为一年朝政筑基。 且春赐已先发。百官无不振奋。士气正盛,民心可用。 自兼督四州。河北吏治,与蓟国比同。 一国吏治,广输河北。正因无人可用,故双博士祭酒服虔,上疏求立“备吏”。 开年第一朝,双博士祭酒服虔,再进良言,求设“守令”。 蓟王遂可蔡少师:“蔡公,可知何为守令。” 蔡邕博学,常为注解。尤其对大汉官制,知之甚祥:“回禀主公。其意有二。其一,守,郡守也;令,县令也。宣帝时,极重守令。尝‘以为太守,吏民之本也。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厉,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亦因此,初授守令,品秩皆低一等,不可领全俸。故其二,乃称初授之长吏也。” 原来。前汉时,品秩并不固定,随官员政绩优劣而变。初任守令,试用一年,不得领全俸。如黄霸守京兆尹,为二千石,一年后增秩为中二千石。然待其被贬为颍川太守时,又降秩八百石,而太守本秩二千石,后因政绩第一,再增秩中二千石。又如汲黯守南阳,秩二千石,因其为政清明,考绩优异,增秩真二千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蓟王天生,这便醒悟。所谓守令,便是“代理长吏”。以一年为试用期,期满政绩合格,则转为正式。若不合格,则贬为下官。 “诸位以为如何?”蓟王言“诸位”,乃是令殿中百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臣以为,或可一试。”辽海守郭芝,持芴跽奏。 “臣,附议。”薮东守乐隐,亦持芴而跽。 “臣等,附议。”百官无有异议。 “然,当如何施为?”蓟王居高言道:“如太守,秩二千石。城令,秩千石。港令,秩比千石。且凡蓟吏,皆因政绩优佳,方能擢升。岂有降秩之理。” “主公明见。”国老席列,慈明无双持芴进言:“老臣闻,‘古诸侯皆义其位,视民如子,爱国如家,于是建诸侯之贤者以为牧,故以考绩黜陟(zhi),不统其政,不御其民’。凡我蓟吏,皆考绩黜陟。故老臣以为,‘秩位比同’。” 所谓“秩位比同”,便是品秩与官位相同。升官自增秩,贬官必降秩。反之,亦同。不可如前汉时,黄霸既贬为颍川太守,又降秩八百石。 “守令,又当如何?”见百官皆无非议,蓟王又可。 “臣,窃以为。可降秩一品。”正是右相耿雍,持芴跽奏。 “右相之意,如太守,守令秩比二千石。守城令,秩比千石。守港令,秩六百石。”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耿雍再拜。 “此当为少吏所循。”蓟王乾坤独断:“凡长吏,当直升为令,不必为守令。” 略作思量,右相这便醒悟:“主公之意,若前为长吏,积功擢升,当不必再为守令。譬如先为港长,港中户数、人口,皆达晋升所需,当直升为令,秩比千石。不为守令,秩六百石。” “然也。”蓟王言道:“治民多年,积功而升。德才又岂不足够。”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于是,备吏之后,又添守官。 蓟国吏治,与时俱进,日臻完备。 待此事毕。 蓟王遂封牙门八将。 “擢升中垒右校尉赵云为前牙门右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赵云,从命。”赵云闻声出列。 “擢升中垒左校尉陈到为前牙门左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陈到,从命。”陈到肃容出列,与赵云并跪。 “擢升护军司马张郃为右牙门右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张郃,领命。”张郃紧随其后,跪在陈到身侧。 “封马超为右牙门左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马超,领命。”马超二千出仕,羡煞旁人。 “擢升居延属国都尉张辽为左牙门右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张辽,遵命。”张辽闻声出列。 “擢升军门都尉华雄为左牙门左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华雄,遵命。”华雄闻声出列,跪于张辽身侧。 “擢升,护军左校尉许褚为后牙门右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许褚,遵命。”许褚不及多想,离席下拜。 “擢升,燔史关军候庞德,为后牙门左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 “臣……庞德,领命。”庞德浑身一震,不知所从。若非长兄催促,险君前失仪。 “主公因何不封许定?”百官便有人耳语相可。 “未可知也。”同僚亦面面相觑。 “敢可主公,因何不封许定。”必有人仗义执言。不料竟是门下祭酒,司马徽抢先。 蓟王遂将许定上疏,遍示众人。以安百官之心。 “原来如此。”辞官让贤,百官唏嘘。 “封护军右校尉许定,领蓟王宫舍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 王者之政 共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演武诸将,入殿觐见。 中书令已命人,重列席位。 能在灵辉殿中,有一席之地。于蓟人而言,足慰平生矣。 演武诸将,固然欣喜。然王傅并幕府谋主之喜,不下诸将。蓟国多为募兵制。且所取更赋,皆用于养兵。 众所周知,更赋有三:“更卒”、“正卒”、“戍卒”。 循《汉律》。凡我汉人,男子年二十三自五十六,皆需服役两年。此外,每人每年在本郡服役一个月,唤做更役或卒役。亲自服役,唤“践更”。不亲自服役,每月出钱二千,由人代替,称“过更”。每人每年还需戍边三天,不服役,可出三百钱过更。 《蓟法》既承《汉律》,又有改进。除募兵外,蓟人皆无需践更。只需足额缴纳更赋即可。更卒、正卒、戍卒,三项相加,蓟男,年二十三自五十六,需年缴更赋,三千七百五十五钱。蓟国有民千六百万口。年二十三自五十六岁之男,约五百七十余万。年缴更赋,约二百一十五亿。 什长领百石军俸。月得二万三千钱。白毦精卒,军俸与伍长、什长比同。 换言之,蓟国赋税,如田赋、刍稾税、算赋、口赋、市租、假税、海租、工税、赀赋、算缗、关税等,皆不论。单更赋一项,便可养白毦精卒,近八万众。白毦乃军中锐士,以一当五。足可养兵卒近四十万众。 蓟国轻徭薄赋,名目虽多,然税率极低。 譬如赀赋。普通编户,以田一顷,宅一进、耕马一架,牛车一辆,猪羊一牢,农作机关器一套,诸如此类。凡以一计,皆无需缴纳赀赋。超出部分,则“赀十万钱,算百二十”。须知汉时赀赋,“赀万钱,算百二十”。不仅税率只是时下十分之一。且还有家财保底。 又譬如,刍稾税等同于田赋。当刍稾变成青储饲料而贩卖时,则收缗钱。二税所出,亦不相同。刍稾税、田赋,皆出农人。缗钱则出商人。且同一批货物,无论几经人手,整个流通环节,只征一次缗钱。贩出如此,贩入亦如此。 正因“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天下百姓,皆奔蓟国。 又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税赋,必不可少。 蓟王明以照奸,和光同尘。论持家有道,蓟王舍孤其谁。故从不与民争利。凡有百官上疏,求增税赋之议,皆如临大敌。 论知蓟王至深。右相耿雍,首屈一指。百官难忘项背。 唯恐因噎废食。故先易后难。待君臣同殿餐毕,醒锣敲响。这才持芴而跽,求开“客税”。 “右相,何不明言。”蓟王冠冕临朝,本为封赏。如今遮面,却也极好。 “什一而税,王者之政。何况主公,三十税一乎!”右相先为蓟王压惊,而后续言道:“今国中客庸,不下五百万众。如楼桑、西林,几与蓟人等同。且录入客籍,假以时日,便可为编户。岂无税乎?” “右相之言,老臣不敢苟同。”神仙打架,必是儒宗:“民爵二十等。齐民之家,田一顷。尚可自耕。爵民之家,数顷乃至数十顷。若无客庸,代为耕种,农时俱废,良田皆荒。何来耕一余三,暖衣余食。客庸为何?助我者也。是故‘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履信思顺,又以尚贤。天自佑之,吉无不利’。何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此言一出。蓟王暖意心生。不愧儒宗。 先为客庸定性,乃是“助我者也”。亦如儒宗所言。普通齐民,尚可自耕。爵民之家,断无可能。尤其公大夫以上,公乘之家,足有良田二十顷。若只凭一己之力,不等耕毕,已过农时。更何况,收客庸之税,令天下投奔蓟国者寒心。且此举,亦非我怏怏上邦,待客之道。 “启禀主公。”蔡少师亦持芴进言:“老臣窃以为。非国有大难,而不可益(增)赋也。武帝时,桑弘羊治粟,‘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蓟国循吏,尤胜桑弘羊多矣。且客庸多为羌胡,当以其故俗治之。不可与蓟人比同。(武帝)时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皆以其‘故俗治,毋赋税’。此乃,定国之策也。” 蔡少师,引经据典。先言,蓟国财政优良,且无危难,无需增赋。又言及“毋赋税”,乃两汉羁縻旧例,不可擅更。 “国老当知,客庸耕田者,多是国中齐民。”薮东守乐隐,持芴言道:“客庸,非指八方来客。亦有国人庸之。更有四海豪商,贩得木兰舡,久居港津。” “若如此,更毋需益赋。”蔡少师又道。 右相之所以,欲开客税。只因客籍完备。凡客居蓟国者,皆先入籍。得五家联保,开设账户,方能为人雇佣。否则,便是“游客”。即便游商往来,亦需入客籍。且凡有交易,皆需先质押等值琉璃宝钞,亦或是金银珠玉为担保。 正因客籍大行其道。且人人皆有账户。故能抽取客税。 国老与国相,虽政见相悖,然皆为国谏言。不可轻言对错。 议出国相。百官慎重。稍后进言,皆是国之宿吏。各有侧重。凡郡县长吏,多与右相同。凡国之宿老,皆心向儒宗。 见幕府僚属,多不发声。 蓟王遂问:“文和,以为如何?” 幕府中丞,持芴而跽:“回禀主公,国之税赋,多出编户齐民。客庸虽不为编户,然久皆为蓟人,不宜异同。然比我大汉流民,只需举家北上,宗亲乡党,五户连坐(连保),便可入籍。客庸入籍,却非一日之功。臣,窃以为。若征客税,客籍当与编户比同。” 不愧是幕府智囊。贾诩之意,若要与编户同样纳税,则需给予客庸,同样待遇。不可区别对待。 见百官窃窃私语,多有赞同。 蓟王遂问右相:“宪和,以为如何?”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 日常华章 “回禀主公。臣与中丞,不谋而同。”右相持芴跽奏。 蓟王遂问:“莫非,右相乃欲改客籍乎?” “主公,且听臣一言。”右相耿雍,总领国政多年。论治国,朝堂无出其右。这便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如中丞所言。凡我十三州流民,举家来投,无有不纳。户户得宅一栋,田一顷。牛马机关俱全。且主公有令,可分期偿还。譬如主公少时,陷地除石,得美田百亩。皆是楼桑宗亲,代为庸耕。论耕植,天下无有比汉人者。故客庸国中四百城港,多为四裔。非我汉民。故论客籍,亦多循此例。此其一也。” 耿雍此言,乃向儒宗委婉道明,胡人不善耕田。为爵民之家庸耕者,多是国中齐民。齐民之家,本就是税赋所出,故无需另行征缴。自不在客税之列。 “右相之意,所谓客税,乃据‘客籍’而征。”蓟王这便领会。 “主公明见。”耿雍又道:“客籍,出于诊籍。如子弟行学,病而求医,诉讼庭前,皆多有不便。宜当增改之。且国宅价高,足钱贩得,非客庸能及。若征客税,或满十载。可比齐民,先居后偿。于国于民,皆有大利。此其二也。” 蓟王面色稍霁:“征税十载,可比齐民。” “然也。”耿雍再接再厉:“客税,分‘客庸’与‘游客’,为三也。”征税的目的,乃为区分,客庸和游客。 细思右相所言? 国老亦纷纷赞同。 “十载太长? 三五载为宜。”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耿雍振奋。 “敢问右相,当如何征之?”儒宗求问。 “如田赋、刍稾税、算赋、口赋、市租、假税、海租、工税、赀赋、算缗、关税等? 皆与齐民比同。”耿雍答曰:“有则征之? 无则毋征。名下无田,则毋田赋。家无幼子? 不征口赋。家无余财,亦无赀赋。如此这般。”耿雍已有定计。 “若为入籍。老臣? 实无异议。”儒宗改弦更张。 “熙熙攘攘? 利来利往。”蓟王对加赋,何其慎重:“如先贤所言:‘吾国者,衢处之国也,远秸(远服? 注1)之所通? 游客蓄商之所道,财物之所遵。’楼桑五缺,游人如织,车马不绝于道。来有所自,去有所由。故成通邑大都。亦如郑公所言? 客庸乃助我也。客税之征,但凭所欲? 不可强为。”蓟王之意,客税与入籍绑定。若有意入籍? 则征之。若不欲入籍,则不征。断不可强求。 闻此言? 国老无不动容:“主公? 明见。” 窥一斑而知全豹。君王之日常? 绝非家长里短,得过且过;无所事事,碌碌无为。混吃等死耳。治国、治民、治臣、治宫。无论就藩国中,征战四方,接人待物,处世为人,育女教子,和睦宗亲。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事无巨细,皆需面面俱到。 朝廷一场客税之辩。双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 君王一日常,何处不华章。 故有人言,如此这般,从未得见。 幸有蓟王,可窥一斑。 蓟王不禁慨叹。耿雍之议,竟与后世华夏户籍之策暗合。 蓟国田宅价高,然蓟王早有定价。流民举家来投,无论何时何地,良宅一栋只作价十万钱。齐民宅院,计三十宅。先居后买,分期偿还。每年最低还“一宅”,三十年还清即可。 然客庸却无此便利。寄居国中,日常支出,宅邸租金便是大头。若能纳客税满三五载,便可如十三州流民。其利之大,远非客税能比。 正因利国利民,故众国老,改弦易辙。 蓟王亦和风细雨,面色稍霁。 “苛政猛于虎”。话说,“南宫(火)灾。让、忠等说(灵)帝,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至“天下骚动,起为盗贼”。后,贤臣谏之乃止。 所患,非亩税十钱。而是郡县属吏,以此为由,刮地三尺,层层盘剥。乃至典妻鬻子,民不聊生。轻易不可加赋。 客税既定。如何实施,蓟王再起朝议。 暮霭沉沉,百官仍未有共识。蓟王遂命人张灯为继。 日落西山,才终成定论。 蓟王心结尽解。群臣涣然冰释。遂破例夜宴,与百官同乐。 百官论证,亦被女官,逐条传入后宫。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皆可一观。众妃各抒己见。言语交锋,不弱灵辉正殿。 蓟王本欲定三载为期。然右相据理力争,改为五载。换言之,唯交客税满五载,方可如愿入籍。更有甚至,期间若有中断,则需重新计数。然至多不超十载。 各项税率,亦与齐民比同。且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税种,视情况而定。 看似繁杂,无可操作。实则清楚明了,简便快捷。 正因账目往来,一清二楚。如前所言,蓟人订立契约,皆需入市楼签订券书。且约定薪资,皆事先转入市楼官方账户。待将作寺遣人验工毕,无有疏漏。反将薪资,如约转入客庸账户。如此一来,客庸蓟国,如何营生,收入多寡,皆一目了然。更加自闾里、街衢,邻里守望。里魁、亭长,一应俱全。家中情况,亦一目了然。更加时人,无信不立,信守诺言。 客税,断无差。 念及此处,蓟王终得心安。 “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被(pi)。如百体之从心,政之所期也。” 不出三日。客税细则,已刊朝闻日报,张榜各处。 待左相入宫,上报刺奸,所采民风。知民众皆无怨言,蓟王终得安枕。 至此,客籍渐于户籍比同。 自少复祖爵,并土封王。便客庸蓟国者,如愿以偿。 上计署来报,八月按比,或可增五十万新户。四百万众。 蓟国民众,当破二千万。 “‘文王举太公望、召公奭而王,桓公任管仲、隰朋而霸,此举贤以立功也,夫差用太宰嚭而灭,秦任李斯、赵高而亡,此举所与同。故观其所举,而治乱可见也;察其党与,而贤不肖可论也’。”蓟王不禁慨叹:“宪和,真乃孤之管敬仲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 书录无遗 蓟王将耿雍,比作管仲。 评价虽高,却实至名归。 耿雍出身商贾,耿氏制陶,乃老鸦渡烧瓷第一家。少与蓟王相识,为四友之一。居相位多年,总掌朝政。劳苦而功高。 或有人问,既定缴客税五载,方能入籍。当自《客税令》颁布之日始计。而后顺延五载。为何上计署却报,今季八月案比,便足有四百万入籍。 只因,稍后共议细节。针对久客之家,蓟王言当可上溯。只需补足五年客税,今季便可入籍。此令一出,百姓必然奔走相告。然又被右相,好言劝回。 右相言,若可上溯,当满十年为宜。 蓟王居高下问,为何。 右相答曰,初时,临乡不过三百里。国小而势微。四裔来投,国风孱弱。故十载向化,方言大同。远不比今日,怏怏上邦,盛大国风。四裔仰慕已久,心悦诚服。五载足可趋同。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蓟王无可争辩。这便从谏如流。纳右相良言。定下上溯十载为期。若客庸不足十载,顺下补满亦可。若今季客庸初来,只需五载便可。 又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右相之所以定下长期。正因“人心隔肚皮”。是真心还是假意。五载分辨足矣。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更加耳濡目染,上邦风貌。五年向化,当渐与蓟人比同。此时入籍,水到渠成。 正因有此细则。故久居蓟国,客庸之家。八月案比,便可入籍。为编户齐民。自报家门,可如马孟起,称“蓟人”。 客庸之家,税赋大项,如户赋、口赋、算赋、更赋、市租、假税、工税、赀赋、算缗,诸项相加,户年均纳税,约五千钱。 今季五十万新户,补足十年客税。计有二百五十亿钞。 蓟王将右相比管仲,绝非夸大其词。 将十年客庸之家入籍。蓟国人口当破二千万。 再加八百万陇右羌氐诸胡。及河北五州千二百万众,幕府、封国,计有人口四千万。 只需向化如一,休养生息。不出十载,当重现两汉鼎盛风貌。 人口等同于生产力的时代。有五千万汉人,立于文明之巅,积薪候燎,传火天下。当可薪火相传,焚尽蛮荒。首当其冲,荒洲皆成汉土,四海皆成内湖。 蓟王远瞩高瞻。少时慨叹,路是文明的纽带。穿越荒山野岭,枝津故渎。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皆是供行人歇息落脚之中继站。心存此念,蓟王辟江表十港,又何尝不是海上中继港。今渤海几成蓟国内海。散落岛屿,皆可为中继。日有千帆往来,繁忙不输陆运。 黄巾乱后,百废待兴。可比大病初愈。如何造血,乃是首要难题。通常而言,无非内外两种手段。内与民生息;外迁异族入。后世,欧洲老龄化日益严重,不得已大量移民。正因生产关系衰竭,严重影响生产力持续。然此举,利弊各异。移民大量涌入,虽补足生产力所缺,亦无可避免,带入风俗习气。尤其各自信仰,亦被一同迁入。 凡言宗教,多是排他性。可想而知,内外信仰之争,必至家国撕裂。一旦仇恨累积,无可消解,更遇经济低迷,食不果腹,为争活路,内战不可避免。 一言蔽之,统治不够,宗教来凑。“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 即便身处时下。诸夏亦有佛道之争。 正因深谙宗教立国之害,故蓟王欲灭佛国,而不灭佛。毕竟,蓟王独尊儒术,一统百家之心,人尽皆知。更有王学门生,神灭无鬼。知识是开启心智,唯一正途。只需宗教信仰,不腐蚀上层建筑,及上升通道。尤其吏治体系。当可保家国无忧。 且就蓟王所观。西佛东来,单凭诸夏原生宗教,亦足可抵御。只需明确一点,儒术治国。欲求上进,必修《蓟国大百科全书》。只此一条,便足矣。 道理很简单。修佛道,不能加官进爵,修之何用? 至于个人追求。只需不祸及他人,蓟王乐见其成。遇道家羽化飞升,佛门立地成佛。蓟王亦下马,恭送一程。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终归要有用。 未能称王称霸前,切莫学而无用。切记。 北宫,瑞麟阁。 大朝会后,所积国政,多已疏毕。难得今日空闲。少府所乘呈,多是内政外交。少有棘手难题。 首当其冲。上陵礼后,西域使团,经内外商道,返回西域。贵霜国使,并北匈奴使节,分走二路,赴漫漫归途。蓟国机关安车,可变车轮宽窄及换雪橇。更加鲜卑驽马,能耐极寒。沿途亭舍齐备,便是居延外道,亦有绿洲障壁,可供歇脚。 待蓟王兵车出阵,北匈奴当举族西迁,乱入安息。有蓟国双壁,王傅黄忠并横海将军黄盖坐镇,国中当无碍。更加吏治健全,王太后并王后,垂帘监国。左右国相总领内外国政。幕府三丞,统御天下属国,五部都护。蓟王当可,后顾无忧。 “启禀夫君,谏议大夫万震(上)疏言,已与已程不国互呈国书。得周三百里北岛互市。” “甚好。”蓟王遂取万震上疏一观。海市令,另有手札呈送。事无巨细,书录无遗。 “好一个『以鼠饵狸·二桃三士』之计。”蓟王笑道:“自文和平羌连环计始。巧施连环,渐成良吏之必备。”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大丈夫当如是。”马贵妃慨叹。 “海市令手书,颇多溢美之词。”士贵妃亦笑赞:“‘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足见万震,确有实才。” “夫君加万震谏议大夫,自有识人之明。”马贵妃眸中柔情万种。 “除去才智之差,亦是上邦之势。”蓟王一语中的。言下之意,除去个人学识,汉文明加成,亦是主因。 “待已程不国,北岛港津筑毕。楼船校尉,当可南下矣。”士贵妃言道。 蓟王轻轻颔首:“正是兵发身毒之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 蝮蛇缠腕 甄都,太师府。 车驾回府,王允面沉似水。 朔望朝会,乃开年第一朝。岂料竟不欢而散。 朝廷东迁,守望关东。帝国心腹重地。奈何群雄并起,关东割据。兖州为曹操所得,荆州为刘表所占。徐州陶谦身染沉疴,久治不愈。淮南又被袁术窃据。间有车骑将军吕布,屯军小沛。 更有陈王宠,私纳传国玉玺,合纵连横淮泗诸国,图谋不轨。 内忧如斯,倾覆在即。更有汉中史侯,江东合肥侯,虎视在外。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曹太保一系,仍纠缠不休。乃至举步维艰,朝政皆废。政令不出三台,关东群龙无首矣。 太师府中,琉璃暖廊,乃蓟王所赠。唯恐甄都临河,风大雪急。王允多次含冤入狱,饱受拷打。难经风霜侵袭,一病不起。故赠暖廊,以便出入。 众所周知。王太师乃蓟王,义外舅。义女安素,尊贵妃。行走瑞麟阁,为蓟王出谋划策。深受宠溺。王允杀贼臣董卓,总领朝政。背靠河北,面陈关东。只需整合关东州郡,当可南下江左,右击汉中。迁回旧都洛阳,何愁汉室不能中兴。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曹太保争权夺势,贪心不足。位居上公,犹不知足。今日朝会,竟欲兴兵讨逆,除吕布孤军。 诛杀董贼时,吕布居功至伟。虽被关东乱军裹挟,亦出曹操《抑兼并令》。关东世家豪强,坞堡破壁,田宅充公。焉能心中无怨。故裹挟吕布,兴兵讨伐曹孟德。今虽战败,罪不至死。更何况,袁术窃据淮南。譬如蝮蛇绕腕,正当捉刀斩之,岂能自断一臂。 何不命吕布并陶谦、刘表,力逐袁术。反欲迫王允,诏讨吕布。 须知,为除淮泗诸国之害。王太师异相夺国,徐州诸国皆唯命是从。王允长子王盖,为彭城相。与吕布近在咫尺。甄都谣言四起。言,王盖与吕布,暗通曲款。欲行驱虎吞狼,先发制人。里应外合,奇袭甄都。诛杀曹太保并曹操满门。 谓“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奈何“当局称迷,傍观见审”。关心则乱。更何况曹氏父子,生性多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果有此阴谋,吾家灭门矣。 居安思危。开年第一朝,便当殿发难。欲使王允长子王盖,先伐吕布以证清白。然在王允党羽看来。吕布虎狼之师,更兼陈宫之谋。王盖不过一国之相。麾下郡兵不过数千,如何与敌。此乃借刀杀人之计也。 于是乎,双方人马,唇枪舌剑,争论不休。一场混战,不欢而散。 王允入府不久。不其侯伏完、尚书令桓典等,纷纷到访。商讨对策。 桓典暖廊下车,见不其侯伏完,正驻足美轮美奂,琉璃画壁前,流连忘返。 “君侯?”桓典出声相唤。 “闻‘梓庆削木为鐻(ju),鐻成,见者惊犹鬼神’。蓟国良匠,夺天地之奇巧也。”伏完啧啧有声。 “闻琉璃暖廊,乃入蓟国腊赐。比六百石以上,皆可择之。”桓典亦不禁慨叹。 “比六百石可得。”伏完一声长叹:“然甄都,唯太师得之。”言下之意,甄都朝堂,差蓟国远矣。 桓典无言以对。 少顷,忽听伏完言道:“太师得蓟王相助,又岂惧曹氏父子乎?” “君侯,言之有理。”二人这便收拾心情,步入中堂。 谓仰人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朝廷孤悬甄都,兖州为曹孟德所据。曹氏本就是关东豪族。势力错节盘根,乡党无数。盛气凌人,不可一世。唯迁都可避其锋芒。 “闻蓟王欲南下羌身毒道,远征身毒。”不其侯伏完,直言不讳:“卑下窃以为,迁都之事,宜早不宜迟。” 见王允不语。众目相对,仍由不其侯进言道:“足月大河便将解冻。若百官迟疑。公卿可伴驾先行。”言下之意,弃卒保帅。先护驾回京。待入八关锁固,纵千军万马,亦无可奈何。 “上有敖仓港,对岸黎阳津。皆有蓟国水军驻守。”尚书令桓典言道:“只需一道诏命,蓟王必遣王师来助。毋需急也。” “恐天子不欲。”王太师语出惊人。 “敢问太师,何以知之?”不其侯惊问。 “董骠骑说之。”王太师答曰。 “嘶——”与会众人,无不倒吸一凉气。 董骠骑便是董重。天子,幼号“董侯”。虽是王美人所生。然自幼长于永乐宫。乃董太皇亲手抚育。视如己出。我朝素重外戚。董侯年幼,权臣环伺,孤木难支。引董重为心腹,亦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董重手握永乐积铜,出手阔气。天子左右弄臣,多进谗言。如此潜移默化,董重日益骄纵。深得董侯信赖。说言听计从,亦不为过。 “然天子,毕竟年少。”偷窥王允面色,不其侯欲言又止。其意若何,不言自喻:先斩后奏。挟天子重返旧都,未尝不可。待木已成舟,天子亦无话可说。 “君侯慎言。”桓典急忙劝道:“若行此事,与董贼何异?” 闻此言,王太师面色稍霁:“群雄并起,国祚日艰。我辈当勠力同心,共安社稷。不可欺君。” “喏。”群僚下拜。 与此同时,卫将军曹操幕府。 “明公不可。”闻曹操心腹之言,荀彧急忙离席下拜:“王太师乃人望所归。诛贼有功,顾命无过。且朝中内外,广有羽翼。更加吕布未灭,袁术复起,若生内乱,朝堂危矣。” 曹操龇牙一笑,这便离席,亲将荀彧扶起:“文若毋惊。操,不过戏言耳。” 见荀彧面色稍霁,曹操转而问道:“然恐为吕布、袁术所乘。文若可有良策,解我心忧。” “吕布所欲,非我兖州,乃徐州也。”荀彧一语中的:“闻陶恭祖沉珂难治,恐不久于人世。此时,必不敢轻易用兵。袁术其人,如孔北海所言,‘冢中枯骨,何足介意’。袁吕二人,皆不足为患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 挟君自重 “文若,所言极是。”曹操又问:“然,今日朝会,朋党相争。政令不出,该当如何。” 荀彧苦劝:“明公当知,实非王太师之过也。” 曹操一声长叹:“子曰:‘父在,观其(子)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身为人子,如之奈何!” 荀彧言道:“何不劝太保归老。” 曹操苦笑:“阿父花甲之年,尚不及七旬,如何归老。” 荀彧斟酌言道:“卑下窃以为,太保所慕,非太师之权,乃太师之名也。太师尚不及花甲,已名重天下。太保……” 其父心思,曹操焉能不知。时人重名,爱惜羽毛。王允出身名门,一日千里,王佐之才。忠贞不屈,为国除贼。无论出身、经历、皆远非曹嵩可比。且论年纪,小曹嵩十岁有余。年长位卑,声名不及。曹嵩与王允,便是所谓“既生瑜,何生亮”。说到底,还是心态扭曲。 更加王允,顾全大局,不与相争。高风亮节,更令曹嵩愤懑。宦官之后,乃曹嵩无法回避之诟病。 若只是利益之争,倒也罢了。裹挟私人恩怨,断难两全。 此事无解。 “若王太师有意迁都,该当如何。”曹操必有此问。 荀彧答曰:“王太师,忠直长者。天子不欲,必不强为。” 曹操稍等心安。转而又问:“董骠骑,何意?” “无它。”荀彧一语中的:“奇货可居,善贾而沽而也。”言下之意,董重之所以甘为弄臣,侍奉天子左右。不过欺天子年幼无知。欲行挟以自重。恰逢甄都党争。且看王太师并曹太保,何人价高。只需令董重重掌权柄,便将天子贩出,又有何妨。 “‘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曹操如何能不醒悟:“何况董重乎。” “董重其人,断明公不可轻之。”荀彧又道。俗谓“宁伤君子,不伤小人”。且董重所求,不过利益之争。只需投其所好,便可收为己用。比起曹嵩、王允,无解之争。董重之害,实不值一提。 “文若良言,我已尽知。”曹操出身官宦之家。察言观色,左右逢源。自有心得。如何与权贵相交,曹孟德如鱼得水,深谙此道。 换言之,党争无解。唯退而求其次,与弄臣结盟。只需稳住天子,罢王太师朋党,迁回旧都之意。如此,曹孟德便可行缓兵之计。先灭吕布,再逐袁术。一统关东。那时,挟天子之势成。王太师亦不足为惧也。 此时如坐针毡,只因实力不济。 “闻大河解冻,蓟王当引军西行。顺下羌身毒道,攻伐身毒。”程昱言道:“当防太师朋党,先发制人。” 曹操眼中,一闪锋芒。 甄都,骠骑将军府。 董重开中门,迎王斌入府。 自随朝廷东迁。王美人兄王斌,因护驾有功,升执金吾,封都亭侯,食邑五百户。论血亲,王斌乃天子舅父,亦是董侯信任之人。奈何赵国王氏,并非豪族。甄都朝野,皆无权势。故王斌不封大将军。 董重与王斌结盟,欲再兴外戚。 一言蔽之。时下甄都朝堂,二党相争。另有外戚,欲趁机起势。 此亦是天子授意。洛阳时,董重与董卓,沆瀣一气。被贼臣表为大将军,以继何进身后之位。然待董卓被杀,满门伏诛。麾下西凉诸将,转投史侯。董重一夜兵马散尽,只剩孤家寡人,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上表请罪,将大将军印绶还回。然却再无下文。 此时,朝廷已东迁甄都。 王允总朝政。车骑将军吕布辅之。仍称其董骠骑。朝野遂成默契。 董重本就是贼臣所表,正如董侯亦为董卓所立。先前,王太师遣使张种,抚慰山东,首选蓟国。便欲行拨乱反正。重立史侯为帝。 蓟王回书,擅言废立,取祸之道。王允遂罢此意。 天子虽不能擅自废立。然董卓一系党羽,悉数免官问罪。董重上表请罪,王太师自当应允。且不计前嫌,仍称骠骑将军。董重满门,侥幸得存。本该偃旗息鼓,小心做人。 岂料风云突变。 曹操逐吕布,一统兖州兵马。又扶其父,登三公之位。曹氏父子权势大盛,与王太师分庭抗礼,欲夺朝政大权。 董重忽觅得良机。欲火中取栗,东山再起。重金笼络天子身侧黄门弄臣。出入禁中,深受宠幸。天子视如心腹,言听计从。实则天子亦借机自保也。 王斌此来,亦是董侯示意。 “董骠骑,意欲何为?”二人皆外戚,故王斌直言相问。先前,天子亦有迁回旧都之意。与王太师不谋而合。不料日前,董骠骑入宫相劝。令天子勿再轻言迁都。今日散朝,王太师求问迁都事宜。天子便托言,关东初定,时有不宜,而婉拒。 毕竟年幼。拒王太师,天子亦心生怯意。坐立不安,遂命王斌登门相问。 董重笑答:“乃左右逢源之计也。” “愿闻其详。”王斌追问。 董卓不答反问:“执金吾可知,甄都之时势乎?” “上公之争,朝野尽知也。”王斌答曰。 “且问,若迁回旧都,何人得意,何人失意?” “太师得意。”王斌又答。 “今曹孟德掌兖州,麾下数万雄兵,扼守要津。岂能轻放天子西去。”历经海海沉浮,董重亦知行倍增。与先前混吃等死,不可同日而语:“若起兵祸,天子危矣。” “哦?”王斌略作思量,这便反问:“大河上下,蓟王所辖。天子若言西行,曹孟德岂敢不从。” 董重答曰:“重回旧都,上公之争,虽可解。然,天子又当如何?” 见王斌不语。董重口出诛心之言:“王允乃蓟王外舅。时遣使张种,抚慰山东。乃为与蓟王相商,废立之事也。闻蓟国小儿歌曰:‘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若蓟王真有另立麟子阿斗之意。且与王太师,心意相合。外有蓟王另立,内有太师相迫。你我又当如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 人情难免 诛心之言,其意有三:诛己心;诛人心;先诛己(心),后诛人(心)。 此时,王斌已被董重诛心:心智被夺。固有信念,瞬间瓦解。 董重一席话,思路清晰,有理有据。 当今天子,乃贼臣董卓所立。时王允总朝政,便有拨乱反正之意。只因蓟王不欲,这才作罢。然今时不同往日。蓟王娶甘后,纳麟子入家门。若改弦更张,重起废立之念。王太师必与其联手。那时,朝廷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曹氏完败。朝野上下,又成王太师一言堂。 若此时,王太师逼宫。百官噤声,天子如无根浮萍,孤立无援。断难自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子身侧,外戚弄臣,在劫难逃。便如董重、王斌,贵为外戚,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若不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无解。王太师难言一家独大。此时,即便蓟王有意另立阿斗为帝。设身处地,曹氏父子,必据理力争。不与王太师苟同。 只因,毋论“挟天子以令诸侯”亦或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手握“天子”,乃一切之前提。曹氏父子,若失皇权庇护。蓟王一声令下,身死族灭,鸡犬不留。 故以此论。相较太师王允。太保曹嵩,才是唯一死忠董侯之人。 再深思。 麟子虽是先帝遗腹。然其出身来历,实过于玄奇。“天降流火,送子麒麟”。“子不语怪力乱神”。民间传闻,种出蓟王。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若果如传闻。蓟王起另立之心,亦是人之常情,不可免也。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少顷,王斌忽起长叹:“何人暗授机宜。” 闻此问,董重讪笑:“执金吾,何必多疑。” 王斌直言:“骠骑虽居高位,却不善权谋。设此计者,必另有高人。”言下之意,汝是何等货色? 我岂能不知。 见无从反驳。董重虽暗语相告:“执金吾? 稍安勿躁。明日与我同行,当可尽知也。” “也罢。”王斌这便入宫复命。 一夜无话。 翌日? 王斌如约登门。与董重共入城中馆舍。上陵礼已过。四方使节? 陆续返回。馆中仍有滞留。 共入后院精舍。便有人廊下相迎:“荆州别驾蒯越,拜见董骠骑? 拜见执金吾。” 不料竟是荆州牧刘表。 董重笑道:“异度先生,别来无恙乎。” 蒯越? 乃名臣蒯通之后? 深中足智,魁杰雄姿。大将军何进闻其名,辟为东曹掾。越劝进诛诸阉官,进犹豫不决。越知进必败? 求出为汝阳令? 后佐刘表平定州郡,荆州得以强大。 时刘表遣使奉贡,拜为前将军,假节,封成武侯。许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 拥开府辟掾之权。 蒯良为长史,蒯越为别驾。时刘表单马入宜城? 与蒯良、蒯越及蔡瑁等,共谋大略。蒯良、蒯越? 各献良策。刘表赞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 臼犯之谋也。” 然刘表却纳蒯越“臼犯之谋”:遂遣人诱宗贼五十五人? 皆斩之。并其众? 江南悉平。 换言之,刘表弃蒯良仁义之道,而择蒯越权谋之术。论刘表心腹,蒯越胜蒯良多矣。遣蒯越出使甄都,足见信赖。 蒯越曾被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掾。与董重乃是旧识。 三人精舍落座。董重先言:“授某良策者,正是异度先生。” 王斌遂问:“刘荆州,何所求?” 素知王斌乃赤诚君子。又与董重皆为外戚合谋。于是蒯越实言相告:“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我主所裁’。”不料刘表竟狮子大开口。欲求独裁东南,交、扬、益三州之事。 王斌不置可否:“刘荆州,欲效蓟王乎?” “然也。”蒯越毫不遮掩。 饶是温润如玉,王斌亦难免色变:“先毋论,蓟王天生。交、扬、益三州,皆非刘荆州所治。别驾所求,何其闳大不经也。”益州牧刘焉,扬州牧袁术,交州牧袁绍。分属史侯并合肥侯。并不遵甄都天子。董侯又岂能将三州划归刘表治下,委以东南诸事。 蒯越毫不在意:“诚如执金吾所言,我主刘荆州,不过一州之地耳。然奉天子,以讨不臣之心,人神可鉴也。” “好一个,奉天子以讨不臣。”王斌已有所悟。刘表所求,乃是大义。且以前将军,并督交、扬、益三州。再加本就是荆州牧。总督四州,足可与蓟王比肩。 “前将军,如何并督三州。”稳住心神,王斌又问。 “何不表为大将军。”董重脱口而出。 王斌笑问:“若刘荆州为大将军。又置董骠骑于何地?” 董重嘿声一笑:“某可称‘骠骑大将军’。” 王斌忽寒意心生。 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先有上公,位三公之上。竟又出二大将军。看似虚名,不值一提。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居高位,居拥大义。刘表得“委以东南,惟君所裁”。便可名正言顺,讨伐东南。 且与蓟王并肩。蓟王纵加黄钺,亦不敢轻言讨伐。 王斌心思,皆不出蒯越所料。见其无言,遂暗示董重。 董重心领神会:“刘荆州,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开经立学,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据地千里,带甲余万,称雄荆江。若结为外应,你我无忧矣。陛下,亦无患矣。” 其中厉害,王斌焉能不知。 只是如刘表,汉室宗亲,名列“八俊”。时至今日,予取予求,毫不遮拦。置朝廷公卿于不顾。可想而知,又能置天子于何地。厚颜无耻,不知羞也。 王斌,一时难以接受。却又,无可奈何。 自馆舍返回。王斌一路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 董重将心比心,又岂能不知:“谓‘鱼与熊掌’,‘生死两难’。若无外镇诸侯相助,你我尚不能独善其身,何以存家门老小,又如何护天子周全。” 此语,直刺心窝。 难忍锥心之痛,王斌不觉已泪流满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 折足覆餗 君子固有羞耻之心。然又有几人,能出淤泥而不染。 王斌亦不例外。 痛哭不过是情绪宣泄。往往意味着屈服之始。 正如董重所言。欲全天子,需先善己身。稍有不慎,祸及家门。不可不慎。 关东诸州,论民生,荆州首屈一指。其次便是徐、兖。余下亦有优劣。青、扬,为江河隔断。剩下豫州,乃为归降黄巾屯田。更加淮泗诸国,陈王宠素有大志。真正能为甄都所用,寥寥无几。 正因实力最强,又同出宗室。故刘表欲求高位以自重。 刘景升有此举,亦是内外危机所迫。江东合肥侯,冬季兴兵。占得交、扬二州全境。东吴大将军袁绍,兼领交州牧。二袁与刘表,隔江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刘表虽拥上游之势。然荆州八郡,为大江所隔。荆南四郡,又多蛮夷。谓“双拳难敌四手”。若二袁来攻,内外交困,荆州危矣。 刘表亦知。单凭董重、王斌二人,力有不逮。绝难成事。毕竟,董侯尚未元服亲政。内外朝政皆出三台。由王太师并曹太保分掌。 送走董重、王斌。荆州别驾蒯越,马不停蹄,联络甄都权贵。 新春伊始,万物萌生。上陵礼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趁大汉折鼎覆餗前,再分一杯羹。饕餮盛宴,不过如此。 一言蔽之。大厦将倾,各自保命。人心思乱,规矩全无。 甄都,太保府。 “阿父如何?”不及下车,曹操劈头便问。 “并无大碍。”老仆恭敬作答。 曹操不敢大意,急入内室探望。 见老父曹嵩,正襟危坐。红光满脸,精神焕发。绝无半分病态。知必是装病,曹操这才心安。 “阿父,病去否?” “我儿既来,病去大半。”曹嵩笑答。 四目相对,各自了然。 内室只有父子二人。曹操落座,直言相问:“阿父,所为何来。” “我儿可知,蒯异度。”曹嵩不答反问。 “乃荆州别驾。”曹操焉能不知:“曾为大将军何进东曹掾。” “上陵礼前,此人登门投帖。昨日相见,又密语相告。正因事大,故诈病,诓我儿入府。”曹嵩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刘景升,欲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曹操怒极而笑:“刘表自以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却(犹豫不决),据有当州,以观世事。欺我朝中无人乎!” “刘表所求,不过虚名耳。我儿何必生怒。”曹嵩言道。 “刘景升,今为荆州牧。并督交、扬、益三州,乃欲与蓟王并列。”曹操怒气不减:“十四州去其八。何言天下共主?” 言下之意,刘景升所求,并非虚名,而是除君臣大义。若甄都天子,名义上的天下共主,皆不可得。何言中兴汉室。杀人诛心。 刘景升,其心可诛。 曹嵩笑而不语。 知子莫若父。谓“心浮而气躁”。曹操看似动怒,实则动心。 利弊得失,曹孟德自会权衡。何必老父多言。 少顷,见曹操恢复如初。曹嵩遂言道:“蒯异度,我儿当可一见。” 曹操恭顺答曰:“喏。” 谓“引狼入室”。 甄都上公之争,正因刘荆州乱入,均衡正被悄然打破。 小沛,车骑将军营。 吕布引秦胡骑,朔雪而归。 “拜见将军。”入中军大帐,陈宫、张邈,已恭候多时。 自陈公台妙计迭出,为吕布得三年存粮。吕奉先才有闲情逸致,整日领兵狩猎。悠哉悠哉。 “公台,孟卓。速坐。”二人乃心腹,吕布亦不见外。 陈宫长于谋略。张邈善于交际。二人联手,长袖善舞。徐州属吏,多有往来。尤其陶恭祖,久病不愈。乃至徐州上下,人心浮动。本就是群狼环伺,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牧守。吕布辕门射戟,解广陵之围。震慑群雄,声威大震。稍后又出屯小沛,不占徐州郡县。豪气干云,令人心折。“识英雄,重英雄”,乃我汉家风尚。 更何况,“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看陶恭祖,阳寿将尽。众人如何能不,自寻后路。以求乱世之中,安身立命。更加曹操虽逐吕布,然甄都朝廷并未降罪。吕布仍高居车骑将军位。 此消彼长。吕布日渐积势。 “昨日,有一人入营。将军可知,客从何处来?”陈宫笑问。 “莫非徐州。”吕布笑答。 “非也。”陈宫摇头。 “甄都?”吕布表情微变。 “非也。”陈宫仍笑。 “既非陶恭祖,又非曹孟德。”吕布再思一人:“可是袁公路。” “非也,非也。”陈宫与张邈相视而笑。略作戏言,君臣之乐也。 吕布见状,知二人有意为之,这便笑问:“公台,何不明言。” “乃彭城相王盖长史。”陈宫答曰。 《后汉书》云:“皇子封王,以郡为国,置傅、相各一人。相如太守。有长史,职如郡丞。”换言之,长史乃国相心腹。 “可是王太师长子。”吕布自然相识。 “正是。”张邈答曰。 见吕布不语。与张邈四目相对,陈宫又进言道:“时王太师异相夺国。命同乡王宏领下邳相,宋翼领琅邪相。另有前尚书仆射,扶风人士孙瑞,拜东海相。此三国,皆是徐州大国。” 言及此处,吕布如何能不醒悟:“莫非王盖长史此来,乃为徐州之事。” “然也。”陈宫又问:“将军可知甄都,上公之争乎。” “此事,关东尽知。”吕布转而又道:“甄都之争,与徐州何干。” “‘国有外援,不可渎也’。”陈宫笑答:“王太师,欲引将军为外援也。” “原来如此。”吕布精神大振:“长史何在,速引来一见。” “喏。” 蓟王宫,灵辉殿。 蓟王专开朝议。幕府、封国,比二千石以上皆在。 将邸报遍示群臣,蓟王居高下问:“甄都上公相争,当作何解。” “回禀主公,恐至无解。”幕府中丞贾诩,一语中的。 “太师传书,言及迁回旧都。”蓟王又问:“此事,可行否。” “绝非易事。”贾诩再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 为假王便 / 贾文和,足智多谋。追随蓟王,南征北战,居谋主之首。其言可信。与会众人,皆深信不疑。 蓟王轻轻颔首:“刘景升,遣别驾蒯越上计。客居甄都,上下奔走,似别有所图。文和可知,何所求。”甄都临河,朝野必有蓟国耳目。 贾诩笑道:“闻,蒯越献计刘景升:‘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此来甄都,必为权谋之术也。臣,窃以为。毋论刘景升何所求,必见上公相争,奇货可居。欲分一杯羹。” 不愧智多近妖贾文和。有的放矢,句句不离要害。 蓟王又问:“上公之争,刘景升欲求何人。” “必是曹太保。”贾诩又答。 贾诩所言,皆与蓟王暗合:“王太师,当如何应对。”于公于私,蓟王皆不欲王太师落败。 “引吕奉先为外援。” 蓟王慨叹:“如此,徐州必为吕布所得。” “主公明见。”贾诩答曰:“徐州四国一郡。时王太师异相夺国,遍置亲信。四相皆以王太师,唯命是从。陶恭祖时日无多。徐州易主,不过二三载(之)间耳。” “曹吕必有一战。断难两全。”戏志才,一语道破。 甄都,卫将军幕府。 悉知详情,荀彧笑道:“刘景升此举,乃效‘王翦请田宅以自坚’耳。” “哦?”曹操略作思量,这便醒悟:“莫非,刘景升所求,非为‘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 “此正是刘景升所求。”荀彧答曰。 苦思不解,程昱遂求问:“文若且明言。” “‘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便是王翦所请‘田宅’耳。” “‘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乃所请‘田宅’……”曹操这便醒悟:“刘景升,乃为试我乎?” “然也。”荀彧亦是足智多谋:“‘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明公若有容人之量,刘景升必有所报。” 言及此处。曹孟德如何能不醒悟。 故意狮子大开口,所求看似无礼,实则皆是虚名,无关痛痒,并无实际。乃是刘景升,有意为之。 “此必出荆州别驾蒯越之谋。”程昱断言。 “然也。”荀彧遂进良言:“昔韩信求‘为假王便(注1)’,而汉王允之。何况今日之刘景升乎。明公,当可允之。” 曹操笑道:“刘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何惧之有。” 程昱又进言道:“然大将军乃雄职,若许刘景升,必恼蓟王。卑下窃以为,可拜为镇南将军,仪如三公。” 曹操欣然纳之。 约定时日,荆州别驾蒯越,如期而至。 “蒯越,拜见卫将军。” “别驾免礼,请上座。”曹孟德,虚席以待。 “谢将军。”蒯越称谢落座。 “刘荆州,牧守一方。一州之力,御二袁劲敌。劳苦而功高。”曹操开门见山:“委以东南诸事,某求之不得。” “哦?”不料曹孟德,竟爽快如斯。蒯越试问:“并督交、扬、益三州,可乎?” “有何不可?”见其表情,曹孟德越发笃定。 “嘶……”蒯越故作吃惊:“先前,王太师行狐虎之威。将河北四州,悉割蓟王。今曹太保,亦欲行此事乎?” 曹操笑道:“然称大将军者,唯蓟王一人耳。刘荆州,封镇南将军如何?” 话已至此,蒯越如何能不醒悟。必是“请田自坚”之计,已被曹孟德窥破。 “卫将军高义,下臣惭愧。”蒯越离席下拜。 曹操离席搀扶,执其手曰:“异度高才。恨不能,为我所用也。” 蒯越眼中,一闪异色:“明公过誉。” 宾主落座。曹操遂以心腹之言相问:“刘荆州,有何见教。” “愿与卫将军结盟,共御‘强敌’。”蒯越实言相告。 “好一个,共御强敌。”曹孟德,一闪精光。 小沛,车骑将军营,中军大帐。 吕布设宴,为彭城相王盖长史,接风洗尘。 王盖长史,名唤刘优,字子良。彭城人,出身宗室。其父刘绰,灵帝时为零陵太守。刘优少有隽声,举孝廉,为王盖辟为长史。儒雅君子,与陈宫、张邈,相谈甚欢。 吕布久居高位,气定神闲,频频举杯相邀。与先前一言不合,拍案而起,云泥之别。 终归有所长进。 寒暄过后,八厨之张邈,率先发问:“长史所为何来?” 刘优落杯言道:“乃为与将军结盟。” “敢问长史,代何人与我家将军结盟。”张邈又问。 “自是王相。”刘优答曰。王相,便是彭城相王盖。 “不知,王相此举,可是太师之意。”既是赤诚君子,张邈索性直言相问。 “料想,太师尚未知也。”刘优言道。 吕布一声长叹:“太师为曹氏父子所欺。王相既为人子,焉能不救。” “将军明见。”刘优离席下拜:“曹氏父子,非人臣也。欺天子年少,欲胁之以令诸侯。太师为全大局,不与其争。奈何曹太保,得寸进尺。恐为其所害,故求与将军结盟。” “善。”吕布言道:“太师与某有大恩。布,岂有救之理。” “谢将军。”刘优大喜下拜。 吕布急忙离席搀扶。 宾主落座,痛饮三杯。 张邈趁机进言:“长史当知。我家将军,前为曹孟德所逐。辗转州郡,唯此城权且栖身。孤城一座,如何与举州相敌。故,窃以为。铁骑一万,宜当速战。久必为曹孟德所败。” 此话,以进为退,着实高妙。料想,彭城相王盖,必不敢先发制人。暗中结盟,以备后用也。 果不其然。刘优斟酌言道:“将军稍安。待某禀过王相,自有定论。” “如此,也好。长史,速去速回。”吕布抱拳相送。 “告辞!”刘优不敢怠慢,这便轻车复命。 目送车驾远去,陈公台这才慷慨发声:“徐州,当为将军所得也。” 吕布眼中野火燎原:“曹阿瞒,孰胜孰负,尚未可知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 居中为和 蓟王都,临乡中城,北郭,咸和里。 所谓,居中为和。凡百官所居,中城巷陌,皆以“和”命名。 譬如,比二千石所居“咸和里”,二千石所居“淳和里”,真二千石所居“悦和里”,中二千石所居“洽和里”,万石国老所居“至和里”。 并排两座府邸,皆为三进院落。庭院阔长,装饰华美。中楼三阶五重,前后附楼,各高三重。西院另有仓楼、望楼、阁楼。四周兼备角楼,中开门庭有双阙楼。院中白砾铺地,青石为路,曲径通幽。假山鱼池,水廊飞架。亭台楼榭,不一而足。园中花草,四时不谢,八节长青。玄楼白院,舒适怡人,冬暖夏凉。 正是护氐校尉马腾,陇西南部都尉马翼,兄弟府邸。 大汉母凭子贵。正因马孟起,演武决胜一战成名。马氏兄弟,因而得宠。幕府与封国并立。然蓟国循吏、能吏、干吏、良吏,何其多也。若非蓟王金口玉言,咸和里两栋官邸,如何能轮到马氏兄弟。 话说,知伯父一家北上定居。马超曾私谓其母曰,重楼不便居住。父为幕府比二千石,可筑三进院落。只需向里魁言明,楼桑令何颙,必有计较。 时马腾亦有此意于大溪地,原址扩建。 如今兄弟二人,如愿迁入王城安居。自当喜不自禁。 闻籍田令刘菡,亲自登门。 马腾急忙开中门相迎。 籍田令刘菡,乃蓟王从妹。年前,王太后许上庠令所请,赐婚郭嘉。籍田令秩六百石,东曹掾秩二千石。夫妇皆为命官,遂成一段佳话。 “见过校尉。”刘菡先礼。 “见过令君。”马腾回礼。 迎籍田公车入府。刘菡这便道明来意:“奉王命? 赐锦鲤。” 马腾受宠若惊:“臣? 马腾,诚惶诚恐。” 知马超侍母至孝。故王赐寿鲤? 以嘉之。 王家所有? 弥足珍贵。先前,蔡少师求田中锦鲤? 放养后院鱼池,以为长寿。蓟王欣然应允。稍后国老纷纷上疏来求。遂成典故“王田寿鲤”。后被国人相沿成习。凡父母六十大寿? 必购寿鲤? 以祝长寿。 初春刚至,乍暖还寒。然院中池水,已碧波荡漾。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城中水网通连? 冬季采暖尚未中断? 故院中池冰先解。 蓟王先赐府邸,再赐锦鲤。蒙主公厚爱,马腾焉能不以死相报。 马超今为牙门将。官秩犹在其父上。然,尚未及冠,不及分户。与父母同住。待及冠再赐府邸不迟。且府邸所在? 乃更近王城之淳和里。 籍田署,隶属南宫少府。刘菡乃南宫女官。朝野皆知? 九九重阳前,中书令赵娥便将致仕。下任中书令之选? 非荀采莫属。中书仆射一职,由何人继任? 先前并无定论。家马令苏双、大厩令张和? 本欲上疏举荐籍田令刘菡。却被刘菡婉拒。刘菡上疏? 举无双才女蔡昭姬。 言辞恳切,蓟王甚是欣慰。 蔡琰千石出仕。已羡煞旁人。闻蓟王有意加二千石瑞麟博士。女官二千出仕,唯蔡昭姬一人。 先前。诸贵妃联袂求立,沉月、披香、瑞麟,三等女博士。分秩六百、千石、二千石。又趁热打铁。将国中四百城港,各处女校,悉数划归少府所辖。订立五学并女校,多方会考,择优而取,并录入《蓟法》。足可传世。 时有长安令甄逸长女甄姜,常山樊氏女樊妡,一同出仕,为六百石少府女官。又加披香博士,升秩至千石。 春季女校,不日再开大考。 蔡琰、甄脱、融漓、麋贞、曹莹等,国中才女,皆翘首以盼。 后世科举,有“春闱”、“秋闱”之分。“春者,出也,万物之所出”,“秋者,物皆成象而聚”。蓟国将“春闱”、“秋闱”,一分成二。春闱,女科。秋闱,男科。 《周礼·地官·乡大夫》:“三年则大比,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 “三年大比”,遂相沿成习。 奈何蓟国文兴武胜。千里国土,五百城港,二千万民。三年一比,多有不及。更加女官年三十五便将致仕。论任期,只是男官一半。空等三年,何其迟也。于是蓟王下令,一春一试。又称逢春必试。 或有人言。融漓、麋贞、曹莹等,乃西宫女官。奉命增成殿,毋需再考。 并非如此。凡春试入闱,皆可获封女博士。博士既是官职,又具加官属性。如融漓为西宫中书谒者,掌宫中拜授章报等事。秩四百石。若为沉月博士,可加官至六百石。为披香博士,可加官至千石。若能一鸣惊人,可为瑞麟博士,加官至二千石。 博士除出仕少府,授业女校。亦可著书立传,传授私学。名满天下者,可称“大家”。《朝闻日报》,设有专栏,刊登大家之言。论女子成就,汉人习以为常,毫不突兀。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女医、女骑、女官。女科及女博士。非蓟王力排众议,孤注一掷。而是一蹴而就,顺势而为。国中蔚然成风,水到渠成。 待世风日下,“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开明如蓟王,亦绝难与天下为敌。 马翼、马腾,皆幕府属臣。不等河海解冻,便要西行。张郃、马超,新得五千西乌铁骑。亦需磨砺锋芒。早出晚归,习以为常。 朝野皆知,蓟王不日远征。少则半载,多则经年。恐难归国。故一年国政,需先行制定。 此时,西域都护府已先行造势。 风传,蓟王有意西征,灭北乌伊别国。只因百余年汉匈之争,尚有余仇未了。南匈奴归附,北匈奴西遁。窃据奄蔡东境,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所谓“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为一劳永逸,永除后患。蓟王远征葱岭以西,亦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都护府百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加之北匈奴使节,来去皆走居延外道。少有人知晓实情。故西域大使馆,诸国使节皆有得闻。 试想。西域号绿洲熔炉。列国汇聚。便伏有北乌伊别国细作,亦未可知。 若北匈奴,闻蓟王亲征。譬如丧家之犬,继续西窜,亦在情理之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 不世雄主 天下板荡,蓟国压舱。 东境郡县,大建初成。街衢纵横,框架林立。车马往来,匠人上下。异常繁忙。秦砖汉瓦,就地烧造。盐渍大木,筑基条石,渤海冰封前,便足量运来。 冬季亦不误施工。 开年大朝会,百官争辩客税。实则,蓟国客庸由来已久。毋论初造楼桑,次造临乡、郦城、督亢、大利、南广阳。万丈高楼平地起。皆是蓟王刘备携百官并国民,一砖一瓦,一土一木,亲手筑城。国中青壮健妇,农闲时便客居各城,足赚日薪二百大钱。陇右牢城,亦循此例。 话说,一众羌豪,闻包吃包住,日薪二百。惊疑不定,如见神鬼。 汉家王侯,未见羌儿饕餮吃喝,便也罢了。岂敢再言,二百大钱。欺我辈无人乎? 话说,流徙三百里之初。羌豪暗中叮嘱,族中青壮:两餐皆食五分足,切莫贪得七分饱;吃喝需留半肚量,切莫吃垮蓟王家。 羌家儿郎,忍饥挨饿,提心吊胆,连吃三月。这才放心,敞开吃喝。 饱食足睡,卖把子力气。还得二百大钱。泪流满面,焉能再反。一传十,十传百。八百万古羌出山。终归饥寒起盗心。 “天时不祥,则有水旱;地道不宜,则有饥馑;人道不顺,则有祸乱。” 弹指一挥,白驹过隙。时至今日,客庸在籍,五百万众。实则,国中客庸,远超此数。编户齐民,无需再纳客税。然筑路通渠,圩田营城,建港造堤。诸多大型工程,皆出国人庸作。农忙时节,爵民家中良田,亦出齐民庸耕。 长此以往。工徒、能工、工师、工匠、良匠、大匠、匠师、大匠师、匠宗、大匠宗。十级“职(位)称(号)”,应运而生。只需通过将作寺考核,便可获得相应职称,并与民爵相匹配。十级大匠宗,为民爵九等“五大夫”。虽非公职。若为匠官,如将作令、将作丞等,兼有职称傍身,还能领食一份官俸。即便不为匠官,庸金亦水涨船高,匹配职称。 “贤者在位,能者在职”。 齐民之家,凡有营造。需良匠一人,工匠、工师、能工、工徒不一而足。若是官造,最低亦需大匠牵头。营城非匠师不可。择址必出大匠师。诸如此类。 医者职称,亦分十级:医(校)生、行(游)医、(坐)堂医、良医、名医、大医、医师、大医师、医宗、大医宗。十级大医宗,亦为民爵九等“五大夫”。 商人职称,亦分十级:贩夫(贩妇)、游商、处商、市商(贾)、良商(贾)、商家、大商家、豪商、国商、王商。 子钱十家,并交易所一众券商,皆是豪商。前辽东豪商田韶,贩卖三支舰队,为国经商,便是国商。为王经商者,尚未出现。若东海麋竺转投蓟王,可为王商。代理蓟王家商事。 就常人而言。除职称外,民爵晋升,另一个重要依据,便是税赋。 国之石民,士农工商。皆有晋升之路。 且最大程度,匹配民爵。爵民日增,乃国策既定。特权亦逐级开放。田宅岁俸、妻妾车马,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不一而足。便是出路。 甄都,朔望朝会未果。董侯专开朝议。 公卿就位,百官列席。 董侯先问:“荆州牧,遣使上表。言,淮南袁术、江东袁绍,似有所动。欲兵分二路,侵掠州郡。众卿以为如何。” 言罢,董侯先看太师。见王允闭目养神,便知其意。又看太保曹嵩。 上公之争,暗流涌动。朝野上下,水深火热。董侯虽年幼,亦悉知。 曹太保,心领神会:“启禀陛下。荆州虽称八郡,然南阳毁于大水。余下七郡,为大江所断。江北接袁术,江东伏袁绍。二袁不服王化,常有吞并之心。以一州之力,御交、扬二州之兵。刘景升上表求援,亦尽人臣之事也。” 时局正如曹嵩所言。董侯遂问:“太保以为,该当如何。” 曹嵩答曰:“回禀陛下,何不加官以持重。” 闻此言,王允徐徐睁眼。 “太保以为,当加何职。”董侯急忙追问。毕竟年少,有失稳重。见诸侯有难,心中急切,溢于言表。更何况天下三分,荆州心向甄都,且又是关东第一富庶大州,跨蹈江汉。扼汉中史侯东进,防江东合肥侯逆袭。还需御淮南袁术于州境之外。以一敌三,身上重担,可想而知。 “老臣窃以为,非雄职,不足以震慑二袁。”曹嵩并未明言。 然董侯,自有答案:“袁术为江东车骑将军,袁绍为江东大将军。若要与二袁相比……” “启禀陛下。”王太师终于开口:“江东二袁,岂能与辅汉大将军,蓟王尚父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二袁尚不能与蓟王相比。岂能令刘景升,与蓟王并肩。若惹恼蓟王,万事休矣。 “太师言之有理。”董侯如何能不醒悟。 一切皆不出曹嵩所料:“董贼曾言:‘但杀二袁儿,则天下自服矣。’今据江东,兵势强盛,老臣自度势,刘荆州实不敌之。”曹嵩绝非危言耸听。 与小霸王割据江东,全然不同。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二袁天下知名。更得合肥侯,皇权庇护,大义傍身。江东士族,望风归降。且与曹操《抑兼并令》下,与名门反目成仇,形势大不同。 “袁绍,据土人雄,爱士养名。宾客所归,加以倾心折节,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收英雄之谋,假士民之力,东苞巨海之实,西举东吴之地,北阻江淮天堑,南有劲弓越骑,地方二千里,众数十万,可谓威矣。”睨视王太师,曹太保掷地有声:“何况二袁乎?” “袁术,末世奸雄也。”六雄传言,董侯亦知。忽童心未泯,转而问道:“六雄各有其人,为何无蓟王在列。” 王太师微微一笑:“陛下明见,蓟王不在六雄之中。” “因何?”董侯必有此问。 “蓟王乃人主也。”王太师掷地有声:“老臣窃以为,当居『不世雄主』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 王立义法 蓟王乃汉室宗亲。于汉家天下言,乃是主。 故不在六雄之列。 “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功”。注曰:“不世者,言非代之所常有也。”言指,非一世所能有。是谓罕有,引申为非凡。 此语与稍后,“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异曲同工。庸主不能用良臣。“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于是《荀子·王霸》:“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 《商君书·修权》:“凡人臣之事君也,多以主所好事君。君好法,则臣以法事君;君好言,则臣以言事君。君好法,则端直之士在前;君好言,则毁誉之臣在侧”。便是许攸所言,“投君之所好,毋投君之所恶”。 如何规范? 是故,“国之所以治者三:一日法,二日信,三日权”。 法,王法也。约法三章前,需先为人主。如何为王?义立而王。于是,『王法,立义也』。用后世话说。王法,必须惩恶扬善,维护公平正义。 足见,诸子百家,儒、法、道。义理皆是相通的。 董侯机敏。 与王太师,一问一答。看似童心未泯,却令殿中百官,各有心得。 如二袁,不过六雄之一。蓟王却是雄主。刘景升,甚至不在六雄之列。如何与雄主并列?若一意孤行,必激蓟王怒。若无蓟王? 忠君之事。甄都顷刻间? 飞灰湮灭。何必二袁来攻。 百官心思各异,朝堂一时落针可闻。 便是曹太保? 亦不敢轻易触蓟王虎须。 董侯眼中? 一闪得色:“荆州之事,当做何为?” 尚书令桓典? 持芴跽奏:“回禀陛下。臣,窃以为? 先除淮南袁术? 可解荆州之危。” 桓典一语道破关键。袁术好比一颗獠牙,深嵌关东腹地。只需逐走袁术,江北防线,上下通连。足可防江东逆袭。更有甚者? 淮南乃合肥侯封国所在。若能被甄都所据? 可灭江东嚣张气焰。 “何人可除袁术?”董侯顺势发问。 “先前,卫将军曾掘环渠,火攻寿春,逐合肥侯过江。”不其侯伏完,持芴跽奏:“何不令卫将军? 再除袁术,竭尽全功。” 卫将军曹操? 兼领司隶校尉。亦是三独坐之一。闻此言,曹孟德眼中? 戾芒一闪。 不等曹太保,朋党反驳。董侯居高下问:“卫将军? 以为如何?” “臣? 愿往。”曹操不动声色? 持芴而跽。必有人阻拦,何须自辩。 “曹太保,意下如何?”董侯又问。 果不其然。“老臣,窃以为。乱臣贼子,尚未诛尽。卫将军需护甄都周全,不宜轻动。”曹嵩答曰。 “敢问太保,何来乱臣贼子。”不其侯伏完,持芴发问。伏完位居九卿,当可一问。 “小沛吕布,淮泗宗王。”曹嵩朗声答曰。 “这……”百官失声。不料曹嵩竟将淮泗宗王与吕布,相提并论。 话说,曹嵩洛阳丢官后,辟祸琅琊。待曹操得势,又举家迁往甄都。若非偶遇蓟王门下,必举家被害,无可幸免。岂有今日上公之位。何人指使,曹嵩心中必有疑凶:“袁术不过二郡之地,又孤悬江东之外。何恃而不恐也?” 便有御史中丞荀彧,闻风奏事:“闻,袁术以传国玉玺相质(押),与陈王宠暗结同盟。” 便有太尉赵谦,持芴跽奏:“此乃风闻,不足为信。” 赵谦,字彦信,蜀郡成都人。太尉赵戒之孙,去年,以光禄勋为太尉。太尉马日磾,迁官太常。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荀彧出口成章:“不可不防。” 司空种拂,亦进言道:“如御史中丞所言。传国玉玺,兹事体大。洛阳二宫大火时所失。闻先为孙坚得于井中,后为袁绍窃据,献宝于合肥侯座前。今江东亦不见玺。陈王宠素有大志。若得传国玉玺,恐生异心。” 种拂,字颖伯,名臣种暠之子,洛阳人氏。去年,代朱儁为司空。朱儁迁司徒。大司农仍为张温,廷尉亦是皇甫嵩。 曹嵩乃大宦官曹腾养子。“(曹)腾用事省闼三十余年,奉事四帝,未尝有过。其所进达,皆海内名人,陈留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溪典等。” 正因“好进达贤能,终无所毁伤”。故曹腾所积政治遗产,方能为曹嵩、曹操父子所承。甄都上下,朋党无数。甚至大司农张温,亦与之相善。每每附议其言。 言及传国玉玺,董侯亦知事大:“若果在陈王处,何不索回。” 太尉赵谦答曰:“正因无有定论,故难取之。” 董侯叹道:“陈王果有异心乎。” 曹太保遂言道:“正因陈王,忠奸难辨。故不可不防。且逆贼吕布,副将张超,仍驻陈国大营。卫将军若征袁术,甄都危矣。” 见百官频频点头,曹嵩话锋一转:“武威将军公孙度,奋武将军公孙瓒,号公孙二雄。二雄择其一,可灭袁术孤军。”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求问。朝议至此,逐渐明朗。欲除荆州之危,必先逐袁术。不然,唯放权刘表,加官以持重。然若加刘表为大将军,恐激恼蓟王。故此议作罢。 然关东形势,扑朔迷离。吕布屯兵小沛,淮泗宗王,心思莫辨。卫将军曹操,需拱卫甄都,不可擅动。论能征善战,唯剩公孙二雄。却不知王太师,意下如何。 “回禀陛下。奋武将军公孙瓒,可攻淮南。”王太师果然大局为重。 “便依太师所言。”董侯暗松一口气。 从始至终。执金吾王斌,皆不置一语。谓“好事多磨”。又说“宜缓不宜急”。刘表所求乃大。即便无上公之争,亦非一日之功。待甄都朝堂,穷尽对策,仍不能逐袁术过江。必有人旧事重提,加官刘表以自重。那时,百官束手无策,唯有听之任之。事可成矣。 奋武将军公孙瓒,临危受命,厉兵秣马。已备雪化路开,攻淮南,逐袁术。 春,正月,辛丑,赦天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 天下达义 受人请托,为人办事。应因势利导,循序渐进,切记不可强为。 譬如今日朝议。从始至终,曹氏父子,皆未替刘表,只言片语。甚至董侯亲口追问,曹嵩亦避而不答。深谙此道也。 实则,荆州别驾蒯越,早与曹氏父子,达成默契。 只需求得“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刘表必投桃报李,与曹操结盟,共进退。 毕竟甄都,非曹氏父子一言堂。上公之争,关东尽知。唯恐曹嵩力有不逮,荆州别驾蒯越又与骠骑将军董重,执金吾王斌,暗通曲款。二家联手,当可扭转乾坤,力压王太师一系。 更有甚者。刘表大力疏通汉水航道,重筑樊、邓二城。与上庸往来密切。闻汉中史侯,亦常遣使往来荆州。 天子都甄,刘表虽遣使贡献,然又与汉中史侯相结。治中邓义(羲)屡次劝谏,表不听,答义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汉室,此天下之达义也。治中独何怪乎?” 谓“内不失贡职”,言指臣服甄都,四时贡献,不失臣节。 又谓“外不背汉室”,言指与汉中史侯,同属宗亲,于家国天下,往来榜村,亦是分内之事。 邓义辞疾而退,终(刘)表之世,不为其仕。稍后流离于江东,与袁忠、袁沛、桓邵、桓晔等人为友,待袁绍攻略江东,与袁忠、袁沛、桓邵、桓晔等人,一同出仕合肥侯。 两头下注,又岂止刘表一人。 今,天下三分,群雄并起。又有何人能言,稳操胜券。便是陈王宠,亦与袁术、吕布,甚至蓟王,或明或暗,兼有盟约傍身。 关东乱局,可窥一斑。 小沛,车骑将军营。 彭城相王盖长史刘优,去而复返。 吕布亲出相迎,共入大帐。 宾主落座。吕布笑问:“子良且说,王相何所言?” “回禀将军,明公言,厉兵秣马,三月之中,必有用武之处。” “哦?”吕布一愣。这便看向陈宫。本以为彭城相王盖,不过暗中行事,必无所作为。岂料竟定下三月之期。 电光石火,陈宫似有所悟:“莫非,王太师,果迁旧都乎。”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刘优慨叹:“公台果称足智。” “敢问子良,此乃王相之意,还是太师之意。”陈宫急忙追问。 “明公岂能违命?”言下之意,必是奉命行事。彭城相王盖,乃王太师长子。于公于私,必是奉太师之命。 四目相对,张邈心领神会。遂请刘优,别帐休息。 待张邈重入中帐。陈宫已厘清思路:“闻刘表遣别驾蒯越,甄都上计,至今未归。再思彭城相王盖行事。甄都上公之争,恐难善终。” 陈宫足智多谋。帐内众人,无不言听计从。 主簿张邈求问:“公台且明言。” “某(我)以为,刘表欲与曹氏暗结同盟。故王太师遣子,与我(方)结盟。甄都天子,已敕令奋武将军公孙瓒,攻略淮南,欲逐袁术。若将军趁机起兵。甄都无人可用,必遣曹孟德,引军对垒。时甄都空虚,此时朝廷西迁,曹氏追之不及。” “武威将军公孙度。”张邈幡然醒悟。 先前,王允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公孙瓒为奋武将军。命公孙二雄,将兵入兖。拱卫甄都天子。以均曹操之势。时,公孙二雄,领兵初至。人生地不熟,根基尚浅,不敢妄动。今已扼固,甄都内外。朝廷百官,大汉天子,皆稳如泰山。正当大用。 “如此说来,王太师遣公孙瓒南下,乃轻敌之计也。”吕布亦有所悟。 “时人皆知贾文和,破羌连环计。却不知王太师,亦惯用之。”陈宫眼中一闪精光:“曹孟德虽有荀文若、程仲德,恐亦未可尽知也。” 此便是连环计的高妙之处:环环相扣,貌似无害。 八厨之张邈,却难免生疑:“王太师,若欲强为,只需蓟王一声令下。曹太保,岂敢阻拦。何必暗中行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略作思量,陈宫言道:“必是太师朋党,暗中谋划。” “不其侯伏完。”张邈灵光一现。换言之,此事王太师恐,尚不知晓。 “伏完沉深有大度,乃阳安长公主夫。进出宫闱,为天子所(信)赖。”言及此处,陈宫一声长叹:“必是天子不欲。” 不愧足智多谋,陈公台(注1)。竟窥破时局。 张邈信服,潸然泪下:“王太师,忠臣谒诚,义士厉节。汉室忠臣,必不欺君。” “见甄都势危,太师恐为曹氏所害。故伏完暗中设谋,遣彭城相王盖,引将军为外援也。”陈宫慨叹。 “太师与我有大恩,某必救之。”吕布指天为誓。 蓟王宫,灵辉殿。 陈国主薄梁习,入宫觐见。 “下臣,拜见王上。” “主薄免礼,赐座。”今日无朝,蓟王破例接见。 “谢王上。”梁习称谢落座。 “主簿,所为何来。”蓟王先问。 “国书在此,请王上一观。”当面献书,必有隐情。 由中书令赵娥接过。白绢一卷,轻如无物,异味全无,必无埋伏。饶是如此,赵娥亦不敢怠慢。取琉璃盘并琉璃罩盛之。而后奉书王座前,摇动承下机关,国书于罩中徐徐展开。 蓟王居高下看,一目了然。 陈王宠,以两汉谶言开篇:“孤闻,‘代汉者,宗王也’。自古三代,胙臣以土,受命中兴,封秩辅佐,皆所以褒功赏德,为国藩卫也。往者天下崩乱,群凶豪起,颠越跋扈之险,不可忍言。 蓟王奋身出命,以徇其难,诛篡盗之逆,灭黄巾贼乱,殄夷首逆,芟拨荒秽,沐浴霜露,历经三帝,二十馀载,书契以来,未有若此功者。 逮至汉兴,佐命之臣,张耳、吴芮,其功至薄,亦连城开地,南面称孤。此皆明君达主行之于上,贤臣圣宰受之于下。然则蓟国之封,九锡之荣,况于旧赏,犹怀玉而被褐也(改摘自《劝进魏公》)……” “欲献传国玉玺,助蓟王登基为帝,汉室三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 蓟王三让 一般而言。 凡国书往来,需经鸿胪寺。蓟国不设大鸿胪,却有门下署并南宫少府。国使、国书,皆需详加检验,谨防图穷匕见。 尤其国书,即便仪轨所定,不可轻启。然必问国使,书中大略之意。若令两国难堪,岂非不美。然陈国主簿梁习,却对国书内容,毫不知情。 蓟王这便心领神会。换言之,传国玉玺,必未曾随书带来。 “中书令。” “臣在。” “且将国书,传主簿一观。”蓟王出人意表。 “喏。”赵娥这便领命。 “下臣,惶恐。”梁习再拜接过。细细观瞻,不由汗如雨滴。 蓟王居高下问:“主簿以为如何。” “下臣,死罪。”梁习伏地认罪。 “主簿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罪之有。”蓟王免其罪:“陈王之意,孤已尽知。然‘卑不谋尊’。若果得此物,宜当上献天子。切莫私藏,以为不臣之心。” “下臣,从命。”梁习掩面拜退。 中书令赵娥进言道:“此人乃义士也。国事不利,此去恐为陈王所害。”言下之意,出使蓟国,未能如愿。又悉知国书隐秘,陈王宠恐假未尽其责,灭口。 蓟王笑道:“中书令岂不闻‘三劝三辞’乎?” “主公明见。”赵娥这便心领神会。古来劝进,皆需三劝三让。《史记·高祖本纪》:“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诸君既然认为这样才合适,那我就为国家的便利(勉为其难)吧)。’申午,乃即皇帝之位汜水之阳。” 蓟王之意,陈王宠必以为,蓟王婉拒,乃出三让古礼。必不会降罪,反令主簿梁习,二来劝进。 “传国相、中丞,入宫。” “喏。”中书令领命出殿。 少顷。左右国相,幕府中丞,联袂入宫。 辅汉幕府并左右相邸,皆在北宫门外。凡有重要国事,皆可随传随至。 将陈王国书,传阅心腹重臣,蓟王不置可否:“诸君以为如何。” 见左右国相双双看来,贾诩笑道:“此乃『虚与委蛇·欲盖弥彰』之计也。陈王宠,素有大志。袁术投其所好,故遗之国玺。陈国乃淮泗诸国之首。如国书所言‘代汉者,宗王也’。论天下宗王,大汉一藩,主公居首。陈王宠欲自立,又恐淮泗诸王,不肯从命。故先假意献宝主公,劝进即位。然明知主公,断不会僭越,必固辞不受。如此,陈王宠,便可顺受之。” 贾诩言下之意,明知蓟王不收,假意献宝。乃为求名正言顺。大汉一藩,不欲。陈国号天下第二,自是当仁不让。如此,淮泗诸国,唯退求其次,追随陈王宠,自立为帝。况且,陈王宠素有大志。得传国玉玺,如获至宝。又岂能转送蓟王。 究其原因。叔侄相争,天下三分,皆未能据拥大义,乃至群雄并起,汉室为天下所轻乃其一。王太师狐虎之威,异相夺国,淮泗诸王,心中愤恨乃其二。更加两汉谶言,推波助澜,陈王宠敢为人先乃其三。 蓟王恪守臣节,从无僭越。天下皆知,已无人见疑。 陈王宠正是笃定,蓟王必不欲自立。故才虚与委蛇,欲盖弥彰。且空口白牙,只呈国书而不献宝。虚情假意,可想而知。 “当作何解。”蓟王遂问。 贾诩笑答:“兵法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制人而不受制于人)’。可用虚实之计,破之。” 右相耿雍,遂求教:“愿闻其详。” “陈国使再来,主公可隆礼相待,极尽礼遇。”贾诩笑答。 蓟王心领神会:“果然虚实之计。” “文和,妙计。”右相耿雍赞道。 贾诩自领幕府中丞,携左右二丞,李儒并荀攸,掌天下属国,五部都护。职责之重,不下左右国相。正因皆有高才统驭,故幕府封国,方能并驾齐驱。 果不其然。不出十日,陈国主簿梁习再来。 车驾将将涉冰渡河。 蓟国戈船校尉文聘,便领黎阳营士,列队相迎。 旌旗蔽日,车接如龙。更加锣鼓喧天,人马嘶鸣。大河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车驾之中,陈国主簿梁习,却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忠义之士,如何倒行逆施。然王命不可违。自蓟国返回,梁习便欲慷慨赴死。岂料陈王宠不但不罪,还命其再次出使。 此情此景,梁习焉能不醒悟。此乃三劝三辞之古礼也。 莫非,蓟王果有自立之心? 一路将信将疑。沿途亭舍,皆殷勤备至。车入国境。蓟王竟遣门下督郑泰,并门下主簿孙乾,为正副使,道旁相迎。 梁习有苦自知。然又忠心不死。蓟王岂能如此行事。 恰逢朝会。入宫觐见,再呈国书。 众目睽睽,蓟王过目后,仍旧婉拒:“陈王之意,孤已尽知。主簿且回。” “下臣,从命。”梁习拜退。 蓟国怏怏上邦,天下一番。蓟王和光同尘,应运而生。一举一动,天下瞩目。幕府与封国并立,更有姻亲众多。可想而知,使者往来,一年四季,不绝于道。然,为何独陈国使,极尽礼遇? 甄都,朝堂。 董侯必有此问:“太傅可知,蓟王何为?” 太傅杨彪位列上公之列。然却独善其身,不涉上公之争。每每朝议,亦就事论事,未见偏僻。身正位稳,为各方所敬:“王室大乱,(杨)彪流离播越,经历艰难,以身卫主,不失中正,天下以此重之。” “必兹事体大,故施以隆礼。”杨彪答曰。 “何事为大?”董侯又问。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杨彪答曰:“料想,必是此二事耳。” “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祭祀有分祭肉之礼,战前有受祭肉之礼,此皆是敬神之大节)。”董侯果然聪慧:“太傅曾言,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宗庙称‘享’。” “陛下明见。”杨彪心生暗叹。 董侯话锋一转:“莫非,陈王与蓟王,共祀天神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 汉室明王 话说,熹平二年,陈国相师迁,追奏前国相魏愔,曾与陈王刘宠,共祭天神,有不法企图,实属大逆不道之罪。 时灵帝,刚刚诛杀勃海王刘悝满门,不忍再施刑于宗室,于是诏命槛车押送魏愔、师迁,入黄门北寺诏狱,遣中常侍王酺与尚书令、侍御史等,共同拷问。 魏愔供言,与陈王刘宠,共祀黄老,不过求长生而已。王酺素知灵帝心意。于是诛魏愔、师迁,二人灭口。草草结案。灵帝果诏赦刘宠,不查此案。 正因昔日陈王宠,“共祭天神”之事,朝野尽知。故闻董侯言,莫非陈王与蓟王,共祀天神。 太傅杨彪,斟酌答曰:“陛下慎言。陈王其人如何,老臣不得而知。然蓟王乃汉室明王也。今,天下三分,关东未定。朝廷孤悬,群雄并起。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忧);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 杨彪言下之意,多事之秋,谨言慎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董侯信服:“太傅所言极是。” 楚都寿春。 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袁术府。 “陈王何意?”袁术眼中,阴晴不定。 自率军北上,袭占江北二郡,合肥侯成人之美,拜袁术为扬州牧,专治江北。主簿阎象,领淮南尹。长史杨弘,为九江太守。别驾韩胤,为庐江太守。另有名士许劭? 拜阜陵王相。合肥侯相,仍是八厨之胡毋班。帐下纪灵、桥蕤、张勋、乐就、李丰、梁纲诸校,皆有封赏。 袁术,挟胜战之威,于寿春芍陂、合肥巢湖,分立水军大营。收拢船只? 招募江淮健儿? 操练水军,已备上攻下袭,取江夏、广陵二郡。 袁术府? 乃前淮南王宫。合肥侯又不惜工本? 大肆重建。金碧辉煌,气势森严。文武分列,齐聚一堂。人才济济? 不可小觑。 长史杨弘答曰:“蓟王隆礼以待陈国主簿? 卑下窃以为? 必是三让之礼也。” 袁术又问:“陈王宠,莫非欲将国玺? 转呈蓟王。” 主簿阎象答曰:“卑下以为? 陈王必不舍也。”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别驾韩胤冷笑:“陈王狐虎之威,假蓟王以自重也。”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一语中的:“陈王似有称帝之意。” 话说,自被袁术捉刀强辟,拜为二千石阜陵王相。许劭领五县之政,颇显干才。更加袁术位列六雄之一。背靠江东,面陈关东。看似孤悬在外,寡不敌众。实则,进退自如,稳如泰山。虽不能称明主,然乱世之中,得安身立命,夫复何求。心念至此,遂为袁术所用。 平舆二龙,又因“月旦评”,盛名天下。亦助袁公路扬名。 投桃报李。袁术待之甚厚。 “许相所言,与我相同。”袁术一声冷笑:“玄德,王室之胄,最忌权谋。陈王宠,弄谋自毙也。” “明公,明见。”群僚下拜。 主簿阎象,进言道:“蓟王远征在即。群雄暗中积势。甄都上公之争,恐难善终。如刘表、吕布,必裹挟其中。徐州牧陶谦,命不久矣。明公需早做计校。” “陶恭祖亡故,徐州必为吕布所得。”袁术试言道:“广陵雄城,易守难攻。不若上攻江夏。” “明公勿扰。且观实効。”许劭进言道。 “也罢。”袁术又问:“若陈王遣使来说,又当如何。” “且看甄都上公之争,胜负如何。”主簿阎象答曰。 袁术心领神会。 《礼记·礼器》:“三辞三让而至。” 不出半月,陈国主簿梁习再来。蓟国隆礼如旧。恰月末大朝会,百官席列,众目睽睽。 梁习三呈国书。蓟王过目,婉拒依旧:“陈王之意,孤已尽知。主簿且回。” 梁习拜退。 陈王三次出使,皆受蓟王礼遇。且隆典重礼,尤胜先前。此时,天下皆知,必是三劝三让,即位古礼。 更加早有风传。传国玉玺,为陈王所得。再加劝进古礼,国玺下落,十有,落入陈王囊中。陈王本虚情假意,不料弄假成真。 谓事不过三。 若蓟王果有称帝野心。四次劝进,而效高祖:“汉王三让,不得已,曰:‘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申午,乃即皇帝之位汜水之阳。” 蓟王不得已。勉为其难。即皇帝位于巨马水之阳。陈王悔不及矣。 然“矢在弦上,不可不发”。群雄束手,吏民屏气。天下皆拭目以待。 陈王宠,唯有硬着头皮,四遣国使。 临行前,主簿梁习,伏地进言:“汉室倾颓,奸臣窃命。群雄并起,主上蒙尘。王上,乃出汉室宗亲,岂可自绝宗庙,殇折社稷。” 话音落定。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陈王宠,有苦自知。唯恐君臣不欢而散,于是忍辱负重:“王莽篡汉,光武中兴。谶曰,二百年,必有雄杰出。主簿岂不识天命乎?” 这便将梁习,亲手扶起。四目相对,见梁习眼中决然。知其已报必死之心。陈王宠,一时竟难以怪罪。 百感交集,亦不觉泪流。悔不当初。 梁习再拜启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正如蓟王所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命故不可违。然忠臣自可,以死明志。梁习忠义:“与王思,同寮而已,亲非骨肉,义非刎颈,而以身代思,受不测之祸,以之为义,无乃乖先哲之雅旨乎!史迁云‘死有重于太山,有轻于鸿毛’,故君子不为苟存,不为苟亡。若使思不引分,主不加恕,则所谓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习之死义者,岂其然哉。” 日夜兼程,二月初,四抵蓟国。 月初大朝,如期而至。 梁习捧书入殿,四呈国书。 蓟王过目,久未发声。 稍后反问:“陈王之意,主簿以为如何?” 梁习以头触地:“王上既问,下臣不敢不答。秦失其鹿,故天下共逐之。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高皇以布衣提三尺剑,征乱伐暴。廓清寰宇。后王莽篡汉,光武兴于匹庶,荡涤天下,诛锄暴乱,兴继祖宗。今虽有,黄巾逆乱,董卓祸国。汉室不幸,皇纲失统。然忠臣无绝,社稷犹在。何言,自立!” 一席肺腑之言,振聋发聩。 果然,人心思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0 天圆地方 “主簿真义士也。”蓟王面色稍霁。 “下臣,死罪。”梁习早有死志。奈何身不由己,君命难违。 “忠君之事,何言罪死。”蓟王早有准备:“中书令,传檄天下。” “喏。”中书令赵娥,遂将蓟王敕令,当殿诵读。稍后传檄天下。 谓“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蓟王开诚布公,告知与众。可除天下猜忌。檄文字字入耳,梁习终得心安。先行拜退。被送入门下署鸾栖馆歇息。 蓟王宫,灵辉殿。 二月初,大朝会。国事有条不絮,王与百官共议。 少府女官并门下属吏,陪坐侧席。见门下主簿孙乾,出殿未归。报馆丞陈琳,遂耳语相问:“主簿因何缺席?” 卫觊悄声答曰:“乃送陈国使出宫。” “鸾栖馆便在北宫门外,因何去而不回?”陈琳又问。 “未可知也。”卫觊亦无从得知。 陈琳为国秉笔,才思敏锐。似觉有异,故才出言相问。 话说,门下属吏并少府女官,之所以分坐左右侧席。正因迎来送往,传递王谕,进出宫殿,皆可避人耳目。无需堂而皇之,穿梭正殿。避走帘外,不惊不扰。 主簿孙乾,乃门下五吏之一。高居二千石俸。然门下署,除门下祭酒司马徽,居国老席列。纵二千石,亦屈居侧席。正如少府女官,唯中书令赵娥,奉君座前。余下自中书仆射荀采起,皆侧席就坐。然无论门下亦或是少府,皆与有荣焉。只因,皆是蓟王近臣。 门下多豪杰,南宫出才女。 春闱女科,秋闱男科,稍后并称“礼闱”。 礼闱,本是尚书台之别称。因汉时尚书台,位于建礼门内,又近禁闱,故称之。 《文选·任昉》:“出入礼闱,朝夕旧馆。”注引《十洲记》:“崇礼闱,即尚书上省门;崇礼东建礼门,即尚书下舍门,然尚书省二门名礼,故曰‘礼闱’也。”又注:“礼闱,尚书省也。” 春闱分三场举行,初试、复试、殿试。 立春后,先于四百城港,各女校,统一初试。择优入各郡复试。优中择优,入披香殿试。 考试内容为:文章摘句(选择填空),名篇解意,乐府诗文(吟诗作赋),国策政论(策论习文),另有杂谭博论(附加题)。 三场考试,各有侧重。初试,多文章摘句,名篇解意。复试加乐府诗文,国策政论。殿试另加杂谭博论。 杂谭博论,乃蓟王命题。所谓灵秀天成。书本之外,灵光一现。便是附加之精要。 此次女科杂谭,蓟王命题:“天圆地方”。 其题引述曰:《大戴礼记·曾子天圆》,引曾子之言:“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掩也。”释曰:“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周髀算经》又注:“地旁沱四隤,形如覆盘。”《素问》亦曰:“地在天之中,大气举之。”《周易乾凿度》另有:“坤母运轴。”《苍颉》或云:“地日行一度,风轮扶之。”《尚书纬·考灵曜》或曰:“地恒动不止,而人不知。”《春秋纬元命苞》或言:“地右转以迎天。”《河图括地象图》或说:“地右动,起于毕(摘自晚清·黄遵宪《日本国志·学术志一·西学》)。” 前汉时,武帝作通天台。台高二十丈,上建铜柱,高三十丈,柱上有承露盘。盘大七围,去长安二百里可见。 今立于南港,远眺木兰大舡,先见帆樯而后见船。 何解? 时人对容身之天地,认知之深。令蓟王侧目。话说,《大戴礼记》、《周髀算经》、《素问》、《周易乾凿度》、《尚书纬·考灵曜》、《春秋纬元命苞》、《河图括地象图》等,皆是上古先秦,乃至两汉著作。最迟亦不晚于今汉。 且结论多出方士之言。时人尤其女子,是否涉猎,未可知也。故蓟王才设此问。引为杂谭。 岂料,披香殿试才女,各抒己见。 有人以叉鱼比喻。言及“鱼在其形上”,故渔夫叉鱼下。 另有人以《史记·天官书》:“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之句破题。 更有才女蔡琰,以“四角不掩,地在中天”入题。或言,天既浑圆,地亦浑圆,此非天静地动乎? 蓟王惊为天人。 单从对世界的认知而言,便可窥一斑。 汉朝,毋庸置疑,乃封建巅峰。 正因虑及,惊世骇俗,“荒诞不经”。故蓟王将附加题,列为杂谭。 三场春闱,足月试毕。 殿试前十名,授六百石沉月博士。前三,授千石披香博士。魁首,授二千石瑞麟博士。 沉月博士,可入各城女校,教书育人,授业解惑。若不欲出仕,亦可居家授业。披香博士出仕少府,为披香殿女官,年三十五致仕。其中佼佼者,聘入后宫,侍奉瑞麟阁。若能为王所幸,则嫁蓟家门。 奉王命。殿试十才女答卷,皆登《朝闻日报》,公之于众。附带主考官,儒宗、四少师、赵大家等人评注。及蓟王朱批。 众望所归。蔡少师长女,蔡琰居首。 金州港令,琅邪诸葛珪次女诸葛婵;长安令,中山甄逸次女甄脱,分居二三。 融漓、麋贞、曹莹,皆位列前十。 名册由中书令呈报,蓟王依次过目,忽起疑问:“蔡淑,何人之女也?” 中书令赵娥答曰:“乃襄阳蔡讽小女。姑母为大司农张温妻,长姐嫁左国令,兄蔡瑁,仕荆州牧刘表。” 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奏报:“回禀主公,正是臣之内妹(妻妹)。” 等等…… 电光石火,蓟王似已理清头绪。 话说。荆州牧刘表,有三子:长子刘琦,次子刘琮,三子刘修。后“表为琮娶后妻蔡氏之侄女,蔡氏遂爱琮而恶琦。”换言之,刘表诸子皆为发妻所生(注1)。蔡夫人并非次子刘琮生母。甚至未能生养。 莫非,蔡淑便是蔡夫人? 蓟王必有此问:“既是荆州豪门贵女。因何北上。” 左国令黄承彦,有问必答:“乃行学至此。” 果真如此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1 名门贵女 内中隐情,不必细问。毕竟家门私事。且有左国令作保,蔡淑自无异心。 心念至此,蓟王顺次观之。 又见博士祭酒,门大夫陈纪之女,陈芳。廷尉皇甫嵩之女,皇甫静。甄都太傅杨彪小女杨媚,亦赫然在列。 三女皆附名籍,品貌俱佳。出身来历,一应俱全。换言之,必经考试入学。且在楼桑沉月女校,修习多年。然却声明不显。除蔡琰华彩,实过于瞩目。众女亦刻意,掩饰家门。其用意,不言而喻。 见蓟王详观殿试名册,沉思不语。 百官心思各异。 蓟王三兴,板上钉钉。天下名士,悉投北国。朝中公卿,又岂例外。毕竟位高权重,众目睽睽。只恨不能如荀氏、陈氏、钟氏等,举族来投。又不便将家中子嗣遣来,为朝中政敌诟病。于是,退而求其次,行曲线救国。将家门适龄女,遣送蓟国。或投姻亲,或入女校。隐姓埋名,修习《蓟法》、《大百科全书》。 试想。本就出身名门,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再得名师,言传身教,必然知行倍增,一日千里。 恰逢春闱女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位列前十,书录名册时,少府女官这才去查验名籍。于是乎,名门贵女,出仕为少府女官。遂成今日定局。 果然防不胜防。 蓟王和光同尘,明以照奸。单见此名册,便尽窥内中隐情。更有甚者,蓟王三兴之主,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谓“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再续家门荣华富贵二百年。其利之大,难以预计也。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佛皆不可免俗。况凡人乎。 且春闱取士,国之大事。无人作弊,无人行私。结果公正,令人信服。蓟王又岂能,只因才女出身名门,便悉数不取。 少时恩师,谆谆教诲:豪门、寒门皆是百姓。不可偏私。 然,时至今日。寒门尚能出贵子乎? 话说,科考举士的目的,便是要打破经学世家垄断。然女科前十,皆出大家闺秀,名门贵女。话说,蓟国第一才女蔡琰,乃国老蔡少师长女。中书仆射荀采,乃慈明无双之女。蔡淑、陈芳、杨媚,皆出名门。 春闱如此。秋闱可想而知。 更有甚者。少府女官,乃宫官。进出宫闱,为王所幸,必入蓟家门。长此以往,蓟王不敢想象。 将心比心,以己虑人。少时,宗祠大考。则文修武备四子,继承复爵大业。然涿县大儒,却只愿“著录弟子”,不愿“及门受业”。只因寒门子弟,出头无望。据堂内一席之地,何其费也。 世风如此。若非蓟王横空出世,麒麟天降。《二十等爵》、《圩田制》下,编户齐民,可升爵民。士农工商,皆有出路。魏晋之后,门阀垄断江山,几成定局。 所谓“穷文富武”。寒门单家子弟,欲求出人头地,必十年寒窗,博取功名。即便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尚能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于是文弱书生,弱不禁风。 “康庄驰逐,穷巷蹴鞠”。到后世,蹴鞠非富家子不可为。只因千军万马独木桥。寻常人家子,皆日夜苦读,考功名去了。哪有片刻闲暇去蹴鞠! 于是再无汉人,文武双全,精通六艺。 蓟王择妃。品德第一,才貌第二,生养第三。若行和亲,必于国于民,皆有大利。 外戚之患,不可不察。 朝堂之上,百官屏气。 “郑公。”蓟王心意不决,必问儒宗。 “老臣在。”儒宗持芴奏对。 “名门贵女,固才情俱佳。只因‘书香门第’,‘蔚然成风’。荀子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蓟王连出金玉珠玑,连珠妙语:“孤只虑,寒门单家,无此便利。不入春闱,该当如何?” “如主公所言。世家名门,多书香门第。”儒宗言道:“家门藏书,既众且精。譬如蔡少师,书富百车。蔡琰诵忆,四百余篇。然魁首仅昭姬一人耳。国中四百城港,习文学武,蔚然成风。何愁未有俊材出。” 儒宗之意,名门稀少,而爵民众多。蓟国五百城港,二千万民。齐民之家,后发优势明显。待《蓟国大百科全书》编撰毕。科举取士,水到渠成。可与察举择士,相辅相成。 再深思。儒宗言下之意。先前,学术为经学世家所垄断,故家门子女,近水楼台,先发优势,皆在此次春闱体现。然待《蓟国大百科全书》,一统百家。破世家经学垄断。齐民、爵民之家,后发优势,当集中爆发。 为何儒宗,无门第之见。因材施教,有教无类。“客耕东莱,学徒相随已数百千人”。经由其游学关西,拜大儒马融为师之经历,便可窥一斑。 马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吾道东矣(注1)。”可知,郑玄必传道授业于关东。 蓟王能请动儒宗出山。皆为汉室三兴也。 一场汉末之乱,湮没多少英杰。 门下署,鸾栖馆。 后院精舍。 陈国主簿梁习,悠悠转醒。 目光所及,华室生辉。 “主簿醒否?”门下主簿孙乾,身旁端坐。 “我身,在何处?”梁习犹未还魂。 “身在鸾栖馆中。”孙乾笑答。 “莫非……”心念所及,梁习挣扎欲起。 孙乾离席搀扶:“如主簿所料,未能赴死也。” “鸩毒无药可解,何以苟活?”梁习忙问。 “今晨沐浴更衣时,馆中官婢偷换毒瓶。” “原来如此。”梁习苦笑:“下臣举止,尽在主簿所料。” “非我所料。乃奉主公之命也。”孙乾这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主公善识人。知子虞,奉命而行不义,必以死谢罪。故有此举。” “何不明言,反暗换鸩毒。”梁习必有此问。 “主公言:子虞饮药‘而死’,已全君臣之义。可不必归去。先为门下属吏,再择一州牧之。如子虞所言,忠臣无绝,社稷犹在。你我共勉。” “下臣,惭愧。”梁习不觉以泪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2 无与伦比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人之为学,必有疑惑不解。 譬如:“(马)融素骄贵,(郑)玄在门下,三年不得见,乃使高业弟子传授于玄。玄日夜寻诵,未尝怠倦。会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玄善算,乃召见于楼上,玄因从质诸疑义,问毕辞归。” 便是儒宗,求学时,亦有疑难未解。怀揣疑问三年,而不得解。待召见楼上,问毕辞归。 试想,蔡琰凡有存疑,必问其父。郑玄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蔡琰又何必,苦等三年。 如庖丁解牛,迎刃而解。自然知行倍增,一日千里。 然正如儒宗所言。天下又有几人,能如蔡琰这般。且自蓟王并县为国,寒门亦渐无存,皆奔爵民而去。家中境遇,今非昔比。更加蓟国五百城港,二千万民。文兴武胜,蔚然成风。蔡琰一人之力,又岂能与千万之众相抗。 终归“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心念至此,蓟王豁然开朗。不禁慨叹:“无与伦比蔡昭姬。” 此言一出,百官惊动。便是国老席列,亦纷纷侧目。 蔡少师,正襟危坐,与有荣焉。 “昭姬无比”、“蔡姬绝伦”,遂成典故。 典出蓟王,金口玉言。凡拜读《朝闻日报》刊载蔡琰殿试考卷。无不震惊无以复加。没错,正是博论杂谭:『天圆地方』。 卷尾附加,乃出蓟王命题。必然万众瞩目乃其一。 所谓上行下效,投王之所好。蓟王好恶,必令国人蜂拥仿效,相沿成习。 所谓“博论”,必旁征博引。又谓“杂谭”? 定众说纷纭。 此题必无有定论。如何评判? 高下之分? 蓟王授意:出人意表,其说自圆。 众国老心领神会。此乃“以子之矛? 攻子之盾”。矛盾争锋也。 按其所说? 寻觅文中破绽。无需漏洞百出,只需以点概面? 便可一击而溃。换言之,博论杂谭? 考验的其实是:“树德务滋? 除恶务本”,“阴阳五行,周而复始”。义理循环,无懈可击。道曰:“物我齐一”? 佛说“心境双忘”? 儒称“天人合一”。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又说“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一言蔽之,“文如其人”。 无有破绽,近似圆满。无论为人处世? 亦或是为官治政,皆难寻弱点? 不为有心人所乘。 且灵光一现,石破天惊。乃启迪心智? 不二途径。 蓟王可谓用心良苦。 随蓟王传檄天下。传国玉玺被陈王宠窃据之事,人尽皆知。然陈王宠之所以? 有恃无恐。正因叔侄纷争? 三分天下。不出意外。甄都、汉中、乃至江东? 皆遣使陈国,索要国玺。 然陈王宠,一边虚与委蛇,行缓兵之计。一边与淮泗诸王,暗中勾连,欲自立为帝。 或有人言。此时自立,愚不可及。然与历史惊人相似。袁公路得传国玉玺后,亦起称帝野心。“术以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又见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自以名字当之,乃建号称‘仲氏’。” 仲氏,又称仲家,汉末袁术政权,地处江淮,都寿春。仅维持二年。众叛亲离,为群雄所灭。比起袁术,陈王宠有过之无不及。出身宗室,位列诸侯。与淮泗诸王“共祀天神”,暗中结盟。更加有勇善射,兵强马壮。且比袁术自解谶言,此时“当涂高”,已有定论:“代汉者,宗王也”。 虑及蓟国大汉一藩。蓟王麒麟天降,为终结乱世而生。故先假意劝进。窃以为,蓟王不欲,陈王舍孤其谁。 只需攻灭,叔侄三人,成众望所归。稳坐帝位,大义当前。料想,纵是蓟王,亦当俯首称臣。《周书》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蓟王传檄天下,以示磊落。亦是明证,不欲称帝。 至此,陈王宠称帝之心,再无可逆。 春闱落幕。蓟王择吉日,设宴南宫披香殿。为入闱十才女庆功。 本是寻常宫宴,然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悉数与会。仪轨可想而知。南宫少府当机立断,为入闱才女,盛装出席。 蓟王私谓王太后:母亲当知,才女非采女也。 王太后笑答:巾帼不让须眉,我儿何必见疑。 蓟王无言以对。 蔡琰居首,诸葛婵居次,甄脱再次。融漓、麋贞、曹莹、蔡淑、陈芳、皇甫静、杨媚,依次落座。 主座三重,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携三后。顺次落座。皆是女流,无需垂帘。金碧辉煌,光可鉴人。太皇、太后、王后,视线所及,十女才貌双全,果然天生质丽。 蔡琰,端操有踪,幽闲有容;婉娩淑女,才气英英。果然超然绝伦。 诸葛婵、甄脱、融漓、麋贞、曹莹、蔡淑、陈芳、皇甫静、春兰秋菊,风姿各异。 杨媚,人如其名。媚骨天生。《尔雅》:“媚,美也。”《广雅》:“媚,好也。”取美好之意。 话说,弘农杨氏女取名,皆循此风。 如后世晋武帝司马炎皇后,曹魏通事郎杨炳之女,杨艳,字琼芝。聪明贤慧,善于书法,天生丽质,娴熟女红。亦出弘农杨氏。 宫宴前,便有宫中画工,为十才女画像存档。话说,有王昭君前车之鉴(注1)。汉宫画工作画,“丑好老少,必得其真”,断不敢私自增减,乃至失真。 此乃荣宠,赐录门籍。“门籍,出入宫殿门之籍也。” 一场入闱庆功宴,眼看变成选妃宴。蓟王一时如坐针毡。 长姐窥见,不禁莞尔:“小弟安坐。南宫虽为女官署寺,却也是后宫之所。” “长姐,所言极是。”甘后亦笑:“夫君首开女科,为国取士,必成美谭。《诗》曰:‘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无需过虑。”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蓟王设少府女官,取代黄门宦官。除两汉四百年,内宦擅权之祸。国人无不拍手称快。且订年三十五,致仕之期。唯中书令、中书仆射等,寥寥数人,嫁入蓟王家门。诸多女官,致仕嫁人,亦不误相夫教子。且领食俸禄,家资丰厚,更加保留门籍,可进出宫廷。亦不被人轻。 “甘后,言之有理。”心念至此,蓟王洒脱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3 物我两宽 无意交织故意,人为混淆天意。汇聚历史成迷。却总有人“窥破天机”。 何谓地狱级,亦或是双传奇。之于说书人而言,便是不断被“剧透”后,如何破而后立。收拾残局。 或以此时为例。 甄都上公之争,各引荆、徐助力。加之袁术江淮虎踞。更有陈王宠欲求自立。阴谋交织,阳谋诡计。说书人可埋无数伏笔。合纵连横,运筹帷幄,金戈铁马,决胜千里。风流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场对决,酣畅淋漓,足令人直呼过瘾。 奈何。贾诩,智多近妖。陈宫,足智多谋。一举窥破时局。贾诩将甄都形势,铺陈蓟王当面。陈宫更一针见血,指出乃不其侯伏完,背主设谋。 更有甚者,一路走来,遭遇连环剧透。说书人满腔心血,付之东流。将心比心。艰难如斯,如何不是,身坠地狱。 一般而言,埋个伏笔。让剧中人,装傻充愣,各种低智,狂秀下限。“旁观者清,而当局者迷”,迟迟揭破“谜底”。局中人,醍醐灌顶,旁观者,津津有味。皆大欢喜,何其容易。 些许难度,埋个伏笔。引入明暗双线,混淆视听,卖弄文笔,剧中人物,智商在线,依然“旁观者清,而当局者迷”。待揭破“谜底”,局中人与旁观者,皆恍然大悟,拍案叫绝。此亦不难。 稍起难度,埋个伏笔。引入明暗双线,混淆视听,卖弄文笔,却被剧中人,苦思冥想,历尽千辛,收集证据,自揭“谜底”。看似尘埃落定,最后却反转结局。局中人与旁观者,皆大彻大悟,酣畅淋漓。 最难莫过,埋个伏笔。引入明暗双线,混淆视听,卖弄风骚文笔,斗转星移,无所不用其极。却被剧中人,一眼窥破。于是收拢心血,再埋伏笔。再被剧中人,一眼窥破。如此反复。遂成剧透无疑。剧中我辈,“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且看说书人,如何收尾。 一言蔽之。剧中人“窥破天机”,便是说书人被“剧透无疑”。 可想而知。每每剧透,说书人,肝肠寸断,欲哭无泪。 无怪旁观者心急:一千章还没称帝。 音犹在耳。再回首,已二千章过去。不是不欲,而是势不可逆。孤行一意,置六雄于何地?除非突遭不可名状之大灾变,一夜散值(san值)掉尽(行话,写崩了)。 将心比心。说书人忽觉,系统真心是个好东西。 唉。只恨开弓无有回头箭。 如有下次,别这么为难。 物我两宽,言归正传。 大汉时局,三侯分治,关东角力。蓟王领衔河北,掌控天下棋局。至于汉人而言。流徙的流徙,逃离的逃离。余下坚守,除去故土难离,亦多难舍利益。 正因聚拢二千万民意。何时称帝,蓟王不疾不徐。 归根结底。皆是汉家儿郎。蓟王不欲,轻启屠刀,二者择一。 “夫料事能中,智也;尽心谋国,忠也;临难不避,勇也;杀身救国,仁也。” 贾诩等谋主,智多近妖。将时局总览无遗。 庆功宴后,蓟王封赏才女。凡殿试入闱,皆封博士。入少府女官。如融漓、麋贞、曹莹,本就是西宫中书谒者,仍侍奉增成殿。蔡淑、陈芳、皇甫静、杨媚,则被公孙长姐,聘为中宫谒者。 本隶大长秋,由“中宫谒者令”主之,员三人,秩四百石,主管皇后宫报中章。由宦者充任。蓟宫无宦。亦省大长秋。由长御主宫中之事。王城,宫人渐多。宫中令长,多由后妃兼任。然如谒者,行走宫中,主报章等琐事者,少有。此次春闱,正好补足。因封沉月博士,故加俸至六百石。 左右中宫谒者令,由诸葛婵并甄脱兼领。因受披香博士,故由六百石增秩千石。披香博士另有要务,便是授业蓟国公主。 入闱才女,皆拜宫官。更助国中女子尚武崇文。亦助天下名门,遣女北上之风,有增无减。 仲春二月,河海解冻,雪化路开。 不日,蓟王将携幕府中垒,牙门八将。兵车万乘,循路西行。 因横穿西王母国。故所携御姬,皆出云霞卫。常宁美人,左右御卫长梁姿、白薇,皆随行。 不出许子远所料,此行军中谋主,蓟王携军正沮授,并西曹掾徐庶。唯恐身毒毒瘴,又携太医左令张仲景,并太医寺良医百人同行。 沮授“少有大志,多权略”。徐庶亦不逞多让。二人辅佐蓟王,攻灭身毒,大材小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蓟国上下,早已准备多时。 关东群雄,皆万分小心,蛰伏不动,只待猛虎出山,再好生撕咬一番。 楚都寿春,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袁术府。 “贵使所谓何来。”袁术颐指气使,居高下问。 “乃为结二家之好。”甄都来使,正是徐州名士王朗。 “甄都何人,欲与袁某结好。”袁术必有此问。话说,甄都上公之争,未分胜负。王朗此来,必有深意。 “乞屏退左右。”果不出袁术所料。 袁术遂命殿中僚属退避:“贵使且明言。” “乃为曹太保而来。”王朗实言以告。 “哦?”袁术笑问:“竟不是曹孟德。” 王朗答曰:“曹太保,素闻袁将军与卫将军交好。故遣卑下前来,共举大事。” “愿闻其详。”袁术含笑言道。 “请将军下击广陵。夺陶恭祖一命。”王朗语透杀气。 “哦?”袁术心中一动。略作思量,这便反问:“广陵坚城一座,急切间,断难攻取。陶恭祖固守不出,如之奈何。” “将军当知。陶恭祖久病缠身,宿疾难愈。稍得惊怖,必吐血而亡。”王朗言道。 “那时,徐州必为吕布所夺。”袁术反问:“与我何益。” “将军稍安,且听我一言。”王朗有备而来:“吕布窃据小沛,欲取徐州之心,昭然若揭。闻将军兵围广陵,必兴兵来援。卫将军出奇兵,取小沛。吕布为孤军矣。卫将军与袁将军,上下夹攻,何愁吕布不灭。吕布既灭,徐州易主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4 以战止战 睨视徐州名士王朗,袁术一时心意难平。 王朗,早年师从太尉杨赐,因通晓经籍而拜郎中,任菑丘长。后杨赐逝世,王朗弃官服丧。期满后,孔融举王朗入骠骑将军幕府。后二日并天,叔侄相争。洛阳遣其为使,传檄徐州。说陶谦奉诏讨逆,因拜徐州牧,得封将军位。随朝廷东迁甄都,今为谏议大夫。 却不知何时,竟投靠太保曹嵩。为曹氏父子往来奔走。 “董骠骑安否?”袁术问其旧主,只因心中存疑。 “董骠骑安好。”王朗神色如常。谓“好聚好散”。必是得董重应允,王朗方才出府。毕竟“良禽择木而栖”。时洛阳动荡,董骠骑树倒猢狲散。遣散僚属,闭门等死。岂料因永乐积铜,保存性命。时过境迁,今似有,复起之势。 不知为何,却未重招幕僚。 唯有宿吏张逊,一直跟随。 先前,张逊并孔融、王朗、号“骠骑三吏”。大难临头,孔融、王朗各自飞。唯有张逊,从始至终,不曾叛离。其人更历经幕府从事中郎、主簿、长史等要职。深受董重所信。 “贵使之言,袁某字字入耳。然兹事体大,不可不慎。劳烦贵使,小住数日。如何?” “敢不从命。”王朗拜退。 稍后,一众属吏,纷纷入内。 听袁术将王朗此行目的,和盘托出。 主簿阎象,领淮南尹,遂进言道:“曹氏父子,奸诈多智。今欲说将军,共灭吕布。乃为斩王太师鹰犬也。自徐州四国为王太师异相所夺,唯剩广陵一郡,为陶谦所据。即便吕布既灭,徐州易主。又岂能为将军所用。” 九江太守,长史杨弘,见解不同:“如主簿所言。王朗只说‘徐州易主’。却未言明,何人为主。卑下,窃以为,王朗言下之意,乃将广陵一郡,私授明公也。” 庐江太守,别驾韩胤,亦进言道:“卑下与长史,所见略同。” 袁术轻轻颔首,又问道:“许相,以为如何?”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掐指一算,这便高深一笑:“明公少安(稍安)。吾料,甄都另有来使。” “哦?”袁术一愣:“莫非乃出王太师?”上公之争,王允智机谋术,犹在曹嵩之上。 “非也,非也。”许劭笑道:“不日当见分晓。” 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目视许劭,欲言又止。 果不其然。翌日,另有甄都使者入城。 引来相见,正是骠骑府长史张逊。 “子谦,所为何来?”话说,洛阳时,袁术与董重,飞鹰走犬,蹴鞠游戏。袁术与张逊,亦是旧识。 “回禀将军,乃为董骠骑说客也。”张逊直言相告。 “哈哈。”袁术抚掌而笑。张逊此举,正对脾气。 “何不明言。”袁术含笑示意。 “将军当知,甄都上公分争,朝政日非。王太师欲迁回旧都,然曹太保却不欲。”张逊笑问:“何也?” “莫非,乃董骠骑,进言天子。”袁术亦出官宦世家。位列六雄,不可轻视。 “然也。”张逊言道:“正因天子不欲,故王太师不敢强为。” 袁术一语中的:“非是不敢,乃是不欲。若胁天子,王太师与董贼何异。” “将军明见。”张逊拜服。 袁术面露得色:“子谦且说,董骠骑何意。” “明公之意,将军宜当上击刘表,袭取江夏。”张逊答曰。 “愿闻其详。”袁术心中一动。 张逊遂已朝中隐秘相告:“刘荆州,遣别驾蒯越入朝,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将军以为如何?” “刘景升,自守之贼也。”袁术一声冷笑,切齿言道:“欲自比玄德乎!” 见袁术受此一激,勃然大怒。张逊心中愈发笃定:“将军可知,蒯越所求何人。” “必是曹氏父子。”袁术脱口而出。 “然也。”张逊趁热打铁,道明来意:“淮南坐拥长江之便。上可攻江夏,下可击广陵。徐州牧陶谦,身染沉疴,命不久矣。已不足为患。然荆州刘表,坚甲利兵,楼船千艘。又起独裁东南之心。料想,与将军必有一战。兵法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将军,不可不察。” “好一个,先发制人。”袁术反问:“刘表七郡,坐拥十万精兵。某不过二郡之地,数万兵甲,如何与敌。” “如将军所言。刘表不过自守之贼耳。虽坐拥七郡,却拥兵自守。将江夏一郡,悉托黄祖。将军若攻,必不救也。”不料张逊,竟有此真知灼见。 见袁术颇为心动。 张逊又进言道:“将军以二郡之兵,攻黄祖一郡之地。即便不胜,亦不败也。” “好一个,不胜不败。”袁术又问:“若果如子谦所言,与我何益?” “以战止战。”张逊一语中的。 “《司马法》:‘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袁术亦知兵法。 “将军,明见。”张逊肃容下拜。事已至此,毋需多言。 然袁术,毕竟今非昔比。远非洛阳时,“路中悍鬼袁长水”。 “子谦少安。不日,某必有计较。”袁术言道。 “敢不从命。”张逊拜退。 稍后,属吏齐聚。 袁术先问:“董重遣使,许相何以知之?” “天机不可泄也。”许劭故作高深。 惹众人抚掌大笑。 名士自风流。能为己所用,袁术与有荣焉,又岂会怪罪。 “董重其人,不过中人之姿。屡居高位,皆不得长久。今为佞臣,以媚天子。裹入上公之争,自投死路也。”主簿阎象断言。 “王允、曹嵩,董重心向何人?”袁术必有此问。 “齐人攫金(注1),惟利(是)图耳。”阎象答曰。言下之意,董重只忠于自己。 袁术又问:“既如此,说我攻江夏,董重如何得利。” “卑下窃以为,‘左右逢其原’,欲取二家之利也。”阎象又答。 长史杨弘,这便醒悟:“为二家说客。” “然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5 不二法门 说客,最迟在春秋时,便已成为一种特殊职业。其中佼佼者,称“纵横家”。“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郑国烛之武,凭三寸不烂之舌,退秦师(注1)。苏秦、张仪,合纵连横,青史留名。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史记》亦有:“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郦食其奉命出使齐国,不费一兵一卒,劝齐王田广以七十余城归顺汉王刘邦。 三国时,说客亦屡见不鲜。最著名莫过诸葛亮游说孙权,联吴抗曹。这才有赤壁对垒,一战定三国。为续汉命五十载。 不可否认,说客是一个高危职业。轻则枭首,重则烹杀。然其利之大,总有人甘愿以身犯险,入死出生。只因“富贵险中求”。 董重除去永乐积铜,并无一兵一卒。于是甘为弄臣,以媚天子。行左右逢源,待价而沽。说客,遂成最行之有效,不二法门。 鹬蚌相争,方能得利渔翁。若袁术下攻广陵,陶谦惊怖而亡。吕布受前后夹击,徐州易主。王允痛失外援。上公相争,曹氏得胜。一统甄都朝野。董重如何还能,火中取栗。 故反其道而行之。遣长史张逊,游说袁术,上击江夏。而不攻徐。 袁术这便笑道:“二家所求,某已尽知。” 稍后,先请徐州名士王朗入府。 “若击徐,曹公何所赐?” “愿奉军资一亿。”王朗答曰。 “《军谶》曰:‘芳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愿为曹公效命。”袁术掷地有声。 “袁将军,高义。”王朗此行? 幸不辱命。 送走王朗? 又请张逊入府。 “若攻荆,骠骑何所赐?” “愿献宝钞千万。”张逊答曰。 “如此? 且回董骠骑? 袁某,愿为所驱。”袁术大喜言道。 “谢袁将军。”张逊亦不辱命。 送走张逊? 主簿阎象窃问:“明公,意欲何为?” “二路兵分? 攻荆击徐。”袁术风发意气。 所谓“得人钱财? 与人消灾”。袁公路岂能食言而肥。 “这……”一众属吏,面面相觑。论来者不拒,舍袁公路其谁。 “传书陈王,索粮草辎重。上表天子(合肥侯)? 求辎重粮草。”袁术又道。 “喏。”群僚拜服。 左右逢源? 上下通吃。袁术虎踞江淮,合纵连横,予取予求,何其快哉。 徐州广陵城,州牧府。 “拜见明公。”别驾麋竺? 奉命入府。 “子仲免礼。”陶谦病体初愈,便开府治政? 不敢有一日之疏。 待麋竺起身落座,陶谦遂以心腹之事相托:“子仲往来蓟国? 与门下相熟。某有二子,长子商? 次子应? 皆非乱世之主。待河海解冻? 子仲携二子北上,入蓟国行学。” 麋竺心领神会:“卑下,敢不从命。” 陶谦又叮嘱道:“二子何去何从,且听蓟王之命。不可强求。”陶谦言下之意,非指二子入学,乃暗其身后事。能否父死子继,举二子为徐州牧。皆在蓟王一念之间。换言之,此乃托孤之举。 麋竺再拜:“明公之言,卑下谨记。” 无怪陶谦,暗中授意,麋竺、曹豹,结好蓟王。乃为其二子铺路。正如陶谦所言,陶商,陶应,虽不足治乱,却可治平。只需有蓟王为其靠山,足可保一世平安。 所谓“无功不受禄”。有求于人,必有所馈。陶谦以己度人,献徐州于蓟王之心,此时已昭然若揭。 “天下三分,三侯鼎力。然我观之,皆非中兴之主。”陶谦吐露心声:“正如北地小儿歌‘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汉室江山,必为蓟王所得。” 麋竺肃容下拜:“明公所言极是。” “徐州接山连海,四战之地。且久无战乱,粳稻丰积,百姓殷富。为群雄所觎。南有吕布、北有袁绍。西邻袁术,东临大海。四国一郡,六十二邑,四十七万(476117)余户,众二百八十万(2791683)口。非明主,不可守之。” 略作喘息,陶谦续言道:“自王太师异相夺国,徐州甘为甄都所用,裹入上公之争。兵祸四起,徐州断难保全。某已与,前琅邪相阴德、前东海相刘馗、前彭城相汲廉、前沛相袁忠、北海相孔融、鲁相宋奇等,海内名士数十人。共拟表奏,劝进蓟王。即位为帝,三兴汉室。” “这……”麋竺震惊无以复加。 “蓟王虽不欲僭越。然救天下黎庶之心,与我等暗合。”陶谦一语中的。 古往今来。从龙、劝进,皆是大功。 陶谦自知时日无多。临终上表,乃为蒙荫子孙也。 闻“前琅邪相阴德、前东海相刘馗、前彭城相汲廉、前沛相袁忠”,皆是淮泗诸国相。麋竺惊问:“敢问明公,此乃淮泗宗王之意乎?” “然也。”陶谦石破天惊。 “淮泗诸王,素以陈王宠,马首是瞻。”事关徐州二百八十万口,并身家性命。麋竺如何能不细究缘由:“先前,陈王宠遣使北上,行三劝三让之礼。蓟王已传檄天下,不欲称帝。料想,陈王必行自立。今,明公又言淮泗诸王,心向蓟王。何解?” “子仲不知,左右逢原乎?”陶谦笑问。 “原来如此。”麋竺世代豪商,如何能不醒悟。除北海相孔融、鲁相宋奇外,联名劝进之人,皆是前国相。 即便劝进表,昭告天下。陈王当面,众国主亦可自辩:乃因被王太师异相夺国,故众人挟私报复。与孤王无关。 若蓟王传檄天下,讨伐陈王而胜之。 亦有前国相,为诸国主进言。更有甚者,若上公之争,王允落败。蓟国大军渡河,扫平关东。诸国主必令前国相,重拾相位。坐实劝进表乃出诸王授意。 如此,无论时局,如何变换。淮泗诸王,皆可立于不败之地。 亦如陶谦临终上表。 乱世之中,能为人主者,皆不可小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6 含春而鸣 “别驾?”见麋竺立于府门,昂首望天,久久无言。便有卫士,出声相唤。 “哦。”麋竺这才回神:“无碍。” “喏。”卫士亦不敢多言。 广陵近江。冬季北风呼啸,彻骨极寒。如今,春江水暖,吹面不寒。 “橘花覆北沼,桂树交西荣(正屋西边廊檐)。树栖两鸳鸯,含春向我鸣。” 麋竺一时,神清气爽,步履生风。 穷善其身,达济天下。便是此时麋子仲,心中所思。事关徐州二百八十万民众福祉,麋子仲焉能不喜。心结尽释,自当身轻如燕,举步生风。 乱世无庸主。宿敌环伺,弱肉强食。不敢有一日之疏。便是叔侄三人,真实写照。 关东世家盘根错节,皆欲再分一杯羹。江东宗贼,欲名正言顺,为世所认。合肥侯渡江,可谓神来一笔。 从财富积累而言。关东世家,乃是旧(老)钱。江东宗贼,乃是新钱。古往今来,大河皆是诸夏文明摇篮。两汉乃大河文明顶峰。春秋时,诸侯皆视楚国为蛮夷。故有“尊王攘夷”之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后楚汉相争,汉家得天下四百年。楚风不过江东。楚辞渐没于汉赋。 然毕竟坐拥长江之便。尤其蜀身毒道,海上丝路。岭南财富,迅速积累。亦助经学兴盛。原本,大汉朝野,无论国策,亦或是舆论,皆为关东士大夫垄断。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汝南许氏兄弟月旦评。彼此之间,相辅相成。 江东豪强,之所以被称“宗贼”。只因关东士族,手握话语权。江东豪强,乃至失语天下,无可自辩。可想而知,一江之隔,积怨已久。 恰逢关东大乱,世家削弱,今非昔比。于是江东豪强,终于觅得良机。 只需道义傍身,一切水到渠成,合情合理。 于是乎,拥立合肥侯,夺取大义。遂成江东共识。 一言蔽之,不过是新老铜钱之争。 无论新钱、老钱。皆对蓟钞,如临大敌。正因世家与爵民,价值体系迥异。 王允,王佐之才,一日千里。割肉饲虎,将河北悉数划归蓟王。除去狐虎之威,为今汉续命。亦想蓟王,向世人证明。蓟国之一切先进便利,是否能放之四海而皆准。 众所周知。千里蓟国,多一片白泽。刘备发家之督亢,先前别无寸土。稍后如东西掘鲤淀,雍奴薮、文安泽、大小辽泽,皆循此例。正因别无掣肘,故蓟王可大刀阔斧,“便宜行事”。 然河北四州,坐拥大河之便,汉家文明不弱关东。且看蓟王如何面面俱到。寒门、豪门,一视同仁。 天下有识之士,皆拭目以待。 封建时代,突出矛盾,无非人口、耕地。 如何破解,亦简单至极。畜力机关器解放人口,工商业削弱土地得利。 “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皆取备焉,日种一顷。” 试想,齐民之家,一顷良田,一日耕毕。日常田间管理,老农足以。青壮健妇,皆客庸国中,日赚二百大钱。机关器不吃不喝,无非更换机构而已。何必修筑坞堡,豢养农奴其内。 又说,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内外循环商道,水路相接,环游四海。海市往来,江表十港,海外荒洲,徼外番邦。获利之大,不可计数。甚至无需舟车劳苦,只需前往交易所,购买寄田券、寄舱券,再辅以保券,便可如约获利。毋忧血本无归。 更加《蓟法》之下,《二十等爵》、《圩田制》,深入人心。河北普通世家,正迅速蜕变为爵民。观此状,关东名门,无不深忌。 更加春闱女科。入闱者,皆是名门贵女。更助经学世家心安。王法之下,朝野坦然。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国风如此,何患之有。 可想而知,眼看关东乱局,旷日持久。必有经学世家,纷纷北上。士族尚未能固化,便被爵民同化。此亦是蓟王,乐见其成。 赶在二月桃花汛前,蓟王上表甄都,传檄天下。率幕府中垒,西征穷寇。 甄都朝堂。细观蓟王上表,并幕府檄文。 董侯欣然问道:“何来穷寇?” “回禀陛下,闻乃北匈奴。”太傅杨彪持芴奏对。 “朕闻,归师勿遏,穷寇勿迫。”董侯聪慧:“尚父何逆兵法。”许是董骠骑暗中授意。 凡言及蓟王,董侯皆尊尚父。 “回禀陛下,北匈奴,譬如丧家之犬。西遁后,窃据奄蔡国土,立北乌伊别国。大有死灰复燃之势。‘养虎遗患’故‘除恶务尽’。今蓟王亲征,欲一战而灭之。”骠骑将军董重,掷地有声。 “原来如此。”董侯这便醒悟:“尚父何日出征。” “必在‘桃华水盛’前。”太傅杨彪对曰:“桃始华时,既有雨水,川谷冰泮,众流猥集,玻澜盛长,故谓之‘桃华水’耳。” “此去,可定归期?”董侯又问。 “未可定期也。”董重抢答:“若北匈奴畏战,望风四遁。辗转万里,亦未可知。” 见董侯无言。 王太师这便宽慰道:“陛下且安心。蓟王此去,只携中垒。封国、幕府,重臣皆在。断不会有失。” “太师,所言极是。”天子这便安心。打起精神,又言一事:“荆州牧上疏,言淮南袁术,厉兵秣马,欲兴刀兵。众卿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袁术窃据淮南,不遵王命。久必成害,宜当速除之。”董骠骑此言,虽无建树,却立场鲜明。看似与袁术势不两立。实则暗中勾结。此次袁术出兵,亦拜其所赐。 天子又问:“骠骑可知,袁术欲击何处?” 董重自鸣得意:“回禀陛下。臣,窃以为,必是江夏。” 天子轻轻颔首,又看三独坐:“卫将军,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臣窃以为,当是广陵。” 闻此言,董重心中一声冷哼,然却面色如常。 天子三问:“王太师,以为如何?” “老臣以为。袁术当二路兵分,上击江夏,下攻广陵。”王允眼中,意味深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7 亲疏有别 “袁术不过二郡,何以击二州乎?”董侯必有此问。 “回禀陛下。”卫将军曹操答曰:“江夏黄祖,广陵陶谦,亦是二郡也。” 董侯略作思量,便已醒悟。荆州牧刘表,守成之主。将江夏尽托黄祖,为其门户。徐州四国皆为王太师易相所夺,只剩广陵一郡在陶谦之手。 正如卫将军曹孟德所言。二郡击二郡,胜负难料也。 “青州牧上表,欲率军南下,攻略淮南。”董侯又问:“可解二州之祸乎?” “青州牧刘岱,与其弟,前扬州牧刘繇,共号‘长涂二龙’。今,刘繇为袁术所禁,生死未知。刘青州,欲兴兵救之,亦是人之常情。”董骠骑持芴奏对。 “时,卫将军掘环渠,火攻寿春。不知,今环渠仍在否。”董侯口出此问,必心有所动。 “回禀陛下,环渠仍在。然却不能为我所用。”淮南诸事,曹操知之甚祥:“今袁术已先于环渠,陈列斗舰。不等抵近,便可先击,此其一也。内外水路,立水砦,架舟桥;水下暗藏铁索,可阻舟船,另有水军驻守,弓弩机关兵器齐备,此其二也。故臣以为,急切间,断难攻取。且青州亦有余贼未除,海贼复起,水军不可轻离。宜当由奋武将军公孙瓒,攻淮南,逐袁术。” 先前乃奇袭,有心算无备。时袁绍率群雄,渡江而击。楚都寿出,守备空虚。为曹操所乘。谓“吃一堑,长一智”。袁术孤军过江,甘为江东桥头堡。焉能无备。刘岱纵有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舰队之一。强攻亦不可为。 “袁术? 毕竟六雄之一。”董侯慨叹。 六雄之名? 传播甚广。然出何人之口,时至今日? 已无从分辨。 闻有谶语:地分三国? 人有六雄。 乱世枭雄曹孟德,平难豪雄孙文台? 据土人雄袁本初,傲世桀雄吕奉先? 末世奸雄袁公路。另有盖世英雄关云长。 董侯曾私问董重:关云长何人也。 董重答曰:乃蓟王义弟? 身长九尺,万夫莫敌。 淮南袁术,说是甄都“眼中钉,肉中刺”? 亦不为过。窃据江淮重镇? 远交近攻,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世家子弟,习气作风,一览无遗。若合关东之力? 四面围攻,自可一战而胜之。奈何上公之争? 分裂朝廷。卫将军曹孟德,不敢轻出。诸如刘表、陶谦等人? 更不敢妄动。唯冷眼旁观,坐视袁术油光水滑? 玲珑八面。 窥一斑而知全豹。 内耗之巨? 莫测人心。 一场朝议? 又无果而终。 群臣泾渭分明,左右出殿。 待董重,步入中庭。遥见董侯,背身立于迭石亭中。小小年纪,重担压身。又逢上公相争,政令不出三台,内耗无度,如之奈何。 “臣,董重,叩见陛下。” “骠骑免礼。”董侯乃永乐董太后亲手抚育,时不过是逐鬼童子。幼时与诸童子,同食同寝,兄弟情深,并无不同。岂料华云号上,被何后认出真身。竟是王美人贵子。这才有今日,一场泼天大富贵。 然每每忆起,永乐宫中旧事。董侯仍觉如梦似幻,甘之如饴。正因如此,才与董重亲近。 “迁都,可乎?”董侯有感而发。 “未尝,不可。”董重斟酌答曰。 “然?” “然,若迁回旧都,八关锁固,蓟王统御。无卫将军相助,曹太保必落下风。王太师总朝政,若立麟子为帝。陛下危矣。”董重一针见血。 “前诛董贼。太师禄尚书事,总朝政。遣使张种,抚慰山东。便与蓟王,言及废立。时蓟王不欲,为何今日,解弦更张?”董侯果然聪慧。话说先帝二子,皆有明主之姿。 “‘彼一时,此一时也’。”董重答曰:“时南宫大火,何后葬身火海。千秋三师携麟子出奔。董贼命西凉铁骑追之。才有长坂坡之事。蓟王万里来援,麟子得以幸免。后娶麟子义母甘夫人。今麟子乃出蓟王家门。论亲疏,陛下远不及也。” 虽是老调重弹。奈何言之凿凿,句句属实。董侯无从争辩。 “依骠骑所言。曹太保,忠义犹在王太师之上乎?”董侯看似漫不经心,随口问道。 “臣,不敢妄言。”董重深谙话术之精妙。察言观色,进谗惑主,却又知适可而止,从不泥足深陷,乃弄臣之道也。 董侯一时无言。 “曹氏父子,可信乎?”少顷,天子又问。 董重浑身一震,却故作镇定:“臣,窃以为,可用。” 此话高妙。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言下之意,忠心几何,尚且不论。终归,有用之身。 “奋武将军公孙瓒,攻淮南。胜负几何?”董侯又问。 “臣窃以为。袁术必败。”董重一鸣惊人。 “哦?”董侯顿时高看一眼:“卿,何以知之。” “公孙二雄,久牧边郡,名声不扬。然却出蓟王麾下。兵甲武备,皆出蓟国。与辅汉营士无异。亦因名声不扬,故被袁术所轻。轻而无备,当可战而胜之。” “能夺淮南乎?”董侯追问。 “臣,不敢妄言。”董重答曰。话说,明知公孙二雄,乃戍边猛虎,不可小觑。却又命长史张逊,以千万琉璃宝钞笼络袁术。诱其出兵,行调虎离山。 “然董重此举,所为何来?” 蓟王都,门下署,鸾栖馆。陈琳悉知详情,必有此问。 “欲挫江东也。”南閤祭酒许子远,一语中的。 “董重其人,志大才疏,碌碌无为之辈。何以设此谋,只为媚主乎?”陈琳不解。 既已言及此处。许子远亦不藏私。遂以心腹密语相告:“此谋,非出董骠骑,乃出董太皇也。” “嘶——”陈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略作思量,这便信服。 “董侯毕竟养于永乐宫。董太皇,爱之深也。”陈琳忽又慨叹:“合肥侯虽是太皇所生,然自幼分离,论亲疏,远不及董侯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子远眼中精光一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8 得道多助 正如天下有识之士所料。二月桃花汛前,蓟王已率中垒出征。 为壮大声势,“打草惊蛇”。蓟王不惜动用三足踆乌船宫,并客卿泉州港之孙坚飞云舰队。逆进千里蓟国渠,经南皮入河。再入洛水,泊于函园阳港双市。 蓟王拜别二宫太皇、三王太后、三后并诸妃。王驾出宫。顺下御道,直通南港。 两侧列肆,上下重楼,人满为患。送行国人,列队成龙。蓟王不世雄主。群雄未平,七海未定,不敢铸剑为犁,马放燕山。 之所以大张旗鼓,国宾之侯、公、卿、二千石、六百石,下及郎、吏、侍子、使节,悉数在列。乃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也。檄文早发,今已遍传天下。一路不疾不徐,待蓟王大军抵达陇山大震关。西域诸国已尽知也。时北匈奴亦知也。譬如丧家之犬,仓皇西遁,乱入安息,亦是合情合理。 安息不会见疑。亦不会坐视不理。待大军围剿,北匈奴慌不择路,拨马奔回。一路牛马辎重,遗落无数。引安息大军,穷追不舍。侵入康居国境,亦是必然。康居自保不济,于是请大小乌孙出兵相助。遂成对垒之势。 而后,便是旷日持久,外交拉锯。时贵霜铁骑已席卷北身毒。 迎蓟王出大雪山(喜马拉雅)。不出意外,楼船校尉郭祖,已攻占黄支国。封锁身毒列港,伺机羁縻南身毒。 蓟国谋主,群集幕府。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单中丞贾诩一人,便可称算无遗策,何况六大谋主,群策群力。此战,万无一失。蓟王何以威天下,得道多助也(注1)。 因需穿越西王母国,故除云霞卫外,蓟王亦将上元、云华二夫人,并墉宫玉女:八琅之璈王子登,云和之笙董双成,昆庭之金石公子,震灵之簧许飞琼,五灵之石婉凌华,湘阴之磬范成君,九天之钧段安香,悉数带去。 墉宫七玉女,加上元夫人弹云林之傲,云华夫人歌玄灵之曲。合奏“昆仑九音”。 蓟王灵神合一,至人无己。昆仑九音,甘之如饴。坦然受之,有利无弊。 “声色音乐,安性自娱”。此乃容成术,并玄素术之必备。 王旗升起,三足踆乌,转动飞车桨,徐徐离港。猛虎孙坚,仍沉睡不醒。飞云舰队由麾下江东健将率领。满载兵车及中垒精锐,列队驶离。 孙坚位列六雄之一。首开客卿之先河,举家迁入泉州城安居。其长子孙策,就学高成馆,乃儒宗门徒。与太学四子为友。四子虽拜入庞德公门下,然却与孙策,时有往来。正因楼船校尉部,已先行出发。故此去阳港,蓟王征用飞云舰队。 客卿亦是卿。麾下将校,一切待遇皆与蓟吏等同。亦有民爵傍身。兵卒家小,皆录客籍,坐享蓟国之便。 孙坚何时清醒。华国老言,或早或晚。终归有所期盼。 蓟王以礼相待。征用飞云,舰队上下,自无怨无悔。何况,不过恭送一程,不与人交兵。何乐而不为。 孙破虏长史,南阳阴瑜,并破虏四校,徐盛、宋谦、董袭、贺齐,登船宫觐见。孙坚麾下江东健儿,号“敢死”、“解烦”。乃百战精兵。由四校分率。战力居于蓟国诸校之中。位居群雄前列。诚如,无从与幕府精兵相较。更无从比拟,中垒白毦。 谓“中流砥柱”。中垒白毦,以一当五。一人之俸,可比五卒。由中垒将军典韦,偏将军素利,各领精卒并精骑。曾随刘备白檀血战七日,丹阳白毦最为精锐。号“楼桑武卒”。老卒多已为伍长、什长、队率,不一而足。便是军曲候,亦大有人在。 除中垒外,另有牙门八将。赵云、陈到,领丹阳白毦。张郃、马超,领西乌铁骑。张辽、华雄,率居延义从并鲜卑王骑。许褚、庞德统山越白毦。各计五千人,亦不逞多让。 船宫正殿。 “拜见王上。”长史阴瑜,并四校大礼参拜。 “诸位免礼。”蓟王笑道:“赐座。” “谢王上。”众人称谢落座。 殿中文武齐聚。中垒将军并牙门诸将,皆豪勇之辈。军正沮授、西曹掾徐庶,足智多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此番西征,精锐尽出,北匈奴如何能敌。 “家中安否?”蓟王先问。 “禀王上,家门皆安。”阴瑜答曰。 “文台如何?” “夫人悉心侍疾,将军日有所益。”阴瑜谦谦君子,必言之有物。 “如此,甚好。”蓟王言道:“文台号‘平难豪雄’。若能早醒,何愁群雄不灭。” “王上所言极是。”家国天下,阴瑜心中自有沟壑。 勉励一番,又赐百炼陨星剑、百炼凤羽刀。阴瑜并四校拜退。 “孙文台可平江东。”军正沮授言道。 “英雄自有时。”蓟王心中笃定:“不过三五载(之)间耳。” 西曹掾徐庶言道:“关东变数,亦在三五载间。孙文台可为奇兵。” 蓟国机关船,浆轮如飞。三千里水路,纵内河航道,不出三日可达。自南皮港入大河。一路皆有蓟国水军护送。破贼校尉凌操常驻南皮港,戈船校尉文聘驻营黎津。兼顾大河中游,风陵、蒲津、龙门三渡,并与凌操部,巡视上洛水路。大河之尾,由青州牧刘岱,翥凤舰队驻守。并与蓟国横海舰队,巡弋近海航路。剪灭小股海贼。 所谓利欲熏心。 总有番邦船商,临时起意。航行途中,劫掠落单商船。尤其叶调、皮宗等,周遭荒岛,多有海贼出没。待凿穿顿逊海渠,便可绕过此地,直入象林港。除去节省三千里水路,亦远避海贼盘踞之地。 三足踆乌,如林帆樯,蔽日旌旗。浩浩荡荡,路过甄都。 董侯遣使登船,赐御酒为蓟王壮行。来着不是旁人,正是骠骑将军董重。 “下臣,拜见王上。”大庭广众,董重大礼参拜,无有失仪。 “骠骑免礼。”蓟王亦难得遇见故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9 惨胜如败 礼毕,宾主落座。 蓟王先问:“天子安否。” “陛下无恙。”董重笑答。 “孤闻甄都上公之争,乃至政令不出三台。太师年初遣使,言及迁回旧都。不知,陛下何意?” 不料蓟王竟开诚布公。董重略作思量,不由暖意心生。正因多年好友,故蓟王并不见外。 心念至此,董重遂不做隐瞒:“王上既问,下臣自当告知实情。太师虽有迁回旧都之意,然曹氏父子不欲。更加…陛下忧王太师总朝政,再起废立之心。故亦犹豫,未有所决。” “骠骑以为,迁都与否。”蓟王问其心意。 “下臣,窃以为。迁都于天下不利。”董重肃容答曰。 “悉听高见。”蓟王不置可否。 “洛阳八关锁固,纵可保全性命。然却将关东,置于不顾。群雄无首,必自攻伐。兖州牧曹操,必击徐州,剪灭吕布。徐州既定,必击袁术。再取淮南,必望荆州。下臣窃以为,六雄之中,关东无曹孟德之敌也。” 蓟王深知,董重所言非虚。史上,关东战局,亦是如此。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剪灭群雄,一家独大。官渡之战,以少胜多,败人雄袁绍。至此,横扫大河上下,再轻取荆州。与孙刘联军,对垒赤壁。 “孟德,孤挚友也。”蓟王言道:“忠君之心,素与孤同。” “王上明见。”董重将心中所思,和盘托出:“然忠于天子(董侯),忠于天下乎?” 闻此大逆之言? 殿中群臣? 议论纷纷。 “忠于天子,岂非忠于天下。”蓟王反问。 “下臣不敢苟同。”董重摇头一笑:“天下三分? 叔侄相争。甄都天子? 又岂能号令天下。汉中史侯,江东合肥侯? 坐拥天险,吏民百万? 兵卒十万。孙子曰:‘夫用兵之法? 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 破卒次之;全伍为上? 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曹孟德,即便攻而胜之。兵锋所指,必‘伏尸百万? 流血漂橹’。不过惨胜也。” “惨胜如败。”蓟王轻轻颔首。 “两汉之交,‘海内虚耗? 户口减半,光知时务之要? 轻徭薄役,与民休息’。”董重慷慨发声:“故? 下臣窃以为。三国鼎立? 各牧其民? 各守其土。待天时、地利、人和,王上传檄可定也。与曹孟德‘惨胜如败’,孰高孰低乎?” 闻此言。西曹掾徐庶,起身进言:“骠骑将军所言,乃天下大势也。” 曹孟德乱世枭雄。不甘居于人下。久毕露峥嵘。然论威信著于四海,实力超然。远不及蓟王刘备。董重之意,若统一战争,由曹操发起,纵得胜,亦是惨胜如败。 然若一统天下,定鼎江山。由蓟王发起。则传檄可定也。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其易耳。 于天下而言,曹操血战得胜,不若蓟王顺势而为。 此便是董卓所问,忠于甄都天子,忠于天下乎? 毕竟,天下三分。董侯不过三分之一。 不料董重,竟能窥破。 蓟王笑问:“董骠骑,何人说之?” 董重一笑咧嘴:“乃出太皇。” 能有此远瞩高瞻,放眼天下,言家国大事,利弊得失。必位极人臣之上。 此言既出董太皇,则另当别论。不以大逆论处。 论及大统,太皇居首。位尊天子上。何来大逆。董重不过代主宣诏耳。 见蓟王无言。董重又咬牙道:“太皇还言,朝臣相争,君王得安。” 蓟王一声长叹:“太皇之意,孤已尽知。” 一言蔽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前,维持现状,便是上上之策。 话说,二宫太皇,客居西宫。蓟王宫一里之回。与蓟王不过咫尺之间。谓“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此等剖心之言,董太皇断难启齿于蓟王当面。于是借侄董重之口,说于蓟王座前。 不愧汉家帝后。只需不贪残放滥,裹挟私欲无度。皆有明主之见。 譬如甘后。自嫁入蓟王家,脱胎换骨,宛若新生。与先前,云泥之别。然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亦是人性使然。生死关头。又有几人,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遥想当年,『金水质玉』,霞楼撤梯』,『濯龙同舟』,『千里投怀』。皆是求生手段。 身逢危难,投死全节。『当阳托孤』,才是盖棺定论。故王太后言:敬你死中求活,大节不夺。可谓道尽何后半生矣。 甘后投井。可比蓟王命馆中女婢,暗调毒瓶。梁习浑然未觉,慷慨赴死。便是终君事,尽臣节。饮鸩与否,乃忠臣之事。死与不死,是明主之为。 蓟国朝堂,灵辉大殿。百官忠言逆耳,蓟王从谏如流。此亦是,君臣之道也。 送走董重。蓟王一时感慨万千。 二宫太皇之事,宜早不宜迟。 南宫,凤梧馆。 “舞阳君何在?”何妃得报,急忙赶来。 馆中宫婢,伏地答曰:“回禀何妃,舞阳君,留书自去。不知所踪。” “留书何在。”何妃急问。 “留书在此。”宫婢遂上呈书信。 何妃细观,正是舞阳君笔迹。从头至尾,一气看完。这才稍得心安。稳住心神,已有定计:“舞阳君无碍,馆中不可多言。” “喏。”官婢如临大赦。 何妃自去,赴甘后所居发越殿。 “拜见甘后。” “小妹免礼。”甘后雍容华贵,仙姿绝艳。自逃出火海,母子双全。如愿嫁入蓟王家门,备受宠溺。逢休沐,行上食礼。与王同眠。珠胎暗结,水到渠成。 “舞阳君留书出宫,不知所终。”何妃言道。 “留书何在?”毕竟母女连心。甘后急问。 “手书在此。”何妃转呈书信。 细观之后,甘后一声叹:“舞阳君此去,必与夫君同行。欲登瑶池墉宫,拜王母门下。” 无怪何妃言,不知所终。 《国语·越语》:“(范蠡)遂乘轻舟,以浮於五湖,莫知其所终极。” 云游四方,埋骨他乡。不知归宿也。 见甘后无言。何妃轻声发问:“舞阳君,何以修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0 适情而行 “闻先前,二宫太皇亦有此意。”甘后一声叹息:“求得长生不死,又有几人能免。” “南广阳北渚司寒馆,榑木城九津司炎馆,皆可出家。”何妃仍旧不解:“为何远赴昆仑?” “许,正因夫君远征,舞阳君故才随行。”甘后亦模棱两可。 “昆仑远在万里之外。此生如何再相见。”何妃声透悲凉:“阿母何以如此决绝。” 言下之意,当中可有隐情。 “除去一里之回,蓟王城。乱世之中,还有何处可容身。”甘后答曰。 先前,舞阳君并诸母,皆寄身门下署鸾栖馆。待南宫凤梧馆筑毕,遂迁入宫中安居。舞阳君并诸母,常往来西宫增成殿。与二宫太皇,三王太后,皆相处融洽。毕竟妇道人家,彼此无仇,又属姻亲。同在屋檐下,自当亲近。然衣食无忧,何不颐养天年。此时出奔,且不辞而别。若无隐情,又是何故? “《淮南子》曰:若夫‘至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容身而游,适情而行。”何妃叹道:“既有夫君,舞阳君当可无恙。”为人处世,需量力而行,适可而止。 “如小妹所言。”甘后亦如此想:“夫君新立赐支都护府。与西王母国毗邻。且墉宫使者时有往来。待凿穿羌身毒道,舞阳君自有消息传回。那时,再细问究竟不迟。” “喏。”何妃拜退。虽为姐妹,然却有别尊卑。甘后位同王后。何妃自当守礼。更何况,蓟王之甘后,与先帝之何后,亦是天壤之别。 蓟王出征,溯河而上。 沿线港津,人皆肃穆。蓟王天生,汉室麒麟。皇纲幅裂,恪守臣节。疏不间亲,卑不谋尊。从不裹挟,叔侄之争。四海绥靖,万国来朝。今又亲征北匈奴,永除后患。汉人周游天下,所过皆受礼遇。正是假蓟王虎威。 三日晨,已入阳港。 函陵令鲁肃,领函园八校,并南閤主记蒋干,守邸丞等,一众园中属吏,升船接驾。 “臣等,拜见主公。”年初,蓟王敕令,加鲁肃为光禄大夫。升秩,比二千石。与函园八校同禄。又是主官,故位列百官之首。冯芳为蓟王外舅,居八校之首,迁居函园,从容自保。 函园今已有百姓五十万余。洛阳最盛时,百万之众,已有半数入园。更有甚者,洛阳勋贵,悉迁甄都,京师宅邸,只留家奴看守。四郭人马稀少,形单影只。深巷之中,更门可罗雀。 少顷,洛阳令司马防,城门校尉赵延等,洛阳留守官吏,并函园权贵,如越骑校尉曹冲等,亦闻讯赶到。 洛阳内外,皆由其执政安民。凡有豪强不轨,洛阳县刺奸贼捕,有心无力,只需一纸公文,送入函园。必有函园卫,做拿归案。 南北二宫,乃由十常侍之掖庭令毕岚,钩盾令宋典,领中小黄门,日夜守护。除去人气不旺,洛阳内外,已修复如初。便是被大火焚毁之西园,亦修缮完毕。诚然,先帝所建广厦千间,列肆裸游馆,皆未修缮。只还原先前旧貌。 饶是如此,亦耗费巨资。正因见帝都,旧貌新颜。王太师才有动迁之意。毕竟帝都二百年。论京华气韵,洛阳城首屈一指。正如蓟王初来,登高远眺。见诸多高楼,夜放豪光。不禁感慨万千。誓将遍游诸多奇观。言犹在耳,荏苒十年。 再临帝都,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蓟王设宴,款待群臣。 三足踆乌,集蓟国奇术之大成。岁末必入鸦巢船坞,增修改造。内外一新,不可同日而语。 函园八校:上军校尉冯芳,中军校尉张范、下军校尉张承、典军校尉张昭、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马赵瑾、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李严。 前右校尉淳于琼,年末忽去官自去。闻已投江东袁绍。故蓟王命与文聘齐名之南阳李严继任。 时南阳大水,蓟王万舟齐发。将百万南阳百姓,一并救回。稍后,文聘与李严,同入演武场。精通行军布阵,治军兵法,更加勇武善战,娴熟弓马。遂为王傅举荐出仕。文聘拜戈船校尉。李严拜为西园右校尉。 函园八校,麾下三辅募士、三河骑士、六郡健勇,板楯蛮兵,各三千,余下三千匈奴屠各,亦历经血战,多为豪勇之辈。共计万五兵马。皆蓟国制式,楼桑兵甲。屯守二崤城军堡,得华雄严加训练,令行禁止,乃为精兵。号“函园铁卫”。 正因有铁卫戍守,十里函园并洛阳内外,方能长治久安。诚然,八关锁固,亦是主因。 谓天时地利,此消彼长。四朝元老,汉室宗王。蓟王身份,日益尊贵。饶是如此,接人待物,仍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与会人等,得见天颜。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一场宫宴,甚至美酒一杯,便尽收人心。士气如虹。便有积怨,亦一扫而空。总以为帝都荒废,函园无人问津。 今王驾亲临,吏民皆涣然冰释。 “主公,函园万五兵马,讨贼可用。”右校尉李严,捧杯言道。 “正方,言与孤同。”蓟王笑道:“然京畿重地,不可有失。此去讨贼,中垒尽出。另有麴氏先登,与孤同行。牛刀割鸡,毋需再增。” “主公,明见。” “天下三分,群雄并起。豪杰何患无用武之地。”李严初登高位,急欲报效。蓟王焉能不知。 “喏。”李严满饮落座。 “外舅。”蓟王举杯相邀。 “臣在。”不料蓟王竟以私谓相称。上军校尉冯芳,激动莫名。 “且满饮此杯。” “臣,敬主公。”冯芳一饮而尽。落座后,忽觉云开月明,神清气爽。 蓟王外戚,何等尊荣。往后行事,倍加谨慎。为人诟病,岂非不美。冯芳位居八校之首。论为将,不过庸才耳。然为王外舅,守好家业,当仁不让。诸如何进、董重之流,尚能为大将军。某为上军校尉,有何惧哉。又有何道哉。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1 顺人不僻 中垒各部,列队下船。入军堡扎营。 婉拒移驾瑶光殿,蓟王便寝于船宫。 话说。瑶光殿中五千函园妃,此次便会随船,同返蓟国。先入长安行宫,待验明正身,纯熟蓟宫仪。再分批遣往各处行宫。尤以甘泉、碣石、蓟北等宫为主。俗谓“老房住人百年完好,新屋无人几年便倒”。宫姬居住,人气自生。且蓟国无宦,宫姬兼顾女官并宫婢之职。行走宫廷,两相宜。 五千函园妃,皆是先帝千挑万选,河洛良家子。“选玉色轻体者”,“宫人年二七已上,三六以下,皆靓妆,解其上衣,惟着内服,或共裸浴”。如今,芳龄正佳。可堪大用。 初伴王驾,多有生疏。云霞卫,不必侍寝。 蓟王步入寝宫。上元夫人携墉宫玉女,已恭候多时。蓟王,至人无己。容成术大成。上元等人,即便用尽浑身解数,亦溃如决河。 “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故“唯至人乃能游於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己。” 谓超凡脱俗,物我两忘。简而言之,五感钝化。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六欲:生、死、耳、目、口、鼻,来者不拒,外物不僻。纵大泽焚、河汉冱、雷破山、风振海。处变不惊,而不失己。 故曰,至人,神矣! 非求克制隐忍,乃求顺人不僻。 迅雷破山,疾风振海。自夜及昼,磨砻淬砺,酣畅淋漓。 果然“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后人,诚不欺孤。 一夜无闲言。 翌日晨? 蓟王先醒。入浴室? 洗漱更衣。身着五彩斑斓,素纱襌衣。云霞卫? 已候多时。 如前所言。蓟王此行? 未带函园姬。上元等人,一夜承欢? 迟睡未醒。伴王晨浴,云霞卫责无旁贷。右御卫长梁姿? 并左御卫长白微? 受封常宁美人。侍奉夫君,亦是分内之事。 终归名分既定。何时行周公之礼,不过早晚而已。贞绢不离身,必有用时。 先前。四氏云霞? 并蓟王所部? 各十万众,正分批迁往东境安居。此非一年半载之功。然三五载间,定能达成。陇右八百万羌氐诸胡,日有所增。与之相较,汉人过于稀少。蓟王有意迁百万之众? 散居国中。如此,东境足可大兴。 话说。足有五十万众? 将迁出大震关城。或有人虑,“陇山之壁”? 是否就此凋敝。实乃杞人忧天。更多古羌,正源源不断? 顺下冰原? 五部前脚刚走? 后脚即刻充填。冰原深处,究竟藏有多少古羌部落。便是西王母,亦未能尽知也。且冰原古羌,皆是母系氏族。无有例外。 古羌不断出山。除去陇右牢城,种种利好,已遍传高原。亦因有古羌部族,不愿并入西王母国。不得已,唯东迁以避锋芒。 洗漱更衣,步入正殿,与属臣共用早膳。 餐毕。南閤主记蒋干,将西王母国详情,娓娓道来。 “西王母国,西羌之别种,俗谓‘东女国’。以西海中复有女国,故称焉。王母素不问政事,俗以羌女为王。其境,东西长而南北狭。东西九日行,南北二十日行。计八十余城。女王所居,名‘康延川(昌都)’,中有弱水(澜沧江)南流,以牛皮为船以渡。户四万余,胜兵万余,以射猎为业,散在山谷间。” “王母竟不治政。”蓟王遂问:“女王何名,可有男官。政令何所出?” “女王号‘宾就’,女王之夫,号‘金聚’,女官曰‘高霸’。平议国事。在外官僚,并男夫为之。其王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政。女王若死,国中多敛金钱动至数万,更于王族求令女二人而立之。大者为王,其次为小王。若大王死,即小王嗣位,或姑死而妇继,无有篡夺。” 蓟王轻轻颔首:“其俗若何?” “其所居,皆起重屋,王至九层,国人至六层。其王服青毛绫裙,下领衫,上披青袍,其袖委地,冬则羔裘,饰以纹锦,为小鬓髻,饰之以金,耳垂挡,足履o duo,靴颈向上开衩)。俗重妇人而轻丈夫。以十一月为正。其居丧,服饰不改,为父母则三年不栉沐(梳洗)。贵人死者,或剥其皮而藏之,内骨于瓶中,糅以金屑而埋之。国王将葬,其大臣亲属殉死者数十人。” “《尚书大传》曰:‘夏以孟春月为正,殷以季冬月为正,周以仲冬月为正。夏以十三月为正,色尚黑,以平旦为朔。殷以十二月为正,色尚白,以鸡鸣为朔。周以十一月为正,色尚赤,以夜半为朔。’”蓟王言道:“西王母国历,与周同。” 窥一斑而知全豹。西王母国与周朝,千丝万缕。 “主公明见。”蒋干亦如此想。 “胜兵万余,自保尚难,如何助孤。”蓟王言道。料想,此去西王母国,收获寥寥。 “羌身毒道,如何?” “自年前凿穿,都尉玄正领人筑路营城,为大军所用。”蒋干如实作答。 洛阳东郭殖货里,乃辅汉大将军府。足备属吏值守。且南閤主记,掌管地宫耳室。为蓟王耳目。更加内外商道,丝路流金,诸多消息汇总于此,故对西王母国,知之甚祥。 “王母国中,何所书?”此亦关键。 “通行汉隶。”蒋干答曰。 “如此甚好。”换言之,正因西王母及时复国,故幸未被身毒同化。 “宾就女王,与西王母何干?”蓟王当有此问。 “闻,并无干系。”蒋干如实作答。 “西王母,果不问国事乎?”蓟王慨叹。东西九日行,南北二十日行。计八十余城。料想,各城皆有城主。虽遵女王号令,却各自相对独立。初为城邦。 蓟王行事,不疾不徐。 消息尚未遍传西域。北匈奴亦未来及西窜,乱入安息。经停数日,遍查洛阳内外,吏治民情。兼有司马防并鲁肃治政,洛阳城当可无恙。蓟王这便安心。 数日后,蓟王玄牡驷马,兵车戎辂,自甲板徐徐落地。汇同万乘兵车,列队出山门,西投而去。 三足踆乌并飞云舰队,载五千函园妃自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2 关津另立 兵车戎辂乃天子制式。又得蓟国将作寺营造术加持。集便利舒适并安全坚固于一身。 可行天子驰道。 应劭注曰:“驰道,天子道也。道若今之中道然。”便是中央大道。出函园,径直向西,九百里外,便是长安城。 万乘机关兵车,旌旗蔽日,如雷如鸣。路上车马纷纷避让。 车内乘客,掀帘窥探。见赤鹿焰角,三足踆乌,便知乃蓟王远征。人皆敬如神明,无不与有荣焉。中垒居中,拱卫王驾。前后左右所陈,正是牙门八将。中垒五校,加典韦、素利,将军本部,计三万人,兵卒、营士各半。牙门八将,计二万人,皆是精锐。 猛士骏马,先不论。人马具装铠,一套作价二十万钞。可想而知,数万大军,耗费几何。非天朝上邦,不可匹配。 待抵达陇右,大震关、大散关。辅汉偏将军鞠义,并辅汉裨将军高顺,各领麾下兵马并入。当不下十万众。 类比别部司马。偏将军麴义,裨将军高顺,统称别将。 秦、汉军制,军中别部之统帅,称别将。泛指与主力分兵而进,配合主力作战之次将。 时下,将重将(主辎重粮草)、厩将(主车马后勤)、城将(掌帅兵筑城)、弩将(掌帅弩兵)、亚将(即副将)等,皆称别将。《汉书·高帝纪上》:“五月,项羽拔襄城还。项梁尽召别将。”注曰:“别将,谓小将别在他所者。” 别部战力,亦不弱主力。麴氏先登,列城陷阵。皆是精兵。 远征之兵,贵精不贵多。然,毕竟灭国之战,蓟王猛虎搏兔,牛刀割鸡。胜战亦,占据难。为一劳永逸。各国降兵,势必收留。除农奴外的上层建筑,悉数铲除。引入蓟国《二十等爵》、《圩田制》。 话说,以『宗教神权禁锢,强行固化阶级』,便是身毒,种姓制度。故先灭神佛,除神权禁锢,再引入二十等爵,防止阶级固化。如此,豪杰不问出身。人皆有出路。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 只需政策深入持续。不出数代,当可归化。 自蓟王疏通西域,东西二京,九百里官道,往来车马,不绝于道。沿途亭舍,悉数重建,所经诸县,年年修缮。畅通无阻,三日可达。出函谷关,途径弘农郡新安、黾池、陕、湖、弘农,五县,入潼关。此路名曰“北崤道”。乃蓟王命人疏通。与穿行洛水河谷之南崤道,上下绕行崤上。沿途关邑,皆已重筑,亦出蓟王之命。 日落时分。遥见辅汉大将军,旌旗如火。函谷关都尉吴匡,遂出关相迎。 问过方知。吴一、吴苋兄妹,年初已北上蓟国。吴一,改名吴懿,与从弟吴班,共入演武军校。吴苋,如愿入学沉月女校。吴匡购得楼桑良宅,举家迁入。吴班,便是吴匡之子。 此等琐事,蓟王皆不知。 自蓟王兼督四州。幕府封国并立。幕府属吏,亦纷纷迁居蓟国。即便不入王都,亦择商都。更加楼桑乃蓟王龙兴之地。楼桑八景,天下知名。论繁华,北地首屈一指。各式便利,自不用多说。换言之,洛阳八关都尉,亦纳入辅汉大幕府。 蓟王有意将天下亭舍、邮驿、烽堠、壁垒、障塞、坞堡、关津,另立一署。譬如穿渠校尉,亦或效仿治粟、水衡二都尉,设别将领护。因军民两用,故由幕府所辖。至于署名,蓟王尚未想好。 譬如,路軨令。秦汉皆置,属太仆,有佐官丞为副,“主乘舆路车,又主凡小车。軨,今之小马车,曲舆也”。今汉初亦置,后省。复用倒也合适。只是此职,只主路车,不管关津及路政。蓟王更倾向于,用“交通”亦或是“均输”等。再造新词。蓟王行事,谋定后动。需面面俱到,不可临时起意。词不达意,为人诟病。 数万大军,万辆兵车。馆舍无从容纳。驰入军营,借宿一宿。翌日出发,无需拼组大营。 是夜,蓟王于中军大帐,夜宴群臣。关都尉吴匡,亦有幸列席。 幕府三丞,右丞荀攸,掌五部都护;左丞李儒,掌天下属国;中丞贾诩,总领幕府,独掌治粟、水衡二都尉,并陇右牢城及洛阳兵马。换言之,八关都尉,隶属中丞贾文和。蓟王有意将天下关都尉,皆归为一署,与治粟、水衡二都尉并列。正因中丞职权,太过分散。 另有缘由,只因内外循环商道,日益权重。蓟国市舶寺,并治粟、水衡二都尉,已能全护,内外水路。然河西走廊、居延外道、羌身毒道、蜀身毒道等,陆上商道,多力有未逮。不纳入幕府,如何掌控全局。 自幕府兼督河北四州。沿途亭舍关津,皆为各州郡所辖。关关皆税,重重盘剥。无从统筹,通商不利。正因三关税重,故令居延外道繁华。尤其大宗粮草,皆由外道运输。故蓟王才有一统路政之心。 楚都寿春,袁术府邸。 “报——”便有斥候来报:“蓟王中垒,已出函谷!” “再探。”袁术眼中,一闪利芒。 “喏!” 待斥候自去。长史杨弘进言:“蓟王此去,非一日之功。明公,毋需急。” 袁术轻轻颔首:“然兵情主速。宜当速击之。” 主簿阎象言道:“敢问明公,二路,何为主,何为副。” “江夏为主,广陵为副。”袁术已有决断。 “明公亦不欲,陶恭祖早亡。”别驾韩胤言道。 “然也。”袁术一声冷笑:“陶谦命不久矣,朝不保夕,不足为惧。然吕布、陈宫,才是我等大患。蓟王远去,无人掣肘。甄都上公之争,断难善终。不日当起兵乱。时吕布、陈宫,必发援兵,与曹孟德血战。时刘景升,亦难作壁上观。待猛虎远遁,再灭陶谦不迟。” 袁术不愧六雄之一。早已窥破时局。 阜陵相许劭,遂进言道:“既如此。二路兵分,当假虚实之计为上。断不可强为。” “许相之言,与我相合。”袁术耸肩大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3 宵小辟易 “北崤道”西接“潼关道”。 潼关道,由长安城东出宣平门。过灞水、新丰城,东渡阴盘水、戏水至阴盘驿,过零水,经渭南、华阴至潼关,继而东经崤坂,至洛阳。秦时称“东方大道”。乃秦驰道之一。 以潼关为界。西称潼关道,东称“崤函道”。崤函道又分,北崤、南崤二道。一路畅通无阻。 除陆路之外,亦有大河漕运水道。 黄河出潼关,东流二百七十里,至“三门峡”。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湍流险急。《水经注》云:“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水流疏分,指状表目,亦谓之三门矣。” “自砥柱以下,五户(滩)已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桀出,势连襄陆,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洄,澴波怒溢,合有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 “三门漕运”,最迟始于秦。时关中粮秣,无法自给。遂开漕运,调关东并江南租粮,西给京师。前汉时,已成繁忙水道:“河、渭漕挽天下? 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时“大船万艘? 转漕相过”? 乃至“水行满河”。 历代工师,前赴后继? 疏通航道? 开凿栈道。待蓟国机关术大成。大国工匠? 于悬崖峭壁,借前人遗迹,造栈阁悬楼? 排设牵引钢索。人力纤夫,遂为牛马机关器,取而代之。更助水运之便。 今汉定都洛阳。西京繁华稍逊前朝。二京间? 漕运始衰。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随蓟王再通西域。西域胡商? 穿梭二京。水路往返? 遂成常态。只因船运便利? 远超车马。且僦费低廉。更加陇右圩田大成。陇上小麦广输长安? 无需调运关东租粮。三门漕运,多为商贾之便。 蓟王兵车西进,亦是不与民争道。 关东群雄并起,战乱在即。关中乃至关西,却路不拾遗。皆假蓟王虎威。万乘并发,宵小辟易。 天空之城,如期而至。 京兆尹,酒雄刘陶,镇守西京多年。三辅大地,兵多粮广,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时,独具慧眼,筑成潼关。由虎牙将军张修,遣麾下关都尉驻守。与函谷关,一西一东,扼淆函道。刘陶与蓟王恩师卢植,相交莫逆。蓟王天命所归,深信不疑。且经卢少保,已知蓟王大略布局: 『四裔为屏,河北作基,关中虎踞,鼎定神器』。 故未雨绸缪,修缮前汉宫室,以备不时之需。便是前汉太庙,亦被刘陶原样修毕。 天下皆知。先帝时,蓟王弃享太庙。然毕竟汉室宗亲,种出高皇无疑。且以前汉宗族论,中山靖王后,当是嫡系宗支。只需天时、地利、人和,三才齐聚。先『长安告庙』,再昭告天下。蓟王即位,名正言顺,合法依规。 光武中兴,珠玉在前。蓟王三兴,天下自无有疑义。 难得,朝廷板荡,关中浪静。更加东迁甄都,洛阳再无勋贵。长安汉室宗亲,越发收敛。不敢恣意。刘陶治政日久,民心所向。镇守长安,颇有功勋。 再见蓟王,时光荏苒,一时感慨万千。 蓟王仍驻军虎牙大营。长安城中勋贵,纷纷投帖谒见。比起多年前初见,蓟王距大位,遥不可及。如今再见,蓟王距大位,近在咫尺。且春秋鼎盛。陇右传闻,蓟王登基,当与光武同岁。光武三十二岁(虚两岁),于鄗县南千秋亭,即皇帝位,建元建武。后历十余载,扫平群雄,定鼎江山。 换言之。如无意外。蓟王即位,不过一年半载间。 定都长安,亦或是定都洛阳,皆在蓟王一念之间。长安吏民皆以为。当择西京。因蓟王乃中山靖王后。天子七庙。长安太庙,方是祖庙。 兵法云:“兵贵神速”。然蓟王远征,却反其道而行之。一路不疾不徐。于长安经停三日,方才拔营西进。 蓟王旧地重游,却不走康庄大道,反经陈仓狭道,直抵燔史关。 关都尉安玄留守属吏,出迎十里。 共入关内,开拓先锋大营。 燔史关,夹在大震关与大散关之间。扼陈仓狭道。时谷道崎岖,不通车马。后蓟王命人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凿栈道,架悬楼,天堑遂变通途。早先只为军用。后改民用。往来军旅,可无需与商贾争道,抄此近路入关。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百~万\小!说app,书源多,书籍全,! 正因往来皆军旅,商队不得通行。故蓟王引中垒入关,自有掩人耳目之深意。 多年前,蓟王命安玄,领开拓车队南下。寻觅越隽古羌。彼时,蓟王心想,若能寻到路径,穿越喜马拉雅,与身毒相通。而无需翻越葱岭。如此,再遣一支远征舰队出合浦、比景。二路大军,齐头并进,东西合围。南亚大陆,唾手可得。 时过境迁,都尉玄虽未尽全功。然屡次南下,沿途建驿站、烽堠、坞堡、乃至城邑,筑路通渠,深入西王母国腹地。方有今日,蓟王兵车万乘,挺进高原。都尉玄,足称劳苦功高。 赶在大雪封山前,最后一封邸报,自大雪山发出,年初传至蓟国。言,已凿穿羌身毒道,正沿河谷筑路架桥,并于谷中建立营地。 蓟王率部抵达。最新邸报,日前将将送至关下。 这便呈送蓟王当面。 邸报言,都尉玄被沟水所阻。屡次架桥,不是被山洪冲垮,便被山中身毒蛮夷所毁,又言,周遭山林多樟木,正堪大用。沟谷坡地可驻山砦,溪谷常见蹄印,云云。 言下之意。正如蜀身毒道,先前为沿途豪帅所占,素不与汉人分享。这才早有游商往来的咽喉要道,沿途部落,亦不愿外人染指。 无怪康僧巨,知晓此路。只不过,汉人不知罢了。 时,张骞出使西域,回朝后向武帝奏曰:“臣在大夏时,见邛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 我家汉武大帝,这才幡然醒悟。南下必有通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4 独当一面 燔史关乃开拓大营所在。 从建制而言,本属关都尉。然却由骑都尉安玄,领开拓先锋镇守。骑都尉,秩比二千石。关都尉,本六百石。正如军曲候兼领城尉时,俸禄不与一般县尉同。燔史关,虽属关都尉。却以骑都尉镇之,俸禄不减。安玄自领命以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为凿穿南下身毒之路,立下汗马功劳。 即便无康生巨,锦上添花,不出数载,都尉玄亦能凿穿,羌身毒道。 关城扼陈仓狭道,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仲春二月,冰雪初融。暖阳欲寒,雾气升腾。远山近水,心旷神怡。往来皆经陈仓栈道通行。无需再涉渭水河岸。十分便利。渭水亦历经疏通,可通千石漕船。往来运送粮秣辎重,并秦陇大木。将作寺于渭水沿岸,辟将作营地。伐秦陇诸山,“获大木万本(棵)”。“春、秋二时,联巨筏,自渭达河,历砒柱(三门山)集于京师,期岁之间,良材山积。” 洛阳南北二宫重建,多赖秦陇大木。 关城有邑民千户。多是山中猎户,并营士家小。城内客舍、汤池、酒垆、列肆,一应俱全。虽无丝路游商往来。然客旅众多,亦助繁华。 蓟王此番南下,当不过大震关。 关城逼仄。先锋营地,不足容纳。机关兵车遂于城下,半幅展开。数万人马,分批入驻。万乘兵车,即便辅汉偏将军麴义,并辅汉裨将军高顺,率部抵达。十人一车,亦称足用。何况还有可五倍延展之卧蚕折篷车。先前,三座营房马车联排,可搭建一座宽敞的十人营房。火炉、被褥、武器架、简易家什寝具等,便利设施齐备。 如今,三座卧蚕车,五倍延展,足纳一队。六座可纳一屯。折叠钢骨架支撑三层鸾毳裘帐。防御力丝毫不弱于坚木包铁,硬质车厢。三车并排,只需将一侧或两侧钢骨架拆除,相互连接加固,再铺装车厢底板,一座安全又舒适的马车营房,便宣告完成。 或有人言。此与赤壁时,曹操中计,铁索连船,何异。 自然大有不同。且不说鸾毳裘,乃石绵与细钢丝混合编织,本就防火。兵车大营,机关楯墙环绕,并掘虎落深堑。更加霹雳投石车,远射八百步。发烟之物,如何抵近。 三日。偏将军麴义,裨将军高顺,领兵入关。 先锋营地,中军车帐。 “拜见主公。”多年未见,麴氏四英,麴义、麴演、麴光、麴英,并高顺、韩浩等,列城豪侠,戍守雄关,独当一面。皆有上将之风。 “诸位免礼。”蓟王见之甚喜:“速坐。” “多谢主公。”众将称谢落座。 “此来兵马几何。”蓟王笑问。 “除关戍所需,臣等,精兵尽出。”麴义答曰:“计三万人马。” “回禀主公。臣等,率陷阵三千,精兵二万。”高顺亦答。 果不出所料。自二人戍守雄关。时有并凉之人、湟中义从、八种西羌,自投营前。积沙成塔,聚少成多。数载之间,兵马过万。以麴氏先登,并列城陷阵,精中择锐,选材募士之严苛。凡能入选,必是豪勇之辈。 饶是陷阵营,已满三千。足见陇右民风彪悍,豪杰辈出。 人言“关东出相,关西出将”,诚不欺孤。 蓟王设宴,为众将接风洗尘。又传令,犒赏三军。燔史关内外,欢声雷动。 便在此时。一艘青雀舫,徐徐靠岸。 “多谢船家。”便有一少年,道谢登岸。 “老朽不敢。”船家往返此水道。迎来送往,千人一面。然总觉眼前少年公子,过目难忘。不及细思,儒服少年,已入人群不见。船家这便响船铃,离岸起航。奔赴下个港津。“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少年公子,安步当车,向关城走去。此港名“下津”。取意关下之津。丝路流金,车水马龙。不欲与游商争道。便有客旅,顺下渭水。若车马出行,则走壁上陈仓栈道。一上一下,水陆通达。胜在闲庭信步。 “公子止步。”正待入关。忽有门卒拦阻。 “时辰尚早,因何不入。”少年公子笑问。 门卒好言相告:“营中诸事未了,今日不宜入关。” “莫非王驾已至。”少年公子,双眼一亮。 “正是。”门卒不疑有他。 “足下岂不闻‘三日之义’乎?今日,正当一见。”少年公子,成竹在胸。 “公子何人也?”军师祭酒戏志才,半道拦驾,毛遂自荐。天下皆知。少年公子,精神饱满,气宇不凡。门卒不敢怠慢。 “扶风郿人也。”少年公子取名刺相呈。 谓“人如其字”。见刺上汉隶俊秀,“蚕头雁尾”,“一波三折”。门卒不敢怠慢,急忙双手接过:“公子稍后。” “有劳。” 少时刘备进城买马。铁匠虽不识字,却可一笔一划,敲打烙印。名刺兴于汉末,流行六朝,尤以魏晋为盛。士大夫聚会,常“人各一刺”。“载刺盈车”、“积刺盈案”、“遍谈百刺”,皆传为美谭。 门卒“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竟直入大营,求见蓟王当面。 世人皆知,蓟王周公吐哺,礼贤下士。验明正身,细问情由,守卫遂放入。小小门卒,一路无阻,撞入中垒。名刺这才被绣衣都尉史涣接过。 观名刺所书,不由神色一变。这便步入中军大帐,呈送蓟王当面。 “主公,关外有人投刺。” “刺何所言。”蓟王落杯笑问。 “大夏见邛,蜀锦西流。”史涣答曰。 “哦?”蓟王心中一动,所言正出张骞上疏。换言之,投刺之人,已窥破蓟王兵锋所指。 蓟王这便接过,细看落款,不禁脱口而出:“扶风郿人;法正孝直。” “敢问主公,此何人也?”见蓟王又起爱才之心。八分田沮之军正沮授,落杯笑问。 “可比(东)孝(西)直之人也。”蓟王喜道:“速请来一见。”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5 薪积火炽 / 门卒一路小跑。赶回报信。 “公子请随我来。” “多谢。”法正气定神闲。门卒与有荣焉。 众目睽睽,步入中垒大营。免去散发搜身,由史涣引入中军大帐。 “扶风法正,拜见王上。”法正趋步近前,肃容下拜。 “免礼,赐座。”蓟王微笑示意。 “谢王上。”见云霞卫捧来坐榻,置于客席。法正近前捧起坐榻,堂而皇之,置于文臣之末。 虽说胆大妄为。然法正举止有度,并不招人厌烦。 蓟王笑问:“何以舍本逐末。”言指,自居末席。 法正答曰:“主公用群臣,譬如薪积火炽。多多益善,以续炎汉火德。后来者,亦可居上’。故臣,窃以为,四载之间,当二千及冠也。”典出《汉书·汲黯传》:“黯褊心,不能无少望(汲黯内心不平,稍有抱怨),见上,言曰:‘陛下用羣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后以“积薪”喻选用人才,后来居上。 尚未受封。便已臣下自居。更自比凤凰于飞郭奉孝,“自诩二千及冠,还剩四载”。 群臣,神色各异。帐中一时,落针可闻。 蓟王遂将法正名刺,遍传帐中。 “大夏见邛,蜀锦西流”。对书八字,震动群臣。 乃出前汉时,张骞奏曰:“臣在大夏时,见邛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 其意不言自喻。 环视群臣,蓟王明知故问:“何以知之。” “北匈奴,丧家之犬,遑遑不宁。且又为游牧行国,习逐水草。孙子曰,‘兵情主速’。主公若灭之,何以缓行如斯。此其一也。”蓟王此问,兹事体大,法正振奋作答。 “其二如何?”蓟王必有追问。 “平乐会盟,秦汉和亲。王上立五部都护,辟江表十港。内外水陆相接,以通海西大秦。都尉玄拓土先锋,身毒佛国一季三登。此其二也。”法正再答。 能将天下棋局,蓟王落子之处。拼凑串联,以窥天机。 上述二条,足已自证。 见帐中重臣,纷纷颔首。 蓟王再问:“可有其三?”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法正再答。此乃帝王雄心。非明主不可匹配。 “诸君以为如何?”帐中皆比二千石以上宿臣。故蓟王称诸君。 军正沮授,起身奏曰:“回禀主公,可参军事。” “便为閤下书佐,参军事。”蓟王从谏如流。閤下,便是南閤之下。书佐,掌閤下文书。南閤之首,为南閤祭酒许子远。南閤主簿王彦方次之。掾、史、佐,顺次。另有南閤主记蒋干,掌录记书。閤下令史,皇甫直、皇甫郦,主閤下威仪事,统閤下游徼。主记、令史,皆秩六百石。閤下书佐稍次,与门客同秩,食四百石俸。便是閤下游徼,亦足有二百石俸。队率庞舒,领比四百石俸。 “臣,法正,领命。”法正离席下拜。四百石出仕,已超蓟国太学士子,三百出仕之梦寐以求。且毕竟初投幕府,不宜揠苗助长。 更何况,閤下书佐其后,还缀有参军一职。可参幕府军事,进出中军大帐。为蓟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之中。譬如今日,大宴群臣。亦有其一席之地。此乃近臣也。 得法正为幕僚,此去身毒,当无忧矣。 虽出典故,“移榻自封”,又称“孝直自官”。 待时机一到,大军开拔。走陈仓狭道,渡渭水枝津,西至上邽县。 时,钟存出山,追随慧妃,迁居大震关。关城一时人满为患。即便悬楼列肆,亦无从容纳。唯退求其次,就近安置。豲坻聚,绵诸道、戎邑道,一时遍布羌人牢营。于是刘备又析陇县,重置上邽县。以清水西城为县治,将原清水县境一份成二。西为清水,东为豲坻聚。再将豲坻聚秦亭、略阳县街亭等,增为城邑。且凡前汉废弃城邑马苑,尽可能原址修复。 以陇山为界,安置百万钟羌。 陇山西坂,遂析分清水、上邽、豲坻,绵诸、戎邑等,六县。并阿阳、略阳、泾阳、成纪,诸县,沿清水河谷,广立羌人营地,各置数万乃至十万青壮健妇不等,力辟陇右梯田。 如今陇右梯田大成,足够八百万牢城编户,并百万西凉民众取食。 须知。大震关城,四氏云霞并蓟王所部,足有五十乃至百万,迁入东境,饶是如此,仍有八百万牢城编户。可知古羌、古氐、甚至散落高原并巴蜀大地之大月氏遗落,亦纷纷出山。 先前,牢城编户,称羌户、氐户,诸如此类。如今,统称“府户”。 府户,本为后世北魏杂户。北魏诸征镇大将,依品开府,所辖兵户即为府户。另,归附之边关部族,并发配戍边之罪犯及家小,亦为府户。受镇将驱使,役同斯养。 用在时下,乃指辅汉幕府之编户。与蓟国编户类同。亦匹配《二十等爵》、《圩田制》等,不一而足。 燔史关,外松内紧,杜绝细作。坐等北匈奴闻风逃窜。 猛虎离山,百兽骚动。 与此同时。 关东大地,风雨欲来。 便在此时。车骑将军吕布携长史陈宫、轻车简从,仅携百骑,入广陵城。赴陶恭祖大宴。 徐州别驾麋竺,出十里相迎。 “别驾,别来无恙乎?”吕布纵马上前。 “拜见吕车骑。”麋竺先礼。 “免礼,免礼。”吕布一笑挥鞭:“有劳别驾,前方引路。” “敢不从命。” 入城时。陈宫自安车,掀帘窥探广陵城。机关交错,诸器林立。尤胜先前。可谓,不惜工本,煞费苦心。显然,陶谦亦知,袁术必复入寇。 高邮湖徐州水军,亦初见规模。年前所贩蓟式机关斗舰,待河海解冻,便如约驶来。徐州水军,士气大振。更加大河之尾,有青州牧刘岱,翥凤舰队,往来游弋。必要时,可顺下淮泗,乃至逆入江口,驰援广陵。更有兖州牧曹操,所携盖海舰队,与其左右呼应。袁术若不能速胜,必惨败。 “蜀冈斗城,名不虚传。”入城时,觊觎之心,吕布毫不遮掩。 麋竺谦谦君子,含笑依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6 和合为正 燔史关,拓土先锋营,中军大帐。 “臣等,拜见主公。”凉州牧阎忠,携别驾侯瑾,治中周生烈,金城太守毋丘毅、汉阳太守范津、陇西太守李参、武都太守李昊等,一众属吏,大礼参拜。阎忠不尊“王上”,而呼“主公”。除蓟王兼督四州,亦因自州牧阎忠以降,兼领蓟王宫职。既是府臣,又是家臣。自不见外。 “诸君免礼。”一别多年,蓟王和光同尘,丰神尤胜先前:“赐座。” “谢主公。”众人称谢落座。 论河北五州。凉州最先归于王治。幕府属吏,坐镇大震关城。引入蓟国一切便利体系。将作寺、赀库等,蓟国署寺,皆于大震关城,开立枝属。且羌氐诸胡部落,纷纷出山。弥补人力不足。更加西域都护府,大肆贩来域外奴隶,分置百城。助推东西商路繁荣。陇上小麦足食,诸多名产,贩卖天下。蓟王高薪养廉,明以照奸。吏治民生,相辅相成。 与先前,蓟王行事,从不显山露水,素行韬光养晦。全然不同。 时至今日。汉室倾颓,国祚难继。蓟王如日中天,三兴汉室,可以预见。尤其兼督河北四州,纳汉家半壁江山。治下足有三千万众。蓟国二千万口。剩下人口,凉州一地,便占去多半。人口等同于生产力。自陇山以西,河套平原、河湟谷地、大小榆谷、大允谷、赐支河曲、乃至赐支河首,牢城遍地。 若定都关中,再毋需关东、江淮租粮西运。陇上小麦东输,足够帝都取食。若不喜面食,蓟国粳米,季季大熟,贩运四海,又何差关中。且八百里秦川,只需善加利用,亦足可自给。若要东西兼顾,长安乃时下定鼎江山之首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蓟王此次征西,好比王驾西巡。 沿途所过,吏治民生,历历在目。 虽只辖百万汉人。然凉州吏治,足可称道。 自凉州牧阎忠以降,守土有功,皆得赏赐。 问过方知。阎忠等凉州官吏,皆已迁居大震关城。故诸太守,得以速至。自蓟王重定官秩。州牧秩真二千石。别驾、治中,比二千石,太守乃二千石官。比二千石以上陇右高官,齐聚中军大帐。却仍有法正一席之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谓“知行合一”。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法正当一日千里。 累日共事。法正才思敏锐,足智多谋。军正沮授,如获至宝。便是西曹徐庶,亦多相惜。笑言,“东孝西直,和合为(法)正”。法正,字孝直。言指郭奉孝、徐元直,二人相加,方能与法正比肩。 此乃美誉。虽多过誉,然法正足可与东孝西直并列。 话说,幕府六大谋主之下,另有南閤祭酒许子远。憾未得智者,与其并著于世。法正尚未及冠,然论天资,恐在许子远上。蓟王言,法正当可与小师弟周公瑾,并称。 然唯一所憾。才智高绝,多“中道崩殂”。 “(庞)统、(法)正,见理之明,料事之审,一时谋臣,无出其右。昭烈肇基王业,讫承大统,实二人之力。使天假之年,与诸葛亮同心辅政,混(合)一之功,日月可冀。不幸蚤(通‘早’)世,惜哉!” 庞统年仅三十六,法正终年四十五。二人若在,一人守襄阳,一人辅先主。何来大意失荆州,夷陵之惨败。 “使二子不死,与亮左右,功烈岂止于是?天不祚汉,惜哉!” 蓟王既早得之。当不再有此失。 广陵,州牧府。 长史曹宏,入府密报。 累日来,吕布客居馆舍,引徐州权贵,慕名来拜。一时门庭若市,接车如龙。如此大张旗鼓,来者不拒。未曾没有,收买人心之嫌。 听完密报,陶谦不置可否:“长史以为,该当如何?” “吕布虓虎之勇,闻与彭城相王盖,往来甚密。王盖乃太师长子。甄都上公之争,恐难善终。明公,不可不察。”曹宏进言道。 “此等隐秘,长史如何得知。”陶谦必有此问。 曹宏不敢隐瞒:“乃前彭城相薛礼,密告之。” “哦?”陶谦心中大奇。话说,先前彭城相薛礼,被王允所逼。不得已挂印而去。却未随陶谦南迁广陵。上疏自辩,欲效典农校尉陈登,屯田养士。率本部兵马,屯田广戚。陶谦听之任之。恰逢袁术入寇,薛礼借长史曹宏之口献计,求陈王相助。陈王遣客卿吕布,千里驰援,遂解广陵之围。 彼时,陶谦已疑,薛礼必有同谋。并暗自揣测,乃鲁相宋奇。今日,薛礼又假曹宏之口,道破车骑将军吕布与彭城相王盖暗中合谋。 陶谦如何能不心疑:“莫非,又出鲁相之谋。” 曹宏无言以对。 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得薛礼重金贿赂,向陶谦暗陈隐秘。已忠人之事。曹宏自当见好既收。 陶谦又道:“速传典农校尉入城。” “喏。” 典农校尉陈元龙,屯田射陂。徐州秔稻丰积,皆出陈登之功。经中渎水,半日往返。曹宏再携陈登,入府相见。 “拜见明公。”陈登湖海之士,豪气不除。且才高众人,又不善交际。故素不为陶谦所喜。 “元龙,毋需多礼。且,速坐。”陶谦一派长者之风。 “谢明公。”陈登却恭敬如旧。 陶谦直言相问:“前彭城相,薛礼密告。言,车骑将军吕布,与彭城相王盖,暗结盟约。元龙可知,二人何为?” 略作思量,陈登答曰:“乃为王太师外援也。” 闻陈登之言,与己暗合。陶谦遂问道:“元龙以为,当作何解。” “王太师易相夺国,徐州唯剩一郡,为明公所牧。四国相,皆为太师朋党。既引为外援。吕车骑必取徐州矣。”陈登一语中的。 陶谦面无表情,似无动于衷:“如此,又当如何。” “日前,明公遣麋别驾北上,送二位公子入蓟太学。”陈登大胆进言:“卑下窃以为,明公早有万全之策。”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7 六雄之争 不愧湖海高士,陈元龙。 闻此言,陶谦一声长叹:“今,蓟王西征,不在国中。如元龙所言,甄都上公之争,断难善终。老夫以为,恐在一年半载间也。” 言下之意,蓟王班师前,甄都之争,必分胜负。 “明公,明见。”陈登答曰:“故王盖‘未雨而绸缪’,引吕布为外援。然吕布苦无根基,兵马粮草,时有不济。遂生窃据徐州之心。今屯兵小沛,若存若亡,皆在明公指掌之间也。” 陶谦轻轻颔首。话已至此,无需隐瞒。这便吐露心迹:“我欲举州托于蓟王,元龙以为如何?” 陈登心头一紧,然面色不变:“明公既问,卑下不敢不答。窃以为,甄都上公之争,实则曹吕之争也。” “哦?”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陶谦先是一愣,稍后醒悟:“元龙所言极是。” “天子尚未元服,先前朝政皆出王太师公府。自东迁甄都。设‘狐虎之威’计,先割河北四州之地,又假蓟王虎威,易相夺国。关东豪强惊恐,遂有曹太保夺权。”陈元龙果然高见。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所谓挟私报怨,朋党纷争。看似意气之争,实则利益相夺。 先前,曹孟德《抑兼并令》下,兖州豪强坞堡破壁,田宅被夺。这才有张邈等人,裹挟吕布之乱。曹氏父子,非兖州人氏。乃出豫州沛国谯县。曹孟德故无掣肘。可大刀阔斧,革除时弊。 豫州则不然。豫州辖颍川、汝南二郡,梁、沛、陈、鲁四国。其中,颍川、汝南二郡,多为黄巾降众屯田。而梁、沛、陈、鲁,四国之中,梁、沛二国,皆为王太师易相所夺。陈王宠素有异志。而鲁相又为麟子阿斗牧守国境。换言之,豫州牧丁原,并无实权。 眼看其子曹孟德,成关东豪强,众矢之的。老父曹嵩,遂欲总朝政,缓和关东矛盾,此其一。为关东豪强代言,废王允之政,还权于关东世家,为其二。割断甄都与蓟国关联,不欲蓟王染指关东,乃其三也。 正如陈元龙所说。曹孟德《抑兼并令》,不过癣疥之疾。只需今汉不灭,关东世家,终有复起之机。然蓟王《二十等爵》却是,心腹大患。今汉覆灭,蓟王三兴,爵民大行其道,关东世家,再无翻身之望。 一切始作俑者,便是王允新政。 不但默许曹孟德打击豪强,更割河北四州于蓟王。长此以往,吾命休矣。关东豪强,不敢明争,遂行暗夺。与曹太保,一拍即合。 曹嵩其人,本就利欲熏心,更加护子心切。且自视甚高。论资排辈,岂有王允,年少居上之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言蔽之,“背后皆利益,往来皆生意”。 知晓上公之争,并无意外。然陈元龙更一针见血,言其本质乃曹吕之争。 汉室倾颓,朝廷式微。朝堂自上而下,不过空中楼阁。乱世相争,兵马为雄。毋论王太师,亦或是曹太保,麾下皆无一兵一卒。唯狐虎之威,仰仗群雄。 群雄俯首听命,大权在握,一朝权臣。 群雄抗命不遵,身死族灭,旦夕之间。 于是归根结底,乃六雄之争。乱世枭雄曹孟德,与傲视桀雄吕奉先,一争雌雄。还裹挟有末世奸雄袁公路,并据土人雄袁本初。另有平难豪雄孙文台迟迟未醒。及盖世英雄关云长,蛰伏国中。尚未身证其名。 心念至此,陶谦又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陈登答曰:“『予取予求·虚与委蛇』。” 陶谦求问:“既予取予求,又如何虚与之?” 陈登答曰:“力所能及,无不应允;力不能及,则虚允之。”言下之意,能给一定给,不能给先答应。谓“有求必应”。至于能不能做到,量力而为。此乃怀柔之策也。 “此计高妙。”陶谦心悦诚服。 襄阳城,荆州牧府。 闻袁术欲兴兵来犯,荆州牧刘表遂开府议。 见长史蒯良,别驾蒯越,群僚之首,皆端坐无言。 便有从事中郎,韩嵩谏曰:“豪杰并争,两雄相持,关东之重,在于明公。明公若欲有为,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固将择所从(择一人从之)。明公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望,夫见贤而不能助,请和而不(可)得,此两怨必集于明公(一身),吾等不得中立矣。夫以曹兖州之明哲,关东贤俊皆归之,其势必举(高)吕布,然后称(举)兵以向江汉,荆州恐不能御也。故为今之计者,不若举州以附曹公(曹嵩),曹公必重德明公。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改摘自《三国志·魏书·刘表传》)。” 韩嵩,字德高,南阳义阳人。少时好学,虽贫而不易其操。知世将乱,故不应三公之命,只与同好数人,隐居郦西山中。黄巾乱起,韩嵩避走南方,刘表逼其为从事中郎。 开宗明义,“豪杰并争,两雄相持,关东之重,在于明公”。非指甄都上公之争,乃言群雄并起,曹吕之争也。稍后,剖析利弊得失,断言作壁上观,两不讨好。最后又言“若举州以附曹公”。维系“上公总朝政”之时局。字里行间,微言大义。 饶是别驾蒯越,亦不由轻轻颔首。 刘表不置可否,遂看长史蒯良:“子柔,以为如何。” “卑下,窃以为。关东事小,天下事大。蓟王三兴,不可逆也。关东群雄,无有可挡者。‘举州以附曹公’,取祸之道也。” “先前,陈王三劝三让,蓟王传檄天下,不欲即位。坐视叔侄分争,汉室如何三兴?”另有治中刘先言道。 刘先,字始宗,荆州零陵人。博闻强记,好黄老言,明习汉典。亦是饱学之士。 蒯良答曰:“蓟王兼督四州,民心未附。此时即位,言之过早。” 见群僚无言。刘表又问别驾蒯越:“异度,以为如何?” “‘远水不救近火’。”蒯越掷地有声。 书阅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8 玩于股掌 蒯越言下之意,正因河北四州,民心未附。故,未曾吞并河北前,蓟王断不敢轻举妄动。虽实力超群,然于荆州而言,却是“远水”。袁术入寇,迫在眉睫,乃是“近火”。谓“燃眉之急”,亦不为过。蓟国救之不及。 环视众人,蒯越续言道:“袁术上击江夏,于荆襄七郡而言,实无大患。唯恐江东袁绍,同时兵发,逆击荆南,荆州危矣。” “二袁,皆身列六雄之中。术为扬州牧,绍为交州牧。若水陆并进,上下齐攻,荆州难保。”从事中郎,韩嵩言道:“二袁之祸,便是‘不救之近火’也。” 正因畏二袁,故荆州牧刘表,与汉中史侯,暗中往来。欲与益州牧刘焉,暗中结盟。共御二袁。 蒯良再进良言:“三南大地,遍布蛮夷。其内外水路,为辅汉大将军幕府,治粟、水衡二都尉所辖。三南枝津故渎,皆有蓟国海市往来。闻岭南都护府所辖,足有千万蛮夷。交州牧袁绍,能用武之地,恐不及江北袁术。明公毋虑。” 南中、荆南、岭南,被蓟王称之为“三南”。蓟王号“三南天王”。岭南都护府,所辖徼外蛮夷,不下千万之众。更加和亲十夷王女。三南归心,不过早晚而已。袁绍治下交州与三南阡陌纵横,水网交织。两地蛮夷部落,更是千丝万缕。言语相同,习性相同。互为姻亲,亦大有人在。袁绍如何敢到以轻心。又岂能倾巢而出,逆袭荆南。 “子柔,言之有理。”刘表信服。 话说。荆州牧刘表,之所以有今日之议。 只因年初时,别驾蒯越,出使甄都,暗中结好曹氏父子并董重其人,求高官厚禄以自重。至今无有下文。 谓“做贼心虚”。唯恐暗中谋划,为天下所知,更为群雄所鄙。成众矢之的,被群起来攻。故,刘表多日来,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此次府议,刘表心中所思:事若不成,该当如何? 因会其意。 故长史蒯良,别驾蒯越,二人位居群僚之首,却无先言。 “徼外野民,不毛之地,如何可与我比?”治中刘先又道。 “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谓天下雄兵者,多出五胡四夷。君不闻,丹阳劲卒乎?”蒯良反驳:“蛮夷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放逸山林,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蓟王,天下雄主,威加海内。闻南醴港,日有千人投奔。十万大山,多成空谷。五胡四夷,甘为蓟王驱使。五部都护,譬如五指箕张,将大汉十四州,拢于掌心也。” “将天下玩于股掌之间。蓟王是也。”蒯良一语中的。 能看清天下棋局,已至终盘收官。蒯良不凡。 奈何与会众人,才智参差不齐。更加心思各异。 刘表终不纳其言:“德高,使甄都。始宗,往汉中。结好‘群雄’。” “喏。”从事中郎,韩嵩,并治中刘先,起身领命。刘表虽未明言,然群雄何人,二人心知肚明。 待二人领命自去。刘表这才看向长史蒯良。 “子柔,代某赴蓟国一行。”先易后难,刘表不愧八骏之一。 “喏。”蒯良肃容领命。 蒯越旁观,眼中似有精光一闪。 蒯良一席话,看似零散。就事论事,且多与同僚论辩。实则,高手过招,句句精要。 先言长江天险,为水衡都尉掌控。游麟舰队,乃四大舰队之一。往来四渎八流,内外循环水路。江东水军,不敢争锋。再言三南蛮夷,譬如古羌出山。齐奔岭南都护治下,甘为蓟王所用。江东又如何不是腹背受敌。自保尚且不足,岂敢倾力来攻。 再顺下深思。 能假蓟王虎威者,普天之下,还有何人? 即便庸主,虑及此处,亦会幡然醒悟。甄都上公之争,当心向何人。蒯良虽未明言反驳蒯越“远水不救近火”之论。利弊得失,实则已道尽。 刘表位列八骏,自当领会。 故毋需多言。令蒯良出使蓟国,亦是用人不疑。 蒯良、蒯越,皆称足智。然二人立场不同。蒯良心怀天下。蒯越着眼于关东。刘表乃守成之主,心中只有荆州七郡。于是,多用蒯越之谋,而不取蒯良之策。 算准时日,蓟王拔营启程。 此时,西征之事,已遍传西域。北匈奴,蓄势待发,整个冬季。终有用武之地。话说,时北匈奴使节,于长安市中,售卖名产,获利十亿。虽说,塞外奇珍,弥足珍贵。然多为家马寺、将作寺等,蓟国署寺,高价购买。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北匈奴得十亿蓟钞傍身,演武场豪掷一亿,投桃报李。余下九亿悉数带回。 自如丧家之犬,仓皇西遁。远离汉家文明。日渐退化,几成野民。忆苦思甜,倍加珍惜。何况,族中父辈,多已作古。家仇国恨,随之烟消云散。难得汉家蓟王,和光同尘,兼济天下。观绿洲熔炉,便知所言非虚。愿纳我种辈为属,北匈奴,焉能不以死相报。 蓟王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十亿蓟钞,足额担保。 北匈奴,弃家荡产,倾巢而出。心无旁骛,再无后顾之忧。只求达成所愿,重归汉土。 毋需进城,蓟王循渭水河谷而上。穿河湟谷地,直抵西海郡。 西海郡,治龙耆,领修远、监羌、兴武、军虏、顺砾诸县。多年前,西海太守,太原郝昭。试种青稞麦大成。今已遍及郡境,凡冻土皆可种植。产量足有六石。西海一郡,足可自给。 故地重游,今非昔比。 得益于蓟王威信天下,幕府健全吏治。更加八百万壮劳力出山,迁徙陇右各地。营城造楼,筑路穿渠。屯田休息,顺带疏通故渎枝津。西凉民生向好。丝路流金。一言蔽之,路是文明的载体。“要富余,先通渠”。官道路况极佳。 若非缓进,一路畅达,何其快意。 不知不觉,已是三月春深。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9 游侠阿若 先前,自蓟王兼督四州,河北吏治渐与蓟国比同。《二十等爵》并《圩田制》,大行其道。譬如投石入湖,搅动一池死水。引豪门惶恐。 尤其河西四郡,孤悬在外,民情不安。四郡又多为,前汉流徙之地。时过境迁。流徙汉人,今皆为郡中大族。假河西走廊,通商之便。往来西域,因成巨富。且为护各家商队,多募游侠。不乏亡命恶徒。《蓟法》之下,平宅均田,出奴编户。四州大姓,颇多怨言。若非西域联军,并凉州郡兵,守备要冲,更加蓟王虎威,乱象早生。 且河西四郡,去凉州治远。又隔以河寇。谓“远水不救近火”。待军情传至州治,万事休矣。故蓟王,上表朝堂。分凉州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西海,五郡,并居延、张掖属国,立雍州,治姑臧。 如此一来,扼河西走廊,守羌身毒道,东接陇右,一石三鸟。 甄都天子,言听计从。遂命陈留邯郸商,为雍州牧,别典五郡二属国。 原先蓟王所募,敦煌太守苏则,酒泉太守曹全,张掖太守令狐溥,武威太守索翰,并西海太守郝昭,悉数留任。 五位太守,青史留名,皆称循吏。更加,属吏又多出西州,纯熟民情政务。何况,五人政绩卓著,无可指摘。蓟王所用之人,邯郸商如何敢轻易免官。故五郡虽表面上归于雍州所辖,实则皆是辅汉大幕府掌控。 闻蓟王大军抵达西海。雍州牧遂领麾下属吏,牵连接驾。 “拜见王上(主公)。”邯郸商一出口,便觉有异。除他之外,余下皆呼主公。 “诸君免礼。”蓟王含笑示意。虽浑不在意。然邯郸商有苦自知。吏治体系,上承下继。举州皆为蓟吏。独他一人例外。且又高举州牧之位。如架火烤,莫过如斯。若非清明吏治,五郡守从不挟私报怨。去官早矣。 主臣大帐落座。 蓟王先言:“河西民情如何?” “河西民情向好,百姓得安。”邯郸商恭谨作答。 见他举止拘谨,蓟王这便笑道:“雍州初立,政绩斐然。邯郸使君并诸(太)守,功不可没。” “王上,过誉。下臣,不敢居功。”邯郸商越发谦卑。 蓟王笑道:“一州大治,(州)牧岂无功。加授门大夫。” “臣……”邯郸商一时激动难言。三食君俸乃其次。为蓟王家臣,从此再不是外臣。 治下五郡太守,亦涣然冰释。 蓟王虽出征在外,然幕府、封国,属臣、营吏,一应俱全,诸事齐备。不等告退,敕令、印绶,皆已制备。木已成舟,邯郸商终得安心。蓟王兵不血刃,重收雍州五郡。可谓“易於反掌,安於泰山”。 “河西大姓,何人居首。”蓟王必有此问。先前河西骚动,便是大姓不满。 邯郸商如实作答:“武威颜儁、王祕,张掖和鸾、张进,酒泉黄华、黄昂。”敦煌大姓如索翰、张恭,皆为蓟王属臣,故郡中上下,无有怨言。 “大姓亦是百姓。”蓟王言道:“诸君可有良策。” “只需一道敕令,召入营中相见。大姓之祸可解。”敦煌太守苏则进言。 “恐众人不敢入营。”张掖太守令狐溥又道。 蓟王轻轻颔首:“恐乃鸿门宴,一去不归也。” “臣,举一人,可为主公作保。”张掖属国都尉张恭,进言道。 “必是陇右豪侠。”蓟王欣然笑道。 “正是。”张恭笑答。蓟王门下多豪杰。天下尽知也。 “何许人也。”蓟王又问。 “酒泉杨丰。”张恭又答。 本名阿若,后改丰,字伯阳,西凉酒泉人。有武艺,少游侠,常以为人报仇解怨为事,时人为之号曰:“东市相斫杨阿若,西市相斫杨阿若(东市砍人杨阿若,西市砍人还是阿若)。”后有《游侠曲》传世。 杨阿若,虽武艺高强,好勇斗狠。却长相俊美,擅长歌舞,且举止恭谨有礼,谦让和煦。初见之人,往往误以为是女子之身。据说,会宾客大宴,杨阿若男扮女装,歌舞助兴。仪容风流,姿态飘洒。不等一曲舞罢,在座女子纷纷中途退席,自愧不如。时有达官显贵,欲收为禁脔,被其怒杀之。谓“见之如好妇,夺之如猛虎”,莫过如斯。 杨阿若,亦十分恼怒。于是命人用檀香木作羌胡鬼面,戴之与人争斗。因改名丰,故称“鬼丰”,陇右素有威望。 董卓将兵入洛时,欲招至帐下,然杨丰鄙卓为人,因而不至。 不料竟有此等人物。 蓟王笑道:“可惜彦明不在。”绣衣都尉,金城阎行,亦是年少成名。二人相见,必言恨晚。 张恭又进良言:“闻主公麾下‘锦马超’,勇烈过人,当可请来杨阿若。” 蓟王从谏如流:“孟起何在?” “守备牙门。”史涣答曰。 “公刘速与孟起往之。”蓟王言道。 “喏。”史涣领命。 “且慢。”蓟王又解随身佩剑相授:“宝剑赠豪杰。” “喏。”史涣亦是豪杰。 此去九泉,为一日之功。蓟王于龙耆,扎下营盘。先前,西域都护府数万大军,扼各处雄关,震慑河西。今,蓟王远征,行真真假假,虚实之计。稍后,便有都护府西域联军,假扮蓟王大军,浩浩荡荡,重返西域。 料想,必有域外大国,不明就里,信以为真。北匈奴望风而逃,亦足称可信。 此时,已远距蓟国,数千里外。若粮草辎重,皆从国中输送。漫长补给线,人吃马嚼,待送入营中,恐十不存一。然就地取食,何其易耳。 陇右圩田大成。西海郡青稞麦大熟。更加丝路通畅,蓟国名产,贩卖天下。咸鱼腊肉,香肠火腿,干货齐聚。更加将作寺新式军粮,久存不腐。此番远征,无需考验后勤补给。省去诸多麻烦,免去更多风险。待穿越大雪山。已程不国北岛新港,亦足可接济。 蓟王种田二十载。根深本固,积厚成器。 厚积薄发,是也。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0 以命作保 西海郡,龙耆,修远、监羌、兴武、军虏、顺砾诸县,环鲜水海而筑。除去扼守羌身毒道,亦扼羌中道(注1)。自龙耆城,分南北二线,绕鲜水海,穿盐泽(柴达木盆地)通西域。 此道,横穿千里盐泽,沿途商队,皆携羌中特产之“芜菁”。解渴充饥。 《后汉书·桓帝纪》载:“永兴二年六月(154年),蝗灾为害,诏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即是此物。芜菁,又称蔓青、变萝卜、恰玛古。块根或熟食或制泡菜,或作饲料。高寒山区,用以代粮。青稞麦未大熟前,羌中各部,多食此物。 前汉时,沿途散落羌人,百五十余部。俗称“百羌”、“诸羌”。今汉多为先零、烧当等部所并。沿途绿洲,皆有羌人部落。今称“婼羌”。族名乃出前汉时,婼羌国。 《汉书·西域传》载:“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婼羌国王号去胡来王,去阳关千八百里”,“西与且末接”,“西北至鄯善”。《十三州志》亦云:“婼羌国带南山区脉,西有葱岭,或虏或羌,户口甚多。” 后鄯善强盛,吞并婼羌。其境内伊循城,为都护府百城之一。 据说。婼羌灭国后,种落四散,遍布盐泽。闻蓟王立西海,纷纷来投。聚拢各县,不下十万余众。 西海太守郝昭,遂命婼羌各部为向导,凿穿南北羌中道,以通西域。西海诸县,皆得其利。更加羌身毒道,凿穿在即。上接羌中道,下延蜀身毒道。南北商路,连通在望。蓟王只需顺下羌身毒道,据北身毒列国出海口,督造良港。与江表十港,珠串相连。内外大循环商道,圆满贯通。 西域游商,可经内中外,三条商道:居延外道、河西走廊、羌中道,通往大汉。又可经羌身毒道南下身毒,亦或是经羌中道,转入蜀身毒道,奔赴巴蜀。南下二枝路,皆可经四渎八流,江表十港,内外循环水路,或北上蓟国,或南下已程不国。亦或顺半岛珠链,赴三韩半岛、东瀛列岛、海外荒洲。 丝路流金,绝非虚言。好比打通任督二脉。可以预见,凡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前人吹过的牛逼,终为蓟王实现。 史涣,马超,快马加鞭,十日方归。 此去,二事合一。不仅将游侠杨阿若徵来。亦将武威颜儁、王祕,张掖和鸾、张进,酒泉黄华、黄昂,六大家主,一并带回。 “庶民等,拜见王上。” 谓“百闻不如一见”。酒泉杨阿若,俊美异于常人。 “免礼,赐座。”蓟王见之甚喜。 “谢王上。”众人称谢落座。 时下语境,与后世多有异同。譬如高祖自言“无赖”,乃指身无所依,无可自恃。后世言高祖无赖,乃指品性不良、放荡不羁之“无赖子”。 正如游侠,时下乃指,武艺高强,扶危济困,重义轻死,一诺千金之侠客。后世乃专指游手好闲,地痞流氓。 刘备窃以为,汉时语境,乃集上古先秦之大成。堪称后世“(汉)语(之)宗”。传至后世,多无有歧义。且先秦时,“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皆不受待见。因何后世,地位突变。儒者高高在上,侠者零落成泥。 蓟王亦以为。当与佩剑习俗,逐渐落寞,大有干系。 时下豪杰,入守帝王陵,出为人作保。 报仇解怨,息事宁人。公道自在人心。 河西六大家主,先前多有异动。自闻蓟王率大军重回陇右,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仓皇逃窜,尚来不及。如何肯自投罗网。 然得酒泉杨阿若,亲自登门,以命相保。遂入营来见。若真是鸿门宴,六大家主,纵难免一死。然杨阿若,亦难苟全。即便不能刺蓟王于座前,亦会以死谢罪。 时下豪杰,便是如此。 蓟王设宴,为众人接风洗尘。 席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蓟王微醺,众人皆醉。伏入客帐安睡。翌日酒醒再宴。如此连饮七日。蓟王只叙豪杰情谊,绝口不提问罪之事。 营中诸将,走马灯般作陪。残酒未消,宿醉未醒。如此连饮七日。走时皆醺醺然。酒不醉人,人自醉。 各自归家,大睡三日方醒。 性命犹在,身家未失。 一来一回,蓟王还送百车豪礼傍身。皆是蓟国名产,价值不菲。 回忆种种。六家主一时涕泗横流。河西大姓,再不言反。稍后家门子弟纷纷出仕,世代牧守河西。遂有典故,“七宴收六豪”,“杯酒化干戈”。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与“(刘表)遂使(蒯)越遣人诱宗贼,至者五十五人,皆斩之”相较。高下立判。 送走六家主,杨阿若入帐认主。 “自文远为牙门将,居延属国,便无人领护。伯阳,可愿为孤,守备国门。”蓟王笑问。 “臣,敢不从命!”杨阿若肃容下拜。大丈夫既领君命,纵万死不辞。 至此,陇右悉平。本以为,蓟王此来,必有一战。河西大姓,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在所难免。岂料,蓟王兵不血刃,化干戈为玉帛。 正应那句,大姓亦是百姓。 万事俱备。蓟王拔营启程。顺下羌身毒道,直奔昆仑山口。 徐州,广陵城,陶谦府。 闻吕布一行,客居多日,明日始归。广陵内外,皆松一口气。陶谦不顾病体初愈,设宴送行。双方所欲所求,各自心照不宣。更难得默契,闭口不谈。推杯换盏,把臂言欢。 酒至半酣。 忽闻斥候来报:“大事不好,淮南袁术入寇!” 与会嘉宾,顿时惊慌失色。两股战战,起身欲逃者,比比皆是。 环视堂内,众生陋相。徐州牧陶谦眼中鄙夷,一闪而逝。 满满杯酒,失手打落。不等众人闻声来看。陶恭祖一声惊叫,昏死榻上。 “明公,明公——”长史曹宏以降,齐去住主。 与陈宫四目相对,吕布战意横生: “诸君毋慌。有某在此,岂令袁术猖狂。”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1 天道必克 广陵金城,徐州牧府。 后堂内室。 榻上陶谦,悠悠转醒。 “明公,无恙否?”别驾麋竺,出声相唤。 “无妨。”陶谦问道:“军情如何。” “淮南水军,二路兵分。一路上攻江夏,一路下击广陵。陈校尉率水军出樊梁湖,迎击江上。尚未有消息传回。料想,当可御贼国门之外。”麋竺答曰:“明公,且安心。” “陈元龙,乃将才也。”陶谦转而又问:“吕布何在。” 见麋竺欲言又止。陶谦心领神会:“但说无妨。” “禀明公。吕车骑,于城中立旗。率麾下百骑,奔走街巷。震慑宵小,安抚民心。”此乃收买人心是也。 喧宾夺主,本以为陶谦必然恼怒,不料却一笑了之:“吕车骑,爱民如子。” 见榻下只麋竺一人,陶谦随口一问:“长史何在。” “曹长史,护陈公台车驾回小沛。”麋竺答曰。 “陈宫竟先行。”陶谦略作思量,已有定计:“传我将令,命典农校尉陈元龙,督广陵兵事。徐州兵马,任其调度。诸校不得违令。” “喏。”麋竺自去传命。 出府时,正欲长史曹宏,急急返回。 “别驾何去?” “传主公将令。”麋竺速答。 “将令安出?”曹宏追问。 “陈元龙督此战。”麋竺不做停留。 “陈元龙?”曹宏眉头紧锁,正欲细问,麋竺已登车自去。 这便急忙入府,进言陶谦榻前。 “陈元龙善屯田养士,却不善发号施令。袁术数万大军入寇,陈元龙恐难与敌。” 陶谦不疾不徐,将安神汤药饮毕。这才言道:“长史以为,何人可胜袁术。” “骑都尉曹豹,广陵太守赵昱,皆可任之。另有……”曹宏猛然住口。 “另有何人。”榻上陶谦,意味深长。 “另有,车骑将军吕布。”大难临头,曹宏已顾不得许多:“先前,辕门射戟,解广陵之围。今人在城中,何不授兵权,以胜袁术。” “我乃左将军兼领徐州牧。兵权如何私授。且安徐州百姓,本我之责。岂能假手于人。”陶谦言道。 “这……”曹宏无言以对。然,整日提心吊胆,朝不保夕。更加陶谦命不久矣,徐州四战之地,家门如何保全。曹宏乃出徐州豪强,岂无私心自保。 深谙陶谦秉性。言多必为其所忌。曹宏懦声言道:“陈元龙,毕竟年少。” “长史毋虑。”陶谦笑道:“我料,袁术必为其所败。” 麋竺赶至广陵水军大营。陈登正率军返回。徐州水军出战,不仅阻敌于江面,更稍占上风。唯恐江东水军渡江夹击,陈登遂全身而退。 共入大帐。 麋竺亲传敕命。陈登离席下拜,接过兵符将令。并陶谦佩剑。 “何以用之?”二人重新落座,麋竺必有此。 “使君,已顺天命。”陈登一语中的。 “愿闻其详。”麋竺忙问。 “先前。陶使君,欲据徐州,以成大业。故结好州中世家,笼络郡县豪强。为广收民心,而大兴浮屠。然先有王太师易相夺国,后有袁术接连入寇。时至今日,已知事不可为。故无有掣肘也。”陈登答曰。 言下之意,非是陶谦识人不明,用人不善。乃因先前为坐稳州牧大位,与徐州豪强,交割利益。甚是为笼络人心,暗许佛门信徒云集。自将儿子,托付蓟国。陶谦已心知,事不可为。故再无掣肘,无需与豪强苟合。 眼见陶谦,命不久矣。徐州吏民,亦各寻后路。如长史曹宏,榻前谏言。非因陈登少年无为。只因心中另有所属。便是车骑将军吕布。 于陶谦而言。在蓟王班师凯旋前,守好州土,不至易主。乃心中唯一所求。正如其先前所言,最迟莫过一年半载。蓟王必归。若阳寿已尽,等之不及。陶谦另有《劝进表》遗功,可蒙荫子嗣。 陶恭祖,又何尝不为家门,留好退路。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麋竺问计。 “守水砦,拒袁术。”陈宫已有定计。 “也好。”见陈宫意气风发,麋竺自当深信不疑。 陈宫手持陶谦佩剑,传令升帐点将。 待徐州将校齐聚,先由别驾麋竺,宣读敕令。 陈宫稳坐帅位,问计诸校:“袁术入寇,该当何为。” 便有人抱拳言道:“今贼众数倍於郡兵,恐不能抗,可引军避之,与其空砦。水人居陆,不能久处,必寻引去。” 陈登厉声曰:“吾受上命,来镇此土。昔马文渊(伏波将军马援)之在斯位,能南平百越,北灭群狄。吾既不能遏除凶慝(tè,恶),何逃寇之为邪!吾其出命以报国,仗义以整乱,天道与顺,克之必矣。(该摘自《三国志·陈登传》注引《先贤行状》)” 言毕,拔剑在手:“违令者,军法从事。” “喏!”诸校不敢抗命。 是夜。水砦火把高举,灯火通明。 淮南水军,泊于江渚上,不敢接兵。 陈登并麋竺,登阙楼远眺,忽见江东似有大船夜渡。陈元龙当机立断:“传令,鸡鸣时,避走广陵。” 麋竺忙问:“何以,不战先退。” “此一时,彼一时也。”陈登笑道:“江东来援,天助我也。” “哦?”麋竺不解:“淮南、江东,二军相加,恐十倍於我。元龙既退,何言天助。” “贼兵初到,旌甲覆水。”陈登答曰:“见我水砦举火,不敢来攻,栖于船上。比及天明,见我引军避之,与其空砦。且得江东水军来援,兵势大盛,必起轻视之心。骄兵必败,岂非天助。” “原来如此。”麋竺信服。 悉知江东水军,渡江来援,砦中诸校,心惊胆战。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得陈登将令,如临大赦。 熬到鸡鸣时分。不等陈登下令。人衔枚,马裹蹄。擅开后门,蜂拥而出。避走广陵城中。 与陈登并肩远眺,乱军奔逃。麋竺忧心忡忡:“士气军心,未战先溃。便有深堑高墙,如可能敌十倍兵力。” “别驾毋忧。且与我,去见一人。”陈登依然气定神闲。 “是何人也?”兵家之事,麋竺如何能知。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2 三让徐州 稍后再看。 ---------- “吕车骑。”陈登出人意料。 “元龙切莫弄险。”麋竺急忙劝道。 “大敌在前,岂敢儿戏。”陈登答曰。 待水军舰队,逆入中渎水。二人这才迟迟离去。 比及天明,赤马来报。广陵水砦,大门洞开。兵卒无影,船只无踪。淮南并江东水军,这才遣快船先出,攻占水砦。引主力入驻。 闻陈登怯战,弃守水砦。长史曹宏,急忙入府上报。 却被拦在门外。问过方知,左将军兼领徐州牧,旧疾复发,闭门谢客。长史曹宏,一时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陈登并麋竺,正拜访吕布。 诚如麋竺先前所言。闻袁术入寇,吕布遂遣陈宫轻车速归,引大军来援。独领一百亲卫铁骑,驰骋街巷,名为震慑宵小,安抚百姓、实则趁火打劫,笼络人心。 “拜见吕车骑。”麋竺、陈登,与吕布舍中相见。 “二位免礼。”吕布爽朗一笑:“毋需见外。” 待二人落座、吕布先言:“闻水军不战而溃,乱入城中。江边水砦已为袁术所夺。不知然否。” “然也。”麋竺实言以告。 “陶使君,可有良策退敌。”吕布又问。 “明公已命元龙督此战。”麋竺又答。 “哦?”吕布遂笑看陈登:“闻校尉善屯田养士,亦知兵否?” “下臣却有一计,可败二袁联军。”陈登答曰。 “莫非另有江东水军。”吕布亦觉事大。 “正是。”麋竺代答。 “计将安出。”吕布遂问。 “二袁联军,十倍与我。见我等不战自溃,必轻而无备。船只争入水砦,人马下船,一日混乱。今夜倦怠,可袭营纵火。”陈登话锋一转:“闻蓟国锦帆校尉甘兴霸,百骑劫营,一战扬名。先前,吕车骑辕门射戟,解广陵之围。今也,百骑劫营,可乎?” “有何不可。”吕布傲然一笑。激将法,果奏效。 陈登大喜:“愿与将军,共进退。” 闻“共进退”。吕布虎目,电光一闪:“亦是(吕)布之所愿。” 是夜。吕布、陈登,领百骑出城。谓“春眠不觉晓”。何况舟车劳顿,下船后,又搬运兵器辎重。 正如陈登所料。二袁联军,雷打不动,酣睡不醒。拨鹿角据马,斩关落锁。吕布一马当先,奔冲入砦。 百骑紧随其后,四面纵火。 风助火涨,猛火飞窜。 二袁联军,惊慌出帐。不及披挂,便惨死于乱箭之下。 万幸,岸边斗舰,仍有驻军。鼓声隆隆,败军齐聚舰下。不等乱发机关箭雨。吕布、陈登,乘胜收兵,扬长而去。 “哈哈!”江风拂面,怒马扬鬃,吕布大笑发问:“明日,又当如何。” “闭门自守,示弱不战。”陈登答曰。 “也好。”吕布心情大好,自当言听计从。 水砦近江。岸上营地被焚,帐篷无存。仍有江边斗舰,足可栖身。二袁联军,不过小败。未遭重创。收拾营地,重立水砦。 而后累日城下搦战,广陵守军,皆避而不战。 外松内紧。陈登衣不解带,与兵士吃住在城头。饶是守城骑都尉曹豹,亦深敬之。曹豹之女,今在蓟王宫。不出所料,当为蓟王外舅。陶谦命其守广陵斗城,亦是知人善用。 陶使君,闭门谢客,称病不出。唯有麋竺,早晚入府,传递军情。 尤其陈元龙如何调兵遣将,临阵对敌。麋竺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陈元龙智勇双全,陶谦如获至宝。足可安心。 这日,麋竺早早登城。入谯楼,为陈登送餐。 谯楼顶阁,陈元龙正居高俯瞰敌阵。 麋竺屏气凝神,待陈登看罢,这才问道:“如何?” “三日可击。”陈登语出惊人。 “何以知之?”方才,见城下二袁联军,列阵齐整。杀声震天,令人生畏。麋竺遂问。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陈登答曰:“气者,势也。我观敌阵,气势不张,鬭(斗)志不扬。二袁联军此来,非以命相搏。”陈登竟已看出。袁术二路兵分,下击广陵,不过虚张声势,尽遣主力,上击江夏去也。 “何人可击之。”麋竺又问。 “当是吕车骑。”陈登答曰。 “先前,元龙言‘与将军,共进退’。此言当真否。”此乃麋竺,心中存疑。 “当真。”陈登正色答曰:“前有辕门射戟,后有夜袭联营。今若再胜,吕车骑,当可入主徐州。” “元龙不知使君之心乎?”麋竺明知故问。 “徐州四战之地。陶使君,治世能臣,却不能治乱。袁术欺我无人,屡次兴兵入寇。若得吕车骑入徐,袁术必不敢轻易犯我州土。”陈登实言相告:“且陶使君,心意已决。那日宴上病发,乃是虚实之计也。” “元龙所言极是。”麋竺亦有所觉:“然陶使君,所为何来。” “行三让徐州,以退为进也。”陈登一语中的。原来,陶恭祖明知,吕布虎踞再侧,觊觎徐州富庶就以。与其与虎谋皮,不若行缓兵之计。 吕布屡次出手相救,徐州吏民,皆感激不尽。尤其陶谦年岁渐高,譬如风烛残年。徐州豪强为求自保,早有易主之心。与其添居高位,为人诟病。不若退位让贤,悉数保全。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3 共成大事 陈登言道:“徐州四战之地。非六雄不可守。陶使君唯恐兵乱频繁,延祸百姓。故欲举州托于明主。蓟王,当仁不让。奈何叔侄相争,天下三分。不得已,唯行虚与委蛇之策。” “徐州之事,我已尽知也。”麋竺出身豪商。趋利避害,只有心得。乱世之中,兵马称雄。能与二袁匹敌者,必是六雄之一。或有人言。乱世枭雄曹孟德,必强于傲视桀雄吕奉先。 陶恭祖,何不举州托付曹孟德。正因着眼点不同。谓家国天下。陶谦所虑,于家于国,皆有大利。遣二子北上,入学太学。乃为将家门,庇护于蓟王羽翼。天下必为蓟王三兴。群雄割据,犬牙交错,于蓟王最为有利。若曹孟德,兵不血刃得徐州。坐拥二州之地,实力超然,群雄再无可掣肘,乃其一。 更加徐州四国,皆为王太师易相所夺。四国相皆出门下朋党。以长子王盖为首,悉听命于王太师。且吕布亦出王太师门下,曾手刃贼臣董卓。将徐州托付吕布,四国相,必无怨言。若私授曹孟德,四国相必裹挟吕布,兴兵作乱。兵祸骤起,徐州四国一郡,断难保全,是其二。 更有甚者。徐州让于吕布,缓兵之计成。关东二雄相争,必旷日持久,断难速决。待蓟王班师凯旋,河北五州,尽数归心。一统河北。那时,只需一道诏命,天下传檄可定,为其三也。 如先前所言。西域诸国林立,各自为王。于大汉最为有利。 关东亦如此这般。群雄割据,于汉室三兴,最为有利。但凡一支独大,必攻灭群雄,一统关东。那时,与蓟王隔河对峙。必不肯,轻易投子认负。更有甚者,江东局势,尤胜关东。一江之隔,交扬二州,悉数为合肥侯所得。更加江东豪强,为求名正言顺,洗去“宗贼”恶名。得据土人雄袁本初作保,纷纷投靠合肥侯麾下。江东豪族,出仕朝野。宰分田地,交割利益。类比今汉立朝之初。自天子以降,江东利益集团,正迅速构建上层建筑。 合肥侯,毕竟曾即位为汉帝。大义虽疵。然瑕不掩瑜。再者说来。放眼望去,三家汉帝,皆有参差。合肥侯,被窦太皇《废帝诏书》所废,然诏书存疑。史侯被贼臣董卓所废,董侯乃贼臣董卓所立。贼臣擅自废立,亦是“名不正而言不顺”。 三家默契共生。老大不说老二。五十步甭笑百步。乌鸦毋笑猪黑。一切,全凭实力。 退一万步说。三家毕竟,同气连枝。皆出河间一脉。隐隐约约,亲疏有别。 叔侄联盟,共抗河北。并非无稽之谈。 除去前后汉室之争。亦是爵民并世家,新旧阶级之争。更是封建文明,走向之争。 蓟王非不欲三兴。而是兹事体大,不敢轻举妄动。稍有不慎,为叔侄公敌。轻则分割江山,重则九州崩裂。毋需五胡乱入,华夏自乱。大统一时代,一去不返。 一言蔽之。大河文明,先定河北。 正因河北权重。故当王太师,割肉饲虎,狐虎之威。命蓟王兼督四州。关东世家,切齿生恨。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这才有甄都,上公之争。 再深思。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王者见王”。因出身立场不同,故人各有志。无从论对错。无端杀一人,必得罪一群人。所以。阿母言,自家,众家,皆一家;恩师言,寒门、豪门,皆百姓。 蓟王以杨阿若作保,请来六姓家主。“杯酒化干戈”,“七宴收六豪”。足可令河西大姓安心。杨阿若以身家性命,为六家作保。六家又以阖家老小,为河西大姓作保。 —————— 观蓟王行事。便可知,《蓟法》一视同仁,必不会有失偏颇。 此举可比,天下瞩目,女科春闱。即便殿试入闱者,皆是大家闺秀,名门贵女。蓟王亦欣然纳之。毋有异议。 兼容并蓄,包罗万种。家国同构,察科双轨。和合共融,大统一。才是儒学之真谛。 吕布此来,本就为收买人心。 徐州官吏,多出州中豪族,自是重中之重。再不能比,救人于水火,更令其心悦诚服。故对麋竺、陈登所请。吕布有求必应。 三日夜。 广陵城,南门洞开。 陈登、吕布,引军夜袭贼营,曹豹率麾下步骑,抄其后。 四面举火,杀声震天。 贼兵大惊,仓促结阵,不得还船。陈登手执军鼓,纵兵冲杀。贼遂大破,皆弃船迸走。陈登乘胜追奔,斩虏以万数。 酣战至天明,鸣金收兵。蜀冈之下,攻城行营,悉数被拔。二袁联军,皆遁入水砦。沿途伏尸遍地。多被吕布率百骑袭杀。 待兵士凯旋。广陵城上下,欢声雷动。 吕布浑身浴血,纵马于队前。受万民欢呼。长史曹宏,牵马坠镫,极尽礼遇。 陈登、麋竺,并马行于队中。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正欲犒赏三军,又闻贼兵将至。 原来。被夜袭破营,二袁联军心怀愤恨,不肯轻易退兵。便又鼓足士气,自水砦发兵攻城。 谯楼顶阁。见二袁联军,使犍牛拖动诸多攻城诸器。列队出砦。声势浩大,远非先前可比。 吕布笑问:“兵器尽出,又当如何?” 陈登附耳言道:“只需如此如此……” 闻陈登良策。吕布不禁慨叹:“元龙之谋,不下公台也。” “将军,过誉。”陈登再拜。 吕布执其手,私谓曰:“如能与元龙,共成大事也。(吕)布,何其幸也!” 陈登心领神会:“将军厚爱,(陈)登,敢不从命。” “得元龙,何愁大事不成!”吕布意气风发。 是夜,陈登密遣兵士,去城北十里之外。令兵士多取柴薪,两束一聚,相去十步,纵横成行。同时点火,宛如长龙。城上守军,齐声高呼:小沛援军至矣! 贼望火惊溃。陈登勒兵追奔,斩首万级(注1)。 遂解广陵之围。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4 美士曰彦 湖海之士,陈元龙。一战成名。 不料徐州,竟有此俊彦。《尚书孔氏传》:“美士曰彦。”除去才智高绝,还需仪表堂堂。陈元龙,不及而立,正值壮年。得此人守备坚城,屯田养士,徐州无忧矣。 二袁联军败退,陈登遂命人收复水砦。待陈宫引五千秦胡铁骑,前来驰援。左将军兼领徐州牧陶谦,已不药而愈。 设庆功宴,犒赏三军。 席间,徐州文武,名流齐聚。吕布为车骑将军,位在左将军上。被众人齐推主位。推杯换盏,来者不拒。不觉已半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机一到,陶谦冲长史曹宏耳语数句。曹宏假装惊讶,故作迟疑。这才离席自去。 席间,各色人等,一举一动,皆逃不过陈宫法眼。见长史曹宏无故离席,陈宫似有所悟。 本欲趁离席敬酒,向吕布面授机宜。不料,名流缠身,敬酒不断。前无立锥之地。吕布痛饮数杯,越发恣意。 少顷,曹宏捧盘入内。 盘中所盛,正是州牧印绶。 得陶谦示意,曹宏趋步登堂,献于吕布座前。 吕布醉意正浓,后知后觉:“长史既来(敬酒),盘岂无杯?” 席间名流,遂起哄笑。然待看清盘中之物,嬉笑戛然而止。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吕布方觉有异。定睛一看,顿时热血冲冠。 “长史何意。” “下臣,奉命而为。”曹宏如实作答。 言犹在耳。与会嘉宾,纷纷看向徐州牧陶谦。 “吕车骑,且听老朽一言。”陶谦隔案施礼:“汉室倾颓,群雄割据。徐州接山连海,是四战之地。非雄杰不可牧守。吕车骑,先前辕门射戟,今又二解城下之围。荀子曰:‘人臣轻职业让贤,而安随其后。’《六韬》曰:‘(天下)唯有道者处之’。今,举州相托,车骑毋辞。” “这……”吕布似醒非醒。日思夜想,喜从天降。不及多想,正欲伸手接过。 长史曹宏,正高举相送。忽虑及大庭广众,有献媚新主之嫌。恐败坏名声,遂又捧盘缩回,欲矜持以自重。 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吕布急忙伸手欲夺。 便在这一缩一夺,瞬息万变间。与会众人,大起大落,一波三折。 有道是落子无悔,买定离手。只需吕布双手接过,徐州牧唾手可得。饶是始作俑者陶恭祖,谆谆长者,处变不惊、亦心惊肉跳,唯恐弄巧成拙。 千钧一发。忽听一声清喝:“且慢。” 一干人等,如遭雷击。 吕布虎躯一僵,愕然发问:“公台,何意?” 陈公台,离席下拜:“(吕)将军虽有功于社稷。然微功不足称道。今位比公,秩万石,犹恐不称雄职。岂能再兼,大州之牧。且二番来援,本尽忠义之事耳。若受此印,天下岂非皆疑将军,阴怀(暗藏)吞并之心乎?” “嘶——”陈宫一席话,振聋发聩。吕布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稳住心神。电光石火,心有灵犀。忽记起三劝三让之古礼,吕奉先顿时大彻大悟。 暗吞口涎。将双手收回,徐徐直身。 见事有转机。陶谦一颗悬心,终是落地。暗道一声,好险。 侥幸之余,又起后怕。果然“礼不下庶人”。 吕布草莽出身,不知祖宗礼法。若非陈宫一席话,说其悬崖勒马。今日,恐弄巧成拙,前功尽弃矣! 陈宫趋步近前。从手足无措,进退无据之长史曹宏手中,接过承盘。恭送陶谦座前。 “明公美意。将军虽心领。却断不可受也。” “老朽,时日无几。吕车骑,何必见疑。”陶谦指心言道。 闻“时日无几”,吕布遂定计。这便笑道:“布,岂疑(陶)公。诚如公台所言,今位比公,无力再兼雄职。” 陶谦作势欲劝。 别驾麋竺,起身进言:“启禀明公,我等皆醉矣。兹事体大,何不改日再议。” “如别驾所言。改日再议。”陈宫亦进言道。 “如此,也罢。”陶谦从谏如流。 一场庆功宴。有惊无险,宾主尽欢。 唯恐言多必失,久留必败。翌日,吕布并陈宫,便携铁骑,返回小沛。 徐州牧陶谦,亲送十里,依依惜别。 回望蜀冈雄城。吕布心头颇多难舍。 陈宫隔窗宽慰道:“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小不忍则乱大谋’。将军,毋需急。徐州,必为将军所得。” “迟恐生变。”吕布唯恐夜长梦多。 “不过一年半载间耳。”陈宫早有定论。 “也罢。”吕布长抒胸臆:“便再忍半年。” 甄都,卫将军府。 闻陶谦会宾客大宴。欲将徐州私授吕布。曹操怒不可遏:“吕布,‘心如虎狼,行如禽兽’。觊觎徐州久矣。袁术不过疥癣之疾。陶恭祖,何其不智也!” 荀彧对曰:“卑下窃以为,此乃虚与委蛇之计也。” “哦?”曹操一愣。沉思片刻,亦醒悟:“此举,非陶恭祖本意。” “正是。”荀彧足智多谋,竟窥破陶谦之意:“先前,陶恭祖送二子入蓟国。名为求学,实为侍子也。又岂会将徐州,另许他人。” 程昱又道:“然吕布虓勇,不可不防。”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曹操亦知事大。若坐视吕布窃据徐州,关东必起大乱。 “明公何不上疏,言明利害。”荀彧已有定计。 “吕布行事,必出王太师之意。”曹操摇头:“此举,于事无益。” 荀彧胸有成竹:“卑下窃以为,徐州之事,王太师必不知也。” “哦?”此言,亦出曹操所料。然细思,却似有道理。 程昱先会其意:“文若,言之有理。” 曹操亦醒悟:“王盖等人所为,非出太师之命。” “然也。”荀彧笑道。 事不宜迟,曹操遂秉笔直书,呈报尚书台。 尚书令桓典,悉知详情,不敢怠慢。遂亲呈太师府。 细观曹操上疏。王太师一声长叹:“我儿,欲陷老父于不忠乎。” “太师,何出此言。”桓典惊问。 “暗通外镇,阴怀不轨。意欲何为?”王允面沉似水:“速召不其侯入府。” “喏。”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5 社稷纯臣 少顷,桓典车入不其侯府中门。 下车便问:“彭城相(王盖)之事,君侯知否?” 见不其侯哑口无言,桓典如何能不知晓:“君侯早知也。” “且入堂中一叙。”伏完不及转身,便被桓典拦下:“太师相召,宜速去。” 不其侯,猛吃一惊:“太师,何以知之。” “乃曹孟德上疏。”桓典伸手相邀。 二人同车,一并前往太师府。 车厢内别无旁人。自可推心置腹,如实以告。 不其侯伏完,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太师,社稷纯臣。不欲胁迫天子,迁都辟祸。然曹太保争权之心,几无可逆。稍有不慎,甄都必起兵祸。(曹嵩)其子,卫将军曹孟德,乱世枭雄。手握重兵,牧守兖州。太师虽有蓟王辅佐,然‘远水不救近火’。今,蓟王远征在外。少则一年,多则数载。不得归也。甄都孤悬关东,若不西迁,朝政久必为曹太保所夺。曹氏父子,皆非纯臣。朝政若入其手,天子必成‘孤家寡人’矣!董贼将灭,岂坐视‘再出曹贼’乎?” “好一个,再出曹贼。”桓典一声慨叹。不料不其侯伏完,竟将曹氏父子,与董贼相提并论。然亲眼所见,曹氏父子,朝野上下,咄咄逼人。又岂是忠良之辈。 话说,先前,曹孟德苦劝老父,国祚艰难,以和为贵。不料曹嵩口出狂言:忠汉之臣,又岂独王子师一人。 纵不论刚直不阿,出生入死。舍身以护汉室周全。便是勤政爱民,两袖清风,曹嵩差王允,何止千里。大言不惭,无君无父。 心念至此,桓典忽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伏完叹声答曰:“自当面陈实情。” “不可。”桓典断然言道:“有备无患。曹氏父子,不可不防。” 伏完反问:“我等僚属,岂诓太师。” “太师只知,乃彭城相所为。却不知,君侯为首。”桓典已有决断:“此番入府,太师不问,君侯不必多言。”言下之意,只说彭城相王盖,不言自己亦裹挟其中。 “如何,也罢。”谓事急从权。伏完咬牙答应。 二人这便定计。 车入太师府,琉璃暖廊。二人下车,并肩前行。观两侧琉璃画壁,掠影浮光。伏完忽然心定。 “拜见太师。”二人行礼。 “速坐。”王允举止从容,处变不惊。自斩贼臣董卓于玉堂阶下。再无外物,能动王允心境。 “谢太师。” 二人素为王允倚重。亦是太师公府,朋党之首。凡有朝事不决,王允必问计二人。 今日亦不例外:“彭城相之事,该当如何。” 伏完先答:“卑下以为,救父之心汲汲(救父心切)也。” 王允轻轻颔首:“然,国事岂论父子。” “太师,明见。”伏完不敢忤逆。 “下邳相王宏、琅邪相宋翼、东海相士孙瑞,必参与其中。”王允言道:“时贼臣乱政,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恐二郡为患,董贼欲先征翼、宏杀之,断我羽翼。王宏献‘转祸为福’之计,拒不应征,得以保全。便如今之行事。” 闻此言,伏完不禁心存侥幸:“太师之意,四相合谋乎?” “然也。”王允言道:“吕布长史,陈公台,足智多谋。四相必受其蛊惑。” 王允刚正不阿,亦难免刚愎自用。未曾料到,亦或是并未怀疑。徐州之事,乃身旁最信任之人,暗中策划。 桓典又想起一事:“闻,徐州牧陶谦,欲举州相让吕车骑。却不知……” “必是陈公台。”王允言道。 “若徐州之事,皆出陈公台所谋。明公以为,利弊几何?”伏完试问。 “吕车骑若得徐州,必与卫将军,势不两立。”王允答曰:“甄都之争,断难善终。” “不如,迁回旧都。”伏完咬牙进谏:“如此,甄都朝野之争,皆可休矣。”言下之意,只需朝廷西迁洛阳。无论上公之争,亦或是兖徐之争,皆可避免。 见王允不语。桓典亦进言道:“百利一害。明公,不可不察也。” “民谚曰:‘黄河百害,唯利一套。’”王允笑道:“公雅言,百利一害。皆言,取舍也。若老夫独断而专行,假蓟王之威,迁回旧都。如此行事,遇‘海内清平,朝廷无事’,不过为天子权臣耳。然今逢乱世,‘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治理动荡的社会,让它回归正道,无有能超过《春秋》一书了)’。拨乱反正,大义春秋。何解?” ———— “太史公曰:‘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春秋》,上能阐明夏禹、商汤、周文王三王之道,下能分辨人世间伦理纲常,辨别疑难,明辨是非,断犹豫不决之难题,惩恶扬善,崇贤鄙肖,存亡国历史,续断绝世系,补救弊政、振兴衰废,此皆是王道之至关重要)。’”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王允言尽于此。 “喏。”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涕泪下拜。 王允所言。与许劭评曹操:“治世(太平盛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可谓异曲同工。 许劭当面,曹孟德还是曹孟德。其人若何,并无异同。为何治世、乱世,各为能臣、枭雄,大有不同。 权臣,贼臣,一线之隔。正因世道不同。 清平盛世,井然有序。国富民强,政通人和,故,容错率高。朝野上下,无人敢轻言谋反。君臣同朝,亦不会妄言臣民谋逆。 凶年乱世,秩序无存。兵荒马乱,朝政日非。故,容错率抵。朝野上下,凡有恣意,便罗织构陷,党同伐异。群臣同朝,稍有异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譬如“乱世用重典”。正因人心思乱,群盗蜂起。尤其身居高位,天下瞩目。为人行事,更需加倍谨慎。 此,便是王允,不欲越俎代庖之真谛。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6 过人之量 天子不欲,故王允不强为。 便是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王允乃社稷纯臣。乱世之中,以身作则,尤为可贵。如此,左右更应护其周全,断不可为奸人所害。 此时,不其侯伏完,更加坚定,有备无患。引徐州四相,并吕布车骑营,为外援。 “吕车骑,前为卫将军所驱,今屯兵小沛。为求自保,与四国相阴结盟约。觊觎陶谦州土,亦是常情使然。”不其侯伏完,斟酌言道。 王允言道:“诸君可知,卫将军曹操,疏外之意。” “莫非,别有图谋。”伏完焉能不恨。 尚书令桓典答曰:“曹孟德知,明公不知。” “然也。”王允笑道:“世人皆知,王盖乃我长子。若知四国相,图谋徐州,常人必疑乃出老夫之意。如何敢上疏直言。” “必出荀彧。”伏完言道。 王允轻轻颔首:“‘方以类聚,物以群分’。‘颍川荀彧,王佐之器’。‘程昱有谋,能断大事’。此二贤,甘为所用。足见卫将军,必有‘过人之量’。” “明公,明见。”桓典拜服。 王允已有定计:“先前易相夺国,乃为除淮泗诸王之祸。今,陈王宠窃据国玺,假意劝进。实则以退为进,必有称帝野心。闻先帝初,淮泗诸国,曾共祭天神,阴结联盟。更加淮泗诸国,横亘徐豫。若随陈王自立,关东不保。车骑营校尉张超,仍驻陈国境内。传令张超,速归小沛就食。” “张超乃张邈之弟。虽有声名,然数千兵马,不足为虑。归营小沛,明公何意?”伏完不解。 王允答曰:“兴师动众,令其自相惊扰,不敢妄动也。” 谓“敲山震虎,打草惊蛇”之计也。 王允此计高妙。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正如伏完所言。区区数千兵马,何必劳驾太师敕令。所谓反常则妖。王太师大张旗鼓,避实击虚,隔山打牛。心怀叵测者,犹如杯弓蛇影。不明就里,亦不知王允所知。必行蛰伏,不敢轻举妄动。 且王太师,越过车骑将军吕布,号令张超。此举亦非同寻常。 即便吕布,浑然不知。身旁陈宫,焉不惊觉。 一言蔽之。不痛不痒,点醒陈宫:尔等所图,老夫已尽知。 且为王盖、吕布等人,留足颜面。“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楚都寿春。 内外环渠,浓烟滚滚,浴火未熄。渠中水砦、舟桥、斗舰、走舸。悉数焚毁。青州牧刘岱翥凤舰队,所辖机关斗舰,正顺下环渠,欲效曹孟德,火烧寿春。 日前,袁术二路兵分,精兵尽出。上攻江夏,下击广陵。不料趁江淮空虚。后将军兼领青州牧刘岱,并奋武将军公孙瓒,合兵一处,奇袭寿春。 袁术欺刘岱徒有虚名,公孙瓒籍籍无名。命留守水军出迎。不料全军覆没,一击即溃。 眼看攻城在即。 袁术怒从心起:“来人。” “在。”便有心腹上前。 “城头置汤镬,以烹刘正礼(刘繇)。命兵士高喊,刘公山(刘岱)若不退兵,且来分一杯羹。”袁术怒道。 “喏!” 须臾,前扬州牧刘繇被五花大绑,压上城头。众目睽睽,扔进汤镬。 城头兵卒,举火高叫。 刘公山退兵之声,此起彼伏。 翥凤爵室,刘岱面色铁青。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俘虏乎。更何况,“刑不上大夫”。刘繇乃出宗室,素有声望,“藻厉名行,好尚臧否”。又曾为一州之牧,自当善待,焉能施以酷刑。 不料袁术,竟无耻之极。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 ———— 然一母同胞,焉能见死不救。 刘岱切齿言道:“退兵!” 俯瞰翥凤斗舰,绕出环渠。袁术耸肩大笑。遥指镬中刘繇,言道:“好一双,长涂二龙!” 镬中刘繇,惊怖莫名。险性命不保,更加英名尽毁。心中悲愤,可想而知。 眺望翥凤无踪,袁术嗤鼻一笑:“无胆鼠辈!” 是夜,袁术携美妾,榻上酣睡。 忽闻杀声四起。 便有心腹家将,轩下急报:“大事不好,敌将袭城!” “何人偷袭!”袁术拔剑而起,胡乱披衣。 “奋武将军公孙瓒。”家将答曰。 “形势如何。” 家将答曰:“瓮城已破。” “好一个,白马公孙。”袁术捉刀在手:“传令,死战!” “喏!” 待袁术领兵来援。北门厮杀正酣。守城二将,正是雷薄、陈兰。二人皆豪勇之辈。公孙瓒数次攻上城头,皆被二人杀退。 “将军小心。”见袁术不避锋矢,登城督战。守军士气大振。 “无碍。”流失冷箭,被袁术挥刀击飞。袁术,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后颇折节。举孝廉,为长水校尉。身手不弱,亦有胆量。 时群雄环伺,敢率众渡江,窃据淮南,乱战之地。不可小觑。 话说,。董卓壮年,亦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可比袁术此时。心高气傲,满腔抱负。待年老体衰,心气全无。亦如董卓筑郿坞,公孙瓒造易京。袁公路,筑淮南雄城自守,彼时已是冢中枯骨。 或有人言。二袁,色厉内茬,志大才疏。并无真才实学,算不得雄杰。然天时、地利、人和。譬如韩馥让冀州,孙坚附袁术。四世三公,出身名门,人望亦可称雄。 激战一夜。天明收兵。 公孙瓒击毁瓮城,却未能夺下城门。 袁术矗立谯楼,一夜未眠。麾下将士,浑身浴血,筋疲力竭。 “拜见将军。”一众僚属,齐来拜见。 “诸位免礼,且与我同食。”袁术笑道。 群僚入座。 所谓寝不言,食不语。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7 守慎正名 名士许劭,起身答曰:“旄麾(帅旗)动,士气崩。” “许相亦知兵也。”袁术笑赞。 见别驾韩胤,仍要苦劝。主簿阎象遂言道:“寿春乃江淮雄城。军中健儿,家小俱在城中。若弃城而走,军心必乱。” 袁术环视一众僚属,慷慨发声:“诸君不知‘背水一战’,‘陷之死地然后生’乎!” “喏。”群僚下拜。 袁术此人,素来心高气傲。能容拙,却不能纳秀。尤其麾下属吏。可以蠢劣,决不能优秀。庸主多如此。唯恐不能御下。便有真豪杰来投,如猛虎孙坚父子,袁术亦极尽打压之能事。用人多凭虚名,不重真才实学。 如此行事,绝非袁术一人。史上,太史慈救孔北海,投靠刘繇。或有人,劝刘繇重用太史子义。刘繇却道:“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 便是陶恭祖,亦不例外。 究其原因。时至今日,豪门大姓,已成垄断。群雄所倚重,便是世家子弟,背后势力。可想而知,若令寒门单家子,身居高位。如何服众? 须知。后世谓“服众”,乃指使众人心服。时下言服众,乃是令众家折服。众人,众家,一字之差,判若鸿沟。 试想。同样征收赋税。交给世家长吏,水到渠成,君民两便。然若交给寒门少吏,则困难重重,逾期不至。扪心自问。若我是君王,用谁,不用谁。 窥一斑而知全豹。谓关东世家,盘根错节,垄断江山。早已捆绑社稷,劫持国祚。与今汉,一同沦落,万劫不复之深渊。 汉家文明,崩坏在即。 正因既得利益。见蓟王重立《二十等爵》,大兴《圩田制》。编户齐民,晋升爵民。关东世家,如临大敌。更有甚者,蓟国种种举措,皆非首创。故不可言“变法”。不过是,于祖宗家法,稍作“修正”。 此乃天下之共识。 故无从祭“宗法”之大旗,占据道德之高位,对蓟王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加之,蓟王恪守臣节,为人行事,无可指摘。更加,蓟国兵强马壮,大汉一藩。 一言蔽之。道义无缺,实力冠绝。 纵切齿生恨,亦需小心赔上笑颜。又不甘,束手待毙。暗中勾结,阴谋诡计。才有今日关东乱局。 关东世家,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蓟王早已窥破时局。即便闹市问斩,还需先赐一顿饱饭。何况世家倾颓覆灭,门阀胎死腹中。终归要让人,留句遗言。 于是乎。蓟王行事,不疾不徐。眼不见,心不烦。 待河北五州,悉数归心。蓟王即位,三兴汉室。水到渠成,无可阻挡。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然,如何正名? 管子曰:“守慎正名。” 天下易主,定要慎重。 言归正传。 见一众僚属,仍惊疑不定。袁术又道:“白马公孙,麾下多北地精骑,来去如风。若弃城而走,必为其所擒。” 众人这才醒悟。骑兵善游击,却不善攻城。且青州牧刘岱,虽引军退避。然却携舰队,封锁寿春上下游水路。插翅难飞。 果不其然。又战三日,不分胜负。 寿春城头,兵器损毁过半。公孙瓒麾下亦多伤亡。尤其屯兵大河之尾,所募泰山兵。虽悍不畏死,勇为先登。奈何江淮雄城,城高墙厚。绝非一日之功。 三日战罢。寿春城中,军心渐定。先前诸多流言蜚语,皆烟消云散。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守备城池。吏民再无杂念。 淬炼军心,铸就军魂。淮南健儿,受战火洗礼,正历经蜕变。 用江湖游侠话说,刀头舐血。用宫中内宦之言,生死两难。用儒家名句:“玉不琢,不成器”。唯有如此,方可堪一用。 袁术难得,勤勉如斯。巡弋城中各处,与吏民甘苦与共。寿春城,上下一心,遂成铁板一块。 又战三日。城下积尸成丘。环渠斑斓血染。 见机已到。主簿阎象言道:“血战七日,淮水断流。明公,毋需再战。” “主簿何意?”袁术问道。 “甄都之争,恐难善终。日前,王太师敕令车骑营校张超,自归小沛。今张超已携三千营士,兵出陈国。卫将军曹操为防吕布入寇,已遣麾下陈兵州境,又令盖海舰队,守备泗水港津。”将时局细细剖析,阎象言道:“奋武将军公孙瓒,素为王太师爪牙。今上公之争,胜负未分,王太师,岂能自断一臂。令白马公孙,悉折于寿春城下。” “哦?”袁术这便醒悟。正如主簿阎象所言。先前,王允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公孙瓒为奋武将军。命公孙二雄,将兵入兖。拱卫天子,以均曹操之势。二雄联手,旗鼓相当。若二雄去一,断难与敌。 见袁术意动。主簿阎象又道:“明公,何不用计退之。” “计将安出?”袁术忙问。 阎象遂献计:“遣使以说刘岱。” “咦?”袁术疑道:“为何不是公孙瓒。” “回禀明公,后将军刘岱,乃联军主将为其一。其兄刘繇,可为人质是其二。”阎象虽未明言,然袁术已会其意。 “刘正礼。” “正是。”阎象答曰。 “何人可为使。”袁术又问。 阎象答曰:“阜陵相,名士许劭。” “刘公山,‘孝悌仁恕,虚己受人’。”袁术笑道:“许相此去,事可成矣。” 事不宜迟,袁术即命许劭,轻舟出城,夜登翥凤。晓以利害,面授机宜。 许劭,少峻名节,世有高名。好论乡党人物,每月更其品题,俗称“月旦评”。得其好评,必声名鹊起,身价陡增。便是曹孟德,亦不能免俗。何况长涂二龙。做说客,可谓轻车熟路,大材小用。 刘岱果然心动。话说,攻占寿春,逐袁术过江,绝非易事。宜当徐徐图之,然兄长安危,迫在眉睫。不如先急后缓。只需将兄长赎回,择日再战,当放手一搏,免得投鼠忌器。 心念至此,遂传书甄都。上报淮南战事,又隐晦提及,公孙瓒累日血战,折损过半,乃至淮水断流。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8 师必有名 “此战可休矣。”观刘岱上疏,尚书令桓典言道。 “白马义从,折损过半。”见刘岱疏中所言,不其侯伏完,亦是一惊。实则,损伤多出泰山兵。白马义从,人马具装,岂能弃马攻城。 “闻公孙瓒好白马,屡乘以破贼,贼呼为‘白马将军’。故选精锐三千,尽乘白马,号‘白马义从’,以实禁卫也。”桓典言道:“每与贼战,追不虚发,数获戎捷,贼相告云:‘当避白马’。” “此必精兵也。”不其侯伏完,当机立断:“速禀太师。” “同去。”桓典言道。 少顷,车入太师府。将刘岱上疏,呈报王允。 王允疑道:“白马义从,多为突骑游击,岂能弃马先登。” “这……”不其侯伏完,一时无言。 “刘岱,必不知内情。”王允言道:“i公孙瓒,乃出蓟王同门。卢少保,文武双全。弟子岂不知兵?此疏,当不可信。” “然,多有折损,淮水断流。必是亲见。”尚书令桓典急忙进言。 “公雅,所言极是。”伏完重又振奋,再进肺腑之言:“公孙二雄,均曹之势。二雄去一,甄都危矣。” 见王允不置可否。 尚书令桓典,又进良言:“今,徐州之事未决,甄都不可有失。社稷为重。” “报——”便在此时,便有信使来报:“广陵大捷!” “速速呈来。”伏完大喜忘形,竟足衣下堂。 “好一个,湖海高士陈元龙。”草草一观,不由慨叹。 “君侯忘形矣。”桓典出言点醒。 伏完这便醒悟。急忙肃容登堂,将邸报呈报太师当面:“广陵大捷,当可胜战班师。”言下之意,正好趁广陵大捷,命刘岱、公孙瓒罢兵。如此一来,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此次出兵淮南,乃行“围魏救赵”。为解徐州之围。如此,甄都天子,亦不失威信。 谓“师必有名”。毋论出师,亦或是班师,皆需有名。尤其,三分天下,群雄并起。虎头蛇尾,草草收场,必为天下所轻。 切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伏完,窃以为。先前王太师,之所以不置一语。正因“班师无名”。 “陈元龙,可堪大用。”王允言道:“传令,淮南收兵。” “喏!”二人这便安心。 楚都寿春,得知甄都兵退,城上城下,欢声雷动。城内百姓,奔走相告。桥楼顶阁,袁术臂缠纱布,血迹未干。昨夜公孙瓒亲自攻城。眼看寿春陷落。袁术领亲卫血战。战至天明,亲卫悉数战死,袁术身中数刀,这才将敌兵击退。 泰山亦是精兵之地。虽非白马义从,泰山先登,悍不畏死。昨夜一战,险象环生。若非家将拼死相护,袁术恐死于乱刀之下。 话说,袁术士族贵公子。虽说少年任侠,放浪不羁。然终归人多势众,仗势欺人。何曾如此这般,刀刀见血,与人以命相搏。此时方觉后怕。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勿如此行事。 正长吁短叹,感慨万千。不料主簿阎象,又献一计。 “结盟吕布?”袁术瞠目结舌。 “然也。”阎象肃容下拜,绝非戏言。 袁术心中愠怒,却隐忍不发。待稳住心神,这便好言相问:“吕布,心向甄都,受命王允。岂能与我(江东)言和。即便结盟,亦是虚与委蛇,为图徐州耳。主簿当知,徐州我必得之。岂能让与吕布。” “将军所言,卑下岂能不知。”阎象早有定计:“然,此一时,彼一时也。陈王宠,不日必将自立。淮泗诸国,各有所属,乱战在即。徐州四战之地,即便吕布,侥幸得继。又岂能,力敌曹孟德,并将军,二面夹攻乎。” 见袁术不语。阎象再接再厉:“若与吕布结盟。寿春安如磐石。江夏可破也。” “徐州殷富,户口百万。不忍轻弃。”袁术摇头。 阎象劝道:“徐州四国一郡,将军可取广陵一郡。待天时有变,再从长计议。” “主簿之意,虚与委蛇。先取广陵一郡,再夺四国。”袁术似有意动,然仍有疑虑:“吕布,虎狼也。‘轻狡反复,唯利是视’。与我结盟,于吕布何益。” “譬如,将军与陈王之盟也。”阎象谋定后动:“徐州四战之地。卑下窃以为。无江东掣肘,吕布方能与曹孟德,一争高下。” 谓犬牙交错,腹背受敌。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江东群雄之时局。曹操、吕布、袁术、刘表,皆如此。袁术与吕布,互为腹背。二家结盟,吕布方能全力北上。与曹操一句雌雄。同理。与吕布结盟,甄都二公相争。曹操、吕布,公孙二雄,内外对峙,无从兼顾。袁术方能全力攻略江夏。 不料阎象之智,竟不下陈公台。 心中忌惮,一闪而逝。 袁术虚心求问:“何人可担此大任。” “合肥相,八厨之胡毋班。”阎象胸有成竹。 “吕布主簿,乃八厨之张邈。胡毋相,当可说之。”袁术慨叹。 话说,史上兴平二年(195年)冬,天子败于曹阳。袁术会群下谓曰:“今刘氏微弱,海内鼎沸。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意如何?”众莫敢对。 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术嘿然不悦。 据此可知。淮南良臣,唯阎象一人。 事不宜迟。草草清点兵马,打扫战场。得袁术暗授机宜。合肥相胡毋班,遂舟车劳顿,出使小沛。 小沛,车骑大营。 得甄都敕令。陈宫一声长叹:“将军所谋,太师尽知矣。” 吕布细观敕令,这便疑道:“太师只令张超别部,小沛就食。并未言及,徐州之事。长史,何以知之?” 陈宫答曰:“此乃太师高明之处。” “愿闻其详。”吕布求问。 “‘见一落叶,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陈宫答曰:“微言大义是也。” 书阅屋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9 闭门思过 见吕布仍未醒悟。陈宫并无意外:“裨将张超,乃车骑营将。太师,若命其归。循例当敕令将军。将军自会号令张超。然否?” “然也。”吕布答曰。 “此之谓,‘尊卑有序’是也。然,王太师何以逾越将军,号令营中裨将乎?”陈宫循循善诱。 “莫非,太师疑我乎?”吕布心中一惊。 “非也。”谓高手拿捏,尺寸之间。陈宫又道:“若真疑将军有二心,太师何必逐(驱)一裨将。且毋需太师敕令。曹氏父子,便除将军,车骑之位也。” “公台,言之有理。”吕布信服。 若果真恼了王太师,失去甄都庇护。何须王太师亲自出手。曹氏父子,便会首当其冲,先革吕布车骑将军大位。失大义傍身,车骑营上下,一干人等,皆成流寇矣。“丧家之犬”,“过街之鼠”。自保尚难,如何还觊觎徐州之土。 “既如此。将军何所为,令王太师,逐一裨将而警策?”陈宫追问。 思前想后,吕布慨叹:“当是与四相合谋。” “然也。”陈宫言道:“此事,因牵连彭城相,故王太师亦难启齿。” “原来如此。”吕布忙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若失信太师,车骑营俱危矣。”陈宫言道:“主公当戎服谢客,整备兵马。以示闭门思过。” “也罢。”吕布言听计从。 陈宫甚是欣慰:“将军乃太师心腹,甄都曹氏未灭,岂肯重责。” 闻此言。吕布涣然冰释。稍后,严明军纪,约束营士。非将令不得擅离职守。吕布“躬戎服,御鞍马”。率麾下营士,苦练军阵武技。大营累日杀声震天,小沛内外肃然。 凡文书往来,皆由长史陈宫代劳。 营中粮草辎重,皆出主簿张邈。二人明确分工,各司其职。吕布亦乐得逍遥。 这日,有淮南粮商营门投帖。相约主簿张邈,城中客舍相见。 张邈不疑有他。这便轻车出营,入小沛客舍。 二人相见。 张邈大惊:“季皮,何以至此!” 来者正是合肥相,八厨之胡毋班。 “孟卓,别来无恙乎。”虽身在敌营,胡毋班却气定神闲。 旧时故交,各为其主。二人私下相见,难洗通敌背主之嫌。张邈焉能不惊。 “季皮此来,意欲何为。”张邈顾不得寒暄。 “乃奉书至此。”胡毋班答曰。 “书文何在。”闻是公事,张邈稍得心安。 “书文在此。”胡毋班,遂取袁术手书奉上。 张邈双手接过,代主细细观瞻。看到紧要处,不由双眼一亮。 胡毋班窥见,这便了然。 “季皮安坐。”言罢,张邈这便携书而返。先交由长史陈宫过目: “昔董卓作乱,破坏王室,祸害术门户。术举兵关东,未能屠裂卓。将军诛卓,枭其头首,为术扫灭雠耻,使术明目于当世,死生不愧,其功一也。 昔奉天子(合肥侯),都寿春,为曹操逆所拒破,流离迸走,几至灭亡。将军破兖州术复明目于遐迩,其功二也。 术生年以来,不闻天下有公孙,(公孙)瓒乃兴兵与术对战;术凭将军威灵,得以保全,其功三也。 将军有三大功在术,术虽不敏,奉以生死。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今送米二十万斛,逢迎道路,非直此止,当骆驿复致。若兵器战具,佗所乏少,大小唯命(改摘自《魏志·吕布传》注引《英雄记·报吕布书》)。” “送米二十万斛。”饶是足智多谋陈公台,亦难免心动。所谓“三大功在术”,皆是穿凿附会,不名一文。然二十万斛米,却是实实在在,续命之粮。话说,吕布苦无根基。诸侯待之,皆如养鹰。先前,陈宫为其募得三载之粮。奈何自屯兵小沛,临近泰山郡县,多有豪杰来投,军俸折钱发放。再加往来徐州,收买人心,多有支出。今只剩足年所需。 汉时军粮消耗,《汉书·赵充国传》有载:“臣所将吏士马牛食,合凡万二百八十一(10281)人,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 闻袁术送米二十万斛。足支营中一月所需。无怪张邈,急急奉书入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徐州四国,虽月月接济。奈何别无余粮。乱世之中,欲大有所为。辎重粮草,自多多益善。尤其吕布客军孤城。吃穿用度,兵马战具,皆需贩来。只出不进,坐吃山空。财政压力,可想而知。更何况,袁术所送非是“谷”,而是“米”。乃精兵口粮。倍加珍贵。 “如何?”张邈先问。 “可呈将军一观。”暗忖片刻,陈宫已有计较。 “也好。” 二人共入中军大帐。吕布得报,披甲来见。 “何事急也?” “淮南来书。将军一看便知。”由陈宫上呈书信。 “哦?”吕布大略观瞻,顿时虎目一亮:“送米二十万斛!” 陈宫、张邈,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吕布喜形于色:“袁术,何故馈(送)我重礼。” “卑下窃以为,乃为结二家之好。”袁术所求,陈宫必然窥破。 “袁公路乃合肥侯外戚。为江东车骑将军。我乃出太师门下,奉甄都天子。与其结盟,可乎?”吕布必然心动,亦有所虑。 谓“晓以利害”。利弊得失,皆需虑及。见吕布能作此想,陈宫甚是欣慰:“无妨。” 吕布大喜:“长史,所言当真?” “然也。”陈宫亦乐为其解惑:“二袁所求,乃割据江东。唯恐关东群雄,渡江来攻,合肥侯故遣袁术北上,窃据淮南。袁术上击江夏,下攻广陵,皆为守备江左也。然寿春,虽扼江淮咽喉。却亦是枝津故渎,纵横水网,四战之地也。首尾难顾,腹背受敌。如其自言,险被白马公孙所破。故欲结好将军。得徐州广陵一郡,上击江夏是也。” 闻此言,张邈亦不禁骇然。本以为,袁术所求,不过暗结盟约。不料竟欲宰分徐州一郡。 本以为吕布视徐州为禁脔,必勃然大怒,血溅五步。 不料吕布,耸肩大笑:“广陵一郡,岂只换二十万斛米!”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0 画饼充饥 “将军,明见。”张邈脱口而出。 见八厨之张邈,亦口出称赞。吕布莫名惊喜:“主簿此言,当真否?” “当真,当真。”张邈连连点头。 “哈哈哈……”吕布大笑。主臣交心。 少顷,淮南使者,合肥相,八厨之胡毋班。入帐来见:“拜见吕将军。”之所以不尊“车骑”,乃因各为其主。时下,袁术亦是车骑将军。 “贵使免礼。请上座。”吕布不以为意。 “谢将军。”见吕布以礼相待,胡毋班这便安心。 “袁将军书上所言,我已尽知。”吕布早已备好说辞:“然袁将军可有书外之言?” “禀吕将军。明公欲结二家之好,乃其一。愿平分关东,是其二。”胡毋班答曰。 “袁将军,不过二郡之地。(吕)某,客军小沛孤城。关东,沃野千里,群雄割据,如何平分。”此问亦出陈宫,吕布默记于心。 “先分徐州,再分兖州。”胡毋班,直言不讳。 正因旧友张邈,知晓其为人。故陈宫才设此问。 “且说徐州如何分。”一切皆不出陈宫所料,故吕布可从容应对。 “将军当知。明公携众渡江,据守淮南。乃为护江东安危。长江天险,不可共有。故明公欲取江夏、广陵。并九江、庐江,四郡连为藩屏。”胡毋班如实相告。 “徐州五郡国。袁将军,只取一郡。”吕布需确认无误。 “正是。”胡毋班答曰。 “徐州之事,非一日之功。二十万斛米,恐不足支。”吕布言道。 “待事成。明公愿送米,二百万斛。”胡毋班有备而来。先前所言,二十万斛米,不过一成首付。待吕布得徐州,如约割广陵。袁术当十倍赠与。 吕布遂看陈宫。 见陈宫轻轻颔首,这便言道:“口说无凭。” “盟约在此。”胡毋班,离席献书。 由张邈接过,确认无误,转呈吕布。 事已至此,毋需多言。张邈请胡毋班,别帐歇息。稍后设宴,为其接风洗尘。 三日后。胡毋班,携重礼返回。 吕布笑道:“二十万斛米,袁公路果是信人。” “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陈宫笑问:“袁公路,善人乎?” 吕布一愣:“长史此言,又是何意?” 陈宫不答反问:“若有一日。将军领徐州牧。坐拥五郡国,辖民百万。敢问将军,二十万斛米,作价几何?” 吕布脱口而出:“徐州富庶,秔稻丰积。二十万斛米,九牛一毛。” “既如此。将军还欲,以一郡换之乎?”吕布表情数变,陈登尽收眼底。 “必不欲也!”吕布发自本心。 “袁术亦如此想。”陈宫终于道出关窍。 “袁公路,既知我不欲。因何要结此盟约。”吕布必有此问。 “乃虚与委蛇之计也。”陈宫一语道破:“二袁,欲兵分二路,攻取荆州。” 谓“画饼充饥”,“指雁为羹”。先许以小利,再诱之大利,行虚与委蛇,缓兵之计。待二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得荆襄七郡。再顺击徐州。天下十四州,合肥侯坐拥其四。跨蹈江淮。董侯败局已定。 时下,甄都上公之争,裹挟曹吕之争。吕布得袁术“大饼”,必全力攻曹。豫、兖、青、徐,四州豪雄,断难置身事外。趁此良机,行火中取栗,浑水摸鱼。二袁合力,一战灭荆州。 “原来如此!”吕布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弦外之音,言下之意。”志得意满,陈宫笑问:“敢问将军。可知王太师敕令,何以无言乎?” 吕布只笑不答。技不如人,自当心悦诚服。 论足智多谋,吕布差陈宫远矣。然论弓马娴熟,攻城略地,舍我取谁。 一言蔽之,各有长短。 吕布如是着想。 知微见著。陈宫弃曹操而择主吕布。待吕布败亡,陈宫慷慨赴死。且问,小人乎,君子乎?如许子远,聪明反被聪明误。献火烧乌巢之计,助曹孟德称霸河北。却祸从口出,因言丧命。再思陈宫,宁愿赴死,亦不愿投曹。真可谓,先见之明。 譬如荀彧,终难逃一死。 《三国志·蜀志·周群传》:“先主将诛张裕,诸葛亮表请其罪。先主答曰:‘芳兰生门,不得不鉏(锄)。’裕遂弃市(注1)。” 言下之意。即便是兰花芳草,人间大美之物,然生我家门口,挡我出路。亦不得不锄去。 故。曹公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用后世话说。历史上的曹刘,好比一枚硬币的两面。虽有正反之分,却同为一体。 然我蓟王,自当无与伦比。 昆仑山口。 昆仑乃西王母所居。然瑶池、墉宫,究竟何处,众说纷纭。无有定论。桓帝时人桓驎,所撰《西王母传》:“有城千里,玉楼十二,琼华之阙,光碧之堂,九层元室,紫翠丹房,左带瑶池,右环翠水。”言之凿凿,似亲眼所窥。 蓟王亦多好奇。率军远征,不走都尉玄所辟南下之路。反听从身旁墉宫玉女指点,绕行昆仑山口。 上元等人,对周遭地形,烂熟于胸。河谷、冰川,如数家珍。甚是引大军,于山谷温泉扎营。 万乘兵车,拼组营地。 旌旗蔽日,金乌火云。即便远在天际,亦只眼可辨。 毋需出寻。数日后,王母已遣人,自投营门。 验明正身。入蓟王中帐。 “墉宫玉女,纪维容、安法兴,拜见王上。”待屏退左右,二女揭面行礼。 “二位玉女,免礼。”蓟王置身双面夹胶清钢琉璃罩中,和煦一笑,如沐春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蓟王万金之躯。为此次远征,将作寺不惜工本。为蓟王锻造“七十二王驾”。可拼组成一座,规模宏大,功能齐备之中军营帐。 上元等九美人,皆陪坐侧席。 “王母,何所言。”上元乃王母之女,由其先问,亦不失礼。 “王母命妾等,请舞阳君,赴瑶池仙会。”纪维容答曰。 “莫非,只请舞阳君一人。”上元急问。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1 送君千里 “正是。”安法兴言道:“王母言,瑶池仙会,旷日持久。恐误王上远征。待班师,再登墉宫不迟。” “原来如此。”蓟王亦不强求:“二位玉女,且回禀王母。孤,敢不从命。” “喏。”纪维容、安法兴,异口同声。 便有蓟王身侧王子登,引二人入别帐歇息。 上元、云华二夫人,乃西王母之女。如纪维容、安法兴等人,则是墉宫玉女。尊卑不同。 临来时,蓟王擢升上元、云华,为妃。称“元妃”、“华妃”。门俸亦水涨船高。王子登、董双成、石公子、许飞琼、婉凌华、范成君、段安香,七玉女,仍为美人。 自出临乡王都,西行五千里。已过月余。随行云霞卫,蓟王未幸一人。皆是二夫人并七玉女,侍寝至今。床笫之间,耳病厮磨,蓟王得闻。『玄素术』,非王母不可亲传。且巫山神女,亦不可或缺。 蓟王已知。『玄素术』,乃『玄女术』、『术』之并称。故时下亦有《玄女经》、《经》。乃为巫山神女派并西王母派,不传之秘。诸夏仙门,虽有高人,窥得门径。共号“房中八家”。 《汉书??艺文志》有载:“房中八家,百八十六卷,房中者,情性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 更有集房中大成者。譬如容成子之容成术。然玄素术,却无人习成。只因,西王母并巫山神女,上古仙家,可遇而不可求。二家得遇其一,已是叨天之幸。何况二家兼修。 蓟王所修,乃出巫山神女派《玄女经》。另有《经》,为西王母派不传之秘。二经相合,方为『玄素术』。 且未有二家合璧。奏响上古神曲,九天玄女,亦或是九幽,方能飞降灵台。 《山海经》:西南黑水之闲,有‘都广之野’。”疏云:“其城方三百里,盖天下之中,所出也。” 都广之野,究竟在何处。众说纷纭。然就蓟王而言。自从九天玄女飞降灵台。蓟王忽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仙门所言“都广之野”,必在灵台之中,亦是精神世界。 自入蓟王家,便是蓟家人。便是仙门亦不例外。与夫君同甘共苦,休戚与共。上元、云华,亦不例外。知王母只请舞阳君,赴瑶池仙会。而婉拒蓟王。心中失落,可想而知。 不赴瑶池,位列仙班。如何求得王母,亲传《经》。话说,蓟王所求,王母焉能不知。拒邀蓟王赴宴,便是拒传《经》于当面。 玄素二经,非同小可,轻易不外传,亦循门派故例。正如郑玄东归,马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吾道东矣!” 时下,经学门派众多,各有家传。可知,仙门亦不例外。 只是,为何独邀舞阳君赴会。 舞阳君乃何后母。自随华云号,北上辟祸。譬如诸母,四时进补,颐养天年。先前居于门下署鸾栖馆,后南宫凤梧馆筑毕。便与诸母,一同迁入馆中安居。蓟王宫,冬暖夏凉,富丽堂皇。四时不谢,八节长青,繁花似锦。正当修身养性,益寿延年。且与何妃、何苗等,诸子女为伴。立命安身。远非客居洛阳时,整日勾心斗角,刀光剑影,危机四伏,惊心动魄可比。 更加老将至矣。为何舍半生安逸。忽舟车劳顿,远赴五千里之外。上元、云华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倒是蓟王,似有所悟。 毕竟蓟王外姑(岳母)。 临行之日,蓟王亲自牵马,送舞阳君车驾出营。 出行数里,唯恐有失。车内舞阳君,柔声言道:“王上,且回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蓟王闻声松缰。侧立道旁,长揖相送:“舞阳君,珍重。” “蓟王,亦珍重。”车渐起速。余光所及,蓟王身形已被扬尘遮蔽。 时人欲求长生者,众。此去西王母门下,未尝不是,绝好归宿。 蓟王亦了却一桩心事。 以昆仑山为界,西南至大雪山。皆为西王母国。赐支河首顺下,今皆归赐支都护府所辖。换言之,此时,蓟王已置身西王母国境内。 毕竟种出古羌。西王母国各部,除定居“诸川”,筑八十余城。国民多散在山谷间,边境千里无人烟。 “诸川”,类“诸州”。乃指两山之间,狭长谷地。如女王所居“康延川”,关中八百里“秦川”,皆如此类。 慧贵妃曾私语夫君。高原深处之古羌,多以旄牛为饰,俗称“旄牛种”。传言种分六部,并称“六旄牛部”。另有旄牛种,沿河川山谷,顺下高原。为“汉嘉郡界旄牛夷”,又称“越隽羌”。 “旄牛种”、“越隽羌”,类比游牧行国。在高原草场并水草丰美之河谷地,往来游牧。此皆是外部枝属。时下定居诸川,女王并诸小王,王城近郊,各部多行农耕。种植青稞麦。统一信奉,西王母。 —————— 换言之。西王母国,。时下正由母系部落联盟,向女王制城邦,快速转化。 只需,蓟王三兴,炎汉得存。钟存等部,顺下高原,迁居陇右,大势不减。赐支都护府,筑路通渠,营城造楼,不断开垦高原。西王母国,断不会轻易覆灭。 类比西域,不出百年,当与汉同化。 是原路折返,再走羌身毒道。还是纳上元、云华等人之言,翻越昆仑山口。另辟“右道”。穿越“羌东门梅龙东”,既“北方高地”,可与都尉玄所辟“左道”交汇。 北方高地,便是后世所谓“羌塘盆地”。位于唐古拉山脉、念青唐古拉山脉及冈底斯山脉环抱之中。占青藏高原总面积四分之一,其中有著名的可可西里。春夏之交,风和日丽,水草丰美。亦是高原大湖区。 西王母已传神谕。凡炎角火鸦旗所至。各部皆需以礼相待,不可失礼。恰如三足乌,“主为西王母取食”。母国诸女王,见王旗,必会礼遇有加。 虑及此处。蓟王遂传命,顺下北方高地。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2 高原筑城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翻越昆仑山口时,蓟王忽觉胸闷气喘。驾车驽马,亦纷纷马失前蹄。人马皆萎靡不振。蓟王心知,必是高原反应。昆仑山脉,高寒缺氧,气喘胸闷,乃家常便饭。 虑及蓟王自幼长于河北平原,未曾踏足冰冻高原。骤起不适,在所难免。万幸上元、云华等人,熟知昆仑山川地貌、引大军温泉山谷扎营。 饶是如此。昆仑宿营第一夜,蓟王亦头昏耳鸣,眼冒金星。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营中军马嘶鸣,经久不息。诸多营士,亦如蓟王这般,彻夜未眠。所幸,远征所携,多为白毦精卒。钢筋铁骨,强横体魄。更加机关营盘,舒适便利,营中医药齐备。重重利好之下,虽抱小恙,却皆无大碍。稍作适应,不日痊愈。 蓟王当机立断。命西海太守郝昭,火速驰援。将驾车驽马,悉数换成羌户所牧羌马(河曲马)。以适高原。诚如伏波将军马援,谓光武帝言:“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兵甲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济远近之难。” 然车马里程,依然减半。日行不足百里。遇枝津泥沼,一日跋涉,不过十余里。无怪都尉玄,年年率部南下,且还多借道西王母国。筑路通渠,未曾间断。却至今未能凿穿大雪山。 虽已是深春。然高原冻土,尚未能融冰。可受重车碾压。若待仲夏时节,冻土融冰,人马泥足深陷。北方高地,寸步难行。尤其后世,沱沱河流域。陂泽星罗棋布,枝津曲水遍地。若非大军有万全之备。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所谓“羌身毒右道”,断难通行。 或有人言,沱沱河曲水沼泽,如何横渡。 如苏伯所言,此亦不难。且看我“赤马舟桥”。由赤马革船,列队浮于水面。上架轨路,便利通行。待大军渡过,再将赤马革船放气,折叠收回。若遇烂泥沼,无从浮船。则待天光微亮,天寒地冻时,列队通过。终归,“你有计,我有过墙梯”。 羌东门梅龙东之北方高地。足走月余。 远征大军,得古羌部落,沿途接济,翻越唐古拉山口,终抵黑水(那曲)河岸。 与都尉玄所筑“羌身毒左道”重合。为便于书录。蓟王取名上下昆仑道。西为右,右为上。故,“上昆仑道”,便是羌身毒右道;“下昆仑道”,便是羌身毒左道。 自此地,顺下黑水河谷,便可直抵西王母国,女王所居,康延川(昌都)。而康延川,乃下昆仑道,必经之路。 换言之。蓟王开辟上昆仑道,乃为避走康延川。不欲与西王母国女王相见。 其中深意,不言自喻。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蓟王携麾下白毦精卒,一头扎入女儿国。其结果,可想而知。诚然。西王母国,俗称东女国。国中男女皆有,不差男儿。奈何母系遗风,久经不衰。不妨,将心比心,以己度人。窥蓟王宫,而知康延川也。 精壮汉儿,多多益善。 不急过河。 将将翻越狂风暴雪,彻骨极寒之“鬼门关”。扎营黑水河畔。当好生休养。且身毒居南,四季无冬,不误征战。无需急行,抢夺天时。 黑水,乃《禹贡》之所称。后世称“怒江”。于黑水河畔,坐观苍云舒卷,波光粼粼。远眺连绵无尽,群山之巅。环视一望无际,辽阔草原。尤其已至初夏,气候温暖,风和日丽,日光明亮。高原草场,一片青绿,万物茂盛,人兴畜旺。 与先前人马艰难翻越,唐古拉山口。当真,天壤之别。 都尉玄于此处,建有黑水置。 置中一众长吏,入营觐见。指点南下之路。渡黑水后,需穿越一片水草丰茂沼泽地,便可抵达大雪山脚下。这片沼泽,居中有一名“沃塘厝”之陂泽。 都尉玄,使人以山羊,负土填湖。西王母国人,遂称之为“热阿沙”,意为“山羊地”。乃至山羊负土而成。都尉玄,年末上疏,求立热阿沙(拉萨)城。蓟王欣然应允。所募东女国良匠,已在蓟国良匠指点下,营城数月。又闻,今已现雏形。 东女国,“皆起重屋,王至九层,国人至六层”。此碉堡,便是西南夷之邛笼:“累石为室,高者至十数丈”。可见东女国人,亦善营造。亦知二地古羌,早有往来。 就地招募,事半功倍。都尉玄已与女王约定,此城归赐支都护府所辖,专为互市所用。譬如天下知名,白檀互市。女王自无异议。 蓟王一问方知。此地多有蜀商往来。黑水置吏言,蜀商逆黑水而上,以革船贩运名产,入康延川。话说,得西王母,以门俸重金笼络。东女国,因而繁盛。尤其蓟国名产,经蜀地源源不断,贩来国中。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物往来频繁。助推西王母国,迅速向化。 却不知耕种青稞麦,是否来自外传。亦或是自古承袭。 闻蓟王避走上昆仑道,抵达黑水置。康延川女王,遂遣使来见。盛情相邀,蓟王大驾。蓟王以“恐误军期”婉拒。好言送使者,携厚礼而归。 唯恐盛情难却。不足粮草辎重,稍作休整。兵车收拢,拔营启程。 渡黑水,抵达热阿沙城。 便是主持营造之蓟国匠师,入营觐见。营造图卷,将作寺定稿后,蓟王已先行朱批。按图施工即可。伴驾出征之黑水置,九译令言。此地,晴朗少雨,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气候宜人。且日照充足,堪称“日光之城”。 蓟王欣然取名“日光城”。误打误撞,亦或是历史必然。高原名城,提前现世五百年。 蓟王抵达时,城墙已先行立起。背靠红山(玛布日山),面陈吉曲水(拉萨河)。横竖五里,易守难攻。 红山之巅,乃蓟王行宫。西南角山(夹波日山),为治所。热阿沙城,围山而建。街衢纵横,闾里交错。一切构造,皆出蓟国营城术。 不出数载,当可筑毕。只需凿穿羌身毒道。此城,扼守要冲。丝路流金,必然繁盛。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3 何乐不为 自日光城,到大雪山脚下,开拓先锋营。约二千余里。足月可达。 不必急行。 蓟王远道而来。“五十二王驾”中,记里鼓车,所记里程,已近万里。换言之,此距临乡,已是万里之遥。 话说,记里鼓车,入列王仪卤簿。且天子出巡时,仅排在指南车之后。足见持重。 换言之。天子出行,亦兼有丈量天下之重责。 《孙子算经》:“今有长安洛阳相去九百里,车轮一匝一丈八尺,欲自洛阳至长安,问:轮匝几何(1里=300步,1步=6尺,1丈=10尺)?” 窥一斑而知全豹。时下数理,无处不在。 正如“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乃是以算筹,精确计算。又譬如“勾三、股四、玄五”,后人俗称“勾股定理”。然论其出处,西周(前十一世纪)时,商高便提出了“勾三股四弦五”的勾股定理特例。西方,最早提出并证明此定理的为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前六世纪)。于是,西方将勾股定理,称为“毕达哥拉斯定理”。此举,譬如亦有国人称之为“商高定理”。 然而,无论商高:平矩以正绳,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环矩以为圆,合矩以为方。” 亦或是毕达哥拉斯,所用“演绎法”,证明直角三角形斜边平方等于两直角边平方之和。皆非纯粹的算术。 换言之,无论是测量得出,亦或是演绎得出。皆非“算出”。 于是有《九章算术》:“勾股各自乘,并之为玄实。开方除之,即玄。”明确给出,计算公式。 故不以商高命名,而称“勾股定理”。 —————— 须知。凡言算术,亦或是数学公式,其原理,皆是十进位制(请注意)。 古玛雅人二十进位,古巴比伦人六十进位。而古罗马,数字系统只有七个基本符,甚至没有位值制。 且问,如何进行公式计算。 此处可有定论。除华夏之外,余下古人类文明,皆无真正意义上的数学。 很简单。皆不通十进位制。 华夏先人,数学精通几何。不妨以马为例,信手拈来: 其一。今有客马日行三百里,客去忘持衣,日已三分之一,主人乃觉,持衣追之而返,至家视日四分之三,问:主人马不休,日行几里? 其二。今有良马与驽马,发长安至齐,齐去长安三千里,良马初日行一百九十三里,日增三十里驽马初日行九十七里,日减半里,良马先至齐,复还迎驽马,问:几何日相逢及各行几何? 其三。今有武马一匹,中马两匹,下马三匹,皆载四十至阪,皆不能上,武马借中马一匹,中马借下马一匹,下马借武马一匹,乃皆上,问:武,中,下马一匹各力引几何? 玛雅少年,二十进位,列算式可乎? 巴比伦少年,六十进位,列算式行否? 罗马少年?今日风和日丽,春光明媚,莺歌燕舞,蝶蜂乱飞。出城踏青,何乐不为? 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即来则安。 将营事,悉托良臣。蓟王携绣衣吏,巡弋日光普照之地。附近高原草场,多有东女国零星部落游牧。见王旗所至,亦殷勤备至,请入家中。即便天晚客居。蓟王亦婉拒牧人妻女侍寝,命史涣领绣衣吏,日夜值守。休要放入一人。 “俗重妇人而轻丈夫,而性不妒忌(开放习气)”,“女贵者咸(皆)有侍男”。 谁幸谁,犹未可知也。 汉室贵胄,名重天下。“路途粮绝,往村中求食。所到之处,闻刘豫州,争相进食。”史上落难时,尚且如此。何况,今时今日。 遍游山川河谷,草场林地,蓟王此举,自有深意。话说,毕竟临近大雪山,高寒缺氧之地。自西王母,年掷亿钱,重立西王母国。国中女王,并诸小王,皆择“诸川”定居。得益于蜀商往来,迅速向城邦转化。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能坐享其成,何必餐风露宿。亲力亲为。游牧已渐没落。尤其“女贵者”并“诸女王”,皆于川中高地,筑坞堡自守。国中贵族,皆围坞而居,沿山顺下。川中皆辟为良田。广植青稞麦并芜菁。虽不足外贩,却足可自给。东女国,物产丰富。出:牦牛、骏马、金、铜、宝石、朱砂、麝香、盐等。稍后史载“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 尤其牦牛,骏马。高原良马,先秦时称“西蕃马”,前汉唤“羌马”。蓟人称“河曲马”。因先前,羌身毒道未通,良马多出赐支河曲,故名之。实则,河曲马,涵盖冰冻高原,及整个西王母国。 河曲马,体形匀称,耳长敏捷,头长,胸深广,颈长中等,背平腰短,尻宽平,筋腱壮实,四肢粗壮。毛色以黑、青为主,也有骝、栗等色。极适高原气候,高山骑乘,行走自如。负重五百斤,长途骑乘,可日行百里。以善走沼泽草地而著称。匹马可拉二千斤辎重。骈马可拉五千斤辎车。且马力恢复快,故多作役用。 蓟王翻越昆仑山口时,将鲜卑马,皆换成河曲马。 话说。蓟王平定陇右时,便将前汉废弃之牧师苑,悉数重建。以养马为主,兼牧牛羊。前汉盛时,牧师诸苑,达三十六所。皆有牧师官,掌理其事。“官奴婢三万人,养马三十万匹。” 蓟王不世雄主,蓟国大汉一藩。更加畜力机关,大行其道。牛、马、骡、驴,正堪大用。单西林一邑,便豢养良马二十万匹。可想而知。陇右一地,骏马不下百万。且无需官奴婢,皆由牢城羌户,自行饲养。 便是蓟王征调,亦需足额付费。若有损伤,,需照价赔偿。军马寄养羌户家中,亦需足额付费。如前所言,蓟王从不白用。 闻蓟王征调河曲马。西海郡中羌户,闻风而动。不出三日,聚齐良马数万匹。足够万乘兵车所用。 挺近高原,无往不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4 妙计定国 正当蓟王,巡游日光之地,觅筑城之所。已备攻灭身毒列国后,就近迁徙身毒贵族,高原屯守时。 关东时局,乱象频发。 先有徐州陶恭祖,于大庭广众之下,一让徐州。又闻甄都王太师,亲逐车骑营裨将张超入小沛,三闻淮南粮商,贩米二十万斛入车骑营。 三事皆与车骑将军,吕布莫大干系。 关东群雄汇聚,势力盘根错节,兵锋犬牙交错。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甄都,卫将军府。 “袁术、吕布、陶谦,何所为?”曹孟德,必有此问。 “回禀明公,袁术累击广陵,陶谦无力守备州土。故结好吕布,引为外援。所谓‘举州相托’,不可尽信,是其一。”程昱先言:“袁术骄奢淫泆,妄自尊大。以二郡之力,行分兵而击。险为奋武将军公孙瓒,袭破城池。以二十万斛米,遗(贿赂)吕布,欲皆二家之盟。然袁术窥徐州之心不死。袁吕之盟,必不长久,为其二。” 言罢,又补充道:“王太师亲逐车骑营裨将张超,乃为警策吕布,并徐州四国相。” 见荀彧无言。曹操求问:“文若,以为如何?” 曹操窃以为。程昱智略,虽略逊一筹。却言之凿凿,并无疏漏。 不料荀彧,语惊四座:“二袁欲击刘表。” 曹操猛然一惊:“何以知之。” “明公当知。袁术渡江,窃据淮南,乃为扼断大江。故江夏、庐江、九江、广陵四郡,缺一不可。” 曹操信服:“四郡沿江顺下,为江东藩屏。” “广陵一郡,袁术必得之。然吕布取徐州而代之,亦人尽皆知。试问,袁吕二人,岂能共谋。”荀彧言道。 程昱试问:“若袁吕私分徐州,可乎?”言下之意,割广陵一郡与袁术。吕布独得徐州四国。 曹操龇牙一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明公,明见。”荀彧续言道:“今吕布客军孤城,故二十万斛米,贵。然若得徐州,岂舍广陵一郡乎?” 程昱已醒悟:“吕布为人,袁术岂能不知。故遗二十万斛米,亦是虚与委蛇之计也。” “正是。”荀彧言道:“二袁,分领江东二州。荆襄八郡,为大江所隔,南北各半。合二袁之力,兵分数路,攻略南北。刘表恐难保全。” 俗谓“双拳难敌四手”。二袁齐攻,刘表孤木难支,必败无疑。 “先前,刘景升遣别驾蒯越,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曹操言道:“阿父(曹嵩),欲成人之美,引(刘)表为外援。亦如王太师,引吕布为援。若刘表为二袁所败,荆州不保。又坐视吕布,窃据徐州。于我不利。甄都危矣。” 兹事体大。程昱遂看荀彧:“文若,可有良策,解甄都之危?” 不料荀彧欲言又止。 曹操心中一动:“莫非,文若亦无,万全之策。” 荀彧这才答曰:“明公既问,卑下不敢不言。为今之计,唯汉中可救。” “汉中可救……”程昱不禁失声:“益州刘焉。” 话已至此,荀彧无需隐瞒:“二刘可敌二袁。” 先前,蓟王南下,将益州南中、荆州荆南、并交州南越,合称“三南”。三南,山水相连,民人流窜。种辈所出,多有牵连。而益州牧刘焉,并荆州牧刘表,皆出宗室。虽分奉二主,然毕竟同气连枝。 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莫过如此。二袁若分占荆州,长江防线,占尽上风。顺下击徐,毋论陶恭祖,亦或是吕奉先,皆难与敌。 待二袁得四州之地。保合肥侯,跨蹈江淮。关东群雄,再无还手之力。 窥破天机。曹操一时,束手无策。 毕竟,天下三分。曹氏父子,奉甄都天子。岂能遣使,与汉中相通。若被王太师朋党所知,必群起而攻之。 程昱试问:“遣使刘表,暗通利害,可乎?” 曹操举棋不定,遂看荀彧。 荀彧断然摇头:“如此行事,即便不为刘表所恨,亦为其所轻。”言下之意,见死不救,反出昏招。刘表焉能不,鄙视憎恨。即便事成,亦适得其反。若刘表因恨生怒,转投王太师门下。与吕布合攻兖州。上公之争,胜负既定;曹氏满门,皆休矣。 “如之奈何。”进退维谷。曹孟德扼腕长叹。 偷窥荀彧神情。程昱似有灵犀。这便离席下拜:“求文若,妙计定国。” 荀彧急忙离席搀扶:“仲德何须如此。” 曹操亦问:“文若,果有定国之策乎?” 荀彧答曰:“明公,当委刘表以东南,并督交、扬、益三州之事。并敕令护南蛮校尉,先击交州。” 苦思得解。程昱一时云开雾散:“此计,大妙!” “刘磐,乃刘表从子。领护荆南蛮夷。”曹操亦醒悟:“先夺人心,先发制人!” “然也。”荀彧无喜无悲。只因此计,虽解燃眉之急,然却后患无穷。 事不宜迟。曹操这便前去,与太保曹嵩相商。 恭送曹操车驾出府。见四周无人,程昱遂以心腹之事相问:“文若,何所虑?” 荀彧慨叹:“此计,非是先发制人。乃『反·假道灭虢』之计也。” “愿闻其详。”程昱虚心求问。 “蒯良、蒯越,亦是智多之士。譬如王太师,亲逐裨将张超。闻曹太保,亲令护南蛮校尉击交(州)。良、越二人,必生心疑。当可窥破荆州之危。” “原来如此。”程昱心生折服,又问道:“既如此,遗患何来?” “委刘表以东南,并督交、扬、益三州,授人以柄,乃其一。”荀彧一语道破:“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二袁之祸,如利刃加颈,为求自保,刘表必生二心,首鼠两端,不可为我所用,是其二也。” 见程昱无言。荀彧一声叹息:“此计,‘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虽能解眼前之危局,却也埋下长远之祸端。 “其实不然。”程昱忽笑:“此计,譬如刘景升,亦是‘疗饥附子,止渴鸩毒’也!”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5 独霸关东 闻此言。荀彧眼中忧思,一闪而逝。 蓟王曾言。荀彧之智,可与六大谋主,“贾李和优”、“八分田沮”、“四通才达”并列之。甚至比四通才达之荀攸,略胜一筹。奈何不能为蓟王所用。 程昱所谓,此计譬如刘景升,亦是疗饥附子,止渴鸩毒。 乃是言指:『反·假道灭虢』之计,虽点到即止。为荆州指明祸端之所在。刘景升依计而行,终为荆州消灾除祸。且又如荀彧所虑,委刘表以东南,并督交、扬、益三州,授人以柄,刘表骤起野心,不肯屈居人(曹氏父子)下;又知“唇亡齿寒”,为求自保,刘表必暗结汉中史侯,合二刘之力,战江东二袁。如此一来,骑墙之势成。刘景升,左右逢源,再不能专为甄都所用。即便如此,对曹氏父子而言,又何尝不是虚与委蛇,缓兵之计。先授以高官厚禄,甚至不惜授人以柄,安抚刘表。待曹孟德先攻灭吕布,得兖徐二州,再逐袁术过江,集关东数州之力,三灭荆州。独霸关东之势,成矣。 正因灭刘表,乃曹氏父子既定战略。故程昱才有此言。 昔晋大夫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于曹氏父子而言,授予刘表“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之高位,又何尝不是授以“屈产之乘”并“垂棘之璧”。时晋国攻灭虞国,从国库中取回垂棘之璧,又从厩中牵回屈产之乘。物归原主时,“荀息牵马操璧而前曰:‘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垂棘之璧,完好无缺。唯一所憾,不过是马齿徒增罢了。晋一举灭虞、虢二国,却分文未动。宝马美玉,不过暂寄于虞国君,府库槽头罢了。 —————— 譬如此时,曹氏父子行事。虽假意,授刘表“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之高位。实不过虚名耳。且待攻灭刘表,尽得荆襄七郡。刘表一命呜呼。便是虚名,亦烟消云散。 荀彧之计,既为刘表点明二袁之祸,又为曹氏父子,觅得喘息之机。可谓,一石二鸟。 此亦是『反·假道灭虢』计之,双重杀机。 程昱能窥破,除去深知荀彧为人,亦因本就悉知曹氏父子心中所谋。谓“知己知彼”是也。 太保曹嵩府。 闻曹孟德,备说详情,面陈利害。曹嵩言道:“我儿之意,老父已尽知。然,天子诏命,皆出尚书台。王太师,必不允之。如之奈何?” 曹孟德已有定计:“何不说董骠骑,代为进言。” “董重乃天子弄臣,由其进言,确有奇效。”曹嵩言道:“我儿当,如何说之?” 弄臣,乃至帝王所宠幸狎玩之臣。位居闲职,身无大用,却深得天子宠幸。对其言听计从,亦屡见不鲜。 “阿父可知吕贵?”曹操不答反问。 “乃天子食母。”曹嵩焉能不知。 《礼记·内则》:“士夫之子有食母。” 上古时,唯有天子,诸侯,大夫之子,方可聘乳母。士子之下,必由生母,亲自哺育。 俗谓,“生娘不及养娘大”。因食母与乳子,有哺育之亲。故母子之情,甚至比生母还亲。不仅如此。遵汉家礼法,乳子需对食母尽孝。因而,天子食母,往往封君。 如安帝曾封食母王圣为“野王君”,灵帝封食母赵娆为“平氏君”。史上,献帝亦曾追封食母吕贵为“平氏君”。另有唐中宗,封食母于氏为“平恩郡夫人”。北魏时,因“子贵母死”,食母更被奉为皇太后,尊称“保太后”。此制,以北魏世祖,封食母窦氏为“保太后”为始。 食母,倚仗天子权势,兴风作乱,史上亦屡见不鲜。如安帝食母王圣,与大将军耿宝、中常侍樊丰、侍中谢恽等勾结,废太子,逼太尉杨震,饮鸩自尽。 自汉以来,食母已非“士夫之子”专享。豪强之家,皆有食母。且亦非,只哺育幼子。 譬如:“(张)苍之免相后,老,口中无齿,食乳,男人为乳母。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苍年百有余岁而卒。” 魏晋时,食母甚至成炫富之用。《世说新语·汰侈》有载,王济以人乳喂小猪,然后蒸熟,请晋武帝吃。晋武帝觉猪肉鲜美,一问之下,知竟是人乳喂养,遂愤而离席。 谓世风日下。后世更有食母与养子私通,“蒸母生子”,秽乱宫廷。 时下,食母如母。循春秋大义。养子需养老送终,为食母尽孝。断无淫邪之念,更无污秽之情。切莫以,后世男盗女娼,以己度我大汉道义。 言归正传。 “天子年幼,甚赖吕贵,待之如母。闻天子先前,曾私语董重,为食母吕贵,求封汤沐邑。”禁中隐秘,不料曹孟德竟悉知:“然凭董重一人之力,如何能成此事。” 知子莫若父。曹嵩言道:“我儿之意,助董重,为吕贵封君。以全天子孝行。” “正是。”曹操答曰:“如此,再厚遗(重金贿赂)之,董重必‘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则事成矣。”更有甚者。为食母封君,全天子孝行。不牵扯党争,王太师一系,亦不会横生枝节。曹孟德,深谙权谋之术也。 倍思前后,曹嵩笑赞:“如许子将所言。乱世之于我儿,如鱼得水也。” 闻此言,曹孟德洋洋自得。老父当面,自无需假装。 如何才能,心想事成。必然“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曹操此来,乃为刘表求官。之于刘表而言,亦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唯有先令刘表心想事成,方能为曹氏父子所用。先前,曹氏父子,已有尝试。奈何朝廷党争激烈。求官之事,无疾而终。如今,二袁攻荆,迫在眉睫。唯有迎难而上,曲线救国。于是乎,天子身侧弄臣董重,遂成此事关窍。 欲结好董重,亦需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于是顺通摸瓜,为食母吕贵封君,以全天子孝行,入手破局。 此乃权谋。以权谋私也。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6 王佐才器 甄都,太师府。 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双双来见。 春末夏初,百花争妍。 “门前草色迷行径,院里花阴接步廊。” 车入太师府,二人不禁心旷神怡。朝堂之上,党同伐异,各为其主。唯入太师府,方得浮生半日闲。 “拜见太师。”二人入堂行礼。 “坐。”伏完、桓典,乃“王党”之首。王允视为左膀右臂,自然亲近。 “御史中丞荀彧上疏,求策封食母吕贵为君,以全天子孝行。”尚书令桓典呈报。 “荀文若上疏,为全天子孝行。”王太师不置可否。 “何伯求曾言‘颍川荀彧,王佐之器’。”不其侯伏完进言:“闻郭林宗亦赞太师:‘一日千里,王佐才也。’今,荀彧为曹氏所用。太师不可不防。” 伏完言下之意。同为“王佐才器”,荀彧才智,当不在王允之下。 王允轻轻颔首:“荀文若,既为全天子孝行。老夫岂能不,成人之美。” 不其侯伏完,索性明言:“卑下窃以为,此乃曹氏之谋。若非荀文若上疏,太师必不应也。” 正因荀彧,王佐之器。清秀通雅,居中持重。“仁以立德,明以举贤,行无谄赎,谋能应机”。一言蔽之,纯臣也。虽出卫将军曹操幕府,然却为王太师所敬。 若换作旁人。言“策封食母吕贵为君,以全天子孝行”。王允必嗤之以鼻。然疏出荀文若。王允当信之。 正因如此,不其侯伏完,才进肺腑之言。曹氏党羽料定,王太师必不疑荀彧,故才假其名,上疏。 王允笑道:“君侯所虑,只出党争乎?” “太师何意?”伏完惊问。 “荀文若,汉臣也。”王允遂以心腹之言相告:“便为卫将军所用,然谋略之所出,亦为兴汉室也。今,疏求‘策封食母吕贵为君,以全天子孝行’。虽为其主(设)谋,然必利汉室也。”言下之意,荀彧虽是为曹氏设谋,终归于汉室有利。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不愧同为,王佐才器。王允知荀彧,甚深。 事实,确也如此。若被二袁得逞,合肥侯跨蹈江淮,兼并四州。甄都危矣。汉室倾覆在即。 “太师,明见。”尚书令桓典,拜服。 荀彧上疏,两党默契。于是,天子下诏,策封食母吕贵为“平氏君”。话说,食母封君,虽是今汉旧例。然毕竟“非功不侯”。时蔡邕,便密奏灵帝,言乳母赵娆,贵重天下,丘墓踰(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之不当。奈何时过境迁。 董侯自幼丧母,由食母吕贵,哺育至今。奉之如母,亦无悖人伦。且王太师素重纲常。自当酌情处之。 董侯毕竟年少,且远未元服。本性纯良,童心未泯。对禁中一干人等,曲意逢迎,阿谀奉承。拥有无从分辨的善良。 董骠骑入宫禀报,可想而知。董侯必然欣喜。 “陛下当知,此乃曹太保,一力所成也。”董重密语相告。 董侯不疑有他:“太保,亦是纯臣。” “陛下圣明。”董重话锋一转:“然却有一事,令太保日夜不安。” “太保不安何事?”董侯别无心机。 “乃为刘荆州……”董重这便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董侯听罢,亦觉不妥:“‘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若如此,刘荆州并督四州,岂非与蓟王比肩。” “陛下明见。”天子所虑,皆不出董重所料:“然,交、扬、益三州,皆为叔侄窃据。除荆襄七郡,余下三州,皆有名无实也。臣窃以为,曹太保为刘景升所求,不过虚名耳。” “骠骑所言非虚。”董侯信服。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蓟王在北,以千里之国,兼督四州,已是力之所极也。然天下三分,九州割裂。叔侄二人,不服王化。所谓‘远水不救近火’。委以东南,刘表或可成,河北之事也。”董重一席话,引经据典,谋划江山。必出人授意。否则,以其中人之姿,岂有先见之明。 “曹太保,为刘荆州求乎?”董侯遂问。 “臣,句句实言,岂敢欺君!”董重肃容下拜。 “王太师,总朝政,朕……”董侯仍有顾虑。 “太师乃中流砥柱,汉室忠臣。陛下敕令,必不违命。”董重再接再厉。 “如此。朕,当助太保,如愿。”董侯定计。 “谢陛下,成人之美。曹太保,纵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也。”董重大喜。 闻“肝脑涂地,无以为报”,董侯这便安心。 毕竟年少无依。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自贼臣董卓毙命,王太师总朝政。史侯并合肥侯,兵犯洛阳。得曹孟德暗中接应,朝野上下,才逃出八关锁固。东迁甄都。稍后,曹孟德逐合肥侯过江,关东立足。话说,董侯心中,对曹氏父子,并无恶念。 且自以为,“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曹太保,力排众议,策封食母吕贵为君,全天子孝心。董侯,当有所报。 事不宜迟。便由董侯亲笔所书,董重代天子用玺。 如前所说。两汉以来,除传国玉玺外,尚有六玺,皆白玉制,螭虎纽,用武都紫泥封(注1)。 传国玉玺,虽为袁术私授陈王宠。天子六玺皆在。诏命既出,董重如释重负。 窥见董侯,小脸通红,交加惊喜。 董重这便了然。 话说此诏,乃出王太师,并曹太保之外。未曾假他人之手,董侯独自所书。 真真正正,天子诏书。 心照不宣,董重携诏出宫。径直打道回府,而后闭门谢客,称疾不出。 曹操得报,遂开府议。 “董重何为?” 程昱笑答:“奇货可居,待价而沽也。” “哦?”曹操这便醒悟:“莫非,事成矣。” “然也。”程昱言道:“天子诏命,必入董重之手。” 曹操眼中,一闪利芒:“董骠骑,何所求。” “大将军,可乎?”程昱一针见血。 “不可。”曹孟德断然摇头。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7 绝非善类 “大将军不过虚名也。”程昱劝道:“明公既能许刘表‘镇南将军’,‘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所裁’。如何不能许董重乎?” 话说,刘表以镇南将军,领荆州牧,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诸事。亦不过虚名。正如董重进言天子,除荆州外,交、扬、益三州,皆在合肥侯并史侯,叔侄之手。若要名副其实,刘表需自食其力,以一敌二,攻略交、扬、益三州。朝廷唯一授出,便是镇南将军之高职。 镇南将军,为四镇之一。位次四征,掌征伐,镇戍四方。两汉以来,并无此职。类比蓟王所置四辅将军,乃甄都为刘表专设。换言之,四镇将军,乃甄都新设。 既置四镇,必不能令刘景升,专美于前。 依曹太保之意。 镇东将军,当由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领之。镇南将军,刘表领之。镇西将军,豫州牧丁原领之。镇北将军,青州牧刘岱领之。 话说。两汉军职,顺次为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后、左、右,即四方将军,再次是各杂号将军,及偏将、裨将、中郎将、校尉、都尉,不一而足。 大将军位在三公上,骠骑、车骑、卫将军,位在三公下。前、后、左、右,四方将军,位在九卿下。 曹操今为卫将军。若领镇东将军。言下之意,四镇将军,位在卫将军上,而次于大将军。官秩与九卿同。刘表今为前将军,位在九卿下。受封镇南将军,品秩擢升一等。如此安排,合情合理。 然毕竟是曹太保一家之言。 料想,王太师党羽,必不会认同。 此皆是后话。 为今之计,先将天子诏命取回。 董重所求,必是大将军之位。然曹孟德,却断然不许。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皆不知所以。 待罢府议。荀彧私下求问。 曹操遂告知以实情:“文若当知,自光武中兴,定都洛阳。大将军一职,多为外戚领之。天子虽称董侯,自幼长于永乐董太皇宫中。然毕竟王美人所出。董重并非外戚,乃其一。我与玄德,刎颈之交。玄德今为辅汉大将军。乃辅汉将军尊之。董重其人,碌碌无为之辈,不过弄臣耳,岂能位在玄德之上。若行此事,某愧对好友。有何面目,再见玄德。此,其二也。” 曹操遂言私情。然亦论公事。史上曹操迎天子都许,自任大将军,拜袁绍为太尉,改封邺侯。太尉虽贵,然位在大将军下,故袁绍深以为耻,表辞不受。曹操大惧,于是让位于绍。二年,使孔融持节,拜袁绍为大将军,锡弓矢节钺,虎贲百人,兼督冀、青、幽、并四州。袁绍这才受之。 袁绍,尚耻为曹操之下。曹操窃以为,蓟王刘备,必耻为董重之下。 荀彧这便了然,于是进言:“既如此,尊大可乎?” “骠骑大将军,勉强可为。”曹操言道。如此一来,骠骑大将军与辅汉大将军,皆是加尊大将军。品秩相同,不分高下。然蓟王又加尚父,位上公之上。如此,既足董重所求。又全蓟王尊崇。二全齐美。 事不宜迟。由程昱车入骠骑府,假探视为名,与董重相商。 “骠骑大将军?”董重卧榻不起,隔屏皱眉。与大将军多出二字。然细微之差,正如,太皇太后,与永乐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乃居长信正宫之位。永乐太皇太后,偏居永乐宫。董重必不满意。 虽隔屏风,不能相见。然程昱却,成竹在胸:“骠骑大将军,位同大将军。正如辅汉大将军,位同大将军也。”此话大有深意。含蓄点出,骠骑大将军与辅汉大将军,皆位同大将军。蓟王尚且如此。董骠骑,莫非欲位在蓟王之上乎? “这……”董重虽中人之姿,亦可领会深意。 程昱又道:“遵循旧仪,大将军乃贵戚充任。前如窦武、何进,皆如此。且前后二任大将军,皆未得善终。‘大将军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今,天下三分,其责尤重。稍有不慎,斧钺凿身,祸及家门。董骠骑,不可不察也。” “嘶——”得闻其中利害。董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谓“齐人攫金”,利欲熏心。只见其利,未见其害。 被程昱一语惊醒梦中人。如何还能安然高卧,装病榻上。董重急忙,撤屏下榻。大礼拜谢:“若非仲德相劝,某自投死地也!” 程昱亦肃容回拜:“昱与骠骑,同殿为臣。焉有不救之理。” 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董重遂不藏私。取天子诏命,托付程昱。 如此,皆大欢喜。 程昱满载而归。曹孟德,不敢怠慢,遂转呈其父曹嵩。 待验过真伪,确认无误。曹太保,遂命党羽,诏下尚书台。 甄都,太师府。 尚书令桓典,十万火急,携诏入府。 不其侯伏完看过,恨意横生,不禁破口大骂:“曹嵩老贼!欺天子年幼,朝中无人乎!” 伏完,之所以怒急,正因曹氏父子,竟蛊惑天子。弃朝堂百官于不顾,非人臣所为。 “天子尚未元服。”桓典欲言又止。然其意,不言自明。 “尚书令亦欲背主乎?”王允眼中,一闪利芒。 “卑下,岂敢!”桓典急忙自辩。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王允遥拜天子:“老臣,奉诏。” “臣等,奉诏。”堂内群僚,随之下拜。 “天子诏命,并无不妥。为人臣者,岂可轻违。”见不其侯伏完,恨意难消。尚书令桓典,出言相劝。 伏完怒气冲冠。再开口,竟泪流满面:“有其一,必有其二。太师,汉室忠臣,不愿欺君。然曹氏父子,绝非善类。欺天子年幼。今既为其蛊惑,久必为其所害!” 声泪俱下,必是由衷之言。 堂内群僚,纷纷以袖拭泪。频频偷窥王允。 王允早有定计:“来人。” “在。” “投帖太傅府,请太傅相见。” “喏!”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8 王曹党争 不其侯伏完,沉深有大度,大司徒伏湛七世孙,袭爵“不其侯”,官拜太仆。娶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刘华为妻,生六子一女。六子:德、雅、均、尊、朗、典,一女:寿。 出身勋贵自家。熟宫闱内情,晓朝野辛密。接人待物,自有心得。言曹氏父子,绝非善类。可谓,一语中的。 二党之争,不出朝堂。双方各抒己见,各执一词。终归,公道自在人心。然曹氏父子,却勾结弄臣,蛊惑少年天子。此等行径,与宦官何异。士人与宦官,生死大敌,势不两立。二次党锢之祸,残害士人无数。宦官之祸,尚未除根。不料又出弄臣。王允党徒,心中恶劣,可想而知。 如曹氏父子这般,不行人臣正道。曲意逢迎,阿谀天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正是士人清流所不耻。一言蔽之,坏了规矩。 更有甚者,虑及曹氏父子出身。不其侯伏完等人,焉能不万分警惕。 两党之争,断难苟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荀子·臣道》:“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韩非子·孤愤》:“朋党比周,以弊主。” 《汉书·中山靖王胜传》亦有:“夫众煦漂山,聚蟁成雷,朋党执虎,十夫挠椎,是以文王拘于牖里,孔子厄于陈蔡。” 更有前汉刘向,在其著作《说苑·臣术》中,将“私门成党,以富其家”者,称为“贼臣”。将“朋党比周,以蔽明主”者,称为“亡国之臣”。 毋论“朋党比周”,亦或是“朋党执虎”。皆逃不过“结党营私”。 先前,不其侯伏完以为,曹氏父子,“私门成党,以富其家”,不过“贼臣”耳。如今竟“朋党比周,以蔽明主”,曹氏父子,几成“亡国之臣”。 贼臣当道,尚可除;亡国之臣,悔不及! 我等身家性命,皆系于太师门下。岂能坐视曹氏父子,蔽主亡国! 王太师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座下群僚,早已同仇敌忾,誓不罢休。 少顷,闻太傅杨彪,车驾入里道。王太师起身相迎。 群僚跟随。 中门大开,王太师廊下立足。 安车院中停稳。杨太傅,下车相见。 “拜见太傅。”不其侯伏完,引群僚下拜。 杨彪上前,与王允见礼:“太师相邀,所为何事。” “且入堂中一叙。”王允下阶相邀。 “请。”二人并肩入廊,迈步中堂。玄楼白院,曲径通幽。二人胜似闲庭信步。身后不其侯伏完,携一众僚属,亦步亦趋,愁云密布。 “中堂,南北之中也。”中堂议事,居中持重。 太傅亦是上公。居西席之首。与太师,并榻而坐。 众僚属,依次入席。 “太傅且看。”王允取天子诏书视之。 杨彪不疑有他。细观之后,神色凝重:“乃天子手书。” 杨彪乃天子之师。传道、授业、解惑,风雨无阻。董侯日有精进。太傅杨彪居功至伟。 “乃出曹太保之意,董骠骑入宫说(shui)天子为之。”王允言简意赅。 “董骠骑,何其不智。”杨彪乃先帝名臣,太尉杨赐之子。出身弘农杨氏,曾祖杨震、祖杨秉、父杨赐,皆官居太尉,以忠直闻名。且世代研习《欧阳尚书》。与汝南袁氏,并为名门大族。焉能不知,天子行事不妥。 毕竟,尚未元服。若此诏有失,引天下哗然。天子纵有过,亦罪不加身。然太傅却要代为受过。若殃及社稷,便是托孤辅政重臣,亦难辞其咎。甚至以死谢罪。 王允请杨赐入府相商。可谓直指时弊。 “天子此诏,乃为刘表正名。本无不妥。”王允言道:“然镇南将军位,自汉以来,却无此例。有镇南,必有四镇。今,天下三分,群雄割据。妄自增封,广授兵权,恐至放滥之祸。” “太师所言极是。”杨彪如何能不知,放滥兵权之祸。 “天子年少聪叡,有周成之质。”王允言道:“望太傅,循循善诱。博之以文,约之以礼,辅之以德,修成明主,中兴汉室。” “敢不从命。”王允言外之深意,杨彪心领神会。 朝臣相争,两党对峙。幼主当秉持中立,而善其身。此时站队,有百害而无一利。 王允请杨彪入府相商。便是请其,劝谏天子。正如王允所言,董侯聪叡,有明主之姿。只需悉知其中利害,必当警醒。未及元服亲政前,当不会再行此事。 送杨彪车驾出府。王太师遂言道:“四镇不可同授,骠骑不可称大。” “喏!”群僚闻之,无不振奋。 略作思量,伏完幡然醒悟。王太师言下之意:“四镇不同授”,唯授刘表镇南;“骠骑不称大”,董重徒劳无功也。劳而无获,何必徒劳。且只顾谄媚曹氏,不惜与王太师为敌。于朝堂之上,亦举步维艰,一无所得。待此事作罢,董重自当警策。 谓“防微杜渐”。天子被董重蛊惑。一时不察,无伤大雅。若一而再,再而三。屡禁不止。才是弥天大祸。 群僚各自心安,这便纷纷散去。 与伏完同车而返。观其忧色未消,桓典这便劝道:“曹氏所图,乃为引刘表为外援也。先前曹孟德上疏,言吕车骑并四国相之事。太师虽敕令警策,吕布亦闭门思过。然曹氏必难相安。今不惜结好董重,行弄臣之事。亦为自保也。” 桓典言下之意。毕竟,不其侯等人,与吕布及四国相背后所谋,并未被窥破。双方各有外援。均势亦未被打破。 “刘景升,坐拥七郡,披甲十万。吕车骑,不过区区一万兵马。四国相皆无兵权。麾下郡国兵卒,不过数千之众。如何能与十万荆州兵与敌。”不其侯伏完言道:“我观太师,似有未尽之言。” “何以知之?”桓典忙问。 “此乃连环计也。”伏完言道:“先有荀彧上书,为食母吕贵封君。而后董重入宫谗言,说天子下诏。才有我等,今日之危。” 见桓典无语。 伏完口出诛心之言:“太师亦善连环。岂不识破?”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9 荀彧佐曹 正欲续言。瞥见桓典面色,伏完这便醒悟:“令君亦知也。” 桓典,字公雅,谯国龙亢人,太傅桓焉之孙。复传家业,以《尚书》教授颍川,门徒数百人。举孝廉为郎。居无几,会沛相王吉以罪被诛,故人亲戚莫敢至者。桓典独弃官,收敛归葬,服丧三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受辟司徒袁隗府,举高第,拜侍御史。是时,宦官秉权,桓典执政,无所回避。常乘骢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 及黄巾贼起滎阳,桓典奉使督军。贼破,还,以牾宦官,赏不行(因逆宦官不得封赏)。在御史七年不调,后出为冀州牧。蓟王又举为司隶校尉。待王允总朝政,拜为尚书令。执掌中台。 应劭《汉宫仪》:“尚书为中台,谒者为外台,御史为宪台。” 合称“三台”。 单从伏完、桓典二人履历出身,便可知。所谓“王党”,多出刚正不阿,汉室忠臣。与之相对,“曹党”门徒,良莠不齐,心思各异,多出关东豪族。 曹氏父子,出身宦官之家。虽党人与宦官之争,因黄门式微,朝廷东迁,无疾而终。然王曹党争,未尝不是党宦之争,死灰复燃。今汉朝堂,乃宦官擅权与外戚专政,交替政权。 如“党锢之祸”、“十常侍之乱”等,皆出宦官与外戚争权。 今汉宦官,亦有朋党。如凉州三明之段颎,“曲意宦官”,捕杀太学生,得以保全富贵,两度出任太尉。史上亦有,中常侍赵忠遣其弟赵延私谓曰:“南容少答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少管我闲事,万户侯也不难封)。”被傅燮正色拒之。 时下虽未有“阉党”之称。然不容否认。朝野上下,皆广有宦官羽翼。阿附内宦者,大有人在。一干人等,必为党人所不齿。宦官权势,虽不复存在。然残余势力,散布四海。时下,正纷纷聚拢到曹氏父子门下。大有卷土重来,死灰复燃之势。 尤其关东乃帝国心腹。先帝西园卖官,关东乃滥觞之地。更加关东循吏皆被诬为罪官,举家流徙陇右。得蓟王开释,才转危为安。稍后,合肥侯定都南阳,为筹措军资,又令二袁大肆卖官鬻爵。天灾,接二连三。关东吏治崩坏之彻底,可想而知。 待朝廷东迁,王允新政。贪官污吏,望风解印去。岂料曹太保又半途杀出。阿谀奉承,贪残放滥之辈,遂觅得一丝生机。纷纷求人,说情请托,重金贿赂,转投门下。曹嵩为壮大羽翼,来者不拒。遂成今日党争之势。 倍思前后。车中桓典,一声慨叹:“如君侯所言。太师必早已窥破,曹氏父子,连环诡计。” “既如此,因何坐视其(诡)计成?”伏完苦思不解。 “只因,计出荀文若。”桓典一语中的。 “唉——”伏完扼腕。 桓典宽慰道:“蓟王天生,和合向化,兼容并包。诸子百家,揆叙万类,立大儒学。而荀子,乃大儒学之基也。荀卿(荀子)传家颍阴,除荀彧独留关东,荀氏举家北上。荀氏子弟,或入五学,或为博士。更加慈明无双,为万石国老。荀攸为蓟国谋主。荀氏六长,皆为千石城令。满门俊彦,与郑门子弟,毗邻而居。以荀氏八龙之慈明无双为首,蓟人称荀氏之学,为‘明学’,又尊‘家学’。言指,承荀子之学也。今‘明学”渐与‘郑学’并立。试想,荀彧为人,太师焉能不深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伏完忙问:“莫非,荀彧佐曹氏,另有所谋。” “未可知也。”桓典答曰。 话说。颍阴荀氏,举家投北,皆保蓟王三兴而去。独留荀彧,辅佐曹氏。若是家门庸才,寻常子弟,便也罢了。王太师曾言,荀彧才智,犹在荀攸之上。焉能不辨,天命所归,大势所趋? 荀彧佐曹,反常则妖。 不其侯伏完,似有所悟:“太师此举,非为避(让)曹氏父子,乃为全荀彧之谋。” “我,亦如此想。”桓典言道。 二人一时无言。 行至家门。忽听伏完一声慨叹:“太师,一片苦心。荀文若,切莫辜负。” 谓英雄相契。同为王佐才器。王允对荀彧,信赖有加。 翌日上朝,二人抖擞精神。与曹氏朋党,唇枪舌剑,据理力争。得太傅杨彪,循循善诱。董侯正襟危坐,作壁上观。不置一语。 正如王允所料。“四镇不同授”,唯授刘表镇南;“骠骑不称大”,只因董重无功。 董重心中挫败,可想而知。暗恨王党横生枝节,更恨曹党言而无信。 稍后,天子言道:“《管子》曰:‘举兵之日而境内贫,战不必胜,胜则多死,得地而国败:此四者,用兵之祸者也。’今,关东初定,群雄未附。放滥兵权,取祸之道。当缓图之。” “陛下,明见。”群臣拜服。 见事不可为。便有曹太保,亲自进言:“江东二袁,乃合肥侯之爪牙。袁术渡江,窃据淮南,为祸日甚。先前,奋武将军公孙瓒,血战未捷。宜令刘镇南,续攻之。” 曹嵩一席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锋芒暗藏。言指,王太师用人不善。奋武将军公孙瓒,力有未逮。不得已,另举高才。遂命新得镇南将军高位,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其独裁之荆州牧刘表,再接再厉,攻打二袁。 果不其然。闻“血战未捷”,伏完心中一声冷笑。正欲进言抗辩。 不料天子已先问:“依太保之见,当击何处?” 天下三分,乃叔侄三人,心头大患。董侯亦不例外。唯有击败江东叔父,并汉中长兄。董侯方能稳居帝位,号令天下。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粉基地】抽红包! 曹嵩言道:“当击交州袁绍。” “袁术血战得存,何不再击淮南。”董侯果有明主之姿。 曹嵩已有定计:“回禀陛下,先前袁术兵分二路,上击江夏,下攻广陵。淮南空虚,遂被奋武将军,兵围城下。今,二路败军已归,背水一战,不可强为。” “太保言之有理。”董侯轻轻颔首:“命镇南将军,择日击交(州)。” “喏。”曹嵩领命。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0 点睛之笔 谚谓“皇帝不差饿兵”。先擢升刘表官秩,再命其击江东。顺势而为也。 又谓“名不正言不顺”。刘表本不过是荆州牧,如何能跨州而击。然若以镇南将军,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之事。自当名正言顺。 如此行事,有理有据,别无非议。 闻天子口谕,命刘镇南,择日击交。朝堂之上。曹氏父子,不由暗出一口浊气。 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了天子口谕。及稍后敕令,“点睛之笔”。 如能不动声色,点醒刘表,防备二袁合击。亦不枉,曹氏父子,苦心孤诣,耗尽心机。 此事落幕,两党默契。 诏命虽出尚书台,然却由曹氏党徒,奉命出使荆州。此亦是默契使然。 荆州治,襄阳城。 初平元年,荆州牧刘表徙治襄阳,襄阳遂为南郡、南阳、江夏、武陵、长沙、零陵、桂阳、章陵八郡中心。又因南阳毁于大水,几成白地。故时人多称荆襄七郡。自刘表徙治襄阳,重筑汉水北岸,邓樊二城,疏通汉水航道。北岸毗邻汉水之南阳郡县,稍复生机。境内流民多兴屯田。先前遍地盗贼,亦多收敛。不出十载,南阳当聚拢人气,重开吏治。 奈何以宛城为中心,周遭百万民众,迁居蓟国东境。郡中名门豪族,甚至徙祖坟入各城陵山,为王守陵。此生,当不归也。 窥一斑而知全豹。自黄巾乱起,叔至分争。天下悉投蓟国。乃至曹孟德慨叹: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与史上《蒿里行》不同。此处曹孟德慨叹,盗贼发丘,抛人祖坟,乃至白骨露於野;关东百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皆北投蓟国,乃至千里无鸡鸣。 非全是,兵祸所致。 襄阳馆舍。 闻甄都使者到。刘表遂遣别驾蒯越,入馆一探究竟。 “甄都一别,别驾风采如前。”来使不是旁人,正是兖州从事薛悌。 薛悌,字孝威,兖州东郡人。曾助程昱、荀彧,坚守甄都、范县及东阿,素有功勋。昔日曾奉命出使淮南,暗结袁术。时过境迁,今又奉命出使荆襄,结好刘表。 “见过上使。”蒯越含笑回礼。年初,出使甄都,蒯越往来曹氏宴会。与薛悌甚是熟络。顾不见外。 二人寒暄落座。 蒯越先问:“孝威此来,莫非事成矣?” “如异度所言。”薛悌实言相告:“天子诏命,刘荆州加镇南。” 蒯越大喜,离席下拜:“谢曹公成全。” 薛悌亦起身相扶:“异度速回禀刘荆州。择日奉诏。” “敢不从命!”天子诏书,非同小可。蒯越不敢大意,遂去复命不提。 于是择吉日。刘表沐浴更衣,隆重礼仪。领群僚府中恭候大驾。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粉基地】。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迎甄都来使入中堂,领群僚奉诏。 敕令有二。其一乃出天子,加前将军刘表,为镇南将军。其二,乃出尚书台,命刘表择日击交。 择日,便是择机之意。好比“便宜行事”。甄都天子,并未约定日期,更为言及战果。刘表自当奉诏。 奉诏时,薛悌忽附耳言道:“陛下闻护南蛮校尉,骁勇善战,可堪大用。” 护南蛮校尉刘磐,乃刘表从子。刘表高官加身,独裁东南。难掩欣喜,故未能会意:“陛下亦知臣从子乎?” 薛悌一笑而过。 稍后设宴,为甄都来使,接风洗尘。 稍后宴请不断,薛悌数日乃归。 直到曲终人散,人去楼空。刘表方后知后觉。 襄阳,镇南将军府。 刘表唤心腹数人,内室相商。 蒯良、蒯越及蔡瑁、张允,悉数在列。 将甄都使者,耳语之言,告知心腹。刘表遂问:“诸位可知,甄都何意?” 蔡瑁答曰:“南蛮校尉,领护荆蛮,治汉寿。扼南下水路。且荆南蛮夷,与交扬山越,素有往来。若击交州袁绍,如甄都使者所言,可堪大用。” 草帽乃武将,所言句句在理。然甄都曹氏父子,又岂是粗鄙之辈。遣使传诏,唯遗此言,且还耳语相告。足见别有深意。 刘表不置可否,又看蒯良、蒯越:“子柔、异度,以为如何?” 蒯越正凝神苦思。闻此问,正欲起身作答。 忽闻蒯良先言:“二袁欲袭荆州。” “何以知之。”刘表心中大惊。 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蒯越亦醒悟:“此诏,可比王太师逐张超。” 日前,王太师敕令车骑营裨将张超,归小沛就食。此举,看似越级指挥。然别有深意。稍后吕布闭门谢客,一心练兵,不再往来徐州各郡。时蒯良、蒯越便断言,吕布背后所图,王太师已悉知。故逐裨将以警策。勒令其不得妄动。尤其与徐州相关。 刘表名列“八俊”。亦足可称道:“知二袁欲联军来袭,故曹公令我,先发制人。” “当是如此。”蒯越断言:“闻淮南豪商,贩米二十万斛,入车骑营。料想,必是袁术之谋。” “暗结吕布,引为外援。”便是蔡瑁,亦醒悟。 “正是。”蒯越豁然开朗:“如此,二袁当可兵分二路。袁绍击荆南,袁术攻荆北。如德珪(蔡瑁)所言,袁绍若击荆南,护南蛮校尉,可堪大用。为防荆州水军,渡江相助,袁术必击江夏,以为牵制。故有二袁袭荆。” 话说,与史上二袁,天南地北,互不往来不同。时下二袁,分据长江,水路通连。合二袁之力,方能将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家门积势,发扬光大。 尤其袁术扼江淮咽喉,关东门户。一己之力,牵扯关东。方令袁绍,合兵一处,心无旁骛,平定江东。 史上,曹孟德。为二袁包夹,腹背受敌。奈何二袁,兄弟阋墙,争权夺利。先击袁术,再袭袁绍。各个击破,定中原大局。 如今二袁,一衣带水,同气连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曹孟德,胜之不易。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二袁来袭,非同小可。荆州七郡,恐难与敌。刘表必有此问。 蔡瑁、张允,一筹莫展。 与蒯良四目相对,蒯越如实进言:“东联刘焉。”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1 闻达诸侯 此言一出,内室无声。 刘表所倚重,皆是荆州本地豪族。祖辈积财,急切间无从带走。为全家业,无所不用其极。蒯良、蒯越、蔡瑁、张允,出身类同。且又置身内室之中。故蒯越堂而皇之,毫无遮掩。 与会众人,无言便是默认。 刘表单马入宜城。得州中豪族相助,兵不血刃,平定荆州。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重用豪族,利益必然捆绑。决策亦被绑架。稍有风吹草动,便有人欲罢兵说和。只因兵祸荼毒,祸及家门。史上赤壁前后,毋论荆州亦或是江东,皆如此般。不战而降,求和之声,此起彼伏。众所周知。于豪族大姓而言。群雄之中,何人为君,并无不同。 正如刘表此时。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表不动声色:“益州刘焉心向汉中,如何结盟。” 闻此问,便知刘表已妥协。蒯越言道:“谚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二袁若破荆州,益州亦难独存。且明公与刘焉,皆出汉室宗亲。虽各奉其主,终归萧墙之内。其能为二袁所欺。” 刘表、刘焉、刘繇、刘岱。乃至蓟王刘备,皆出宗室诸刘。理应守望相助,同气连枝。蒯越此言,于公于私,皆无不妥。 刘表轻轻颔首,乃问具体施为:“今当何为?” 蒯越答曰:“禀明公。时蓟王南征林邑,凿穿内外水路。将南中、荆南、岭南,共号‘三南’。三南山水相连,民人流窜。可经牂牁道,往来交益二州。只需说刘焉,遣麾下上将,出牂牁道。再令南蛮校尉,兵发汉寿,顺下江东。二袁当知,事不可为。荆州之危可解。” “何人可使益州。”刘表又问。 “卑下,愿往。”蒯越肃容下拜。 此刻,刘表终露笑容:“别驾此去,吾无忧矣。” “明公,过誉。”蒯越礼数周全,知晓进退。乃人成必备。尤其身逢乱世,更需谨小慎微。 【百~万\小!说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看文基地】,百~万\小!说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此时,蒯良才言道:“益州刘焉,听命汉中史侯。卑下,愿赴汉中之行。” 刘表心领神会:“甚好。” 毋需大张旗鼓。蒯良、蒯越二人,分头行事。刘表又命蔡瑁、张允,操练水军。再命江夏太守黄祖,汉寿护南蛮校尉刘磐,修筑城池港津,秣马厉兵,已备随时接应。 时,史侯汉中登基,自号“道君”。定五斗米为国教,封张鲁为“国师”。 西凉诸将,可有封赏。麾下西凉兵马,重整武备。与五斗米鬼卒力士,共组成军。号“飞熊兵”。益州刺史刘焉,遣使奉献。受封益州牧,阳城侯。麾下“东州兵”,亦遵从史侯。 因共奉史侯为天子,张鲁、刘焉、张济,三方言和。汉中、巴蜀,连成一片。史侯麾下兵马,不下二十万众。稍后,命镇东将军郭汜,出屯上庸。为均当地豪强大姓,历代积势。国事张鲁,命五斗米教众,东迁上庸、房陵、西城等县,屯田养士。 得益于刘表疏通汉水航道,兴建沿途港津。汉中上庸与荆州,互通有无。诸县渐兴。 为壮声威。史侯割汉中东部诸县,分设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因三郡地处汉中之东,巴蜀游商,称其为“东三郡”。 东三郡“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境内枝津故渎,水路辐辏。对外群山环抱,地势险恶。故水运通达。强宗骁帅,大姓盘踞。史侯行羁縻怀柔之策。徵辟宗帅子弟,或出为郡县长吏,或入朝为官。大肆笼络,收买人心。三郡甘为其所用,郡中豪强,勒令部众编户出山,充填人口。得民数十万众。 效仿蓟王兼容并蓄,和合向化。比起蓟王不假外物。二十年如一日,积威至此。史侯假五斗米教,收拢信徒,布道信众。以宗教信仰,弥合种群对立。快速积势。 果然,乱世无庸主。史侯励精图治,汉中巴蜀,数年大治。除益州牧刘焉,严守关津,不放五斗米徒入川。汉中诸郡,皆为五斗米,布道之地。终归,有利有弊。 亦如江东,大兴浮屠祠。假佛之力,教化蛮夷。短期而言,利大于弊。长远来看,于国无益。 终归性命攸关。即便明知饮鸩解渴,亦需解燃眉之急。先“苟全性命于乱世”,再“求闻达于诸侯”。叔侄三人,皆如是所想,亦如是所为。 襄阳坐拥汉水之便。舟船出关津,溯水而上。可直达汉中。如前所言,汉水一水多名。流经沔县称沔水,东流至汉中始称汉水,襄阳以下别名襄水。古时还名,沧浪水。 今汉元初二年(115年),武都太守虞诩,曾辟西汉水航道。从而舟楫称便。汉中粮谷可经水路直达武都,“岁省万计”。自陇右归治辅汉大幕府。蓟王又亲临下辨除石。疏通上下游水路。武都与汉中,往来紧密。陇右并蓟国名产,无需经关东,可直入巴蜀。汉中深得其利。 自史侯入主汉中,又广募能工巧匠,积薪烧石,横索碎礁。疏通东汉水航道。“不半载而石泐(裂)江开,舟行无滞”,连通襄水,直入长江。 汉中上下通达,因为大兴。 先前。汉中如何,多是经往来船商,道听途说。今舟行汉水,亲眼所见。蒯良不禁慨叹。天下三分,于国于民,利弊几何? 史侯入主,与民休息。又假五斗米,尽收人心。更加益州天府之国,又兼蜀身毒道之便。假以时日,未尝不可逐鹿天下。 南郑,汉水港津。分上津、下津诸港。以应东、西汉水航道。 此次出使,蒯良乃假扮豪商前来,故不为人所知。如蔡氏、蒯氏等荆州豪族,皆有商队通行四海。往来汉中,亦是家常便饭。舟行汉水,沿途关津水军,早已熟络。亦无人见疑。 船入泊位。命人投帖书佐彭羕,引别驾张松,客舍相见。闻乃荆州长史蒯良亲临,二人方知事大。 彭羕,字永年,益州广汉人,张松,字子乔,蜀郡成都人。 二人皆有实才。尤其彭羕,才具秀拔,然为人孤傲,常为群僚所诟。至今仍居少吏,不为刘焉所用。张松“为人短小,放荡不治节操,然识达精果,有才干”,自负怀才不遇,常窃叹息。 二人一高一矮,一陋一丑。皆不为刘焉所喜。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2 共御外侮 时下,以貌取士,绝非曹孟德一人。 史上刘先主,初见庞士元,亦只当是“百里之才”。 三人落座。 彭羕先问:“长史此来,莫非为二家之盟乎?” 蒯良答曰:“然也。” 与彭羕四目相对,张松笑问:“闻刘景升,新加镇南。并督三州,委以东南。益州,乃其属(地)也。我等皆为下官。长史何故,折节下交乎?”言下之意,刘镇南,并督交、扬、益三州。益州乃其属地,州牧刘焉以降,乃其下属。蒯良何故,折节下交? 此问,未必没有反讽之意。 然蒯良不为所动。正色答曰:“镇南将军与明公,同出汉室。天下三分,不出萧墙。乃‘诸刘’是也。今有二袁,外姓豪族,跨蹈江淮,欲取天下。别驾,不闻‘唇亡齿寒’乎?” 言及二袁。张松、彭羕,表情微动。 彭羕又问:“闻袁术新败,何来二袁。” 蒯良如实相告:“袁术不过小败,袁绍已平江东。溯江而击,荆州不保。荆州若失,益州何以独存。” 言及利害,彭羕亦实言相告:“长史当知,假‘五斗米不入蜀’,汉中天子,常有吞并之心。故明公遣我二人至此,上奏州事。二州为盟,恐为天子所忌。” 汉中史侯险与益州牧刘焉,兵戎相见之事,此时已广有流传。襄阳与汉中,山水相连。蒯良自然知晓:“故我此来,乃为说史侯也。” “哦?”张松这便醒悟:“莫非,另有荆州使,入益州。” “然也。”蒯良遂告知以蒯越出使益州之事。 “长史若能说动天子。荆益之盟,成矣。”张松言道。 蒯良这便道破来意:“为全此盟,尚有一事,求别驾相助。” “长史何不直言。”张松心领神会。 “只需如此如此……”蒯良私语相告。 “妙哉,妙哉!”张松抚掌而笑。三人这便依计行事。 无怪蒯良,此来汉中。不见史侯,先见张松。 不出三日。南郑街巷,便有童谚风传:“益州分野天子气,三分天下应二刘。” 话说,时人笃信谶纬之术。乃至光武险谶纬立国。更加“代汉者,当涂高”,广为流传。乱世之中,谁人称雄。自是万众瞩目。稍有风吹草动,便被人以讹传讹。 不出十日,宫中史侯亦闻之。 这便召国师张鲁入宫。问及童谚之事。 张鲁故弄玄虚,掐指一算。这便对曰:“禀陛下,此谚乃言益州出天子。” “益州分野,有天子气。谶出侍中董扶。”史侯言道:“然下句,又做何解?” 话说,先帝时,黄巾播乱。“(刘)焉内求交阯牧,欲避世难。议未即行,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闻扶言,意更在益州。” 正因知晓宫廷旧闻,史侯才对刘焉颇多忌惮。试想,刘焉若无称帝野心,何以改弦更张,弃交州而牧益州。史侯乃出史道人门下。本就对神鬼之术,深信不疑。更加“代汉者,宗王也”。之于宗室刘焉,如何能不外宽内忌,时刻防备。 “三分天下应二刘”,张鲁窃以为,乃言指前后二汉。两支宗亲。众所周知,蓟王乃出前汉中山靖王后,与今汉皇室,亲疏有别。正是二刘。 心中所思所想,张鲁如何敢不讳直言。临来时已想好托辞:“臣窃以为,乃言陛下与董侯,皆出先帝,与江东合肥侯,正是二刘。” “国师之言,与朕相合。”史侯稍得安心。稍后,便放张鲁自去。 待殿中无人。史夫人,这才进言道:“襄阳传言,甄都董侯,先封刘镇南,再拜刘镇西。此,亦是二刘也。” “哦?”史夫人虽未明言,然单凭“镇南”与“镇西”,史侯已晓其意:“阿母之意,二刘,乃指刘景升并刘君朗。” 史夫人又言道:“门中细作来报,刘表已遣使入蜀。” “使者何人?”史侯脱口而出。 “荆州别驾蒯越。”史夫人答曰。 “先前,便是此人献‘臼犯之谋’,诛宗贼五十又五。年初,又上计甄都,与曹氏父子阴结盟约,再为刘景升求得高位。”史侯焉能不疑:“莫非,真如阿母所言。董侯欲假以高位,令刘君朗转投甄都乎?” 见机已到。史夫人不再多言:“陛下,不可不防。”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史侯必有此问。 “兵法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史夫人屏气凝神,恭候多时:“妾,窃以为。镇西之位,陛下何不先授之?” 史侯虽不言,却颇为意动。 史夫人窥见,这便了然。于是再接再厉:“正如国师所言。陛下与董侯,皆出先帝,与江东合肥侯,分属二刘。《诗》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何况,‘益州有天子气’乎?” 谓知子莫若母。之于史侯,史夫人所言,字字珠玑。言下之意,先兄弟齐心,共御外侮。待联手攻灭江东。兄弟之间,再决胜负。且早有谶言,益州史侯,当为天子。换言之,史侯才是最后的赢家。既如此,还有何可惧? 心念至此,史侯这便定计:“当做何为?” 此言正中下。史夫人进言道:“陛下,可效董侯,加刘焉为镇西将军,并督交、扬、荆三州。‘择日击扬’。” “善。”史侯欣然应允。即刻传命尚书台,制诏。 见大局已定。史夫人择机告退。命门下传语张松:事成矣。 稍后。彭羕、张松,联袂来访。与蒯良客舍相见。 “好一个,择日击扬!”彭羕赞道:“甄都命刘镇南,择日击交。汉中命刘镇西,择日击扬。虽未明言,然联军自成。” 饶是张松,眼高于顶,亦不禁拜服:“子柔之谋,纵雍季之论,亦不足称也!” “子乔,过誉。”蒯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二刘击二袁之势成。”彭羕又问:“子柔,又当如何?” 三人互称表字,足见相交日深。 “觐见汉中天子。”蒯良答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3 仁义之道 “不可。”悉知详情,张松断然摇头。 彭羕亦劝道:“子柔,有功于社稷,岂能君前自污,累一身清名。” “区区虚名,何足挂齿。”蒯良,不以为意。 “今,共击之势成。汉中天子,不见也罢。”彭羕再劝。 “不可。”蒯良言道:“益州险塞,天府之国。与荆州接界相连。江东二袁,乃出关东名门,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更有甄都上公之争,断难善终。曹孟德与吕奉先,必有一战。毋论何人得胜,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若益、荆不能为盟,必为其所吞。” 在座三人,皆称足智。闻蒯良论及关东大势,颇与己相合。出身寒门单家之彭羕,不顾交浅而言深:“敢问子柔,于豪门大姓而言,谁人称雄,别无异同。曹吕之争,毋论胜负,必挟威南下,平定关东。而后与合肥侯,会猎江左。大势不可逆也。何必行,合纵连横?” 此乃,代寒门单家发问。毕竟蒯良,亦是荆州豪族出身。谓“和气生财”。凡身家亿万,必惜命如金。唯身如草芥,方以命相搏。 再细思彭羕,未尽之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坐视益、荆二州,各自为政,又各自为战。待曹吕二人之一,大军压境。势单力薄,实力悬殊,不战而降,上上之选。何必一力促成,二刘联盟。待大军压境,二刘虑及,尚有一战之力,必不肯轻易归降。骤起战端,必延祸大姓,殃及无辜。若旷日血战,乃至州郡残破,豪门大姓,深受其害,得不偿失也。 恰如张松赞叹,“子柔之谋,纵雍季之论,亦不足称”。 蒯良如此智者。岂能自取其祸,累及家门。 三人皆高士。相处日短,相交日深。彭羕既有此问。蒯良遂实言相告:“六国皆弱,唯秦独强。天下尚能宗周否?” 谓“天下宗周”,言指春秋战国,天下诸侯,皆奉周王室为宗主。用在此处,乃指天下三分,群雄割据,若一家独大,汉室还能存续否。 闻此问。张松眼中,精光一闪:“子柔不欲独‘秦’强,莫非,乃为‘宗周’乎。” “然也。”蒯良掷地有声。 彭羕奋然起身,振衣下拜:“子柔所为,固所愿也!” 张松亦肃容下拜:“为天下宗周,愿肝脑涂地。” 蒯良亦离席回拜。众目相对,皆心有戚戚。志同道合,便称眼前三人。 虽生逢乱世。然总有英杰,心存大志,不为俗世苟同。 把臂起身,重新落座。三人智机百出,终有定计。 如先前蒯良使张松,重金贿赂史夫人。假南郑童谚,代主刘焉,进言天子。求得镇西将军位。并督交、扬、荆三州。此皆非张松本意。而“择日击扬”,才是三人目的所在。 为何是张松? 只因张松乃益州别驾。虽不为刘焉所喜,却身居高位,久居南郑,为蜀中传递书文,互通有无。其职责,类比郡国邸。或如后世“驻京办”。 由张松出面,为益州牧刘焉,求取高位。合情合理。史夫人,自不会见疑。且于益州牧刘焉而言,得镇西将军位,并督交、扬、荆三州,张松亦是大功一件。至于择日击扬,乃效刘镇南,择日击交。亦无突兀。 汉中史侯、蜀中刘焉、襄阳刘表。各方势力,皆大欢喜。于蒯良而言,二刘之盟,南可抗二袁,北可抗曹吕。关东均势,无人速败,自也无人能速胜。无有一家独大。待蓟王班师,河北归心。三兴在望,天下传檄可定。 此计,锋芒暗藏。裹挟在诸侯纷争之下,心系家国天下。看似各为其主,实则心存汉室。 可谓瞒天过海,善刀而藏。 司马彪《战略》:“(刘)表初到,单马入宜城,而延(邀)中庐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与谋。表曰:‘宗贼甚盛,而众不附,袁术因之,祸今至矣!吾欲徵兵,恐不集,其策安出?’ (蒯)良曰:‘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苟仁义之道行,‘百姓归之如水之趣(趋)下’,何患所至之不从,而问兴兵与策乎?’” 典出《孟子·梁惠王上》:“民归之,由(犹)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之句。 只叹如此高才,刘表却不能用。或者说,乱世行仁义,已为诸侯所弃。为求速胜,权谋大行其道。 谓“欲速则不达”。 恰如,假神鬼之术,治国安民。虽得短利,却遗祸无穷。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事不宜迟,三人同仇敌忾,分头行事。 南郑,解忧馆。 得门人通报,史夫人出宫来见。 “别驾,又为何事?” 馆如其名。效仿先帝时,永乐董太皇,遣中常侍长居平乐馆。为京中勋贵请托平事。史夫人亦在南郑立馆。所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一言蔽之,权利折现。 张松为人短小,其貌不扬。然对史夫人而言,却胜在亲近直白:“禀夫人,在下此来,乃为求见天子。” “别驾行走禁中,进出宫闱。欲见天子,何必来求?”史夫人笑问。 “非是在下。乃荆州来使,欲见天子。”张松如实作答。 “荆州何人至此。”史夫人又问。 “长史蒯良。”张松又答。 “意欲何为?”史夫人不动声色。 张松答曰:“欲劝谏天子,共御外侮。” “外侮何来?”史夫人明知故问。日前,正是她以此为由,进言史侯。为刘焉求得镇西高位。 “正是江东。”张松手捧礼单,以头触地。 “……”史夫人不置可否。待门人取礼单相示,这便展颜一笑:“此有何难?” “谢夫人成全。”张松丝毫不敢大意。史夫人绵里藏针,笑里藏刀。更身兼仙门奇术。可夺人心智,窥人心思。不可不防。 “荆州长史,只为劝谏天子乎?”史夫人深谙,操弄人心之术。“共御外侮”,若出公心。蒯良,私心为何?便是史夫人此问之真谛。往往私心,才是心中所欲。亦是真实目的。 “夫人当知,刘景升遣使入蜀,暗陈机宜,欲假授镇西将军之高位,代甄都董侯,行离间之计也。”张松早有对策:“入蜀使者,正是别驾蒯越。时刘景升,单马入宜城,求问兴兵之策。蒯良献‘仁义之道’,而不能为刘表所用……”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4 兄弟合谋 “好一个,外疏间亲,取祸之道。”听张松言罢,史夫人笑赞。 与“疏不间亲”,其意相反。“外疏间亲”,言指荆州别驾蒯越,以外臣身份入蜀,离间刘焉与史侯,汉室之亲。 为取信史夫人并史侯。蒯良不惜自污清名。 于是乎,据张松所言,因荆州别驾蒯越入蜀,妄行离间。乃取祸之道。唯恐殃及家门,乃至祸及荆州,甚至被二袁所乘,各个击破。才有长史蒯良,孤舟入南郑。欲结“史董二侯,兄弟之盟”。为家门消灾解祸,是其一。欲君前自证,为其二。求扬名天下,乃其三。 于公于私,皆有所求。 张松此套说辞,史夫人欣然笑纳:“必令别驾如愿。” “喏。”张松肃容下拜。 待起身。史夫人,已翩然自去。 车驾出馆,倍思前后,张松慨叹:“连环计也。” 南郑街巷,所传童谚:“益州分野天子气,三分天下应二刘。”乃出镇南将军府长史蒯良,私授。由张松命人,大肆传播。不出十日,闾里尽知。谶纬之术,时人多“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何况出身史道人门下之史侯。 且如何解谶,蒯良亦预设答案。史侯心中亦有解语。再假国师张鲁之口道破。令史侯,深信不疑。以童谚谶语,起(谋)势,可谓正中史侯下怀。 再由史夫人,旁敲侧击。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说之。行“先发制人”,加刘焉为镇西将军,并督交、扬、荆三州。并令其“择日击扬”。 此时。连环计之首环:二刘击二袁。完美达成。 至此。史夫人,只当是张松为主求官;史侯亦有“兄弟联手,共御外侮”之所虑。为引出连环计之次环,积足谋势。 仍由张松出面,假史夫人之力,引出长史蒯良。假外臣之口,以三方立场,劝谏史侯,于二刘击二袁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共组史董兄弟之盟,对抗江东合肥侯。此乃连环计之次环。 张松心存疑问,入馆舍相见:“可有三环?” 此亦是彭羕,心头所问。 见二人,四目齐投。蒯良笑答:“岂不闻,兄弟合谋乎?” 电光石火,张松灵光一现:“蒯越说蜀!” 彭羕如醍醐灌顶:“莫非乃出郭奉孝,凤凰于飞!” 蒯良抚掌而笑:“天机不可泄也。” 益州广汉郡,绵竹县。 前汉高祖六年(前201年)置绵竹县,属广汉郡。因其地滨绵水两岸,多竹,故名之。古为蜀山氏地,有“古蜀翘楚,益州重镇”之誉。 假东州兵,平定州中播乱。年初,益州牧刘焉,徙治绵竹。更使人造作乘舆车具(天子车驾)千乘。蜀中传言,其欲称帝。便有荆州牧刘表,上表甄都,称刘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意指其图谋不轨)”。二州因而结怨。 闻荆州别驾蒯越,出使入蜀。刘焉颇不待见。甚至托言偶感风寒,不与蒯越相见。 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不可怠慢,有失体统。故命长史张肃,出面接待。 张肃,字君矫,益州别驾张松之兄。与张松短小,其貌不扬迥异。张肃,容貌甚伟,有威仪。出身益州豪族,长于接人待物。深受刘焉倚重。 得胞弟张松传书,见书中所言汉中详情,竟与蒯越密语,分毫不差。长史张肃,惊为天人。急忙驱车入馆,精舍相见。 “异度,真乃神人也。”以张松手书相示,张肃不禁慨叹。 蒯越接过视之,一切皆不出所料:“汉中天子,封刘益州为镇西将军。并督交、扬、荆三州。择日击扬。大功毕成,然君矫可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祸从何来?”张肃惊问。 “世人皆知,四镇之首,乃出甄都。董侯加荆州牧刘表为镇南。世人亦知,有镇南,必有镇北;出镇东,必出镇西。君矫,以为然否?” “然也。”张肃如实作答。 “董侯先命刘镇南,择日击交。史侯后命刘镇西,择日击扬。”蒯越含笑发问:“且问君矫,交、扬,何人之地也?” “乃江东合肥侯。”张肃脱口而出。 “何人牧守。”蒯越急问。 “汝南二袁。”张肃速答。 “闻镇南击交,镇西击扬。二袁,当做何为?”蒯越追问。 “这……”张肃焉能不知。 “吾料二袁,必溯江而上,分兵来袭。岂非大祸将至?”蒯越一切尽在掌握。 惊怖之下,张肃当有决断:“异度稍安。某去乞,明公相见。” 蒯越以礼相送。 益州牧刘焉府。 先看张松手书,再闻张肃之言。刘焉将信将疑:“汉中天子,当真加某为镇西将军乎?” “明公,当可信之。”张肃进言:“先前所虑,蒯越乃行离间。故明公不与其相见。今,天子先行策封,加镇西将军之高位。又命择日击扬。毋论离间与否,必为二袁所忌。卑下,窃以为。蒯越此来,必有大谋。明公,当可一见。” “‘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刘焉举重若轻:“待汉中来使,再言不迟。” 言下之意。张松手书,不足为信。待汉中策封使入蜀,大势已定。再与蒯越相见不迟。 “喏。”张肃唯有,依令行事。 不出十日。天子使者,车驾入蜀。择吉日,加刘焉为镇西将军。督交、扬、荆三州。择日击扬。 又大宴三日,送走汉中天使。刘焉这才命,张肃,引蒯越来见。 “荆州别驾蒯越,拜见将军。” “贵使免礼,请上座。”见蒯越气度不凡,刘焉亦颇善待。 “谢将军。”乱世之中,兵马称雄。更加,镇南将军,位高权重。故蒯越,不称“使君”,而称“将军”。 “长史言别驾,腹有大谋。某,愿闻高见。”刘焉直问。 蒯越亦相告直言:“回禀将军。今‘二刘击二袁’之势成。何不结宗室之盟,已抗群雄。” “结宗室之盟,已抗群雄。”刘焉眼中,精光一闪:“当做何为。” 蒯越掷地有声:“与刘荆州、刘青州、刘扬州,四刘结盟。”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5 诸刘联盟 刘焉略作思量,这便言道:“刘青州路远,刘扬州为袁术所俘。唯有刘荆州与我‘比屋相属,接界相连’。谓‘四刘结盟’,不过‘二刘之盟’也。” “明公所言,实则不然。”蒯越答曰:“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刘青州得其一。自蓟王凿穿四渎八流,内外水路。四海船商,接舳而至。益州南中诸郡,蕃商齐聚。治粟都尉朱治,功莫大焉。闻将军欲开南中新郡,岂不知水路通畅之便。谓‘远交近攻’,南中凡有战事,纵远隔万里,刘青州三日可至也。” 刘焉信服:“便如别驾所言。刘扬州,又当如何。” “先前,袁术二路兵分,上攻江夏,下击广陵。刘青州并武威将军公孙度,兵围寿春。时袁公路欲烹刘扬州,迫刘青州退避三舍。今刘扬州,已得开释。闻,正欲北上蓟国,招募孙破虏之飞云。再战淮南。”蒯越语出惊人:“若得飞云。刘扬州,可为一盟乎?” “若得飞云、翥凤,长涂二龙,譬如‘蛟龙得水’,‘为虎傅翼’也。”刘焉慨叹。 “‘诸刘之盟’若成。曹吕之争,二袁之危,皆可免也。”蒯越答曰。 “然诸刘,分属二家。我奉汉中天子,余下皆奉甄都董侯。如之奈何。”刘焉当有此虑。今,天下三分。江东二袁扶立合肥侯。关东群雄奉董侯为君。独刘焉心向汉中史侯。诸刘各有所属,众目睽睽,如何敢私自结盟。 蒯越笑问:“将军岂不闻,汉中小儿歌乎?” “哦?”刘焉遂看长史张肃。 张肃答曰:“南郑童谚:‘益州分野天子气,三分天下应二刘。’” 前半句,刘焉心知肚明。然,后半句,却是初闻:“二刘,当做何解?” 张肃答曰:“国师解语,汉中天子与甄都董侯,皆出先帝。与合肥侯,正是‘二刘’。” 刘焉轻轻颔首:“国师之言可信。” 蒯越趁机进言:“譬如童谚,汉中史侯与甄都天子,皆种出先帝。与合肥侯叔侄之别。正是二刘。《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今,合肥侯窃据江东,二袁附势。江表宗贼,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皆得礼遇。更加二袁,皆入六雄之列。撮江东之众,兵强而势盛。非合纵连横,不可敌之。‘三分天下应二刘’。故,窃以为。汉中史侯与甄都天子,当可结兄弟之盟,以应二刘也。” 刘焉言道:“果如童谚,汉中天子与甄都董侯,结兄弟之盟。诸刘联盟,自然而然,无为而成。”言下之意,只需史董二侯,先结同盟,诸刘联盟,水到渠成。 “将军明见。”蒯越言道:“欲结兄弟之盟。尚需将军,先发制人。” “如何先发。”刘焉追问。 “先发击扬。”蒯越答曰。 见刘焉无语。心知必忌二袁之威,故蒯越以密语相告:“明公(刘表)当与将军,同日击交。以示诸刘结盟之心。”二刘同日击二袁。足见结盟诚意。 见刘焉仍不置可否。长史张肃遂言道:“二袁势如猛虎。若先击,必遭虎噬。” 蒯越正色答曰:“汉中史侯,敕令将军‘择日击扬’。岂可违命乎?”言下之意,刘焉乃奉命而为。即便兵败,亦不会被汉中天子怪罪。 “如何施为。”刘焉似有定计。 “假益州蛮乱,遣一上将,出牂牁道,陈兵交州(边)境。”蒯越言道:“明为防贼,实御袁绍也。” 刘焉笑问:“汉中天子命我击扬。别驾何以说我击交?” 蒯越云淡风轻:“《孙子》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故善用兵者,先善其后也。” “若先出牂牁道,陈兵交州境。”长史张肃,代主发问:“刘镇南,又当何为?” “令蔡瑁、张允,尽遣荆州水军,下击横江津,兵焚当利口。”蒯越答曰:“此二砦,皆属袁术。甄都天子命我击交,然明公,亦转而击扬也。” “好一个‘先发制人’。”刘焉如何能不醒悟。“先发”,乃是言指二刘先攻二袁。“制人”,除去牵制二袁。亦有反制,史、董二侯之意。 谓“骑虎难下”。待闻二刘先击二袁。史、董二侯,必惊慌失措。为防二袁反击,乃至引火烧身。必求外援,守望相助。于是,兄弟联盟,行抱团取暖。 一言蔽之。蒯越入蜀,乃为说刘焉,先击袁绍,倒逼二侯结盟。 兄弟合谋,明隐连环。 蒯良、蒯越,同族兄弟联手。环环相扣,合力促成史、董二侯,兄弟之盟;并镇南、镇西,二刘联盟。 或有人言。毋需如此繁琐。史、董二侯,兄弟之盟;镇南、镇西,二刘联盟。得成其一,即可。何必两全。 实则不然。 时至今日。三分天子,群雄并起。毋论甄都董侯,亦或是汉中史侯,对麾下群雄,虽存有大义,却无实际君权。如汉中史侯,无力调拨蜀中兵马,更无从插手蜀中吏治。稍有不慎,鸡飞蛋打。甄都董侯,又何尝不是如此。尤其对荆州牧刘表,多行施恩笼络,不敢妄加驱策。 同样,于群雄而言。亦不敢违背大义。欺君罔上,被蓟王传檄。多年心血,一朝飞灰湮灭。正因有蓟王虎踞河北,总王权之极。无大义傍身,群雄亦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上下一心,君臣连动。方能完美达成。 故而。史、董二侯,兄弟之盟;镇南、镇西,二刘联盟。缺一不可。 其中关窍,尺寸拿捏。非深思熟虑,不可尽知也。 譬如:择日击交,择日击扬。于史、董二侯言。不过是狗尾续貂,装腔作势,一派虚言。既封二人为四镇,掌征伐背叛,镇戍四方。兵锋必有所指。且史、董二侯,皆以汉室正统自居。故视江东合肥侯为“反贼”。于是,在敕令之尾,虚加一句,择日而击。 便是要二刘,便宜行事,切莫强为。 岂料二刘,“鸡毛当令箭”。“择日不如撞日”,当真出兵先击二袁。 发兵之日。 可想而知。史、董二侯,必然欲哭无泪。 书阅屋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6 纵横捭阖 “刘镇南,兼得‘雍季之论’并‘臼犯之谋’,何其幸也。”刘焉临别慨叹。 蒯良、蒯越,兄弟合谋,堪比公孙衍、苏秦合纵,张仪连横。远交近攻,纵横捭阖。先秦纵横家是也。 大汉,家国天下。传至今日。天下三分,群雄并起。宗亲诸刘,若能结为同盟,可抗异姓群雄。尤其益州牧刘焉,荆州牧刘表,实力最强。青州牧刘岱,实力稍逊。兖州牧刘繇,徒有虚名,实力最弱。然若真能如蒯越所言,北上蓟国,招募孙坚麾下飞云舰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更有甚者。益、荆二州,“比屋相属,接界相连”。扼江、汉,上游水路。经汉中,可直通武都。与陇右通连。如此,即便二袁截断长江,曹吕扼阻大河。荆襄七郡,仍有汉水续命。且二州共用蜀身毒道。假内外循环水路,四海流金。更有地利之便。毋论益州天府之国,亦或是荆州沃野千里。皆为宜耕之地。 二镇(镇西、镇南),兼“有众十万,财谷如山”。 恰如《韩非子》所言:“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 一言蔽之。二镇乃『诸刘合纵』之轴心。如青州牧刘岱,扬州牧刘繇,皆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收蒯越传书,蒯良逐字细观,稍后付之一炬。蜀中已大功告成。只待觐见汉中史侯,以兄弟之盟相说之。无论成与不成,皆至关重要。 只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又说“万事开头难”。 蒯良以镇南将军府长史,面陈史侯座前。可谓,尽显身份之微妙。镇南将军,兼领荆州牧刘表,迁州治襄阳,又通东汉水航道。与汉中互通有无,往来密切。史侯未尝没有,笼络之心。如今遣长史入南郑。欲结兄弟之盟。看似一片公心。然若论私心,刘表亦未尝没有,左右逢源之意。待史董二侯结盟。刘表便可堂而皇之,与汉中往来。假以时日,未尝不可,收归己用。 更加江东二袁势大,关东因上公之争,并陈王宠阴谋自立,而陷纷争,不能勠力同心,共御江东。关东势孤,为二袁所灭,汉中亦无从独存。 汉中有识之士,已隐约嗅到,风雨欲来之危。 便在此时,南郑忽闻道旁小儿歌:“益州分野天子气,三分天下应二刘。”此谶,半真半假。前半句,耳熟能详。乃出前侍中董扶。史侯亦有听闻。于是,顺势下延。带出后半句,“三分天下应二刘”,暗藏诛心。 国师张鲁解语。不出三日,已遍传南郑。正如《诗经》所言。即便“兄弟阋于墙”,仍能“外御其侮”。汉中史侯,并甄都董侯,未尝不可,兄弟联手,共御江东叔父,合肥侯。 可想而知。南郑必有类似风闻兴起。传入宫中,亦不过早晚而已。 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神工鬼斧是也。 明隐连环。当真环环相扣,防不胜防。 少顷,益州别驾张松,并书佐彭羕,联袂来访。 “史夫人,遣人传语。三日后,入宫觐见。”不等入座,张松直言相告。 “大势定矣。”蒯良笑言。 “蜀中可有消息传来。”彭羕又问。 “然也。”蒯良亦不隐瞒。 “好一个,先发制人。”彭羕拍案叫绝。谚谓“打虎不着,反被虎伤”。二袁之威,避犹不及,如何敢先去招惹。有道是“骑虎不敢下,攀龙忽堕天”。玩火,延祸上身。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便是虚与委蛇,亦在所不惜。 看似无稽之谈。然大敌当前,兄弟未尝不可齐心。 “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 才有二蒯连环计。 三日后。便有黄门令,引蒯良入宫觐见汉中天子。 “下臣,蒯良,叩见陛下。”入乡随俗,蒯良亦尊汉中天子。 “长史,免礼。赐座。”见蒯良颇识大体,史侯亦加善待。 蒯良上呈国书,称谢落座。 见附国礼甚厚。史侯展颜一笑:“刘镇南,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为全州境,共御二袁。下臣此来,乃为求二家之盟。”蒯良如实作答。 “为何人所求。”史侯必有此问。 “乃为我家将军。”蒯良言道。 “闻甄都,乃王太师总朝政。刘镇南,虽威震东南。却非执关东之牛耳。如何待主结盟。”史侯明知故问。 “陛下明见。”蒯良亦假戏真做:“下臣,窃以为。甄都上公之争,断难善终。吕布觊觎徐州,必与曹孟德血战。毋论何人得胜,挟胜战之威,必南侵荆州。曹孟德与二袁,刎颈之交。若阴结盟约,合兵来攻。荆襄七郡,断难保全。荆州有失,益州难保矣。兵法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今‘叁分天下,鼎足而立’。若坐视曹袁结盟,两利而俱存。外姓势强,汉室势孤。恐出王莽、董卓之祸也。” “长史,言之有理。”毕竟,干系重大。史侯如何能轻易决断。何况,蒯良所言,皆无真凭实据。不过一家之言。又谓“三人成市虎”。若要令史侯信服,单凭蒯良一人,力有不逮。 “然,兹事体大。待朕深思,再做计较。” “喏。”蒯良告退。 目视蒯良出宫。史侯忽问:“阿母,以为如何?” “江东二袁纵势大。又岂敢以一敌二乎?”史夫人故意置身事外:“妾,窃以为。一家之言,不足为信。” “阿母所言,甚慰朕心。”不到万不得已,史侯亦不愿舍,真命天子之身,与贼臣所立伪帝,同流合污。 “此事,就此作罢。”史侯已有定计。 “喏。”史夫人,心领神会。史侯乃下逐客令也。 然,数日之间。忽得益州别驾,张松代主上表。镇西将军,兼领益州牧刘焉,命巴郡太守严颜,率麾下三千叟兵,出牂牁道,欲击袁绍。 几乎同时。 镇南将军,兼领荆州牧刘表,命蔡瑁、张允,领荆州水军,攻拔袁术水砦。 二刘先击二袁。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7 先发示威 闻此消息。天下无不哗然。 以弱击强,自寻死路乃其一。二刘同日发兵,似暗中结盟乃其二。蓟王远征,叔侄三人蠢蠢欲动,乃其三。 诸多细节,耐人寻味。 尤其,效甄都董侯,授荆州牧刘表以镇南。汉中史侯,亦授益州牧刘焉为镇西。更有甚者,镇南择日击交,镇西择日击扬。皆以江东合肥侯为敌。且兵发之日,二镇兵锋所指,忽行互换,镇南击扬,镇西击交。 以上种种,绝非错进错出,巧合使然。莫非。汉中史侯,甄都董侯,有兄弟同心,共灭合肥侯之意? 稍后,南郑儿歌,亦风靡大江南北。天下尽知。 江东,曲阿,合肥侯行宫。 兹事体大。合肥侯专开朝议。 前尚书令袁遗,拜司空,掌水土事。凡营城起邑、浚沟洫、修坟防止事,则议其利,建其功。凡四方水土功课,岁尽则奏其殿最而行赏罚。与太尉、司徒合称三公。负责江东王都修造。 先前,合肥侯以秣陵,“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于是,在秣陵原址之上,大兴土木。扩建“周二十里一十九步”之别都。与蓟国北京相较,江东人称“南京”。 南京城。乃合肥侯,定千秋大业之所在。故改名“建业”,寓意“建功立业”也。由袁遗主持修造,足见持重。仿吴王宫,规模宏大,非一日之功。 于是将尚书令一职,转授尚书刘巴。 话说。天子都甄,刘表虽遣使贡献,然又迁治襄阳,不遗余力,疏通汉水,与汉中相连。治中邓义屡次劝谏,断不可一心二意,行左右逢源。刘表不听。邓义遂称疾辞官,稍后流离江东,与袁忠、袁沛、桓邵、桓晔,一同出仕。五人皆任尚书,合称“五曹尚书”。 与尚书令刘巴,意气相投。分曹治事,政通人和。江东吏治,通达一时。 如前所言,乱世无庸主。合肥侯亦有,明主之姿。 大将军袁绍,车骑将军袁术,素不在朝中。司空袁遗,亦在建业营城。合肥侯所信赖,唯有尚书令刘巴。 “兵情如何?” “陛下毋虑。”刘巴言道:“二路人马,皆为偏师。” “巴郡严颜,率三千叟兵,出牂牁道,屯兵州境,未曾深入。蔡瑁、张允,所率荆州水军,亦远攻江边水砦,未曾舍舟上岸。皆非大患。”刘巴上呈邸报。 “皆如此,二刘何求?”合肥侯这便安心。 “禀陛下,臣,窃以为,乃先发示威也。”刘巴一语道破。 “尚书令,且道来。”合肥侯亦有所悟。 “关东朝野分争,蜀中君臣不和。唯我江东,上下勠力,君臣同心。唯恐陛下,命袁大将军,并袁车骑,并发大军,战而胜之。于是二刘同日先发,以示暗结联盟也。” “果然如此。”合肥侯已想通一切。转而又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刘巴谋定而后动:“臣,窃以为。陛下当先发檄文,再遣大将军诏讨。”先据道义高位,再发兵讨伐。有理有据,不失大义。 “善。”合肥侯,欣然言道。如刘巴所言。二刘联军,将寡兵微,不过行先发示威。于合肥侯而言。史董二侯,兄弟结盟,才是心腹大患。 “若二侄结盟,又当如何。”合肥侯必有此问。 “二侯虽为兄弟至亲,却无手足之义。因利苟合,久必自溃。陛下只需,陈兵夹道,从壁上观,足矣。”刘巴答曰。 “尚书令之言,老成谋国是也。”合肥侯笑赞。 刘巴又进言道:“建业雄城,可都江东。陛下宜早迁之。” 建业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远非曲阿行宫可比。合肥侯举朝迁入,自当万无一失。刘巴考虑周全,合肥侯“朕心甚慰”。 江东朝野,风轻云淡。然汉中史侯,却似“热锅之蚁”。唯恐二袁大军压境,日夜寝食难安。 南郑客舍。 是夜。史侯翩然而至,隔窗相问:“长史,安睡否?” “不知陛下驾到。下臣死罪。”镇南将军长史蒯良,下榻跪拜。 “朕,不告而来,长史何罪之有。”史侯轻言:“长史更衣,室中相见。” “喏。” 少顷。蒯良更衣入室:“叩见陛下。” “长史免礼,请上座。”史侯身侧,只有史夫人。 “喏。”饶是便服私访,蒯良亦谨守礼仪,不曾有失。名士风范,由表及里。 “长史言,‘叁分天下’,‘先发制人’。二镇同日,兵击二袁。‘两利俱存’乎?”史侯此问,大有深意。 典出《史记·淮阴侯列传》:“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言指,双方皆有利,便可共存。 蒯良用典。乃指,只需共同利益足够,曹袁结盟亦非不可能。 史侯引用。乃指,二镇同日兵击二袁,是否早已暗结盟约。 蒯良如实作答:“下臣窃以为。此乃知己势弱,故行先发示威之举。” “闻荆州别驾蒯异度,出使蜀中。二镇同日兵发,莫非乃其说之。”史侯必有此问。 “下臣,惶恐。”蒯良以头触地:“只知异度,入蜀离间,不知说和。” 史夫人欲施门下奇术,逼蒯良吐露实情。却被史侯,暗中所止。 “长史乃赤诚君子。朕,当信之。”史侯不动声色:“长史又言,外姓势强,汉室势孤,必出(王)莽、(董)卓之祸。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禀陛下。”蒯良答曰:“兄弟联盟,两利俱存。” “也罢。”史侯欣然一笑:“如何施为,还望长史,如实相告。” “下臣,敢不从命。” 鸡鸣时。史侯并史夫人,才迟迟车驾回宫。 史夫人不禁问道:“陛下何以阻妾施法。” “矢在弦上,不可不发。”史侯叹道:“事已至此,唯两利俱存。何必阿母,再空耗神机。”言下之意,毋论蒯良,心意如何。兄弟结盟,势在必行。毋需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陛下明见。”史夫人,功成身退。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8 应天所相 南郑,离宫。 史侯专开朝议。 谓“君师合一,政教一体”。国师张鲁,骠骑大将军张济,尚书令阎圃,并四征将军李傕、郭汜、樊稠、杨定,悉数在列。 尤其西凉诸将,因祸得福。官秩俱升一等。尤其骠骑大将军位,甄都董重,求之而不可。汉中张济却唾手得之。不费吹灰之力。 张济统兵列阵,居西凉诸将之首。其侄张绣,弓马娴熟,武技冠绝汉中。被蓟人评入五凤之列。其妹张姜子,今为蓟王宫美人。竟于宾客大宴,遍示北国家书。蓟王以“元舅”相称。坐实王家贵戚。元舅、外舅,皆是外戚。若以此论,国师张鲁乃蓟王假子,当称晚辈。 王允既可拜太师。张鲁可尊国师。张济焉有不称大将军之理。 若论品秩高低。骠骑大将军,比辅汉大将军,尤显名重。只因其前身。骠骑将军位,远超辅汉将军位。“一家不说而话”。便有些许参差,又有何谓。 时至今日,天下皆以为。天子大位,蓟王不欲,则各为其主。蓟王即位,如王允、张济,心向何人,何必多言。 只需蓟王,诏告天下。王允、张济,必挟天子禅位。 至于江东合肥侯。应有尽有袁本初,别无二处袁公路,究竟心向何人,犹未可知也。 正因心存此念。进退有据,前后无忧。故李傕、郭汜、樊稠、杨定等,西凉诸将,即来则安,甘为史侯效命。只需在三分天下,叔侄相争中,善保有用之身。待天时有变,再立从龙大功也。 首当其冲。天时、地利、人和,三才未能齐聚前。断不可为叔侄所灭。 此,便是张济等人,约定俗成,心照不宣。 董侯年幼,别无心机。史侯、合肥侯,焉能不知。然大敌当前,唯求同存异。只需蓟王为纯臣,不欲发丘篡位。王允、张济,自不会生二心。 天马行空,悠悠回神。史侯吐气开声:“刘镇西,命巴郡严颜,率三千叟兵,出牂牁道,屯兵交州境。蔡瑁、张允,同日率荆州水军,攻拔袁术水砦。虽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然猛虎反噬,不可不防。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毕竟汉家天子,正义化身。纵刀斧加身,而面色不改。史侯日夜惊惧,引火上身。然此时却气势不减分毫。 国师张鲁先言:“回禀陛下,先前道中小儿歌:‘益州分[ fo]野天子气,三分天下应二刘。’臣夜观星象,窥得天机。‘二刘’乃指‘叔侄’也。” 史侯欣然点头:“朕与勃海王(董侯),兄弟也。” “陛下与董侯,皆为先帝血嗣,自是一家。”骠骑大将军张济,亦持芴进言。 将殿中群臣,纷纷附和。 史侯了然于胸:“尚书令。” “臣在。”尚书令阎圃,乃汉中智囊。其才智足可与江东尚书令刘巴,相提并论。 “‘三分天下应二刘’乎?” “臣,附议。”阎圃持芴跽奏。 “为除二袁之祸,朕当做何为。” “臣,窃以为,可与甄都结好。兄弟勠力,共御外侮。” 阎圃进言,正中下怀。史侯展颜一笑:“何人为使?” “臣,愿往。” 群臣闻声观望,乃是光禄勋李历。 李历,字季子。南郑人,司空李郃从子,名臣李固从弟。清白有节,博学,好方术,广交游,与郑玄、陈纪等相善。史侯入汉中,先拜南郑令,无为以治。今官至光禄勋,位列九卿之一。 国师张鲁,掐指一算:“光禄勋此去,‘应天所相,不可与争’也。” “卿为正使。益州别驾张松佐之。”史侯趁热打铁。 “喏。”李历欣然领命。 兄弟结盟,迫在眉睫。长幼有序。史侯为兄,理应先行。 南郑客舍。 张松、彭羕,齐来与蒯良相见。 “事,成矣。”张松喜形于色。 蒯良言道:“奉将军之命,当与二位同行。”此去甄都,顺下汉水,先入襄阳。刘镇南,自当尽地主之谊。 “妙极。”张松抚掌而笑。 见大势已定,又无旁人。彭羕遂耳语相问:“敢问子柔,此连环计,究竟出自何人。” “哦?”蒯良不置可否:“永年,何有此问。” “非我小觑。此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非我辈,所能及也。”以己度人,彭羕有感而发。 见张松亦含笑不语。蒯良这便了然。亦附耳言道:“永年既早知,何必多此一问。” “嘶——”电光石火,灌顶醍醐。张松并彭羕,皆倒吸一口凉气。 稍后长吁短叹,心有戚戚焉。 绵竹都亭。 镇西将军府长史张肃,为荆州别驾蒯越饯行。 蒯良、蒯越此行,必天下扬名。兄弟结盟,诸刘合纵。巴蜀并关东,合力已抗江东之势成。先前天下三分,各自为战。今,诸刘战二袁、斗曹吕。“汉室宗亲”与“异姓群雄”之争,初见端倪。 非刘不王,非功不侯。 蓟王虽远征在外。然天下并未分崩。 目送蒯越车驾远去,张肃徐徐直立。一时山青水绿,春风洋溢。 淮南寿春,车骑将军府。 “刘景升,烧我水砦,杀我士卒。‘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子却命我,陈兵不动。”得合肥侯敕令,袁术面色,阴晴不定:“何解?” 长史杨弘答曰:“卑下,窃以为。二刘齐攻,癣疥之疾;兄弟同盟,心腹大害。” “‘三分天下应二刘’。”袁术一语中的。若无史侯并董侯默许。益州刘焉,并荆州刘表,岂能同日兴兵,攻略江东。 “将军,明见。”杨弘再拜。 “若二侯同盟,当作何解?”袁术又问。 别驾韩胤答曰:“当如天子诏命,陈兵不动,从壁上观。” “也罢。”袁术一声冷笑:“焉、表二人,桀逆放恣,所为不轨,郊祭天地,拟仪社稷;私造舆服,图窃神器。昏僭恶极,罪不容诛。自以为宗室,应代汉之箴(代汉者,宗王也)。我,必尽诛之!” “将军天威。”群僚拜服。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9 无拒王谋 襄阳,镇南将军府。 闻合肥侯命二袁,“陈兵不动”。刘表终是释然。 先前,遣使汉中,便为解二袁合击之危。出荆州水军,焚袁术水砦,亦是此因。 如今,合肥侯命二袁陈兵,荆州无忧矣。 得蒯良密报,言史侯遣使赴甄都,商讨兄弟联盟事宜。刘表更是喜从天降。乱世之中,兵马称雄。至于所谓汉室正朔,真龙天子,并非至关紧要。待一统九州,继承大统。天下又有谁人,敢不遵天命乎? “三分天下应二刘”之说,甚嚣尘上。史侯、董侯,种出先帝。与合肥侯分属二枝。兄弟“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汉中与关东联盟,背靠河北,与江东隔江抗衡。胜算大增。即便断难速决,亦足可立,不败之地。 府议达成共识。刘表欣然下令:礼遇汉中使节。 时,蓟王曾亲临武都,下辩除石。疏通水路。造汉阳梯田,武都茶山。金城、陇西各郡,大肆圩田牧马。蓟王又广造牢城,安置羌氐诸胡,并零散汉民。陇右大地,挥金如土,更助丝路流金,聚八方财气。顺下西汉水航道,一泻千里。 后,史侯入主汉中。广募陇右能工巧匠。疏通东汉水航道。如今,东西水路通达。更续接刘表所通,汉水下游夏水航道。经夏口(沔口)入长江。便可畅游四渎八流,内外循环水路。 辅汉大将军幕府所辖,水衡都尉部并治粟都尉部,领护内外水路。四海船商,九州诸侯,皆畅通无阻。正因蓟王行事,不偏不倚。故水衡并治粟,旗船所至,无人拦阻。便有零星海贼,亦望风远遁。 襄阳城,东门外,呼鹰台。 《襄阳耆旧记》有载:“刘表为荆州刺史,筑呼鹰台,作《野鹰来》曲。”《水经注》亦载:“(沔)水南有层台,号曰‘景升台’。盖刘表治襄阳之所筑也。言表盛游于此,常所止憩。表性好鹰,尝登此台,歌《野鹰来》曲,其声韵似孟达《堵上吟(上堵吟)》矣。” 《襄沔记》又载:“(呼鹰台)高三丈,周七十丈。” 因是刘表命人所筑,故又称“景升台”。 春夏之交,荆州大地,桃红柳绿,莺啼燕语。刘表携荆州文武、四方名士,置酒高会,歌《野鹰来》曲。 后世言刘表“表性好鹰,尝登此台”,多有穿凿附会之嫌。此台,乃刘表效仿蓟王重筑黄金台,招揽四方高士所建。其《野鹰来》曲,未尝无有,招揽四方“野士”之意。 事实,却也如此。 史称刘表,开土遂广,南接五岭,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干数。(刘)表安慰赈赡,皆得资全。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毋闿、宋忠等,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 五载之间,道化大行。耆德故老綦毋闿等,负书荷器,自远而至者,三百有余人。 数载之间,得学士千人,故老三百有余。足见荆州文风之盛。 今日设宴鹰台,亦为汉中使者,接风洗尘。 东西学士,耆德故老,荆州文武,悉数在列。刘表高居主座,意气风发。 更加汉中使者李历。出身汉中名门,名臣世家。清白有节,博学善交。与郑玄、陈纪等相善。名重一时。 可谓深得刘表所好。自当大宴宾客,隆礼重节。 “请(李)公,满饮此杯。” “谢将军。”李历好黄老,喜方术。无为而治,举手投足,洋溢古风。 相较李历,深受礼遇。副使张松,必遭冷落。今日大宴,竟无从登台。 好在,有长史蒯良,书佐彭羕,二友作陪。乘青雀舫,泛舟鸭湖。饱览湖光山色,悠然自得。 “檀溪水,出(襄阳)县西柳子山下,东为鸭湖,湖之北渠溪水所导”。又“鸭湖皆山水所汇,曝则成陆,潦则成湖”。即此湖。 话说。史上先主,乘的卢马,出襄阳西门奔南漳。马走檀溪时,不幸陷入沼中,刘备高呼:“的卢可努力”,马奋力一拔,一跃三丈跨过檀溪。便是后人广为传诵之“马跃檀溪”。便是此水。 之所以择此湖。除去风景秀丽,亦因四野无人。孤舟之上,尽可直抒胸臆。毋需顾忌,隔墙有耳。 “此计,果出郭奉孝乎?”彭羕求问。 “然也。”身入故土,蒯良自也毋需隐瞒。 “子柔,何以识郭奉孝。”自知为副使,出使甄都。又知凤凰于飞,果真计出郭奉孝。张松临来时,便将《西蜀地形图》暗缝袍襟之下。有备无患。 “时洛阳贵公子宋奇,为金市子钱家所募,身佩五县主印,为长公主取食。”蒯良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后与郭奉孝,道中相遇。引为知己,同车南下。郭奉孝后设奇谋,助蓟王平定岭南。今居门下西曹掾高位。宋奇亦因功拜鲁相。”东孝西直,天下知名。 “莫非,子柔乃经鲁相,与郭奉孝相识。”张松闻弦歌而知雅意。 “正是。”蒯良答曰。 张松不由心驰神往:“蓟王亦不忍见,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故命郭奉孝设此谋,说二家结盟。” “我,亦如此想。”蒯良答曰。 累日苦思,彭羕颇有心得:“‘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凤、凰二鸟,便是‘明隐列环’也。此计虽出郭奉孝,必为(蓟)王谋。然,我是子柔,亦无从拒之。” 蒯良信服:“与我而言,郭奉孝此计,乃‘明谋’也。你我皆知,江东势盛,汉中、关东皆弱。二袁合击,先取荆州,亦是谋国之策。为全家门,我与异度,自甘为其用。” “然也。”张松亦信服。换言之,郭嘉此谋,于关东、西蜀,皆有大利。于蓟王而言,无人一家独大,好比西域五十五国。王驾所至,自当俯首称臣。不敢生忤逆之心。 彭羕慨叹:“然于刘益州并刘荆州,乃至汉中天子,甄都董侯,此计,皆阴谋也。正如凤凰于飞,一雄一雌,一阴一阳。” “郭奉孝,神鬼奇人也。”张松有感而发。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0 与汉同祚 如张松所言。 郭嘉此举,乃为蓟王,谋划江山。又明授蒯良、蒯越二人,代为施展。只因,二人审时度势,自觉于家于国,皆有大利。 亦如蒯良所悟。此乃郭奉孝之明谋。后世又称“阳谋”。 料想。必是经鲁相宋奇之口,将郭奉孝所谋,和盘托出。蒯良、蒯越二人,依计行事。蒯良入汉中,蒯越入西蜀。二人合力,连环计成。 由南郑道旁童谚引出。假谶纬之术入手。“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汉中史侯,如何能见疑。便有高人,暗生警惕,亦只当是刘景升所谋。何曾想,计出大河之北郭奉孝。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连环计出。亦如袁术长史杨弘所言,“二刘齐攻,癣疥之疾;兄弟同盟,心腹大害”。合肥侯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勒令二袁,陈兵不动,作壁上观。江东由攻转守,攻防易主也。 如此一来。荆州覆灭之危,一朝缓解。刘表自可,“爱民养士,从容自保”。 或有人问。谓天下英杰,各为其主。蒯良、蒯越,为保全家门,唯有依计行事。如张松、彭羕,为何亦暗行此计。一言蔽之,天下何人不通蓟。“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光武大帝,珠玉在前。蓟王三兴,指日可待。从龙劝进大功,岂能轻弃。无需奢求,千秋万代。即便得二百年,绵长富贵。家门兴盛,与汉同祚。利大足可通神鬼也。 试想,如王允、张济,皆不能免俗,何况蒯良、蒯越,张松、彭羕,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位好友,畅所欲言。凤凰于飞,回味无穷。 更有甚者。毋论何人、何方,裹挟其中。上至史董二侯、益荆二镇,下至蒯氏家门,二州百姓,兼得其利。以利驱益,自当无往不利。 落杯时,轻拍胸襟。张松醉眼蒙眬:“此去甄都,恨不能与[悠悠读书 ]郭奉孝一见。” 蒯良闻弦歌而知雅意:“郭奉孝虽远在河北,然鲁国却在咫尺间耳。” “如子柔所言。”张松心领神会:“鲁国宋相,当可一见。” 蒯良笑道:“宋相亦好黄老,无为而治。李公(历),博学善交。此去甄都,何不入鲁国相见。”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张松喜道。 众目相对,三人皆抚掌而笑。 蒯良心知。张松此去,必有裨益。 盘桓数日,蒯良与张松依依惜别。刘表亲出十里,送汉中使团,北上甄都。 稍后,蒯越自蜀中安然归来。与族兄蒯良,青雀舫中相见。 “甄都上公之争,太师王佐之才。此计,恐为其所破。”蒯越心存顾虑。只因年初上计,蒯越结好曹氏父子。引为外援。众所周知,王太师之外援,当是车骑将军吕布。 彼时,荆州为二袁窥视,淮南袁术,连年入寇。江夏郡县,日渐残破。黄祖虽苦苦支撑,然终归江河日下。官兵疲于奔命,百姓凋敝民生。尤其郡中豪族,与四世三公,汝南袁氏,颇有渊源。不出数载,当裹挟吏民,举郡转投袁术。另有江东袁绍,觊觎荆南四郡之心,昭然若揭。荆州纵精兵十万,亦不敢妄动。正因二袁牵制,荆州亦如徐州,虽为外援,于曹氏父子言,不过杯水车薪,不足大用。正如吕布困守孤城,徐州亦不为其所得。于王太师而言,吕布麾下一万精骑,亦难称必胜。 一言蔽之。两家外援,皆不堪大用。 然若二侯结盟,诸刘合纵。江东畏惧,二袁陈兵,不敢来攻。荆州十万披甲之士,尽可为曹氏父子所用也。 此消彼长。王太师势危,岂能坐视二侯联盟。 此,亦是蒯越,心中所忧。 “异度毋虑。”蒯良宽慰道:“此计,乃出郭奉孝。你我不过‘一环’耳。料想。甄都必有如我辈之人,另起连环。” “兄长所言极是。”蒯越慨叹:“少时常闻‘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今日方知,世间果有张子房。郭奉孝凤凰于飞,可比留侯‘下邑奇谋’乎?” 蒯良亦钦佩有加:“未可知也。” 甄都,太师府。 不其侯伏完,尚书令桓典,奉命入府。 “拜见,太师。”中堂内,僚属齐聚,足见事大。 王允遂将大鸿胪私语,告知于众:“汉中史侯,遣使入朝。约为兄弟之盟。诸位,以为如何?” “竟有此事。”群僚惊诧。 大鸿胪,九卿之一。掌属国君长、诸侯王、列侯之迎送、接待、朝会、封授、袭爵,及夺爵削土之典礼;诸侯王死,则奉诏治丧,宣读诔策谥号;百官朝会,掌赞襄引导;兼管京师之郡国舍及郡国上计吏之接待事宜。成帝河平元年(前28年),省典属国并入,遂又兼管属国朝贡使节、侍子。 先前。大鸿胪司马儁、河南尹司马芳、洛阳令司马防,号“三马同槽”。父子三人,皆出蓟王门下。即便朝堂百官,屡遭清洗,时至今日,面目全非。司马父子,亦雷打不动,安居高位。王太师乃蓟王外舅,司马儁与其亲近,亦是情理之中。 此事好比,晴天霹雳。过于惊爆。引群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不好!”不其侯伏完,先行醒悟:“若与汉中结盟,曹氏父子,得势也。” “诚如君侯所言。”尚书令桓典亦醒悟:“曹氏父子引刘镇南为外援。兄弟同盟,益荆合兵。二镇同日发兵,先击二袁。必是此因。” “如令君所言,此盟断不可结。”言罢,不其侯伏完,以头触地:“太师,明见。” “太师,明见。”群僚异口同声。 王允言道:“二袁势盛,连年入寇。荆州江夏,徐州广陵,二郡吏民,不堪其扰。更加朝野分争,关东各为其主。恐逐(个)为其所破。合二家之力,共抗江东。于国于家,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汉中史侯,自幼长于宫外,阴怀不轨。无兄弟之义,岂有兄弟之盟。”伏完谏道:“太师,断不可轻信。” “太师,断不可轻信。”群僚同心齐声。 谓众怒难犯,众意难平。 此情此景。即便位高权重如王允。亦不可,独断专行。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1 正服位名 “史侯其人若何,老夫岂能不知。”王允言道:“然自入汉中,治政安民,连开三郡。蜀地因而兴盛。却不过,据一州之地,本不足为患。奈何,关东幅裂,群雄并起。时至今日,甄都恐不及汉中。” 群僚当面,王允尽可直言不讳。 甄都陷上公之争,乃至令不出三台,朝政俱废。曹吕之争,裹挟兖、徐二州,断难两全。更有淮泗诸国,横亘徐豫,陈王宠私纳传国玉玺,称帝之心不死。再加袁术,窃据淮南,为江东爪牙。荆州刘表,左右逢源,三心二意。 论政局。远不如江东,君臣一心,上下戮力。二袁各牧一州,跨蹈江淮。江东大姓,纷至沓来,充斥门庭。楚汉相争,余威犹存。即便无衣冠南渡,江东士族,四百年厚积薄发。已开始崭露头角。黄巾播乱,中原大儒,纷纷辟祸江左。亦助江东人才兴盛。单单荆州刘景升,不过五载之间,便得学士千人,故老三百有余。 刘景升虽名列“八俊”。然论出身,远不及四世三公,汝南袁氏。门生故吏,尚且遍及天下。可想而知,拖家带口,呼朋唤友,举家投奔二袁,何其多也。 先前,江东大姓,之所以被冠以“宗贼”之名。正因舆论孱弱,政治失语。今投靠二袁门下,又与袁氏门生故吏,朋党比周,沆瀣一气。一举扭转舆论,又因奉合肥侯为主,而站稳道义高地。政治裹挟军事,日渐强横。为名正言顺,必兴师渡江,讨伐关东并西蜀。待攻灭二侄,助合肥侯一统天下。以二袁为首,江东士族一统朝野。还有何人,敢妄言“宗贼”。 比起西蜀,偏安一隅。关东,群雄割据。江东吏民,自上而下,皆有“正名”野心。便是合肥侯,亦急于正名。 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一言蔽之。江东利益集团,早已不满足于,垄断交、扬二州。欲求执宰天下了。 又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论语·子路》:“必也正名乎!” 《国语·晋语四》:“正名育类。”注曰:“正上下服位之名。” “服位”,衣服地位。贾谊《新书??服疑》有载:“贵贱有级,服位有等”,“是以,天下见其服,而知贵贱。” 换言之。比起前汉高祖,发家之汉中;今汉光武,中兴之关东。楚汉之争,落败之江东。更有内外动力,一统九州。 史上,江东孙氏,被江东大姓,并山越内外牵制,自顾不暇,难以北伐。 尤其山越,分布极广。“考吴所有者,扬、荆、交、广四州,交、广,山越必多”。最猖獗之地,莫过扬州:“山越户居扬州之半”。史载,东吴时,丹阳、吴、会稽、鄱阳、豫章、庐陵、临川、建安、新都、东阳、东安等郡,皆曾有山越反乱,又以新都、丹阳、鄱阳、会稽为甚。故史上三国鼎立时,曹魏独遣,吴蜀皆弱。 然自蓟王麒麟天降,应运而生。历史的车轮,悄然偏转。 掣肘孙权大帝的江东大姓,与二袁一拍即合,齐奉合肥侯为主。变害为利。更有甚者,蓟王南征林邑,开江表十港,立岭南都护。山越或扶老携幼,出山落户。或举家北上,投奔蓟王。此害亦除。 反观西蜀并关东,却陷入君臣不协,将相失和。河北之外,诸夏反成乾坤倒悬之势。 江东一家独大,西蜀、关东皆弱。 天下纷争之势,遂被郭奉孝窥破天机。于是信手拈来,凤凰于飞。 话说,郭奉孝此计,看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然明隐连环,兼挟阴阳双谋。实过于著名。正如彭羕,脱口而出,一语道破。 郭嘉个人烙印,令谜底呼之欲出。 试想,普天之下,哈有何人,能效郭奉孝,凤凰于飞? 更何况。三分天下,群雄并起。一盘散沙,于蓟王一统江山,定鼎神器,最为有利。 惨淡时局,被王允一语道破。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见群僚无言。王允又道:“江东宗贼,为正上下服位之名。必进谗言于合肥侯座前,私说二袁于当面。二镇同日发兵,共击二袁。以弱攻强,乃为示威也。老夫以为,二袁早有溯江而上,合击荆州之意。荆州八郡,为大江所隔,南北各半。刘景升一州之力,如何能挡二袁齐攻。为全百姓,不得已而为之。” “太师,明见。我等不及。”不其侯伏完,仍不愿轻易放弃:“然。刘景升乃曹氏外援。荆州得全,甄都危矣。太师,不可不察。” “君侯,可有良策。”王允遂问。 “卑下窃以为。”不其侯伏完,果有定计:“朝廷都甄,卫将军曹操,既为兖州牧,又兼司隶校尉。然却不能治司隶之事于雒阳。绝非长久之计。” 王允皱眉:“莫非,君侯欲除卫将军,司隶校尉之职。” “非也。”不其侯伏完,眼中一闪利芒:“何不改司隶校尉部,为司州。另设州牧领护。” 司隶校尉部,简称司隶。前汉征和四年(前89年)置,掌京畿七郡捕督奸猾,察举百官以下犯法者。本无固定治所。今汉建武十一年(35年),降司隶校尉部为十三部之一,定治雒阳县。不设刺史,仍以司隶校尉领之。 伏完进言,改司隶校尉部,为司州,设州牧领。等同于变相夺权。 如此一来。司隶校尉,等同于从司隶之首,降为州牧属官。 好一记,借尸还魂。 自桓灵以来,权臣往往自兼此职,以控制京师。即便司隶校尉,仍为卧虎,高居三独坐。凡宫廷内外,皇亲贵戚,京都百官,无所不纠,兼领兵,有检勑、捕杀罪犯之大权。然,却再无司隶七郡: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河南尹、弘农、河东、河内,治政之权。 只需,令遣一得力干将,牧守京畿七郡。当可助王党,扳回颓势。 “此乃,定国之策!”尚书令桓典,大喜言道。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2 何言祸来 “司隶校尉改司州。”王允不置可否。 汉时以司隶校尉督察畿辅。三国魏因之,晋改汉魏之司隶为司州。后州境及治所,几经变迁。然改司隶为司州,史上确有其事。 不其侯伏完力谏:“天子既不欲,迁回旧都。司隶之于甄都,别无不同。卫将军亦无从洛阳就职。旧都唯剩河南尹并洛阳令。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卫将军能舍兖州,专治司隶乎?”言下之意,曹孟德身兼数职,分身乏术。尤其司隶校尉与兖州牧,职能分属二地。若治兖州,司隶必无暇兼顾。 细究起来。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河南尹,多出蓟王门下,亦或是王允朋党。而诸如弘农、河东、河内三郡,或山高路远,或为大河阻断。亦不为曹孟德所用。 若司隶并兖州二择其一。曹孟德如何肯,本末倒置。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熊掌而取鱼。智者不为。 更有甚者。若曹氏父子,讨价还价。王太师,还可再让一利。令曹孟德兼领司隶校尉,仍为三独坐,拥督察畿辅之大权。却需将司隶七郡治权,转交新任司州牧。 料想。曹氏父子,欲结史董二侯,兄弟之盟。唯有与王太师,先行交割利益。如此,朝野皆达成默契,方能如愿。 换言之。不其侯伏完,献借尸还魂,改立司州之策。乃是与曹氏父子,力主二侯结盟之必要前提。唯有曹孟德,交出司隶治权。王党才会令曹党如愿。 窥一斑而知全豹。比起郭奉孝,凤凰于飞,定天下大利。朝中党争,皆是蝇头小利。彼此勾心斗角,不过一席之争。求立足之地耳。 心念至此,王太师遂轻轻颔首:“依令行事。” “喏!”群僚大喜下拜。话说,若能得司隶七郡,如河东、河内,扼大河上游,富庶之地。距离甄都,不过一日之遥。若得良将名臣守备,于关津要冲,立水军大营。曹氏父子,稍有风吹草动,舟船朝发夕至,进退有据,水陆通济。我辈无忧矣。 虽说,乱世之中,兵马称雄。然若无根基,种田养士。“一朝无粮兵马散”。譬如吕车骑。王党皆以为,之所以为曹孟德所败,正因苦无根基。如今,客军孤城,若无徐州粮秣供给,早已兵马散尽。痛定思痛。宜养兵之地,自当多多益善。更何况,朝堂之争,亦需群雄呼应。 王党若得司隶七郡,当可与曹党得刘表荆襄七郡。分庭抗礼。唯有朝堂之上,势均力敌。我辈方能安稳。 堂内群僚,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各抒己见。不其侯此策,越发觉得高妙。一时回味无穷。 待群僚噤声。王允又问:“当举何人为司州牧。” “前豫州牧,黄琬。”不其侯伏完答曰。 黄琬,字子琰。江夏安陆。尚书令黄香曾孙、太尉黄琼之孙。因受党锢牵连,遭禁锢近二十年。直到先帝光和末年,太尉杨赐,举黄琬有治乱之才,才被朝廷征为议郎。后出为青州刺史,迁侍中。中平初年,转任右扶风,又入朝为将作大匠、少府、太仆等职。 稍后,为灭黄巾余贼,行废史立牧。先帝以黄琬为豫州牧。时境内盗贼猖獗,州境凋残,黄琬率军平定盗贼,威名大震。任内政绩为天下表率,因功赐爵关内侯。 待朝廷东迁,王太师总朝政,调黄琬入朝,继任少府。 除去党人出身,与王太师有提拔之恩。 更加蓟王后宫。协辰夫人黄景华,乃黄琼小女,黄琬姑母。 党人出身,太师一系,蓟王姻亲。三重身份,兼顾各方利益。 由黄琬出为司州牧,可谓面面俱到,正当适宜。便是曹氏父子,亦无可指摘。 “善。”王允欣然应允。 遂罢府议。 恭送王太师先行。群僚纷纷离席,赶去与不其侯伏完见礼。伏完乃太仆,高举九卿之外。乃朝中王党之首。更加为汉室贵戚。便是曹氏父子,亦不敢轻动。朝上太师不语,多由其代言。正如太师所言。兄弟之盟,大势所趋。于国于家,皆有大利。 群僚窃以为,太师言下之意,大势不可逆也。换言之,甄都天子,必有此意。与其被曹氏父子,及其朋党,口之笔伐。于事无补,徒留君前恶名。不若退而求其次。先与曹氏父子,交割利益。两党达成共识。再于天子当面,一团和气,皆识大体。以示君臣同心,并无纷争。党争之言,可休矣。 既各自背后得利,又取悦天子座前。二全齐美,何乐不为。 群僚众星拱月,恭送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同车出府。 各自车驾散去不提。 车厢之内。 伏完一改先前,洋洋得意。心事重重,面沉似水。 桓典遂问:“君侯何故,怏怏不乐?” “大祸临门,何乐之有?”伏完反问。 “祸从何来?”桓典追问。 伏完一声慨叹:“不瞒令君,昨日我已知,汉中来使。” 桓典这便醒悟:“必是太师告知。” “然也。”伏完又道:“除太师手书,另有蓟国来函。” “蓟国来函。”桓典忙问:“此事,干蓟国何事?” 伏完遂将背后隐情,娓娓道来:“蓟国来函,乃出门下署东曹掾,颍川阳翟郭奉孝。” “蓟王曾言:‘东孝西直,后起之秀’。”桓典对北国诸事,耳熟能详。 “然也。”伏完意味深长:“令君可知,‘兄弟结盟,诸刘合纵’,乃出郭奉孝之谋。” 原来。郭奉孝,竟于书中,对王太师坦诚一切。毫无遮掩。 “竟有此事!”桓典惊讶,可想而知。 伏完言道:“郭奉孝,凤凰于飞,神鬼奇谋。先助蓟王平定三南,今又为蓟王鼎立中原。江东势盛,西蜀、关东皆弱。唯有二将合盟,方能共抗江东。如此,鼎足之势成。合肥侯命二袁,陈兵不动。均衡之势,亦成。待蓟王班师,河北归心。三兴汉室,传檄可定也。” “原来如此……”桓典一声慨叹。忽觉拨云见日,日朗风清。心头千钧重担,竟消弭于无形。浑身骤轻,转而又问:“汉室三兴,何言祸来?”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3 孰轻孰重 / 伏完遂以心腹之言相告:“时人皆知,蓟王谨守臣节,不欲逾越。然,郭奉孝却设此奇谋,定三家鼎立之势。蓟王三兴,可乎?” 桓典遂问:“君侯之意。郭奉孝代主设谋,蓟王并不知也。” “料想,当是如此。”伏完慨叹:“蓟王远在万里之外,如何能知关东诸事。蓟国六大谋主,皆未出谋。为何独是郭奉孝?谓‘新出之犊,不惧虎’也。” 蓟王行事,有礼有节。先前陈王宠,行三劝三让之礼。蓟王传檄天下,无代汉之心。时人深信不疑。言犹在耳,为何郭奉孝代主设谋,立三家鼎足之势。不欲一家独大,吞并中原,与蓟王隔河对峙。 此与蓟王一贯行事不符。 桓典亦醒悟:“莫非,郭奉孝凤凰于飞,别有所图?” “未可知也。”伏完慨叹。虽未明言,祸从何来。然桓典已心知肚明。 其一。郭奉孝此谋,若出蓟王暗中授意。便可知,蓟王早有篡汉之心。恪守忠义,不过是掩人耳目,自欺欺人而已。若将天下拱手托付,岂是社稷之福。 其二。郭奉孝此谋,若行瞒天过海,蓟王不知。可知,虽蓟王不欲篡汉自立,然麾下文武百官,早急不可耐。不惜背主谋逆。君臣失和,又岂是社稷之福。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桓典忧心忡忡:“大汉一藩,切莫祸患内生。” 闻弦歌而知雅意。桓典心忧之言,乃是认定郭奉孝,凤凰于飞,瞒天过海。蓟王必不知晓。 伏完亦如此想:“蓟国有失,天下大乱矣。” 桓典有感而发:“何其急也。” 蓟王都,门下署,鸾栖馆。 陈琳心急如焚:“主公远征在外。郭东曹设此奇谋,自取其祸也。” 许攸不疾不徐:“郭东曹,凤凰于飞。夺天地之造化,鬼神莫测之术也。何言祸哉?” “子远曾言:‘卑不谋尊,疏不间亲’。郭奉孝凤凰于飞,定三家鼎足之势。合肥侯,不敢过江;史、董二侯,不必相攻。待主公班师,天下纵传檄可定。然郭奉孝此谋,岂非陷我主于不忠不义乎?”陈琳不愧为国秉笔,思路清晰:“少时,卢少保言,天下皆反,唯我主不可。正因我主汉室宗亲,岂能自掘祖陵。不肖子孙,岂为人君!” 更何况大汉,“以孝治天下”。凡先帝谥号,皆加“孝”字。孝桓皇帝、孝灵皇帝,不一而足。 更兴“举孝廉”,置“孝悌力田”。以孝行取士任官。 还在仲秋之月,赐高年(老者)王杖。受王杖者,可“出入官府节第,行驰道中”;经商不收税;其地位待遇与“六百石”官吏相同,“入官府不趋,吏民有敢欧辱者,逆不道,弃市”等,诸多特权。 除褒奖孝行,更严惩不孝。不孝罪名,有不供养父母、殴杀父母、告发及诬告父母、服丧期间娶妻生子,行奸作乐、非议孝行、父母亡,匿不发丧、奸淫继母、侵辱王杖主等。宣帝时,还颁布“亲亲得相首匿法”,父母犯法,子女不但不可告发,还需帮忙遮掩,否则以不孝论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试想,不供养父母,依律便将弃市。刨自家祖坟,又当如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单此句,便可知。蓟王太后,因何心忧蓟王,自绝人伦。换言之,螽斯衍庆,子嗣绵延。时下,乃是孝行。 后世男盗女娼,世风日下。蝇营狗苟,寡义廉(少)耻。尤其五胡乱华,道义无存。不知孔孟之道,无有人伦自觉。“蒸上淫下”,屡见不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此等龌龊之徒,不义之辈,死不足惜。凡我汉家儿郎,手起刀落,尽皆杀之。 “孔璋,言之有理。然,与郭奉孝何干?”许子远笑问。 “这……”陈琳不由一噎:“我主忠义两全。焉不(降)罪乎?”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许子远,果有堪比谋主之智。一语道破天机。 “民贵君轻。”陈琳脱口而出,稍后便陷入沉思。 见好友苦思无解。许子远这便娓娓道来:“孔璋且思,郭奉孝此谋,立三足鼎立,止戈休兵。于家于国,皆有大利。然,于民如何?” “中原百姓,免遭兵祸,家小得以保全。”陈琳幡然醒悟。再开口,不觉已泪目:“郭奉孝此谋,救万民于水火也。” 许子远,口出金玉良言:“孔璋切记:五尹无墙(详见:《三国·1.192 夫子之墙》)。” 陈琳曾以此为题,书于报端。如何能不灌顶醍醐,大彻大悟:“正因主公与郭东曹,君臣磊落,谨守孔孟之道。故必无疑。” “然也。”许子远慨叹:“果然民贵(详见:《三国·1.155 果然民贵》)。” 南港,云台观邸,四海仙馆。 司辰令庞德公门下四子,亦论及郭奉孝之谋。 “若论民贵君轻。郭东曹此谋,上足救万民。中能定社稷,下可悦明主。万全之策也。”司马懿话锋一转:“然凤凰于飞,明隐连环。明谋王上乎?”言下之意,郭奉孝明知蓟王,和光同尘,独尊儒术。故以“民贵君轻”,孔孟之道,暗藏私心。将蓟王,亦明目张胆,算计其中。知蓟王必不会见疑。于是,假“民贵君轻”之名,行“君贵民轻”之实。明为救万民于水火,实则为蓟王谋取江山。 司马仲达此问,颇多以己度人。 四子皆含笑不语。唯诸葛亮反问:“仲达以为,君民社稷,孰轻孰重?” 司马懿倍思前后,一声慨叹:“果然民贵。” 凡谋略之所出,必为“损人利己”。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既然民贵。郭奉孝岂能本末倒置。不为存续万民,反行背主谋逆。 至此。郭奉孝,凤凰于飞,终有公论。 如伏完等人,之所以心中存疑。只因君民社稷,孰轻孰重,心中亦有定论。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4 孙策归心 甄都二党相争,为防被人诟病,为天子所恶。凡遇大事,必私下相商。尤其事关两党,切身利益。唇枪舌剑,据理力争,绝非一日之功。故多暗中相商。 王党之首,乃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曹党之首,乃出卫将军幕府。多由程昱为主,从事中郎薛悌为辅。 汉中使团,车驾入甄都。此等大事,断难隐秘。不出三日,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为不误朝见之礼。二党需尽快达成共识。否则,汉中使者,于大庭广众之下,上呈国书。董侯当殿问政。二党无有定论,乃至君前失仪,为汉中耻笑事小。为群雄所轻,引关东不满,人心思乱,诸如陈王宠等,假“天子无为,不足以统御四海”而举兵自立,群雄冷眼旁观,乃至国祚不继,罪莫大焉。 一言蔽之,事不宜迟。 王曹二党,各出预案。 兹事体大,程昱、薛悌,不敢擅断。遂罢共议,呈报卫将军曹操当面。 “太师欲改司隶为司州,另设州牧。”曹操得报,面露愠色:“司隶校尉自两汉沿袭至今。岂能轻改。” 程昱遂看荀彧。 荀彧进言道:“司隶校尉,号‘卧虎’,职典京师,外部诸郡,无所不纠。封侯、外戚、三公以下,无尊卑。明公焉能去此职。” 朝廷虽东迁甄都,然司隶校尉职责不变。甄都权贵,惧曹孟德,五色棒之威。不敢轻易以身试法。便是投靠曹太保门下,诸多贪官污吏,亦恪守本分,不敢轻易鱼肉百姓。吏治虽不言清明,然终归有所建树。不至贪残放滥,,居其位。 然毕竟非清流出身,岂能与民秋毫无犯。若司隶校尉为王党所夺。可想而知,曹氏朋党,必望风解印去。 此消彼长。王党一统朝堂,为期不远矣。 荀彧言及利害所在。曹孟德必不愿去司隶校尉之雄职。 程昱趁机进言:“太师只说改立司州,另设州牧。非除明公之权。典纠京师之权。” “此话何意。”曹操遂问。 “太师所虑,乃兄弟结盟,诸刘合纵。二袁陈兵不动,荆襄七郡,必为明公所用。故欲取京师七郡以制衡。”程昱答曰。 曹操遂会其意:“太师之意,乃将司隶校尉之权,一分成二。吏治归司州牧,职典京师仍归司隶校尉。” “正是。”程昱答曰。 曹操言道:“京师七郡,本就不为我属。另设司州,亦无妨。” 荀彧又问:“州牧何人?” “少府黄琬。” 曹孟德一声慨叹:“太师,得其人也。” 见曹孟德,似心意已定。程昱又道:“若改司隶为司州,‘司隶校尉’之名,恐难再用。” “若另立署寺,行司隶校尉事……”曹孟德忽灵光一现:“校事。” “代行司隶校尉事。”程昱心领神会。 “善。”荀彧亦认可。 曹孟德言道:“改司隶校尉为校事,职典京师不变。” “喏。”程昱领命。 看似一团和气。只因二党之间,知之甚深。如何交割利益,轻车熟路。所谓谈判,便是互相妥协,各取所需。王党欲取京师七郡制衡荆襄七郡。而曹党迫切与汉中结盟,威吓二袁。谓“攘外必先安内”。待与吕布一决雌雄,坐拥关东,再南取荆襄,与二袁会猎于江淮之间。 正因双方皆有,切身利害。故不出三日,已达成共识。 朔望大朝。汉中使团入宫觐见。上呈国书,欲结兄弟之盟。 董侯问政群臣。王太师并曹太保,皆言可行。百官更是,异口同声,交口称赞。 董侯毕竟年少。谓“三人成市虎”。先有董骠骑入宫,传语“三分天下应二刘”之说。今,二位上公,亦出言赞同。更加百官附和,无有异议。董侯这便定计。 与史侯相约,结兄弟之盟。至于盟约细节,如双方称谓,各自归属,诸如此类。皆有专人协商。求同存异,必得圆满。 南港,云台观邸,四海仙馆。 闻太学好友入馆相见。四子这便中断学业,齐来相见。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郑公关门弟子,孙破虏长子,孙伯符。 “兄长所为何来?”见孙策心事重重,周瑜先问。 “不瞒贤弟,愚兄却有一事不决。”孙策言道:“日前,右将军兼扬州牧,刘公登门,许我九江太守之职。” 周瑜、司马懿,庞统、诸葛亮,总目相对,皆有计较。 仍由周瑜问道:“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孙策答曰:“不瞒贤弟,愚兄颇为心动。” 周瑜言道:“刘将军,授兄长二千石高俸,乃为求得飞云,兵围寿春,报袁术之仇也。” “愚兄,亦如此想。”孙策答曰。乱世之中,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岂能籍籍无名,空老于林泉之下。 周瑜劝道:“扬州皆为袁术所占。右将军虽兼扬州牧,却无一兵一卒,一城一池。便有飞云相助,急切间,又如何能攻下淮南雄城。” “后将军兼领青州牧,必出翥凤相助。”孙策日思夜想,自有所得。料想,长涂二龙,必有联军之心。只需逐袁术过江,九江太守之位,必为孙策所有。 周瑜又劝道:“淮南乃江东咽喉,不容有失。即便刘扬州,血战得胜,又如何固守。扬州江北二郡,不足养兵。” 庞统一针见血:“刘扬州,此战,不过意气之争。报先前袁术欲烹之仇。胜战夺城,自是极好。即便能败袁术一阵,亦可找回名望。扬州二郡,绝非所欲。” 言下之意。即便长涂二龙联手,尽遣翥凤、飞云,二大舰队出征。亦不过是,为刘繇找回脸面而已。 只需袁术服软,认错。毋需以命相搏,甚至毋需分出胜负。此战可休矣。 孙策久居高成馆,得儒宗亲传。如何能不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若非与诸位相见,策,恐以为人所(利)用,犹未知也。”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5 入先锋营 见孙策醒悟,众人毋需多言。 扬州江北二郡,扼江淮咽喉。乃江东北伐关东,前沿阵地。得淮南,江淮为之共有,江东进退有据。失淮南,江东唯退守江左。坐视荆州占尽上风。荆州水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千里江陵一日还”。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而袁公路季季发兵,攻略江夏。便是以攻代守。 如此,荆州水军严阵以待,不敢轻易南下。江东沿线得安,袁绍方能调遣大军,一举收复交州。此乃二袁既定战略。 正如史上,丞相连年征战,数次北伐。不忍见丞相操劳,后主刘婵亦出言相劝。然,丞相矢志不渝。只因曹魏坐拥半壁江山,尽得中原富庶之地。时日越久,积势越大。更加关东汉人凋亡,新生一代不知有汉。此消彼长,西蜀愈发势弱。之所以先取关中、陇右。还于旧都,聚拢大义乃其一。天下雄兵良马之地,乃其二。关中与西蜀,连成一体,易守难攻乃其三。更有甚者,与关东人氏,不知有汉迥异。陇右羌胡,人心思汉。 此事可见凉州三明。段颎与羌人大小百余战,杀人如麻。然羌人却敬若神明。强汉之威,深入人心。三国时代,胡侯投蜀,屡见不鲜。足可例证。 但凡能夺回长安,固守潼关。丞相坐镇关中,种田养士十载。何愁天下不定。汉室不能三兴。 送走孙策,四子继续攻读学业不提。 郭奉孝,凤凰于飞,百鸟慕随。耀眼夺目,自惭形秽。蓟王民贵君轻,内圣外王之道。时至今日,焉能见疑? 一言蔽之。凡心生疑窦者。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必与王道相佐,民贵相悖。 『民贵君轻』,儒宗释意:众民贵而人君轻(详见:《三国·1.50 百官承式》)。 冰冻高原,初夏月末。 经过二十余日,艰难跋涉。蓟王大军,自黑水置,抵达大雪山脚下,拓土先锋营地。 “臣等,拜见主公。”都尉玄引一众拓土先锋,营前接驾。 “都尉免礼。”蓟王春风洋溢。 自知蓟王远征,都尉玄便命人清理这片位于大雪山南麓的沟谷坡地。除去立桩之处,清扫土石,余下森林荆棘,悉数保留。拓土先锋营匠,多募自陇右大震关。大震关城,列肆悬楼,蜚声宇内。陇山二坂,尚难不住大国能工巧匠。区区眼前一座沟谷坡地,何足道哉。 眺望坡上,悬溜直挂,融水如瀑。背倚雪山,日暖冰融,挂山而下,于谷中汇成湍流。便是天然界河。过雪山溪谷,即是约定俗成,身毒国境。 “此地何名。”蓟王欣然问道。 “因山多樟木,故臣取名章木川(樟木沟)。”都尉玄答曰。正如八百里秦川。取名为“川”,都尉玄深谙汉文语境。“豫樟,木也。通作章。”以章为地名,亦古而有之。如豫章郡,树生庭中,故以名郡。 “善。”蓟王赞道。 都尉玄所率先锋,既名“拓土”,必有拓土开疆之意。沿途筑路通渠,垫土架桥,营垒造坞。不一而足。营中除去千余劲勇,余下数万皆是工匠力士。 今蓟王远征,拓土先锋营,遂并入辅汉大营。 万乘兵车,迂回盘山。于先锋营地之上,立兵车大营。自章木川中取石伐木,营造章木山城。尤其兵车营地,工匠齐备,机关俱全。不出十日,一座版筑夯土,石基山城,已规模初具。 出山门,便是都尉玄所立跨谷吊桥。先前,沿沟谷两侧下立柱,居中建起拱桥。常为山夷,乘夜破坏。不得已,都尉玄立单侧吊桥,夜晚升起,白日落下。可过沟谷,另辟桥头堡。 蓟王率军抵达时,桥头堡已草创。 待桥堡筑毕。效二崤城,九堡连横。于山谷两侧立吊桥,吊桥对放,人马当可通行无阻。自日光城到先锋营,蓟王之所以足走月余。乃因,边走边修。将都尉玄所辟道路,加固增筑。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输往先锋营。除去西海太守郝昭,西王母国,亦出力甚伟。母国之中,蓟王麒麟降世,应运而生,上根大器,一角戴肉之传闻,愈演愈烈,甚嚣尘上。更加年少多金,三百子嗣。且王太后早有先言,王子公主,及冠封王,及笄封君。蓟王南征北战,拓土万里。便为儿孙计。果然人中刘备。 孤王裂土分封得起。汝奈孤何。 入大雪山后,通行不畅。蓟王欲开凿栈道,以通章木城。都尉玄言,周遭另有“无名川”,可供圩田。蓟王言善。待驯化山夷,令其屯守。 兵车营地,中军五十二王驾大帐。 十二驾拼组“田”字营地。计“四田连营”。余下四驾,各立东、南、西、北,四方营门。日常戍守,三百云霞卫。伴驾起居,墉宫九女仙。话说,蓟王后宫,妃嫔众多。更加容成术大成,日日无肉不欢。出征数月,密集侍寝,艳光四射,万种风情。烟视媚行,顾盼生姿。 虽仙家不孕。然似已被夫君,辟开一线生机。 嫁夫从夫,便是女仙亦不能免俗。凡入蓟家门,多与门派,渐行渐远。除去时过境迁,入乡随俗。身份亦大有不同。蓟王宫妃,身娇体贵。又岂是化外之人可比。 西王母必然深知。故不传蓟王神术。只带走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舞阳君。 诚如,西王母未尝没有,奇货可居,待价而沽之嫌。延年益寿,于普通人而言,不过绵延子嗣,天伦之乐。然于蓟王而言,便是万里如画江山,绵延千秋万代之福。 其利之大,岂能轻予之。 上元等人猜测,西王母,必是待蓟王班师,且看灭佛国之战,究竟如何,再做计较。 若毕其功于一役,尽灭身毒佛国。西王母心愿达成,必欣然传术于蓟王。若不能一战功成,西王母当待价而沽,与蓟王讨价还价。择日再发雄兵,以求克尽全功。灭佛国,永除仙门大患。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6 山谷之国 十万兵马齐聚,汇聚鼎盛烟气。 数万力士、工匠,日日凿山伐木。山中大木,沿章木川水,顺流而下。营造章木山城。 山谷积石,亦被不断运抵城下,为筑基所用。汉家楼宇,积土成丘,夯平成台;条石筑基,斗拱架梁。而后层叠而上,遂成百尺高楼。汉瓦盖顶,秦砖砌墙。雕楹漆铜,内外修饰,不一而足。 寻常模组,四海通用。若制非常模,则蓟王出手绘图板,再交由将作寺,精心建模。良匠按图索骥,功到自然成。 蓟国营城术,化繁为简,大而化一。 营造千里封国,五百城港,皆不在话下。区区一座边疆山城,何足挂齿。都尉玄年年引军南下,所到之处,皆有粮草辎重,沿途送达。日积月累,营中粮草辎重,足够十万人马,半载所需。而大量陇右粮秣,正源源不断,由沿途置驿,接力运抵。 自陇右圩田大成。陇上小麦,堆积如山。然,天下多以蓟国长粒粳米为“美食”。陇山小麦,多为仓储军用。蓟王长于河北,面食亦是美味。尤其胡饼,风行大江南北。单吃便是十足美味,居中剖开,塞入炙脍烤肉,辅以葵菹干葵,再夹二片四季时蔬,经饼腹中热气煨烫。暖意升腾,鲜香欲滴。一口咬下,喷香四溅。便是蓟王少时所创馕烧。 不及入腹。只需揣入怀中,余温犹存。 荒川谷地,堆光如昼。 人马嘶鸣,彻夜未息。 山夷何曾见过此等阵仗。拖家带口,逃窜向南。一时鸡飞狗跳,狼奔豕突。 先锋营,斥候四出。将周遭山川地形,绘制成图。毕竟初来乍到。就地屯田,力有未逮。待蓟王攻下北身毒。 据康僧巨所献《吉贝(布)广幅(佛国)图卷》所注。跨章木川,大雪山南麓谷地,有基拉特王国(注1),唐时称“尼婆罗”。 唐贞观十七年(643年),卫尉丞李义表使天竺,道经此地,其王那陵提婆礼遇之,与义表同观国内之阿耆婆沵池。贞观二十一年,那陵提婆国王,遣使至唐献波棱菜(菠菜)、酢菜及浑提葱等特产。 出人意表。时下基拉特王国,竟不羁縻于身毒。且观其种辈,亦与身毒多有不同,更似诸夏古羌。其语,亦与古羌颇多类似。 知雪山南麓,身毒半岛。竟有山谷之国(加德满都谷地),种出古羌。语言风俗,素不与身毒相同。又闻其境内有河流,可通枝扈黎大江。 蓟王大喜过望。遂遣使南下,欲结邦交。 山谷之国,于蓟王而言,或是立足身毒半岛之基。 即来则安。此时,北匈奴当已举族西迁。乱入安息东境。安息帝国东部联军,当倾巢而出,剿灭入侵流寇。稍后,康居联合大小乌孙,与安息相持国境。暗中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之贵霜帝国,十万铁蹄,席卷身毒。一战可定也。 此乃蓟王谋划已久,既定战略。四野抄掠,贵霜铁骑。攻城略地,蓟王先登。如约,西、北身毒诸国,归于身毒。枝扈黎大江流域,枝津纵横,一季三熟,稻作之地。并东身毒,悉归蓟王。中身毒,并南身毒,各凭所需,单凭所取。 贵霜王,无有异议。枝津纵横,大江流域,湿热多雨,泥足深陷。非贵霜所好。西、北干爽草原,才是牧马之地。 蓟王遣使相告,贵霜若占枝扈黎大江沿线城池,亦可足额贩卖。诚然,品相越好,售价越高。若付之一炬,入目皆是断壁残垣。则不值一文。 贵霜王急忙遣使求问:城池大小不一,作价几何? 蓟王回复,不厌其详。横竖一里、三里、五里,及楼阁佛塔,民众多寡,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贵霜王大喜过望。 依蓟王所料。东、西、北,身毒列国,当一战灭之。中身毒,坐拥高地。骑兵仰击不利,恐难速胜。南身毒,三面环海。黄支国若不战而降,南身毒必入彀中。 此刻楼船校尉郭祖,当已率军抵达象林港。绕行顿逊海崎,不日可达殑伽港。 已程不国,新建北岛港,可泊百艘白波楼船。待楼船校尉郭祖,率军抵达。万事俱备,只等蓟王一声令下。若非天下三分,群雄割据。水衡都尉并治粟都尉,合兵攻略扶南,三南半岛,当可先于身毒,并入汉土。 万幸蓟王春秋鼎盛。若以六十岁计,阳寿尚余一半。若习得玄素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来日方长矣。 十万人马,数万工匠。彻夜不息,日夜轮作。章木山城,宛如奇观,一夜耸立。对岸桥头堡,亦先行筑毕。吊桥对开,铺设轨路,可通重车。蓟王取名“章坞”。 于章坞阙楼,俯瞰川中激流汹涌,对面坡上悬楼林立。远处绵阳群山,白雪皑皑。蓟王一时神游天外。 万里雪山,阻诸夏文明,五千年。今朝终为我所破。却不知,是福是祸。 转念一想。作为处于时代巅峰。守护初火的帝国一藩。焚尽蛮荒,薪火相传。乃是天命使然。回想初登倭岛,见六尺岛夷,宛如野怪。蓟王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时人言,九州之外皆蛮夷。虽有狂妄自大之嫌。然此言亦非全虚。待,后世胡乱,九州崩坏。倭岛得以幸存。后世仍能从此岛,窥见汉唐一斑。追忆华夏文明,是何等光彩夺目,极致绚烂。岂非薪尽火传。 “报!”史涣入阙来报:“谷中国使将至。” “甚好。”蓟王欣然言道:“大帐相见。” “喏。” 蓟王信步下楼,车驾返回章木城兵车大营,中军营帐。 须臾,便有山谷国使,战战兢兢,入帐相见。料想,章木川中巨变,必令其震惊不已。 虽疏通汉礼,却也不至失仪。 蓟王身侧云霞卫,皆出古羌。使者所言,竟能听懂七八分。 由常宁美人,云霞右御卫长梁姿转述:“禀夫君,山谷王问,‘汉王’何来?” “雪山之外,亦知大汉乎?”蓟王笑问。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7 维天有汉 闻七尺贵女转述。 山谷国使,又恭敬作答。 常宁美人,云霞右御卫长梁姿,遂言道:“《诗》曰:‘维天有汉。’山谷小国,亦闻天汉。” “哦?”蓟王欣然一笑:“贵使亦知《诗》乎。”山谷国使所诵,出自《诗·小雅·大东》:“维天有汉,监亦有光(仰望天上灿烂银河,如同明镜熠熠闪光)。”注曰:“汉,天河也。” 然用在此处,乃指炎汉帝国。 不用贵女转述,山谷国使,口出巴蜀汉音:“少时,下臣曾往来蜀身毒道。” “原来如此。”蓟王实言相告:“孤此来,乃为通身毒。” 山谷国使,遂斗胆相问:“王上造山城,驻大军。只为通商乎?” 蓟王答曰:“通商必互市。如贵使所见,孤携数万工匠,逢山开路,遇水填桥。穿西王母国,辗转数月,方抵此地。沿途守备是其一。不知身毒诸国风土民情为其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有备无患矣。” 蓟王所言,句句属实。山脚先锋营地,数万工匠。亦是山谷国使所亲见。 且山谷国使,曾为蜀身毒道游商。自然知晓,沿线诸国,霸占商道,不欲与汉人共享。蓟王另辟羌身毒道,求与身毒诸国,通商互市。必引蜀身毒道既得利者,心生不满。若进谗言于君前,身毒列国,不欲与蓟王通商便也罢了。若出兵袭扰,欲行杀人灭口。若无兵卒傍身,岂非性命难保。 毕竟孤军深入。 蓟王向来以备不虞。岂能只身赴险。 国使又问:“敢问王上,鄙国地窄而民寡,可通商互市否?” “有何不可。”蓟王笑道。 “可立白檀之盟乎?”国使再问。 竟知晓白檀旧事,此人不可小觑。蓟王心中一动:“贵(国)主,何意?” “求王上,筑城互市。”山谷国使,终于道破来意。 蓟国营城术,冠绝宇内。五百城港,自不用多说。西域都护府百城,并五十五国王都,名传丝路。更有江表十港,蜚声海外。料想,便是山谷之国,亦知怏怏上邦风貌。 而此时,山谷之国,尚无城池。其王乃效东女国,“众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馀丈,为邛笼”。注曰:“按今彼土夷人呼为雕也。”邛笼即石碉楼。中世纪称城堡。时下之所以称“笼”,乃因空间逼仄狭窄。比起大汉宫殿,动辄周旋万人,周迴六百九十八丈。如邛笼这般。此等规模,实不值一提。 后世《金川锁记》有载:“其碉楼及一切墙垣,俱砌乱石,远望作裂纹,整齐如刀削,虽汉人工巧者不能及。” 时下邛笼,为砾石合泥堆砌。以巨木为梁,横搭杂木,覆泥于上,坚固不漏。民居多为三层。底层较低矮,置农具及圈养牲畜;二层以累年不熄之火塘为轴,后世称“锅庄”,乃整栋石碉之核心,集厨房、饭堂、客厅等多种功用于一身;三层乃祭堂及晒台。后世佛教传入,晒台四周,还建有煨桑台(注1),贵族之家另起四层白塔,潜心向佛。 顶层神居,中层住人,底层畜牧。泾渭分明,正是时人,对世界之认知。 窥一斑而知全豹。正如诸川,东女王所居。山谷之国主,及臣民,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无城墙环绕,更无纵横街衢。亭台楼阁,地下管网,闻所未闻。依据蓟人划分,此乃聚落。甚至不算闾里。因无闾门。 问过方知,建有木栅墙。防君子不防小人。倒也聊胜于无。 山谷之王,欲效白檀。筑一座新城,用于通商互市。必是仰慕汉家城池久矣。 先锋营中,数万工匠。就地取材,筑一座互市小城,举手之劳。更有甚者,筑城取信山谷国主乃其一。立山南据点乃其二。只需筑此城,谷外身毒列国,唾手可得。 蓟王言道:“可也。” 闻蓟王金口玉言。山谷国使,如临大赦。话说,身负王命,使者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狮子大开口,惹恼大汉明王。害己身首异处。累及山谷国民,血流漂橹。一怒灭人国,别说大汉藩王,便是汉使亦常有之。 来而不往非礼也。蓟王又道:“待章木山城筑毕。孤便遣良匠,赴贵国营城。” “我主必箪食壶浆,以迎王驾。”山谷国使,肃容下拜。上呈国书,缔结邦交。 《周礼·秋官·大行人》:“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疏曰:“言诸侯邦交,谓同方岳者(实力相当),一往一来为之交,谓已是小国,朝大国;已是大国,聘小国;若敌国则两君自相往来。” 蓟国虽是大汉一藩,却从不仗势欺人。两国邦交,互惠互利。大国小国,一视同仁。 为山谷之国,造城一座,用于通商互市。与少时重筑白檀,前筑高原日光城。如出一辙。合情合理。 “闻,贵国枝津,可通枝扈黎大江。不知然否。”蓟王问出心中所想。 枝扈黎大江,入海口伽港三角洲,便是殑伽港之所在。换言之,若山谷之国,果有枝津,通枝扈黎大江。泊于殑伽港,蓟国楼船校尉,便可逆江而上,驶入山谷之国。若择山谷国中水陆要冲,兴港城互市。与殑伽港连成珠串。 此战,无忧矣。 “然也。”山谷国使,此行功德圆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鄙国素有‘七河下梢’之称。国中七条枝津,皆通枝扈黎大江。” “国中诸水,能行大船否。”蓟王眼中,一闪精光。 “未可知也。”国使如实作答。言下之意。从未有大船,逆江而上,到访山谷之国。即便楼船不能通行,千石商船,亦足可输送粮草辎重。如此,毋需经羌身毒道,辗转数千里。人吃马嚼,耗费无度。经由水路,何其便捷。 “无妨。”蓟王已有计较:“一探便知。” “王上,明见。”却不知,山谷国使,只当是海市往来,亦或是已窥破蓟王心意。 命人送使者,入客舍休息。 蓟王遂升帐议事。 书阅屋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8 根深蒂固 谓“兵贵神速”。又谓“侵掠如火”。 如蓟王这般,稳扎稳打。只因此番,乃灭国之战。 攻坚克难,绝非一日之功。更加十万贵霜铁骑,即将席卷身毒。自有其侵掠如火。 蓟王则需将身毒列国主,严防死守之坚城,逐个击破。城中王亲贵戚,高官显贵:婆罗门、刹帝利、及吠舍。统统打包,亦需悉数贩入高原。远贩陇右,河西,乃至西域绿洲。只留下身毒上等人口中之贱种“达利特”,并第四等之首陀罗。编户为民,屯田养士。 推荐下,我最近在用的百~万\小!说app,书源多,书籍全,! 蓟王大建章木山城,未尝没有关津之意。谨防婆罗门、刹帝利逃回。 为防暴乱。亦需足备,兵士留守。岭南都护府犀甲勇士,并东瀛都护府倭岛蛇兵。可堪大用。至于西域联军,尚需都护百城,并守备五十五国,自无暇他顾。尤其,安息即将因北匈奴,与康居、大小乌孙,剑拔弩张。对垒国境。为防万一,西域联军,断不可轻动。 守军就地招募,亦是选择之一。然待蓟王得知,身毒军队,乃高居种姓次席之刹帝利充任时。便打消此念。若细究起来。便是只能从事农牧工商业之吠舍,亦比只能从事奴仆和工匠的首陀罗,高出一等。甚至同等种姓之间,还有高低之分。诞生诸多副种姓,或称亚种姓、次种姓,进而衍生出更多分支。 一言蔽之,鄙视链,自上而下,无穷无尽;等级树,枝繁叶茂,蒂固根深。 唯有连根拔起。否则,必枯木新枝,死而复生。事情远比蓟王所想,更为棘手。 如何拔出这株,冠盖如云,参天大树。乃蓟王日思夜想,至今仍未得解。 中军大帐,文武分列。 蓟王居高言道:“山谷国主,遣使邦交。待送使归,安都尉可命营中匠人随行。择址筑城以互市,另有七条枝津,亦需探明水情。二事合一,上上之选。” “喏。”都尉玄起身领命。 “山民毋滥杀。”蓟王环视众将:“若有聚集,驱逐为宜。” “喏!”众将听令。大营将士,护工匠四处营造,无有差池。尤其通往三百里外,山谷王都之路。正夜日继日,全力修筑。时常有山夷骚扰。虽畏刀剑,不敢近前。却亦大呼小叫,乱人心弦。 工善其事,必利其器。数万工匠、力士,明确分工。筑城、造楼,修路、架桥、进度飞快。章木川水,后世称“波曲果曲”,俗名波曲河。上游称“麻章藏布”,下游唤“波达柯西”。皆是此水。流域内藏诸多溪谷地。可辟为牧场,或圩为梯田。都尉玄所辟窄道,便紧邻河谷。虽可通车马,然遇暴雨洪峰,必毁于一旦。蓟王已命良匠,勘察山体,欲凿栈道。一年四季,畅通无阻。蓟王取名:“大章道”。大章,即太章。相传为禹臣,善走。 《淮南子·墬形训》:“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 丈量东西所极之人,名此栈道。自当大有深意。 “天下皆爱蓟国米,无人愿食陇上麦”。单单一个馕烧,不足以扭转面食之劣势。尤其远征身毒,沿途输送,多是陇上小麦。谓“皇帝不差饿兵”,又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食饿得慌’。唯恐士气不扬。蓟王欲新造一面食,鼓舞军心。 没错,正是“包子”。 与馕烧所用“死面”不同。包子需用“发面”。发酵后的面团。否则便成汤包,不宜携带。 先前,山谷国使言,我主必箪食壶浆,以迎王驾。 话说。干粮古称糗(qiu)。携带时,往往盛在竹器内。泡糗之水,则装于瓦壶内。把干粮搅拌成糊状,即所谓“箪食壶浆”。试想,蓟王驾前,把干粮卖力搅成糊状,再呈蓟王当面。蓟王无肉不欢,如何下咽。 所以有些事。尽会其意,反而不美。 据说。馒头的出现,不迟于晋代。初时亦不叫馒头,而叫“蒸饼”。《事物绀珠》载:“秦昭王作蒸饼”。《晋书·何曾传》言,何曾此人“性奢豪”,“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意思是说,蒸饼上不蒸出十字裂纹,何曾必不食。窃以为,裂纹蒸饼,可比后世“开花馒头”。 《齐书》亦载,自西晋永平九年(299年)始,太庙祭祀时用“起麪饼(起面饼)”。宋人程大昌《演繁露》释其义:“起面饼”乃是“入酵面中,令松松然也”。无疑,“起面饼”必是发酵面食,后世称“发面饼”。另有“馒头”之说。宋人高承《事物纪原》引《稗官》言,三国时,诸葛丞相南征孟获,改当地豪强以人头祭神之恶习,转用发面,包裹牛、羊、猪肉代替。“后人由此为馒头”。晋人束皙《饼赋》亦言,春宴宜设“曼头”。 故可知。“曼头”,或也是包子。 发酵,需“酵母”,又称“酿母”。时下易得。 关注公众号:,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如何发酵,才是重点。蓟王命营中庖人,不断尝试,终有所成。 蒸笼、纱布,诸如此类,早已备妥。将牛羊肉剁成肉泥,何须军中刀斧手。庖人足以。又谓“何不食肉糜”。肉馅调味,亦难不倒庖人。果然,真材实料。 捏出包子褶,亦是蓟王口述。由庖人自行领会。稍后入屉蒸熟。白面花褶大包子,鲜香味美,回味无穷。立刻风靡大营。蓟王取名:“蒸包”。 比起“箪食壶浆”。馕烧、蒸包,味美且便有携带。兵卒皆喜食。 军正营房。 沮授、徐庶、法正三人,各捧一个热气腾腾的蒸包,各自爱不释手,各个叹为观止。 “主公,果然天生。”美味如斯,法正险些泪目。汤汁着实也烫。 “外如蒸饼,内裹肉糜。间有浆(汁)。毋需箪食壶浆,亦毋需饮水下咽。便可轻易入腹。”沮授细嚼慢咽。愈发觉得,此物大善。叼个包子,便可上阵杀敌。边吃边战,何须用手。 待睁眼,盘中已空。 这便脱口而出:“何其急也。”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9 筑路开山 若要彻底拔除种姓制度,这根巨大毒刺。首当其冲,便要阻断鄙视链。 如何斩断,环环相扣鄙视链。蓟王窃以为,无非二途:吏治选拔,财富分配,两种新制度。 一言蔽之。为适应新兴生产力。必诞生新兴生产关系,与之相匹配。吏治及驻军的功效,乃为降低生产关系的转换成本。 由此入手,难题迎刃而解。 如何新兴生产力。刀耕火种的奴隶佃户,转变为畜力机关自耕农。自上而下,引入蓟国吏治体系。推行《蓟法》,立《二十等爵》、《圩田制》。设伍、什、闾、里、亭、乡、邑、城,《编户齐民制》。迁入汉民之家,为伍长、什长、亭长,不一而足。立学校,授《蓟国大百科全书》,《察举制》、《科举制》并立。 军、政体系,皆来自蓟国。确保新型生产关系,持续构建。最终取代原有种姓建立的旧秩序。类似身毒种姓制度,并不罕见。后世诸夏亦有。比如元朝时,“民分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 除此之外。鄙视链的中环,位于第三等的吠舍。在蓟王看来,乃是斩断鄙视链的关键。 吠舍既是雅利安人,又是商人。唯利是图,乃其天性。稍加笼络,便可收归己用。只需首陀罗、达利特,两个下等种姓,能使雅利安吠舍,不断获利。凭借同属雅利安人种的天生优势。吠舍商人,足可收买、说服,一部分刹帝利、甚至婆罗门。稳住身毒残余势力。待《蓟法》持续推行,《二十等爵》深入人心,一举清除余毒。 终归,万事开头难。 将上层建筑,一锅端走,亦是必须。否则,如九头蛇,断首再生。分分钟重铸鄙视链。将吏治体系,全面替换成蓟吏;自上而下,迁入汉人编户为长。王权立于神权之上。亦是阻断鄙视链之必须。 各地守军,必出辅汉大幕府。正因首恶滋生不止。必留快刀,时刻割之。 常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孤便季季纵火,直到烧泥成陶。成铁板一块,还能生否。 若有食古不化,举族外贩。再迁岛夷,杂居混种。终有对策。 蓟王心中,自有日月。 自结邦交,山夷喧嚣乃止。山谷之王,果有威慑。 此亦是文明的体现。无论程度几何,山谷之王,自有其方式,掌控家园。时,蓟王扫平三韩。多有岛夷举家避入深山老林,不欲为蓟王所用。蓟王遂将三韩诸国主,悉封长令。国主到场,一声吆喝。满山遍野,人头攒动。列队下山,驯服无比。足见旧有归属,犹有余威。 举国迁入牢城,自国主以降,迅速向化。渐与蓟人无异。 正因如此。蓟王喜将异族,自上而下,举族向化。拓土万里,事半功倍。亦是因此,蓟王才对,将身毒列国之主,悉数徙走。旧有秩序,连根拔起。忧心忡忡。 蓟王还是小觑了肉包的威力。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尤其于庖人而言。珍馐美馔,王宫大宴皆做得。区区一屉包子,何足道哉。不出三日,满营皆闻肉包香。 试想,章木山城,自上而下。整日云雾缭绕,时刻异香扑鼻。连闻数日,饥肠辘辘。再无抵抗之心。纷纷自投营前。 一个包子,换一人。高矮不论,童叟无欺。招募劳力数千。多是古羌混种。习俗相近,言语相通。可为筑路先锋。人间美味,耳语相传。每日,只需于筑路营地前,以新式蒸包厨(房)车,一次堆高,足蒸二十屉。日计数千肉包出笼。 便有山夷,拖家带口,自投营前。 更有甚者,凡取一包,必自行入营。从此甘为蓟王所用。赤诚如斯,令人泪目。 法正一语道破。便是禽兽,亦不会反噬投食之主。 众人恍然大悟。 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徐庶慨叹,我辈又何尝不是如此。 果然,民以食为天。所以说,食何人之俸,尤为重要。蓟国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皆食王俸。蓟王当是一代明主。 蓟王种田二十载。馕烧、肉包,食之不尽。助长陇上小麦,食用之风,草原牛羊肉,必也大卖。 入营必行沐浴更衣,入庵庐隔离。无隐疾,分入筑路营房。住满一月,方能迁入拓土先锋主营。 山夷所携骨质兵器中,多见“牛角刀”。乃整根牛刀打磨,嵌入铁片。比起汉环首刀。弧度更大,且多反向开刃。好比冲敌,弓腰行礼。便是所谓“反曲刀”。 蓟王亦是剑击高手。试着挥舞,轻盈犀利。本以为原始武器,不值一提。不料竟大有玄机。蓟王遂命军中良匠,依形锻造,长短二刀。交由山夷使用,从此开山、狩猎,好不犀利。诸多好手,竟能一刀斩断水牛首。 蓟王遂择其精锐,立“开山营”。山夷所持反曲刀,取名“开山刀”。 山夷得蓟王赐食授刀,从此忠心不二。可堪大用。 谓沧海遗珠。不料蕞尔小国,竟有此等精兵。 得山夷不断入营。筑路开山,无往不利。直通山谷王邛笼,大章道初见雏形。依山据险,造烽堠坞壁。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皆与汉境无异。待蓟王班师。拓土筑路,世代相传。遂成康庄大道。至于章木川周遭,诸“无名川”,亦毋需蓟王亲力亲为。只需迁民屯守,商路流金。终会焚尽蛮荒,薪尽火传。将上邦风貌,放之四海而皆准。 蓟国五百城港,月起十万楼台。 数万工匠,夜以继日,全力以赴,修造章木山城。进度之快,瞠目结舌。不等仲夏来临。拓土先锋营,已先行开拔。循路南下,择址修筑互市港城。 山谷之国,由北到南。山脉高坂、河谷丘陵、平原草场,地势陡降。 论其文明程度。当处于父系部落联盟后期。杂有诸多古羌母系遗风。据说,国王乃出塞种。佛典《杂阿含经》作“释迦”。而佛祖“释迦牟尼”,意译即为“释迦族圣人”。 蓟王开辟上下昆仑道,续接大章道。乃羌身毒道,最为重要的两段主道。 只待万事俱备。蓟王携大军开拔。 出谷地,入身毒。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0 方夏幅裂 鄙视之所以能连成链。只因人皆,深陷其中。好比“击鼓传花”。手手相递,唯恐不及。若有一人,不幸违例。必遭惩处。此亦是规则所定。只需参与其中,必遵守约定。无有例外。 然若逢五人、十人,便有人不接。即便击鼓再急,罪恶之花,亦无从传递。且裁判不知不觉,已悄然更迭。新裁皆心向“不传花”人。非但不传无罪。且出声斥责之人,反遭责难。久而久之,整个链条,必然崩断。 吏治民生,便是裁判。迁徙汉人,乃“不传花”人。 作为守护初火的帝国。“一汉当五胡”,军民两相宜。从军,一汉子可比五胡儿。归乡,一汉家可定五胡家。 蓟王料想。迁入岭南十万户,足可平五身毒。 星星之火,足可燎原。何况举火如龙。 “众人拾柴火焰高”。果然“民贵不虚传”。 蓟王于章木川,大兴土木。 关东。汉中与甄都,结兄弟之盟。各自称帝,约共进退。虽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然二主并立,史上亦屡见不鲜。 周幽王十一年(前771年),幽王被申侯联合犬戎,弑于骊山脚下,西周灭亡。幽王崩后不久,废太子姬宜臼,被申侯、缯侯等人,拥立为王,史称周平王。随后迁都洛邑,开启东周时代。 几与姬宜臼继位同时。以虢公翰为首的诸侯,却拥幽王弟姬余臣继位,史称周携王。周朝遂成“二王并立”,共计二十一载。 两汉之交,亦有“三皇并立”。 更始三年(25年)光武帝刘秀,与更始帝决裂,于鄗城自立。与此同时,赤眉军另立前汉宗室刘盆子称帝。再加更始帝刘玄,新莽覆灭,一时“三皇并立”。然,仅仅两载之后,二皇覆灭,光帝定鼎神器。传位至今。 既有先例。更加国难当头,事急从权。此举亦无可厚非。 终归二帝,皆出先帝血嗣。 不知不觉,亦或是天意使然。以大河、长江为界。王室分离,方夏幅裂。 所谓,方夏幅裂。乃指汉室离散,各自称帝,扰乱方内,诸夏如布帛之裂。河北五州,皆为蓟王所有。蓟王心向甄都,故董侯后顾无忧。 西蜀为史侯所有,江东为合肥侯所据。 先前,兄弟阋墙,群雄并起。江东势盛。不得已,兄弟联手,共抗叔父。 四镇将军位,甄都得其三,汉中余其一。只因四镇之上,还设四征。作为交换。史侯所封,西凉诸将,亦得甄都承认。如此一来,官位需各有取舍。 必设之职。如尚书令等,改称左右尚书令。史侯取右,董侯取左。只因西为右,右为上。陇上便是陇右。江东便是江左。 为做表率。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拜司隶校尉曹孟德,上表乞改司隶校尉为司直,置校事。 司直,相传商汤时已有此官。 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年)初置“司直”官,属丞相府,称“丞相司直”,比二千石。掌协丞相,举不法,位在司隶校尉上。武帝以御史中丞督司隶校尉,以司隶校尉督丞相,又以丞相督司直,以司直督诸州刺史,以刺史督官秩二千石及以下。今汉改属司徒,称“司徒司直”助司徒督录诸州郡上奏。建武十一年(35年)省。 曹孟德,重立司直。非属丞相、亦非属司徒。乃属太保。故名“太保司直”。 其用意,不言自喻。然其毕竟高风亮节。将京师七郡治权,拱手相让。尚书令桓典同日上表,求改司隶校尉为司州。另立州牧,掌理州事。 王曹二党,暗中协商,默契于朝。董侯见百官无不赞同。这便心安理得。诏命,改司隶校尉为司州,立司直仪制同司隶校尉。 首任司州牧,不出意外,为少府黄琬所得。 黄琬身后之位,非曹党莫属。 甄都,都亭。 新任司州牧,走马上任。王允、曹嵩,不约而同,率众饯行。 目送黄琬,车驾远去。曹嵩与王允,并肩而立。身后朋党,泾渭分明。 “太师,举黄子琰出镇旧都,得其人也。”曹嵩意气风发。 “太保,所言极是。黄子琰为豫州牧,政绩为天下表。料想,此去旧都,必不负天子所托。” 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王允亦口出“旧都”。曹嵩笑问:“尚书令上表。言,朝廷都甄,旧时京师,不宜异同。故弃司隶之名,而改司州。” “然也。”尚书令桓典上表,王允自然心知肚明。 曹嵩试问:“莫非,太师已无还都洛阳之念。” “非我不愿,乃天子不欲。”王允实言相告。 曹嵩慨叹:“太师,乃人臣也。” 曹嵩此言,多半可信。明知迁回旧都,二党之争,王党必大获全胜。然天子不许。王允言听计从。麾下朋党,亦俯首听命。非人臣,不可为也。 “董骠骑,欲求为左(骠骑)大将军。太师,何意?”曹嵩又问。 “昔先帝,分设左右车骑。”王允答曰:“窃以为,左右骠骑,可设。然左右大将军,断不可立。” 曹嵩轻轻颔首。大将军权重如斯。岂能一而再,再而三,与蓟王并立。 “西蜀张济为骠骑大将军。我朝岂能无人?”曹嵩此问,大有深意。 不其侯伏完正欲脱口而出:何不立车骑大将军。 不料王允已先声:“”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1 金玉其相 提前祝列位,元旦快乐。 -------------------------- 小沛,车骑将军营。 “曹贼,欺人太甚!”得兖州传书,吕布怒不可遏。 车骑将军,金印紫绶。位仅次大将军并骠骑将军。而在卫将军及前、后、左、右,四方将军上,位次三公。典京师兵卫,掌宫卫。主征伐背叛,初不常置,今已为常设将军。 镇东将军,乃西蜀初创,世人皆以其杂号,非重名将军。曹氏父子欲夺重名将军高位,反授低阶杂号将军。吕奉先,焉能不怒。 “敢问将军,车骑高位,如何?”陈宫以礼相问。 “这……”吕布不由语塞。稍后反问:“公台何意?” “将军当知。四镇将军,虽是新创。然且看,皆封何人。”陈宫侃侃而谈:“镇西为益州牧刘焉,镇南为荆州牧刘表。皆是雄踞一州,乱世英雄也。即便卫将军曹孟德,位在(车骑)将军下。然亦为兖州牧。更有四方将军,虽位次,却皆为一州之主。反观将军。位高于诸人,然不过孤客穷军,仰人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但绝哺乳,立可饿杀。故,卑下窃以为,车骑于将军,不过‘金玉其相’,‘其实难副’。” 陈宫之言,锋利如刀。句句戳心。听得张邈、张超等人,无不汗流浃背。唯恐吕布暴怒杀人。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不料吕布竟,忍气吞声。不置一语。 帐中一时落针可闻。 少顷,待吕布怒气渐消。陈宫又进言道:“天下三分,群雄并起。将军‘宜益选兵马,储积资粮’,拥兵以待天时。岂徒具虚名哉?” 吕布恶气难消:“非为虚名,只因被曹贼所轻。”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知此言非虚。乃出吕布心中真意。陈宫这便了然:“先前,我等说将军兴兵,讨曹孟德。后兵败被逐,辗转至此。失将军辅政,太师势孤。曹氏父子因而坐大,才有今日甄都上公相争之祸。若不让车骑将军高位,曹氏父子必与将军,势不两立。且兖州之事,亦难善终。” 陈宫所谓“兖州之事”,乃至先前曹吕之争。所谓胜战一方,必居道义高地。先前因王太师一党,据理力争。政令不出三台。故曹氏父子,难动吕布分毫。唯恐夜长梦多,尤其吕布窃据小沛,陈兵兖州边境。一万铁骑,来去如风。若行入寇,兖州危矣。更加张邈等人,仍有残余势力,蛰伏兖州心腹之地。内忧外患,曹孟德亦需早做了断。 二党各退一步。 于是,除吕布车骑将军之位,以示惩戒。然行明降暗升。吕布得镇东将军位,便可名正言顺,接替徐州牧陶谦身后之位。 或有人言。王太师『以退为进·明降暗升』之计。纵曹嵩看不破。程昱、荀彧,焉能识不破?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徐州五郡国,四国相皆是王允党徒。早与吕布,暗通曲款。且广陵一郡,陶恭祖亦有举州相托之意。更加先前吕布与袁术,暗中勾结。袁术所求,必是广陵。若坐视袁吕联手,割分徐州。江东二袁,逆进江淮,甄都危矣。 且借吕布,暂且弥合党争之祸。亦是曹氏父子,权宜之计。 吕布终于,问出关窍:“曹贼父子,意欲何为?” 陈宫眼中,一闪精光:“逐袁术,弑陈王(又剧透)。” 吕布惊问:“何以知之。” “先前,淮南贩米二十万斛入营。曹孟德已知,将军与袁术,欲分徐州。与其坐视淮南袁术,窃据州土。不若假将军之手,除之。”陈宫虽未明言,吕布得徐州,必翻脸不认账。与袁术,分道扬镳,且暗生间隙。淮南与徐州,断难苟合。那时,曹孟德便可行,各个击破。 然在座众人,便是吕布自身,亦心知肚明:“逐袁术,曹孟德必为之。然,何以弑陈王?” “弑陈王,除淮泗诸国联盟,为其一。假‘监国不利’之名,罢免诸国相,除太师易相夺国之祸,是其二也。徐豫诸国,若为曹氏所得,关东大势定矣。” 淮泗诸国,横亘徐豫。据徐豫二州,大半州土。如,豫州下辖颍川、汝南二郡,梁、沛、陈、鲁四国。徐州唯有广陵一郡,琅邪、彭城、东海、下邳,四国。 王太师,先前行『割肉饲虎·狐虎之威』之计。尽割河北于蓟王,而后假蓟王虎威,先降下邳,而后易相夺国,一举平定关东。今,除陈、鲁二国外,余下诸国皆心向太师,乃太师一党无疑。国相虽不比州牧,总揽军政大权。然郡国守军,自保无虞,不可小觑。更有甚者,豫州牧丁原,与吕布乃姻亲之属。曹氏父子,焉能不如芒在背。 得晓以利害。吕布这才好比,于云山雾罩之中,忽得一丝明光。稍稍窥破时局。 陈宫面露得色:“卑下愚见,纵四镇不可得,太师必授四方将军,于丁豫州。将军若不除车骑高位,丁豫州亦不可得四方(将军)也。” 虽无从领悟,其中利弊损益。然吕布却深信陈宫:“如此,某奉诏便是。” “将军,明见。”陈宫引帐中群僚,肃容下拜。 吕布挥手道:“某信太师,亦信诸君。” 闻者无不动容。 吕布能位列六雄之中,必有可取之处。 凡生僻字,必行注音。凡典所出,必行备注。更不惜,时不时假剧中人之口,剧透以降低阅读难度。此等说书人,又岂是一句“自嗨”,能污之。 言归正传。 甄都,太师府前里道。 府议罢。 尚书令桓典与不其侯伏完,同车出府。 “曹贼信矣!”桓典难掩兴奋。 “不可大意。”伏完附耳言道。 “先前,君侯命我上表,以‘旧时京师,不宜异同。故弃司隶之名,而改司州’之句,轻曹氏父子,防备之心。以示我等,再无迁都之念。”桓典亦耳语道:“今司隶已改司州。旧都荣华,一去不返。曹氏父子,当深信之。” 闻此言,伏完亦难掩得色:“此乃效太师苦肉计,以轻董贼也。”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2 又见黄巾 话说。为麻痹董卓。王允设连环苦肉计,自投囹圄。纵五刑加身,亦在所不惜。董卓自以为从此安枕。疏于防范。被吕布枭首于玉堂阶下。 不料,不其侯伏完,又行此计。此计,之所以能瞒过曹氏父子。只因王太师亦被群僚蒙在鼓里。正如王太师所言,迁回旧都,非我不想,乃天子不欲。世人皆知,王太师乃大汉纯臣。为人处世,恪守臣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堪比蓟王。 先前,曹孟德上疏,言及吕布与徐州四国相,往来过密。王太师遂下敕令,逐裨将张超亦警策。吕布果然闭门思过,不敢再与四国往来。便是徐州牧陶谦盛情相邀,亦被吕布婉拒。客军孤城,闭门自守。王太师御下之严,可谓令行禁止。谁又能想到,公府幕僚,会暗行诡计。 更加天子受董重谗言所惑,不欲迁回洛阳。王允自不会轻易僭越。 一言蔽之。王允被幕僚所瞒。故曹氏父子又被王允所欺。误打误撞也好,造化弄人也罢。终归是瞒天过海,骗住了所有。 却不知。于家于国,于人于己,是福是祸。 稍后,甄都天子诏。除吕布车骑将军位,贬为镇东将军。除董重骠骑将军位,加车骑大将军。 既是天子诏命。可知王曹二党,已先行达成共识。曹吕之争,就此告一段落。因吕布而势如水火的朝臣对立,得以缓解。吕布安心屯守小沛,坐等陶恭祖,三让徐州。 而曹氏父子,坐等吕布与袁术,反目成仇。并冷眼旁观,陈王宠迫不及待,篡位自立。 先有汉中、甄都,二侯结兄弟之盟。再有二党之争,偃旗息鼓。曹吕各罢刀兵,权且和解。消息接二连三传来。 淮南袁术,一时惊疑不定。更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再闻镇南将军刘景升上表。举豫州牧丁原为前将军。 前将军本是刘表所任。今加镇南将军,前将军,自当让贤。由其举荐,继任之人。亦合乎官场惯例。 刘景升此举,颇多耐人寻味。 众所周知。刘镇南心向甄都,被曹氏父子引为外援。今却举吕布外舅丁原,继为前将军。示好王党之意,昭然若揭。莫非刘景升,欲左右逢源,行二全齐美? 卫将军府。 “今丁原虽为豫州牧,却无开府之权。若拜前将军,开府养士,当为一方诸侯矣。”曹孟德慨叹。 程昱言道:“时天子都甄,刘景升虽遣使贡献,然亦与汉中史侯,暗中往来。治中邓义屡次劝谏,表不听。反答(邓)义曰:‘内不失贡职,外不背汉室,此天下之达义也。治中独何怪乎?’单凭此事,可知刘景升其人也。” “好一个,天下达义。”曹孟德一声冷笑。 荀彧宽慰道:“刘景升所行,不过自保耳。虽坐拥千里州土,披甲十万,却不能位列六雄之中。平世足称三公之才,然逢乱世,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无能为也。” 曹操欣然言道:“如文若所言,此自守之贼,宜为后图。” “明公,明见。”群僚下拜。 明知刘表,左右逢源,首鼠两端。然曹党,更需加倍笼络。断不可轻易得罪。于是,言听计从。不日天子诏命,加豫州牧丁原为前将军。假节、开府。设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掾属二十九人,令史御属三十一人。大营五部,各有部曲、校尉,不一而足。 话说。先前宋奇配五县令印,轻车入阳翟。郭奉孝出谋划策。不出数月,平豫州黄巾之乱。得刘辟、黄邵、龚都、何仪、何曼、吴霸,六部,五十五万黄巾。再加渠帅李通所部数万,计六十万众。 更得数万,百战宿贼。 毕竟此来,名为长公主取食。若有拥兵自重之嫌,必为人诟病。于是乎,宋奇将百战宿贼,化整为零,充填各处黄巾屯营。农时耕种,农闲练兵。辅以棠溪精工兵甲,机关诸器。颍阴并汝南二郡,尽在掌握。徐豫如幽冀,渐与蓟国趋同。 又表龚都为河堤都尉,刘辟为农都尉,令其二部,游走于淮汝之间。名为典农通渠,实则讨贼剿匪,荡平豪强宗贼。顺带穿渠引水,开荒屯田;通渠修路,营城造屋。一切皆比同蓟国制式。便是将校属吏薪俸,亦皆用蓟钞足额发放。蓟国赀库,更在各港津,如雨后春笋般,悄然建立。 黄巾乱前。颍川、汝南二郡,计有三百五十余万口。乱后十不存一。少半裹挟入黄巾,少半被豪强隐匿。待宋奇平定淮汝。黄巾余部纷纷来投,又悉破豪强坞堡。重新登记造册,今二郡足有二百万众。 却不能为丁原所用。 棠谿城。 得鲁相宋奇手书。汝南金曹掾,兼领司金都尉棠谿典,携司金司马赵慈,并左右屯田都尉何仪、何曼,武猛都尉黄邵,典农校尉枣祗,阳安都尉李通、舞阳都尉吴霸、朗陵尉邓当,河堤都尉龚都,农都尉刘辟,一干人等,悉数赴会。 “宋相何意?”刘辟抱拳相问。 司金都尉棠谿典,这便言道:“宋相言,可遣一万精兵,入前将军大营。” 典农校尉枣祗代众发问:“敢问(棠谿)金曹,我等本为屯田安民,何入群雄之争。” 棠谿典答曰:“关东播乱,二郡如何独全?丁原,今虽为前将军,却将寡兵微,徒具虚名。闻我辈来投,必受重用。今,诸位不过守郡县之小吏。他日必成一方上将。何愁二郡不能保全。” 武猛都尉黄邵,又抱拳道:“时我辈所投,乃大汉‘宗王’,非丁原之辈。” 棠谿典轻轻颔首,遂又取一书,遍示众人:“此,亦是郭东曹之意。” “哦?”与会众人不敢怠慢。急忙取书传阅。果是凤凰于飞,郭奉孝。 “既是东曹并宋相之意,我辈自当奉命行事。”农都尉刘辟,携众将领命。 棠谿典这便定计:“诸位且与我,择日赴营,与丁原相见。” “喏!” 中原大地,又见黄巾。 书阅屋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3 廊庙之器 蓟国泉州港。 此行一无所获。扬州牧拜右将军刘繇,正欲铩羽而归。 不及出航,有客到访。来着不是旁人,正是蓟王门下功曹许靖。 许靖与从弟许邵,俱以品评人物而闻名于世。许靖夙有名誉,既以笃厚为称,又以人物为意。蓟人称其为‘大较廊庙器’。大较,乃大略之意。廊庙器,乃庙堂之器也。意为能负朝廷重任者。蓟人称赞许靖,大略是庙堂之器。得蓟王重用,为门下五吏之一。 世人皆知。唯与蓟王意气相投,天下豪杰,方可入门下。如门下督郑泰,未出仕前,便已名著山东。许靖亦不逞多让。 刘繇素重名望。此来本欲将客卿蓟国之孙破虏麾下飞云舰队,收为己用。奈何被少主孙策所拒。非但无功而返,更无颜见蓟国长吏。 不料许靖,不告而来。刘繇急忙,以礼相待。 宾主落座。许靖笑道:“将军即来则安,何必早归。” 刘繇面露愧色:“汤镬苟活之人,有何面目,再见文休。” 话说,史上太史慈,千里来投。刘繇却言:“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沽名钓誉之心,当与此刻相同。 许靖宽慰道:“淮南之事,非战之罪。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将军乃败于名望也。” 此话,可谓正中下怀。刘繇慨叹:“如文休所言。一时不慎,淮南为袁术所窃。故此来贵国,欲得孙破虏飞云,以复失地。奈何,事无所成。” 许靖斟酌言道:“二袁雄踞交扬,互为腹背。纵有飞云,亦恐难速胜。且将军虽领扬州牧,却无立锥之地。亦非长久之计。” “文休,所言极是。”此话出自许靖之口,刘繇自无力反驳。 许靖言道:“扬州断难攻取,何不另觅一地。” “哦?”刘繇心中一动,急忙问道:“天下还有何处可安身。” “司州。”许靖一语中的。 “司州?”刘繇仍未醒悟。 许靖言道:“京师七郡,本是司隶校尉部。有百邑(106),六十万户(616355),三百万口(3106188)。太史公曰:‘夫三河(河内、河东、河南三郡)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今司州牧,乃黄子琰。将军何不投之?” “天下之中,王者所居。”刘繇似有所悟。 刘繇再接再厉:“黄子琰唯领司州牧,身无将军位。正与将军相合。”乱世之中,兵马称雄。若无将军位傍身,如何能张兵买马,割据天下。同理,若无一州,牧养兵士。又如何能供给军需。州牧并将军,军政大权,缺一不可。 “闻刘景升表丁建阳为前将军。料想,四方将军,黄子琰亦可得也。”刘繇一时心乱如麻。 许倩断然摇头:“曹氏,必不许也。”黄琬出镇司州,乃党争所致。曹氏父子,岂能一而再,再而三,授人以柄。尤其司州扼大河中上。顺下大河,甄都旦夕可至。若授黄琬招三辅募士、三河骑士之兵权。陈兵大河之畔。曹氏父子,岂能安枕。 刘繇仍有顾虑:“我与黄子琰,并无深交。此去,恐不能纳。” “无妨。”许倩答曰:“只需得太傅荐书,事可成矣。”已故太尉杨赐,与黄琬有知遇之恩。今太傅杨彪,亦与黄琬相善。若得杨彪荐书,黄琬自当收留。 话说,史上群雄讨董。董卓欲迁都避祸。百官噤声。唯杨彪、黄琬,二人力谏(注1)。换言之。此时黄琬,亦有迁回旧都之意。虽不入王党之列,却与王太师颇多政见相合。 刘繇此时,如何还能不醒悟:“得文休赠以良言,他日必厚报之。” 许倩进言,不走太师门路,反求太傅杨彪,此举,乃有意避嫌。二党明争暗斗。如刘繇,出身宗室,又曾贵为封疆大吏。一举一动,必为人瞩目。此时,若置身二党事外,反易成事。正如太傅位尊身正,只忠于天子。故能为二党所敬。 料想,待事成。二党必争相拉拢,皆欲收归己用。填充羽翼,壮大声威。 如何求得杨彪荐书。刘繇已想到一人。正是孔北海。孔融曾被司徒杨赐,召为掾属。亦与太傅杨彪交好。今为青州北海相。不说青州牧刘岱,乃刘繇胞兄。长涂二龙,本就与孔融交善。刘繇既开尊口,孔北海,断不会拒绝。 送刘繇乘船出港,许倩徐徐起身。 “东曹所谋,主公知否?” 泉州港,千帆竞渡,夕阳如画。 章木川,山城吊桥,徐徐落下。 足月修造,章木山城,并大章道,皆规模初具。足可一用。 拓土先锋营,已扎营山谷之国,觅得互市之地。足备人马,驻守山城。蓟王遂命大军开拔。顺下大章道,前往拓土先锋营。 闻山谷国王,已恭候多时。 能与蓟王缔结邦交。山谷国王,喜出望外。更加蓟王此来,乃为凿穿南下身毒商道。真可谓名利双收。正如山谷国使所言,虽是蕞尔小国,已知维天有汉。 王驾之中。 蓟王正饶有兴致,观看将作寺所绘图卷。 “互市之地,为枝津相交处。与王笼(国王碉楼)颇近。”梁姿兼领女官之责,为蓟王按图解惑。 “此水何名?”蓟王又问。 “匠人取名谷水。”梁姿答曰。 互市城址,便是谷地诸水汇集成处。蓟王又问:“可通大江乎?” “匠人言,革船可行。”梁姿又答。 言下之意,万石大舡,并不能直通枝扈黎大江。 此亦不出蓟王所料。然只需裁弯取直,劈山凿石。修栈楼、开船闸。锲而不舍,终有畅通之日。终归“海到尽头天是岸,山至高处人为峰”。 “楼船校尉,可有传书。”蓟王再问。 “尚未得传书。”梁姿再答。 殑伽港,扼枝扈黎大江入海口三角洲。楼船校尉郭祖,当抵达多日。除去营造港津,亦有诸多机关兵器,随船抵达。 若能朔江而上,与蓟王挥师。攻城拔寨,当无往不利。 正因轻车简从,预备周全。故沿途有惊无险,穿越大雪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4 千里馈粮 知晓山谷王国诸条枝津,皆无法舟行枝扈黎大江。为与楼船校尉部,尽快汇合。蓟王需尽可能,悄无声息,神鬼不知。率军抵达枝扈黎大江岸。与出自殑伽港的白波楼船,交接粮草辎重,并机关兵器。而后挥师西进,逆枝扈黎大江而上,攻城拔寨。夺东、北二身毒,三登之地。 “何处近(枝扈黎)大江?”蓟王遂问。 “斜驱东南。”梁姿答曰:“穿(大雪山)山南,西王母国。” “山南亦有母国乎?”蓟王颇为惊讶。本以为西王母国境,必不过大雪山。岂料山南亦有小国。如此说来,南下孔道,绝非章木川。无怪修筑章木山城时。斥候来报,周遭皆有无名川,或可通身毒。虽人迹罕至,然毕竟同源同种。出身古羌,散布山川河谷。诸多枝部,便是西王母,亦难尽知。 “然也。山南亦有东女国小王。” “甚好。”蓟王欣然点头,又问道:“山南小王,可有名号。” “竹隅女王。”梁姿答曰。 “国中多竹乎?”蓟王望文生义,随口一问。 “未可知也。”梁姿笑答。 闻及此处。常宁美人,云霞左御卫长白微笑言:“若知夫君大驾,竹隅女王必扫榻以待。” 虽受封常宁美人,然有名无实。二人至今仍是完璧之身。蓟王对后宫仪制,日益谨慎。轻易不纳新人。蓟王长情之主,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何况“辞旧迎新”,王者轻易不为。只因,蓟王多行和亲。结亲如结盟。若辞旧爱,盟约亦随之崩断。后果难以预料。为维系盟约,即便旧爱亡故,新欢亦是旧爱媵从。唯有如此,方能令二家盟约不绝。 虽为王者,然后宫选择有限。 钟存慧贵妃,早有劝谏。纳梁姿、白微二羌女入家门。然蓟王虑及陇右羌氐大局,未曾轻动。钟存、烧当、白马、参狼,四大古羌,贤女充斥蓟王门庭。并称“云霞四氏”。众所周知,古羌血脉,同气连枝,见四氏称雄,便有散落部族,齐来投奔。终归沾亲带故,岂不收留。乃至陇右牢城,半数皆出四氏。八种西羌,天下雄兵。尤其世代繁衍于高原冻土。强横体魄,可想而知。慧贵妃出嫁时,便有烧当羌,当素、当昔二美人,为媵从。若再纳梁姿、白微。云霞四氏,皆为姻亲之属,陇右过于强势。先前,蓟王欲迁大震关周遭,五十万羌户入东境,必有权衡。 奈何。上元、云华等墉宫女仙,自出征,便侍寝至今。早已力倦神疲,山崩水竭。幸得夫君,倍加呵护,未曾恣意。饶是如此,亦左支右绌,不得兼顾。人前人后,几不见踪迹。唯命梁姿、白微二人,日常侍奉左右。毕竟,二人已先行获封,常宁美人。入蓟王家门,不过是早晚而已。 不知不觉,暖意升腾。呼吸绵长,身心俱爽,便是驾车河曲马,亦蹄下生风。出章木川,地势陡降。气温迅速升高,空气越发浓郁。不及日中,竟起暑热之感。 顺下河谷,道路艰险崎岖。前后马车,皆以绳索相连,此第通行。轻车疾驰,日行三百里,几无可能。唯有“走马”。当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匠人言,三百里路程,足需十日。边走边修,一日不过三十里。 毕竟大道初开。待蓟王平身毒,历经开拓,天堑终变通途。纵蜀道难于上青天,今亦可通车马。农耕文明,世代相传,惯于愚公移山。 若非帝国雄心,蓟王劳师远征。数万匠人,夜以继日,耗费无度。 便据《汉书·赵充国传》所载,吏士马牛食,万二百八十一(10281)人,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粗略计算。 加拓土先锋营,计十五万大军。月耗粮谷,高达三百万斛。盐二万五千斛,茭藁三百七十五万石。以新式蓟国辎车,载重百石计。足需输送,六万七千余车(67742)。此还不过是一月消耗。 不算途中,人吃马嚼。以谷一石三百钱,盐一石五百钱,茭藁一石一钱计,足需九亿一千八百余万(918541080)。 再以僦费一里一钱,运送五千里计。足需僦费三亿三千八百七十余万(338706750)。 不及损耗及军资。单运粮一项。此战蓟王需足支十二亿五千七百余万(1257247830??)。 据后世估算。秦攻匈奴,运粮效率仅为百九十二取一(1/192),武帝通西南夷,运粮效率约是九十取一(1/90)。史载:“率(大略)十馀钟致一石(一钟为六石四斗)。” 故《孙子兵法》言:“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 夺敌一份粮,相当于省我粮二十份,粮、草、辎、重,皆循此例。据此可知,运粮效率,不过百取五(5%),且还是平地运输千里。如蓟王这般,辗转五千里。消耗几何,可想而知。诚然,此时尚无始皇帝,修筑天下路网。 若无蓟王种田二十载,如何能支撑此次远征。 此亦足见,都尉玄,年复一年,南下筑路之重要。各处封侯坞堡,邮亭置驿,提前接力,转运军粮,才令蓟王远征大军,一路行来,人马足食。稍后,上计署统计。蓟王此次南征,水陆并进,运粮效率,约为百取四十五(45%)。其中,车马陆运,不及百取十五(15%)。水运之便,时下无可替代。蓟王辟江表十港,连成珠串。可谓先见之明。攻灭身毒佛国,再续珠串,直通海西大秦。此战,亦是必不可少。 《二年律令·行书律》:“邮人行书,一日一夜二百里。”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且问。不种田,如何外战? 是故,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如此当知,远征四海,一统天下。历代帝王,非不欲,而是不能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5 赐以国姓 稍后再看。 -------- 孙子言之凿凿。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各项相加,以日费千金计。然后再举十万之师。 十万大军,日费千金。 蓟王远征,可谓耗费无度。 时人皆言,蓟国谷积如山。多至酿酒,糜至外贩。然待蓟王统十万大军,远征万里之遥。世人方知,蓟国是何其富庶。 行与不行,打场外战。 行军布阵,粮草后勤。桩桩件件,事关生死存亡,岂是儿戏。 此时再看。钟存慧贵妃,替夫君为媒。豪掷亿钱,行多多益善。既与西王母派,化干戈为玉帛;又助昆仑墉宫,重建母国。统一昆仑乃至大雪山内外,诸羌女国。才有蓟王一路无阻,挺进五千里。 沿途诸女国,非但与蓟王井水不犯。更纷纷慷慨解囊,资助良多。待尽得枝扈黎大江流域,三登美田。迁十万户岭南汉人,筑城圩田。疏通枝扈黎大江,内外航道。西延港津珠串,再重开红海航道。舟行大秦,蓟王此生,当可预见。 竹隅女国。后世亦作:主隅、竺隅。属古门隅(注1),位于不丹扎西岗一带。 此时亦是女国。种出古羌,杂有塞种。因西王母国,重获强盛。经由孔道,与山北诸女国往来。得上邦风物,不断注入。文明程度,迅速提升。 女王亦居邛笼。风俗与东女国,大同小异。语言亦是,乡音之别。 闻女王竹隅女国,已移驾大军必经之地,恭候蓟王多时。此地,后世因盛产高山红茶而闻名于世。取名大吉岭,又称“金刚洲”。时下尚无“金刚”之语,故汉译乃称:霹雳川。 不及与竹隅女国相会。蓟王沿章木川河谷,顺下大章道,抵达拓土先锋营,亦是互市城址所在地。 章木川水,流入谷地。称谷地民,称之为“波达柯西(萨普塔柯西)”,意为七条河流(注2)。蓟国工匠备注为“谷水”。 谷地王携国中贵族,立邛笼于高岗。顺下河滩,亦有谷地人聚落。都尉玄立营之处,便在谷水岸边。 谷地王率文武百官,并都尉玄等一众属吏,营前接驾。 遥见,赤鹿焰角,丛云火烧;三足踆乌,金光夺目。人马如龙,利甲坚兵。绵延山川,无穷无尽。 迎接队列,骤起骚动。 若非人多壮胆,早有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便是谷地王,亦惊惧莫名。 果然,维天有汉。 先前出使章木山城之大臣,耳语言道:“我主毋虑。汉人言,‘割鸡何用牛刀’。蓟王此来,非为灭(我)国。” 谷地王稍稍得安:“若不为灭国,何以,何以……” 大臣言道:“披甲十万,威服身毒也。” “原来如此。”谷地王幡然醒悟。却不知,若闻假道灭虢,又当如何。 谷地王,乃出塞种,混杂古羌。谷地先前,亦是女国,与竹隅女国,渊源颇深。如扶南女王柳叶故事。后被雅拉姆巴,一个伟大的弓箭手勇士征服。就此为男主之国。 然国中母系遗风犹存。亦与东女诸国,颇多往来。 “下国小王,拜见上邦大王。”谷地王口出巴蜀汉话,车前行礼。 蓟王下车相见:“大王免礼,请同车入营。” 闻此言,自谷地王以降,皆暗松一口气。同车对坐,乃是礼遇。尤其二王初见,邀乘一车,足见信赖。 诚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蓟王座前,必设清钢琉璃壁。 “谢王上。”谷地王再拜登车。 先锋营,中军大帐。二王并坐,文武分列。蓟王设国宴,与谷地王相谈甚欢。 本以为,一山之隔,物是人非。岂料君臣皆通巴蜀汉语。让蓟王颇多欣慰。大汉风貌,潜移默化,影响深远。 先互呈国书,缔结邦交。后国君相见,亦是约定俗成。 正如先前所言,无论大国小国,蓟王皆一视同仁,礼遇有加。杯酒入腹,谷地君臣,涣然冰释。若非上元等人,横陈榻上,绵软无力,无心歌舞。又如何能轮到云霞卫,一展风姿。 一山之隔,必有差异。谷地君臣,何曾见过七尺贵女。 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看得谷地王君臣,如痴如醉。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君臣无不,惊为天人,自惭形秽。岂敢生丝毫,亵渎之心。能赴此宴,此生无憾。 蓟王和光同尘,不世豪杰。接人待物,如沐春风。尤其出手阔绰,豪掷千金,博君一笑。一场国宴,谷地君臣,心悦诚服。 醺醺欲醉。谷地王求赐国号,君名。言,愿举族附汉。 蓟王欣然应允。取名“南榖国”。 榖(谷)国,上古为嬴姓诸侯国。西周时,封嬴绥为榖伯,号榖国,都榖山。《水经注》作榖城山,亦作榖神山,山上有庙,祀榖伯嬴绥。赐刘姓,名“颂”,取字“君雅”。 赐以国姓,足见持重。 南榖王,大喜过望。不禁脱口而出:愿结兄弟之邦。 此言一出,大帐落针可闻。 南榖王,幡然醒悟,喜大忘形矣。正欲伏地请罪。 不料蓟王已先言:“有何不可。” 择日不如撞日。这便执手离席,共祭天神。约为兄弟之邦。 见蓟王领群臣,歃血为盟,隆礼重节。南榖王一时泪流满脸。慨叹:今日方信,王上桃园结义。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6 名不经传 汉人重诺。 庙堂江湖,一袖之隔。 自高祖“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虽四百年,豪气不除。然终归“贵贱有别”。蓟国大汉一藩,蓟王威信天下。南榖,蕞尔小国。不及大汉一下县。南榖王,更是名不见经传。却与蓟王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之邦。何其幸也。二国邦交,需呈报朝堂。蓟王上表,备说详情。料想,甄都自当,有求必应。下赐国号、国姓。并诸侯仪制,及王仪卤簿。 互市港城,取名南榖。顺延高岗,分上城、下城、港津,三郭区,绵延五里。待营中将作寺大匠师,上呈南榖城微缩建模。南榖自王以降,奔走相告,普天同庆。 蓟国营城术,冠绝宇内。拓土先锋营数万工匠、力士,虽各有分工。然南榖王一声令下,南榖国民,踊跃入营,修造南榖城。蓟王从不白用人。与南榖王相约,日薪二百蓟钞。蓟王许诺。蓟国将作寺、市舶寺等,诸多署寺,亦立枝署于此城。 南榖王感激涕零。 章木川水,下通榖水,入枝扈黎大江航道,亦先行确立。 待裁弯取直,凿石通江。疏通上下游水路。修栈楼,开船闸。凡水网所至,皆可船达。再支渠四通,圩田稻作。南榖王,焉能不大兴。南榖国,群山环抱,邑落散居。“七山二水一分田”。榖地七条枝津纵横。只需圩田大成,当可一季三登。 国中究竟多少人口,便是南榖王亦无从知晓。 蓟王笑道,此事易耳。 与营前,排设机关厨车。蒸屉高叠,日夜不休。便有南榖人,闻香而来。一日数百,乃至数千。 登记造册,募壮劳力数万,另有数千山夷健勇,入开山营。 开山营,乃拓土先锋精锐。蓟王先擢升都尉玄,为燔史(关)中郎将,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再擢升杨秋、成公英为左右武猛都尉,领开山营。 杨秋、梁兴、张横、成宜、田乐、伍习、阳逵、成公英,等开拓先锋,共号“常山之蛇”。后随庞硕、庞德归国,演武决胜。庞德后为牙门将,庞硕转任护军校尉。众师兄又一分成二,追随庞氏兄弟至今。常山之蛇,杨秋、成公英,分居头尾。皆有将才。蓟王慧眼识英,擢升为武猛都尉,秩比二千石。与校尉同俸。拓土先锋营,需继往开来,守备羌身毒道。稍后还需增筑大章道,修筑南榖城。断不可轻易裁撤。 都尉玄喜获擢升,亦是积功所致。 开山营制式装备,营中良匠,已着手制备。务必跋山涉水,营造御敌两相宜。蓟王有意,以南榖城为基,笼络周遭小国。由拓土先锋营领护。开山营,可担此重任。 蓟国吏治,天下闻名。蓟王一声令下,诸事次第顺发,井然有序。何须蓟王操心。经停半月,诸事既定。蓟王与南榖王依依惜别,率军出征。 赴竹隅女王,霹雳川之会。 自入南榖。“山南诸国”,风土民情,纷至沓来。被幕府大营公车令,“汝南六贤”之郭珉,收集整理,呈报蓟王。 竹隅女国,西邻南榖国。背靠大雪山,其东与车离国相接。 “车离国,一名礼惟特,一名沛隶王,在天竺东南三千余里,其地卑湿暑热。其王治‘沙奇城’,有别城数十,人民怯弱,月氏、天竺击服之。其地东西南北数千里,人民男女皆长一丈、八尺,乘象、橐驼以战,今月氏役税之。” 车离国,即古东辉国(danava),位于汉越国(注1)以西,国土相当于,后世印度阿萨姆邦西部,及梅加拉亚邦。 至三国时,华夏仍与车离、汉越,往来密切。汉越亦曾是蜀汉,最西部边陲。《三国志》载:车离国“乘象、橐驰以战”。魏晋之后,始融入身毒。 车离国以南,又有达光国,又称掸国。位于今孟加拉国贾木纳河三角洲,及印度特里浦拉邦。达光国虽亦是身毒之属,但在笈多王朝(年~约540年)之前,该地多与汉朝交往。 达光国以西,便是大秦婆罗门国。位于今印度曼尼普尔一带,或今阿萨姆北部以西,至恒河流域。《新唐书·地理志》:“弥诺江水,千里至大秦婆罗门国。”《蛮书》:“大秦婆罗门国在永昌西北,正东与诺诺江安西城楼接界。”既此。大秦婆罗门国,乃身毒传统东部边陲。再往东,车离国、汉越国等,皆是汉朝所属。 稍后,汉越与车离,两国融合,更名为迦摩缕波国(kamrup)。见唐玄奘《大唐西域记·迦摩缕波国》载:“此国东,山阜连接,无大国都。境接西南夷,故其人类蛮獠。详问土俗,可两月行入蜀西南边境。然山川险阻,瘴气氛沴,毒蛇毒草,为害滋甚。国之东南野象群暴。故此国中象军特盛”。 按《后汉书?西域传》载:“天竺国,一名身毒”,“东至盘越(汉越)国,皆天竺之地”。 可知。魏晋以后,该地逐渐融入身毒。至隋唐时,已为“东天竺”一部。 魏晋之前,身毒并不包含汉越之地。 一言蔽之。时下以南榖国为界。其东,皆是汉家势力圈。 车离国、汉越国、达光国、大秦婆罗门国,或为大汉羁縻,或与大汉交好。皆非身毒属国。 其种所出,亦非身毒。如汉越国,自称秦人。乃古蜀国或古羌遗民。 大雪山以南。这片被蓟王称为“山南诸国”之地。心向大汉者,何止南榖一国。车离、汉越、达光、大秦婆罗门国,若能效南榖王,缔结邦交,为蓟王所用。何必迁岭南十万汉家。只需效西域诸国,立山南联军。枝扈黎大江,枝津纵横,三登之地,必为蓟王所有。 蓟王又闻。竹隅女王,与诸国主,交往甚密。此次相邀,未尝没有代山南诸国,投石问路之意。蓟王携十万大军南下。兵锋所指何处,焉能不慎而又慎。 故霹雳川之行。于双方而言,皆意义重大。 “闻竹隅女王,长袖善舞,绝艳山南。夫君此去,定要小心。”上元不无担心。 “无妨。”蓟王成竹在胸:“区区美人计耳。”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7 轻车赴会 “夫君切莫大意。”上元柔声道:“竹隅女王,亦出仙门。” 见上元欲言又止,蓟王心中一动:“元妃,何不明言。” “回禀夫君。”云华先言道:“传闻,竹隅女王,曾入瑶池仙会。险为墉宫之主。” 无怪上元,讳莫如深。竹隅女王,与西王母国,早有渊源。譬如东女国习俗:女王若死,国中多敛金钱,动至数万,更于王族求令女二人而立之。大者为王,其次为小王。若大王死,即小王嗣立,或姑死而妇继,无有篡夺。 东女国,王位继承制。非传嫡女。而是王族“令女”。王族若无令女,则“姑死妇继”。 由此可知。西王母继位,许亦如此般。 再思华妃所言,“曾入瑶池仙会,险为墉宫之主”。可知,竹隅女王,曾深度参与,上代西王母传位。且还险些成为新一代“墉宫之主”。 蓟王这便了然于胸:“原来如此。” 此亦印证,无人可长生不死。西王母亦如诸夏仙门,需历生死交替。沿大雪山南麓,自南榖国以东。与身毒皆非同种。蓟王窃以为,除去蜀身毒道。雅鲁藏布江,亦是主因。 雅鲁藏布江,古称央恰布藏布,意为“从顶峰流下之水”。发源于喜马拉雅北麓,杰马央宗冰川。经藏南入印度,藏南境内,称底杭河或香江。并于藏南巴昔卡附近,印度阿萨姆邦境内与其他两河合流,称布拉马普特拉河。流经孟加拉国,又称贾木纳河,于瓜伦多卡德与恒河汇合,形成恒河三角洲,最后注入孟加拉湾。全长近七千里。 雅鲁藏布江上游,自西向东,沿喜马拉雅北麓顺流而下。自藏南巴昔卡,转入山南,又自东向西,顺下南麓。正如中夏大河、长江,二大文明之源。 雅鲁藏布江,亦是高原部族,文明之源。除羌人、越人、月氏、塞种等,诸夏各部外。另有南山土著达罗毗荼人、尼格利陀人等。雅利安人,则沿恒河流域,自西向东迁徙。 于是,文明的冲突与融合,便在雅鲁藏布江与恒河交汇之处,反复上演。 事实上,在历史的长河中,拥有先发优势的诸夏帝国。从未失去,对雅鲁藏布江,全流域的掌控。直至工业文明取代农耕文明。 作为守护初火的帝国。汉文明圈,此时更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一言蔽之,人心向汉。 时下竹隅国,其国境大略为,后世锡金、不丹加藏南。本名不见经传。亦因西王母国重立,而声名鹊起。统一之东女国,更有统一之西王母信仰。再加背靠大汉赐支都护府,经黑水、弱水等,顺下高原与巴蜀相连。得汉家文明,不断哺育。正迅速从母系部落联盟,向城邦转化。更有甚者,汉羌融合,大势所趋。正如北地,皆为蓟人。 竹隅女国,扼西王母国南大门。于东女国而言。其重要性,足可与扼河西走廊,西出咽喉要道之河西四郡,相媲美。 于蓟王而言。得竹隅女国,山南诸国,便如同西域诸国。羁縻内附,水到渠成。若增开山南都护。与岭南都护,东西合围。三南半岛,身毒半岛,归于汉土,指日可待。稍后,赐支都护府,改立梁州。三南半岛,立为宁州。身毒半岛,立为丰州。 唯恐河曲马,不适平原。走走停停,并未疾行。 仲夏之夜,宿营旷野。山麓谷地,凉风习习。兵车大营,灯火通明。 五十二王驾营房。 斥候来报。霹雳川,明日可达。 川上高坂,立有行营。遍插三足乌旗。正是竹隅女王营地。 十万大军,行军布阵,屯驻立营,皆有讲究。先有斥候,沿途打探,据山川地形,行军脚程。提前择选,适宜之地。而后由拓土先锋营,提前整备营盘。亦待万乘兵车抵达。 通常而言,三日立行营,十日立营砦,足月立大营。谓“行营”,便是可行可止,立行立止。除必要营房,余下附属设施,皆不展开。亦不埋锅造饭,禁汤池洗浴。兵卒皆食所携军粮,便是所谓“赢三日之粮”。第十日,立营砦。兵车半数展开,庖厨、汤池等,一应俱全。然如军市等,后勤营地,则不展开。 行军足月,则立大营。兵车营地,全部展开。军市亦对将校军官开放。 如接兵御敌,则视情势而定,不必拘泥。 距霹雳川一日里程,蓟王立兵车大营。未尝没有,威服之意。 谓养精蓄锐。蓟王已绝房事数日。上元、云华等侍寝女仙,亦稍复元气。 明日,只需轻车赴会。 牙门八将,守备大营四门。随演武决胜,扬名四海。皆是万中无一,少年英雄。此次远征,亦是博取功名之机。 蓟王已传命,明日出行,乃由赵云、陈到,引军护佑。都尉史涣领绣衣吏,伴驾左右。 “夫君?梁、白二美人,携云霞诸姬,已候多时。”上元步入中帐。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交通成和,万物化生。过犹不及,皆非人道。 “也好。”蓟王欣然落笔。由上元等人,沐浴更衣。入后帐寝室。 梁姿、白微,二常宁美人,领侍寝云霞姬,褪下甲胄戎装,仅着素纱襌衣。蝶粉蜂黄,淡扫蛾眉。涂红施脂,娇艳欲滴,珠圆玉润,玉色琉璃。 虽未行婚仪,然早已定下名分。终不出蓟王宫闱。待归国,再补齐仪轨。犹未迟也。 但见,“罗绮丛中初见。理鬓横波流转,半醉不胜情,帘影犹招歌扇。留恋。留恋。秋夜辞巢双燕”。 强忍羞涩,为夫君解带宽衣。共入寝榻。 又道,“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啼粉流清镜,残灯绕暗虫”,“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海阔诚难度,天高不易冲”,一夜不及闲话。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8 马鸣菩萨 翌日,蓟王气爽神清。轻车简从,赴霹雳川会。 上元、云华,携墉宫女仙,同车前往。毕竟,竹隅女王,亦是诸夏仙门。兼挟神鬼之道。不可不防。 寻谷而进。遥望崇山峻岭,云雾缭绕。山巅耀目旌旗,便是竹隅女王行营所在。 沿途陆续有,仆从营地。王驾所至,女王仆从,纷纷出帐,伏地行大礼。即便王驾远去,亦纹丝不动,不曾起身。 谦卑如此。若非苛政猛于虎。便是行仁政,解民倒悬。亦或是施鬼道,敬如神明。竹隅女王,必有可取之处。 不及登顶。前方坂上,忽起骚动。 便有善男信女,簇拥一人。直冲王驾而来。 “莫非……”观此盛况,上元等人竟花容失色。 蓟王这便了然:“可是佛门高士。” “正是。”上元稳住心神:“马鸣菩萨。” 菩萨,全称“菩提萨埵”,意译作觉有情。其义有二。 其一,专指成佛前的悉达多太子。《修行本起经·卷下》:“菩萨见此众生品类,展转相吞,慈心愍伤,即于树下得第一禅(凡二卷。为灵帝、献帝时,竺大力、康孟详共译。又作《宿行本起经》)。” 其二,指具备自利、利他的大愿,追求无上觉悟境界,并且已证得性空之理的众生。菩萨所觉悟的境界在佛之下,而在阿罗汉之上。《佛说十地经·卷二》:“菩萨既得如是大慈、大悲、大舍意乐已,为欲救拔一切有情,转更访求世出世间诸利益事。” 闻所奏梵音,清雅哀婉。蓟王遂问:“此曲何名?”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赖吒啝罗。”上元如临大敌。自古仙佛不两立。 正是马呜菩萨所造伎曲。《付法藏因缘传》曰:“(马呜菩萨)于华氏城游行教化,欲度彼城诸众生,故作妙伎乐,名‘赖吒啝罗’,其音清雅哀婉调和。” 马鸣菩萨,禅宗尊为『天竺第十二祖』。舍卫国娑枳多城人,出身婆罗门家族,博学善辩。曾与印度长老胁尊者对论,深受折服,于是皈投尊者座下,为其弟子。出家后,深研佛法,博通三藏,弘法化众,深受国王器重。 如前所言,自阿育王崩后,孔雀王朝分裂。贵霜便一直对身毒半岛,虎视眈眈。 时,迦腻色迦王,入侵摩竭陀国。索三亿金,方可退兵。并扬言,若无三亿金,可改佛钵并马鸣相抵。后如愿以偿,迦腻色迦王,如获至宝,欢喜退兵。然群臣不满,非议不绝。为使国人了解马鸣身具大智慧,更为引大众体悟佛理。迦腻色迦王,遂召国中沙门外道(注1),礼请马鸣升座说法。并置连饿六天之马七匹,随众听法。说法时,“诸有听者.无不天悟”。连饿马亦垂泪听法,以草与之,而无念食想。因马亦能解其音,故被尊为“马鸣菩萨”。 迦腻色迦王,亦弃外道,皈依佛门。成为佛教护法明王。佛经多赞迦腻色迦王为“阿育王第二”。 光和六年(183年),贵霜胡毗色伽二世王即位。马鸣菩萨,得以归国。游走于北身毒诸国,广宣佛法。 不料今日,竟在此地,与蓟王相遇。 蓟王刘备与马鸣菩萨,各有拥趸。相向而行,半坡相遇。 蓟王停车,菩萨驻辇。 见一白袍老者,慈眉善目,自下象辇。蓟王便欲起身,赶去相会。 “夫君不可。”上元、云华,急忙阻拦。唯恐被佛门大士所害。 “无妨。”蓟王心意已决:“能与佛门高僧相见。亦是为夫,平生所愿。” 话说,多年前,蓟王初临洛阳。受胡姬酒肆酒家安氏所托,与安世高白马寺中相见。留下佛语,随即坐化。荼毗(火葬)于毗卢殿,清凉台上。 灰烬中,唯得一颗赤色舍利珠,硕大如龙眼。康生巨赠舍利,与蓟王刘备。言,佛渡有缘人(详见:《雒阳·1.23 真骨舍利》)。 蓟王一直佩戴,从未轻易离身。并非信奉佛法。而是缅怀故人。 蓟王与佛门高僧之事,天下修仙者,必知一鳞半爪。洛阳千秋观时,上元之所以,念念不忘,不惜舍清白之身,对蓟王施术。便唯恐,三兴之主,心向佛门。 如今,蓟王率十万大军,亲赴万里之遥。灭身毒佛国。除诸夏仙门,心腹大患。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对面来人,又是佛门高僧大士。为佛灭度后六百年后,出世之大乘论师。梵名“阿湿婆窭沙”。若心怀不轨,刺王与当面。灭国之战,前功尽弃。 更加与夫君朝夕相对,抱阴负阳。早已情根深种。如何能坐视夫君,只身赴险。 见上元等人,仍心有不甘。蓟王这便好言相劝:“既是佛门大能者。又岂会行宵小之事。” 见上元,爱之深。云华遂与姐妹,齐来相劝:“夫君,应运而生,至人无己。又兼得安世高真骨(舍利)。此去,足可保全。” 蓟王亲自搬动机关。折叠阶梯,次第落地。信步下车,赶去与马鸣相会。 自蓟王现身。瞬间集万众瞩目。 众目睽睽,蓟王泰然自若。 “老朽,拜见王上。”竟是京畿官话。 “大师,到过洛阳。”蓟王以礼相待。 “老朽,未曾亲临。”马鸣菩萨答曰。 “果然,‘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蓟王慨叹。蓟王言下之意,既苦心习得洛阳官话,马鸣必有,远赴东土,弘扬佛法之意。 “语出素王孔子。” “然也。”马鸣博学广智,蓟王并不意外。 “鄙国,何罪。”马鸣必有此问。 “无罪。” “众生,何过。” “无过。” “国无罪,而众无过。王上携十万披甲锐士,所为何来?” “闻,大师乃舍卫国人。”蓟王不答反问。 “然也。” “为婆罗门种。” “然也。” 蓟王轻轻颔首:“孤乃汉室宗亲。高皇血嗣。然因故夺爵,祖上蒙尘。传家祖父,不过一县之令。后家父早亡。与孤母相依为命。时,家徒四壁,三餐不继。敢问大师,若为婆罗门,可至此乎?” “必不至此。”马鸣菩萨,如实作答。 “后,孤由此发奋。少复祖爵,并土封王。凿内外水路,立江表十港。今又携兵车万乘,披甲十万,远赴身毒。敢问大师,若为达利特,可至此乎?” “必不至也。”马鸣菩萨,实言相告。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9 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蓟王必有此问。 “语出隐王陈胜。”马鸣菩萨,亦知出处。 “然也。”蓟王言道:“孤此来,乃为传‘宁有种乎’之道也。” “王上之意,老朽尽知矣。”马鸣菩萨又道:“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孰高孰低乎?”安之若命,语出庄周。马鸣菩萨,用华夏黄老之说,反问蓟王。须知,虽有汉武大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改无为而治。然黄老之术,相传四百年,经久不息。无论房中术、导引术、炼丹术、神仙术,皆广有信众。庄周各安天命之论,丝毫不弱于陈胜宁有贵种豪言。 “于孤而言,天下达义,无有高低。”蓟王如实作答:“唯有合与不合,相不相契。庄子亦言,‘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于是乎‘圣王不以名誉加於实效’。真知若何,且观实效。” “万物各争其时,众生各安其命。”马鸣菩萨一声慨叹。知蓟王心意已决。 此亦是自生感慨。即便号称菩萨。游历红尘,亦是众生之一。与蓟王相会,无功而返。于马鸣菩萨而言,又何尝不是“安之若命”。 更何况,蓟王一代明主,爱民如子。于身毒列国而言。蓟王此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佛门高僧,千载难逢。蓟王遂多问一句:“大师为婆罗门,阿育王乃出刹帝利。故能安之若命。然自吠舍以下,首陀罗、达利特二种。饥无食,寒无衣。上无寸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若不礼佛。何以,安身立命。” 蓟王乃问出路。 “六道轮回,业果法然(注1)。”马鸣菩萨答之以佛法。 “王道、佛道,孰高孰低?”蓟王问出心中所想。既然身毒四大种姓,等级森严。王权与神权,当如何排序。 “如王上所言,且观实效。”马鸣菩萨,避实就虚。 “便如大师所言。”蓟王遂有定计:“谓‘事无不可对人言’。孤凡有所为,必书于旌旗,公之于众。大师如何施为,但凭心意。以观后效,如何?” “当比博弈。”马鸣菩萨心领神会。王道、佛道,高低之争。便在蓟王刘备与马鸣菩萨之间。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 “老朽敢不从命。”须知。马鸣菩萨,乃佛灭度六百年后,出世之大乘论师。正如多年前,入贵霜国布道,升座说法。“诸有听者.无不天悟”。饿马亦垂泪。蓟王此举,可谓正中下怀。一言蔽之,口舌比刀剑锋利。 蓟王与菩萨,坐而论道之地。后世遂称“大吉岭”。汉译“金刚川”。 马鸣菩萨重登象辇,引信众下山。 蓟王刘备再入王驾,赴坂上行营。 高坂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无怪竹隅女王,择此地扎营。 因昆仑至大雪山,诸女国,皆尊西王母,故称西王母国。又因西王母专治墉宫,多不问女国之事。且又因海西大秦,亦有女国。故俗称东女国。时下东女国,便是西王母国。 与史上东女国最大不同。时下西王母国,乃是列国。由诸多女国,同奉西王母为主。“西王母”之称号,可类比“大单于”。乃部落联盟共主。区别便在于,西王母亦是仙门之母。政教同体。 从后世竹隅地区,盛行一妻多夫制。并诸多母系氏族遗风可知。汉时,亦是女国之地。 “隅”,本就是古(汉)语,好比羊大为美。如“门隅”,便是国门之地。 或有人问,为何部民、大军,皆循山川河谷而行。因四季之别,河川有丰水枯水之期。更时有洪峰过境。河川屡遭冲刷,即便于崇山峻岭之间,亦有平整河道留存。尤其枯水期,水脉纤细孱弱。近岸河道,大露。一马平川,坦荡如砥。即便偶有礁石沟壑,只需遣良匠,搭桥架梁,人马亦可轻松通过。至中下游,水流平缓。革船、竹筏可渡。 谓“桃源无路,流水知津”。便是指先民顺水而下,辗转各川定居。乃至,种辈散布山谷。正因如此,蓟王才言。文明之冲突、融合,便在雅鲁藏布江与恒河交汇处,反复上演。 只因。凡水网纵横,多是丰膏之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中鱼虾,川内群兽。皆可得衣食无忧。譬如大章道,便是沿章木川水,河谷修筑。省时省力,好处显而易见。唯一所患,若遇丰水期,亦或是洪峰漫灌。则路基尽毁。若一次行军,无需多虑。然若为长久之计。开凿栈道,加固河堤,裁弯取直,劈石除险,修栈楼,开船闸,乃不二之选。 山川之利,水运之便。于时人而言,利大不可轻弃。 枝扈黎大江,入海口三角洲。枝津纵横,散乱无序。若要寻河流主道,绝非一日之功。尤其蓟王孤军远来。人生地不熟。若得洲中诸国,缔结邦交,如达光国,若能为盟友。蓟国殑伽港,楼船校尉郭祖部,白泊楼船,便可朔江而上。无论粮草辎重,机关兵器,兵士匠人。皆可源源不断,输送蓟王。 正如得凉州豪侠杨阿若,以身相保。河西豪强,才敢只身入营,与蓟王相见。 于山南诸国而言。竹隅女王,亦是性命之保也。 此亦是蓟王,力排众议,轻车简从。登顶与竹隅女王相见之目的。 营门处,列鼓吹幢麾。接驾人群,皆着青袍。男子“以青涂面”,女子皆“赭面”。 如书中所载,东女国人,皆以色青为美。即尚青,又尚赭。 “拜见王上。”便有女大臣高霸,引众人下拜行礼。 “诸位免礼。”蓟王掀帘笑问:“女王何在?” “我主已恭候多日。”女官趁机偷窥蓟王,不由得心如鹿撞。汉家明王英姿,百闻不如一见。 “前方引路。”蓟王言道。 “喏。” 遥看高台王帐之中,一人长身而起。“服青毛绫裙,下领衫,上披青袍,其袖委地”。必是竹隅女王无疑。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0 竹隅女王 所谓“赭面”,乃是以赤色颜料涂面。出自诸夏自古以来,“尚赤(尚红)”习俗。与中原民俗,一脉相承。自上古先民始,便把朱砂、赭石(赤铁矿粉)撒在死者周围,并涂抹于人骨之上,以象灵魂永生之葬俗。后世称为“染骨葬”。秦汉以来,明器涂朱,用以随葬死者,亦是尚赤习俗,自然沿袭。 “(东女国)男女皆以彩色涂面,一日之中,或数度变改之。” 所谓“一日之中,数度变改”。非指色彩变化,而是指涂抹部位及所绘图案造型多变。所绘图案,多以面部眉心、鼻梁及下颌为中轴,呈完全对称。妆容大致分为:点红、连红、斜红,三种式样。 除去美观,亦有护肤之功效。稍后,赭面习俗,经唐蕃古道,传入盛唐。称之为“时世妆”。 白居易有《时世妆》歌之:“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城中传四方”,“圆鬟无鬓堆髻样,斜红不晕赭面状。” 后世藏女,将奶渣煮沸制成赭汁涂面,称“多甲”。亦是古风今习。 与蓟王常见,汉家宫装,风格迥异。东女国赭面妆容,更像是后世斑纹迷彩。许亦兼挟有神鬼巫术。亦未可知。 唯一例外,便是帷幄之中,竹隅女王。 从头至脚,皆为汉宫装扮。描青黛眉,梳忽郁髻。面靥、花钿,白妆,唇脂,无双仙容,绝世天姿。“视之可年三十许”。年龄于仙门而言,多无意义。如卢美人,有少容者。蓟王后宫,比比皆是。 竹隅女王,曾赴瑶池仙会。并险些成为“墉宫之主”。陈年旧事,上元、云华等人,之所以讳莫如深。只因亦是听闻。未曾亲眼得见。蓟王窃以为。此次瑶池仙会,必在本代上元、云华等人,入西王母派之前。 “妾,房素。拜见王上。”竹隅女王,阶下相迎。 “见过女王。”蓟王以礼相待。 共入帷幄,宾主落座。 见蓟王身侧,上元、云华等人,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竹隅女王笑问:“寒暑易节,三十几载。王母安否?” “王母,无恙。”上元答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蓟王笑问:“女王赴昆仑,瑶池仙会,已是三十年前。” “正是。”竹隅女王轻轻颔首,眸中颇多怀念。换言之,早在蓟王出生之前,西王母已完成新老交替。如此算来,竹隅女王恐已,年过半百。蓟王面观,不过“三十许”。 蓟王不知。后世《真诰》,将竹隅女王,位列『女真部』“玉清神女”。高于诸墉宫玉女。乃位居仙鉴之名女仙。 蓟王又问道:“此次辗转上昆仑,本欲赴瑶池仙会,求赐‘玄素’之术。王母却避而不见。女王可知何故?” 竹隅女王,语透深意:“王上天生。待班师,王母必有所赐。”竹隅女王所言,亦是上元等人所猜。 蓟王遂言道:“孤此番来意,女王必已知晓。” “威服身毒,攻灭佛国。”竹隅女王答曰。 “正是。” “王上率兵车万乘,披甲十万,身毒列国,断难与敌。然,战胜又当如何。”女王所虑,亦是长久之策。 “分而治之,大而化之。”蓟王答曰。 “灭佛乎?”女王忽问。 “不灭。”蓟王斩钉截铁。 “如此,身毒当可为王上所用。”竹隅女王,展颜一笑:“闻蓟王辟海外荒洲,分封三百子嗣。若得身毒,三等沃土。亦分封乎?” “然也。”蓟王据实已告。 “身毒诸王,又当如何。” “迁入赐支都护府。”蓟王答曰。 “原来如此。”竹隅女王言道:“身毒诸国,虽各不相属,然毕竟同种。‘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王上若行威服,十万精兵足以。若为灭国,恐不及也。” 忽觉帷幄之后,有人窥听。 略作思量,蓟王这便了然。正如与马鸣菩萨,坂上偶遇。行营之中,必另有山南国主。换言之,看似与竹隅女王,侃侃而谈。实则事关,远征大计。 蓟王遂告知以实情:“不日,当有二十万贵霜铁骑席卷。” “安息虎踞再侧,贵霜岂敢举国来攻。”竹隅女王,花容微变。 蓟王越发,气定神闲:“闻孤传檄天下,北匈奴举族西窜。料想,此时已乱入安息国境。安息引兵相击。北匈奴且战且退,引安息入康居。康居并大小乌孙,合兵对垒于国境。安息绝难他顾。” 话音落定。帐中内外,一片死寂。 竹隅女王,花容失色,微微颤栗。蓟王一席话,云淡风轻。却字字如洪钟大吕,晴天霹雳。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以竹隅女王之大智慧,略作思量,便知蓟王此言非虚。 “二十万,贵霜铁骑。”竹隅女王,心生寒意。时下贵霜,国力虽因新王即位,由盛转衰。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场规模空前之外战。除攫暴利以续国祚。还能最大程度,缓解内外矛盾。只需此战罢。贵霜新王,非但稳坐大位。贵霜国祚,亦获新生。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然前提是,大胜而归。 今安息自顾不暇。又有蓟王十万精锐,东西夹击。贵霜王内外交困之下,如何能不搏命一击。心念至此,竹隅女王又如何能不,彻骨极寒。 蓟王和光同尘,春风十里。背后却伏,千里杀机。谈笑间,身毒灭国矣。 事已至此。竹隅女王,不敢托大。离席下拜,五体投地:“求王上施恩,网开一面。” 蓟王遂问:“女王,为何人所求?” “乃为身毒千万黎庶。”竹隅女王,如实以告。 “若为黎庶。女王大可安心。”出于谨慎,蓟王并未伸手搀扶:“孤已与贵霜王,约法三章。此战,只为攻城略地,不害黎庶。” “兵祸一起,万民涂炭。如何幸免。”竹隅女王再拜。 “效西域贩奴。孤与贵霜王相约,身毒王亲国戚,皆值千金。黎庶不值一钱。料想,贵霜王亦不会加害。”蓟王遂将诸情告知。 “于王上眼中,千万黎庶,尚不值一钱乎?”忽另有人发问。 蓟王微微一笑:“何不帐内相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1 鬼怕1恶人 “拜见蓟王。”便有一人,昂然入帐。 竹隅女王,遂向蓟王引荐:“达光(国)玛展王。” 据说,早在西周至东周时(前八世纪~前五世纪),怒江、澜沧江中上游,陆续出现大小城邦。以“勐(měng)掌”最强。又称“勐达光”。其中心,便是后世保山盆地。 “勐掌”意为“象国”。《史记》记作“乘象国”,与傣语所称“勐掌”含义相近。时因勐达光,国王名唤“哀牢”。约定俗成。汉史遂记勐达光为“哀牢国”。 “哀牢”意为“首领”,“达光”意为“中心”,“勐达光”便是“中央王国”。 时,勐达光东境之滇国,已为汉帝国所灭。滇国故地并入益州郡。因多有滇国残余势力西窜勐达光。于是徙吕氏家族(吕不韦后裔),至勐达光王都“允掌(象城)”附近定居。并于勐达光与滇国交界,置邪龙、比苏、嶲唐、不韦四县,亦并入益州郡。 今汉建武二十一年(45年),滇国残余,起兵反叛。为汉朝平定,残众逃入勐达光境内,汉军追至国都允掌郊外。一场血战,杀滇国残余人马七千余,俘虏五千七百余,缴获战马三千匹,牛羊三万余头,阵斩主帅栋蚕。此战亦致勐达光百姓,惊慌西窜。远至怒江以西并丽水(伊洛瓦底江)上游一带。 建武二十三年(47年),勐达光王贤栗(哀牢王重孙),遣使汉越雟太守,乞内附汉廷。受封郡长。随帝国势力不断深入,勐达光被迫将王都由怒江以东的“勐掌”转移至怒江以西的“勐缅”。 明帝永平十二年(69年),“诏达光(哀牢王)”柳貌,见归属汉帝国之怒江以东,旧都勐掌附近,留守族人,生活安定富足,深感汉帝国之强大,遂遣子扈栗进京,乞率七十七邑王、五万余户、五十五众,举国内附。 明帝欣然纳之。遂将云南、叶榆、邪龙、比苏、嶲唐、不韦、博南、哀牢八县,置“永昌郡”。归诏达光柳貌,并汉永昌太守,共治。 章帝建初元年(76年),永昌郡哀牢王类牢,与守令因忿相争。杀守令,攻巂唐城。太守王寻逃奔楪榆。哀牢三千余人攻博南,焚烧民房。章帝募发越隽、益州、永昌夷、汉兵九千人进讨。第二年春,邪龙县昆明夷卤承等应募,率种人与诸郡兵进攻类牢于博南,大破之,类牢被杀,传首洛阳。 至此。汉帝国据怒江以东,达光旧土。逃亡至怒江以西的达光余众,后在丽水上游,重新建国。改称“掸国”。 时光荏苒,白驹过就。转眼已过百年。 达光国,又在丽水上游崛起。奈何好景不长。 崛起的达光王国,与南部骠国,始有冲突。北有汉,南有骠。腹背受敌,亡国灭种在即。达光王国,遂向强汉俯首称臣。《后汉书·西南夷哀牢传》载,永元九年(97年),元初七年(120年),永建六年(131年),达光王雍由调,三次遣使。经永昌、日南等地,出使洛阳。进献珍宝、献乐及幻人、大象。汉廷则授达光王雍由调,金印紫绶。小君长皆加印绶、钱帛。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得大汉敕封,汉文明哺育。达光国由此强盛。骠人畏惧,不敢来攻。 时下达光国。已西据枝扈黎大江下游,肥沃三角洲。国境横跨枝扈黎大江下游,丽水上游。为山南强国。 然骠国,仍是心头大患。 尤其蓟王开岭南都护府。立治粟、水衡二都尉,分掌内外水路。尤其治粟都尉,顺下枝津故渎,为夷王修港筑津,营造王城。便是永昌郡,亦深得其利。达光玛展王,亦知蓟王大名。 史上,因汉末大乱,皇纲失统。永昌等边郡,蛮夷持续作乱。帝国无力掌控西南,达光国失去靠山,被骠国所灭。 不料蓟王横空出世。落子四方,掌握江山。和亲十夷王女,置岭南都护。凿穿内外水路,立江表十港。三南大地,持续向化,几成铁板一块。更加蓟王,和光同尘,勤政爱民。故山南诸国,皆心向往之。 忽闻蓟王口出,身毒千万黎庶,不值一钱。 达光玛展王,焉能不当面一问。 蓟王言道:“身毒人分四种,另有贱种达利特,可为第五种。孤与贵霜王相约。自‘首陀罗’,可贩西域,‘吠舍’价高十倍,‘刹帝利’价高百倍,‘婆罗门’价高千倍。捕吠舍一人,可比首陀罗十人。捕刹帝利一人,可比首陀罗百人。捕婆罗门一人,可比首陀罗千人。” 言罢,蓟王笑问:“贵霜王,当做何为?” “千众首陀罗,只比一人婆罗门。妾若是贵霜王,必皆捕婆罗门。”竹隅女王,一语中的:“待有余力,再顺下捕之。” “然也。”蓟王又道:“孤与贵霜王约法三章。城邑关津,皆可售卖。然若纵火焚城,皆为焦土,则不值一钱。料想,贵霜王必于民,秋毫无犯。” “原来如此。”竹隅女王幡然醒悟。蓟王多措并举,乃为护底层民众以周全。 “王上欲将身毒‘上三种’,贩往何处?”玛展王求问。 “赐支都护府。”蓟王如此相告:“与诸羌杂居。” “西羌八种多豪勇。”竹隅女王,如花笑靥:“当可除上三种,倨敖不逊之风。” 在我云霞四氏面前,敖慢不逊,言行无礼。身毒上三种,必遭血泪教训。且远离故土,鄙视链,彻底断绝。再无下三种,卑躬屈膝,为奴为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日子一去不返。 更加大汉文明,又远在身毒之上。汉家神明,与身毒迥异。再无从蛊惑人心,据道义高地。 于是乎。在高原冷冽气候,并彪悍羌人威服之下。历经生死苟全。上三种,莫名的优越感。不出一年半载,碎成齑粉,随风而逝。 民谚曰:“鬼怕恶人”。 可谓,一针见血矣。</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2 觅得0良机 稍后再看。 --------- 达光玛展王,又问道:“王上尽掠上三种,徒留二下种,意欲何为?” “编户圩田。”蓟王言简意赅。 闻此言,玛展王心悦诚服。编户齐民,乃汉家吏治民生之基。羌户、氐户、越户,皆与汉人比同。尤其岭南都护府,治南醴港。引十万大山部民,倾巢而出。今南醴港几与南廉港,连成一体。百万船户,聚居茅尾海,日有千帆往来。可与蓟国南港相媲美。除去往来江表十港,海外荒洲。亦有木兰舟,游走枝津,往来三南水路。亦有船商,舟车兼程。远赴丽水上游,达光国境。 四海船商,可经丽水航道,往来大秦婆罗门国,并益州永昌郡。乃蜀身毒道重要支线(注)。 因扼守丽水上游,通商咽喉。达光国,获利颇丰。与下游骠国,时有冲突。骠国倚仗扶南大舶。力压达光国。日益侵夺航道。达光国败多胜少,痛定思痛。论造船术,蓟国首屈一指。若能内附汉廷,臣属岭南都护。治粟、水衡二都尉,顺下丽水。骠国自当远避。 正如百年来,羌人顺下高原,乃至三辅倾颓。故洛阳朝堂,时有弃陇右之声。骠国势大,达光国亦有人欲弃旧土,再向西进。将丽水流域,拱手相让。眼看家国,分裂在即。月前,忽得竹隅女王相邀。知蓟王亲帅十万大军,凿穿羌身毒道。 达光玛展王,如临大赦。急忙率众,赶来相见。 待日夜兼程,抵挡霹雳川。登顶方知。山南诸国主,皆受邀与会。竹隅女王言,你我皆为诸夏方国,自当守望相助。于是众国主这便定计。且看蓟王兵锋所指,再做计较不迟。 得知前后诸情,蓟王亦心领神会。 事已至此,毋需再藏。 车离王、汉越王,齐入帐相见。 三王伏地行大礼:“愿效南榖王,结为兄弟之邦。” 正因有南榖王,珠玉在前。故车离、汉越、达光三国主,方才有此举。 “固所愿也。”蓟王欣然应允。 竹隅女王,早有准备。众国主与蓟王,共祭天神,歃血为盟。约为兄弟之邦。因竹隅女国隶属西王母国。故无需多此一举。 “王上,何不效赐支都护,新立山南都护。”竹隅女王谏言。 “五部都护足矣。”蓟王另有打算:“待大章道,续接江表十港。内外通达,水陆相济。凡有事,毋论兵发赐支亦或是岭南,大军十日可至也。” “王上何必只择,枝扈黎大江。”竹隅女王,又进良言:“央恰布藏布(雅鲁藏布江),更近山南。” 如前所言。央恰布藏布上游,自西向东,沿大雪山北麓顺流而下。自竹隅女国,转入山南,又自东向西,顺下大雪山南麓。时下,达光、车离二国,便扼山南央恰布藏布流域。出车离国境,弯折南下。此时,以央恰布藏布为界,西岸便是大秦婆罗门国。再顺央恰布藏布江南下。与枝扈黎大江交汇处,另有“多摩梨国”。 多摩梨国,在今印度,西孟加拉邦,米德纳普尔(Midnapore)之塔姆卢克(Tamluk)附近。东晋法显《佛国记》有载:“(瞻波国)从此东行,近五十由延,到多摩梨帝国,即是海口。”东晋义熙五年(409年),法显由此循海道,赴师子国。唐代译作“耽摩栗底”或“耽摩立底”。 时下,多摩梨帝国,正扼枝扈黎大江口。 “多摩梨,国立何处?” 知蓟王必有此问。达光玛展王,遂取《山南山川地形图》相示:“王上且看。” 因泥沙淤积。枝扈黎大江口,藏身于殑伽三角洲中。洲中枝津纵横,散乱无常。若非熟知洲中水情,断难通行。更有甚者,往来商船,多是扶南大舶。并无大汉白波楼船通行。其主航道,究竟何在。乃洲中各国,不传之秘。焉能让域外大国,轻易知晓。自蓟王立殑伽港以来,港长万震,便数遣船队,入洲中寻觅。奈何一无所获。今蓟王引十万大军,跋山涉水,远赴万里。人吃马嚼,耗费无度。山南诸国得以,窥见蓟王攻灭身毒雄心。今更约为兄弟之邦,全无后顾之忧。于是,再不藏私。将洲中隐秘,列国详情,悉数告知。 随玛展王落指处。蓟王眼中,一闪利芒:“洲中可有水路,通白波楼船。” “有。”诸王异口同声。 “若逆江而上,可通央恰布藏布江乎?” “可。”诸王掷地有声。 “甚好。”蓟王这便定计:“先灭大秦婆罗门国,再灭多摩梨国。” “王上明见。”竹隅女王言道:“大秦婆罗门,乃身毒婆罗门种,东迁所立。”</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3 东望0已久 车离国、汉越国、达光国、其种所出,亦非身毒。如汉越国,自称秦人。若有汉越国先民,顺下丽水,亦或是顺下央恰布藏布。此亦或是大秦婆罗门国,“大秦”之所出。 换言之,大秦婆罗门国,正因地处枝扈黎大江,央恰布藏布江,流域交汇之地。故来自身毒婆罗门种,与来自诸夏“秦人”,合并为国。亦是情理之中。 正如汉越与车离,二国融合,改称迦摩缕波国。 《大唐西域记》云:“迦摩缕波国,周万余里。国大都城、周三十余里。土地卑湿,稼穑时播。般核娑果、那罗鸡罗果、其树虽多;弥复珍贵。河流湖陂、交带城邑。气序和畅,风俗淳质。人形卑小,容貌黧黑。语言少异中印度。性甚犷暴,志存强学。” 玄奘西行辩经,名震五天竺。时有迦摩缕波国拘摩罗王(鸠摩罗王),“常慕(大唐)风化,东望已久,山川道阻,无由自致”。乃隆礼重节,遣使再三相邀。与玄奘坐而论道,大为折服。 唐玄奘抵达迦摩缕波国不久。贞观二十二年,唐使王玄策,讨中天竺叛乱。吐蕃出兵千人,泥婆罗遣七千骑兵,拘摩罗王则送牛马三万头,并兵器辎重。助王玄策一举平定五天竺。成就一人灭一国,传奇史诗。 战罢,拘摩罗王,求王玄策,“请老子像及《道德经》。” 至唐时仍不礼佛,而求老子《道德经》。 据此可知。时下大秦婆罗门、车离、汉越、达光,皆心向大汉,东望已久。 蓟王言,先攻大秦婆罗门。只因此国,乃身毒与大汉,传统疆界。只需威服此国,扼守央恰布藏布江,西岸沃土。则央恰布藏布江以东,山南诸夏方国,皆得以保全。 此与袁术窃据淮南,而江东无忧。道理相通。 得大秦婆罗门国,再灭多摩梨国,据枝扈黎大江口。多摩梨港并入江表十港,与殑伽港连成珠串。殑伽三角洲中,堪比金瓯半岛,足可辟三熟美田,数以亿计。再溯江而上。央恰布藏布江,中下游沃土。地利之大,无可计数也。 蓟王已问过会盟诸王。因水患频发,除去野人部落,央恰布藏布江,中下游多为不毛之地。蓟王欲通渠治水,修建港津,诸王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至于洲中野人,“人形卑小,容貌黧(lí)黑(黑中透黄)”,许是被雅利安人驱逐之达罗毗荼人。 达罗毗荼人其中一支,泰米尔人。遂于南身毒创立,朱罗,哲罗,潘地亚三国。并得黄支国文明输入,正迅速开化。 事不宜迟。蓟王遂遣拓土先锋营,随山南诸国使,循路而下。寻觅央恰布藏布江,宜立港筑城之地。 话说,央恰布藏布江,自竹隅女国,陡然南下。沿途不断有冰川融水汇入。河道分汊,河宽数十里,江渚无数。水流湍急,水患频发。河道因而多变。沿线诸国,饱受洪水之灾。究其原因,央恰布藏布江,高原顺下,宛如野马脱缰。自出竹隅女国,入汉越、车离国境。短短数百里,地势陡降千丈(雅鲁藏布大拐弯)。水流湍急,可想而知。 蓟王号称,谋定后动,以备不虞。 诸将先前不知。为何将开山营,归于拓土先锋。待战线拉长,章木山城、南榖城,皆有拓土营,匠人留守。今又顺下大吉岭,寻觅央恰布藏布江。诸将这才醒悟。 大章道,何止于南榖。自上下昆仑道,转入大雪山。一直顺延至央恰布藏布江岸,皆是蓟王所辟大章道。 数千里通途。方可与“大章”之名,相配。 开山营,后世称“廓尔喀佣兵”。以纪律严明,英勇善战,忠诚奉主,闻名于世。蓟王命人所造开山刀,便是后世“廓尔喀弯刀”。 诸将言,开山营,或可比无当飞军。如此精锐,难得又忠心护主。威服身毒,正当大用。因何遣去筑路。 今日方知,大章道之重要。只需连通央恰布藏布江航道,或顺下殑伽港出海,或自二江交汇处,逆入枝扈黎大江。以蓟国铁壁铧嘴,坚船利炮。沿线各国,毫无还手之力。 大吉岭上,蓟王与南山方国诸国主,日日欢宴。蓟王酒豪之风,一展无遗。 “方国”,乃指四方诸侯之国,亦或是四邻之国。《诗·大雅·大明》:“厥德不回,以受方国。”郑玄笺:“方国,四方来附者。” 蓟人将诸夏文明圈边缘,心向大汉之徼外诸国,称为方国。用以与属国区分。 尤其竹隅女王,殷勤备至,极尽地主之谊。 奈何上元、云华等人,早晚陪侍,不曾有片刻之疏。蓟王亦有意避嫌。多与诸王共处,绝不私会。正襟危坐,处变不惊。 大汉明王,风姿绝伦。令诸王心生折服。 待拓土先锋营,遣人回报。已寻得央恰布藏布江水路,并觅得筑城绝佳之地。蓟王这便与诸国主,依依惜别。车驾下山。 三日后,携兵车万乘,逢山开路,遇水填桥。前往央恰布藏布江畔。 拓土先锋营,所选绝佳之地。正是央恰布藏布江,折向南流之大湾处。 后世称加罗丘陵(Garo Hills)。因当地居民,多为加罗族(Garo),故称之。种出古羌,稍后称“寻传蛮”。因居于高黎贡山脉,故又俗称“高黎贡人”。 时下,皆出古羌。并无细分。 都尉玄立营江岸高丘。扼守大湾。江边已草创津渡。简易船台,也已筑毕。台上所造,正是蓟式斗舰。 “拜见王上。”安玄虽已拜燔史关中郎将,然仍沿用旧号。 “中郎将免礼。”蓟王临来时,已请达光国主,出使殑伽港。命楼船校尉郭祖,遣先锋舰队北上。赶来汇合。 得达光向导随船,指点沿途水路。蓟国楼船,不日当可抵达。 江丘大营,人马嘶鸣。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周遭部民,伏于草丛。远远窥探,各个惊惧莫名。 “禀夫君,果有细作。”梁姿、白微,押解一人,双双入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樯04 风樯阵马 稍后再看。 ----------- 观其相貌,似非达罗毗荼人。 蓟王遂问:“你是何人。” 见细作惶恐不安,口不能言。梁姿遂以羌语发问。 细作果起反应。虽仍拒不开口,然蓟王早已心知肚明:“且问他,可识得竹隅女王。” “喏。”梁姿遂用羌语发问。 闻竹隅女王,细作终于开口。 虽有差异,然终归皆是羌族语系。梁姿言道:“细作言,与竹隅多有往来。却非属西王母国。” 梁姿、白微,并七尺贵女,皆出身八种西羌。今为云霞四氏。与东女国,并无瓜葛。 蓟王言道:“且回禀女豪,孤自汉土而来。修筑港津,为通商互市,并无恶意。” 细作将信将疑,被送出营地。稍后,当地部民,只远远观望,再不靠近。 比起先前崇山峻岭,艰难行军。此处丘陵,潮湿多雨,亦不利通行。尤其土质松软,车辙深陷。至此地,央恰布藏布江,顺下南部平原,一泻千里。因洪水频发,南下之路,遍布陂泽水沼,泥泞难行。非筑路穿渠,不可便通。时下,唯有倚仗水路。 楼船校尉部,只需逆进央恰布藏布江水路,必经此地。据说,转而向东,可一路上溯至竹隅、车离、汉越,三国界。待此港筑毕。朔江而上,择址修蓟式港津,与三国通商互市。进而凿穿山南水路,与内外大循环水网通连。顺下扶南,一战可定。 作为纯粹的农耕文明。不把坞堡堆满敌国,蓟王总觉得,缺少安全感。 因扼大湾,蓟王取名“江曲港”,坂上“临曲城”。待港城筑毕,上可经大章道,通南榖城,下可经央恰布藏布江,连殑伽港。背靠山南方国,圩田养士。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也。 数万工匠,通宵达旦。兵车营地,逐次开启。蓟王营城,得心应手。拓土先锋营,更是熟能生巧。不出十日,一座巍峨雄城,规模初具。 精骑四出。护将作寺良匠,按图索骥,精绘山川地形图。拼合成《山南图卷》。以备后用。循汉宫仪,自初得临幸。足月之内,皆为梁姿、白微,携御姬侍寝。此举乃为密集受孕。然出征在外,舟车劳苦,转战万里。实不易受孕。梁姿、白微,求请再择云霞卫侍寝。被蓟王婉拒。与上元等人,分担便可。无需再幸新妇。对于后宫规模,蓟王尤其谨慎。 以蓟王“虎啸风生,龙腾云起”,不衰之雄风。幸三百云霞卫,不过月余,而已。 终归此行乃为灭国。非为游山玩水。若身毒未灭,云霞次第临盆。岂非,不美。 蓟王谋定而后动。尚未开疆辟土,分封何从谈起。 又过十余日。 忽闻大营骚动,欢声如雷。 史涣帐前通报:“主公,楼船校尉来矣!” “甚好。”蓟王这便停笔。 携众出帐,举目远眺。翻墙如林,蔽日火云。正是蓟国机关楼船。与营中兵马,上下呼应。风樯阵马,气势如虹。 沿岸部族,乃至南山方国,只偶尔得见一两艘扶南大舶。何曾见过汉家楼船,列队成行。场面太过震撼。庞然大物,水上坞堡。远超想象。 天国来船,随之风传。 “臣郭祖,拜见主公。”与蓟王大军,会师于万里之外。楼船校尉郭祖,亦激动莫名。 “校尉免礼,一路辛苦。”蓟王伸手扶起。 “臣等一路乘风,不比主公披荆斩棘。”郭祖有感而发。 军正沮授从旁进言:“江边风大,请主公入帐一叙。” “也好。”蓟王从谏如流。 待恭送蓟王入营。港口一片忙碌景象。诸多不亦携带,机关重器,纷纷被船吊卸下。除去各式机兵,更有诸多营造机关器。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拓土先锋营,各个喜气盈门。足证机关之利。 更有将作寺,将作大舡,随同抵达。将作大船,乃由大利匠人城,坊船改造而成。将作大舡,冶炼、锻造、髹漆、合甲,林林总总,一应俱全。便是机关诸器并清钢琉璃,亦可修葺制备。一艘将作大舡,足可与一座将作工坊,相媲美。 话说,蓟王造大利匠人城时。之所以,不惜工本,将诸多工坊,搬入船舱。除去借巨马水上游,湍流之便。亦有保全墨门之意。若后世蓟王,短见薄识。行卸磨杀驴,屠灭墨门。匠人只需断开锁链,便可顺下巨马水路,舟行千里,逃出升天。</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郎05 夜郎自大 印文,便是刻在印章上的文字。因是反字阴刻,故后又称“阴文”。 蓟王少时涿县买马。便有市中匠人询问蓟王名讳。而后将“涿县刘备”敲打成印文,烙在马尾。蓟王之事,世人皆知。马鸣菩萨,博文广知,自不例外。 将蓟王所书印文,一蹴而就。正是:围魏救赵。 一众高僧,面面相觑。 略作思量,马鸣菩萨言道:“战国时,魏军攻赵。赵国求救于齐国。齐将田忌、孙膑,率军救赵。趁魏军围攻邯郸,国中兵力空虚,田忌、孙膑,引兵攻魏。魏军回援,齐军乘其人马困乏,半道设伏,大败魏军,遂解赵围。事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典称‘围魏救赵’。” “此乃兵法。”便有高僧醒悟。《孙子兵法》,如雷贯耳。 “然也。”马鸣菩萨轻轻颔首。 “然,何故反书?”另有高僧问道。 马鸣菩萨言道:“此乃反·围魏救赵之计也。” “莫非,兵法还有正反?”高僧惊问。 马鸣菩萨慨叹:“摩诃震旦(大汉),摩诃,乃‘广大’之意。震旦,便是‘思惟’,以其国人,多所思虑,多所制作之故。故我国人,用‘摩诃震旦’,以代大汉。” 稍后,天竺语,又出“摩诃至(支)那”。“至”即为隋,“那”为语尾。“摩诃至那”即“大隋”之意。 换言之,摩诃震旦,专指大汉。 “汉人,多所思虑,多所制作。百家争鸣,奇技淫巧。故才有焚书坑儒,百家罢黜。”便有高僧进言。 “‘制作’,乃指礼乐典章也。‘多所制作’,言指‘衣冠之华,礼乐之盛’也。”马鸣菩萨指点高僧,不可望文生义。 高僧受教。 另有高僧询问:“莫非,反·围魏救赵。乃指‘围赵救魏’?” 马鸣菩萨答曰:“乃‘攻赵待齐’也。” 蓟王反·围魏救赵之计,便是后世所谓“围点打援”,或称“攻城打援”。且看兵力强弱。“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若兵力足够,便是围点打援。若兵力不足够,便行攻城打援。 围城稍缓,攻城急迫。如何张弛有度,引援军中计。便是考验主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此距大秦婆罗门国王城,约四百里。”军正沮授,将大秦婆罗门,风土民情,娓娓道来:“国大都城,周三十余里。居人殷盛。池馆花林,往往相间。土地卑湿,稼穑滋茂。波那沙果(波罗蜜)既多且贵。其果大如冬瓜。熟则黄赤。剖之中有数十小果。大如鹤卵。又更破之其汁黄赤。其味甘美。” 大秦婆罗门王城,后世称莫哈斯坦格尔(注),即奔那诺戈罗(Pundranagara)。据《大唐西域记》所载,乃奔那伐弹那国(Pundravardhana)首都。亦译作“奔那伐檀那(注②)”。 王城,位于圣河(戈罗多亚)南岸。据信,圣河素为身毒文明圈之东境。正与时下大秦婆罗门国,位置相若。 “圣河,可通楼船否?”蓟王必有此问。 “常有扶南大舶往来。料想,斗舰当可通行。”沮授答曰。 “国大都城,周三十余里。”蓟王细观图卷,这便言道:“可有护城河。” “并无。” “如此,当效孟德掘环渠,已攻寿春。”蓟王已有定计。 “主公,明见。” 两国交兵,断不可不宣而战。蓟王遂遣使,呈递国书。言,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携兵车万乘,楼船十万丈,欲与贵国主,缔结邦交,论通商事宜。 为探明枝津水情。蓟王特意遣将作舟,送使前往。 大秦婆罗门王,扼身毒东境,国中船商,与殑伽港,常有往来。自知蓟王名号。本以为,蓟王必是从海上来。然却不知,蓟王翻越大雪山,已筑城国境。距离王城,不足五百里。 话说。自大雪山南麓,顺下高坂,乃至丘陵地带。多有母族。且民风彪悍,战死为荣。故于圣河之南,修筑砖砌王城。圣河之水,可御异族。且坐拥水运之便,经央恰布藏布、枝扈黎二江,往来身毒列国,及内外航道。互通有无,日进斗金。 王都因水而兴,又岂止大秦婆罗门一国。身毒列国,多循此例。只需见蓟国白波巨舰,水岸雄城,当不战而降。 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不出蓟王所料。大秦婆罗门王,见蓟国来使,船小人寡。又未曾见,楼船校尉郭祖部,列队经过。且自持枝津纵横,外人不识水道。故颇为傲慢无礼。草草打发了事。 汉使不卑不亢。言,我主陈兵于境,大王请慎行。 惹朝堂上下,哄堂大笑。 待群臣笑罢。大秦婆罗门王,遥指汉使问道:汝,何人也? 汉使答曰:辅汉大将军营,公车令郭珉。 大秦婆罗门王笑道:且回你家大将军,圣河既阔且深,宜速归,迟恐覆舟,全军覆没矣。 汉使仰天大笑。笑罢,自言道:时,汉使出使夜郎国。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蕞尔小国,不过郡县之主,不知汉之广大。故有典出:夜郎自大,徒惹人笑。先前,下臣多有不信。江河所至,日月所照,即不为汉土,亦知强汉不可明犯。今见大王,(下臣)始信矣。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丝路沿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殿中群臣,窃窃私语。似露怯意。大秦婆罗门王,强笑:汉使所言,亦是有理。然两国邦交,乃国之大事。非一日能决。汉使且回。稍后,孤王必有计较。 汉使执礼拜退。忽又趋步转回:请大王速决,迟恐我主至矣。 言罢,翩然自退。 狂妄!狂妄!身后一片喝骂之声。 见大秦婆罗门王,似心生悔意。便有宠臣进言:枝扈黎大江,纵横枝津,诸水散乱无常。蓟王虽造殑伽港,终无能为力,且枝扈黎大江口,另有大国守备。蓟王若来,我等岂一无所知? 宠臣言之凿凿。大秦婆罗门王这便安心。 不料,不出三日。 忽听宫外民众,奔走哭号。</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6 围点打援 大秦婆罗门王,登高一观,目眦尽裂。 百余艘,无敌巨舰,横行圣河。庞然大物,四射神光。铜钱铁壁,琼楼玉宇。 身毒列国,虽闻汉家楼船,如何巍峨壮观。然无论四海船商,如何绘声绘色,不过夸夸其谈。国中人等,只当是光怪陆离,神仙志异。博人一笑罢了。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亲眼得见,如此巨物。焉能不惊恐至极。 汉家楼船,巨大壮美。已远超大秦婆罗门国人,所能想象。 先前,圣河港口民众。遥见巨舰来袭,凡有舟船躲闪不及,亦或是舟子呆若木鸡,即被迎头撞碎。一时水浪冲天。如海怪噬人。王城守军,见巨舰逼近。不等城外居民奔入,便早早落下城门。大批民众,拥塞城下,望城而哭。 这才惊动大秦婆罗门王。 结果登城一看,两眼一黑。 胖大身躯,当即萎靡余地。 速传御医救醒。宠臣急忙进言:大王勿慌,纵有巨船,亦需浮于水上,如何攻我坚城。 记住网址m.luoqiuzww. 话音未落。忽听城外声如雷吼。 石丸划城而过。正中城头高塔。 一声巨响,土石崩飞。高塔宛如天鹅折颈,轰然坍塌。 塔上守卫,纵身跃下,生死未知。 城下所聚民众,被塔崩震怖。各个抖如筛糠,竟忘哭号。 见帆樯折叠,船翼翻转。一座座霹雳发石车,自船腹下,徐徐升起。 城头守军,各个面如死灰。 楼船校尉旗船,爵室。蓟王手持千里镜,环视周三十余里,国大都城。一干人等,历历在目。 “禀主公。霹雳车,发石以毕。”得旗语通报,楼船校尉郭祖,躬身通禀。 “齐射吓敌。”蓟王一声令下。 “喏!” 鸣镝射空,如雷如霆。 百艘巨舰,投石齐射。 面向圣河之城墙,碎砖如雨。高塔箭楼,接连崩塌。宛如末世。迤逦城墙,断壁残垣,犬牙交错。地动山摇中,龟裂游走,摇摇欲坠。几将墙面撕碎。 受制于舱容所限。无从向演武决胜时,机关兵器那般,高架十丈吊臂。石丸远射,不过八百步。“六尺为步”。八百步,足有四百八十丈(??1108.8????米)。 城外虽有港津,然城门近河。不幸入射程之内。一轮齐射,土崩瓦解。 两股战战,闭目等死之时。便有先前舫舟,自巨舰腹中驶出。徐徐靠岸。 “汉使,郭珉。求见大王。”登岸行礼,而后儒服高冠,不疾不徐,走向城门。 沿途大秦婆罗门国人,如避神鬼。让出通途。 门下站定。汉使背身而立。身无寸铁,然墙上残军,却各个如临大敌。如何敢轻启城门。 蓟王举千里镜得见。这便笑道:“为国使开道。” “喏!”楼船校尉郭祖,心领神会。 机关声中,数艘巨舰,转动转车盘。瞄准城门,齐射二轮。 一声巨响,木石崩碎。好比被一拳打飞门牙。天堑变通途。 汉使信步入城。沿御道直入宫廷。 而后趋步入殿,肃容下拜:“汉使郭珉,拜见大王。” 五体投地,极尽礼遇。 然满朝文武,却以袖遮面,不敢正视。 见汉使此时,有礼有节。大秦婆罗门王,打碎门牙往肚里咽:“汉使,免礼,赐,赐座。” “大王毋虑。如下臣,先前所言。我主,素行果决。不及大王传语,已亲登国门。” 大秦婆罗门王,凄惨一笑:“今日方知。贵使,所言非虚。悔不及也。” 此话,无需答。公车令郭珉,再拜。 强压心头莫名惊怖,大秦婆罗门王倍加小心:“敢问贵使,蓟王何所求1?” 公车令郭珉,肃容答曰:“求假(借)一城,为通商互市之用。” “只求一城乎?”大秦婆罗门王,心头曙光忽现。 “然也。”公车令郭珉,如实相告。 “不知,蓟王欲……假。何城?”大秦婆罗门国王,小心翼翼。 “便是此城。”公车令郭珉,笑容可掬。 “这……”大秦婆罗门国王,瞠目结舌。 话说,身毒列国,此时皆为城邦制。一城即为一国。之所以不惜工本,建周三十余里,国大都城。只因恨不能,举国贵种,皆入城中。余下皆为邑落。散居国中,居贫无依,生死有命,皆是下种。 一言蔽之,王城是唯一明珠,余下皆粪土。 “贵使,笑谭耳。”便有宠臣斗胆相问:“若假王城,我主,当居于何地?” 公车令郭珉答曰:“王上,已于汉土,另筑王城,大王何不迁居,享清平之乐。‘宜蒙福祐子孙,千亿之报’。”言下之意,家小一并带走。共享天伦之乐。 大秦婆罗门王,振奋作答:“常慕大汉风化,东望已久。然山川道阻,无由至也……” “无妨。”公车令郭珉,早有准备:“我主舟行万里,可与大王同返。若不然,另有大章道,穿大雪山。车入昆仑,亦不过数月之行。” 见大秦婆罗门君臣,无言以对。 公车令郭珉,此行已得圆满:“下臣亦知,兹事体大。大王饬治行装重赍(jī,重礼),亦需时日。故我主言,以十日为期。” “如此,甚好。”闻十日为期。大秦婆罗门王,忽得一线生机。 恭送汉使出城。 宠臣急急忙返回。 殿中群臣,各个唉声叹气,如丧考妣。 唯有大秦婆罗门王,尚有一丝骨气:“十日之中,可请援军几何?” “摩竭陀、多摩梨、瞻波,身毒大国,皆可至也。”宠臣耳语答曰。 “如此,且传语蓟王。十日后,孤当迁居汉土,享清平之乐!”大秦婆罗门王,切齿言道。只需要一根稻草,溺水者亦会紧抓不放。 “喏!”宠臣领命自去。 稍后,宠臣与汉使同船。驶入巨舰船腹。一路所见所闻,宛如梦中天国。不等升入爵室,已耗尽血勇。 “王上饶命!”郭珉未及开口引荐,宠臣便五体投地。将大秦婆罗门王暗中图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唯恐言之不及。 室中陪坐众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此等货色,窃居高位。 大秦婆罗门,灭不足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7 胙土命氏 亲眼目睹,巨舰围城,石丸毁墙。 蓟王忽生一丝,殖民者的罪恶。又瞬间隐去。毕竟是守护初火的帝国。毫不客气的说,此番固是为大汉开疆辟土。甚是可以直言,乃为自家三百子嗣,裂土分封。然之于身毒万千贱种而言。不啻一场解放之战。若以身毒贱种为例,大汉没有奴隶。 世家大族,豢养佃户。蓟王并六雄,尚不能忍。何况农奴。放眼宇内,贵霜、安息、罗马,皆是奴隶制。时下,罗马帝国“隶农制”,亦于贵族庄园中兴起。其时间跨度,从西罗马帝国衰落,直至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爆发。几乎经历了整个漫长的中世纪。 换言之。西方所谓的“封建时代”,与华夏“封邦建国,胙土命氏”,有本质区别。所以,即便因工业革命,新兴资产阶级,将大量劳动力,从贵族庄园中“解放”,送入工厂。亦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残酷剥削。一言蔽之,无论是西罗马帝国,还是日不落帝国。其上层建筑,统治阶级,从来就不是,执政为民。因为没有自耕农,亦或是自由民。所谓“民选政府”,其本质,可想而知。 作为封建时代的巅峰。言大汉是守卫初火的帝国,可谓实至名归。 此便是高等文明,传火的意义。 为彻底根除鄙视链。蓟王需将身毒贵种,悉数迁出,集中安置。满城皆贵种,唯有自食其力。再有西羌八种,四氏云霞杂居。全面引入汉家文明。不出三代,当可革除顽疾。 蓟王本以为,举国剥离,必然棘手。岂料时下身毒,乃是城邦制。贵种皆聚集“国大都城”。只需将都城居民,悉数搬空。散居国境,皆贱种。即便有大国,不止一城。城里、城外,便是贵贱之分。诚然,单从肤色,亦只眼可辨,极易区分。 蓟王之所以稳扎稳打,从容不迫。只因洞悉水情,凿穿内外水路。皆需时日。粮草辎重,无需经羌身毒道,辗转运输,十去八九。经江表十港,中继珠串,接力运输。甚至无需从万里之外的蓟国运输。象林兰沧苑,金瓯半岛,三熟美田。足可支应。 待顿逊海渠凿穿。自象林港出发,十日可达殑伽港。而后朔江而上,三日可达大秦婆罗门王城。蓟王取名圣河城。 比起后世,戈罗多亚河,不过一条细弱枝津。时下,波涛浩渺,绿水如蓝。宛如一条玉带,自西北流向东南,汇入央恰布藏布江。 谓“枝津散布”,“河道汊分”。可理解成,似散未散,似崩未崩的,多股麻绳。每一条枝津,便是一股绳。彼此缠绕、扭曲,争流、离散。河床密集交错,河道聚散无常。看似一望无际,广幅十里白波。实则,水流参差不齐,河床深浅不一。何处是主河道,非周遭列国,不可知也。尤其蓟式楼船,稍有不慎,搁浅坐滩。 诸将勿慌。只需得一片立足之地。假以时日,将作寺良匠,自可探明水情,确定航道。 一言蔽之。蓟王需一座,足可自给之近水坚城。最好能兼顾山南方国,并大章道。 再没有比达大秦婆罗门王城,更适宜之地。濒临圣河,周回三十里。不惜工本,砖石堆砌。若非霹雳投石车,普通刀兵,断难攻破。唯一缺陷,濒水近河。 诚然,于蓟王而言。近水楼台,乃优势所在。 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注①)。 便有佛门高僧吗,将细作传书,呈报马鸣菩萨座前。 “蓟王设下十日之期。大秦婆罗门王,欲行背水一搏。快马传书,摩竭陀、多摩梨、瞻波诸大国……” “诸国如何?”马鸣菩萨遂问。 “诸国皆已出兵。”高僧答曰。 “蓟王,计成矣。”马鸣菩萨一声慨叹。 “然此战,胜负几何?”高僧无从窥破天机,遂问佛门大士。 “‘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动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马鸣菩萨,一语中的:“蓟王必得全胜。” “《孙子·军形》。”高僧亦恶补华夏兵法:“藏於九地之下,动於九天之上。正如蓟国机关巨舰。” 马鸣菩萨,再无言语。高僧拜退,窥见坐下所置,正是《荀子·天论》。其中“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制天命而用之”,尤其刺目。 圣河,楼船校尉旗舰。 斥候来报,军情汇总。 “以摩竭陀、多摩梨、瞻波三大国为首,号‘十国连兵’,水陆并进,称十万之众。凡有四兵,步、马、车、象;并水军、辎重,计六军,十‘阿克绍希尼’。” 身毒列国时代,军队已从吠陀时代,车、步二兵,发展到步、车、骑、象四兵种。军队编制,不尽相同。 据《摩诃婆罗多·初篇》所载,列多多为“三三制”四兵种混编。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其最小作战单位称“波特提”,相当于一伍,由一象、一车、三马、五兵组成。三波特提,组一“塞那穆克”;三塞那穆克组一“怙勒摩”;三怙勒摩组一“哥纳”;三哥纳组一“瓦希尼”;三瓦希尼组一“普利特那”;三普利特那组一“杰穆”;三杰穆组一“阿尼吉尼”;三阿尼吉尼组一“阿克绍希尼”。阿克绍希尼,为其最大编制,相当于一个军团。其兵员总数为,六千五百六十一头战象,六千五百六十一辆战车,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名骑兵,三万二千八百零五名步兵(注②)。 十支阿克绍希尼。军力之盛,可想而知。无怪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折戟。身毒列国之强,远非西陆可比。 不料蓟王,不惊反喜:“计成矣。” 楼船校尉郭祖,抱拳求问:“主公,何意?” “『正反·围魏救赵』之计也。”徐庶笑答。 蓟王一声令下,升旗点兵。麾下参谋将校,齐聚爵室。 祇树给孤独园。 马鸣菩萨座前,正平铺二面,白疊广幅布。 布上,一正一反,正是马鸣菩萨手书,围魏救赵四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8 智者千虑 十国连兵百万。水陆并进,驰援大秦婆罗门国。 祇树给孤独园中。高僧议论纷纷。 “震旦蓟王,不过携十万兵马。摩竭陀、多摩梨、瞻波十国连兵,不说百万,足有五十万众。何以言,蓟王必胜?”高僧必有此问。敌我悬殊,且蓟王客军至此,又主攻。天时、地利、人和,皆非利好,如何必胜。 便有高僧答曰:“蓟王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尤善谋术兵法。客军至此,必有万全之策。” “大士,今何为?”另有一人,低语言道。 “跏趺坐法(注①)。”高僧答曰。所谓智者千虑。马鸣菩萨,所思所想。又岂是凡夫俗子,能窥破一二。 连兵十国,大小不等,远近各易。最近莫过多摩梨。摩竭陀次之,瞻波国最远。 瞻波,又名,鸯掘多罗国、鸯伽。国都位于恒河南岸,瞻波城。前为身毒十六大国之一。西邻摩竭陀国。疆域包括今印度比哈尔邦、贾坎德邦及尼泊尔东南平原地区,都城位于比哈尔邦东北,帕格尔布尔(Bhagalpur)一带。 瞻波城,名称由来,传说是因此地遍植瞻波树。花开金色,香气袭人,故名之。又国以城名,称瞻波国。 法显《佛国记》:“顺恒水东下十八由延,其南岸有瞻波大国。”既此。 《大唐西域记》云:“瞻波国、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北背殑伽河,周四十余里”,“都城垒砖,其高数丈。基址崇峻,却敌高险。” 国大都城,尤胜大秦婆罗门一筹。余下诸小国,散布三大国之间。被裹挟出战,亦是弱国常态。 象兵、骑兵,先不论。足有五十万众,乃蓟王兵力数倍。水军沿枝扈黎大江,上下航道,相向而进。经二江交汇处,再入央恰布藏布江。而后转入大秦婆罗门圣河。 此时身毒,仅具有初级造船术。后世朱罗帝国古船结构复原图可证,其战船,远逊扶南大舶。时下身毒列国,水军主力,正是扶南大舶:“为船八九丈,广裁六七尺,头尾似鱼”。此等小艇,便是比起长十八丈之机关斗舰,亦远远不如。更何况长三十六丈之楼船大舰。 蓟王已命楼船校尉郭祖,麾下各部斗舰,埋伏江口。截击十国援军,先拔头筹。 至于地面部队,蓟王早有定计。 十日之中,蓟王假装一无所知。谓“戏演全套”。大秦婆罗门王,一声令下。国都贵种,纷纷打点行装,列队装车。只待十日之期,随蓟王远赴汉土。终归故土难离,家财难舍。诸多贵种,不明就里。多有家中老弱,顿足捶胸,嚎啕大哭。悲声满城。便是文武百官,亦不例外。 大秦婆罗门王,非但不言明真相,还刻意隐瞒。唯恐汉家细作入城,四门紧闭,只进不出。美其名曰,恐国人私自逃亡,害国主失信于大汉蓟王。 至于城外如何,一无所知。 百艘楼船,横列圣河水面,更有斗舰,巡弋河道。日升,战鼓隆隆。日落,夜放豪光。更加蓟国屡出骑兵绕城,举火如龙,以为震慑。便是城头守军,亦不敢轻易冒头。 唯恐稍有异动,落石天降,全家毙命。饶是大秦婆罗门王,一夜数起,变换寝宫。断不敢久居一室。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待十国联军开拔,十日匆匆而过。 蓟王遂遣使入城,诚邀大秦婆罗门王,动身远行。 大秦婆罗门王。不得已。竟以头触柱。溅血卧床。蓟王得闻,大秦婆罗门王,不幸重伤。亦传语宽慰。言,可宽限十日。 大秦婆罗门王,苦肉计成。然心中急切,无从疏解。满头青丝竟一夜斑白。 十七日,终有信使入城。言,多摩梨国二十万大军,已不足三日脚程。 大秦婆罗门王,猛然坐起。与信使约定。十九日夜,三门洞开,引援军入城。 又问水军何在? 信使摇头无语。 大秦婆罗门王,这便了然。蓟国巨舰,铁壁铧嘴。横冲直撞,列队冲犁敌舰。扶南大舶,毫无招架之力。船毁人未亡,已被一网打尽。 场面着实,惊悚。 大秦婆罗门王,强忍头痛欲裂。切齿言道:“无妨。得多摩梨,二十万精锐。此城固若金汤。” “另有四十万瞻波国、摩竭陀大军,不日可至。”信使又道。 大秦婆罗门王言道:“蓟王所仗,坚船利器。若弃船登岸,此战必负。” “大王,明见。”信使乘夜潜出。 此后,二日三夜。大秦婆罗门王,患得患失,如坐针毡。唯恐泄密,被蓟王窥破。一怒之下,落石如雨。周回三十里王都,皆成瓦砾。 是夜。 蓟王立于旗船爵室,三面清钢琉璃壁前。举千里镜,俯瞰圣河雄城。 “报!多摩梨先锋骑兵,已奔冲城下。”史涣入室通禀。 “依计行事。”蓟王心中大定。 “喏!” 二十日,之于大秦婆罗门王,可谓一言难尽。然之于蓟王,足可定一战胜负。 初时。多摩梨援军,还谨小慎微,颇守军纪。待象兵抵达,已无从遮掩。人马嘶鸣,喧嚣震天。见圣河上蓟国楼船,不为所动。援军胆气高涨。乱举明火,蜂拥入城。 火光处,巨大战象,历历在目。 话说,若两军对垒,狭路相逢。象践之下,蓟王恐全军覆没。所幸,圣河宽阔。象兵唯有望河兴叹。 故此战,不在杀敌,而行御敌。不求速胜,只求久战不败。 祇树给孤独园,大殿灯火通明。 马鸣菩萨,已跏趺坐法二十日。 座前平铺,白疊广幅布上。正是一正一反,“围魏救赵”四字。 “蓟王行正反·围魏救赵之兵法。”心中忽起触动,马鸣菩萨徐徐睁开双目:“反,已知晓。然,正从何来?” “或东?”马鸣菩萨摇头道:“诸国虽有心东望,然并无余力。” “或北?”马鸣菩萨又摇头:“竹隅女王,亦非雄国之主。” “或南?”马鸣菩萨再摇头:“已程不国,自保尚难,如何外战。” “或西……”马鸣菩萨,灵光一闪:“必是贵霜。” “来人!”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9 必有一失 以马鸣菩萨,慈悲大智。虑及贵霜,不过瞬息之间。何须二十日。只因,早早将贵霜排除在外。贵霜国情民生,马鸣菩萨,可谓了若指掌。 一言蔽之,内外交困。 尤其,胡毗色伽二世王继位,康居、大宛先后摆脱羁縻。呼罗珊、欢潜亦脱离统治。更加西域都护府,强势崛起。在蓟王斡旋下。康居、大宛、大、小乌孙,诸强国,纷纷和解。心向西域,一致御外。此消彼长,乃至贵霜衰弱。贵霜帝国,江河日下,衰败迹象,日渐显露。 且因先王,死因成迷。国内五翕侯,一度兵戎相见。胡毗色伽二世,虽力压群雄,夺得大位。然终归未能令举国信服。正因内忧外患,内外交困。西境大国安息,时有兴兵来犯之意。安息王沃洛加西斯四世(Mithridates IV ),欲洗东征贵霜(148-151年),被贵霜名王迦腻色伽一世,击败之耻。以求在临死之前,积累名望,传位其子(沃洛加西斯五世)。 国情鼎沸,莫过如斯。此时此刻,贵霜自顾不暇,如何敢兴兵入寇。 不惧安息,乘虚而入,背后一击乎? 正因马鸣菩萨,久居贵霜,熟知隐情。故早早将其,排除在外。奈何二十日苦思无解。唯一可能,只剩最不可能之贵霜帝国。 “大士。”便有高僧,奉命入殿。 马鸣菩萨,低头沉思。须臾,这便言道:“命门下,刺探贵霜兵情。” “喏。”高僧领命退下。 马鸣菩萨,蜚声东身毒,与南身毒提婆,西身毒龙树,北身毒鸠摩罗多齐名。唐玄奘,将四人并列,称“四日照世”。 时下,佛门弟子,遍布五身毒。势力之广,可想而知。更何况,马鸣菩萨于贵霜,传道多年。门下弟子众多。若要探听贵霜军情,亦非难事。 马鸣菩萨,一时心绪难平。 奉命高僧,将将出殿。便被僧侣,团团围住。 “大士何所言?” “大士命门下,刺探贵霜兵情。”高僧答曰。 引一众僧侣,长吁短叹。另有高僧,手持《孙子兵法》,摇头慨叹:“我佛慈悲。” 闻者,无不心有戚戚。我辈研读佛门典籍,尚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岂有闲暇,累日诵读兵家之说。更何况,兵家杀伐论战,岂是佛门弟子,可观瞻。 事关家国存续。众僧侣亦不敢大意。这便放高僧自去。 “大士已窥破,震旦明王,正反之计。若果是贵霜入寇,身毒危矣。” “贵霜自保,尚且艰难。且安息王,常有雪耻之心。贵霜新王,焉敢入寇。” 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蓟王出人意料。正反·围魏救赵之计。除去围点打援,亦引身毒诸国,联军来援此乃“反·围魏救赵”。十国共组联军,号称百万。趁诸国守备空虚,贵霜二十万铁骑席卷,此乃“正·围魏救赵”是也。 圣河雄城,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得多摩梨,二十万精锐壮胆。大秦婆罗门王,被夺心智,恢复如初。话说,国都横八竖七,周回三十里。王宫居中而建。距圣河岸,足有五里之遥。蓟王纵有机关神兵,又岂能远射至此乎。 不等汉使入城。这便尽遣精锐,列队齐整,自东西二门并发。浩浩荡荡,奔赴圣河岸边。 列队齐整,不为鏖战。乃为陈兵示威也。话说,两国交兵,不得不宣而战。今日便为“宣战”。 大秦婆罗门王,乘王驾象辇。为象兵簇拥,徐徐出阵:“请大汉蓟王一见。” “请大汉蓟王一见!”不敢三军齐呼,恐惊扰象群。 忽听圣河上空,号角雄浑。战鼓声中,旗船出列。爵室三面撤帘。大汉明王,正立于琉璃壁前。 由望楼兵士,代为通传:“归期至矣。大秦婆罗门王,陈兵何意?” “故土难离,宗庙不敢轻弃。今得多摩梨二十万大军相助,另有八十万瞻波国、摩竭陀援兵将至。蓟王何不早归?” “大秦婆罗门王,欲背水一战乎?” “非也,非也!蓟国坚船利器,鄙国水军不敌。然蓟王敢舍舟,上岸一战乎?” “上岸一战!”便有多摩梨众将,振臂齐呼。战象虽畏尖啸之声,忍耐力却远非野象可比。 待高呼落定,琉璃壁后蓟王,仍无动于衷。 传语望楼。军士高声答话:“大秦婆罗门王心意,孤王已知。便约三日之期。如何?” “固所愿也!” 宣战毕。大秦婆罗门王,遂领大军,原路返回。入城死守。并命人加紧修复北面城墙。封堵破碎城门。胆战心惊,一夜过去。 蓟国并未投石夜袭。大秦婆罗门王,稍稍得安。许不出所料。王宫必在射程之外。 果不其然,一连二日,安然度过。此刻,北城墙桓,多已加固。城门亦被堵死。城中丛丛障壁。周回三十里王城,纵横街巷,皆陈重兵。严防死守,固若金汤。 大秦婆罗门王,坚信,纵不可御敌一世,足可抵挡一时。待瞻波国、摩竭陀援兵抵达。蓟王背腹受敌,此战必败。 多日如坐针毡,今日终得纾解。是夜,大秦婆罗门王,睡意昏沉,酣然入梦。 天光微亮,便有公车令郭珉,升船来报:“诸事皆备。” “开闸放水。”蓟王一声令下。 “喏!” 藏于河岸之,东西两侧水闸,同时开启。 圣河洪水,轰然灌入暗渠。“湍流倾泻,沙石随走”。支撑暗渠之捆扎竹柱,接连冲毁。暗渠随之坍塌。 于大秦婆罗门王城,一箭地外。 地面接连塌陷。一时山崩地裂,浊浪滔天。暗渠遂成明渠。环绕王城一周,与圣河想通。 更有甚者,大秦婆罗门国,“土地卑湿”。便于掘进乃其一。蓟王效少时清溪除石。陷地神术,故技重施。 环渠足宽十余丈。城中军民,插翅难逃。周回三十里王城,遂成死地。 少顷。捆扎坚竹支柱,接连浮出水面。除斗舰搁浅之患。 机关斗舰,劈波斩浪,顺下环渠。 将大秦婆罗门王城,团团围困。 正是曹孟德,掘环渠已陷寿春之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0 王命却敌 630shu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 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蓟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待水到渠成。大秦婆罗门王城,已成孤岛。多摩梨二十万援军,困死城中。蓟王乘胜追击。 战鼓隆隆,蔽日旌旗。 旗船爵室。蓟王正襟危坐,文武列席。 “多摩梨国,精锐尽出。其国都多摩梨城,守备空虚。谁愿拔此城。”蓟王居高言道。 “臣,愿往。”正是前牙门右将赵云。 “臣,愿同往。”乃前牙门左将陈到。赵子龙、陈叔至,名动天下。正是杀敌立功之时。 蓟王欣然应允:“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喏!”赵云、陈到,抱拳接令。赵云、陈到,皆非滥杀之人。此去,蓟王足可安心。 军正沮授,面授机宜:“多摩梨城,扼枝扈黎大江口。先前,多有水军被俘。可假败军回城,诈开城门。入城后,直取多摩梨王宫。多摩梨王被俘,不战而胜矣。” “多谢军正。”赵云、陈到,默记在心。 “瞻波国、摩竭陀,援军将至。谁人敢,背水结营。”蓟王又问。与多摩梨正相反。瞻波、摩竭陀二国,自西北向东南而来。背水结营,乃为断二军渡河驰援。 “臣,愿往。”正是右牙门右将张郃。 “臣,愿同往。”不出意外,乃右牙门左将马超。 蓟王遂授将令:“择北岸高坂,立兵车大营。掘环渠引水,守满十日,便是大功一件。” “喏!”张郃、马超,双双领命。 军正沮授,又赠良言:“择圣河上游,扼水道要冲。与王城互为犄角,需防敌军板筑断流。”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喏!” 有上必有下。言左必语右。 “下砦,何人愿往。”蓟王又问。 “臣等愿往。”正是左牙门二将,张辽,华雄。 “依计行事。”蓟王授将令。 军正沮授,字字珠玑:“择圣河下游,扼水道要冲。与王城互为犄角,亦需防敌军板筑断流,水淹诸军。或负土填河,接应城内孤军。” “喏!” “许褚、庞德。”蓟王直下号令。 “臣在!”二虎将,轰然起身。 “出为游击。”蓟王言道。 “喏!” “至敌缓行即可。断不可强攻。”军正沮授,不忘叮嘱。 “唉!”许褚、庞德,领命出室。 “敢问主公。我等兄弟,当击何处?”辅汉偏将军麴义,抱拳急问。攻城拔寨,岂无我麴氏先登。 “养精蓄锐,后为先登。”蓟王早有定计。 “喏!”麴义大喜领命。 另有辅汉裨将军高顺,虽稳坐席位,却难掩十足战意。 牛刀割鸡。 蓟王此番远征,所携精兵强将,放眼宇内。几无可匹敌。 正当蓟王紧锣密鼓,谋划江山。 圣河城内,军民如丧考妣。 短短二十日。蓟王竟悄无声息,掘通四十里暗渠。更有甚者,为一举冲毁,又防立柱触底。竟用十余根毛竹,捆绑成暗渠支柱。间隔排列,足见煞费苦心。 十丈环渠。堪比天堑。便是战象亦无从逾越。何况,还有蓟国斗舰,往来巡弋。不及入水,恐已遭乱箭暴毙。 王城虽广有粮仓,然二十万援军,人吃马嚼。更有满城贵种,嗷嗷待哺。不出数月,粮尽矣。 “一朝无粮兵马散”。 蓟王不费吹灰之力,胜券在握。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大秦婆罗门王,忽觉头痛欲裂。旧伤复发。 “大王毋虑。待下臣,出城一战。”便有多摩梨大将,瓮声言道。形势危急,唯有背水一战。若待粮尽,追悔莫及。 大秦婆罗门王,动了动嘴角。然激励之语,却断难出口。 稍后,见象兵开拔,城中欢声雷动。庞然巨物,自能鼓舞军心。 城门徐徐开启,多摩梨大将,携军出战。 如前所言。身毒列国军制,多为“三三制”,四兵种混编。一波特提,由一象、一车、三马、五兵组成。 此时,战车已被骑兵取代。 分列左、中、右三军。中军前排刀盾兵,次排战象,后排精锐重骑。左右两翼,为轻甲游骑兵。进攻时,前排刀盾兵,会迅速散布于己方战象周遭,随战象碾压敌阵,起“象践”。待己方混合部队,突破敌阵。再两翼齐飞,撕碎残阵。后排重骑兵,遂挥军掩杀,与敌致命一击。 多摩梨神射手,高居象辇,弓开满月,射出第一箭。 羽箭画弧,斜刺入水。 机关斗舰,皆处一箭地外。身毒战弓,射程远不及蓟国角端弓。鞭长莫及。 高举千里镜,目睹详情。蓟王一声下令:“命斗舰出战。” “喏!” 王命传达。楼船司马胡玉,当机立断:“王命却敌!” “王命却敌——” 下舱匠师,甲板船士,闻声而动。 机簧声中。面向城墙一侧箭窗,同时开启。宛如千目怒睁。 敌降不及反应,箭如飞蝗,声似雷吼。 上中下,三排箭窗,顺次击发。乌云蔽日,血迹斑斑。 战象皮糙肉厚,满身利箭,反激凶性。不顾背上兵士,皆已身亡,横冲直闯。 斗舰前甲板,弩炮徐徐转动。瞄准战象突奔轨迹,弩士轻踩蹶机。 霹雳弦惊,应声入脑。 庞大身躯,轰然撞地。 翻滚下河,水柱冲天。 弩炮一击之威。令城上城下,肝胆俱裂。 百头战象,不分先后。被弩炮射杀。待箭雨收歇,城外河滩,丛生荆棘。浮尸遍地,血流成河。除多摩梨大将身披重甲,心腹舍命守护,得以只身幸免。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汉使,可入城矣。”陪同蓟王,目睹战况,法正不由慨叹。 “不急。”军正沮授言道:“待败余下二路援军,再遣使不迟。” 枝扈黎大江口。 赵云、陈到,外披多摩梨水军革甲,矗立扶南大舶船头。混迹一众降兵之中。另有白毦,手持尖刀,抵住俘兵后心,裹挟而立。背后船舱内,二神驹,已静候多时。 多摩梨水军将领,不敢生二心。佯装镇定。用身毒梵语,勒令水砦开门。 水军折返,将领叫门。砦上兵士,唯命是从,不疑有他。急忙开闸放人。 不等群舟靠岸。赵云一马当先,离弦而出。杀声四起,数十白毦精骑,席卷而去。陈到则率军,占据水砦,接应尾随,楼船大部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1 百战老卒 登岸便是港口长街。 两侧商旅汇聚,街上游人如织。见赵云身披多摩梨水军革甲,纵马飞奔。行人纷纷躲避。却不疑有他。水军战败,早有斥候传回。然多摩梨王,却封锁消息。唯恐市中豪商,争相撤离。港口船只,一夜散尽。所谓因水而兴,因商得利。扼枝扈黎大江口的商业城邦。断不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若乱了商情,悔之晚矣。 故除多摩梨王并心腹宠臣,寥寥数人,知晓前方战况。余下一干人等,皆无所知。水砦兵士,亦不例外。毕竟,还有二十万大军,可堪一战。虑及胜负未分,蓟王又岂敢,分兵来攻。犯兵家大忌。 岂料蓟王,围魏救赵,请君入瓮。将多摩梨二十万大军,并数万大秦婆罗门守军,困死孤城。一夜速败。城外十丈环渠内,机关斗舰,日夜巡弋。尤其城门处,严防死守。凡敢出城,箭如雨喷。城内消息断绝,城外蓟王又兵贵神速。多摩梨王,毫无防备。 蓟王掘环渠,除瓮中捉鳖。待攻克圣河城,环渠内外,便可如扩建之临乡城。改为“环城港”。泊四海商船,兴干支海市。圣河城,承上启下。连通,临曲城之江曲港,并多摩梨城之江口港。左出殑伽三角州,可达殑伽港。右下身毒半岛,可抵黄支国。 后世高僧,虽未记载,多摩梨王城规模。然单凭“其国有二十四僧伽蓝,尽有僧住”之句。便可知,其城规模之巨,当不下瞻波、摩竭陀等大国。得此港城,蓟王当可尽取,东身毒,并山南方国。 故遣赵云,陈到,万夫不当之勇将,攻取此城。 港口警钟,迟迟撞响。长街商贾、游人,纷纷驻足眺望。少顷,笑语欢声,喧嚣如旧。升平日久。警惕之心,早被慵懒时光,消磨殆尽。 乱箭毙敌。陈到遂命麾下白毦精卒,接管水砦,打扫战场。待后续大部,乘楼船列队入港。闸门随即落下,封关锁港。 赵云一马当先,杀入王城。身后白毦精骑,已结百骑战阵。 见一众披甲水军,长驱直入。宫门守将,不及呵斥。便被劲弩射翻。机关连弩,流星飞电。沿途兵卒,虽身披王宫甲胄,亦纷纷毙命。宫门不及闭合,守军便被乱箭钉死门前。 白龙马,一骑绝尘,破门而入。 临来时。军正沮授,已从降兵口出,问出城中构造,王宫详情。多摩梨王画像,亦栩栩如生。被赵云牢记在心。 杀入王宫。多摩梨水军甲,再无一用。 白毦精骑,二路兵分。后队于城门处,列队齐整,挡住追兵。前队紧追赵云,杀奔内宮而去。 更有新一代顺阳卫,飞天遁地,据城楼碉塔。居高下射,清剿残敌。 循汉宫仪。洛阳南北二宫守卫,不过数百人。城中北军五校,亦不过数千众。如虎牙营、黎阳营等,大汉营士,皆分批驻守九州要地。若非国难当头,十万火急。绝无于一城之中,拥塞十万大军之道理。分营驻扎,就地取食修整,是其一。为防将相拥兵作乱,为其二。杜绝游兵散勇,为害百姓,乃其三。 更加禁宫之中,宫妃女眷众多。塞入万千,刀头舐血,虎狼之士。秽乱宫廷,其后果可想而知。曹孟德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便是身毒列国,亦多有此禁忌。 一百白毦精骑,人马具装,又得无双上将开道。可谓“佛来斩佛,魔来斩魔”。所向披靡。 “开门迎敌。”白毦队率,一声令下。 “喏!” 见宫门洞开,多摩梨禁军,蜂拥而入。于四面八方,源源赶来。 余下诸宫门守将,闻敌兵来袭。并非为城中友军,大开方便之门。而是首当其冲,紧闭宫门。绝不轻放,一兵一卒入内。此乃约定俗成,兵势使然。 唯剩此门,可供禁军入宫。 冷眼乱军涌入。白毦抽刀纵马:“杀!” 铁蹄迸火,雁翎光寒。所过血崩如雨,风卷残云。 白毦精骑,杀透敌阵,拨马奔回。如此反复。 宫门前后,一里御道。血流成河,伏尸遍地。 待耗尽马力。白毦抽刀下马,踏血结阵。 前排居首,正是楼桑武卒。居中队率,年近五旬。须发斑白,壮心不改。 吞蓟王御赐,翠玉琼浆入口,喷酒以祭长刀凤羽。 百战武卒,下拉鬼面,立起刀锋。 此时,散兵已杀尽。盛装骑兵,正陆续赶来。 窥见城门修罗场。骑兵无不胆寒却步。不敢只身冲入。以梵语,高声吆喝同伴,结冲锋马阵。阵线越积越厚,人马越聚越多。为首骑将,虑及宫内王族安危,系满门家小性命。不敢再行耽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舞坎达剑(注),纵马扑上。 受此一激。身后坎达骑兵,鬼哭狼嚎,蜂拥而上。 一里开外。白毦精卒不动如山。 人马便要迎头相撞。绊马索猛然绷直。 马失前蹄,骑士飞扑。 刀光一闪,断成两截。前马失蹄,后马失速。 不及勒马,寒光扑面。 肩头一痛,腔血横流。自上而下,人马俱碎。 前排一刀劈下,后排弓步冲刀。雪亮刀锋,如墙而进。人马血喷,半截身不及滑落,便被沉肩撞开,碎成一地。 白毦精卒,浑身浴血,撞破肉墙,宛如修罗恶鬼。 拥挤后排,亲眼目睹,同伴被刀阵切碎。余下骑士,失心破胆。惊嚎四散。被城楼高塔,白毦神射,接连射杀。 城中贵种,各个后知后觉。 待旌旗刺目,这才纷纷回眸。 忽见港口,不知何时,排列巨舰。船翼翻转处,更有大队人马,坚甲利兵,骤然出现。 不知谁人,一声长号。长街人群,惊呼逃窜。一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遥见象兵杀奔宫门而去,陈到当机立断:“诸校攻取四门,中垒随我来!” “喏!” 陈到轻夹马腹。 相风乌电射而出,杀奔宫门而去。 “同袍毋慌。陈到来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2 王者之师 相风乌,呼啸而至。 象背骑士,居高下刺。被七星镰,迸火截断。刀镰去势不减,勾中象腹。人借马速,顺势一带。横切象身,肚肠齐出。 战象吃痛暴走。骑士竟被象鼻卷下,踏成肉泥。此举,亦加重伤口。战象轰然跪地,哀嚎气绝。时下刀镰,可算奇门兵器。类比后世钩镰枪,专克骑兵。尤其横枝小刃,乃七星宝刀,削铁如泥。纵皮糙肉厚,战象血肉之躯,如何能敌。 长矛乱刺不及,相风乌如影随形。所过断肢纷飞,肠穿肚烂。战象剖腹,骑士刖足。 便有象鼻拦截,亦被刀镰凌空斩去。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常闻十指连心。象鼻之于战象,远胜脚趾。热血喷溅,战象暴走。背上骑士,仰面落地,无力躲闪,胸膛遂被后足踩暴。一声闷响。骨断筋折,血肉迸溅。骑士奄奄一息,又见象足直落脑门。 噗—— 陈到,纵马突奔。七星镰,上下翻飞。横切侧肋,竖斩象鼻。上断人腿,下砍象足。战象庞大身躯,列队冲锋,自有威力。论风驰电掣,闪转腾挪,不敌相风神驹,远矣。更加门洞逼仄,前拥后挤。掉头不易。皆成刀下亡魂。 疾风迅雷,龙行蛇走。救下白毦性命。陈到去势不减:“子龙何在?” 队率让道答曰:“已入禁中。” 一问一答,陈到奔冲自去。 待中垒白毦,随后赶到,驰援城门。诸多便携机关兵器,布控内外。战象尚不及抵近,便被黄肩盾弩,迎头狙杀。 陈到循踪而至。 只见殿前,白毦列队。场中赵云,人马如龙,连败数将。 似在斗将? 俯瞰陈到,纵马冲入。阶上多摩梨王,一声慨叹:“此战,可休矣。” “国中还有勇将,王上何言休战。”便有宠臣求问。 “顿逊海商曾言。赵云、陈到,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长坂坡之事,先前多有不信。今日,当信矣。” 宠臣迟迟醒悟:“来将,莫非陈到。” “然也。”多摩梨王言道:“蓟王既遣二人前来,大秦婆罗门,灭国矣。” “无怪赵云,殿前挑战。”宠臣两眼乱转:“然王上,何以应战?” “若来人非是陈到,尚有胜战之机。”多摩梨王,堪称睿智。 言下之意,应战乃行缓兵之计。若城内禁军,能清剿来袭,夺回王都。必是禁军将领,入宫捷报。今乃陈到入宫,胜负如何,可想而知。 人马交错。多摩梨骑将,肩窝血溅,闷哼坠马。 “又不出三合。”宠臣五味杂陈。 “大王,还有将否?”与陈到四目相对,赵云心平似水。 “宫外如何?”多摩梨王乃问陈到。 陈到行马上礼:“已为下臣等,所夺。” “蓟王何在?”多摩梨王又问。 “圣河旗船。”陈到如实作答。 “既如此。三日后,孤肉袒牵羊,负荆请罪。”不愧贸易城邦之主。多摩梨王竟通晓汉家献礼。 “喏。”赵云、陈到,双双应诺。礼不可废,王不可辱。 多摩梨王遂用梵语传令。城内禁军,弃刀罢兵,卸甲归营。无令不可妄动。擅自离营,军法论处。城中百姓,关门闭户,无令不得轻出。市中商贾,闭门歇业,无诏不可开市。 赵云、陈到麾下白毦精卒,接管城防宫禁。宫中一切如旧。 三日后。多摩梨王,携文武重臣,王亲国戚,步出宫门。乘白波楼船,亲赴圣河城,负荆请罪。城中万人空巷,门可罗雀。不复先前,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然汉军,并未破门而入,滥杀无辜。将王城洗劫一空,再付之一炬。果然王者之师。 蓟国楼船,宫中可见。待抵近,方知其巨。不愧水上坞堡之名。 闻名已久,亲眼得见。多摩梨王,竟露出一丝笑意。 与身旁凄凄惨惨戚戚。暗自垂泪之一干人等,判若云泥。 便有宠臣求问,国破在即。王上因何无悲? 多摩梨王笑答:佛说,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孤王此生,必有此劫。悲从何来? 群臣拜服。 经天梯,直升甲板。再入三面琉璃爵室。一路所见所闻,无不令君臣上下,震撼无以复加。 “蓟人机关之利,神鬼莫测也。”多摩梨王慨叹。 居高远眺,三面环视。见港中楼船,数以百计。斗舰、艨冲,星罗棋布。“灵樯千艘,雷辎万乘”。一干人等,心如死灰。宠臣此时方知,多摩梨王为何不战而降。 贸易城邦,向海而生。船舶之利,不言而喻。水军若不足以自保,被敌舰封港禁航。不等敌军登岸,城中已起内乱。明知不可为而强为,智者不为。 终归,我佛慈悲。 楼船广大,乘风破浪,如履平地。便是扶南大舶,亦远远不及。 渐行渐远。多摩梨王,忽问:“孤闻,蓟王有三足乌,号称海上船宫。不知然否?” “然也。”陈到答曰。赵云守备多摩梨王城,未曾随船同返。 “比此船如何?”多摩梨王又问。 “数倍于此。”陈到如实作答。 多摩梨王,面露向往:“蓟王天生。” 圣河旗船。 蓟王已收捷报。 赵云,陈到,一战功成。多摩梨王,不战而降。正遂船来见。 将捷报遍示群臣,蓟王笑道:“得多摩梨王都,并圣河城。东身毒,尽入彀中。” 军正沮授言道:“再败二路援军。贵霜席卷东身毒,可会师于摩羯陀王城(华氏城)。” 蓟王轻轻颔首:“十国连兵,国内空虚。贵霜铁骑,如入无人之境。”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祇树给孤独园,高僧疾步入殿。 “大事不好。” “果是贵霜。”马鸣菩萨,一语成谶。 “正是贵霜。”高僧汗如雨下:“数月前,安息东境,忽有行国入寇。种出北匈奴。因蓟王传檄,举族西逃。乱入安息国境……” 悉知前后诸情。马鸣菩萨,这才幡然醒悟:“此方是,『正反·围魏救赵』之真意。” 高僧亦醒悟:“北匈奴必受蓟王所驱。引安息大军,与康居并大、小乌孙,对垒国境。贵霜再无掣肘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3 仁君无敌 “贵霜铁骑,来去如风,本不善攻城。然十国连兵,精锐尽出。国中守备空虚。此战,灭国矣。”马鸣菩萨慨叹。 “闻蓟王……”高僧欲言又止。 “无妨。”马鸣菩萨言道。 “蓟王与贵霜王相约。自‘首陀罗’,可贩西域,‘吠舍’价高十倍,‘刹帝利’价高百倍,‘婆罗门’价高千倍。捕吠舍一人,可当首陀罗十人。捕刹帝利一人,当首陀罗百人。捕婆罗门一人,当首陀罗千人。”高僧将山南诸国传闻,咬牙道出。 “千众首陀罗,只比一人婆罗门。贵霜王,必专捕婆罗门。”马鸣菩萨,似无动于衷:“蓟王言,民贵。时,多有域外奴隶,贩入西域。蓟王另辟百城以安之。闻,今已不下数百万众。皆编户为民,授田宅牛马。与蓟人比同。料想,身毒贵种,亦循此例。” 高僧又问:“贵种皆外贩。余下(贱种),又当如何?” “蓟王此来,乃为拓土分封,三百子嗣。岂无人稻作。”马鸣菩萨一语道破。 “莫非,蓟王欲留下种,为汉奴乎?”高僧以己度人。 “非也。”马鸣菩萨,似卸下心头累日疑虑:“亦如西域,编户为民。” 高僧目露骇然:“将二下种,编户为民。” 此乃,身毒千年未曾有也。 马鸣菩萨,心似明镜:“果然,民贵。” 蓟王将自后吠陀时代形成。今已根深蒂固之身毒瓦尔纳制度,拦腰斩断。上层建筑,悉数移除。只保留,下层基础。好比将一株罪恶之花,分割根与茎。花茎移栽大汉沃土,是其一,除身毒恶土重养根须,为其二。如此,双管齐下。待根茎重生,便是二株焕然新生,文明之花。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只需斩断鄙视链。可以预见。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达利特,五种姓,当不复存在。 “既不分贵贱,皆为编户。为何专捕婆罗门。”高僧仍未能领会。 “乃为,杂其种也。”马鸣菩萨答曰。正如包罗万种,绿洲熔炉。再以人种区分,已无能为力。于是皆为绿洲自由民。无论士农工商,皆与蓟人比同。享受编户齐民,所拥有之种种便利,不再任人鱼肉,世代为奴。绿洲诸事,被往来游商,传播丝路沿线。久而久之,绿洲遂成,域外奴隶,无比向往之天上神国。 便是南榖小国,亦知维天有汉。 便在此时,又有高僧入殿。 “孰胜孰败?”先入高僧,急忙问道。 “蓟王掘十丈环渠,陷多摩梨二十万援军于大秦婆罗门王都。又假多摩梨水军,诈开城门,夺多摩梨王城。今多摩梨王,已舟入圣河。肉袒牵羊,举国以降蓟王。”高僧答曰。 “这……”问话高僧,如遭雷劈。 “见多摩梨王。大秦婆罗门王,亦降矣。”如马鸣菩萨所料,只需见多摩梨王与蓟王并肩而立。城内多摩梨二十万援军,必然倒戈。为求自保,大秦婆罗门王,自当俯首称臣。如此一来,东身毒二国,皆归服蓟王。 得二国供给粮草辎重,蓟王得以久战不退。余下瞻波、摩竭陀二国,并诸国联军,与蓟王隔河相持。可比此时安息与康居、大小乌孙,边境对垒。 国中兵力空虚,如何能挡贵霜铁蹄,背后一击。若闻国都沦陷,联军不战自乱。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即便封锁消息,稳住军心。即便粮草足够支应,毋需国中接济。然又如何能挡,贵霜与蓟王,前后夹击。贵霜屡次入寇,胜多负少。先前,可凭城高墙厚,堆垒重兵,挡贵霜铁蹄。然今国都空虚,贵霜又与蓟王约定赏金。如何能不效死力。 报信高僧又言道:“闻,除贵种。诸国城邑,亦可卖。无损价最高,城焚则不名一钱。” 马鸣菩萨,闻之释然:“蓟王,仁君无敌(注)也。” 见座下高僧,欲言又止。马鸣菩萨言道:“可是心忧,门下弟子。” “正是。”高僧答曰。 话说,自佛门大兴,诸国主不惜工本,广造僧伽蓝,大建窣堵坡(注②)。得身毒国民供养,寺院颇有资财。贵霜入寇,必将历代所积,搜刮一空。此时佛门弟子,尚未能“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眼看家财不保,如何能不牵心挂肚。 座下僧团所虑,马鸣菩萨焉能不知:“贵霜新王,潜心向佛。必与我辈,秋毫无犯。” “大士,明见。”高僧这便心安。 抄掠身毒王室、贵族所得,足够贵霜,续命国祚。更何况,抄家之后,再打包贩于蓟王,一了百了,又大赚一笔。饶是一砖一瓦,皆无从带走之各国城邑,亦可高价贩卖。三重得利。贵霜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取佛门之利。惹人神共愤。 不愧大士。我等远不及也。 话说,佛门虽是身毒,原生宗教。然与诸多宗教类似,多游离于世俗之外。自佛祖降世以来,身毒列国纷争,王朝更迭。时有异族入侵,乱战不绝。前有贵霜王迦腻色伽,更早还有亚历山大大帝。今亦不缺蓟王一人。 无论何人夺取身毒,佛门终归屹立不倒。 正因列国纷争,不相侵害,自保无虞。故我佛门弟子,自可从容不迫,作壁上观。 蓟王言不灭佛。即便战胜,我辈亦无性命之忧。 圣河旗船,前甲板。 多摩梨王,沐浴更衣,并翼登船。赶来与蓟王相见。 肉袒牵羊,负荆请罪,皆不必。王仪卤簿,国礼相待。迎入爵室,二王对面而坐。 多摩梨王,举祭器离席下拜,以示归附:“下国之主,不识上邦之君。‘使君怀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听’。” 话说,“周武王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及释微子,复其位如故。”后世遂以“肉袒牵羊”,以示战败投降。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持祭器上呈,意为绝祀宗庙,社稷断绝。 蓟王和颜悦色:“王上请起,孤并无灭国之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4 惟命是听 闻此言,多摩梨王,如释重负。 “然,两国交兵,必有胜负。”蓟王言道:“王上既言,‘惟命是听’。当与孤,同往城下一行。”蓟王之意,乃是命多摩梨王,招降大秦婆罗门,王城守军。 “敢不从命。”多摩梨王,果然唯命是从。 累日来,环渠内捆扎竹柱,已被匠人悉数打捞上岸。上下环渠,闸门处,正起二水砦。待筑毕,可为环城港关津。船舶往来,上进下出。环渠两岸,皆可辟为环城港街衢。 效仿临乡环城港。圣河港,微缩模型,将作寺已呈报蓟王当面。只需大秦婆罗门王,开城纳降。蓟王“圣河城”,即日开工。 稍后,蓟王遣使入城。与大秦婆罗门王,相约一见。 待见三面清钢琉璃壁内,多摩梨王与震旦蓟王,并肩而立,谈笑风生。大秦婆罗门王心知,大势已去。 趁热打铁。公车令郭珉,奉命入城。虽仍有二路援军未至,然城内二十万多摩梨援军,已无心再战。若惹恼了蓟王,一声令下。多摩梨王,假“言而无信”,命城内多摩梨援军,反戈一击。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灭国亡种,旦夕之间。 得汉使,晓以利害。大秦婆罗门王,遂举国归附。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南线战局已定,蓟王笑问。 军正沮授答曰:“可行『反·反间计』也。” 《孙子·用间》:“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疏曰:“兵书有反间之法,谓诈为敌国之人,入其军中,伺侯间隙以反告己,军令谓之细作人也。” 八分田沮,天下知名。沮授位列六大谋主之列,又得徐庶、法正,鼎力相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 谓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若论大乘佛法,蓟王远非马鸣菩萨之敌。然论二国交兵,胜战之道。普天之下,唯我独尊。又谓狡兔三窟,尔虞我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中夏地薄,为求三餐足食,而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 反观身毒诸国。“气序和畅”,“稼穑时播”。所谓“时播”,便是无分节气,随种随收。诸国皆可,一季三登。 来之不易,倍加珍惜。得之容易,弃如敝履。 于是乎。列国自上而下,不思进取,安于现状。 一言蔽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扪心自问。若非螽斯衍庆,绵延三百子嗣。虑及,纵千里封国,亦不足分。蓟王何须劳师动众。远征身毒。比起江表十港,海外荒洲。多为人烟罕至,不毛之地。身毒毕竟是文明古国。虽远不及大汉,然却颇有根基。稍作改变,大有可为。不必事事,从无到有,白手起家。 尽取列国之地,分封诸子。再和亲,列国主。向化之风,历久弥新。不出数代,皆为汉土。大雪山南麓,若为汉土。北麓西王母国向化,指日可待。 蓟王欣然笑问:“计将安出?” “主公只需,如此如此……”军正沮授,附耳言道。 蓟王笑叹:“妙哉。” 自瞻波国南境,“东行四百余里至”迦征伽罗国(注①)。“自此东渡殑伽河,行六百余里至”大秦婆罗门国。 换言之,瞻波国距大秦婆罗门国,足有千里之遥。 因裹挟象兵,日行不过百里。需足走十日,方能抵达。又因裹挟诸多小国,并与摩竭陀国,合兵一处。更拖慢行程。 此刻,九国联军,将将抵达,迦征伽罗国废都,伽郎婆聚落。此国,“自(唐玄奘抵达)数百年王族绝嗣,役属邻国,所以城郭丘墟,多居村邑”。 之所以,裹足不前。亦因六百里外,战报传回。 知蓟王掘环渠,陷多摩梨二十万联军于孤城。又趁多摩梨大军,倾巢而出。王都空虚,赵云、陈到,一战功成。圣河以南,至殑伽三角洲,皆为蓟王所据。 联军大营,气氛凝重。 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既劳师动众,又师出有名。未战先却,无功而返。如何向国君交待。 众将皆束手无策。 【收集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忽有兵士来报,多摩梨王,遣使入营。 急忙请入帐中。使者遂取多摩梨王,血书相示。 书中,多摩梨王自言:屈膝投敌,乃被逼无奈。今忍辱负重,已取信蓟王。并自告奋勇于蓟王当面。诈言,遣大秦婆罗门王城内,二十万被困多摩梨援军,为先锋过河,御敌于国门之外。 实则,暗行反间计也。 待两军对垒,多摩梨援军,必临阵倒戈。反冲蓟王中军。九国联军,挥军掩杀。汉军背靠圣河,纵有机关楼船,亦无处可逃也。只需将蓟王,困死本阵。此战,当可全胜也。 营中诸将,大喜过望。 人称,多摩梨王多智。今日一见,名副其实也。 驱降兵为先锋。身毒列国,耳熟能详,屡见不鲜。料想,蓟王亦不例外。 若果如多摩梨王所言。两军对垒,多摩梨先锋,临阵倒戈。压阵汉军,必军心大乱。只需将蓟王困于中垒,汉军必不战而降。 然,诸将仍有顾虑:闻,汉家楼船,大利机关。发石远射千步。劲弩可击八百。蓟王纵背河结阵,亦足可重伤我军。此计凶险。断不可大意。 信使言道,无妨。诸位将军,可避圣河扎营。蓟王主攻,必挥师北上。如此,当可除机关之利。 诸将大喜:妙极。 约定时日,遂送使者出营。 圣河旗船,琉璃爵室。 “禀主公,上下角砦,皆已筑毕。”史涣来报。 “甚好。” 日前,蓟王命张郃、马昭,张辽、华雄,率部北渡。寻临河高丘,版筑山砦,以为掎角之势。得兵车大营相助。二砦,不出数日,皆已筑毕。 绘图可见。二砦,各距圣河城,约十里之遥。扼丘陵高地。环渠绕丘,深井蓄水。控上下游河道。护圣河航道已周全。 另有许褚、庞德,出为游击。截杀联军斥候,并先锋部队。 距联军大营最近处,不过数十里。本欲乘夜劫营,却得蓟王敕令。许褚、庞德,遂悄无声息,后退百里。 唯恐打草惊蛇。联军望风而逃,无胆再行反间计。 不能克尽全功,岂非不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5 东海鲸波 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后世又称“鲶鱼效应”。换作蓟王,便是“东海鲸波”。将身毒半岛,旧有秩序,悉数打破。 东身毒二大强国。大秦婆罗门,多摩梨。先后归附。尤其赵云、陈到,携本部白毦精卒,夺取多摩梨国都,扼枝扈黎大江口。蓟王欲扩多摩梨港,为江口港。与央恰布藏布江大湾处,江曲港,相得益彰。 多摩梨国,周千四五百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滨近海垂,土地卑湿。稼穑时播,花果茂盛。气序温暑,风俗躁烈。人性刚勇,异道杂居。城侧窣堵坡(佛塔),无忧王(阿育王)所建也。自此西北行七百余里,至“金耳国(注)”。 因“国滨海隅,水陆交会。奇珍异宝,多聚此国。故其国人,大抵殷富。”故多摩梨国,常为邻国垂涎。闻多摩梨国,为蓟王袭占。金耳王,遂假驰援友邦之名,不请自来。欲从蓟王手中,夺取多摩梨城。兼有多摩梨港。 蓟王得报,哭笑不得。 言其愚不可及,却也知假大义之名,行火中取栗。若言其精明强干,区区蕞尔小国,大汉雄主当面,诚惶诚恐,俯首称臣尚且不及,岂敢擅捋虎须,死路自寻。 总归是利欲熏心。果然,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可免俗。 “金耳国情如何?”蓟王必有此问。 掌属国邦交及四方部族礼仪等事之幕府大行令。汝南六贤,虞良对曰:“金耳国,周四千四五百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居人殷盛,家室富饶。土地下湿,稼穑时播。众花滋茂,珍果繁植。气序调畅,风俗淳和。好尚学艺,异道杂居(邪正兼信)。伽蓝十余所,天祠五十余所。异道寔(实)多。从此西南行七百余里。至‘羯陵伽国’。” “国都何所在?”蓟王又问。 “国都金耳城,北背扼枝扈黎大江。多摩梨王都,乃其(出海)口也。”大行令虞良,深知蓟王所问。 时下身毒。列国王都,皆滨水而建。且多置于南岸。 众所周知。地转偏向力,南半球向左,北半球向右。北半球,河流自西向东流,南岸冲刷显著。且北岸水流平缓,多淤积成冲积扇。因南岸陡峭,北岸平缓。故,江北多雄城,江南多良港。 身毒列国,齐将王都建在南岸,便因南岸,利于兴深水港。 军正沮授言道:“世人皆知,主公坚船利器,水战无敌。料想,金耳国必倚仗象兵,循道而进。” “谓‘一渊不两蛟,一雌不二雄;一即定,两即争。’”蓟王笑道:“命子龙,依计行事。”蓟王乃是命赵云,效攻取多摩梨国都,再取金耳城。 “喏。”公车令郭珉,领命自去。 圣河北岸,上砦。 张郃、马超,率本部兵马,并麾下兵车,戍守此地,已有十日余。人手一把巧工铲,辅以机关诸器,穿渠掘井,夯土版筑,事倍功半。圣河内蓟国斗舰,可经沟堑,环砦一周,随时驰援。粮草辎重,亦可经水路,运抵砦下津渡。 西林少年,独当一面。 “大哥。”马超率西乌铁骑,巡逻归营。 “主公有令。”张郃取敕令相示。 马超双手接过,展开一观:“军正,好计谋。” “你我依计行事,助主公早日平定十国。”张郃言道。 “嗯。”马超不由振奋。 圣河北岸,下砦。 张辽、华雄,亦得蓟王敕令。 “主公已取圣河城。正督环城港。军正献计,灭列国连兵,你我依令行事。”张辽传阅敕令。 “军正妙计。”华雄叹服。 张辽麾下三千小月氏义从骑,并华雄麾下二千鲜卑王骑。亦是幕府精锐。四门八将,麾下皆为天下雄兵。中垒将军典韦,拱卫幕府中军。不可轻动。另有麴氏先登,并列城陷阵,可为蓟王攻城拔寨。绣衣都尉史涣所携绣衣吏,亦不逞多让。 以一当十。十万幕府雄兵,足可胜百万身毒奴隶之师。 更何况,一汉当五胡。 约定之期。列国联军,硬着头皮,拔营南下。 数十万大军,绵延十里。战象威武,群兽逃窜。与此同时,圣河上,大小船舶,翻转船翼,连成舟桥。城内二十万多摩梨援军,次第过河。于北岸扎下营盘。 沿河岸连营十里。人象嘶鸣,十里可闻。举火如龙,百里可见。 数十里外。列国联军大营,亦有过之无不及。 坚竹深壕,遍地虎落(尖刺)。恨不能扮成豪猪那般。 圣河旗船。 举千里镜,远眺北岸大营。多摩梨王,不禁惴惴不安。若假戏真做,强驱二十万多摩梨兵卒,与列国联军血战。行借刀杀人。待两败俱伤,蓟王再坐收其利。追悔莫及。心念至此,便强颜欢笑,试问道:“闻列国已下战书。王上当何为?” “三日之内,必见分晓。”蓟王云淡风轻。 “岸上虽有鄙国兵卒二十万。然恐非列国连兵之敌。” “大王毋虑。”蓟王心领神会:“此战,只需依计行事,列国连兵必败。贵国二十万兵卒,皆可保全。” “王上,天生。”多摩梨王,亦稍得心安。 身侧公车令郭珉,进言道:“我主此来,乃行威服。岂能肆意杀伐,坐视列国血流成河。” 闻此言,多摩梨王终是醒悟。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此战,必无意外。 檄文战书,缺一不可。列国联军,既相约一战。蓟王自当应战。 循古礼。约期未至,不可先击。 然,“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谓“兵不厌诈”是也。又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岂能墨守成规,不知变通。 只因蓟王此来,非只为战胜,乃为求占领。赢得堂堂正正,方能服众。 且此战,事关身毒全局。蓟王亦需做足准备。 次日,便有白波楼船,自殑伽港而来。乘夜色,驶入圣河。夜幕之下,依稀可见。庞大身影,次第登岸。虽不知运来何物。 料想,必是决胜兵器。 奈何大营宵禁。圣河详情,皆不得而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6 机关战象 三日。天光微亮,鼓声隆隆。 对垒双方,各自厉兵秣马,整装待发。以备天明,一决雌雄。 见河岸大营,果是多摩梨将士先驱。列国联军诸将,心中窃喜。 即便盔甲旌旗,以假乱真。身毒象兵,又岂能假扮。且行军对阵多年,是否为列国奴兵,一举一动,只眼可辨。 以二十万多摩梨降兵为先锋,蓟王失算矣。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号角声中,联军兵士,列队齐整。士气爆棚,倾巢而出。 数十万大军,如一字长蛇,于圣河北岸,迤迤逦逦,铺展开来。数千头战象,鹤立鸡群,恰似移动坞堡,震慑敌群。 对面多摩梨战阵,亦不逞多让。阵中千头披甲战象,煞是惹眼。 双方阵线,不断靠近。犹如层层浪涛,便要迎头相撞。对面来人,越发清晰可辨。距一箭地,各自驻足。前排站定,后排依次停步,怒涛层层堆垒,密集人山人海。急促呼吸,兵甲相击。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双方陈兵数十万人马。恰似“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话说。便是蓟王,南征北战,亦从未见过,此等阵仗。 单论人数,看似五五相开。蓟王十万人马压阵。二十万多摩梨为先锋。对面列国联军,亦足有四十万众。 诚然。若多摩梨先锋,当真临阵倒戈,挥师反击后阵。纵有白波楼船,蓟王亦难免,兵败如山倒。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多说无益,后退无门。唯彼此壮胆,挥刀先前。 功名利禄,皆抛脑后。尽显男儿,铁血本色。 大战一触即发。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便在此刻。多摩梨战象,忽起重影。对面敌阵,不及看清。从同伴身后,另起一排披甲战象。不及细数,足有千头之巨。 定睛一看,心头骤惊。 此象非彼象。 身披水绿清钢琉璃甲,背负各式机关器。便是两根长牙处,亦有机关另架。一眼扫过,战象披挂,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圣河旗船,琉璃爵室。不等多摩梨王先问。 蓟王这便道破天机:“『机关战象』,出象林苑。乃孤南征林邑时所获。” “莫非背上所负,皆是机关兵器。”多摩梨王惊问。 “然也。”蓟王笑答。 多摩梨兵士,藏身机关战象身后。从先锋,变成援后。 兵卒皆暗松一口气。 与对面敌阵,所思所想,截然不同。多摩梨二十万兵卒,无人以此战为儿戏。更不知反反间计。 背水一战,有进无退。 “那便战!”蓟王一声令下。 机关战象先发。 象鼻倒卷,如臂使指。转动牙上机柄,为扭簧机枢上劲。 蓄满扭力,扳机脱离。 机簧声中。但见一道扇形乌影,自机匣中,一挥而过。数百头战象,几不分先后。再仰看半空。落石呼啸,好似天女散花。 又似石雹天袭。 敌阵皮开肉绽,血崩如雨。 不及反应,落石又起。战象两侧,圆盘机匣内,机臂轮转,好似风车。将圣河两岸,随处可见之鹅卵石,攒三聚五,抛射半空。 无穷无尽,石如雨落。 凡有命中,头破血流,脑浆迸溅。侥幸逃生,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好比,暴雨疾风,冰雹天灾。 更有甚者。只需骑跨象颈之驯师,间隔俯身,塞一根香蕉入口。大象便干劲十足。 自动装弹,象力所驱,毋需瞄准,覆盖攻击。 “此,何物?”多摩梨王,目瞪口呆。 “『旋风砲』。”威力,蓟王亦是初见:“乃由西林少年,马钧所创。可比风车,旋转机臂抛石。” “此机关,着实凶暴。”多摩梨王,心有余悸。又忽生窃喜。 万幸早降。 无怪后世人云:“攻者利器,皆莫如砲。攻者得用砲之术,则城无不拔;守者得用砲之术,则可以制敌。” 敌阵四处血溅,一片狼藉。阵型散乱,章法全无。 借“旋风砲象”掩护。另有机关战象,冲至阵前。 机簧声中,利刃弹出。“破阵冲象”,长牙上架刀障,杀奔敌阵。背上砲台,大黄肩盾弩,趁势击发。破甲箭应声入脑。敌象前足一软,哀嚎跪地。累及背上骑士,失重前扑。合身撞上刀障,血肉碎地。 再遭象践,血腥扑面。 更有“猛火奔象”,背上火喷十丈。所过一片火海,左右皆成焦土。 数年间。得蓟王授意。将作寺将武装战象,打造成机关炮台。并针对各兵种,研发出专属装备,及机关兵器。 作为体积最庞大之陆行兽。大象当是时下,绝无仅有,最佳机关载具。 头顶落石如雨,眼前猛火狂卷。更有刀车,直撞当面。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天下地下,三位一体。更加二十万多摩梨,乘胜追击。 列国联军,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 大象不善疾驰。正好断后。两翼骑兵,先败如潮。重骑弃甲丢盔。步兵一哄而散。 “象军止步,其余向前。”蓟王再出王命。 “象军止步,其余向前——” “象军止步,其余向前——” 号令,次第远传。二十万多摩梨精锐,高昂士气,不舍紧追。这顺风仗,着实痛快。 眼看行营在望。 忽听一声响锣,营内旌旗蔽日,乱箭如雨。 “哈哈!此营已为我所得。尔等鼠辈,何不早降!”正是牙门将张郃。 眼看追兵将至。唯含恨绕营,再向南逃。 你追我赶,人困马乏。前日宿营地,终是在望。 不及抵近,又遭乱箭。 “哈哈!此营已被我所夺。尔等鼠辈,何不早降!”正是牙门将华雄。 苦也! 便有兵士力竭倒地,无力再逃。 兵卒皆是奴隶,贱命一条,弃之不惜。我等皆为国之上将,岂不惜命。众目相对,各下决心。咬牙打马,继续逃窜。 只需逃入迦征伽罗废都。伽郎婆大营,仍有奴兵留守。可护我等周全。 心怀最后一丝希望。狂奔一日一夜。 终抵达迦征伽罗废都。再看左右,只剩寥寥数百骑。 九国连兵,数十万众。一夜败尽。 悲从心起,不及拭泪。先入营保命,不提。 楯墙高耸,砦门紧闭。风平浪静,好一处风水宝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7 凶神恶煞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恰逢天将露白,薄雾晨光。 一日一夜,水米未进。骤然得脱,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不及多想,诸将走马叫门,声嘶力竭。 砦门徐徐开启。奋起余勇,一拥而入。 但见一将,横刀立马,拦住去路。吞光神铠,涂搪釉纹。正是四凶之穷奇。 “呔!此营已归我主。鼠辈速下马乞降!” 大喝一声,晴天霹雳。便有惊马,口吐白沫,四蹄跪地。 果然,凶神恶煞。诚然,奔走一日夜,人马皆已成强弩之末。 “我等愿降!”不愧是刹帝利贵种,竟能听说汉话。为人为己,省去诸多麻烦。 至此。十国连兵,悉数覆灭。 迦征伽罗,伽郎婆大营。乃联军在迦征伽罗国,废弃王宫上,原址所建。远比沿途草创行营,更加坚固。牙门八将,马超、张辽、庞德等人,皆领兵在外,收拢败军。 张郃、华雄、许褚,各据敌营。得粮草辎重无数。二十万多摩梨友军,亦收获颇丰。 俘虏或就地关押。或顺下枝扈黎大江,运往临江城,督造江曲港。 三日后,各营上报。 收降战俘,十之七八。余下或战死途中,或逃入密林,不知所踪。 圣河旗船,文武分列,蓟王居中。 见书报,张郃、华雄、许褚,三将各据敌营。然,马超、张辽、庞德,三将却隐匿行踪。 蓟王遂问:“孟起何在?” 军正沮授答曰:“或已入瞻波王城。” 蓟王如何能不醒悟:“必是假败军,诈开城门。如子龙、叔至。” “主公明见。”沮授笑道。 “文远、令明,今何在?”蓟王又问。 “二将正攻摩揭陀。”沮授答曰。 兵贵神速。趁列国联军溃败,无暇他顾。更加军情,尚未传回。此时行事,必收奇效。 摩揭陀王城,《佛国记》作“巴连弗邑”,《大唐西域记》作“波吒厘子”。王城,梵语乃“波吒厘子”之意。“波吒哩”为身毒花树之一种,故意译“华子城(华作‘花’解)”,又讹为“华氏城”。 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八》:“(摩揭陀国)殑伽河南有故城,周七十余里,荒芜虽久,基址尚在。” 时下,乃身毒第一大城。“周七十余里”,环以深壕。城墙有五百七十座城楼,开六十四座城门。皇宫花园,豢养孔雀,绿树成荫,金碧辉煌。稍后又为笈多王朝都城。待唐玄奘西游时,华氏城已荒芜。 正因华氏城,扼据要津,墙高城阔,易守难攻。自孔雀王朝时,摩揭陀国便迁都至此。于是军正沮授,遣张辽、庞德二将,合力攻取。只需俘其王室,可不战而胜。 “贵霜大军何在?”蓟王必有此问。 军正沮授答曰:“或已南下。” “哦?”蓟王遂问:“何以知之。” 沮授遂上呈一物:“主公且看。” 乃是一枚造型极不规则之“打压币”。正如蓟王&gt;&gt; 西域所见,于阗王私铸之二体钱。 沮授所呈,币型亦仿贵霜钱币。制造工艺,大致相仿。先铸钱坯,再趁热打铁,利用模具,于正反面,敲打出铭文与图案。 区别便在于图案。此币上镌船只。寓意海上贸易。 蓟王这便醒悟:“可是百乘王(注1)。” 话说。身毒列国,多为城邦制。各国疆域,因时而变。且所谓“灭国”,也多为并入,或羁縻于别国。兼并小国,为大国,可称王朝。如孔雀王朝、巽伽王朝、笈多王朝等。待王朝覆灭,列国分离,小国又得以复国。如此反复。 毋需一统身毒全境。便是南北分治,亦可并称为王朝。入时下,中南部(德干)高原,另有“百乘王朝”。其王名唤:耶若师利·萨陀迦罗尼(注2)。 “正是。”沮授答曰:“贵霜王欲灭百乘,夺其海港。” “原来如此。”海上贸易,获利之大。蓟王心知肚明。许正是蓟王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串联中继港,以通海西之种种举措。令贵霜王,危机之感,油然心生。 若令蓟王如愿攻取,身毒东西沿海,全部重要海港。续接身毒半岛珠串,连通海西,远至罗马。另辟海上丝路。将贵霜乃至安息,悉数抛于身后。海上贸易,获利之丰,远超陆运。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如此一来,陆上丝路,必然衰败。商人纷纷,改走海路。 失去丝路流金哺育,贵霜亡国在即。为今之计。唯取身毒西海岸,诸多良港。占据先机。如此,蓟王凿穿海上丝路,贵霜亦足分一杯羹。 如前所言。时下言“行海路”,皆是沿海航线。除蓟国机关巨舰,普天之下,诸国皆无掠海航行之能力。唯顺延海岸,与各港之间,次第航行。断不可跨洋远航。 换言之,只需攻灭百乘,得身毒西部海岸平原,及贸易良港。乃贵霜此战,志在必得。 果不其然。 舍卫城,祗树给孤独园。 便有高僧,奔入大殿:“贵霜兵分二路,各起十万大军,攻入身毒。” “二路何为?”马鸣菩萨遂问。 “一路,由贵霜王亲率,入北身毒。二路,由副王所率,斜驱‘摩诃剌佗国(注3)’。”高僧答曰。 马鸣菩萨,心领神会:“一路乃为与蓟王会师。二路,欲取塞人海港也。”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摩诃剌佗国,久为塞种所占。其王,本羁縻于贵霜。然自楼陀罗达曼一世(rudradaman i)崩后,国力日衰。后数败于百乘。国境大半沦丧。尤其沿海富庶之地,尽为百乘所得。贵霜兵分二路,副王斜驱摩诃剌佗国,必与塞种,合兵而击也。”高僧言道。 “当是如此。”马鸣菩萨,仍无动于衷。 高僧斗胆进言:“今十国连兵已败。北身毒,必归蓟王所得。若百乘再败,身毒灭国矣。” 马鸣菩萨,一针见血:“贵霜非为灭百乘。乃为断蓟王海上商路也。” “原来如此。”高僧幡然醒悟:“既如此……”言下之意,若行挑拨离间,贵霜王与蓟王,可反目成仇乎? “此事,非佛门弟子所为。”马鸣菩萨,不容置疑。 高僧,知难而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7 凶神恶煞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恰逢天将露白,薄雾晨光。 一日一夜,水米未进。骤然得脱,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不及多想,诸将走马叫门,声嘶力竭。 砦门徐徐开启。奋起余勇,一拥而入。 但见一将,横刀立马,拦住去路。吞光神铠,涂搪釉纹。正是四凶之穷奇。 “呔!此营已归我主。鼠辈速下马乞降!” 大喝一声,晴天霹雳。便有惊马,口吐白沫,四蹄跪地。 果然,凶神恶煞。诚然,奔走一日夜,人马皆已成强弩之末。 “我等愿降!”不愧是刹帝利贵种,竟能听说汉话。为人为己,省去诸多麻烦。 至此。十国连兵,悉数覆灭。 迦征伽罗,伽郎婆大营。乃联军在迦征伽罗国,废弃王宫上,原址所建。远比沿途草创行营,更加坚固。牙门八将,马超、张辽、庞德等人,皆领兵在外,收拢败军。 张郃、华雄、许褚,各据敌营。得粮草辎重无数。二十万多摩梨友军,亦收获颇丰。 俘虏或就地关押。或顺下枝扈黎大江,运往临江城,督造江曲港。 三日后,各营上报。 收降战俘,十之七八。余下或战死途中,或逃入密林,不知所踪。 圣河旗船,文武分列,蓟王居中。 见书报,张郃、华雄、许褚,三将各据敌营。然,马超、张辽、庞德,三将却隐匿行踪。 蓟王遂问:“孟起何在?” 军正沮授答曰:“或已入瞻波王城。” 蓟王如何能不醒悟:“必是假败军,诈开城门。如子龙、叔至。” “主公明见。”沮授笑道。 “文远、令明,今何在?”蓟王又问。 “二将正攻摩揭陀。”沮授答曰。 兵贵神速。趁列国联军溃败,无暇他顾。更加军情,尚未传回。此时行事,必收奇效。 摩揭陀王城,《佛国记》作“巴连弗邑”,《大唐西域记》作“波吒厘子”。王城,梵语乃“波吒厘子”之意。“波吒哩”为身毒花树之一种,故意译“华子城(华作‘花’解)”,又讹为“华氏城”。 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八》:“(摩揭陀国)殑伽河南有故城,周七十余里,荒芜虽久,基址尚在。” 时下,乃身毒第一大城。“周七十余里”,环以深壕。城墙有五百七十座城楼,开六十四座城门。皇宫花园,豢养孔雀,绿树成荫,金碧辉煌。稍后又为笈多王朝都城。待唐玄奘西游时,华氏城已荒芜。 正因华氏城,扼据要津,墙高城阔,易守难攻。自孔雀王朝时,摩揭陀国便迁都至此。于是军正沮授,遣张辽、庞德二将,合力攻取。只需俘其王室,可不战而胜。 “贵霜大军何在?”蓟王必有此问。 军正沮授答曰:“或已南下。” “哦?”蓟王遂问:“何以知之。” 沮授遂上呈一物:“主公且看。” 乃是一枚造型极不规则之“打压币”。正如蓟王&gt;&gt; 西域所见,于阗王私铸之二体钱。 沮授所呈,币型亦仿贵霜钱币。制造工艺,大致相仿。先铸钱坯,再趁热打铁,利用模具,于正反面,敲打出铭文与图案。 区别便在于图案。此币上镌船只。寓意海上贸易。 蓟王这便醒悟:“可是百乘王(注1)。” 话说。身毒列国,多为城邦制。各国疆域,因时而变。且所谓“灭国”,也多为并入,或羁縻于别国。兼并小国,为大国,可称王朝。如孔雀王朝、巽伽王朝、笈多王朝等。待王朝覆灭,列国分离,小国又得以复国。如此反复。 毋需一统身毒全境。便是南北分治,亦可并称为王朝。入时下,中南部(德干)高原,另有“百乘王朝”。其王名唤:耶若师利·萨陀迦罗尼(注2)。 “正是。”沮授答曰:“贵霜王欲灭百乘,夺其海港。” “原来如此。”海上贸易,获利之大。蓟王心知肚明。许正是蓟王立江表十港,辟海外荒洲。串联中继港,以通海西之种种举措。令贵霜王,危机之感,油然心生。 若令蓟王如愿攻取,身毒东西沿海,全部重要海港。续接身毒半岛珠串,连通海西,远至罗马。另辟海上丝路。将贵霜乃至安息,悉数抛于身后。海上贸易,获利之丰,远超陆运。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如此一来,陆上丝路,必然衰败。商人纷纷,改走海路。 失去丝路流金哺育,贵霜亡国在即。为今之计。唯取身毒西海岸,诸多良港。占据先机。如此,蓟王凿穿海上丝路,贵霜亦足分一杯羹。 如前所言。时下言“行海路”,皆是沿海航线。除蓟国机关巨舰,普天之下,诸国皆无掠海航行之能力。唯顺延海岸,与各港之间,次第航行。断不可跨洋远航。 换言之,只需攻灭百乘,得身毒西部海岸平原,及贸易良港。乃贵霜此战,志在必得。 果不其然。 舍卫城,祗树给孤独园。 便有高僧,奔入大殿:“贵霜兵分二路,各起十万大军,攻入身毒。” “二路何为?”马鸣菩萨遂问。 “一路,由贵霜王亲率,入北身毒。二路,由副王所率,斜驱‘摩诃剌佗国(注3)’。”高僧答曰。 马鸣菩萨,心领神会:“一路乃为与蓟王会师。二路,欲取塞人海港也。”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摩诃剌佗国,久为塞种所占。其王,本羁縻于贵霜。然自楼陀罗达曼一世(rudradaman i)崩后,国力日衰。后数败于百乘。国境大半沦丧。尤其沿海富庶之地,尽为百乘所得。贵霜兵分二路,副王斜驱摩诃剌佗国,必与塞种,合兵而击也。”高僧言道。 “当是如此。”马鸣菩萨,仍无动于衷。 高僧斗胆进言:“今十国连兵已败。北身毒,必归蓟王所得。若百乘再败,身毒灭国矣。” 马鸣菩萨,一针见血:“贵霜非为灭百乘。乃为断蓟王海上商路也。” “原来如此。”高僧幡然醒悟:“既如此……”言下之意,若行挑拨离间,贵霜王与蓟王,可反目成仇乎? “此事,非佛门弟子所为。”马鸣菩萨,不容置疑。 高僧,知难而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8 釜底抽薪 高僧出殿,遂被僧众所围。 “大士,何所言?”便有高僧先问。高僧多智者。且门下弟子,遍及身毒列国。耳目灵通,时局如何,早已心知肚明。 “大士言,暗行离间,非我辈所为。”高僧如实答曰。 一众高僧,扼腕长叹。贵霜,之所以胆敢倾巢而出。正因身无后顾之忧。且贵霜王,早与蓟王约定,全力东进,会师华氏城。 如今,却二路兵分,一路如约东进,一路却斜驱摩诃剌佗国,欲夺西线港津。断蓟王海上丝路之心,昭然若揭。 更有甚者,此乃贵霜王,背信弃义于先。蓟王据道义高地,自可传檄声讨。甚是毋需,刀兵相向。只需一道敕令,命西域都护府,提前介入边境纷争。为安息、康居等国说和,相约各自罢兵。 行釜底抽薪。 安息大军归国。此时,贵霜危矣。 此便是一众高僧,心中所想,心中所思。 奈何马鸣菩萨,不欲行此毒计。 徒令一干人等,摇头叹息。“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掌财”。古往今来,善战之人,皆知此理。 贵霜与摩诃剌佗,二国边界,为“耐秣陀河(注①)”。 如今,摩诃剌佗国,为南下塞种所据。称“西萨特拉普王朝”。其势力范围,从今印度河口,向东一直延伸到中部班达拉地区。包括著名古城优禅尼(乌贾因),涵盖摩腊婆台地(马尔瓦高原)全部。 但因其统治者头衔是贵霜帝国西部总督,故又称“西部总督区”。至今汉,楼陀罗达曼一世时,国力鼎盛。自封“大总督”,并铸币以广而告之。 桓帝和平元年(150年),楼陀罗达曼一世薨。 西部总督区,盛极而衰。百乘王朝,大举进攻。夺回极具贸易价值的孔坎海岸(贡根平原)。此消彼长。王朝内部,因争权夺利,而引发内战。成为其后百余年之常态。地方势力,因而坐大。百年后,以优禅尼为首都的西部总督区,已丧失对摩腊婆台地等,西南大部国土的控制。以至于(295~348年间),再无西部总督,敢铸“大总督”头衔于钱币。 换言之。此时,西部总督区,亦尽显颓势。历史如此巧合。自贵霜雄主,迦腻色伽一世薨后。贵霜国情,与西部总督区,如出一辙。正因贵霜无力干预,才令西部总督区,屡为百乘王朝所败。国土沦丧过半。 然,亦因蓟王远征身毒,令二国出现转机。 于是,贵霜兵分二路。一路,由贵霜王亲率,以示持重。如约东进,与蓟王会师华氏城。另一路,则由副王所率,斜驱摩诃剌佗国,与西部总督合兵。共击百乘王朝。夺回孔坎海岸并光复摩腊婆台地。 之所以,如此行军。乃因身毒南部,地形所限。 后世印度西海岸,大致划分成几个区域:卡奇沼泽地(自印度河三角洲向南延伸)、卡提瓦半岛、孔坎海岸以及马拉巴尔海岸。 印度东部,孟加拉湾沿岸,又分布科罗曼德海岸,及恒河三角洲。 半岛南端,与两大山脉相连。即西高止山脉与东高止山脉。一片狭窄的滨海平原,将二者与阿拉伯海,相隔开。更加印度河流虽多,然只有少数适合通航。 于是,环身毒半岛。遂成时下,最佳航线。 蓟王此番远征。除开疆拓土,分封诸子。另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凿穿身毒沿岸港津,续接海上丝路。贵霜王之意,不仅与蓟王,均分身毒国土,乃至,东西海岸,亦欲平分。 胃口之大。倒让蓟王,高看一眼。 无怪军正沮授,先命马超等三将,袭取二国都。早已料定,兵分二路后,贵霜必力有未逮。 旗船爵室。 见蓟王沉思不语。沮授、徐庶、法正并一众幕僚属吏,亦不置一语。 卑不谋尊。 蓟王天生。和光同尘,明以照奸。天下大势,只需点到为止。如何择选,且看主公,乾坤独断。 “贵霜不可早亡。”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沮授领群僚下拜。 身毒未灭,若贵霜先崩。西部压力骤减,身毒列国,尤其中南部如百乘王朝、泰米尔三国,再无掣肘,必伺机坐大。尤其身毒半岛,自北向南,逐渐收窄。其南部海岸,又扼海上丝路要冲。令身毒列国强盛,于蓟王不利。 更有甚者,随海上丝路全线贯通。可以预见,陆上商道,必车马日稀。 水运之便利,单从此次远征,输送粮草辎重。便可窥一斑。陇上小麦,自顺下昆路道,续接大章道。运抵蓟王大营,不过百取十五。高达八成半,皆在途中消耗。正因如此,故东西商路,唯运输丝绸等轻飘易存,且价高之物。此亦是“千里不贩籴”之深意。 试想,蓟国飞车桨,翀嚣帆。木兰大舡,日夜三千里。岂是陆上辎车可比。 此消彼长。扼葱岭以西,贵霜帝国,首当其冲。必然衰落。何须蓟王多此一举。 谋略之功效,乃为损人利己。若损人而不利己,勉强可为。然害人害己,断不可为。 于弱国而言,“顺人而不失己”,方为羁縻归附之真谛。 故,蓟王深思熟虑。釜底抽薪之计,断不可行。 多摩梨港。 陈到乘楼船靠岸。稍后,天梯将机关战象,徐徐降下。 “子龙。” “叔至。” 好友相见,自然亲切。 “金耳国,兵至何处?”陈到先问。 “陈兵国境,未曾轻动。”赵云答曰。 陈到笑道:“必是避,子龙之威。” “闻金耳,羁縻于百乘。此番出兵,未尝无试探之意。”赵云言道。 言及此处。陈到遂将此行所见所闻,娓娓道来:“数日前,贵霜兵分二路。下路乃由其副王所率,斜驱摩诃剌佗国。欲合兵以击百乘。” “必为取西岸港津。”赵云一语中的。 “军正亦如此想。”陈到笑问:“子龙以为,金耳当灭否?” 赵云答曰:“当灭之,以威服百乘。” 陈到欣然言道:“主公,亦有此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9 一战克敌 百乘王朝(娑多婆诃),其创建者,乃佛世时代十六大古国之案达罗国(注①),百乘族人须慕迦(Simuka)。约在秦王政十七年(前230年),自孔雀王朝中独立。 如前所言。作为身毒中南部王朝,百乘亦是由,数列国合并而成。其中又以,案达罗、羯陵伽,二国最为强盛。 据后世唐玄奘所载。 案达罗国,“周六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四十余里。土地膏腴,稼穑殷盛。荒野多邑居少。气序温暑,人貌厘黑。性猛烈,好学艺。” 羯陵伽国,“周五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稼穑时播,花果具繁,林薮联绵,动数百里。出青野象,邻国所奇。气序暑热,风俗躁暴,情多狷犷,志存信义。言语轻捷,音调质正,辞旨风则,颇与中印度异焉。” 自羯陵伽国,“西北山林中,行千八百余里,至憍萨罗国(舍卫国)”。舍卫国,便是马鸣菩萨故国。 自百乘王朝南下,便是泰米尔三国:朱罗,哲罗,潘地亚,传统疆界。 从地理上看,身毒半岛,可分三大区:一是北部印度河至恒河流域;二是中部德干高原;三是半岛南端尼尔吉里山区。 其中,北部多为雅利安人,南部则为达罗毗荼人。 自案达罗国,“西南行千余里,至珠利耶国(朱罗国)”。从朱罗国“南入林野中,行千五六百里,至达罗毗荼国。”后世达罗毗荼人,便出此国名。 达罗毗荼国,“周六千余里,国大都城,号‘建志补罗’,周三十余里。土地沃壤,稼穑丰盛,多花果,出宝物。气序温暑,风俗勇烈。深笃信义,高尚博识,而语言文字,少异中印度。” 后世达罗毗荼国,便是时下黄支国。 自达罗毗荼国,“南行三千余里,至秣罗矩吒国(潘地亚)。” 此亦可佐证。时下黄支国,正是泰米尔三国,朱罗,哲罗,潘地亚之出海口。 当今时局,若照地理划分。 北部两河流域,正处于列国割据时代,以摩揭陀国为中心,抵御贵霜入侵,稍后将诞生笈多王朝。 中部德干高原,为百乘王朝所统一,羁縻诸小国,以案达罗国为中心,抵抗贵霜西部总督区。 南部尼尔吉里山区,诸国林立,以黄支国为中心,处于母系部落联盟,向城邦制过渡之潘地亚王朝时代。 人种自北向南,亦是由雅利安人向达罗毗荼人,不断更替。 蓟王此战,当尽取两河流域,枝津纵横,三登之地。先前,蓟王曾与贵霜王相约,共分其地。今贵霜王,二路兵分。欲与百乘,争夺西岸良港。 如此,先前盟约,自当废弃。二国另立新盟。沮授等,窃以为。当以贵霜与身毒,传统国界为准。北身毒并东身毒,皆归蓟王所有。 料想。贵霜王,必欣然应允。擅改盟约,蓟王若真行釜底抽薪。贵霜必遭灭顶之灾。 东身毒、北身毒,十国兵败,国力空虚。几无可抵挡,任人宰割。为控制局势,中身毒百乘王朝,蓟王当先行威服。若坐视其败亡,贵霜再无掣肘。 故,蓟王当机立断。命陈到携机关战象返回多摩梨,攻灭金耳国,威服百乘。为与贵霜王重立盟约,占据主动。 且金耳国,“周四千四、五百里”。得此国,可与瞻波、摩揭陀等国,共扼枝扈黎大江,中下流域全境。并打通东线,南下之路。与贵霜副王,领十万大军,自西线南下,相呼应。 一言蔽之。灭金耳国之战,事关全局。需一战克敌,毕其功于一役。 此时,牙门诸将,皆有将令在身。中垒将军典韦,需拱卫蓟王安危,不可轻动。拓土先锋开山营,亦需押解俘虏,分批前往江曲港。赵云、陈到,除机关象兵,唯麾下数千白毦可用。故,即便明知,其都北背大江,“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然却苦无人手,掘环渠困之。 唯有对垒战胜。 话说,一汉当五胡,白毦一当十。粗略算来。一白毦,足可当五十身毒奴兵。 灭金耳国,绰绰有余。 多摩梨王城,亦需留守。赵云、陈到,各领白毦千人。二路出击。 赵云攻国境军营。陈到朔江而上,奇袭王都。 二人相约,金耳城中相见。 临行时,陈到笑言:“我走水路,日夜三千里。子龙追之不及也。” 赵云亦笑:“此行西北,不过七百余里。三日之内,胜负难料也。” 二人互道珍重。领兵出发。 战象日行二百至三百里。如赵云所言,三日之内,可达敌营。 亦如陈到所言,舟心一日,千五百里。金耳国半日可达。 遥见蓟国斗舰,旌旗如林,火云席卷。金耳水军,望风逃窜。与大秦婆罗门国,圣河城大同小异。金耳城,亦立于近水坡丘。王宫地势最高。河港在城郭之外。距城门一里之遥。此刻,港口民众,正蜂拥入城。多有往来扶南大舶,仓促离港,向上游逃窜。 放其离去,不做追赶。陈到遂命斗舰,一字排开。升霹雳发石车,齐射震敌。 蓟国机关大舰,一战扬名。身毒列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见霹雳发石车,城头守军,大呼小叫。港口民众,拥塞城门,一时哭声震天。 目睹城门惨状,陈到遂言道:“命人传语。民人入城,霹雳再击。” “喏!”楼船司马胡玉,领命自去。陈到位居牙门将。便是楼船校尉郭祖,亦需听命行事。更何况,此来本就奉王命,助二人夺城。 少顷,便有随军九译令,携麾下佐吏,齐声传语。 梵语字正腔圆。一里开外,字字入耳。 城上城下,惊疑不定。直到民众悉数入城,霹雳果未先攻。 城内城外,不及松一口气。 忽闻鼓声隆隆。 话说,定军山上。“一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用在此处,便是“一通鼓,望山瞄;二通鼓,绞车摇;三通鼓,重锤高;四通鼓,石呼啸”。 三通鼓罢。 霹雳弦惊,石砲雨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0 叔至名到 霹雳发石,声如其名。山崩地裂,如雷如霆。 金耳城墙,砖石迸溅。龟裂游走,碎屑纷飞。 便有高塔,千疮百孔,拦腰崩折。宛如置身,阿鼻地狱。城内民众,鬼哭狼嚎,涌出家门。沿大街小巷,向王宫逃窜。不顾一切,只需能远离河岸。 霹雳投石车,远射八百步。为震慑城内金耳王,陈到遂命人瞄准城内一座僧伽蓝旁,金顶窣堵坡(佛塔)。目视,当在射程之内。 胡玉领命。 便有数艘斗舰,闻风而动。 此刻,金耳王宫。金耳王,正面色凝重,登高远窥。便有宠臣进言,蓟国机兵,虽可自河远射。然必不过城门耳。我主毋虑。 见石砲,果轰城墙,并未远击。金耳王稍得心安。 不料呼啸声中。城内窣堵坡,金顶飞炸。碎石雨落。 前刻还诵经不断,为城保平安之僧伽蓝内僧侣,四散逃命。多有被碎石击中。皮开肉绽,袈裟血染。刀剑无眼,落石亦如此般。 群臣惶恐至极。便是金耳王,亦惊怖莫名。分寸全无。 闻蓟王此来,乃为灭佛国。如今来看,传言非虚。我佛又遭劫难。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金耳王,当有此问。 “宜速向百乘求救。”宠臣进言:“再命大军回转。” “依计行事。”金耳王,言听计从。 便有二队骑士,自南门出奔。稍后,分道扬镳。一队转向东南,命陈兵国境之大军回援。一队折向西南,向羯陵伽国求援。 从金耳国,“西南行七百余里。至羯陵伽国”。如前所言。百乘王朝,以案达罗、羯陵伽,二国最为强盛。 二队骑士,此时分头报信,正当适宜。 然金耳国行事,早被陈到预料。便有白毦精骑,预先设伏,截杀二路骑兵。 不久,便有残兵逃回城中,哭诉袍泽皆死。 “再出信使。”金耳国,面无血色。 “喏!” 每隔一炷香,便有二队信使出城。亦多有残兵逃回。然必有人,破阵而出。只需将王命传达。纵死伤惨重,亦在所不惜。 毕竟船少。石发半日,未能轰破城墙。待夜幕低垂,无从可辨。唯有鸣金收兵。此时,斗舰上下,琉璃风灯、枝灯、信灯,次第点亮。堆光如昼,豪光怒放。 金耳王,惊怒交加。欺我国中无人乎。 少顷,便有白毦队率登船。 “如何?”陈到先问。 “出城二十队(波特提),放回八人,余下悉数被擒,得衣甲九十二,符传二十。”队率答曰。 “甚好。”陈到大喜:“依计行事。” “喏!” 是夜,金耳城中百姓,藏身床下,瑟瑟发抖,不眠不休。天将露白,又闻战鼓催命。 呜呼哀哉,援军何时至也! 又过一日。城墙摇摇欲坠,破城近在咫尺。大军屯驻国境,内城空虚。城破之日,便是亡国灭种之时。生死关头,金耳王,痛开国库,重赏三军。觅得勇夫,趁夜修补城墙,封堵城门,不提。 是夜,七百里外,国境大营。 楼橹守卫,忽见密林举火,似有人马穿行。 急忙吹号示警。 营中金耳兵卒,随即上樯守备。 为何从身后来? “休要放箭。”便有信使,举火上前:“蓟国水军攻城,王命即可班师!” “敕令何在?”樯上守将,高声喝问。 “敕令在此。”信使高举敕令。 “且射来。”主将又道。 “喏!”信使张弓搭箭,将广幅布所书敕命射入营中。 取来一观,如假包换。 守将又问:“兵符何在?” “符传在此。”信使打马上前,人借马势,掷入营中。 敕令、兵符,双全。守将焉能不信。 “速开营门。” “喏!”一声令下,营门徐徐升起。放一众信使入内。 话说,区区人马,不足百骑。即便有诈,入我大营,数万精兵。又有何惧哉。 见砦门开启。打头信使,嘴角微微扬起。正是陈到无疑。 “尔等,退后。”身侧信使,乃九译令假扮。一问一答,皆由其代劳。月黑风高,人马嘶鸣。又隔樯橹深壕,如何能细辨。 “喏。”九译令亦捉刀在手,稍稍勒马退后。话说,汉家儿郎,允文允武。投笔从戎,又岂独班定远,专美于前。 吊桥落定,闸门高升。陈到这才驱马上前。 百骑列队,次第而进。眼看守将已下樯,正领人前来问话。 陈到遂驱马迎上。 相风乌,神驹如龙。远非身毒马,中等身姿可比。先前居高俯瞰,且距离亦远,未觉有异。 待步履平地。骤见高头大马,守将猛然一愣。 这便以梵语,出言相问。 陈到一马当先,九译令皆不在身边。守将所言,如何能知。电光石火,灵光一现。也不答话,遂取符传,远远抛出。 守将果然中计,急忙伸手去接。却忘了,先前符传已掷入,如何再来。 便在这电光石火。陈到轻夹马腹,相风乌电射而出。 耳畔惊呼将起,人马已撞入眼帘。心血倒灌,天旋地转。 双眼再能视物,人已被倒提半空。 “勿动!”陈到大喝一声。 周遭兵卒,呆若木鸡。全然不知所以。 忽听中军大帐,一声怒喝。金耳兵卒,如梦初醒。挥舞刀盾,一拥而上。 守将非主将。 陈到洒脱一笑。将人质掷于身后。纵马杀奔,中军大帐。 身后百骑,斩关断锁。攻占营门。鸣笛射空,密林举火。数百蛰伏白毦,精骑四出。赶来驰援。 左右樯橹,弓箭乱射。却被相风乌,甩在身后。偶有命中,亦被七星镰斩断。 发号施令之人,又出连珠急言。必令兵卒,拦阻无疑。 听声辨位。陈到金戈铁骑,一马当先。 先前,弓箭手奉命登樯橹。营中刀盾手,三五成群,不及结阵。被陈到,单枪匹马,破围而出。直冲中军大帐而去。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 世人皆知,常山赵子龙。可闻汝南有陈到。 “挡我者死!”七星画弧。寒芒乍起,透背而出。 直立尸身,不及断裂。便被相风乌,迎面撞碎。 残肢断臂,血崩如雨。 卷起血千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1 何不早降 中军必是精锐。身家性命,早与主将,世代捆绑。远非一般奴兵可比。 悍不畏死,以命相填。 七星镰,居高挥下,一刀两断。相风乌,怒马扬鬃,横冲直撞。 密集结阵,血崩决溃。虽有兵卒,围追堵截。却难当猛将之烈。 再得白毦精骑,结队冲锋,清障开路。 助陈到,凿穿中军,透阵而出。 人马血染,斩神修罗。与陈到四目相对,主将亡魂丧胆,斗志全无。这便翻身上马,夺路而逃。 “敌将休走!” 言犹在耳,后颈生风。 相风乌,马如游龙,疾蹄腾空。七星镰,海底捞月,勾中肩窝。将金耳主将,倒拽下马。 和甲坠地,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不及挣扎,七星镰已架喉颈。 周遭兵卒,前一刻,还死战不退。这一刻,已斗志全无。 “弃刀免死。”陈到居高喝下。 主将竟能听懂:“将军何人也。” “汝南陈到。” “可是长坂杏林坞,孤身护主母者。” “正是陈某。” “‘名不虚言,士不虚附’。”主将遂用梵语,发号施令。 大营兵卒,纷纷弃刀跪地。无有违命。 营中降卒俘兵,命人好生看管。陈到遂与白毦精卒,接管营房。 三日晨。 赵云引兵而至。 见砦上赤鹿焰角,王旗高悬。楼橹上立一人,正是陈叔至。 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世人皆知,常山赵子龙,一身豪龙胆。不料陈到,亦不逞多让。之所以敢百骑袭营。正因知晓,赵云不日将至。足可威服营中降卒。 二人中帐落座。 陈到言道:“郭东曹曾言‘兵贵神速’,当再行此计。迟恐为金耳所知。” 赵云心领神会:“同往。” 事不宜迟。二人这便领五百精骑,携五百金耳衣甲,一人三马,日夜兼程。赶去金耳城,与楼船司马胡玉汇合。 乘夜凑足一千白毦精锐,皆外裹金耳甲胄,挟持被擒守将,悄无声息,绕行城南。于数里之外,列队齐整,举火奔城。 南墙守军,远远得见,急忙通报。 南门将,等城喝问:“来者何人!” “大营先锋。”被擒守将,听命作答。昨夜被陈到只手擒拿,倒提坠马。见主帅先降,守将亦投汉。 举火照面。正是袍泽。南门将这便心安:“大将军何在?” “军主,命我先行,大军随后便到。”守将答曰。 闻国都遭袭。主将速遣先锋驰援,亦是常理。南门将不疑有他,遂夜开城门。 陈到、赵云,微微勒马。一千白毦精骑,自上而下,不动如山。果不其然,门启一半而止。 见全无破绽。南门将遂命人,再开城门。 有惊无险,驱马入城。 城门将,下墙相迎。与被擒守将,四目相对。话将出口,却戛然而止。 两眼一花,疾风过颈。但见一左一右,二神将,齐头并进。杀奔王宫而去。 城门将,又惊又怒。怒目被擒守将,一时切齿生恨。 却见其,苦笑发声:“事不可为,何不早降?” 擒贼擒王。 金耳王肉袒牵羊,金耳城不战而降。 书报圣河旗船。 蓟王遂遣楼船,将金耳王公贵戚,悉数运来。设宴为诸王压惊。见多摩梨王、大秦婆罗门王、瞻波王、摩竭陀王等,身毒列国主,齐聚一堂。 金耳王,这便心安。亦不敢再生,忤逆之心。更加楼船巍峨高绝,浮于水面。王室显贵,插翅难逃。用于软禁,正当适宜。 待战罢,国中贵种,皆随国主,迁往汉土。美其名曰,百蛮贡职,入京奉献。 是否安置于赐支都护府,蓟王仍未决断。 话说。譬如郡国邸。将身毒列国主,迁往帝都。效秦王阿房宫,紫渊六国馆。择历代先王所造,离宫别馆,集中安置。亦未尝不可。且好处显而易见。 “妃嫔滕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好比侍子,举家为质。列国未曾归心前,便有余孽,阴怀不轨。亦不敢轻举妄动。 待引入《蓟法》,《二十等爵》、《圩田制》,深入人心。民风向汉,蔚然成风。诸国主,可有可无。换言之,善待诸国主,除去乃汉家待客之道。亦未尝不是,权宜之策。 圣河旗船,琉璃爵室。 一夜酒醒,蓟王遂开府议。 “金耳亦定。为今之计,又当如何?” “再下一城,可与贵霜王,北上挥师也。”军正沮授进言道。 “再下何城?”蓟王笑问。 “折利呾罗。”沮授答曰。 羯陵伽国,“东南境临大海滨,有折利呾罗城,周二十余里,入海商人、远方旅客,往来中止之路也。其城坚峻,多诸奇宝”。 折利呾罗,意译“发行”。取船舶出航之意。乃身毒半岛,东岸良港之一。上接多摩梨,下通黄支国。 沮授不愧谋主之列。只需夺此城,羯陵伽国再无港口,必生惧意是其一。续接半岛良港,为其二。如此一来,除黄支国外,半岛东线出海口,皆被蓟王所占。蓟国机关巨舰,铁壁铧嘴,望而生畏。断难与敌。巡弋沿线,行闭关锁国。诸贸易城邦,痛失关税来源。久必自乱。 正如先前所言。身毒半岛,自北向南,由平原、台地、山区,次第过渡。人种各不相同。黄支国港口,必不为百乘帝国所用。正如北部列国,皆经多摩梨出海。 待西部海岸,亦被贵霜所占。东有蓟国,西有贵霜。百乘再无出路,必择其一臣服。料想,与贵霜西部总督,鏖战多年,结下血海深仇。必向东望。 中身毒既定。南身毒四面楚歌,何以独存。 “命已程不国,箜篌港驻军,袭取发行港。”蓟王当机立断。 “喏。”公车令郭珉,遂去传命。 箜篌港,便是已程不国,北大岛港。俗称“(胡)琴港”。乃殑伽港长,万震所辟。大兴土木,半载有余。已今非昔比。此番,正当大用。 “贵霜王,行军何处?”蓟王欣然问道。 大行令虞良,起身对曰:“回禀主公,贵霜王,兵围阿逾陀王都,久攻不下。” “哦?”蓟王遂问:“且说此国。” 虞良答曰:“‘阿逾陀国,周五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谷稼丰盛,华果繁茂。气序和畅,风俗善顺。好营福(祈福),勤学艺’。其国名,便是‘难胜’、‘靡胜’之意。”</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2 形制之势 阿逾陀,中身毒古国。其地为身毒上古文明中心之一,列国时代(前7~4世纪)便已存在。身毒史诗《罗摩衍那》,将其描绘成,神国兼神国之都。王子罗摩(注),更是《罗摩衍那》史诗主人公。 话说。自大月氏西迁,孔雀王朝已衰落。大月氏遂占领喀布尔河谷,定都高附(喀布尔)。后贵霜强盛,取代大月氏。兵进开伯尔山口(注②),攻占信度河(印度河)全域,并枝扈黎大江上游,迁都富楼沙(白沙瓦)。身毒列国,退缩中下游流域,稍后称笈多王朝(约320年~540年)。 而阿逾陀国,与贵霜毗邻。历来为抵御贵霜入侵之桥头堡。 其国名,含义为“难胜”、“无斗”、“靡胜”、“不可战”国。足见一斑。 即便如此,贵霜十万大军,久攻不下,亦颇多耐人寻味。 军正沮授,一语中的:“贵霜王私改盟约,恐为主公所罪。先放安息大军归。故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攻城。”贵霜王亦恐蓟王,行釜底抽薪。命西域都护府提前介入,为三家解兵。安息大军,再无掣肘,必乘虚而入,攻略贵霜。贵霜王屯兵国门,若知安息入寇,足可转圜。 贵霜不能胜战,非蓟王所愿。 身毒诸国林立。蓟王纵有十万大军,亦不可面面俱到。若分兵四散,犯兵家大忌,被各个击破。乃至损兵折将,前功尽弃。 然贵霜王瞻前顾后,心结难解。且十国连兵,大国尽在,唯缺阿逾陀。许早有防备贵霜入寇之心。 “主公当先赴摩揭陀王都。”沮授进言:“以示无意背约。” “善。”蓟王从谏如流。 蓟王远征身毒,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灭十国连兵,降身毒诸王。若只为入寇。尽可抄掠一空,再付之一炬。然若如此,必失人望。再无并土分封之可能。牙门八将,悉数遣出。饶是如此,兵力愈发捉襟见肘。贵霜二十万铁骑,即便兵分二路,亦足够支援。断不可有失。 思前想后,蓟王又出王命:“传书竹隅女王,请山南方国,出兵相助。” “喏。”大行令虞良,这便领命。 待将十国降兵,安置妥当。张郃、华雄、许褚,三将,各守大国王城。楼船校尉郭祖,巡弋上下水路。 蓟王遂领中垒,携诸国主楼船,逆入枝扈黎大江,奔赴华氏城。 与此同时。 蓟王敕令传至,已程不国,北岛琴港。殑伽港长万震,坐镇此岛。智计百出,恩威并济。羁縻岛上豪杰,招降大小海贼。更效西域都护府行事。借东西航道之便,大肆贩入海西奴隶。 如今,北大岛港,已取代殑伽港,成为江表十港,西进桥头堡。蓟国号称月起十万楼台。半载之间,坐坐汉家重楼,拔地而起。往来船商,争相停泊。转运蓟国名产。干支海市,亦常驻港中。便是已程不国百姓,亦纷纷北上。客庸港中。 凡海市所至,必先兴蓟钞。蓟国币制,日渐通行已程不国。凡大宗交易,必以账户结算。 且自从已程不国老王,遣大将军室利那伽子,弗诃利迦入侍。并以大将军弟,苏巴提婆为使,久居蓟国,代领国事。二国邦交,突飞猛进。 眼看篡位之祸得解。老王心病,不药而愈。再得海市船医,良药调理。竟有枯木逢春,老树新芽之势。闻宫中王妃,珠胎暗结。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闻殑伽港长,加谏议大夫万震,入宫辞行。老王急忙大殿相见。 “大夫,何故早归。” “王命难违。”万震遂将蓟王敕令告知。 “哦?”蓟王远征之事,已程不国,人尽皆知。闻十国连兵,百万援军。本以为,此战必旷日持久。岂料十国速败。蓟王已大获全胜,羁縻多国。老王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敢问大夫,蓟王今何在?” “我主已赴摩揭陀王都。”老王言行,皆不出万震所料:“与贵霜王会师。” “贵霜亦入(寇)身毒乎?”老王震撼无以复加。若此战乃蓟国与贵霜联手。身毒必败。虑及此处,老王已有决断。 “然也。”万震赤诚君子,必言而有信。 “大夫既去,孤王岂有不送之礼。”老王这便定计:“速请大将军,入宫相见。” “喏。” 须臾,大将军室利那伽,奉命入宫。 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老王试问:“不知大将军,愿助万大夫,立此功乎?” “固所愿也。”以本国特产摩尼珠,换得蓟国楼桑兵甲。室利那伽麾下人马,今非昔比。尤其,已程不国水军,皆更换象林苑所造,机关斗舰。远非扶南大舶可比。 此去,当有一战之力。 万震心满意足,深谢不提。 稍后,万震携海市战舰,并已程不国水军,合兵北岛。欲奇袭折利呾罗城,发行港。 北岛大港,干支海市,旗船爵室。 万震已有定计:“折利呾罗,乃羯陵伽国,东南雄城。周二十余里。其城坚峻,易守难攻。此去,当智取,不可强为。” “计将安出?”室利那伽求问。 “表里相应·形制之势也。”万震答曰。 “愿闻其详。”室利那伽,虚心求教。 表里相应,便是所谓里应外合。典出《汉书·燕刺王刘旦传》:“非以中外有人,表里相应故邪?” 形制之势,乃出《史记·郦生陆贾列传》:“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本意,据有利地势而制胜。 万震与表里相应连用。乃指,里应外合,造势而制胜。 悉知详情,室利那伽这便幡然醒悟:“大夫妙计。” 二人这便依计行事。 三日后。 便有干支海市之“枝分角市”,经北岛琴港,渡海北上。绕行身毒半岛,一支使向黄支国,一支驶向折利呾罗城。</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3 投砾引珠 谓“过犹不及”,“事与愿违”。 此番行里应外合,奇袭夺港。若尽遣干支海市,大小船只,千帆竞渡。无论黄支国,亦或是折利呾罗城,必如临大敌。不敢轻易放入。 然若,所遣舰队,过于羸弱。又无济于事。 于是,枝分角市,正当适宜。角市规模,亦是蓟国市舶寺,经年累月,厚积而成。与所赴枝津港邑,规模相当。 蓟国干支海市,计百二十支。遍布内外循环水路,凡我蓟人,只需有载重千石商船,便可录市籍,入“枝分角市”。万石大舡,可入“干支大市”。 便是枝分角市,船舶亦多为斗舰级。远非时下身毒水军,扶南大舶可比。 或有人言。为何同赴黄支,并折利呾罗二港。 此亦是,有意为之。一视同仁,不厚此薄彼。方可以假乱真,隐藏真意。 正如多摩梨王,知水军覆灭,却秘而不宣。唯恐惊扰港市商贾。此与往来居延外道商队,被草原各部奉为上宾,同理。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又岂会自断财路。 更何况,凡蓟国海市所至,必引举国轰动。四海船商,更是闻风而动。日赚斗金,一夜暴富亦不是梦。 譬如已程不国,有出‘摩尼珠地’,“方可十里。王使人守护,若有采者,十分取三”。先前,如意宝珠,价格虽贵,却不足以一夜暴富。待蓟国海市抵达。摩尼珠,身价暴涨。诸多采珠人,一夜暴富。唯恐被人所害,纷纷迁居北岛。购买汉家重楼高阁,深宅大院。坐享富贵荣华,一世平安。 闻蓟王,年前腊赐。便有“摩尼华胜”入列。其中大如燕卵,赤红似火。唯蓟王三后,方可佩戴。摩尼珠,除赤红,亦有天青、海蓝。镶嵌金爵、绶带、如意等,赏赐重臣。引领大国风尚。 更引周遭列国,垂涎三尺。 奈何,蓟国坚船利炮,铁壁铧嘴。已程不国主,将北大岛,划归蓟国,通商互市。既归大汉一藩所有。周遭列国,又岂敢轻易染指。 闻鼎鼎大名,蓟国枝分角市,经由已程不国北上,另辟新商道。黄支,并折利呾罗二港,皆大开方便之门。 除去蓟国名产,另有象林苑官肆,售卖格式蓟国海船。 牵风探海,四式木兰。船模栩栩如生。更有白波楼船斗舰,居中陈列。 十国连兵战败,诸国先后归降。时已遍传身毒半岛。话说,正因水运之便,故诸国王都,皆滨水而建。如此,国中钱粮,可经水路,直达王都。诸多便利,不胜枚举。正因国都临水,故各国亦不遗余力,购买扶南大舶,大兴水军。岂料“大舶”,在蓟国横海巨舰面前,不值一提。闻双方水军,于大江之上,狭路相逢。蓟国巨舰,甚至不屑动用机关利器。倚仗铁壁铧嘴,摧枯拉朽,冲犁敌舰。号“身毒第一”,多摩梨水军,毫无还手之力。一干人等,将将落水。便被刺网弩炮,一网打尽。 蓟国水军,扬名身毒。“横海纛,速让道”。更是深入人心。 本以为,神兵利器,必不授人以柄。岂料蓟国海市,竟公开售卖。 欺我,无财乎? 便有黄支国豪商登船,订下四式木兰舡十艘。 木兰舟,艏尖艉肥,面阔底尖。三桅至六桅不等。艏、舯、艉,三处船楼,错落高低,不同搭配。集水密隔舱、平衡舵、减摇龙骨、钉接榫合并船壳造船法于一身。楼内各式便利,一应俱全。居家载客,两相宜。 木兰大舡,长二十六丈,宽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吃水二丈五。飞车桨并鸾翼帆,双驱动。昼夜可行三千里。 吃水深、稳定好、航速快、续航强。 甲、乙、丙、丁,四式木兰舡。分客船、货船、客货两用。艏、舯、艉三楼,并樯桅数目,各有不同。作价皆千万蓟钞起步。因功用递增,而相应加价。如若不用鸾翼帆,改用新式翀嚣帆,挂满十二帆。甲板上下,无论“帆樯机关”,亦或是“船翼机关”,皆需更换。故价格不菲。 然必物有所值。据说,十二翼翀嚣帆,若乘风便,昼夜可多行五百里。迅捷如斯,可想而知。 黄支豪商问,十艘木兰舡,需几年造毕。 角市丞笑答,象林船坞,多有余船,不出半月,便可送达。 闻者无不咋舌。 音犹在耳,十日之后。便有十艘崭新四式木兰舡,绕行顿逊海崎,抵达黄支国港。 黄支豪商,闻讯登船。先前模型,虽栩栩如生。却远不及实船震撼。更有甚者,甲板上下,工师齐备。初次购买,还设专人,言传身教。待各处船员,皆得心应手,船主签押以证,方得圆满。 蓟国机关大舡之先进便利。引黄支国万人空巷。更引国中权贵豪商,趋之若鹜。纷纷登船,亲眼一观。 五日之中。角市丞,售出各式机关船百艘。得金珠十亿。 另有黄支豪商问:百艘木兰舡,需几年造毕? 角市丞仍旧笑答:象林船坞,破有余船,不出半月,当可送达。 闻者无不瞠目结舌。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百艘大舡,半月送达。角市丞豪言壮语,人尽皆知。 十日之期,转瞬即至。 果见外海,帆樯如林。黄支水军,如临大敌。警钟长鸣,号角惊魂。便有豪商,结伴前来,备说购船详情。然黄支举国上下,皆不敢大意。直到角市丞,闻讯而至。遣人出港传令。百艘木兰大舡,列队入港。由黄支水军,沿途护送。举国上下,这才安心。 果然虚惊一场。 百艘木兰大舡,列队泊位。气势如虹,势不可挡。饶是黄支国主,亦被惊动。 传诏角市丞入宫。 商谈贩购蓟国白波战舰事宜。 与此同时,黄支豪商,购买百艘木兰大舡之事,早已遍传,折利呾罗城,发行港。 有黄支国珠玉在前。 料想,折利呾罗城,又岂会见疑。 所谓“勉为瓦砾投,幸有金珠报”。投砾引珠、抛砖引玉,是也。</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4 再下一城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折利呾罗城,发行港。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谓“万事开头难”。与黄支国,远在南身毒,后知后觉迥异。位居中身毒之羯陵伽国,尤其东部沿海,与多摩梨毗邻。唇亡齿寒,心有戚戚。 虽说,早有传闻。蓟王此来,乃为大雪山南麓枝扈黎大江流域,三登美田。羯陵伽国,“林薮联绵,动(辄)数百里”,又“出青野象,邻国所奇”。不利圩田,当可幸免。 然亦不可大意。毕竟,事关家国存亡。 故待枝分角市抵达时,折利呾罗城,虽未拒之门外,却也报之以十二分警惕。 累日,门可罗雀,车马稀。便有人驻足观望,亦不敢轻易靠近。稍有权势,避恐不及。 不愧深谙南州,风土民情。一切皆不出万震所料。 待黄支海市,诸多奇闻,传至折利呾罗城。尤其百艘木兰大舡,十日渡海。轰动发行港。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何况向海而生,贸易城邦。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海上贸易,船舶之利,无可匹敌。折利呾罗,发行港。与黄支国港,同为身毒东海岸,贸易城邦。必你来我往,时有竞争。 试想,得蓟国机关商船之利。河东大盐,从一石八百钱,降至五百钱。获利不降反升。足见僦费之重。同理。扶南大舶,满载不足千石。白波大舡,却足载万石。且昼夜三千里。重载而迅捷。获利之丰,可想而知。若黄支海商,皆更换木兰大舡。羯陵伽海商,如何相争。 商场如战场。其中利害,何必多言。待黄支海商,将僦费拦腰斩断。发行港内,如丧考妣。眼看财路被劫,商路断绝。如何还能稳坐钓鱼台。 便有发行港中豪商,联袂登船。求购蓟国四式木兰。 来者皆是客。角市丞,笑脸相迎,殷勤备至。 豪商稍得心安。然毕竟先机已失。若不奋起直追,待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咬牙订购百五十艘四式木兰舡。 问何时可至。 角市丞却言,一年半载。 发行港豪商,如坠冰窟。待一年半载,商道皆为黄支垄断,断难回天。 便有豪商情急发问,角市丞何以厚此薄彼。黄支十日已达,为何我等,迟迟不至。 角市丞好言相劝:诸位有所不知。黄支所贩,皆为象林船坞,先行造毕。今,积船已售罄。唯从蓟国本土发船。远在万里之遥不说。更加库存几何,亦未可知。故一来二往,绝非一日之功。 终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闻此言。众豪商,各个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事关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如何能轻易就范。便有豪商,垂泪下拜。求变通之法。引一众豪商,齐齐下拜。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往不利。” 见众豪商,情真意切。 角市丞斟酌言道:象林船坞,另有斗舰百艘。长十八丈,广四丈,高五丈一尺。本为水军所用。虽略小于木兰舡,然亦足可载万石辎重。若改成商船,亦不逞多让。 众豪商,却迟疑不决。 须知。木兰大舡,长二十六丈,宽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飞车桨并鸾翼帆,双驱动。昼夜可&gt;&gt; 行三千里。斗舰足短八丈。且为便于作战,置飞庐、爵室,重楼颇高。远不如艏尖艉肥,面阔底尖,木兰大舡,便于远航。 且因重楼飞阁,遍藏机关。作价三千万钞。木兰大舡,不过一千万钞。商人逐利,岂能舍本逐末。 一日无果而终。 不出三日,忽闻黄支国,又购百艘斗舰,充填水军。 众豪商,欲哭无泪。急忙登门。 果不其然。 角市丞言,黄支国所购,正是象林船坞所造。 不过,亦有好消息。角市丞,已问过上官。 北岛琴港海市令,答曰:蓟国五百城港,大型船坞虽皆被王征用,督造诸王子旗船。然各处船台,亦足有木兰大舡贩卖。三月往返,足可抵达。 众豪商果然喜从天降。然虑及三月之缺,仍如坐针毡。 角市丞试言道:不若便宜行事。先取斗舰,暂用三月。待木兰大舡抵达,再将斗舰,转交黄支水军不迟。 谓病急乱投医,临事抱佛脚。更何况,本就利欲熏心。众豪商,不作他想,满口答应。 余下诸事,毋需角市丞操心。自上而下,自有豪商,代为疏通。 书信传回海市旗船。 室利那伽喜道:“事成矣。” 万震言道:“大将军,依计行事,必得大功。” 事不宜迟。室利那伽,领兵自去。 如前所言,已程不国水军,皆更换蓟式斗舰。又假“送舰”之名,攻其不备。此战易耳。 待室利那伽领兵出港。万震又言道:“百艘斗舰,当后至。” 海市令不解:“妙计既成。大夫何必,画蛇添足。” “我泱泱上邦,岂言而无信。”万震眼中,精光一闪。 海市令,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大夫别有所谋。” 万震含笑不语。 十日后。见百艘斗舰,掠海而来。折利呾罗城,发行港中一干人等,不惊反喜。皆以为,此乃“便宜行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水砦洞开,毫无防备。 待室利那伽,命人升起已程不国王旗。折利呾罗城,悔之晚矣。 斗舰入港,石发霹雳,乱箭如雨。港中折利呾罗水军船只,悉数被毁。待已程不国,大军登岸,胜负已定。 又过五日。另有百艘崭新机关斗舰,驶入发行港。 此方是“便宜行事”。 一众豪商,欲哭无泪。 将城中积财,抄掠一空。室利那伽,心满意足,携大军折返。城中官吏,早在城破时,便一走了之。城中秩序全无。角市丞唯恐百艘斗舰,被人所夺。遂上报蓟王,遣楼船校尉部,司马胡玉,权且镇守。 蓟王兵不血刃,再下一城。 众豪商,破财消灾。 角市丞,好言安抚。将黄支国所购,百艘斗舰,暂借发行港,众豪商一用。 话说,万贯家财,虽被掠尽。万幸,邸舍货物皆在。只需如约贩卖,及时止损。自有东山再起时。 黄支国得闻,重金求购机关斗舰,竟被发行港,据为己有。 心中恶劣,可想而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4 再下一城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折利呾罗城,发行港。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谓“万事开头难”。与黄支国,远在南身毒,后知后觉迥异。位居中身毒之羯陵伽国,尤其东部沿海,与多摩梨毗邻。唇亡齿寒,心有戚戚。 虽说,早有传闻。蓟王此来,乃为大雪山南麓枝扈黎大江流域,三登美田。羯陵伽国,“林薮联绵,动(辄)数百里”,又“出青野象,邻国所奇”。不利圩田,当可幸免。 然亦不可大意。毕竟,事关家国存亡。 故待枝分角市抵达时,折利呾罗城,虽未拒之门外,却也报之以十二分警惕。 累日,门可罗雀,车马稀。便有人驻足观望,亦不敢轻易靠近。稍有权势,避恐不及。 不愧深谙南州,风土民情。一切皆不出万震所料。 待黄支海市,诸多奇闻,传至折利呾罗城。尤其百艘木兰大舡,十日渡海。轰动发行港。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何况向海而生,贸易城邦。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海上贸易,船舶之利,无可匹敌。折利呾罗,发行港。与黄支国港,同为身毒东海岸,贸易城邦。必你来我往,时有竞争。 试想,得蓟国机关商船之利。河东大盐,从一石八百钱,降至五百钱。获利不降反升。足见僦费之重。同理。扶南大舶,满载不足千石。白波大舡,却足载万石。且昼夜三千里。重载而迅捷。获利之丰,可想而知。若黄支海商,皆更换木兰大舡。羯陵伽海商,如何相争。 商场如战场。其中利害,何必多言。待黄支海商,将僦费拦腰斩断。发行港内,如丧考妣。眼看财路被劫,商路断绝。如何还能稳坐钓鱼台。 便有发行港中豪商,联袂登船。求购蓟国四式木兰。 来者皆是客。角市丞,笑脸相迎,殷勤备至。 豪商稍得心安。然毕竟先机已失。若不奋起直追,待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咬牙订购百五十艘四式木兰舡。 问何时可至。 角市丞却言,一年半载。 发行港豪商,如坠冰窟。待一年半载,商道皆为黄支垄断,断难回天。 便有豪商情急发问,角市丞何以厚此薄彼。黄支十日已达,为何我等,迟迟不至。 角市丞好言相劝:诸位有所不知。黄支所贩,皆为象林船坞,先行造毕。今,积船已售罄。唯从蓟国本土发船。远在万里之遥不说。更加库存几何,亦未可知。故一来二往,绝非一日之功。 终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闻此言。众豪商,各个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事关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如何能轻易就范。便有豪商,垂泪下拜。求变通之法。引一众豪商,齐齐下拜。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往不利。” 见众豪商,情真意切。 角市丞斟酌言道:象林船坞,另有斗舰百艘。长十八丈,广四丈,高五丈一尺。本为水军所用。虽略小于木兰舡,然亦足可载万石辎重。若改成商船,亦不逞多让。 众豪商,却迟疑不决。 须知。木兰大舡,长二十六丈,宽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飞车桨并鸾翼帆,双驱动。昼夜可&gt;&gt; 行三千里。斗舰足短八丈。且为便于作战,置飞庐、爵室,重楼颇高。远不如艏尖艉肥,面阔底尖,木兰大舡,便于远航。 且因重楼飞阁,遍藏机关。作价三千万钞。木兰大舡,不过一千万钞。商人逐利,岂能舍本逐末。 一日无果而终。 不出三日,忽闻黄支国,又购百艘斗舰,充填水军。 众豪商,欲哭无泪。急忙登门。 果不其然。 角市丞言,黄支国所购,正是象林船坞所造。 不过,亦有好消息。角市丞,已问过上官。 北岛琴港海市令,答曰:蓟国五百城港,大型船坞虽皆被王征用,督造诸王子旗船。然各处船台,亦足有木兰大舡贩卖。三月往返,足可抵达。 众豪商果然喜从天降。然虑及三月之缺,仍如坐针毡。 角市丞试言道:不若便宜行事。先取斗舰,暂用三月。待木兰大舡抵达,再将斗舰,转交黄支水军不迟。 谓病急乱投医,临事抱佛脚。更何况,本就利欲熏心。众豪商,不作他想,满口答应。 余下诸事,毋需角市丞操心。自上而下,自有豪商,代为疏通。 书信传回海市旗船。 室利那伽喜道:“事成矣。” 万震言道:“大将军,依计行事,必得大功。” 事不宜迟。室利那伽,领兵自去。 如前所言,已程不国水军,皆更换蓟式斗舰。又假“送舰”之名,攻其不备。此战易耳。 待室利那伽领兵出港。万震又言道:“百艘斗舰,当后至。” 海市令不解:“妙计既成。大夫何必,画蛇添足。” “我泱泱上邦,岂言而无信。”万震眼中,精光一闪。 海市令,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大夫别有所谋。” 万震含笑不语。 十日后。见百艘斗舰,掠海而来。折利呾罗城,发行港中一干人等,不惊反喜。皆以为,此乃“便宜行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水砦洞开,毫无防备。 待室利那伽,命人升起已程不国王旗。折利呾罗城,悔之晚矣。 斗舰入港,石发霹雳,乱箭如雨。港中折利呾罗水军船只,悉数被毁。待已程不国,大军登岸,胜负已定。 又过五日。另有百艘崭新机关斗舰,驶入发行港。 此方是“便宜行事”。 一众豪商,欲哭无泪。 将城中积财,抄掠一空。室利那伽,心满意足,携大军折返。城中官吏,早在城破时,便一走了之。城中秩序全无。角市丞唯恐百艘斗舰,被人所夺。遂上报蓟王,遣楼船校尉部,司马胡玉,权且镇守。 蓟王兵不血刃,再下一城。 众豪商,破财消灾。 角市丞,好言安抚。将黄支国所购,百艘斗舰,暂借发行港,众豪商一用。 话说,万贯家财,虽被掠尽。万幸,邸舍货物皆在。只需如约贩卖,及时止损。自有东山再起时。 黄支国得闻,重金求购机关斗舰,竟被发行港,据为己有。 心中恶劣,可想而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5 攻守易主 已程不国水军,抄掠折利呾罗城。令黄支国如芒在背。 是否与蓟国海市合谋,众说纷纭。然待百艘斗舰,五日后如约而至。本是黄支国,重金购买。却被蓟国海市,先假于折利呾罗豪商,充作武装商船。又令时局,扑朔迷离。 为何迟来五日。只因先前,折利呾罗豪商,颇多顾虑,不愿便宜行事是其一。且售卖军舰,与售卖商船,亦不可等同为其二。故一来二回,多费五日。 在商言商。蓟国海市,言出必行。既售黄支,又岂不卖折利呾罗。 于是乎。多有人深信,乃已程不国水军,趁火打劫。更何况身毒列国与已程不国,积怨颇深。北岛豪强,多出身毒,足可例证。觊觎已程不国“摩尼珠地”,早已不是秘密。后世本岛僧伽罗人和南下泰米尔人,争战不休,乃至南北对峙,王朝分裂。亦屡见不鲜。 先前,已程不国,困守孤岛,敢怒不敢言。今与蓟国通商互市,又凭摩尼珠,一夜暴富。购买蓟式斗舰,楼桑兵甲,并诸多机关重器。水军因而强盛。趁机报复,亦在情理之中。 许,正是得闻,黄支豪商,贩百余艘木兰大舡。又闻黄支国主,求购百艘斗舰。已程不国才转攻折利呾罗。若果真侥幸得存。又岂无斗舰御敌。 黄支国主,累日召见角市丞,欲索回百艘斗舰。已求早日,得偿所愿。 忽然之间,形势反转。 已程不国,因互市蓟国而势强。与扼守大江口之多摩梨,呈上下夹击之势。身毒东部海岸线,皆在蓟王掌控之中。 此皆是后话不提。 话说,蓟王率中垒,朔江而上。逆进枝扈黎大江,奔赴华氏城。 华氏城,又称“巴连弗”邑。先时(前490年),本是身毒阿阇世王,在枝扈黎大江边所建坞堡,后扩为大城。稍后又为十六大国之摩揭陀王都,取代原王都王舍城。位于枝扈黎大江南岸,“周七十余里”。足见其阔。 “拜见主公。”九国兵败,张辽、庞德携麾下精骑,奇袭夺城。一举平定摩揭陀。 “诸将免礼。”蓟王如沐春风。 锦马超,则携三千西乌铁骑,攻占瞻波城。十国连兵,三大国皆败。余下小国,不攻自破。由诸将麾下五校据守。循大汉军制,称将军号者,营必五校。前后左中右。牙门将,亦列将军位。故麾下有五校尉。麾下兵卒,不一而足。蓟王为辅汉将军时,大营五校,各有精兵二千五百,辅兵二千五百。共计五千人。此乃“满编”。通常多不满员,如北军五校,一校七百,不足千人。除部分军资,乃由朝廷供给外。余下,需将军自筹。自养兵卒,谓之“私兵”。自桓灵以来,天下播乱,群盗蜂起。兵士多募,几成惯例。 朝廷无力供给,唯行军屯。故凡将军,必割据州郡,蓄养兵士。遂成群雄并起。乃至藩镇林立。能如蓟王,沃土千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凤毛麟角。 故言,蓟王堪比光武。身证三兴之声,此起彼伏。几成天下公论。 尤为可贵。蓟王一切,皆合天命。出身汉室,有高祖之风。天下英杰,慕名来投。终归,人心思汉。 十国败兵,皆被移至临江城,督造江曲港。城内除些许豪强私兵,皆为汉军把控。今又得中垒白毦,并麴氏先登、列城陷阵屯驻。可谓固若金汤。 摩揭陀国,素为身毒历代王朝,发家之地。其国大都,亦是身毒第一雄城。位于北身毒中央。其城,可分为宫城并都城。西部宫城,名唤“拘苏摩补罗城”,意译“香花宫城”。东部都城,名唤“波吒厘子城”,意译“华树之子城”。简称“华子城”,谬为“华氏城”。 拘苏摩补罗城与波吒厘子城相邻,位于波城之西。盖因拘苏摩补罗城,中心渐向西移,其故地遂发展为波吒厘子城。 得此国。枝扈黎大江,中下游列国,皆在羁縻之中。 此城东西绵长,南北促短。蓟王实地观瞻,城市规模虽有夸大之嫌,却也足可称雄身毒。然城市建造,为最大程度,利用枝扈黎大江,水利之便。故东西长达三十余里。南北不过五、六里。其布局,可比横竖六里大城,五座联排。之所以有五百余处城楼,六十四座城门。多是切割内城,环环相开。 扁平如斯,守城极其不利。尤其蓟国霹雳投石车,远射八百步。横列枝扈黎大江,石发如雨,半城废墟。 诚然,攻守易主。此城于蓟王,则有大利。 试想,凭铁壁铧嘴,坚船利炮,蓟国水军之利。防御此城,可谓绰绰有余。再掘四十里明渠,环绕城池。如此,北江南渠,前后夹击。满城皆为废墟。何人敢轻言谋逆。 满城贵种,需早日迁徙。 王驾驶入,香花宫城。中垒将军典韦,遂接管城防。 不愧是王城古都。城内宫殿巍峨,伽蓝林立。 街衢纵横,分割如棋盘。主要干道与建筑,均按当地风向,取正南北。城分两区,西侧稍高为宫城,东侧广而下湿,为东市街地。与街巷对应。东西道,称“街”,南北道称“宽街”。凡有城中高地,多建窣堵坡。 城内沿墙根,另辟环城街道,用于宗教游行。 西城居中高丘,上建宫殿,地处洪水位之上,通体以五丈余高,砖墙围护。 西城主要附属建筑有:大谷仓、大浴场、大图书馆、大医院、列柱厅,及两个大型寺庙。 大浴场,排水设施完备。大谷仓,通风并装卸设施齐备。 东市街地,以道路划分街巷、闾里。房屋面巷对开,面积大小不一,多为两层楼宇。排水设施,堪称完善。二楼冲洗式厕所,污水可经墙内陶管,排入下水道。若为高楼,还另设垃圾倾倒管道,由奴工统一运出城外。各家生活污水,直排楼下沉降池,沉淀污物后,经暗渠汇入地下管网,排入河流。 窥一斑而知全豹。若非奴隶王朝,身毒颇有可取之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6 靡胜之国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汉人以高为贵。盖因九州地势,西高东低,故贵西。 不料时下身毒,亦贵西。 究其原因,许因雅利安贵种,皆自西来。“国大都城”,便是“国都大城”之意。列国绝非只有一城。 如摩揭陀国,亦多有城邑。世人皆知,身毒列国,纷争不断,王朝兴亡,交替不绝。必有他国王城,并入其中。却多被拆毁。用于扩建、增筑,本国王都。譬如名城吠舍厘城,被摩揭陀国所并。待唐玄奘西游时,“已甚倾颓。其故基址,周六七十里。宫城周四五里。少有居人”。 料想,吠舍厘城中贵种,早已迁入摩揭陀王城,亦未可知。 故纵有城邑,规模亦远逊国都。只需占据王都,将贵种一网打尽。国王肉袒牵羊,余下城邑,不攻自破。 自上而下的鄙视,逆激自下而上的驯服。更加神性禁锢。贱种对贵种,顶礼膜拜,唯命是从。亚历山大帝国,贵霜帝国,萨珊帝国,伽色尼王朝,恺加王朝,杜兰尼王朝,莫卧儿帝国,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先后统治身毒半岛。与种姓制度,并建立在种姓制度之上的宗教禁锢,密不可分。 此生皆为“业”,来世方是“果”。利弊得失,见仁见智。 待西线战报,不断传回。蓟王方知。久攻不下,恐非贵霜王,有意为之。 亦因阿逾陀国,易守难攻。 阿逾陀国,“城北四五里,临殑伽河岸大伽蓝中,有窣堵坡,高二百余尺”。单凭此句,可知其国都,距枝扈黎大江岸,足有五里之遥。 “城西南五六里,‘大庵没罗林’中,有故伽蓝。”再凭此句可知,西南有丛林为屏。 庵没罗,又作庵摩罗树、庵婆罗树、庵罗树。意译为“奈树(mango)”。身毒人,称之为树王。因其高可达数百尺,世尊说法时,时信众会以此树,喻其高壮、伟大。果实甜美,唤做“庵没罗果”。 “大庵没罗林”,便是丛林之意。 时下拓土先锋营,正全力督造临江城。再无余力,***掘成环渠。霹雳投石,亦鞭长莫及。更加此城,早已被史诗神话。前阿逾陀王子罗摩,更是守护神毗湿奴的化身,击败罗刹魔王罗波那。且贵霜铁骑入寇,未曾携带攻城重器,故久攻不下。 此亦是信仰之力。号“靡胜之国”,名副其实。 香花宫,大殿。 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入目金珠宝玉,遍及异宝奇珍。东西合璧,交相辉映。 氤氲缱绻,异香扑鼻。 奢靡之风,瞠目结舌。尤其列柱大厅,出自海西大秦。精雕细琢,巍峨高耸。好比巨神所居,令人敬畏。 与汉人尚简之风,可谓云泥之别。 别说督造此宫。便见蓟王久居此地,似流连忘返。必有国老,涕泗进言:穷极奢靡,亡国不远。 见蓟王一时,如坐针毡。 军正沮授遂谏言,移驾中庭,寓情于景。 蓟王欣然应允。 宫廷风景,亦是至臻至美。然却胜在自然写意。不似殿中富贵堆砌,令人窒息。 论穷靡极奢。身毒列国若甘拜下风,无人敢言执牛耳。饶是蓟王,片刻便觉不适。可想而知,名士大儒,片刻难容。无怪佛门兴盛,且高僧大士,多种出婆罗门。富贵至极,返璞归真。看破红尘。&gt;&gt; 举国财富,汇集成金字塔尖。其中惨绝人寰。岂是一句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能够道尽。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见识过穷靡极奢。蓟王心如止水。 身毒,一无是处。孤必灭之。 蓟王已有定计:“贵霜王,不能速胜阿逾陀。诸国贵种,必有人,心存侥幸。孤当亲往之。” 军正沮授,心领神会:“主公欲攻,靡胜之城乎。”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唯神话破灭,方心如死灰。妄图阴谋复辟之人,再无神迹可循。 “主公,臣愿先登。”正是偏将军麴义。 “主公,臣愿陷阵。”必是裨将军高顺。 “善。”蓟王一言九鼎:“先发檄文,命诸国主,一并同行。” “喏。”大行令虞良,起身领命。 蓟王乃为杀鸡儆猴。与会众人,无不领会。得诸国水军为向导。枝扈黎大江,中下游水情,尽在掌握。蓟国水军,无敌天下。又岂只凭,坚船利炮。人言蓟人殷富,谷积如山。多至酿酒,糜至外贩。 蓟式舰船,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战,令蓟式海船大卖,亦是情理之中。 贵霜王,久攻不下。蓟王『正反&amp;amp;amp;middot;围魏救赵』之计。难言完满。如今亲提大军,欲陷靡胜之城。身毒半岛,乃至三南方国,皆拭目以待。 此战若胜。身毒半岛,再无敌手。 此战若败,遗祸无穷。必有后来者,托言**,蛊惑人心,反叛不断。 得蓟王檄文,贵霜王,亦长出一口浊气。 蓟王既亲临。必有协商之意。只需如实相告。料想,蓟王定不会怪罪。 祇树给孤独园。 便有高僧,入殿通报:“已程不国,入寇折利呾罗城。发行港,已被蓟王所得。除黄支国港,东岸港津,皆为蓟王所据。百乘(王朝)表里受敌,恐难独存。” 马鸣菩萨,不置可否:“蓟王,今何在?” “蓟王传檄,欲引大军,亲征阿逾陀。”高僧答曰。 “此战,可定胜负。”马鸣菩萨言道。 “敢问大士,胜负几何?”高僧心存幻想,未及破灭。 “已程不国,既敢入寇。胜负定矣。”马鸣菩萨再无言语。 高僧不敢多言,躬身自去。 亦如平常。出殿便被僧众围住。 军情一日数报,眼看败局已定。忽闻蓟王亲征靡胜之国,众僧侣似觅得一线生机。 “大士,何所言?” “大士言,胜负已定。”高僧模棱两可。 “此言,何意?”必有人追问。 “未可知也。”高僧暗自叹息。 便在此时,另有守门弟子,飞奔入园。 “何事急迫?”高僧出言相问。 “蓟王。”守门弟子,喘息答曰:“遣人送函。” “函中何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6 靡胜之国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汉人以高为贵。盖因九州地势,西高东低,故贵西。 不料时下身毒,亦贵西。 究其原因,许因雅利安贵种,皆自西来。“国大都城”,便是“国都大城”之意。列国绝非只有一城。 如摩揭陀国,亦多有城邑。世人皆知,身毒列国,纷争不断,王朝兴亡,交替不绝。必有他国王城,并入其中。却多被拆毁。用于扩建、增筑,本国王都。譬如名城吠舍厘城,被摩揭陀国所并。待唐玄奘西游时,“已甚倾颓。其故基址,周六七十里。宫城周四五里。少有居人”。 料想,吠舍厘城中贵种,早已迁入摩揭陀王城,亦未可知。 故纵有城邑,规模亦远逊国都。只需占据王都,将贵种一网打尽。国王肉袒牵羊,余下城邑,不攻自破。 自上而下的鄙视,逆激自下而上的驯服。更加神性禁锢。贱种对贵种,顶礼膜拜,唯命是从。亚历山大帝国,贵霜帝国,萨珊帝国,伽色尼王朝,恺加王朝,杜兰尼王朝,莫卧儿帝国,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先后统治身毒半岛。与种姓制度,并建立在种姓制度之上的宗教禁锢,密不可分。 此生皆为“业”,来世方是“果”。利弊得失,见仁见智。 待西线战报,不断传回。蓟王方知。久攻不下,恐非贵霜王,有意为之。 亦因阿逾陀国,易守难攻。 阿逾陀国,“城北四五里,临殑伽河岸大伽蓝中,有窣堵坡,高二百余尺”。单凭此句,可知其国都,距枝扈黎大江岸,足有五里之遥。 “城西南五六里,‘大庵没罗林’中,有故伽蓝。”再凭此句可知,西南有丛林为屏。 庵没罗,又作庵摩罗树、庵婆罗树、庵罗树。意译为“奈树(mango)”。身毒人,称之为树王。因其高可达数百尺,世尊说法时,时信众会以此树,喻其高壮、伟大。果实甜美,唤做“庵没罗果”。 “大庵没罗林”,便是丛林之意。 时下拓土先锋营,正全力督造临江城。再无余力,***掘成环渠。霹雳投石,亦鞭长莫及。更加此城,早已被史诗神话。前阿逾陀王子罗摩,更是守护神毗湿奴的化身,击败罗刹魔王罗波那。且贵霜铁骑入寇,未曾携带攻城重器,故久攻不下。 此亦是信仰之力。号“靡胜之国”,名副其实。 香花宫,大殿。 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入目金珠宝玉,遍及异宝奇珍。东西合璧,交相辉映。 氤氲缱绻,异香扑鼻。 奢靡之风,瞠目结舌。尤其列柱大厅,出自海西大秦。精雕细琢,巍峨高耸。好比巨神所居,令人敬畏。 与汉人尚简之风,可谓云泥之别。 别说督造此宫。便见蓟王久居此地,似流连忘返。必有国老,涕泗进言:穷极奢靡,亡国不远。 见蓟王一时,如坐针毡。 军正沮授遂谏言,移驾中庭,寓情于景。 蓟王欣然应允。 宫廷风景,亦是至臻至美。然却胜在自然写意。不似殿中富贵堆砌,令人窒息。 论穷靡极奢。身毒列国若甘拜下风,无人敢言执牛耳。饶是蓟王,片刻便觉不适。可想而知,名士大儒,片刻难容。无怪佛门兴盛,且高僧大士,多种出婆罗门。富贵至极,返璞归真。看破红尘。&gt;&gt; 举国财富,汇集成金字塔尖。其中惨绝人寰。岂是一句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能够道尽。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见识过穷靡极奢。蓟王心如止水。 身毒,一无是处。孤必灭之。 蓟王已有定计:“贵霜王,不能速胜阿逾陀。诸国贵种,必有人,心存侥幸。孤当亲往之。” 军正沮授,心领神会:“主公欲攻,靡胜之城乎。”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唯神话破灭,方心如死灰。妄图阴谋复辟之人,再无神迹可循。 “主公,臣愿先登。”正是偏将军麴义。 “主公,臣愿陷阵。”必是裨将军高顺。 “善。”蓟王一言九鼎:“先发檄文,命诸国主,一并同行。” “喏。”大行令虞良,起身领命。 蓟王乃为杀鸡儆猴。与会众人,无不领会。得诸国水军为向导。枝扈黎大江,中下游水情,尽在掌握。蓟国水军,无敌天下。又岂只凭,坚船利炮。人言蓟人殷富,谷积如山。多至酿酒,糜至外贩。 蓟式舰船,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战,令蓟式海船大卖,亦是情理之中。 贵霜王,久攻不下。蓟王『正反&amp;amp;amp;middot;围魏救赵』之计。难言完满。如今亲提大军,欲陷靡胜之城。身毒半岛,乃至三南方国,皆拭目以待。 此战若胜。身毒半岛,再无敌手。 此战若败,遗祸无穷。必有后来者,托言**,蛊惑人心,反叛不断。 得蓟王檄文,贵霜王,亦长出一口浊气。 蓟王既亲临。必有协商之意。只需如实相告。料想,蓟王定不会怪罪。 祇树给孤独园。 便有高僧,入殿通报:“已程不国,入寇折利呾罗城。发行港,已被蓟王所得。除黄支国港,东岸港津,皆为蓟王所据。百乘(王朝)表里受敌,恐难独存。” 马鸣菩萨,不置可否:“蓟王,今何在?” “蓟王传檄,欲引大军,亲征阿逾陀。”高僧答曰。 “此战,可定胜负。”马鸣菩萨言道。 “敢问大士,胜负几何?”高僧心存幻想,未及破灭。 “已程不国,既敢入寇。胜负定矣。”马鸣菩萨再无言语。 高僧不敢多言,躬身自去。 亦如平常。出殿便被僧众围住。 军情一日数报,眼看败局已定。忽闻蓟王亲征靡胜之国,众僧侣似觅得一线生机。 “大士,何所言?” “大士言,胜负已定。”高僧模棱两可。 “此言,何意?”必有人追问。 “未可知也。”高僧暗自叹息。 便在此时,另有守门弟子,飞奔入园。 “何事急迫?”高僧出言相问。 “蓟王。”守门弟子,喘息答曰:“遣人送函。” “函中何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7 神佛无秩 “未可知也。”弟子摇头作答。 汉人书信,皆函装泥封。泥封,便是“以泥封书”。“天子信玺,皆以武都紫泥封”。意思是说,天子诏命,皆以武都紫泥封函。内官“守宫令”,便“主御纸笔墨及尚书财用诸物及封泥”。 辅汉大将军幕府,则由公车令郭珉掌管。 泥封未除,如何能知函中之物。 高僧取函一观。只见封泥,非是辅汉大将军。乃是蓟王之玺。 毋论辅汉大将军亦或是蓟王,皆出刘备本人。毋有异议。然。蓟王来函,与辅汉大将军来函,却迥然不同。辅汉大将军,乃为大汉征讨四方。蓟王却为拓土开疆,分封三百子嗣。 天下皆知,汉廷授蓟王九龙桓表,可并海外封国。蓟王此次远征,便是为枝扈黎大江中下游,三登美田。 见高僧无语。便有僧众悄声发问:“蓟王何意?” 闻此问,高僧猛回神:“蓟王与大士,坂上论道。手书‘围魏救赵’以示。今,胜负已定。料想,必是请大士与会。” 听者有意:“莫非,蓟王欲礼佛乎?” “然也。”高僧忽觉,海阔天空。 一众僧侣,皆如临大赦。 事不宜迟。遂令守门弟子,奉书入殿。 僧侣团,各个气定神闲。一扫先前,阴郁之气。 既为佛门弟子,出家之人。虽得各国主礼遇,国民供养。然毕竟,遁入空门。红尘俗世,与我辈皆如浮云。王朝兴亡,早有定数。非我辈可参与其中。 摩揭陀国,香花宫,前殿。 “主公何意?”大行令虞良,求问军正沮授。 “乱世用法,治世用儒。”沮授一语中的。 汝南六贤,皆为辅汉营吏。与军正沮授,分属上下。自无话不谈。 公车令郭珉求问:“莫非,主公欲用佛门。” “然也。”沮授答曰。 军市令樊章,又问:“既如此,主公此来何为?” 沮授答曰:“灭佛国,而不灭佛。” 与同僚,众目相对。符节令李充,再问:“有何异同?”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沮授再答:“惟(王)命是从,不假神佛。”言下之意,王权至上。 武库令和洽,先悟:“民君上下,社稷居中。并无神佛之秩。” 闻此言,典仓令杨先,亦醒悟:“‘人神不扰,各得其序’。”蓟王此举,乃绝地天通是也。 “诸君既知主公心意,当勠力一意,为主分忧。” “喏。”六令齐声应诺。 便有武库丞吉干(注),奉命入殿。蓟王欲将列王宫殿,迁往洛阳,原样重造。王宫则改造成汉式宫廷。先由国相驻守,与民休息。待诸子长成,再分封为王不迟。 先据二江流域,三登沃土。 中、南身毒,当徐徐图之。蓟王此来,行东西夹攻,正反围魏救赵。待再次再来。便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先羁縻南身毒诸国,再南北夹攻,东西合围,一举攻灭中身毒。至于贵霜帝国,并塞种西部总督。亦在羁縻之列。 待蓟王亲征,方知因何贵霜国境,自西北斜驱东南。只因枝扈黎大江中下游,枝津纵横,密林丛生。猛兽蛰伏,野象横行。人马泥足深陷,再遇毒瘴暑热。不等兵临城下,已十去二三。更加列国“都城垒砖,其高数丈”,“基址崇峻,却敌高险”。久攻不下,粮尽兵退。 贵霜之所以占据,信度河全流域。只因信度河,东北倚群山(喀喇昆仑山脉、喜马拉雅山脉),东南连(塔尔)沙漠,西北为(兴都库什)山脉,西南是(俾路支)高原,面朝大海(阿拉伯湾),分明四季。气候介于,干燥、半干燥,热带、亚热带之间。 不似枝扈黎大江中下游,土地卑湿,绵延雨季。兼夹飓风洪水。贵霜游牧行国,断难适应。此番二路兵分,除去夺回信度河入海口处,周遭海岸平原及贸易良港。亦为避重就轻,不敢泥足深陷。唯恐折损过巨,伤及国本。 蓟王本以为,东西夹攻,此战易如反掌。 岂料设身处地,方知贵霜铁蹄,全无一用。诚然,为蓟王挡百乘王朝北上驰援,亦是大功一件。 比起蓟王远在万里之遥。贵霜与身毒毗邻而居。对身毒风土民情,自当了若指掌。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内外交困,危在旦夕。唯外战身毒,并大胜之,方能缓解矛盾,续命国祚。唯恐,蓟王悉知“铁骑无用”,而罢远征之念。于是,贵霜上下,皆讳莫如深。 换言之。自与蓟王相约共进退,结攻守联盟之初。贵霜早有兵分二路,南下半岛之意。 于蓟王而言,开弓无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唯有将错就错,将计就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亦有利好。毋需再与贵霜,平分三登沃土。待蓟王攻灭靡胜之国阿逾陀。当与贵霜,沿用旧界。 万事俱备。蓟王引军出城。 朔江而上,奔赴阿逾陀国。与率十万大军围城之贵霜王,城下会师。 舍卫城,祇树给孤独园。 僧侣团,一众高僧。满怀期待,奉命入殿。 马鸣菩萨,以蓟王来函相示。 高僧次第观瞻。匣中锦垫,中置一颗,佛骨舍利。《金光明经》:“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熏修,甚难可得,最上福田。” 马鸣菩萨言道:“乃出安世高。” 高僧斟酌答曰:“闻,蓟王为临乡侯时,奉计入京。与安世高兄妹相识。后安世高坐化白马寺,乃蓟王亲手葬之。火中得舍利,由康僧巨,授蓟王。身佩至今。” “蓟王与佛有缘。”马鸣菩萨,一语中的。 “大士,明见。”高僧窃喜。 马鸣菩萨,语出惊人:“蓟王欲请我,东去白马寺。” 一众僧侣,甘之如饴。 俯观众生相。马鸣菩萨又道:“与列王同行。” 此,才是关窍所在。蓟王请马鸣菩萨,与身毒列国主同行。除去安抚诸国主,亦有为蓟王说客之意。此番身毒贵种,举族东迁,必有人心生间隙,乃至怨念淤积。 若得马鸣菩萨,佛法纾解。此行,必得圆满。 于佛门而言。此乃投名状是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8 权变锋出 时下,切莫轻视,信仰之力。 话说。先知摩西,受上帝之命,率领以色列人,逃离古埃及。历经四十余载艰难跋涉,终抵迦南。“流着奶和蜜”的“应许之地”。 马鸣菩萨,蜚声东身毒。与南身毒提婆,西身毒龙树,北身毒鸠摩罗多齐名。并称“四日照世”。于佛教徒心中地位,不下犹太教之摩西。 只需马鸣菩萨,率众东行。信徒必举家跟随。尤其身毒贵种,百口莫辩,再无异议。 干是不干? 此乃摆在马鸣菩萨及众僧侣,乃至芸芸众生当面,命运之选。 祇树给孤独园中大殿,一时落针可闻。 自明帝夜梦金人,遣使求佛。西佛东渡,遂成佛门高僧,日思夜想,不绝之念。 正如蓟王,传火天下。佛门又何尝不想,传入炎汉。 携身毒贵种,东迁入汉。可比大庵没罗林,整体移栽。佛门广有信众。远非异域高僧,孑然一身,跋涉万里。如无根浮萍,无足轻重。累及佛门至今,毫无建树,可比。 前者,独木不林。今者,丰草长林。 得身毒贵种相助,何愁佛门不兴。 心念至此。众高僧,信众急切,已难遮掩。便要互相撺掇,大胆进言。 不料马鸣菩萨已开金口:“回书蓟王,我等愿往。” “喏!”众僧大喜拜退,各自忙碌不提。 待殿中只剩己身。马鸣菩萨忽起低语:“天地为鑪(炉),造化为冶;众生平等,同赴净土。” 马鸣菩萨博学。知前半句,乃出《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鑪,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意思是说,以天地为炉,以造化为炼,无可不至也。是故,“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蓟王乃劝说马鸣菩萨,安时处顺,无可不至。只需心存天地,何畏造化弄人。纵刀山火海,一往无前。区区东徙洛阳,有何惧哉。 后半句,深谙佛法,则有大玄机。 蓟王之意,贵种、贱种,一视同仁,无论东迁贵种,还是留守贱种,皆可得享清平之乐。 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时至今日。蓟王所行,马鸣菩萨,如数家珍,知之甚祥。蓟国《二十等爵》,《圩田制》等,海内皆知。待将蓟国之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便是天下大同,垂裳而治。 蓟王,内圣外王,至人无己。 马鸣菩萨,当可信之。 孙子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故后世有俗语,“计划不及变化”。 唯有因时而异,与时俱进。方能权变锋出,立于不败之地。 “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便是蒯越“臼犯之谋”之真谛。故曹孟德言:“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 汝南六贤,并军正沮授、东曹徐庶,閤下书佐法正。之所以堂而皇之,言及:“乱世用法,治世用儒”之说。乃因,众人皆非儒,而是士。或称士人。声名显赫,称名士。儒家专称儒士。 《白虎通义·爵》:“士者,事也,任事之称也。”《礼记·表记》:“唯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故君明顺则臣有顺命。”可知,士,受命于君,出仕任事。可统称官吏。士族,便是经学传家,历代为官之家族。其中累世公卿者,称为名门世族。 自两汉以来。卿大夫没落,士人崛起。士族兴盛。既著书立传,又开门授业。被公府徵辟,则出仕授官。遇亲友丧,弃官守孝。与上官一言不合,便挂印而去。 比起后世门阀,等级森严。时下士人,“时过于期;否终则泰”。何必拘泥。 用后世话说,士人,便是官僚阶级,吏治体系。需兼通百家,非专精儒学。 言归正传。 阿逾陀国都五里,枝扈黎大江,楼船校尉旗船。 蓟王携身毒诸王,与贵霜王相见。 贵霜胡毗色伽王,乃出大月氏种。 正因大月氏被匈奴击破并西迁,驱逐塞种人所立大夏国(巴克特里亚王国),分五部翕侯。才有贵霜崛起。将都城从大夏之高附,东迁今之富楼沙。兼顾农耕游牧。又扼葱岭丝路。因而强盛。 二国缔结邦交,约为盟友。故不分尊卑。与蓟王并坐。身毒诸国主,陪同在列。 蓟国楼船巨舰,胡毗色伽,亦是初见。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无怪身毒诸国,一败涂地。贵霜泥足深陷之弊,正是蓟国乘风破浪之利。 枝扈黎大江,能陷贵霜十万铁蹄,却亦可载蓟国万石楼船。 “孤亲临身毒,方知不利游击。”蓟王先言:“一时不察,急结盟约。陷王上进退两难,孤之过也。” “王上言重,卑国岂敢。”胡毗色伽,急忙请罪:“分兵南下,未曾先言。乞王上毋罪。” “不知者,不罪。”蓟王语透深意:“‘通功易事,交利俱赡’。” 分工合作,互通有无,互惠互利,二国共赢。 “王上明见。”胡毗色伽,面露惭色。 蓟王与生俱来,怏怏上邦之风。直令人心生折服。 身毒列国主,今为座上宾。耳闻目染,一时五味陈杂。蓟王与贵霜王,早有盟约。行东西夹击。先前相约,会师于华氏城。岂料贵霜王,以短击长。久攻不下。反倒是蓟王,势如破竹,束战速决。先至华氏城。 于是提兵来援。助贵霜王一臂之力。 东西二大强国联手,身毒列国,双拳难敌四手。此战,败局已定。 念及此处,忽觉释然。“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一时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翌日,蓟式楼船,次第入港。放下诸多,营造重器。蓟王竟不急于攻城,亦未遣人掘渠。而是自水岸,排设轨路。不疾不徐,绵延向五里外,阿逾陀国而去。 年末,演武决胜。天下皆知。演武兵棋,风靡海内。各式演武器棋子,活灵活现,栩栩如真。捉对厮杀,令人欲罢不能,直呼过瘾。 便是贵霜,亦悄然兴起。 胡毗色伽,亦常与后宫妃嫔对弈。本以为,奇巧之物,博人一笑罢了。 待今见实物,方知何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9 渐靡使然 楼船卸下之轨路,与后世轨道,颇多相似。由“枕木”并“铸轨”组成。只需先排设枕木,再上铺铸轨。机关兵车,便可通行无阻。枕木、铸轨,皆已事先造毕,由楼船运抵。铺设轨路时,还有专门“筑路车”,行走于轨路,前后铺装。至于夯平路基,另有工匠完成。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攻城亦不例外。 何谓,泱泱大国,上邦风貌。单从此战,便可窥一斑。 自攻城工段,立于港口长堤起。便有楼船列队靠岸。船吊依次吊装,诸多机构。再由匠人,组装成各式机关器。行走于轨路。 区区五里,又被贵霜十万大军,团团围困。匠人心无旁骛,三日已铺路城下。 而后“丫”字形分岔。平行于城墙,左右延展。 那些演武棋盘上的棋子,更摇身一变成,庞然巨物。 楯墙、弩车,战车楼、列车楼,霹雳发石、雷霆破壁。 新式雷霆破壁车,悬球上方,新增愚公锤。破壁球非自由下坠,而是被重锤击下。摆幅更高,抛落更远。 霹雳发石车,远射八百步。于一箭地外,先击震敌。再由机关楯墙,保护工匠,继续向城墙铺设直轨。 雷霆破壁车沿轨而行,徐徐抵近城墙。 高塔吊臂悬楼内,工师面目已清晰可见。城头守将,厉声高呼。守军不顾落石呼啸,冒死仰击。一时乱箭如雨。 双层夹胶清钢琉璃壁,将乱箭悉数崩去。悬楼内工师,不疾不徐,次第操纵机关。 重锤下击。破壁球崩火下坠。被钢索牵引,冲城墙呼啸而去。 轰—— 一声巨响,分崩离析。 砖墙深坑凹陷,裂痕如蛛网碎。 一击之威,震破敌胆。 尤其十余座高塔,同时攻击。砖砌城墙,不堪重负,轰然坍塌。砖石倾泻,将城下壕沟亦填平。 场面过于惊骇。乃至于,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直到硝烟散尽。城内城外,敌我双方,目光无阻,茫然对视。这才幡然醒悟。目露狰狞,杀声四起。 贵霜大军,捉刀而进。 阿逾陀守军,拥塞断墙,死战不退。 前锋迎面相撞。刀枪并举,血肉横飞。更有贵霜骑将,纵马撞阵。一时人仰马翻,筋折骨断。阿逾陀长枪兵,如断线风筝,喷血撞飞。贵霜战马,插满长枪,嘶鸣倒地。然背后贵霜勇士,已踏尸扑上。 “小心——” 音犹在耳,铁丸陨落。血肉迸溅,去势未减。自阿逾陀乱军丛中碾过。 生生轧出一条,血肉坦途。 被敌军热血,劈头盖面,浇了个通透。贵霜兵卒,惊魂未定,越发狰狞。怒吼挥刀,踏血冲锋。 旗船爵室。 举千里镜,将五里外战场,一览无余。身毒诸王,面如土色。本以为必是旷日持久,一场血战。岂料靡胜之国,在蓟国机关兵器面前,不堪一击。 不败之城,一日陷落。 贵霜王亲自上阵,率十万大军,将宫城围成铁桶一般。见事不可为。阿逾陀王遂肉袒牵羊,向蓟王纳降。 先登、陷阵二营,尚未出动。攻城已毕。 放下千里镜。极目远眺,矗立城下,一座座庞然巨物。身毒诸王,心中冷暖,悲喜自知。 即便雷霆破壁车,不抵近城下。单凭霹雳发石车,亦足可破城。无非早晚而已。然,不可否认。雷霆破壁车,高塔吊臂,一举破壁,惊天动地。 仰望高塔,战意败尽,竟不敢生忤逆之心。经此一战,再遇蓟王,列国必闻风丧胆。 至此。北身毒、东身毒,诸国尽灭。蓟王一声令下,国中贵种,举家来降。 源源不断,迁往华氏城。 余下邑落,不肯归顺。自有贵霜大军破城。 稍后,犒劳三军,欢声雷动。 蓟王与贵霜王,重立盟约。以阿逾陀国境为界。以东皆归蓟王所占。枝扈黎大江沿线诸国:阿逾陀、阿耶穆佉、跋沙、鞞索伽、舍卫、瞻波、迦征伽罗、大秦婆罗门、摩揭陀、金耳、多摩梨,悉归蓟国羁縻。另有羯陵伽国,折利呾罗城,并发行港。为蓟王所据。 央恰布藏布,江湾处。正有雄城临江城,并良港江曲港在建。是否朔江而上,于竹隅、车离、汉越、达光等国,另建新城,通商互市,蓟王尚未决断。 携阿逾陀,王亲贵戚,同回华氏城。 贵霜王,以沿途抄掠身毒贵种俘虏,换得诸多攻城诸器。与蓟王依依惜别。顺下耐秣陀河,奔赴西部总督区,攻略百乘王朝。并沿途抄掠各城贵种,换购蓟国机关兵器。贵霜王亦有意,购买百艘斗舰,并十艘楼船,组建贵霜水军。 蓟王乐见其成。 华氏城,香花宫。 上元、云华二妃,累日慵懒倦怠,喜静不喜动。蓟王遂命军中良医问诊。果有身孕。 话说。观天阁女仙中,唯有倭妃等寥寥数人,诞下子嗣。华贵妃为太医令时,便为众女仙悉心诊治。时王太后曾言,若无转圜之机,可施麻姑针术。以期正中下怀。 音犹在耳,珠胎暗结。正如蓟王,推陈出新。终归“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使之然”。便是所谓“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渐’读如渐渍之渐,‘靡’与摩同。‘渐靡’即‘渐摩’。”注曰:“‘渐’谓浸涧之,‘摩’谓砥砺之也。” 好一个,声情并茂,“渐靡使然”。 须知,凡蓟王子嗣。及笄为县主,及冠为国主。王太后,早有先言。世人皆知。若非子嗣绵延,螽斯衍庆。千里封国,支离破碎,仍不足分。于是,蓟王劳师动众,远征万里。兼顾家国天下。一代明王是也。 断不可学先祖,中山靖王。地不足分,却生百二十子。 嫁夫从夫。上元、云华二妃,所思所想,与先前王母门下,潜移默化,判若两人。所作所为,皆为夫君。如今,更珠胎暗结。可想而知,此生再无二心。 上元、云华,既能孕身。余下墉宫七玉女,亦不例外。蓟王遂命随军女御医,细算宜孕佳期,重列侍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0 鸿运当头 稍后再看。 蓟王此来,非一人之力,一人之功。乃是携辅汉大将军幕府远征。虽非全体幕僚,悉数伴驾出征。然自军正沮授以降,皆为幕府宿吏,营中亦多百战老卒。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凡敕令所出,皆有条不絮,如期达成。 乃至蓟吏,亦是天下名产。 各国降兵,去伪存精。无需百万之众。十万水陆精兵,一万机关象兵足矣。余下皆就地编户,为青壮劳力。 如何牧守,所占三登沃土。并循序渐进,带入汉家文明。潜移默化,革除种姓之弊。蓟王需谨而又慎。 首当其冲。吏治体系,如何架构。 或如竹隅女王所言,增立山南都护府。亦或是,如蓟王所言,将身毒诸国,皆羁縻为属国。以属国都尉领护,并立国相总领国政。行军政分离。 见蓟王举棋不定。上元柔声进言:“夫君,何不迁岭南都护已牧之。” “顿逊海渠未通。辗转万里,恐难两顾。”岭南都护府,若由南醴港,迁至身毒,需绕行顿逊海崎。且岭南至徼外,人心未附。若迁都护府,恐生事端。 “闻哀牢有水路,可通大秦婆罗门国。何不遣人一探。”上元言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蓟王亦从山南诸国处,有所耳闻。 蜀身毒道,水陆交替,尚不为蓟人所知。然后世《魏略·西戎传》有载:“‘大秦道’既从海北陆通,又循海而南,与交趾七郡外夷比(邻),又有水道通益州永昌,故永昌出异物。前世但论有水道,不知有陆道。” 所谓“大秦道”,便是蜀身毒道,其中永昌通大秦婆罗门国一段。 唐人贾耽亦书载,由羊苴咩城(大理)至永昌,渡怒江达诸葛亮城(腾冲),至丽水城(缅甸密支那),西渡丽水、龙泉水至安西城(缅甸盂拱),再西渡弥诺江(钦敦江),至大秦婆罗门国。 时下,据说。丽水航道,可由丽水出海口三角洲,直通永昌哀牢县。 而丽水出海口三角洲,便在殑伽港,海岸下缘。东行半日可达。 若果有此航道,直通哀牢。何须迁岭南都护府入身毒。只需在哀牢建新港,续接蜀身毒道,足矣。 奈何时下丽水下游,乃骠国所据。水道受阻。若要疏通航道,蓟王需先降服骠国。 骠国,唐玄奘称之为“室利差呾罗国”,在“(三摩呾咤国)东北大海滨山谷中”。新、旧《唐书》谓其有二百九十八部落、九城镇、十八属国。贞元十八年(802年),其王遣太子舒难陀,率乐队、舞姬,沿西南丝道赴长安献乐。白居易有《骠国乐》纪其事。 而丽水出海口三角洲,另有狼牙修国。唐玄奘称之为“迦摩浪迦国”。与顿逊五国毗邻。 殑伽港之东,沿海诸国,唐玄奘称之为“声闻六国”。并言“凡此六国,山川道阻,不入其境。” 时下,滨海诸国,多为百乘王朝羁縻。 身毒不过羁縻十分之三。蓟王不宜再树新敌。若攻略骠国,必借丽水上游,达光国之力。且还需攻占百乘王朝,羁縻滨海诸国。 先不急。 按部就班,徐徐图之。 修筑大章道,连通江曲港。并疏通二江航道,进而凿穿羌身毒道。再通大秦道,续接蜀身毒道。待羌身毒道与蜀身毒道,水陆通连。三南半岛,身毒半岛,皆为汉土。 再造港津,直通海西。一统寰宇,有生之年,当可预见。 谓“杀人放火金腰带”。又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少时,蓟王屠灭胡杂马贼,首尝战争红利。 身毒富庶,又超乎想象。更加奇袭破城。累世积财,不及埋藏。皆被诸将所得。奉王命。僧院神庙,敬而远之。王宫民宅,请君莫入。大小列国,单单国库,便令蓟王,不虚此行。 金银珠宝,堆积如山。 粗略估算,足可折蓟钞五百亿。且还只是金、银折算。诸多奇珍异宝,无从估计。 更有甚者,蓟王从贵霜王处,购买身毒贵种所需,单凭贩卖机关器,便足可支付。诸如粮谷牛马,不计其数,亦未计算其中。话说,枝扈黎大江沿线诸国,占尽地利。又是奴隶城邦。财富倾其所有,向金字塔尖汇聚。隶浓又驯服于种姓禁锢。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话说,迦腻色迦王,入寇摩竭陀。竟只索取三亿赎金。 若知蓟王今日所得。不知迦腻色迦王,还愿换马鸣菩萨否。 粮谷六畜,民脂民膏,分文不取。诸国金库,当仁不让。正如钟存慧贵妃,陪嫁百车昆冈美玉。于西羌而言,不过顽石而已。金银珠宝,亦如此理。终归不能果腹。 以后通用蓟钞,齐民皆有账户。何须此等重物压身。 无铜身轻。 蓟王此番远征身毒,可谓吉星高照,鸿运当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1 一致百虑 出征半载。北身毒悉平。 除去零星反叛,国大都城,皆被蓟王所据。十万大军,各据雄城,扼断关津。调兵遣将,攻坚克难。扑灭叛乱,迁徙贵种。 循序渐进,依次梳理。得诸国粮草接济,蓟王不必心急。 除豪取五百亿金。另有三兽,深得蓟王所喜。 金毗罗,青野象,苍水兕。 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婆罗痆斯国》:“有人慢心濯此池者,金毗罗兽多为之害。”金毗罗,又作宫毗罗,即鳄鱼。 青野象,便是后世所谓“草原象”。 犀兕(sì),双角称“犀”,独角唤“兕”。苍水兕,便是后世“印度犀”。 此三兽,乃“蓟五精甲”之“秘环鼍龙甲”、“辟水角端甲”、“却敌水犀甲”,必备。 《考工记·函人》:“兕甲寿二百年。”《荀子·议兵》:“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坚如金石。”又《抱朴子·用刑》:“掼犀兕之甲,以涉不测之渊。”足见经久耐用。 蓟王命将作寺五行工舡,就地取材。打造机关象兵,身毒水陆精兵,制式装备。至于林中猛虎,绣衣吏亦常有射猎。斑斓虎皮,皆上呈蓟王。话说。自麦积山冬狩,绣衣豪侠进献雪皮为始。凡有狩猎,猛兽皮毛,奉献主公,遂成绣衣惯例。 身毒常有猛虎为患。荼毒甚烈。却纷纷惨死于追魂弩下。剥皮拆骨,曝尸荒野。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故有身毒人,称“与虎谋皮”绣衣吏,为“虎衣”。 金毗罗兽,泛滥之婆罗痆斯国。又名“迦尸国”,“伽奢国”等。意译为“光有体国”、“芦苇国”等。该因盛产“迦尸竹”,而得名。 国都“婆罗痆斯”城,又作“波罗奈”。译作“江绕城”。注曰:“婆罗痆斯国都,城东北有河,同名婆罗痆河,河东北十余里,至鹿野伽蓝,其侧大林名施鹿林,亦鹿苑。” 江绕城,佛陀时代,便是四通八达,身毒名城。南通摩揭陀国华氏城,北通舍卫国舍卫城。“国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临殑伽河,长十八、九里,广五、六里。闾阎栉比,居人殷盛,家积巨万,宝盈奇货。人性温恭,俗重强学。” 江绕城,亦是雄城。蓟王命麴氏先登,戍守此城。 由此顺枝扈黎大江,东行三百余里,至战主国:“周二千余里。都城临殑伽河,周十余里。居人丰乐,邑里相邻,土地膏腴,稼穑时播,气序和畅,风俗淳质,人性犷烈,邪正兼信。” 从此东北渡枝扈黎大江,行百四五十里,至毗舍离国(吠舍厘国)。译曰“广严国”。旧称“跋阇国”、“跋耆国”等。为佛陀时代,十六雄国之一。唐玄奘西游时,“城已甚倾颓,其故基趾周六七十里,宫城周四五里,少有居人”。 如前所言,身毒列国,互相攻伐,战乱频发。诸多雄城,多有损毁。蓟王悉数命人,原址重建,亭台楼阁,皆出汉式。却保留罗马列柱厅等,特有建筑。风格样式,东西合璧。无需拘泥。 诸国金库,收入囊中。此战大局已定。余下便是由浅入深,细致梳理。各国图卷、书籍,名册、集簿。源源不断,汇入华氏城。由幕府九译令,翻译整理。已备上计。 北身毒列国,自国主以降,国中贵种,悉数迁入华氏城。乃至华氏人口激增。各国窃以为,蓟王有定都华氏城之意。循身毒旧例。新王朝诞生,必废各国旧都,增筑新都。将各国贵种,悉数迁入新都定居。且摩揭陀国,素为王朝旧都。定都于此,亦是常理。 各国主以降。贵种以己度人,不明就里。故不做挣扎。举家迁徙。以为,华氏城乃,新居之地。岂料,入城后惊闻。别居华氏城,不过权宜之计。待诸事毕,蓟王将携城中贵种,数十万众,远赴洛阳城。 各国王子公孙,入蓟太学坛。适龄公主,入沉月女校。习汉文,书汉隶。 话说,万里之遥,大汉帝国。人生地不熟。远离故土,任人宰割。 华氏城,香花宫。 阿逾陀、阿耶穆佉、跋沙、鞞索伽、迦尸、广严、战主、舍卫、瞻波、迦征伽罗、大秦婆罗门、摩揭陀、金耳、多摩梨。诸国主,神色各异,颇多垂头丧志,叹气唉声。 倒是多摩梨王,先知先觉。且又深谙佛理,随遇而安。 “蓟王欲置我等于死地乎?”阿逾陀王,惊魂未定。 “肉袒牵羊,国破家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蓟王但有杀心,何必多行万里。”大秦婆罗门王,亦看开。 “维天有汉。闻洛阳乃大汉帝都,九五雄城。繁盛不下身毒。”战主国王言道。 话说战主国都,不过周十余里。故言洛阳城大。而诸如摩揭陀、瞻波、迦尸,便是大秦婆罗门国都,亦大过洛阳。 多摩梨王,博文广知:“六九乃指王城。王城之外,另有郭地。阳渠三面环绕,南临洛水。三郭北邙,天下第一。” “原来如此。”众国主各有所悟。换言之。汉家贵戚,皆城居。城外,才是贱民所居。 “蓟王欲迁我等,于何处?” “离宫别苑。”多摩梨王答曰:“洛阳广有离宫,稍作修缮,足可容身。” “何为离宫?”便有国主问道。 “离宫,别处之宫。非常居也。”多摩梨王言道。 “原来如此。”另有国主求问:“此城数十万众。洛阳离宫,足否?” “足矣。”多摩梨王,一声慨叹:“时有菟园,荒废已久。蓟王造为王陵,号十里函园。足纳五十万众。闻洛阳百姓,半数入其中。” “十里王陵。”诸国主瞠目结舌。 多摩梨王答曰:“汉人,事死如事生。为王守陵,乃无上殊荣。” “汉人言‘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谓天下万事初虽异,然终同归于一。”大秦婆罗门王,似有顿悟:“四海之内,皆为汉人矣。” 殿中,一片死寂。 终归亡国之君。一时难以转圜。 须臾,便有宫人疾步入殿:“大士至矣!” 闻马鸣菩萨入城。诸国主,惊喜莫名。急忙出殿相迎。 许普天之下,唯有马鸣菩萨,能就我等于水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2 明王虎衣 “耶和华使摩西告知法老,‘犹太人是我长子’。”——《出埃及记·第四章·第二十二节》。 比起摩西时代,犹太人遭遇之凄惨。时下身毒贱种,所负苦难,恐亦不逞多让。 再比摩西,将犹太人悉数带离埃及。蓟王却反其道而行之。将身毒贵种,悉数迁离。留下贱种,授予名籍,分割田地。约法三章,三十税一。 何言维天有汉,且看三十税一。 平等性智(注①)前,先均田平赋。俗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终归“欲前佛后”。丰衣足食,是一切之前提。 华氏城,香花宫,正殿。 比起蓟王初来时,如坐针毡。马鸣菩萨,物我两忘。“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蓟王刘备与马鸣菩萨殿中对坐。 王权与神权,二次交锋。 “拜见王上。”马鸣菩萨先礼。 “见过大师。”蓟王肃容回礼。 “此去洛阳,王上授老朽何位?”不料马鸣菩萨,竟先有此问。 大俗即大雅,蓟王不敢怠慢:“白马寺监。” 汉有廷尉监。秦置,前汉分置左、右监,隶廷尉。秩千石,禄秩与廷尉正相当而位稍次之。掌逮捕,亦参案例、律条,审理疑狱。与(廷尉)正、(廷尉)平,通署公牍,互相监督。今汉唯置右监,秩六百石。 蓟王,创白马寺监。乃掌管白马寺。类后世“住持”,“方丈”。 见蓟王对答如流。马鸣菩萨知,早有所虑,而非临时起意。又问道:“何秩?” “秩六百石。”蓟王答曰。 “六百石,乃蓟吏‘长史少吏’之鸿沟。”马鸣菩萨轻轻颔首:“寺众又如何?” “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式叉摩那、优婆赛、优婆夷,称佛门“七众”。),僧、师、大师,不一而足。”蓟王答曰。 马鸣菩萨,又问道:“皆得俸禄乎?” “然也。”蓟王答曰:“寺众,皆得俸禄供养。” “人数几何?” “寺满为止。”蓟王答曰:“适可而止。” “可另造僧伽蓝否?” “可也。”蓟王无有不许。 “闻诸夏仙门,不欲佛门东渡。蓟王此来,亦为攻灭佛国。中夏虽有白马寺,并诸多浮屠祠。却无佛门为官者。”马鸣菩萨必有此问:“王上何以,为此先驱。” “大师当知。鄙国有四方馆、四海馆、司寒馆、司炎馆。孤王宫中,高置观天阁。今增设白马寺监,有何不可?”蓟王对诸夏仙门,一视同仁。 “王上无惧佛门大兴乎?” “无惧。”蓟王毫无芥蒂。 “何也?”马鸣菩萨,必有此问。 “百科全书,独尊儒术。”蓟王一语中的。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知识是唯一照世明灯。 儒术后世劣化成儒教。究其原因,乃因国力不济,常为外辱。唯有抱团取暖,自我约束,共御外辱。想我大汉,兼容并蓄,涤荡万里。日月所照,维天有汉。蓟王去伪存精,将百家融入大儒学。又何惧,神鬼仙佛。 一言蔽之。国富民强,自信不疑。煌煌天汉,唯我独尊,天下第一。纵有仙佛,亦不能乱我根基。 故“病急乱投医”,“临事抱佛脚”。 于是乎,“无事不登三宝殿”。 “蓟王可为明王乎?”马鸣菩萨,终于道破心意。 须知,佛门明王,非汉家明主之意。 佛门明王,又作持明王、忿怒尊、威怒王。时下,“明”,即破愚暗之智慧光明。乃佛之“忿化身(变化身之一种)”。是为教化众生特别贪愚者,而显化至“忿怒(威猛)相”尊神。 正如蓟王号“东王父”。乃仙门所封。 今马鸣菩萨,欲使蓟王身证果位。为持明王。其用意,与仙门,如出一辙。 蓟王心领神会:“大师,与孤何名?” “虎衣明王(注②),可乎?”马鸣菩萨试问。 “可。”蓟王欣然应允。 马鸣菩萨,心满意足。遂将安世高佛骨舍利还回:“蓟王,果有佛缘。” 蓟王双手接回。 稍后不久。马鸣菩萨亲诵经文。修诵虎衣明王本尊之功德。 如野火燎原,遍传身毒佛国。 原来。大汉蓟王,乃佛之“忿化身”。此番兴兵来攻,乃为救众生于火海。毋论“忿怒(相)”,亦或是“慈悲(相)”,皆佛之化身。行走世间,皆为普度众生,脱离苦海。 虎衣明王,身证果位。 身毒佛国,自上而下,顶礼膜拜,再无忤逆之心。 明王口谕。改“身毒”为“天竺”。 凡有所命,无有不从。 便是除五等种姓,亦如快刀斩乱麻。顺次推行。 稍后,更有百乘王朝,不战而降。此皆是后话,不提。 窥一斑而知全豹。如江东、汉中,政教同体。前期开局,着实无敌。 试想,既是佛门明王,又岂害同门。闻,马鸣菩萨一同东渡,诸国主,涣然冰释,再无执念。 多摩梨王一语中的:相交天竺,时下东土,可谓“极乐净土”也。 众国主,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作为守护初火的帝国。大汉不是极乐净土,普天之下,还有何地可称之? 北天竺,心向明王。再无二心。 马鸣菩萨一人,堪比百万雄师。 更有甚者。试想。若马鸣菩萨东渡。江东国师,又当如何? 本以为非一年半载,不可稳定时局。岂料请动马鸣菩萨,一举定乾坤。蓟王年内,当可携数十万贵种东归。 此行队伍,实过于庞大。不宜再行陆路。尤其需翻越大雪山,横穿西王母国。唯恐仙佛不容,平生事端。蓟王已命三足乌船宫,携王宫舰队南下迎接。次第沿江表十港,返回蓟国南港。将诸王,安置于十夷王邸、五十五国邸,碣石宫,乃至蓟北王城内。待洛阳离宫督造毕,再迁居洛阳不迟。 更六百里,上表朝堂。告知远征诸事。求策封天竺诸王,并安置于洛阳京畿,离宫别苑内,同诸侯王,食俸不减,云云。 料想,甄都天子,必欣然应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3 王舍为治 关于北天竺建制。蓟王亦有决断。 不增设山南都护府,亦不迁入岭南都护府。更不立为属国,置“使天竺中郎将”领护。而是请立丰州,列为大汉十五州。 时,蓟王欲先将赐支都护府,改立梁州,为大汉十五州;次将扶南等国,立为宁州,为大汉十六州;再将天竺半岛,立为丰州,为大汉十七州。 正因虑及,由内而外,向化程度,参差不齐。赐支都护府,多为八种西羌。向化日久,最易归心。三南半岛次之,天竺半岛最次。 岂料,因借马鸣菩萨之力,蓟王身证果位,为虎衣明王本尊。尤其,佛教盛行之北天竺,假神佛之力,反倒最先归心。 于是乎,水到渠成。蓟王请立丰州。为大汉十五州。 北天竺诸国。其国境,大为一郡,多为一县。皆就地转化成属国。由属国都尉领护,秩比二千石。隶属于辅汉大将军幕府。治民领兵,权如太守。属国官掌属国兵,称“属国骑”或“属国胡骑”。 设丞、侯、千人等官,下有九译令,又置属国长史、属国且渠、属国日逐、属国当户等官。各官由汉人或内属羌、胡首领充任。 其中,摩揭陀、瞻波、大秦婆罗门,三王赐国姓,封“率众王”。又作“帅众王”。两汉时,如羌、乌桓、鲜卑等各部首领,常封此爵。余下诸国,据国土大小,封归义侯、邑君、邑长,不一而足。 《后汉书·百官志》:“四夷国王、率众王、归义侯、邑君、邑长,皆有丞,比郡县。” 自率众王以降,归义侯、邑君、邑长,爵位类比汉家王侯。得享衣食租税。率众王,食一郡。归义侯,食一县。邑君,食一城。邑长,食一邑。以此类推。 先前,蓟王命九译令,将诸国书卷,收集整理,编撰成册。便为《集簿》所用。 如此一来。各国,封君列候,食邑几何,一目了然。封地亦行《推恩令》。王子公主,各有食邑。虽不比先前奴隶城邦,举国为奴,国民所得,皆为国主所用,金银珠玉,堆积如山。 为汉家王侯,亦足称丰衣足食。更加蓟国吏治,令人称道。执政安民,持续释放人力、物力、地利。 料想,衣食租税,尤胜先前。 又譬如,迦征伽罗国,王族绝嗣,役属邻国;城郭丘墟,多居村邑。则立为县。另有临江城等,央恰布藏布江,沿线无主之地。皆被一并划分为县。只需编户为民,穿渠营城。不出数载,皆为良田。 丰州治所,蓟王未设华氏城。而另择王舍城。 王舍城,有新旧二城之分。 佛陀时代(前684年)。摩揭陀国定都于此,取名:“矩奢揭罗补罗”。又作王舍山城。意译“上茅宫城”。“矩奢”意为上茅草、吉祥草。此草有香味,色绀青,如孔雀之尾,似茅类。佛成道前,由诸天受此草而敷座于菩提树下。矩奢揭罗补罗城所生之茅有芳香,故取为都城名。 后此城因毁于火灾,遂向北迁移到九里外新城:“罗阅祇伽罗”。“罗阅祇”意为王舍,“伽罗”意为城。又称“罗阅城”。唐玄奘称“曷罗阇姞利呬”城。 之后,摩揭陀国,为应扩张所需,阿育王三迁其都至华氏城。王舍城逐渐荒废。 法显《佛国记》载,“出(新城)城南四里,南向入谷,至五山里。五山周围,状若城郭,即是芊沙王旧城。城东西可五、六里,南北七、八里。” 玄奘《大唐西域记》又载,“(旧城)崇山四周,以为外郭,西通峡径,北辟山门,东西长,南北狭,周一百五十余里。内城余趾周三十余里”,“曷罗阇姞利呬(新城)城。外郭已坏,无复遗堵。内城虽毁,基址犹峻,周二十余里,面有一门。” 据此可知。 王舍旧城,上茅宫城。建于五山环绕,山谷之中。四周有崇山为外廓,西通峡径,北辟山门,东西长,南北狭,周一百五十余里。宫城,东西五、六里,南北七、八里,周三十余里。 向北九里,谷外另有新王舍城,罗阅城。周二十余里。正对谷口,南面开一门。 上茅城,群山环抱,易守难攻。罗阅城,扼咽喉要道,为入谷城塞。待修复。新旧王舍,可为州治。 首任州牧,并诸国相,及属国都尉人选,蓟王已命南閤祭酒许攸,详加甄选。 蓟王有意殑伽港长万震,为首任丰州牧。 燔史关中郎将安玄,领拓土先锋营,重筑王舍城。各国留守官吏,经考核后,择优录取。充填吏治。 至于北天竺精挑细选,十万精兵,并一万青野象兵。皆划归辅汉大幕府。先前,程普、徐荣,擢升为左右绥西将军,秩真二千石。蓟王有意,将二人之一,调入岭南都护府。除为绥南将军。镇守丰州。 又恐安息大军,尚未退兵。不宜妄动。 若论功行赏。赵云、陈到,位居首功,可升四绥将军。然蓟王又不舍子龙、叔至,外放。 遂开府议,问计群僚。 军正沮授言道:“丰州三登之地,其利之大,不可弃也。” 论地势,不及西域为陇右藩屏。然论地利,则远超西域。上计署预估。丰州一季三登,待圩田大成。当数倍于蓟国。甚至以一州之力,可兼济天下。 失北天竺反哺。中天竺、南天竺,居贫瘠台地,不毛海岸。又遭贵霜猛击。持续失血,回天乏术。国祚难继,再无还手之力。可想而知。如百乘王朝,不降累世仇敌,必投蓟王门下。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沮授之意,蓟王自心知肚明。正因地利之大,难以估计。非贤臣良将,不可牧守。故,赵云、陈到,正当适宜。 “臣举一人。”正是东曹掾徐庶。 “元直,欲举何人?”蓟王笑问。 “真番都尉。”徐庶答曰。 真番属国都尉,亦非旁人。乃蓟王二兄刘武。初时,领兵拱卫督亢城仓,后积功升迁,被蓟王派驻半岛,为真番马韩属国都尉。 “二兄,力有未逮。”蓟王仍有顾虑。 沮授进言:“真番都尉,可为绥南左将军。除绥西将军之一,为右将军。” 以程普、徐荣之一,为绥南右将军。刘武拜,绥南左将军。再擢升合适之人,补二人身后之缺。如此,皆大欢喜。 “可。”蓟王从谏如流。 《刘备的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 喜欢刘备的日常请大家收藏:()刘备的日常手打更新速度最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4 署用非次 蓟王少时,北上乌桓贩马。与程普,相识于平波砦。时,砦主程德谋,将平波砦,打理得井井有条。成为周遭商贾,汇聚之地。足见程普,亦通水情。 北天竺,因水而兴。尤其诸国雄城,多滨水而建。如江绕城、临江城、圣河城等,国大都城,皆有良港。调派程普前来守护,自是知人善用。 事不宜迟。 辅汉大将军,蓟王诏命。除程普为绥南右将军。真番都尉蓟王二兄刘武,拜绥南左将军。六百里,即刻前来复命。 擢升陇西南部都尉马翼,继为绥西左将军。南关令吕常,继为真番都尉。陇西南部都尉,则授予氐人百顷王杨驹长子,护军将军营,军司马杨众。绣衣军曲候郭援,继为南关令。升迁诸将,亦速复命,不得有误。 华氏城,香花宫,正殿。 “臣等,拜见主公。”殑伽港长万震,携一众属吏,赶来相见。一别经年,万震已从落魄书生,为国之宿吏。尤其名扬南州,为沿线诸国所敬。果然“英雄趁时势,时势造英雄”。 “免礼,赐座。”蓟王笑道。 “谢主公。”万震再见蓟王,亦不禁激动莫名。 蓟王介绍文武与万震相识。悉知万震,智计百出。常兵不血刃,不战而胜。军正沮授等人,颇多溢美之词。 尤其巧设连环计,奇袭利呾罗城,发行港。助蓟王斩断百乘王朝,东线贸易商道。若西线出海口再被贵霜所夺,北部又皆为大汉丰州之地。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之计成矣。 于贸易城邦而言,商道不啻为生命线。即便国土大半沦陷,亦或是耕地贫瘠。单凭贸易往来,足可衣食无忧。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正如西域诸国这般。 百乘王朝,之所以能羁縻声闻六国。正因居高临下,左右逢源。扼东西天竺半岛,漫长腰际线。凭贸易往来,攫取不菲财富。再购买扶南大舶,雇佣水军。笼络海贼,收为己用。强行登岸、登岛。抄掠岛上积财,搜刮奇珍异宝。以战养战。再反哺国中。此消彼长,因而能羁縻滨海诸小国。 若无蓟国横海舰队,强势介入。可以预见。百乘王朝,当可再称霸天竺沿海,数十年。 奈何东海鲸波。“横海纛,速让道”。蓟式巨舰,铁壁铧嘴,坚船利炮。纵横四海,无可匹敌。纵有扶南大舶,亦不堪一击。 诸多先进造船工艺,水密隔舱、平衡舵、减摇龙骨、钉接榫合,乃至船壳造船法。皆是蓟国独创。试想,不知钉接榫合,龙骨造船。大江之上,被蓟国大舰,列队冲犁。脆弱船身,如何支撑。甚至无需飓风大浪,百年不遇。稍起颠簸,便已解体。正因船身结构不足,故时下各国船只,唯有沿海岸线,近海航行。即便遇大潮,触礁解体。熟悉水性,亦可逃生上岸。 能如蓟国,横海舰队这般。牵星过海,远涉重洋。放眼宇内,绝无仅有。 即便五百年后,盛唐时代。海西游商,亦只乘唐舶往来。只因本国亦或是他国商船,皆无唐舶这般,雨打不动,坚如磐石。如日本遣唐使,更将乘本国船只,远赴大唐,视为九死一生,洪水猛兽。也无怪邪马台遣使进贡,不过区区数尺杂绢。着实人矮船小。载人不能载重,载重不能载人。 “文兴,愿为孤,牧守丰州乎?”蓟王居高下问。 “臣,惶恐。”万震诚惶诚恐,离席下拜。惊慌失措,险君前失仪。 “文兴,不必过谦。”蓟王言道:“论知南州风土民情,无人可及。” “得主公殊遇。臣,以港长之身,加‘谏议大夫’,升秩六百石。并无大功,岂再求真二千石高位。”万震以头触地:“若天下非议主公,‘署用非次’。臣,之罪也。” 注曰:“‘非次’,谓不依班次。”时下,乃是贬义。后指,破格提拔。 “君子‘无以毁誉非议定其身’。”蓟王笑道:“文兴,毋虑。” 军正沮授亦劝道:“丰州初立,孤悬海外。主公,举州相托。文兴,‘任重而道远’。且‘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岂不为主,分忧乎?” “臣,敢不领命。”万震泪目下拜,遂奉王命。 稍后,蓟王又前邪马台国使梯秀,继任殑伽港长。 干支海市,常驻殑伽港、多摩梨港、发行港、圣河港、江曲港等,沿线港津。蓟王更有意,命楼船司马胡玉,率麾下舰队,常住多摩梨。待顿逊海渠凿穿,与象林港横海先艂舰队,左右呼应。 诸事循序渐进,时局逐次明朗。余下属吏,自有南閤祭酒许攸,为蓟王分忧。 蓟王设宴,为万震一行,接风洗尘。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群臣恭送。 返回后殿。墉宫七玉女,并云霞卫,已候多时。 出征半载,已定归期。短不过一月。长不过数月。待三足踆乌抵达,蓟王便可归航。何时重返,尚无定论。故丰州人事,需面面俱到,不可疏忽。 蓟王累日亲政,常通宵达旦。乏术分身。天竺多美女。尤其诸国公主贵女,烟视媚行,婀娜多姿。异域风情,凡浅尝辄止,直令人欲罢不能。然蓟王却婉拒诸王好意。至今未幸天竺女。诚然。三百云霞卫,半数已梳盘桓髻。 共侍夫君,沐浴更衣。掀帘入榻,枝灯高悬。侍寝新妇,并陈玉体。枕上青丝如墨,身下素绢皎白: “脸横秋水溢,眉拂远山晴。粉薄涂云母,簪寒篸水晶。” “髻学盘桓绾,床依宛转成。博山凝雾重,油壁隐车轻。” “额点梅花样,心通棘刺情。搔头邀顾遇,约指到平生。” “鱼网徐徐襞,螺卮浅浅倾。芙蓉褥已展,豆蔻水休更。” “赵女怜胶腻,丁娘爱烛明。炷香龙荐脑,辟魇虎输精。” “管咽参差韵,弦嘈倰僜声。花残春寂寂,月落漏丁丁。” “柳絮联章敏,椒花属思清。剪罗成彩字,销蜡脱珠缨。” “邂逅当投珮,艰难莫拊楹。熨来身热定,舐得面痕平。” “匣镜金螭怒,帘旌绣兽狞。颈长堪鹤并,腰细任蜂争。” 一夜无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5 不足为患 身证虎衣明王果位。利益之大,远超预期。 自上而下的驯服。最大程度,降低治理成本。而政权有序交接,又最大程度,获得文明继承。天竺的历史、文化、技艺。自上而下,皆得以完整保留。只需假以时日。天竺文明,自当与诸多文明一道,去伪存精,融入汉家文明。正如蓟王和光同尘,光融天下。 亦如沮授所言,治乱用法,治世用儒。 先前,建立在种姓制度基础上的佛教,令蓟王深恶痛绝,必除之而后快。然斩断种姓毒瘤,掘尽制度劣根。建立在“民贵君轻,社稷居中”,政均法平,天下大同之上。佛门纵兴盛,亦是蓟王所乐见。 一言蔽之。绝地天通,王权至上。 随吏治深入。天竺属吏架构,亦初见端倪。明王新政,户户得宅一栋,美田一顷。牛马机关器,不一而足。谓“民以食为天”。“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谓定海神针,瞬间稳定时局。 蓟王一声令下,西域都护府百城,抽掉良吏,随绥南右将军程普,出葱岭。经贵霜,顺下开伯尔山口,入天竺境。 舟行枝扈黎大江。不日可达华氏城。 换言之。为行之有效,推行《蓟法》。将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放之四海而皆准。蓟王不惜穷尽所能。为北天竺,完整架构,吏治体系。凡斗食少吏,皆出蓟吏。再逐步吸纳,天竺属吏。直至得心应手,与蓟国比同。 丰州编户齐民,亦渐与蓟人无异。丰州左有山南诸国,右有贵霜,北临大雪山,隔望西王母国。看似孤悬。实则,若将南海比作内湖。丰州亦与大汉,血脉相连。待凿穿顿逊海渠,象林港与殑伽港直连。再羁縻丽水三角洲,狼牙修国。疏通丽水航道,直通哀牢。多措并举,据天竺半岛,再行东西夹击,取扶南国土。天竺、扶南二国既定。余下蕞尔小国,不攻自破。 “摩揭陁国,周五千余里,城少居人,邑多编户。地沃壤,滋稼穑,有异稻种,其粒粗大,香味殊越,光色特甚,彼俗谓之‘供大人米’。土地垫湿,邑居高原。孟夏之后,仲秋之前,平居流水,可以泛舟。风欲淳质,气序湿暑。” 周五千余里,径千六百里。有异稻种,其粒粗大,香味殊越,光色特甚,俗谓“供大人米”。 蓟王有幸得见,便是后世“巴斯马蒂香稻”。栽培悠久,米粒细长,外观透明,带有浓郁之坚果香气。且黏性低,口感干硬,易于消化,煮成熟饭,米粒会增长二至三倍。多为汤汁拌饭。天竺人食用本地香米,不仅要将饭煮至或炒至干、硬,还需放入大量香料。如肉桂、番红花、银丹草(薄荷)一起煲制。 蓟人未必喜食。然用于酿酒,却可扬长避短。粳稻耐寒而期长,籼稻耐热而期短。各有优劣。除去极利稻作,蔬果亦多。物产丰富,不胜枚举。 北天竺人,多出大月氏、雅利安、塞种。与诸夏渊源颇深。山南方国,则多为古羌并古越。沿央恰布藏布,顺下高原。而大月氏、雅利安、塞种,则经葱岭,顺下开伯尔山口,再沿枝扈黎大江散布。东西文明,不可避免,于二江交汇处相遇。 繁衍生息,遂成今日之北天竺。 北身毒既定。山南诸国,亦需收归己用。 先前,蓟王兵力四散,唯恐有失。请竹隅女王,出兵相助。稍后,山南诸国,数万联军,屯守临江城。看押十国降卒。今蓟王身证果位。为虎衣明王。北天竺望风归顺。十国降卒,尽取精锐,为幕府雄兵。余下悉数放归,举家编户为民。 人手充足,诸器齐备。临江城,江曲港,数月营造,几近功成。结合北天竺营城法,相互取长补短。城池扼据高岗,易守难攻。岗下江曲港,蓟国良匠,仿都江堰。设分水鱼嘴、飞沙堰(排沙)、宝瓶口(灌溉)。将央恰布藏布江,分成内、外二江。内江泊船、灌溉,外江分洪、航行。另设飞沙堰,溢流排沙。 无论枯水,丰水,皆可畅通无阻。即便立港江北,亦难有泥沙淤积。 话说,蓟王不愧天生。远见卓识。此城,守大章道之尾。与南榖城、章木山城,上、中、下,守护大章道。又经央恰布藏布江水路,连通北天竺。待与枝扈黎大江,二江并流,顺下多摩梨港,西下发行港,东行殑伽港,汇入海上丝路。若将容渠船闸连通水道,称为“内外循环商路”。此番蓟王凿穿,便是“内外大循环商路”。 待凿穿“大秦道(丽水航道)”。羌身毒道,与蜀身毒道,左右相连。可谓“终极循环商路”。待连通海西大秦,可称“究极循环商路”。 事在人为,孤王不疾不徐。 竹隅女王遣使来言。请蓟王赴临江城相见。 话说,蓟王身证虎衣明王果位。北天竺人尽皆知。山南诸国亦有所耳闻。竹隅女王乃出西王母国。西王母政教同体,古羌遗风。素视佛门为生死大敌。蓟王灭佛国,却不灭佛。 究竟所为何来。竹隅女王,必有一问。 不敢轻身赴险,深入北天竺。又唯恐蓟王不欲远行。于是折中,定在临江城相见。 临江城,北背大吉岭。竹隅女王,数日可达。于双方而言,皆便宜行事。 山南诸国,皆以竹隅女王,马首是瞻。蓟王此行,当不可免。 闻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邀夫君江曲相见。上元、云华二妃,岂不担心。 蓟王遂好言相劝。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西王母不过诸夏仙门。一山之隔,北天竺皆佛国。试想,一门之力,如何能敌诸国之威。故十足危机。然今,西王母重立母国,合并东女诸国。而反观北天竺,佛国皆灭,并为大汉一州。佛国遂成佛门,一门之力,如何能当西王母国。此消彼长,西王母还有何惧哉? 一语惊醒梦中人。 诸夏仙门,不患佛门,只患佛国。 换言之。此时佛门,于西王母而言,已不足为患。 《刘备的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 喜欢刘备的日常请大家收藏:()刘备的日常手打更新速度最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6 似临江仙 佛国之力,与佛门之力,可谓天壤之别。更何况,佛门对俗世,无欲无求,诵经礼佛,只为早日修成正果,脱离苦海。 即便西王母,不能重组母国。北天竺佛国尽灭,只剩佛门。无雄主假佛来攻,一门之力,又有何惧哉。 正因强弱异位,今时不同往日。更加与蓟王利益羁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西王母,必不会为难。 华氏城,北背枝扈黎大江。为泊蓟式楼船,正攫环渠绕城。待筑毕,亦是环城港。应竹隅女王之邀。蓟王携云霞卫,乘楼船校尉旗船离港。 顺下枝扈黎大江,经二江并流,转入央恰布藏布江。溯江而上,前往江曲港。 沿途水情,多已查明。为防水路汊分。蓟王已命将作寺,详加梳理。尝试筑堤锁水,固定航道。 只需无洪峰过境。寻常年份,水流平稳,主河道多半不会移位。 江曲港,扼守江湾。乃东通山南诸国咽喉。且出竹隅女国,央恰布藏布江,水流渐缓,便利漕运。然只因远离汉土,又非蜀身毒道途径,故不为人所知。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无利不起早。 漕运不兴,只因无利可图。 蓟王筑临江城,守大章道之尾,又扼央恰布藏布江咽喉。未尝没有,朔江而上,与山南方国,通商互市之意。 尤其竹隅女国,大吉岭所在霹雳川,极利种茶。若得蓟国豪商进驻,久必大兴。央恰布藏布江东岸,风土与北天竺相若。亦是三登之地。然水患猛于虎。多年刀耕火种,所辟良田,一朝尽毁。山南方国,圩田不利。至今,不过勉强果腹而已。 山南诸国,文明程度不一。如蓟王所建殑伽港,背后山地丛林中,便有最少三支部落藏身:恰克马、博蒙格、蒙格。部落首领称“拉贾”,意为“国王”。以竹木搭建干栏式茅屋聚居。部民散布山林,多以狩猎为生。族人常被百乘王朝,抄掠贩卖。先前,蓟王所救,便有“拉贾之女”。得拉贾之女传语,蓟王才觅得筑港之地。正因被丛林王国允许,故殑伽港得以独善其身。 随殑伽港,日渐兴盛。三部多有民众,客居港中,不下万人。 若遇海贼来袭。三支部落,必出兵相救。 蓟国楼船,日夜三千里。江曲港,半日可达。 十里白波,滔滔江岸。但见一座雄城,巍然耸立。背后山脊横连,云雾弥漫半山。皑皑山巅,宛如浮于云端。顺下山脚,层林尽染。林木苍翠,碧草如毯。 江风拂面,暖气生烟。 角楼飞阁,似有临江仙。 蓟王举千里镜,一探。不料竟与玉清神女,四目隔空相对。 皆不由得,一笑会心。 蓟王并无非分之想,亦无亵渎之意。 时至今日。难有美色,能动明王心。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汉家城楼,化繁为简。横平竖直,直入人心。 拓土先锋营都尉玄,领一众属吏,甲板相迎。 “拜见主公。”知蓟王身证虎衣明王果位。都尉玄心中振奋,无以言表。 “诸位免礼。”蓟王春风洋溢。数月不见,临江城能有今日气象,先锋营士,足可托付。 众人皆知。蓟王此来,乃为赴竹隅女王之会。都尉玄自知事大,唯恐东女国主,心怀不轨。故倍加小心。里里外外,安置妥当。蓟王座前,更设有清钢琉璃壁。终归,人心隔肚皮。 蓟王步入临江楼。示意众人止步,独自一人,乘天梯直升高阁。 “妾,拜见王上。”移门开启,但见宫装美人,大礼相迎。 “女王免礼。”蓟王回礼。 移步榻上,宾主落座。 “王上得证明王。丰州再无刀兵之祸。”竹隅女王先言。 “如女王所言。”蓟王顺其言。 “然利弊几何?”竹隅女王,必有此问。 “有百利而无一弊。”蓟王言道。 “王上,乐乎哉?”竹隅女王再问。 “于国于民,皆有大利。何乐而不为。”蓟王再答。 “马鸣大士言,王上果有佛缘。”竹隅女王,眸光隐现:“若佛门因王上,大兴于中夏。祸兮,福兮?” “犹未可知也。”蓟王如实作答。 “王上天生,尚且不知。何故,携佛东渡。” “丰州,可修仙否?”蓟王不答反问。 “且难。”竹隅女王答曰。 “女王近在咫尺。何不一试?”蓟王笑问。 “王上之意,妾,已尽知。”竹隅女王慨叹。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疏川导滞,钟水丰物’。终归,堵不如疏。”蓟王言道:“女王当知,孤亦号‘东王父’。”言下之意,并非厚此薄彼。 “王上既通海路,竹隅不为国门。妾,愿伴驾左右,马首是瞻。”竹隅女王,颇有自荐枕席之意。 “不必。”蓟王婉拒:“孤得上元、云华诸妃,足矣。” “王上后宫,何多妾一人。”竹隅女王再拜。此处折腰,乃为天下仙门。心情当与先前上元,一般同。 “女王入宫,大材小用。”蓟王答曰:“山南方国,缺君不可。” 竹隅女王心领神会:“王上,欲灭扶南。” “然也。”蓟王实言相告:“江河所至,日月所照。孤当,薪火相传,焚尽蛮荒。” “妾,敢不从命。”竹隅女王,深知重任在肩。 蓟王言尽于此。正欲起身。 不料竹隅女王又窃声言道:“妾,亦兼玄素。” “女王亦通玄素术?”蓟王惊问。 “然也。”竹隅女王,倾国倾城,难掩娇羞。毕竟,三十年前,险为墉宫之主。 蓟王虽有意动,却又戛然而止:“私授,非孤所欲。女王好意,心领之。” 蓟王磊落,快意恩仇。竹隅女王不禁心生折服。话说,竹隅女王,既号“玉清神女”,当与巫山神女,仙班相若。 临别时,竹隅女王又道:“待平扶南,乞一席安身。” “可。”蓟王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山南诸国,对竹隅女王,言听计从。由其代为笼络,必然事半功倍。正如蓟王所言,竹隅女王,于家国皆有大利,岂能因小失大。只为床笫之欢。 功成名就。再论儿女情长,不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7 二岐三通 与竹隅女王会面,乃蓟王此行目的之一。 山南诸国主,亦不可怠慢。山南诸国所在地,后世称“三江并流”。 “三江”指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其中金沙江是长江上游,澜沧江是湄公河上游,怒江是萨尔温江上游。自西向东,高黎贡山、怒江(黑水)、怒山、澜沧江(兰沧水)、云岭、金沙江(绳水),“三山并列,三江并流”。三江,自北向南,纵贯全区,被紧束于(60~100千米)群山峡谷(怒江大峡谷、澜沧江梅里雪山大峡谷、金沙江虎跳峡大峡谷)。形成“江水并流而不交汇”,神工鬼斧,自然奇观。 出山南诸国,三江水流趋缓。滋养三南半岛,扶南、骠、究不事(柬埔寨)等国。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肃宗元和元年(84年),日南徼外蛮夷‘究不事人’,邑豪献生犀、白雉。”时下,究不事人,羁縻于扶南。 山南诸国,散居“三山并列,三江并流”之地。扼守大汉西南境。多为羌、越,后裔。素为诸夏上古先民。 除蜀身毒道,可连通山南。蓟王欲另辟央恰布藏布江,中下游航道。万石楼船,溯江而上,经竹隅,通车离、汉越、达光,并辐辏三南半岛。 稍后,待疏通大秦道。将丽水与央恰布藏布江二流域,经天竺外海相连。占据半岛西境。再有日南郡象林县,扼半岛东海岸。三南半岛,插翅难逃。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蓟王之所以百战百胜。正因战争尚未打响,战略已定。此次正反·围魏救赵之计。贵霜帝国,虽未能如约东进,与蓟王会师华氏城。然二路兵分,副王所率十万铁蹄,却将中部台地百乘王朝,牢牢拖住。使其无从分兵北上。才有金耳国之溃败。 换言之,金耳国出兵多摩梨,乃百乘王朝授意。按原先设想,金耳国先锋为饵,百乘大军,紧跟其后。待窥蓟国兵锋所指,再随机应变。 岂料贵霜铁骑席卷。百乘猝不及防。金耳国更措手不及。被赵云、陈到,联手攻灭。 正因虑及贵霜确有功劳,故蓟王未曾责难,重立盟约。又授以攻城诸器,助其成事。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贵霜与百乘之战,毋论胜败,皆非一日之功。丰州暂无外患,当可安心圩田。 只需户户分得一顷美田,行三十税一。不出数载,蓟王当尽收人心。即便再有人,不轨居心。欲再复辟种姓,亦不得人心。 蓟王一举克北天竺,震动山南。达光玛展王等,纷纷请求内附。蓟王欣然应允。代为上表朝堂,赐以印绶。 诸国求造港津,通商互市。亦不出蓟王所料。待拓土先锋营,督毕临江城,并江曲港。可朔江而上,入山南诸国,寻址督造港津,顺延枝分商路。蓟王取名“竹隅道”,续接蜀身毒道。 世人皆知,岭南多瘴气。《读史方舆纪要》:“云南古蛮瘴之乡,去中原最远。”《隋志》载:“岭南二十余郡,地势低湿,暑热,湿气交蒸,疫疠为害,向被称为瘴疠之区。” 只因岭南万山叠嶂,交通闭塞,蚊蝇群舞,虫媒猖獗,蛮荒僻壤,瘴疠流行,故常被冠以“瘴疠之乡”、“蛮瘴之乡”之名。中原汉人,轻易不愿涉足。稍后至唐宋,岭南更是谪贬犯官之地。时下日南比景,亦为徒官之处。由此可见,时人畏岭南如虎,皆避恐不及。蜀身毒道,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本以为,“天高皇帝远”。“穷山恶水多刁民”。 岂料蓟王,反其道而行之。先定北身毒,再朔江而上。借水运之便,消弭丛林毒虫猛兽,瘴疠之害。香樟楼阁,虫蝇远遁;水面坞堡,猛兽莫及。船上应有尽有,衣食住行,无往不利。无处跋山涉水,虎狼为伴。更无需深入蛮区,纷争骤起。 只需择要津,督造港津。觅得立足之地。便是向化之始。 此亦是,“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之深意。日月所照,为我可见。江河所至,助我可达。于是,兵锋所指,皆为汉土。 蓟式机关,独步天下,无可匹敌。 君不见,号称靡胜之国阿逾陀。在蓟国机关兵器面前,不堪一击。毫无还手之力。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胜战之道也。 蓟王又准山南诸国所请。于丰州治,王舍城中,立山南“方国邸”。由丰州牧,领护山南诸国。 为守备大章道。蓟王命拓土先锋,分营驻守,章木山城、南榖城、临江城。待日光城筑毕,拓土大营,将从燔史关,迁至高原雄城。转隶赐支都护府。与东女国,通商互市。捎带营城圩田,筑路通渠。开山营,乃其精锐。足可障道据险。 山南诸国主,凡有所求,蓟王无有不许。修筑港津,通商互市。再立方国邸,互通有无。如此。二江流域:右通枝扈黎大江,左通央恰布藏布江,二江对流,南下交汇,直通外海,共组“丫”字型主航道,被蓟王命名为:“两岐道”。 号“两岐三通”。 盘恒数日,蓟王重返华氏城。 稍后,蓟王万里上表,日夜三千里,呈送甄都。 除蓟王表奏。随船所载,天竺奇珍异宝。更林林总总,摆满大殿。金光刺目,珠光耀眼。满朝文武,纷纷以袖遮面,竟不敢直视。 饶是董侯,亦小天通红。细看使者上呈礼单。一时惊心动魄。 实难以计数,天子这便问道:“蓟王奉金几何?” 大行令虞良,伏地答曰:“折钱十亿。” 此言一出,满殿惊呼。 十亿,乃蓟国一年献费。更是甄都朝堂,全年资费。 “蓟王大胜乎?”天子当有此问。若非大胜而归,岂得如此巨富。 “然也。”虞良再答:“下臣来时,主公已攻灭阿逾陀,据北天竺十余国。” “一战灭十国。”少年天子,不由心生向往:“蓟王表奏何在?” 尚书令桓典,奉书出列:“回禀陛下,蓟王表奏在此。” 原来,蓟王自遣使入朝。又六百里加急,送书尚书台。 虽身居高位,然却恪守君臣之道,有礼有节。 换言之,蓟王何所求,王太师已先知。 董侯笑容更盛:“且奏来。”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8 峨冠博带 尚书令桓典,早已烂熟于胸。于大殿之上,将蓟王上表,朗朗诵读。 言简意赅,情真意切。 尤其听闻,年内将携北天竺诸国主,举家北上,计数十万众,迁居大汉。又闻,蓟王求将北天竺十余国,并立为大汉第五十州,取名丰州。 满朝文武,一时长吁短叹。 不愧汉室明王,大汉一藩。 董侯兴致盎然,遂细问北天竺,风土民情。 闻北天竺,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有民,千五百万众。二江对流,纵横枝津。土地沃壤,稼穑时播,多花果,出宝物。气序温暑,一季三登。果蔬食之不尽,美酒饮之不竭。 少年天子,不由浮想联翩。 蓟王取名“丰州”,可谓名副其实也。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蓟王大捷上表,有奉献金十亿。但有所求,天子无有不应。更何况,蓟王行事,有礼有节。单凭将北天竺立为丰州,为大汉十五州一项。足可堵悠悠众口。须知,自先帝沙丘托孤。蓟王已扶立三帝。可谓四朝元老。且历位天子,皆不惜封赏。如今,蓟王已尊尚父。又赐九龙华表,许蓟王拓土分封。且幕府远征,耗费钱粮无数。皆出蓟王,未动天子府库分毫。今一战功成,非但进贡十亿,又将广袤千万里之三登沃土。悉数归为大汉一州。 磊落如斯,心服口服。 天子问计太师。 太师言善。 天子又问太傅。 太傅言美。 天子又问车骑大将军董重。 董重言妙。 于是天子诏命,可。 蓟王无难事,蓟王无小事。 天子悉命尚书台,听命行事,不可有误。 因沾蓟王之光。王党大获全胜。下朝后,王党扬眉吐气,结伴驱车,奔赴太师府。待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同车入府。太师府里道,已车水马龙。人人皆有喜气。 问过方知,除去进献宫中。三公九卿,皆有厚礼送到。太师自不可免,且尤其丰厚。闻不下亿钱。太师素清简。于是将蓟王所奉,悉数下赐。 金银珠宝,或作价十万,或价值百万,乃至千万。便有好事者,取所得宝珠,入质舍询价。本以为作价十万,已是巨富。不料商家出价百万。 王党徒众,幡然醒悟。“金玉有价,情义无价”。蓟王献宝外舅,恐不下进贡天子。 纷纷抖擞官威,一时士气大振。 财能通神。 王太师虽淡泊名利。然所赐千金之珠,又如何不能,收买人心。曹太保所获,虽亦不逞多让。然将心比心。曹嵩又岂能如王允那般,两袖清风,家财散尽。蓟王所献南海奇珍,多被中饱私囊。些许赏赐,不过杯水车薪。又岂能与王允,相提并论。 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稍后朝会,王党徒众,峨冠博带,珠光宝气。皆佩南海奇珍,昂然上殿。 虽是早朝,天光微亮。然殿中却堆光如昼。 天子亦不禁暗自咋舌。要说蓟王出手,着实阔气。闻随身佩玉,虽值千金,亦常取之赠人。遂有诸多脍炙人口,美谭流传。 便是四大舰之游麟,亦被赠于水衡都尉周晖。甚至未谋一面。更有甚者,洛阳金水小市,一众好友,吃喝玩乐,分文不取。后袁术渡河,求蓟王当面、 蓟王只论故友旧情,便豪赠亿钱。 故即便旧时好友,分道扬镳。各为其主,亦不减私交。公私分明是也。 千金不如一诺。故一诺重千金。 蓟王威信天下,从未食言。如何不令“天下英雄竞折腰”。 君,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为蓟王乎? 五斗之米,何其轻贱。大汉明王,何等高贵。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既怀珠玉,岂可贱卖。 又谓待价而沽,价高者得。 时至今日,还有何人,能比蓟王价高。 不论二十等爵,三食君俸。再续汉祚二百年,泽披子孙后代。其利之大,何必多言。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更难能可贵。蓟王和光同尘,兼济天下。一言蔽之,发家致富,精忠报国,合二为一,毫不冲突。叨食汉禄,心安理得。明主贤臣,相得益彰。鸾凤和鸣,交相辉映。岂不美哉。 所谓“尘垢不污玉,灵凤不啄腥”。 “五斗米”,“蓟王(高)枝”。 孰轻孰重,何必多言。 蓟王以一己之身,广济天下。三兴汉室,定鼎神器。指日可待也。 王党徒众,趾高气昂。反衬曹党,相形见绌。颇多自惭形秽,士气低迷。 曹孟德,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咬牙苦劝,却惹曹嵩一通痛骂。总归是钱财难舍。 车驾出太师府。 见洛阳时号“骢马御史”之尚书令桓典,亦对南海明珠,爱不释手。不其侯伏完笑道:“蓟王尽收人心矣。” 桓典闻言一愣,随即抚掌而笑:“君子岂无爱乎?”言下之意,便是君子,亦有心中所好。 伏完不以为意:“蓟王所赠,太师所赐。君子当仁不让。” 见桓典频频点头,伏完话锋一转:“然,令君可知,太师深意?” “未知也。”桓典不解。 “蓟王求修缮旧都郭下,离宫别苑,以安天竺诸王。”伏完点中关窍:“令君且思,蓟王何意?” 此乃蓟王表中所陈之一条。先前桓典并未在意。如今再深思,忽有所得:“莫非,蓟王亦有劝谏天子,迁回旧都之意。” “蓟王若无此意,何必将天竺列王,东迁洛阳。北上蓟国,亦或是迁来甄都,有何不可?”伏完笑问。 “原来如此。”桓典又道:“许,见洛阳离宫,久无人居。蓟王另作别用,亦未可知。” “蓟王行事,必有深意。我辈岂能轻如儿戏。”伏完摇头。 若非兹事体大。蓟王又何必,条条书于表奏。且豪掷亿钱,收买人心。 虑及此处,桓典亦知事大:“若蓟王过有此意。又当如何?” “蓟王有意,必利社稷。即便太师不允,亦需强为。”伏完一语中的。 “计将安出?”桓典忙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9 根深本固 “只需,如此,如此……”恐隔墙有耳。二人耳语,渐不可闻。 大汉十三州,天下皆知。话说,天下九州,乃大禹所分。两汉增至十三,足证继往开来,拓土有功。正因如此,两汉才为人津津乐道。蓟王先前,虽分河西四郡并西海郡,增立雍州为大汉十四州。却非拓土之功。 然,今攻灭北天竺,增立丰州。为大汉十五州。比起重开苍海、真番,复立前汉边郡,“功薄蝉翼”。如今辟土万里,堪称“功高盖世”。且与海外荒洲,蛮荒之地迥异。 北天竺,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千五百万民。二江对流,土地沃壤。稼穑时播,一季三登。于农耕文明而言,可谓风水宝地,世外桃源。 蓟王厥功甚伟,势必青史留名。 便当幕府大行令虞良,奉命出使甄都。楼船校尉郭祖,亦押运北天竺国库积金,抵达南港。可想而知,必万人空巷。 除金银珠宝,还有天竺诗人、学者、巫医、工匠、乐师、舞姬,各色人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计数万人,随船抵达。 由九译令,全程陪同。皆登名造册,入蓟国署寺。领食君俸。比起北天竺王亲国戚,蓟王更诊视这些“文明的传承者”。 此非北天竺专属。先前,亦有西陆文明承者,举家自西域迁入蓟国。今已安居乐业,与蓟人无异。正因兼容并济,包罗万种,方有怏怏上邦之风。 世人皆知。蓟国立国之本,乃大儒学。出自《荀子》。正如诸多儒家先贤,各有所见,各有所长。荀子亦不例外。然不可否认,其义理一脉相承,皆出孔孟圣人之道。 此处可有定论。蓟王大儒学,与天下名经,皆出一家。 通常而言。『儒经』,分为《四书》、《五经》。 《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五经》:《诗经》、《书经》、《礼经》、《易经》、《春秋经》。 除此之外,又依次细分为。 《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 《九经》:《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周礼》、《仪礼》、《礼记》、《易》、《书》、《诗》。 《十三经》:《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周易》、《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 自蓟王立大儒学。《荀子》风靡蓟国。 《蓟国大百科全书》收录《荀子》于《书》。称《五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荀子》。 将荀子与孔孟并列。 谓“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 须知。《书》、《经》,虽常并用。然却大有不同。若以诸夏儒家文明而论。《书》乃灵魂骨架,《经》乃血肉填充。《书》与《经》,共同构建,儒家世界。 可大略认为:《书》架构儒家三观之世界观,《经》规范儒者三观之价值观。 于是乎,各门各派,对『儒经』领会,集“校”、“疏”、“注”、“解”,合并成“一家之言”称《学》,各塑三观之人生观。 时下,《书》、《经》、《学》,构成儒家三观。 荀子,承素王孔子“内圣外王之道”。去伪存精,集诸子百家之精要。立“明于天人之分”之自然观,“化性起伪”之道德观,“礼仪之治”之历史观。乃大儒学之奠基人。 儒宗将《荀子》,用于塑造蓟人世界观。与《孟子》并列。 足见持重。 尤其。荀子所创,『制天命』、『性本恶』、『法后王』。无时无刻,不影响蓟人,处世为人。 司马光言:“自三代(夏、商、周)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后世亦有人言:“尝谓三代(国传三帝)以下之天下,非孟子治之,乃荀卿治之。” 换言之,蓟王所行大儒学。于汉家儒学治天下,一脉相承。即便与别家迥异,亦不过是门派之争。同出“独尊儒术”。 正因蓟王行事,从未离经叛道。故才有今日之盛。 君可不尊荀卿,然不可不遵孔孟。 最大程度,助蓟国站稳道义高地。 之所以,蓟国诸多新政,看似惊世骇俗。然天下大儒,皆处变不惊:非是蓟王一意孤行,只因《荀子》先前不为人所用也。 谓“根深本固”。蓟王尊《荀子》,为立国之本。王道治国,无可指摘。 积重难返,又不死社稷,唯变法图强。 然自先秦以来,历代变法者,少有善终。变法革新,必遭既得利者,誓死抵抗。即便有王权护佑,保得一时。待先王驾崩,变法者骤失依靠,常祸及满门,难保一世。 少时,恩师谆谆善诱,豪门、寒门,皆是百姓。便是要蓟王行事,面面俱到,兼顾各方。亦是要蓟王,善保千金之躯。毋轻易与人结仇。 变法图强:革旧弊,除顽疾、清阻力。为除种种弊端,所耗费人力、物力,付出社会撕裂、新旧对立等,代价总和,后世唤做“切换成本”。 试想,蓟王以《荀子》为立国之本。独尊儒术,王道治国。庖丁解牛,顺势而为。真可谓,无级变速。一脚油门,风驰电掣,纵享丝滑。 又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试想,若蓟王大刀阔斧,快刀斩乱麻。将后世治国之策,悉数照搬照抄。不管国情民生,时代风貌。一味强推,其阻力可想而知。 故孙子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一言蔽之。《荀子》,便是蓟王治国,上善之选。 与时代契合,又极具前瞻。 甚至,蓟王窃以为。《荀子》乃首开,唯物论之先河。 诚然。无论何种理论,必有其时代局限。如何实施,当因地制宜,不可拘泥。 吏治与法制,不可缺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0 刮地三尺 五百亿金银珠玉,并无可估量之上古奇珍,悉数转运国中。助涨国力,更上一层楼。 须知,蓟王出征时,演武决胜。便募得军资,不下三十亿钞。右相耿雍,开征客税,可充国库,二百余亿。今蓟王一战功成。除收缴五百亿钞,巨资入库。更有广袤千五百万里,三登沃土,并千五百万,顺服民众。 象林苑,蓟王家船坞。更卖出百二十艘木兰大舡,并百艘机关斗舰。得钱五十二亿。象林苑中,古木参天,丛林叠嶂。取其大木,用于造船。获利之丰,足够王室开支。然论利大,时下当属种田。试想,兰沧苑中,二千万亩,三熟美田。一季稻作,亩产十五石,计三亿石新谷。三百钱一石,足可得钱九百亿。令人瞠目结舌。 诚然,自蓟王迁十万新野流民,入兰沧苑。金瓯半岛,开垦不过十之一二。远未尽地利。 不比北天竺,良田早殖,邑落自成,民众世代稻作,早已烂熟于胸。先前季季所得,尽归贵种。如今,悉分编户,蓟王只三十税一。以老弱青壮,十人一户计。并以一季三登,十二石计。今季可得新谷,足有九亿石。三十税一,国库可入新谷三千万石。且编户必有余粮外贩。除户户一顷分出,丰州足剩官田,数百万顷。诚如蓟王所言,纵十年绝收,大汉亦可足食。 或有人问。供过于求,谷贱伤农。又当如何。 蓟王早有所虑。酿酒、及蒸馏酒精。酒精除杀菌消毒,调配百花香露。蓟王亦准备代替石炭,有朝一日,试造蒸汽、内燃机关器。在石油无从提炼。鱼油等动植物油脂存量,又不足以支撑,大规模应用前。以高浓度酒精,启动工业文明。 此皆是后话,不急。 贵霜扼葱岭以西。如今二国结盟,贵霜自不会阻拦,都护府车队。更何况,西域都护府,已介入安息与康居纷争。据说,康居狮子大开口,让安息割地赔罪。可想而知,安息岂肯就范。又闻,沃洛加西斯四世,虽勃然大怒,然二国皆保持克制。仍在西域都护府斡旋下,竭力弥合分歧。以期,早日达成共识。 近日新闻。安息王沃洛加西斯四世,病情恶化,恐不久于人世。因事关传位,故安息东境大军,归心越发急迫。 究其原因。乃安息国情所定。与其说,安息是一个统一的大帝国,不如说是由八个独立王国、并诸多自治城邦、贵族领地、乃至行省,所组成之政治联盟。小王或领主,不但拥有治权、铸币权,还常拥兵自重(注①)。 更有甚者,安息帝国,竟无常备军。用兵时,需向属国征召兵力。安息王,虽拥有一支由贵族、奴隶及雇佣兵组成之国王禁卫军,但规模有限。 沃洛加西斯四世诸王子,乃至皇室成员,背后皆有盟友。若老王一旦驾崩,何人继承安息大位。唯凭实力说话。必要时,即便刀兵相向,手足相残,亦在所难免。 可想而知,东部联军,对垒边境。西部属国及城邦,必得渔翁之利。 不出所料,安息帝国,东西邦国,分别支持老王二子(沃洛加西斯五世和阿尔达班四世)。东部支持长子,西部支持二子。 显而易见。对垒越久,于安息王长子,越不利。反对王次子,越发有利。 作为扼守东西丝路,腹背受敌之安息。其国,亦有东西交汇,多股风潮。西部希腊化,信奉多神教。中部保守,乃祆教传统信区,东部正从贵霜,传入佛教。 一言蔽之。东西属国与中央王廷,除去利益之争,还裹挟有信仰冲突。 何人即位为王,事关自身利益。此时,东部联军被困边境。于西部邦国而言,可谓喜从天降。 于蓟王而言。希腊化之安息,并佛化之安息。利弊几何,不言而喻。 此番,蓟王从西域都护百城,调派属吏。自上而下,搭建丰州完整吏治体系。亦是深思熟虑。 首先,西域号绿洲熔炉。都护百城,少有汉人。多是域外奴隶,迁徙定居。与北天竺亦是外族,民情相若乃其一。西域都护府属吏,出身亦是奴隶,将心比心是其二。论及属吏出身,多为罗马、安息、大月氏,塞种,若以种姓划分,乃属贵种,为其三。 深谙蓟国吏治,又有共情之力。最妙便是,被视为贵种而浑不自觉。 一举三得。三重利好叠加。调派西域属吏,为大汉牧守丰州。可谓事半功倍。无往不利。 华氏城,香花宫,正殿。 自临江城返回,蓟王深居简出,日理万机。辅汉大幕府,纵人才济济。然政令所出,牵扯既广且深。并土立州,又是初次经历。别无前事可鉴。故凡有不觉,皆需蓟王钦定。 当下,最为棘手,便是各国大都城,待贵种迁出,宅邸如何分配。 幕僚各抒己见。如赵云进言:“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今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须天下都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丰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改摘至《云别传》)。” 赵云忠心可鉴。此亦是肺腑之言。 只因国大都城,多为贵种所居。宅邸华美,奢靡之风,无所不用其极。若不做修减,赐予编户齐民。由俭入奢,反而不美。 蓟王以为,当择城中吠舍街衢,安置编户齐民。富贵之家,改为官吏所居。王宫空悬,只设宫婢女官,日常打理。待诸子长成,再分封为王,入主不迟。 饶是如此,宅邸诸多逾制装饰,亦急需清理。 五行舡,将作寺属吏来报。若将王大都城,宅邸装饰,悉数去除,熔铸成金。恐亦是巨资一笔。 汉人尚简。 雕楹漆铜,蓟王尚觉奢侈,不敢多行。岂能坐视北天竺,镶嵌真金! 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刮地三尺。定要将金玉其表,悉数除去。 蓟王金口玉言。驻军闻风而动。凡有悖汉风,务必除尽。 又得横财一笔。 蓟王心情大好:“程普,已行至何处?” “绥南右将军,已抵富楼沙。”梁姿柔声答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1 十洲之主 先前。贵霜王迦腻色伽一世,将首都迁入布路沙不逻山谷,后世称白沙瓦。 迦腻色伽,又将入侵身毒所得佛钵等圣物,一同搬入。建“迦腻色伽大寺”,并“迦腻色伽大塔”,以安置佛门圣物。塔在汉史中,颇为有名,唤做“雀离浮图(Cakri Stupa)”。西行求法之东土高僧。如法显、玄奘等,皆对此塔,赞叹有加。“雀离浮图”意为“轮王之塔”或“轮塔”,位于富楼沙郊外,沙琪基泰里(Shah-ji-ke-Dheri),即“王之丘”。之后数百年,此城遂为佛教中心。法显过此城,称其为弗楼沙国。又称“富楼沙”。 龙树菩萨造、后秦龟兹国三藏法师鸠摩罗什奉诏译《大智度初品》云:“‘富楼沙’,秦言‘丈夫’。”即是说,富楼沙,汉译为“丈夫之城”。另有名:迦腻色伽布逻(Kanishkapura),意为“迦腻色伽城”。俗称贵霜王城。 富楼沙,扼开伯尔山入口。乃进出天竺,咽喉要道。背依高附(注①)谷地。出开伯尔山口,便是旧时游牧行国,入开伯尔山入口,信度河流域,已转农耕。 高附亦据葱岭以西,扼进出西域商路咽喉。 换言之,时下贵霜帝国,以一国之力,霸占东通大汉,斜驱天竺,二大商道要津。 获利之丰,何止日进斗金。 安息觊觎高附旧地,久矣。若能据此地,可将贵霜帝国,拦腰斩断。并直连葱岭。与西域都护府,通商互市。不必忍受贵霜内外关卡,重重盘剥。 还是那句话。作为守护初火的帝国。大汉令天下人,心生向往。正如多摩梨王所言,大汉乃是时下,距天国最近之极乐净土。 域外奴隶,只需抵达远远的绿洲。即刻断开枷锁,重获自由。享有田宅牛马,取三十税一。子子孙孙,永不为奴。此与天国何异? 蓟王刘备,冗长而熠熠生辉之头衔,又添词缀: “北境守护者,草原撑犁孤涂,鲜卑驯鹿人,哺万马者,东胡共主,诸羌执鞭者,遥远绿洲主人,陇右牧羊人,三南大君,四海炎船主,东王君父,十洲之主,虎衣明王。” 人名树影。 虽说称号并无效果加持。然足令人肃然起敬。 其中,十洲之主。取自东方朔所撰《海内十洲记》:“汉武帝既闻西王母说八方巨海之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有此十洲,乃人迹所稀绝处。” 故时人将海外荒洲,统称“十洲”。蓟王又立江表十港。故不明就里,以为蓟王于十洲立十港。故有“十洲之主”之说。 虽多有谬误,却也贴切。毕竟,只需荒洲港城督毕,必向外辐辏。一港变二港,二港变四港,四港变八港。如珠串相连。乃至包围荒洲,自四面八方,向内陆辐辏。最终,据拥整座荒洲。向化野民,修筑城邑。源源不断,舶来上邦风物。如此潜移默化,圩田数代,尽为汉土。 谚曰:“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蓟王天下布种,亦必不可少。 自上而下,循序渐进。 《蓟法》:“王爵妻妾不过四十;关内侯一妻八妾;五大夫一妻二妾;公士一妻一妾”。 百子再生百子:虽孤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地不加增,何苦而不占尽? 生于蓟王家,当续鸿鹄之志。薪火相传,焚尽荒蛮。前途必然艰辛,然避无可避。唯有砥砺向前。 和合之风,日有增益。蓟国二十等爵,一等公士,何其多也。凡姻亲之家,无需五户联保,便可客庸蓟国。纳客税期满,可为蓟人。 客税新政一出,立刻风靡国中五百城港。八月案比。今季五十万新户,争相补足十年客税。计征二百五十亿钞。纳四百万,客庸入籍。蓟国人口,果破二千万。 幕府、封国,编户相加。再并入丰州千五百万众。蓟王治下,足有人口,五千五百万。已达两汉巅峰时人数。 三兴炎汉,定鼎神器。已无意外。 蓟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断不可轻身涉险。中垒将军典韦,位列四凶,然却从不轻易外放。正因蓟王安危,兹事体大。 亦如此想。故蓟王不欲将赵云、陈到等牙门八将外放。 幕府营士,无论兵车大营,亦或是兵甲诸器,皆精益求精,不惜工本。只因蓟王身系大汉国祚,万民福祉。断不可有万一之失。 微服私访,江湖艳遇。想都不要想。便是近身侍奉,亦需千挑万选。能侍寝榻上,必万中无一。不干不净,不明不白。岂能轻易涉险。 正如日前,赴临江之会。若非竹隅女王,能笼络山南诸王,为蓟王所用。上可助平丰州,下可助灭扶南。蓟王又岂能大开方便之门,许诺事成后,收入宫墙。 不言利益,只论私欲? 寡人无情,请君切记。 『和亲,互为最高等之人质;血嗣,互为最高级之羁绊』。所以,谈情说爱,是一回事。喜结连理,又是另一回事。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是故,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何谓礼?纪纲是也”。便是礼制。 将心比心。长姐,甯姐姐,七位小姐姐。在刘备心中,弥足珍贵。 蓟王后宫,子嗣众多。唤生母为“阿母”,唤食母为“诸母”或“庶母”,唤嫡母为“亲母”或“母亲”。蓟王子嗣,皆由妃嫔,共同哺育。食母,亦是王妃。 “命楼船司马胡玉,朔江入贵霜。接回程普一行。” “喏。”常宁美人,右御卫长梁姿,柔声奉命。闻上元、云华二妃,珠胎暗结。夫君似有解禁育之意。云霞卫,近水楼台,向阳花木,自当仁不让。 且王太后早有先虑。今汉封国不过一郡之地。蓟王所辟海外荒洲,并北天竺广袤沃土。若不多生,如何分尽。若不能尽为子孙所有。为他人做嫁衣。岂非徒劳无获。令天下窃笑,反而不美。</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2 古今一也 因何将海外十洲之地,皆分封子嗣。只因,唯蓟国崇尚《荀子》,行“内圣外王之道”。 唯蓟王子嗣,自幼言传身教,方能将蓟国之一切先进便利,放之四海而皆准。此乃蓟国共识,毋庸置疑。 尤其荀子,『制天命』、『性本恶』、『法后王』。深入蓟人心。 蓟王诸多行事。皆可,以“法后王”概括。 先论荀子“法后王”者,乃太史公司马迁。《史记·六国年表》:“《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 “法先王”与“法后王”,乃儒家不同派别,之政治主张。“先王”指上古帝王:尧、舜、禹、汤等。先王德政,典籍多有记载。如尧禅于舜、舜选贤能、大禹治水、商汤伐桀、武王伐纣等。 素王孔子、亚圣孟子等儒家先贤,对“先王”皆推崇备至,或言传身教;或“言必称尧舜”。荀子遂将“法先王”,概括为儒家治世之本。自汉武大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遂成封疆王朝,二千年之正统。“法先王”亦为历代王朝。奉为金科玉律,凡国有大事,皆要归本溯源,从“先王”处,寻求解决之道。 诚然。儒家“法先王”,亦非墨守成规。《礼记?乐记》云:“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 与“法先王”相对应,便是“法后王”。“法后王”乃荀子提出。指“取法今王”。荀子认为:“故尊圣者王,贵贤者霸,敬贤者存,慢贤者亡,古今一也。”言下之意,先王的礼乐制度,代代相传。故后王之法,实为上古圣王之迹。于是,“法后王”即“法先王”。前后传承有序。 荀子门生韩非子,又进一步提出“尊今王”:“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韩非子认为,应当因地制宜,因时化育,制定国策。断不可,食古不化。对“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法先王”之说,并不以为然。 荀子“法后王”与韩非子“尊今王”,最大不同。便在于,荀子以为,“古今一也”。后王之政,乃先王之迹。古今王者,传承有序。 而韩非子以为,“治世不一道”。于是“国不法古”。今时王朝,无需效仿古代。斩断了古今之联系。 正因如此。荀子虽屡遭非议,言其“儒法合流”。然荀子乃出儒家门下,天下无有异议。 韩非子,“无君无父(注①)”,必是法家无疑。 于是乎。凡新朝创立之初,皆效法家“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轻装上阵,革弊除积,所向披靡。然待稳坐江山,皇位传承有序。却又纷纷,“尊圣敬贤”。极力寻求并佐证,王朝更迭之正统。国策亦由“治乱用法”,渐向“治世用儒”,悄然转变。以求达到二家平衡:“儒法合流”。便是所谓“儒皮法骨”。 于是才有,后人慨叹。“尝谓三代以下之天下,非孟子治之,乃荀卿治之。” 再看蓟王行事。 无论《二十等爵》、《圩田制》、《编户齐民》,皆出“先王之法”。然蓟王并未墨守成规。而是因地因时而变。《二十等爵》,权力与义务,相匹配。《圩田制》,允许先行举债,分期偿还。《编户齐民》,分户而不析产。诸如此类。蓟王之法,实为先王之迹。故“法后王”即“法先王”。 蓟王新政。继往开来,传承有序。正出《荀子》,大儒学无疑。 正因蓟王行事,『有礼有节』、『循规蹈矩』。故才为天下所敬。 一言蔽之。身处儒家一统朝野之大汉皇朝。岂不言儒? 窥一斑而知全豹。 天下名儒,纷至沓来。正因蓟国以《荀子》为基,开立大儒学。且汉室三兴在即。以颍川荀氏《家学》为代表。《荀子》一派,必然兴盛。待炎汉三兴,当为显学。 儒宗将《荀子》,入列《五书》。其用意,不言自喻。 知微见著。 通晓蓟人『法后王』。荀子『制天命』、『性本恶』,于蓟人而言,其所作所为,亦水到渠成。 天下儒生,又岂能不趋之若鹜。 切记,《荀子》亦是儒学! 无需弃毕生所学,而转投他门。更无需受三观之变。单就“切换成本”而言,与长远得利相较,实不值一提。 说到底,不过儒家弟子,门派之争。蓟王以最小之代价,求最大之共同。才有今日之盛。 言归正传。 蓟式机关船,日夜三千里。蓟王遣使入朝。朝野上下,散财无数。俗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且甄都天子,金口玉言。凡有所求,必有所应。但有丝毫差池,即刻问罪。 蓟王表中所陈。交由三公九卿,协力完成。由尚书台编撰成册,交由王太师过目,再上呈天子。天子遂专开朝议。命太傅、太师、太保,三上公,并车骑大将军,入宫议事。 无有异议。遂下诏命。 准蓟王所请。并北天竺十余国,立丰州。拜南州高士万震,为首任丰州牧。治王舍城。领护山南方国。如绥南右将军,绥南左将军刘武,等一切人事任命,悉与蓟王同。 至此,蓟王远征,暂告段落。 待诸事皆备。蓟王便可择机,班师回国。 “贵霜与百乘之战,胜负如何?”待常宁美人,右御卫长梁姿,奉命出殿,蓟王又问。 常宁美人,左御卫长白微,答曰:“胜负未分。” “百乘居高击下,贵霜仰攻不利。”不出蓟王所料。一日难分胜负,蓟王便一日不能命康居撤兵。康居不动,安息东部大军,亦不敢妄动。僵持不下,若安息老王,一命呜呼。王位必落入亲西境邦国,次王子之手。若与罗马,握手言和。全力东顾,贵霜自顾不暇,百乘乘机续命。丰州南境,再无宁日。 心念至此,蓟王遂言道:“贵霜王所求斗舰百艘,可行予之。” “喏。”白微柔然领命。夫君乃是要助贵霜,一臂之力。</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3 性自命出 蓟国自上而下,券书风行。从开立客庸账户,需五户联保。到蓟式券钞,约定价值;寄舱券,寄田券,如约获利。皆是荀子『性本恶』之体现。 正因,人“生之所以然者”:“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与生俱来,便有对物质的欲求,人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以上种种,便是儒家先贤所言“性自命出”。故若“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所以,“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亦因,人“性本恶”。故需循循善诱,谆谆教诲。蓟国毋论男女,适龄皆入学、校。以圣人之说,除人性之恶。此其一也。 效高祖灭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凡利益往来,必先共约。口说无凭,立字为据。五户联保,建立诚信档案。能如约而行,守约施博,积累信任。直至“不约而同”。 从如约,到不约。便是孔子所言:“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从外在券书公约,到内在自我约束。除人性之恶。亦是蓟人,日常行事准则。 蓟王兼济天下,蓟国包罗万种。和合之风,向化大行。然无一例外,凡初临蓟国,毋论种出何处,是何家门。皆需五户联保,市楼立约。若行经商,还需等价质押。种种举措,皆是荀子『性本恶』之具现。 大而化之,先立规矩,并非只针对你一人。而是针对所有。我等,亦如此这般,循序渐进,终为蓟人。你我之间,别无不同。不过“得道有早晚”,而已。 至于,『制天命』。待蓟王三兴,足可证也。 俗语曰:“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蓟王独尊儒术之心,与汉武大帝,如出一辙,别无二致。看似“惊世骇俗,有害於道”。然种种国策背后,皆有根深蒂固,儒学之基。 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蓟王徵辟天下名士,无有不至。便如儒宗郑玄等,名宿鸿儒,纷至沓来。正因“道合”而“志同”。 在儒家大行其道,一统天下。被司马光盛赞,“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为人王者,岂能不独尊儒术。 楼桑,将作寺,机关署。 闻左国令黄承彦并将作令苏伯,联袂来访。 西林少年马钧,急忙出舍相迎。 “拜见国令,见过令君。” “毋需多礼。”左国令笑道:“老夫闻德衡,杜门谢客。已‘三月不知肉味’。何故?” “禀国令,乃为造『水转百戏图』。”马钧如实作答。 “原来如此。”左国令欣然点头。 “‘旋风砲象’,立下奇功。主公敕令褒奖。”将作令苏伯,遂道明来意:“升爵三等。赐宅一座。” “臣,马钧,谢主公。”马钧伏地接令。 “主公赞德衡,‘天下之名巧’。”将作令苏伯又道:“水转百戏图,暂置一旁。东宫王子公主,年岁渐长。王太后传书,宫中织室,六十蹑绫机,不足为用。故主公问,‘德衡可有改进之法’。” 绫机,便是织绫机。旧时织绫机,足有百二十蹑(踏具),织工围绕绫机,踏蹑织锦。织一匹花绫,足需二月。后虽经多次简化。时下,踏蹑,仍足有一半。且,“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非常笨拙。正因效率低下,故蓟王命将作寺改进。且传语,命马钧施为。 “臣,领命。”马钧责无旁贷。 待起身,左国令又道:“主公又言,若能以水力驱之,则大善。” “喏。”马钧默记在心。 欲改织绫机,毋需入宫中织室。城中织肆,随处可见。论楼桑城中织肆。当属王太后所置(女)“工楼”。最为知名。时,蓟王为陆城侯。互市三郡乌桓。见西林邑中胡妇,善缂织。遂取羊毛,织金丝毛毯。为楼桑名产。王太后遂于寝肆之上,立织肆。传授邑中妇人,缂织之术,称女工楼,又称绣楼。命匠人造“缂丝机”。 后有钜鹿陈氏宗人,逃难蓟国。呈“蒲桃锦”、‘散花绫’织造之法。被女工大家,王太后慧眼识金。经亲手改良,遂成蓟国名产。织造工艺亦由白湖女校,传给国中善巧工之妇人。又命匠人,广造百二十蹑“织绫机”。 时“机用一百二十蹑,六十日成一匹,匹值万钱”。足见名贵。 待蓟王迁入临乡王城。王太后又循汉宫旧例,于西宫置织室。王子、公主衣服,多出蓟王妃之手。东宫王子、公主,虽多,毕竟婴儿,尚足一用。如今,王子公主,身形渐长。已不足为用。王太后家书言及此事。蓟王遂传敕命,由西林少年,“天下名巧”之马钧,着手改进。 事不宜迟。 马钧遂亲赴绣楼,观百二十蹑绫机。 楼桑四市,夜市、坊(蕃)市、桥市、后市。屡经增筑外扩,皆为大市。八方旅人,四海番商,南北百货,云集其中。 不愧蓟王商都。 将作寺,临白湖。与水军大营,隔岸相对。楼桑八景,天下知名。另有新八景,亦广为人知。将作寺“玲珑(巧)阁”,便位列其中。 玲珑天阁,本是右国令所造,琉璃暖阁。四季如春,繁花似锦。唯恐甯姐姐,睹物思人。蓟王遂命将作寺,改造成玲珑天阁。用于陈列,墨门奇巧之物。取“八面玲珑”之意。 与太学圆楼顶,陈列蔡少师学富百车之“宝玦(书)阁”,功用相同。 凡墨门弟子,将作寺工。皆可登阁,一窥究竟。 楼桑乃蓟王,龙兴之地。少时,蓟王豪言,欲使天下,皆为楼桑。言犹在耳,河北已如楼桑。料想,有生之年,当可得见。 信步走来,浓妆淡抹,鲜活人烟。 西林少年,浃髓沦肤,身心俱醉。 行至楼桑,环岛街心。亮明身份,道明来意。便有主事,引马钧登绣楼。 天梯移门,不及开启。机杼之声,已入耳畔。</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4 天下名巧 先前,楼桑寝肆有前后二院。 前院重楼巍峨,后院排设工房。堆积麻丝、生牛皮之仓房,熬制牛胶之胶房,压制麻垫之碾房,缝制垫面里衬之绣房等。 后起“回”字,四面重楼。中庭迭石鱼池,曲径通幽,另建园囿。寝肆遂改为蓟王家邸(舍)。隶属少府,专掌王室,通商互市。 寝肆主事,改为邸丞。一干人等,皆为邸吏。由工升吏,皆大欢喜。 绣楼位于东楼。蓟国技艺最佳之缝人、女工,皆受聘少府,为王宫织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王宫御赐百官,四季朝服,皆出绣楼。 百二十蹑织机,便居中置于各机房之内。 时下织绫机,后世称“多综多蹑提花机”。 提花机,又称花机、花机子。为华夏古代织造机械,最高成就。直到十八世纪末,仍领先世界。 河姆渡新石器时代遗址,出土原始织机,称“踞机”或“腰机”。距今已有六千余载。乃现代织布机之始祖。据信,最迟殷商时,华夏先人,已能织提花“绮”。周时,已能织多色提花锦。 提花机,能分别升降各根经纱之机构,称“综”。用来驱动综框之踏板,称“蹑”。 一蹑控一综。故“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 因花纹复杂程度不同。“综”、“蹑”数目,亦不尽相同。后世统称为“多综多蹑提花机”。最迟,战国时已出现。 通常而言。两片综框,仅能织平纹。三、四片综框,可织斜纹。五片以上,方能织缎纹。蓟国散花绫,“机用一百二十蹑”。足见花纹精美。无怪一匹万钱。 须知。提花织技中,最难掌握,便是“结花本”。所谓花本,便是将设计纹样,分拆成一根根经纱,再比照织绫机工作原理,编制成一整套织造方法。 《天工开物》有载:“凡工匠结花本者,心计最精巧。画师先画何等花色于纸上,结本者以丝线随画量度,算计分寸杪忽(极小)而结成之,张悬花楼之上。” 即是说,织工若想把设计好的图案,原样复刻在织物上,便需依照图案,编撰出全套织造步骤。依次踏蹑,上下提综。使千丝万缕,纵横编织,无有差池。匠心独运,足见一斑。 若不能理解。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将已织成散花绫,抽丝剥茧。每一根彩丝,应位于何处。经纬几何,皆需由织工,提前编撰成册。此册,便唤作“花本”。 再循花本,逐次踩踏百二十蹑。编织千丝万缕。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正如眼前这般。 百二十蹑织机,四四方方,巨大机体。四女工,各居一面。东南西北,依次踏蹑。蹑板排列如琴键。一面三十蹑,编号从一至三十。东(面)女(工)踏一,西女踏十,南女踏七,北女踏九。此为一轮。而后再变换蹑板,或三七二一,或四九三六。如此周而复始。女工织锦,好比合奏一曲。配合默契,无有差池。 观女工织绫。当真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步错,步步错。 步步惊心,如何才能提高效率。 马钧废寝忘食,钻研多日,渐有心得。 改进之法,无非减人,少蹑。 如能将百二十蹑,减为九十蹑,三人可织。减为六十蹑,二人可织。减为三十蹑,一人可织。 然,如何才能减蹑。 楼桑将作寺,机关署,精舍。 马钧正苦思冥想。忽闻好友来访。 “德衡。” “孔明。” 二人落座,诸葛亮笑道:“闻德衡,爵升三等,故来相贺。” 须知,一等爵位,作价十亿钞。连升三爵,非大功不可得。时至今日,蓟国千万之众,唯豪商田韶,因贩飞云连升三爵。稍后,虽又贩盖海、翥凤,却次减一等。 闻西林少年,亦连升三爵。举国震动。 诸葛亮亦喜机关术。常往来将作寺,故与马钧相识。一来二回,遂成好友。 好友当面,马钧亦不做遮掩:“主公殊遇,另赐宅一座。” 诸葛亮笑道:“何不使人传书,举家迁来。” “我亦有此意。”马钧言道:“奈何,织机尚未造毕。” “可是王上敕令。”诸葛亮这便了然。 “正是。”马钧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又取手绘图卷相示。 诸葛亮细观后,这便言道:“何处难为?” “五十综,五十蹑;六十综,六十蹑。故有一综,必置一蹑。不去综,如何减蹑。”马钧吐露心中所惑。 “减蹑,不减综。”诸葛亮,亦知关窍所在。 诸葛亮,才智机辨,千载难逢,万中无一。自不在马钧之下。二人苦思良久,忽闻诸葛孔明问道:“散花绫有几色?” 闻此问。马钧好似醍醐灌顶,灵光乍现。 “多谢孔明!” 谓一通百通。马钧奋笔疾书,新式织机,跃然纸上。 诸葛亮从旁观之,不由欣然一笑。 原理不复杂。从不同颜色之经纱着手,散花绫所需丝线,不出十种。只需将十余色经纱,编织轨迹,安排妥当。足可织成散花绫。 在诸葛孔明,相助下。 马钧,终于完成新式织机:十二蹑束综提花机。 将百二十蹑提花机,改成十二绫蹑,采用“束综提花法”。称“束综提花机”。分为上下两层。织造时,一工高跨机顶专管提花,称“挽花工”,一工居下司织,称“投梭工”。两女工,密切合作,不日便已游刃有余。 稍后,马钧还为投梭工与挽花工,编撰口诀。互依节拍,协调操机:拉牵、踏综、投梭、打纬,边唱边织。“穿综带经,随其尺寸度数,提起衢脚,梭过之后,居然花现。” 因新式束综织机,置于绣楼上下两重之内。 故俗称“大花楼机”。即“花楼纹织机”。 大花楼机,造成之日。蓟王家邸,人山人海。 但见,一女坐于楼上,循悬挂于花楼之花本,拽提脚子线(经线称‘脚子线’,纬线称‘耳子线’),束综提花,另有一女工,坐于楼下机前,投梭织花。 一经一纬,循环往复。“方圆绮错,极妙奇穷”散花绫,呼之欲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5 市邑初开 大花楼机,将四人操百二十蹑,减至二人操十二蹑。 预计。可从“六十日成一匹”,减至“足月成匹”。女工从四人,减至二人。原先,四人六十日成一匹。如今二人三十日成一匹。 二项相加,织速乃先前四倍。 之所以能化繁为简。便是改“多综”为“束综”。用线制花本,代替竹制花本,贮存提花程序。提花经线,弃用综片,改用线综控制。有多少根提花经线,便要置多少根线综,升降轨迹相同之线综,结成一束,吊挂花楼之上。 此,便是诸葛孔明所问,散花绫有几色之真谛。 并立楼下,仰望大花楼机。诸葛亮笑道:“花楼机成,德衡当可复命。” 马钧却道:“主公言,若能水转,则大善。” “‘水转百戏图’成否?”诸葛亮必有此问。 “与此相比,水转百戏,如同儿戏。”马钧所言非虚。提花机,最复杂之机关,便是“花本”。女工即便烂熟于胸,尚差之毫厘。何况借水运机关之力。 为提花机,编撰花本。可比后世为计算机编程。无人力操作,单凭水运机关,如何能令千丝万缕,照本宣科,自行编织。且无有错漏,人力莫及。 如何为『自织机』编程? “比自鸣钟,如何?”诸葛亮又问。 众所周知,蓟国自鸣钟,乃右国令张机,改木圣张衡“瑞轮蓂荚”所造。可精确报时。其内部机关,堪称神工鬼斧,集墨门之大成。然『水转大花楼机』之巧夺天工,恐不在水转自鸣钟之下。 “未可知也。”马钧如实作答。 “孔明,德衡。”忽闻背后高声相唤。 正是至交好友,自云台观邸,四海仙馆,联袂而来。 九九重阳在即。蓟王四海姻亲,属国使节齐聚。各使团,无有轻车简从。皆不约而同,组庞大车队。四海百货,商贾云集。话说,年前北匈奴使团,携金银珠玉,神驹三匹。于长安市中,获利十亿。可想而知,此番前来。四方使团,皆携国中奇珍异宝,满载而来。 欲善其事,必利其器。 自蓟王凿穿内外大循环商道。水陆通达四海。更大肆售卖蓟式机关车船。助推商路繁盛。蓟钞广输天下,更有琉璃宝钞,为大宗交易,保驾护航。凡有客籍,必开账户。反之亦然。只需干支海市所能及,蓟钞便可通行无阻。先前,蓟国海市止于江表十港。如今,蓟王已并北天竺为大汉十五州。再顺延商道五千里。如此,贵霜使团,甚至无需翻越葱岭,只需自开伯尔山口斜驱丰州。顺下两歧道出海,便可经殑伽港,入大循环商道。一路畅通无阻。 比起翻越葱岭之漫漫险途。自阿逾陀国境,便可换乘木兰大舡。日夜三千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蓟王本意,九九重阳,秋风送爽,衣不沾身。正适出行。且蓟国稻作,已入尾声。立冬前后,便可开镰。亦是难得,忙里偷闲。笼络羁縻之意,不言而喻。 然“入宝山岂能空回”。趁此盛会,四海姻亲,皆携庞大使团前来。久而久之,九九重阳,除去姻亲相会,亦是通商互市之会。 《易·系辞下》:“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九九重阳前后,自立冬前。蓟国城港,人满为患。唯恐大疫传播。右丞遂奏请蓟王,将先前各处流民营地,悉数辟为互市之地。如此,庞大商旅,无需入城。只需入互市营地,便可与蓟商交易。 此举大善。蓟王欣然允之。更有甚者,流民营地,皆立于交通要道,或水陆通达之处。便于往来,是其一。远避国中心腹要地,乃其二。 更加流民日稀。各处大营,历经修造完善,功能齐备,十分便利。若就此拆除,甚是可惜。营中属吏,亦需另置。改为互市营地。变废为利,一举多得。 百余座,互市营地,转由市舶寺掌管。蓟王遂增设“互市署”,专掌互市营地。 虽属营地,却堪比城邑。俗称“市邑”。 乃出王符《潜夫论·浮侈》:天下百郡千县,市邑万数。”本指,郡县之下,诸多乡野邑落。蓟国用在此处,乃专指“互市之邑”。 且有固定互市场所。毋需九九重阳,一年四季,皆可北上蓟国互市。且与一般城中商市迥异。市邑乃是一座居行皆宜,商贸两便之城邑。且为防大疫,另有病舍、汤池、庵庐、疠迁所(传染病院)等,诸多辅助设施。远非市中可比。 今季九九重阳,乃市邑首开。蓟王虽未及班师。然蓟国吏治,井井有条,足可称道。必不会有失。 出蓟王家邸。 诸葛亮、马钧等人,相约共游玲珑阁。 乘楼桑八景之“云霄天梯”,扶摇直上。重楼高阁,尽收眼底。 前线邸报,如期而至。众人皆已悉知。尤其旋风砲象,一战成名。立下大功。蓟王传命褒奖。亦是情理之中。 蓟国二十等爵。积勋而升,非功不授。 八月案比。与蓟人息息相关,便是升爵。如前所言,编户齐民,如约偿还,足额赋税,未有作奸犯科及图为不轨。满五载,可升公士。满四载,可升上造。满三载,可升簪袅。满二载,可升不更。再满一载,可升大夫。编户齐民,升民爵五等,计十五载。 若父辈为蓟人,《圩田制》分户不析产,年二十成家立业。待位居大夫爵,当三十有六。 谓“万事开头难”。尤其前三等爵,足需十二载。换言之,马钧连升三爵,已免去十二载光阴。再满二载,可升不更。再满一载,可升大夫。如此迅捷,恐不及冠,马钧已得显爵。 自当,可喜可贺。 亲眼得见,旋风砲实物。一众好友,不由啧啧称奇。周瑜细问机关原理。马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日薄西山,意犹未尽。于是又相约天街酒垆一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6 一锅真味 天街酒垆,门庭若市,初上华灯。 所幸先前已命人定好包房。若临时起意,匆匆而至,难觅一席之地。 天街酒垆,非只沽酒。毋论三五好友,相约小酌。亦或是家有喜事,大宴宾客。客舍、酒垆,乃至邸舍、汤池,皆可承办。虽各有侧重,然皆可烹制一席美味。 时下风靡国中,便是“真味炉”。此炉出自蓟王宫,无极殿。 时人行分餐制。谓“众口难调”。尤其蓟王宫妃,出身天南海北。故蓟王于无极殿中,陈列各地美食。但凭所取。为防美味佳肴久置成残羹冷炙。故皆以赤金染器盛放。 染,蘸也。染器,便是盛装蘸料之器。 结构可分三部:主体为炭炉,下托炭灰承盘,上置活动染杯。类后世小火锅,可为美食保温。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为取用方便,谨防烫伤,染器耳杯,横置长柄。为过滤渣滓,耳杯居中置箅(bì)子(滤网),可谓匠心独运。 话说,自先秦及两汉,烹饪之法,多为烹煮、炮烤两种。“濡法”制肉食,时下较常见。 濡肉之法:先白煮肉熟,再蘸调料加味。 染杯中所盛,便是调味用酱汁。与后世蘸料,多为冷料不同。时人惯用烫料。须用染炉为蘸料加温。正因乃是蘸器,故染器体量皆小。染杯,与时人饮酒之耳杯,大同小异。整套染炉全器,自上而下,高亦不过半尺之间。十分精巧。如此设计,正与时下进餐,一人一案,相匹配。宴饮时,一人一炉,随吃随“染”。 然宫中赤金染炉,非只盛蘸料,多为正餐主食。故器型颇大,与釜相若。将山珍海味,汇聚一炉。便是“真味炉”。 乃取“此中有真味”之意。 就餐之法,可比后世火锅。 包房内,正是圆形无极座。真味炉居中放置。 早在众人入席前。便有好妇,提前将各色菜品,逐一呈上。待赤金釜肚,烧至微烫,均匀涂抹牛油。再将四季时蔬,如干角豆、笋衣、冬葵等,铺满锅底,上叠鸭肉、鱼肚、海参、蹄膀、鸡块、火腿等,山珍海味。层层铺叠,直至满釜。覆赤金釜盖,大火猛炖至滚沸。稍后釜底抽薪,换用温火慢炖。期间,好妇不时用勺,取高汤自上而下浇入,以渗其味。 待众人来时,一炉真味已烹毕。釜中美食,油而不腻、烂而不化。鲜香味美,一应俱全。 好妇巧笑如花,转动无极案。素手调羹,为众人分餐。 众人皆食之有真味。唯独马钧,凝望真味炉,暗自出神。 司马仲达,正欲出声相唤。却被庞统所止。 众好友,顺目一观。只见赤金釜盖,居中蟠龙首柄,口中琉璃珠,被蒸汽所驱,旋转不息。好似龙吐珠。此机关,乃蓟王所创。作用类后世压力锅之泄气阀。釜中气压过大时,便会将蟠龙口中琉璃珠顶起,蒸汽溢出。 “《淮南子·天文训》曰:‘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庞统试言道:“热气可驱物乎?” 此话正中下怀。马钧轻轻颔首:“热气可驱。” 在座之人,皆是明日人杰。庞统、马钧。一问一答。众人,皆有所悟。 诸葛亮言道:“火鸦灯,许正是此因。” 周瑜乃蓟王小师弟。与盐府大夏令刘晔,素亲近。刘晔曾造霹雳车,大风车。身兼墨门奇术。更加大师兄刘备,手绘神鬼图板,更不逞多让。周瑜耳濡目染,亦通墨门机关术。 电光石火,这便言道:“琉璃珠,换铁丸,可乎?” 司马仲达摇头:“破壁丸,千钧之重。岂是区区热气能驱。” 不料周郎之意,马钧已尽知:“毋需千钧,便如琉璃珠这般大小,足矣。” 司马仲达,素不喜机关。自无从会其意。 诸葛亮这便为其释意:“好比,袖箭换袖丸。” “袖箭换袖丸……”司马懿,若有所思。 马钧又道:“水转变气转,可乎?” “未可知也。”周瑜一时,神游天外。 蓟王此时若在,必然慨叹。不料火枪尚未出现,气枪已露端倪。 蒸汽时代? 嗯,蒸汽时代。 话说,蓟王尽取北天竺,三登沃土。广袤千五百万里,有民千五百万余。且世代为奴,深谙稻作。只需稍作点拨,操作稻作机关器。事半而功倍。不出三载,圩田大成。 到时,粮谷食之不尽。蓟王欲大兴酿酒。而后蒸馏酒精。动植物油脂,不足为用。石油又未曾开采提炼前。酒精为燃料。许是一条捷径。即便技艺所限,不能出内燃机关器。 只需酒精喷灯造毕,蒸汽用之不竭。再加鼓风石炭,高炉炼钢工艺,日臻完备。钢铁产量,再无掣肘。 封建时代,钢铁称雄。 那时,蓟国百万钢铁洪流,还有何人能当。 先不急。 蓟国都,西宫,增成殿。 “拜见王太后,义王太后。”中书令赵娥,入宫觐见。 “中书令免礼,赐座。”三王太后,撤帘相见。 “谢太后。”赵娥称谢落座。 “九九重阳至矣。王上恐不及归。”王太后问道:“致仕之期,当如何?” “回禀太后,荀仆射,足可升任。”赵娥心意已决。 “如此,也罢。”王太后遂言道:“可先致仕,再入我家门。” 赵娥深谢不提。 “滕从何人?”二义王太后笑问。 “循(蓟)宫仪,当择仙门。”兹事体大,赵娥尚未决断。 三义王太后,遂告知详情:“九九重阳,西王母亦遣使来。传语曰,再择墉宫玉女数人为媵。” 赵娥这便心领神会:“必是因马鸣大士东渡。西王母恐佛门大兴。” “诸国老,亦如此想。”王太后言道:“中书令,意下如何。” “臣,无异议。”赵娥据实相告:“西王母,横亘昆仑。东女国,又据南下之路。与赐支都护府相接。宜当羁縻,不可轻视。” “两位国相。亦如此言。”王太后笑道:“王上传书,上元、云华二妃,皆有身孕。” 赵娥闻言亦喜:“如此可证,仙门之妇,亦不断人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7 窈窕所栖 “然也。”王太后笑道。 话说。蓟王少孤,母子相依为命。时家徒四壁,三餐不继。慈母不善持家,多典当为生。宗亲四邻,亦颇有成见。蓟王乃家中独子。自幼为生活所迫,以童子之身,撑起门庭。待少复祖爵,又并土为王。苦尽甘来,将心比心。王太后自希望,螽斯衍庆,子孙满堂。 蓟王唯恐,地不足分,故不愿多生。然嫔妃皆有子(女),亦是蓟宫仪。时至今日,除非利大,蓟王轻易不行和亲。不入新妇,子嗣不增。如之奈何。然,观天女仙,不下数十。若皆能孕身,蓟王家又多,数十子嗣。 故闻仙门亦能生养。王太后,焉能不喜从心起。 赵娥亦有独子,庞淯,字子异。自洛阳时,便师从中丞贾诩多年,后以忠烈闻名。年十五出仕,为中丞书佐。言传身教,颇多历练。开年及冠,拜为市舶寺,六百石“互市丞”。掌蓟国境内,百座市邑。 乃蓟王亲自任命。 谓“有其母,必有其子”。庞子异,为人至忠至孝。追随贾文和多年,尽得真传。如今及冠,独掌一面。蓟王自是,知人善用。慧眼识金。尤其与四海豪商,利益羁绊。非至忠至孝,不可为也。 六百石,已是高官。循例。秩四百石至二百石,为长吏。二百石以下,为少吏。四百石以上(比六百石),便可称宿吏。 庞淯虽未能二千及冠。然及冠之年,已为宿吏。亦足令人艳羡。蓟国三食君俸。因“成帝阳朔二年五月,除吏八百石、五百石秩”。故四百石,乃高官分水岭。话说,闻蓟王授以六百石白马寺监,饶是马鸣菩萨,亦觉优厚。 中书令赵娥与蓟王婚约,国人尽知。待嫁入蓟王家门。庞子异,便是蓟王假子。假子亦是子。义亲亦是亲。前途不可限量也。 中书令,女中豪杰。与蓟王家门,意气相投。蓟王桃园结义,天下知名。然少时,王太后义结金兰,亦为国人津津乐道。并称“三王太后”。金兰之交,莫过如此。 当可佐证。王太后,亦是女中豪杰。 巾帼不让须眉。 赵娥以二千石,中书令致仕。当为贵妃。西宫鸣鸾殿,少府已着手增筑。前汉时,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并称“掖庭三殿”。 《西京杂记·卷一》:“汉掖庭有月影台、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开襟阁、临池观、不在簿籍。皆繁华窈窕之所栖宿。” 蓟王命南宫少府,于西宫增筑三殿,乃为安置赵娥并二宫太皇。云光殿、九华殿,皆是太皇太后行宫。换言之,二宫太皇,已有归老蓟国之意。即便甄都天子,屡次三番,遣使来请。二宫太皇,亦不愿再舟车劳顿,轻身赴险。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循汉宫仪。二宫太皇,唯与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联手。方能废立天子。此乃祖宗家法。换言之,唯有在蓟王宫中,二宫太皇,方能衣食无忧,坐享荣华富贵。岂肯再去甄都,卷入党争。今时不同往日。朝政日非,汉室式微。贼臣当道,屠戮宗室。若深陷囹圄,三尺白绫,鸩酒一杯。命丧黄泉矣。 中书令赵娥,拜别三王太后,又升增成二重殿。拜见二宫太皇。 “中书令免礼,赐座。”二宫太皇,撤帘并坐。皆面有喜色。话说,蓟王既遣使甄都,散财无数。又岂能厚此薄彼。礼单早已上呈,二宫太皇当面。 南海奇珍,天竺异宝。作价亿钱,充填账户。二宫太后,焉能不喜。 “谢太皇。”赵娥诚谢落座。 “少府所呈,云光、九华二殿,营建图卷,巍峨岌嶪(jí yè)。朕心甚慰。”董太皇,人逢喜事精神爽。长居蓟王太后增成殿,颇有寄人篱下之嫌。蓟王出征前,恰逢临乡扩建。蓟王上表,欲为太皇,另筑永乐、长信二宫,以栖身。不料却被婉拒。 话说。孤家寡人,位高身轻,离宫别居,如何得安。窃以为。普天之下,唯蓟国深宫,可称万全。将心比心。叔侄纷争,群雄并起。三分天下,兵荒马乱。二宫太皇,岂肯迁出。 不得已,蓟王唯退求其次。于西宫,增筑前汉掖庭三殿。安置二宫太皇。并中书令赵娥。 之所以于西宫增筑。除去汉人贵西,亦是客居之意。诚然,蓟王此举,亦是避嫌。 “如此,下臣即命匠人增筑。”赵娥致仕前,亦需奉公职守。此乃人臣之道。 “善。”董太皇欣然应允。 窦太皇又柔声发问:“闻北天竺已并汉土。蓟王何时归?” “回禀太皇,尚未可知也。”赵娥如实作答。 窦太皇不忘叮嘱:“异域番邦,非比汉土。宜当速归。” “喏。”赵娥领命拜退。 待殿中只剩姐妹二人。董太皇这便言道:“西王母遣使,赴九九重阳之会。有舞阳君手书,送入宫中。” “手书何在?”窦太皇遂问。 “手书在此。”董太皇,取书相示。 “西王母墉宫,果如方士所言。昆仑五城十二楼,常为仙人所居。”细看之后,窦太皇终是心安:“去否?” “不去。”董太皇掷地有声。字里行间,舞阳君劝二宫太皇,同赴瑶池仙城之意,昭然若揭。若能同登昆仑,位列仙班。未尝不是归宿。奈何,比起舞阳君,看破红尘。董太皇自“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终归由俭入奢,富贵难舍。 岂肯轻易就范,仰人鼻息。 若去昆仑瑶池,再无转圜之地。更加五城十二楼,皆遵西王母。汉家太皇太后,与常人无异。处处需折腰听命于人。董太皇岂能甘心。 “不去,也罢。”窦太皇,历经磨难,随遇而安。多年前,鞠城兵乱。若非贾诩轻车障道。今已身在北海,苦寒之地。董太皇,窃以为。无论身赴漠北,亦或是西去昆仑。于窦太皇而言,别无不同。然董姝非窦妙。岂能无欲无求。 姊妹二人,各怀心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8 国力及半 蓟王出征前,临乡已兴大建。 督造环城港。扩为横九竖十,九十街衢。时隆冬时节,滴水成冰。冻土坚硬,不利挖掘。后雪花路开,不出一月,环渠已成。 话说。蓟王掘四十里暗渠,陷大秦婆罗门王城。亦不过二十余日。 蓟国号称月起十万楼台。时光荏苒,半载之间,可想而知。万千楼台,拔地而起。环渠两岸,高楼林立,绿树成荫。 河海冰封,四海船归。待乘风再回。无不惊诧于,临乡今非昔比。 四面环渠,千帆竞渡。入东西水砦,乃北城“蓟王家港”。蓟人贵北。北城所居,非富即贵。北港气度规模,尤胜南港。唯蓟王姻亲所乘船舶,方能泊入北港。 至此。“日”字环渠,将南港并临乡,一分为二。上半为北港,下半为南港。无东西之分。 譬如洛阳阳渠。临乡环渠,称“日渠”,或“吕渠”。皆象形会意。 北都气度,一时无两。 难得巨马水路,四季不冻。蓟国渠千里流金。临乡城,因水而兴。国都城港相加,足有百万之众。 此消彼长。时至今日,已稳坐大汉第一雄城。长安、洛阳、南阳,皆无从相提并论。 蓟王兼容并蓄,独尊儒术。天下名士,纷至沓来。学而优则教,教而优则仕。黄金台上四方馆,时有英才出。蓟国求才若渴。五百城港,二十一署寺。自上而下,吏治之缺,可想而知。东境开发,日新月异。编户齐民,分户蓟北。待嫡长子刘封,及冠为王。蓟国当迁都蓟北。料想,彼时蓟王已三兴汉室,定鼎神器于旧都。洛阳亦或是长安,无疑。 临乡城中,国老重臣,当悉数伴驾迁居。此乃蓟人共识。无有意外。 效仿蓟王象林苑。蓟国历年所辟,二千万亩官田。就地划为“太仓苑”。为太仓令所辖。置苑丞掌理。 百官食俸,多出于此。吏民再行增封,亦不做分割。宜择东境,大小辽泽,圩田授之。须知,金瓯半岛兰沧苑,可辟三登美田,亦不过二千万亩。为保百官食俸,唯劳升爵百姓,迁居授田。蓟王亦是无奈之举。国中上下,皆无有异议。 蓟国五百城港,二千万民。为人津津乐道。毋需掐指一算,足可知。“大汉一藩,国力及半”。言下之意,蓟国一国之力,已为大汉一半。 换言之,合叔侄三人之力,亦堪堪与蓟国相当。更加河北、陇右,四方都护,并海外丰州。大势已定,胜负既分。 唯一所缺,便是天时、地利、人和。三才齐聚。 不急。 既应天命,必有依归。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西宫织室。 新式十二蹑大花楼机,已交由将作寺良匠造出。 大花楼机,需置上下层楼。少府已命人,提前修造。待织机就位,宫妃纷纷慕名而来。蓟王出征在外。无需侍寝。宫妃除去东宫哺育幼子,并日常游玩。多半入织室。农耕文明,男耕女织。便是王太后亦不例外。 蓟王尚简。且自幼家贫。凡力所能及,必不假手于人。母子皆如此。且蓟王从不,与民争利。自少复祖爵,为陆城侯起,吃穿用度,皆为自负。民脂民膏,分毫不取。如今亦是一样。 蓟王衣服,多为宫妃所织。由少府女官,量体裁衣。三百子嗣,年岁见长,身形渐长。旧式织机,不足为用。故王太后,万里传书,言及心忧。 蓟王遂命西林少年马钧,改造织机。岂料误打误撞,开启蒸汽时代大门。 蓟王始料不及。 谓厚积薄发。自先秦至两汉。墨家日渐式微。然两汉无为而治,开明之风。墨门尚得喘息之机。待五胡乱华,汉家文明,十不存一。墨门匠人,几乎断绝。两汉诸多机关重器,难觅踪迹。甚是千载之后,至两宋才得以重现。木圣张衡所创地动仪,后世甚至因无从仿造,而作存疑。不见课本。徒令人,一声悲叹。 汉末胡乱,令华夏文明,盛极而衰,停滞千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墨门,因右国令而和解,因蓟王而大兴。荀子兼容并蓄大儒学,又为墨门觅得一席之地。厚积薄发,无需蹉跎千载。一骑绝尘,领先时代。如此说来,蒸汽机关器,此时萌芽,亦是情理之中。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四海姻亲,共赴九九重阳之会。 一河之隔。甄都朝堂,波橘云诡。 蓟王上表,二党难得默契。然毕竟好景不长。待王事既定。二党即刻分道扬镳。更加王太师,散亿万之财。令王党士气大振。反观曹党,却相形见绌。 终归财能通神。 两党之外,尚有皇亲国戚,汉室宗亲。可想而知,必明里暗里,有意无意,心向王党无疑。先前二党相争,三方勋贵,作壁上观。如今心向王党,朝堂之上,此消彼长。曹党忽落下风。曹嵩心中厌恶,毋需多言。 同车出太师府。 尚书令桓典,附耳相问:“蓟王归期未定,此时迁都,何其急也?” “正因蓟王未定归期。故曹贼父子,必不做防备。”不其侯伏完答曰。 “太师又当如何?”桓典追问。 “待诸事皆备,再告知详情,不迟。”伏完已有定计。 “朝中百官,又当如何?”桓典仍心中存疑。 “知天子先行。”伏完嗤鼻一笑:“百官必从。” 言下之意,事急从权。先弃百官于不顾。轻车简从,护天子上洛。只需驰入,八关都邑。蓟王守备,固若金汤。曹氏父子,追之不及。 曹氏父子,无从再胁迫天子。只需一道诏命,曹氏父子,树倒猢狲散。二党之争,可休矣。 见桓典无语。伏完又道:“我已命人传语吕车骑。不日,当发兵接应。” “闻陶恭祖,二让徐州。不知然否?”桓典忽想起一事。 “然也。”伏完答曰:“三让未至,吕车骑岂能夺人基业。” 桓典这便,道破心声:“闻曹孟德,时又南下之意。此时命吕车骑接应。敢问君侯,可别有所谋。” “天机不可泄也。”伏完眼中,一闪利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9 师直为壮 小沛,镇东将军,吕布大营。 目送淮南使节,车驾远去。吕布表情渐冷。 重入中军大帐。 吕布先问:“袁术何意?” 陈宫答曰:“回禀将军,袁公路已知曹孟德所谋,故欲与将军,共击之。” “曹孟德,果有夺陈王宠,传国玉玺之意?”吕布遂问。 “非为玉玺,乃为灭淮泗诸国联盟。”陈宫一语中的:“时王太师易相夺国。除淮泗连横之祸。徐州四相,皆出太师门下。与将军素有往来。闻陶使君,二让徐州。唯恐三让礼成,徐州易主,故(曹孟德)欲先击陈国,再图徐州。” 吕布追问:“既如此,何不先攻徐。” “谓‘师直为壮’。”陈宫笑答:“徐州四相,乃王太师所立。治国无过,行事无失。曹孟德何以攻之?” “师直为壮”,典出《左传·僖公二十八年》:“师直为壮,(师)曲为老,岂在久乎?” 即是说。出兵理由正当,则士盛;出兵理由不当,则士衰。后意指,为正义而战,军队斗志旺盛,所向无敌。 与《吕氏春秋》所载:“夫攻伐之事,未有不攻无道而伐不义也。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黔首(百姓)利莫厚焉。”义理相近。 陈王宠私纳传国玉玺。此为大逆不道之罪。曹孟德出兵讨伐,是为“攻无道”,故“福莫大焉”。且只需降服陈王宠,得淮泗诸国与其来往密信。便足可,以此为凭。再挥师攻伐徐州四国。是为“伐不义”,则“利莫厚焉”。 换言之。攻灭陈国,乃突破口。 “原来如此。”吕布这便醒悟。一言蔽之,二党相争,师出有名。 若得淮泗诸国,暗结同盟之罪证。曹孟德便可假“监国不利”,将淮泗诸国相,悉数罢黜。且出兵时机,亦精心挑选。 蓟王总王权之极。以辅汉大将军尊尚父,加黄钺。天下诸侯,莫敢不从。先前,陈王宠,行三推三让。蓟王传檄天下,不欲僭越。然心中所思所想,曹孟德又岂能知。故趁蓟王出征在外,鞭长莫及。攻灭陈国,一举除吕布窃据徐州之危。如此,关东再无掣肘之人。 无外援相助。王太师朝中势孤。两党之争可休矣。 曹孟德此战,行曲线救国。讨伐陈国,是其一。断淮泗连横,为其二。灭吕布,乃其三。 最终,剪除王太师朋党羽翼。助其父曹嵩,独掌大权。 却不料,被袁术窥破。 袁术与陈王宠,暗结同盟。得陈国粮草接济,并淮泗诸国遮掩。袁术这才窃据淮南。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若淮泗诸国并吕布,先后被曹操所灭。袁术孤军,断难久持。如此。关东尽为曹孟德所得。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矣。 那时,便是蓟王刘备,亦恐为其所用。 虑及此处。吕布遂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无天子敕令,将军宜闭门思过。万勿轻动。”陈宫胸有成竹。 见吕布仍后知后觉。张邈出言宽慰:“将军毋虑。曹孟德攻陈,太师必有诏命。” 二党相争,旗鼓相当。曹孟德所图,王党必有警觉。群策群力,自有应对之法。吕布只需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后发先至,必有用武之地。 若听风即雨。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更何况,先前正因曹孟德上疏,言吕布与徐州往来过密,有(朝臣)私交外臣(地方官吏)之嫌。故王太师逐裨将张超以警策。又除车骑将军位,贬为镇东将军。至此,吕布勒令兵马,避门不出。以示悔过。无诏不离,方是下臣之道。如臂指使,方受王党重用。 装傻充愣,真足智;上蹿下跳,假聪明。 其中仕途官术,又岂是吕布能知之。 见吕布似有所悟。陈宫、张邈,相视一笑。眼中皆有戾芒。 射陂,匡琦城。 徐州典农校尉陈登,败二袁联军,一战成名。依旧奉命屯田射陂。樊梁湖所驻徐州水军,亦由陈元龙掌管。凡广陵有事,可经中渎水,半日往返。与骑都尉曹豹,并受陶谦重用。 陈元龙收拢流民,圩田筑城。数年间,射陂稻作大熟。恰逢别驾麋竺到访,陈登设宴谯楼。 居高远眺,稻香漫溢,一片青黄。麋子仲有感而发:“徐州富庶千里,关东心腹也。” 陈元龙笑道:“奈何四战之地。非明主断难保全。” “吕奉先,可保徐州乎?”麋子仲忽问。 陈元龙,摇头一笑:“吕布,傲世桀雄,有虓虎之勇。奈何翻覆无常,而不知义。可保一时,不可保一世也。” “日前,陶公二让徐州,吕奉先仍固辞不就。其心意,究竟若何?”闻吕布“翻覆无常”,麋子仲遂以心事相问。 “三让未至也。”陈元龙早已看破。 “二侯连横,二袁合纵。关东可安否?”麋竺又问。谓“二侯连横”,乃指史侯并董侯,兄弟结盟。 “曹吕,必有一战。”陈元龙答曰:“闻陶公二让徐州。曹孟德,岂还能作壁上观。不日必兴兵。” “兴兵何处?”麋竺忙问。 “必是陈国、淮南,二择其一。”陈登答曰。 “竟非小沛。”麋竺诧异。 “吕布麾下一万铁骑,来去如风。小沛城阔深壕,粮草足备。更有陈登足智多谋,徐州四国相暗中相帮。急切间,断难取之。”陈登答曰。 “原来如此。”麋竺这便醒悟。 楚都寿春。 江东车骑将军府,后堂。 “何人投刺?”袁术表情,阴晴不定。 “言,乃将军旧友。”心腹家奴,躬身答曰。 细看手中金牌。袁术一时神游天外。话说,先帝年间,洛阳为官。与时临乡侯刘备,不打不相识。后为好友,得金水小市,全免金牌。与一众好友,飞鹰走犬,好不快活。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旧时好友,分道扬镳。各为其主。睹物思人,袁术这便定计:“且引来一见。” “喏。” 稍后,便有一人,乔装入府。 “兖州从事薛悌,拜见袁将军。” “免礼。”袁术似不意外。先前,与吕布,兖州相争。曹孟德遣薛悌,携重金出使袁术。得袁术出手相助,淮泗诸国,不于吕布交通。才有曹孟德,逐虎之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0 何人为莽 “闻黄巾乱时,曹孟德守黎阳。将此牌赠与伎女卞氏,携妇孺赴蓟国。”袁术问道:“不知然否?” “然也。”薛悌答曰:“后蓟王又充嫁资送回。” 卞夫人,确得蓟王送嫁。将金牌一并带回,亦合情合理。袁术不置可否:“孟德,何所求。” “明公手书在此,将军一观便知。”薛悌取曹操手书上呈。 便由心腹家奴,转呈袁术。 袁术遂取来一观。 寥寥数句,已将袁术激起。袁术奋然离席,踱出数步,才堪堪止息。 背身而立,再将曹孟德手书看尽。面露狰狞,目闪凶光。 薛悌伏地无语,不敢窥视。忽听一声惨叫。袁家忠奴,一剑穿心,气绝倒地。 此乃灭口也。 “知我者,曹阿瞒也。”袁术正襟归位。 薛悌虽不知,曹操手书,究竟何言。然必直指袁术心腹要害。且兹事体大,故家奴亦需灭口。 事关机密。薛悌一无所知,岂敢胡言。 见其无所知。袁术这便言道:“贵使且回。” “喏。”薛悌如临大赦。 目视薛悌躬身退下。袁术一时阴晴不定。 稍后,将曹操手书付之一炬。只听袁术喃喃自语:“董贼授首,何人为(王)莽。” 低语渐不可闻。 待满字白绢,焚烧殆尽。袁术似有决断:“来人。” “在。”便有死士,廊下答话。 “速请建昌侯来见。” “喏!” 三日后。建昌侯张闿,单骑渡江,驰入寿春。 与此同时,曹操亦得密报。 卫将军幕府。 “此何人也。”曹操居高下问。 “本黄巾余寇。得袁术重金笼络,欲害曹公,事败遁走。后得笮融保举,为牛渚营守将。群雄过江,袁术遣主簿阎象说之,遂转投袁术。今为万户侯,食建昌县。”薛悌答曰:“建昌县,永元十六年,分海昏县置,属豫章郡。以其户口昌盛,故名之。” “莫非……”曹操心中一动:“欲再为刺客乎?” “然也。”程昱言道:“明公之计,成矣。” 薛悌欲言又止。心中一动,忽才惊觉。御史中丞兼甄都令荀彧,竟不在府中。 却不知,明公有意而为,还是不过巧合耳。 荀彧,乃出颍川荀氏。世代承习荀子家学。自蓟王以《荀子》,开大儒学。更有儒宗,主编《蓟国大百科全书》。定《荀子》入《五书》。乃至天下大儒,齐投蓟国。颍川荀氏举族北上。唯荀彧,转投曹操。 且蓟国老慈明无双,并谋主荀攸,皆言。荀彧乃荀氏,家学翘楚。却不知因何,明珠暗投。甄都传言。若非曹孟德,乃治世能臣。荀彧,必另有所谋。 此话出自王党。虽有离间之嫌。然,曹氏父子,素多疑而狡。“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焉能不疑。 薛悌一时心慌意乱。待收拢心思,猛回神。 只听曹操言道:“依计行事。” “喏。”薛悌急忙应诺。 楚都寿出,袁术府邸。 引张闿入内室。袁术遂将心中图谋,和盘托出。 “这……”张闿一时,举棋不定。 “建昌侯,因何无语。”袁术明知故问。 “此去大凶,乃其一。”张闿答曰:“侥幸功成,亦难善终。是其二也。”张闿实言相告。 袁术眼中,精光一闪:“建昌侯毋虑。此乃我与大将军之计也。” “哦?”张闿忙问:“袁大将军,亦知乎?” “然也。”袁术这便将先前,与袁绍所谋告知(详见:《三国·1.113 另有所图》)。话说,先前所谋,不过是脱身之计。为从合肥侯处,诈来传国玉玺。携之渡江,说陈王宠,行养袁自重。助其攻取淮南。然,时至今日,却要假戏真做。 “知晓”前后诸情。张闿闷声不语。 知其利益小人。袁术又言道:“待事成,某愿表建昌侯为扬州牧。” 闻此言,张闿果然心动:“若表我为扬州牧。车骑又当牧守何处?”言下之意,今袁术兼领扬州牧。岂肯举州相让。 “无妨。”袁术答曰:“某当择,荆徐其一,而取之。” “如此,卑下敢不从命!”张闿切齿言道。利欲熏心,亡命之徒,一览无余。 “善。”袁术笑赞。 待张闿奉命自去。内室别无他人。 袁术这才,徐徐收拢笑意。 取白绢平铺案上。略作思量,提笔一蹴而就。待晾干墨迹,去竹筒封存。 “来人。” “在。”便有死士,推门入内。 袁术遂取金牌,面授机宜:“携此物,速去甄都。投刺卫将军府。” “喏!”死士领命自去。 棂门悄然闭合。袁术又取一面金牌在手。 “乱世枭雄曹阿瞒。某,姑且信之。” 番禺,交州治。 先前,士燮表其兄弟,分仕合浦、九真、南海太守,并将州治,由交趾龙编,迁苍梧广信。后袁绍携群雄过江,平定江东、自领交州牧。又将州治,东迁番禺。 据良港,筑雄城,造大船。操练江东水军,时有侵略荆南之意。 张闿过江,马不停蹄,赶来拜见。 袁绍自领大将军,又平定江东。扬名江左,位列六雄之中。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齐来投奔。可谓扬眉吐气,位高权重。 闻建昌侯张闿,千里迢迢,舟车来见。 略作思量,袁绍这便了然。遂领府中属吏,大开中门相迎。 张闿受宠若惊。 共入大堂,宾主落座。 袁绍居高笑问:“建昌侯,所为何来?” “乞屏退左右。”张闿小心为上。 袁绍心中笃定:“左右皆我心腹。建昌侯,但说无妨。” 张闿咬牙言道:“日前。袁车骑,召我入府。言及陈王之事。敢问大将军,知否?” “可是取回传国玉玺。”袁绍笑问。 “正是。”张闿忙道。 “确有此事。”袁绍笑容不减:“建昌侯,依计行事。天子必有重赏。” “敢不从命!”张闿大喜。 随后,袁绍大摆筵席。既为张闿接风,亦为其壮行。 袁绍号“据土人雄”,位列六雄。接人待物,自有风仪。席间觥筹交错,张闿满饮数杯,不由豪气干云。酩酊大醉。 士为知己者死。正如眼前这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1 一时之杰 如前所言。汉家庙堂与江湖,一袖之间。 早年间,中常侍赵忠曾言:“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稍后王粲亦评:“袁绍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加以倾心折节,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荀彧亦称:“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 位列六雄之中。单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便知袁绍,据土人雄之风,足令人心折。诚如荀谌所言:“袁氏一时之杰。” 试想。得袁绍此等礼遇。 如张闿这般,赳赳莽夫。岂能不甘为所用。更加会宾客大宴。袁绍口出“依计行事,必有重赏”。众目睽睽之下,又岂会食言而肥。 张闿自不疑有他。 待酒醒,负命而去。 甄都,卫将军曹操府。 袁氏死士,门前投刺。沐浴更衣,引入内室相见。 见封泥无误。曹操遂取袁术手书一观。 见字如面,随即心中大定:“袁公路之意,某已尽知。且速归。” “喏。”袁氏死士,功成身退。 待室中再无旁人。曹孟德长身而起。学市中俳优,“搔头弄姿;槃旋偃仰”。手舞足蹈,滑稽百出。 谓喜大忘形,莫过如斯。 “袁公路,袁公路。”一舞作罢,落座又取袁术手书观瞻:“真,天助我也。”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待程昱等人,奉命入府。曹孟德已恢复如初。 “袁术中计。不日当遣心腹死士,刺陈王宠。”曹操言道:“仲德,且依计行事。” “喏。”程昱亦难掩喜色。正欲告退,忽又问道:“文若,又当如何?” “文若高絜。此中隐秘,不知也罢。”曹操有感而发。 “喏。”程昱奉命而去。 稍后,程昱执笔,代曹孟德上表。劾奏陈王宠,私藏传国玉玺,有不臣之心。 先前,陈王宠数次遣使蓟国,行三劝三让之礼。蓟王遂传檄天下,不欲篡汉自立。时,世人皆知,传国玉玺,多半已入陈王之手。却苦无证据。 然,因兹事体大,又三分天下。三方君臣,谨言慎行,不敢强取。唯恐惹恼陈王,被他人所乘。更加蓟王总王权之极。汉室诸侯皆马首是瞻。蓟王虽拒陈王“劝进美意”。然心中究竟作何想,不足为外人道哉。假蓟王虎威,更不敢欺陈王太甚。 趁蓟王远征,鞭长莫及。曹孟德公开上表。 上至天子,下至百官。又岂能再装聋作哑。董侯遂专开朝议,问政群臣。 “卫将军所奏,可有实证?”少年天子,居高下问。 “禀陛下,三公‘谣言奏事’。”太保曹嵩,持芴奏对。 《后汉书·蔡邕传》有载:“五年制书,议遣八使,又令三公谣言奏事。”谓“谣言奏事”,便是风闻奏事。 “卫将军上表,斯‘耳食之谈’,非实证也。”太仆伏完,持芴跽奏。谓“闻弦歌而知雅意”。曹孟德此时上表欲问罪陈王。实乃为除王太师易相夺国,阻陶恭祖三让徐州也。王党心知肚明。焉能令曹氏父子如愿。 御史中丞荀彧,持芴进言道:“先前,洛阳兵灾,二宫大火。传国玉玺,失于暴乱。后被孙破虏,复取于井。襄阳之战,为袁绍所得,献合肥侯。至此后,传国玉玺,便不知所向。” 荀彧言下之意。稍后袁术过江,以传国玉玺为质,与陈王宠暗结盟约,趁机窃据淮南。皆是捕风捉影,未有真凭实据。 董侯轻轻颔首:“传国玉玺,为朕叔父所窃。” “正是。”荀彧持芴而跽。 太保司直程昱,持芴跽奏:“先前,陈王宠数次遣使,劝进蓟王。蓟王传檄天下,以正视听。此事,人尽皆知。‘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臣窃以为,若无传国玉玺,陈王宠何以行此大逆不道,不臣之事。” “老臣附议。”曹太保领党羽,壮大声势。 “臣等附议。” 董侯纵年少。亦知传国玉玺之重要。且陈王宠素有大志。多年前,又曾与国相,共祭天神。宫中旧闻,桓帝弥留之际,遗诏兄终弟及。传位勃海王刘悝。并命陈王宠辅政。然此诏尚不及发出,便被大将军窦武撕毁。桓帝梓宫尚在前殿,窦太后杀便杀田圣灭口。 正因如此,陈王宠,素为先帝所忌。为求自保,于是与淮泗诸王,暗结盟约。不惜养妖贼自重。将心比心。陈王宠早知灵帝,来路不正。故行拨乱反正,才有劝进蓟王之举。 换言之,若追本溯源。自灵帝始,便非大汉正统。更何况叔侄三人。 于是乎,劝进蓟王,水到渠成。然,蓟王不欲。普天之下,汉室宗亲,还有何人可继任大统? 必是“天命所归”。得传国玉玺之陈王宠,无疑。 少年天子,忽有感而发:“勃海王,尚有遗孤乎?” 太保曹嵩,慷慨发声:“自勃海王(刘)悝以降。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傅、相以下,以辅导王不忠,悉伏诛。” 少年天子,一声暗叹:“朕,已尽知。” 百官无不屏气。前朝旧事,宫闱禁忌。岂是我等可参与其中。 少顷。董侯振作精神:“陈王宠,私藏传国玉玺之事,又当如何?” 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殿中群臣,两党棋峙。领会上命,揣摩圣意。岂有泛泛之辈。天子口出“私藏传国玉玺”之句,已坐实陈王宠之罪。 故后半句“又当如何”? 天子乃是问罪也。 殿中曹党,无不士气大振。 太保司直程昱,持芴跽奏:“禀陛下,可诏命陈王宠,速将传国玉玺,完璧归甄。如若不从,传檄讨回。” 谓先礼后兵。少年天子,轻轻颔首。又含笑发问:“太师,以为如何?” “老臣无异议。”王允肃容奏对。 闻此言。殿中王党,悉数噤声。不再据理力争。 王太师乃纯臣。少年天子心中慨叹,而面色不变:“善。” “陛下明见。”二党齐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2 当断不断 “淮泗诸国,素有盟约。诸王皆以陈王宠,马首是瞻。曹孟德索玉玺是假,欲罪诸国是真。”下朝后,不其侯伏完,趋步于王太师身后,低声进言:“太师,何以……” 王太师闻声驻足:“君侯所言,不无道理。然,陈王宠确有不臣之心。” “太师明见。”不其侯伏完,又言道:“卑下窃以为,陈国坚甲利兵,陈王素有勇力。更有淮南袁术,引为外援。若逼迫太甚,令淮泗诸国,转投江东。甄都危矣。” 王太师答曰:“淮泗诸相,心向天子,必不至于此。” “终归,不可不防。”不其侯伏完,仍心有不甘。 “君侯所言,老夫已尽知。”言罢,王允登车离去。 与百官恭送太师车驾远去。不其侯伏完,眼中忧色渐起。 尚书令桓典劝道:“如君侯所言,陈国兵强士勇,曹孟德必不敢轻易与敌。” “曹孟德素奸诈。明为传国玉玺,实为剪太师羽翼也。”伏完遂以心腹之言相告。 “莫非,乃为除小沛吕奉先。”闻剪除羽翼,桓典亦醒悟。 “然也。”不宜明言于太师当面,尽可入好友之耳:“淮泗诸王,必有书信往来。若被曹孟德所获,必网罗罪名,罢黜淮泗诸国相。” 桓典如何能不醒悟。这便斟酌言道:“若往来书信,为曹孟德所获。陈王宠亦难身免。必举国相争,岂会坐而待死。料想,纵曹孟德兴兵讨伐,陈国亦不至速败。” 言下之意,不能攻破陈国,抄掠王宫。如何能得陈王宠等,淮泗诸国阴图不轨之罪证。 “令君,言之有理。”不其侯伏完,附耳言道:“迁都在即,不宜多生事端。曹孟德麾下,荀彧、程昱等人,皆多智。若此时,许其兵权,于我不利。” “原来如此。”桓典这便醒悟。伏完所虑,非曹孟德兴兵伐陈。乃是假伐陈之名,调兵遣将,扼守甄都要津,断王党西迁之路。唯恐行事不密,被曹氏父子所知。 胜券在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谓“智多近妖”。寻常之辈,纵浑然未觉,蒙在鼓里。又岂知荀彧、程昱,可曾窥破天机。 关键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谓“眼高手低”,“志大才疏”。谋划许久,西迁之事,多纸上谈兵。尚未能付诸实施。尤其如何“游说”天子。车驾出禁中,又如何躲过曹氏党羽,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逃出甄都,又如何甩开追兵,疾驰洛阳。以上种种,皆束手无策。 须知。甄都令,乃是荀彧。 天子脚下,关东要地。荀彧自就任以来,殚精竭虑,为护天子周全。只求固若金汤,万无一失。何况,禁中还有虎贲中郎将王越,寸步不离。 不其侯伏完,纵有死士。剑宗当面,毫无胜算。内外严防死守,急切间如何两全。 诚如王太师所言。天子不欲,此事难成。 唯恐夜长梦多。被曹孟德窥破。故稍有风吹草动,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若曹孟德,果行“打草惊蛇·假道灭虢”之计。万事休矣。 只恨无兵权在握。 翌日,便有天子诏命,六百里传往陈国。勒令陈王宠,速呈传国玉玺。遣使甄都,负荆请罪,尚可既往不咎。若胆敢阳奉阴违,抗命不遵,必兴王师讨逆,云云。 天子诏书,义正言辞。陈王宠,不敢大意。遂开朝议。商讨对策。 “韩非子曰:‘见大利而不趋,闻祸端而不备,浅薄於争守之事,而务以仁义自饰者,可亡也。’”国相骆俊进言:“传国玉玺,恐成祸端。毋论上呈甄都,亦或是自立。王上宜当速决。” 不逐大利,不备大患,疏于防范,假仁假义,则亡国矣。国相骆俊,用法家之说,劝谏陈王宠,当断则断。毋论顺服,还是自立。皆需速决。 依陈王宠本意,当自立为帝。奈何瞻前顾后,犹豫未决。究其原因,两汉四百年,传承至今。未有自立而王者。两汉以来,反贼何其多也。称皇称帝者,大有人在。然皆身死族灭,不得善终。前汉七国之乱,今汉天下三分。纵汉室宗亲,亦难定鼎神器。何况陈国不过一郡之地。 谓“开弓无有回头箭”。又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生死存亡,顾后瞻前。自寻死路也。 “举国投江东,如何?”陈王宠忽问。言下之意,甄都欺人太甚。不若裹挟淮泗诸国,转奉合肥侯为主。此消彼长,甄都必不敢轻举妄动。 “若投江东,淮泗诸国,皆为前阵。二侯必合兵相攻。”国相骆俊答曰:“胜败犹未可知也。”言下之意,转投江东合肥侯,亦是一条出路。 国相骆俊,话锋一转:“奈何,王太师易相夺国。诸国心向甄都。恐难与王上协同。” 陈王宠这便醒悟:“不足自立为帝,亦不可转投江东。国相之意,孤已尽知。” 骆俊肃容下拜:“王上明见。” 国相骆俊。深谙劝谏之策。与其直言死谏,激起王怒,适得其反。不若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循序渐进,令陈王自行醒悟。 陈王宠又问:“甄都只为玉玺乎?” 骆俊如实答曰:“取传国玉玺,乃其一也。威服王上,是其二也。黜徐州四相,一战灭吕布,为其三也。” “原来如此。”陈王宠,如何能不醒悟。换言之,上缴传国玉玺,并不能免罪。陈王需坦诚与淮泗诸王暗结盟约,以此自证清白。甚至还需指征,徐州四国相,“监国不利”,或别有用心,与吕布往来过密。 待坐实二罪其一。得铁证如山。王太师,若保四相,必逐吕布;若保吕布,必黜四相。二择其一,断难保全。 罢黜四相,吕布骤失依靠。客军孤城,曹孟德可一战而胜之。 逐走吕布,四相再无外援,郡国兵卒,如何能有余力,为王太师所用。 无论何种情形,徐州易主矣。 眼看败局已定。此生与炎汉帝位无望。陈王宠心中挫败,可想而知。 便在此时,忽闻江东遣使来见。 莫非,尚有一线生机。真,天助我也。陈王宠心头一喜:“江东使者何在?”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3 禀性难移 “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已入城中馆舍。”黄门令答曰。 陈王宠,强压心喜,和颜悦色:“国相,以为如何?” 国相骆俊,掷地有声:“悉数拿下,槛车赴甄。”既已无路可退,唯死心塌地。切莫首鼠两端,三心二意。此乃人臣大忌。尤其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左右逢源,必为三方所恶。 “这……”陈王宠仍旧,举棋 《刘备的日常》1.153 禀性难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4 彭氏四虎 九九重阳,三日节庆。满城花糕香,菊酒芬未散。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曹孟德携幕府属吏,冒雨出城。分乘盖海舰队,经雷泽入淮泗水路,顺下鸿沟,直入陈国。神鬼不知。 三日重阳节庆。甄都令荀彧,外松内紧,只出不入。全城戒备,唯恐天子有失。此亦是惯例。自无人见疑。达官显贵,出外秋游。皆乘蓟式机关车驾。五辆宿营马车,便可拼组一座功能齐备之小型宿营地。 沿途亭舍,亦足可落脚。夜宿于野,亦多情趣。不及入城,亦无妨。 更有大队车马,奔赴滎阳敖仓港。大快朵颐,河中鲜味。蓟国城港,四海交汇。大河船舶,可经敖仓港,顺下鸿沟。连通四渎八流,驰入内外循环水路。凡水路所至,皆有辅汉大幕府,治粟,水衡二都尉舰队领衔。 以江河为界。大河以北,为蓟国横海舰队。江河之间,是水衡都尉舰队。大江以南,则是治粟都尉。另外,领护徼外蕃属,圩田营城,穿渠筑路,皆归治粟都尉。领护江表十港,并象林苑,则归水衡都尉。 横海五部: 右艂舰队,破贼校尉凌操部,戍守南皮港,巡弋河北水路;左艂舰队,楼船校尉郭祖部,戍守金州港,巡弋半岛珠链;先艂舰队,锦帆校尉甘宁部,戍守泉州港,巡弋千里蓟国渠;后陈(阵)舰队,戈船校尉文聘部,戍守黎阳营,巡弋大河沿岸;中垒本部,由横海将军黄盖统领,坐镇南港,兼顾四方。 另有先艂舰队,锦帆司马苏飞,率队戍守象林港,分去先艂一半兵力。 新有左艂舰队,楼船司马胡玉,率队戍守殑伽港,分去左艂一半兵力。 先前,楼船校尉郭祖,押运北天竺千亿库金归国。转呈蓟王敕令。 蓟王言,自攻灭北天竺十余国,续接海路五千里,得内外良港数十。如阿逾陀港、王舍港、华氏港、瞻波港、圣河港、江绕港、广严港、舍卫港、江曲港、多摩梨港、始发港等,皆需水军驻守。问国中横海五部,可有善水良将,遣来一用。 话说。自合肥侯过江。二袁率群雄,平定交扬二州。大肆笼络,宗贼大姓,收归己用,委以重任。乃至扬州豫章等郡,宗姓冲突,多有反叛。尤其“鄱阳宗人,前后数有举义者”。奈何“众弱谋浅,旋辄乖散”。被二袁分化瓦解。有鄱阳大帅彭虎、彭绮,钱唐大帅彭式,豫章东部宗帅彭材,号“彭氏四虎”,不愿归降。合肥侯尽遣水军围剿。遂率部众数万,大小船只数千,突围海上。投中山洲,甬东港。 甬东港令,番禺名士董正,“拣其精健为兵,次为县户”。得精兵五千,并大舡五百艘,送往蓟国。与甬东城尉,乌程豪帅严虎、严舆兄弟,甬东司马邹他、钱铜,并水衡都尉府部,左右水司空丞,高凉贼帅衡毅、钱博,结伴入驻泉州、南港,水军大营。追随蓟国名将,横海黄盖、锦帆甘宁,操练成军。磨尽匪气,知耻后勇。所携大舡,皆已改造成蓟式战舰。操练纯熟,各自成军。 蓟王索要,善水良将。 横海将军黄盖,遂举“彭氏四虎”。王太后、王后,垂帘监国,从谏如流。拜彭虎为锦帆左司马,彭式为楼船左司马,彭绮、彭材为军曲候。携麾下五千精兵。并楼船、斗舰五百艘。即刻奔赴天竺海。听王命调遣。 原锦帆司马苏飞,升锦帆右司马,原楼船司马胡玉,亦升楼船右司马。 话说,自蓟王凿穿内外水路,辟海外荒洲,立江表十港。多有南州宗帅豪强,举族来投。诸如中山洲、郁洲山,日有数百,乃至数千,宗部来投。且自带船只,只需稍加修造,便可改成蓟式机关船。或编为船户,或编为县户。不一而足。 时日近日。中山洲,甬东港城。渔港、船坞、盐牢、工坊、邸舍、商肆、酒垆、汤池、客舍、市楼、城仓、蛮夷邸、交易所、市舶寺,一应俱全。已有齐民过二万户,计三十万众。人力物力齐备。截流治水、扞卤蓄淡。筑路造堤,通渠圩田。街衢四通,舟桥相连,不断向纵深拓荒。今已圩田大成。立长峙、翁山、甬东三县。蓟王曾与甬东令董正约定。待中山洲辟满三县,可为中山守。若辟满五县,可为中洲尹。 郁洲山连云港,港长许钦,字伯恭。乃门下功曹掾,名士许靖长子。太学门生,比三百石出仕。蓟王过路郁洲山,亲下王命。围亘三百里,可筑三城。待三城筑毕,许钦可为一洲长令。音犹在耳。许钦已筑毕三城:连云、郁阳、田氏。各有船民万户。 九九重阳节前,八月案户比民。 右相耿雍上报,二洲吏治民情。 王太后,遂命中书令制诏。 擢升董正为中山守。治甬东,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擢升许钦为郁山守。治连云,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蓟王宫舍人。 话说,中山洲“海道险要”、“户口过万”。董正升迁,厚积薄发。国中上下,皆无忧异议。 许钦,一介书生。比三百石出仕,不出二载,竟升迁二千石高位。如此迅捷,可有隐情? 须知,其父乃门下功曹掾,门下五吏之许靖。 国老当殿询问。 右相耿雍,有备而来。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话说,郁洲山,本是东海麋氏所有。麋竺送妹入宫,遂将此岛充作陪嫁之资。麋竺为徐州别驾,奉命出使,往来蓟国,多为门下署作陪。与门下功曹许靖,相逢恨晚。 闻长子许钦牧守郁洲山。于是尽遣麋氏宗族,迁居岛上。话说东海寿麋,“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 可想而知,麋氏宗族之富。 僮客仆从,悉数释出,编户为民。麋竺又亲自登岛,说山中田氏族人,尽数归服。另遣其弟麋芳为城尉,驻守港津水砦,拱卫三百里郁洲山。 再引沿海船户入驻。 一来二往,连云、郁阳、田氏,三城皆满万户。 话说,先前三台城长窦辅,得泰山四寇举家相助,不出数载便升城令。有窦辅珠玉在前,又岂不升许钦? 《刘备的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 喜欢刘备的日常请大家收藏:()刘备的日常手打更新速度最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5 陈国惊变 此事好比。蓟国首开春闱。女子登科入闱者,皆出大家闺秀,名门贵女。更有蔡琰,万中无一,赐二千石,瑞麟博士。才女第一人。 试想。能如东海寿麋,“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者,世间又有几人? 终归不过是特例而已。蓟国君臣,岂无容人之量。 更何况。此事,于公于私,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于东海麋氏而言。若举族北上,迁入蓟国。必遭同僚构陷,令徐州牧陶谦见疑。若被有心人,罗织罪名,诬告“里通外国”之嫌。百口莫辩。稍有不慎,身首异处,延祸家门。更有甚者,世代祖业,皆在关东。贸易商圈,人际关系,又岂能轻易舍弃。 于是乎,举族迁居郁洲山,趋利避害,一举多得。更何况,追本溯源,此岛本就是东海麋氏所有。 僮客万人,悉数外放,各授家财,助其安居。既得美名,又与蓟《蓟法》相合。须知,凡奉公守法,入籍蓟人。循例,户户得田一顷,良宅一栋。牛马机关器,不一而足。多余田宅、仆僮、牛马,皆需按市价,贩与蓟国市楼,所得家财,悉入账户。河北五州,无有例外。《蓟法》虽不过大河。关东尚未能萧规曹随。然可以预见,待蓟王三兴,定鼎神器。必推行大汉全境。 麋竺素有远见。看似散尽家财,实则深谙王意。待其妹以王妃礼聘入宫。麋竺即便不官拜上卿大夫,亦可得显爵。那时,良宅美田,唾手可得也。 且只需入籍,便可坐享蓟人,诸多便利。寄舱券、寄田券、如约获利,保全券可保万一。蓟国五百城港,皆可贩购木兰大舡,如豪商田韶,家有商船十万丈。东海寿麋,择郁洲山为母港,舟行四海。不出数代,当富甲一方。与田韶相比,亦不逞多让也。 于门下功曹许靖而言,能与麋竺结交,亦为人津津乐道。 英雄相契,便是所谓“同道中人”。蓟人有古风。 譬如:北海一龙(华歆、邴原、管宁),崔琰三友(崔琰、公孙方、宋阶),冀州三良(李历、闵纯、耿彧),颍川五杰(陈群、杜袭、赵俨、繁钦、辛毗),荀氏六长(荀悦、荀衍、荀谌、荀表、荀棐、荀祈),汝南六贤(樊章、虞良、郭珉、李充、杨先、和洽),五子三明一国让(田畴、韩珩、魏攸、刘慈、周昕、周昂、周喁、李孚、田豫),郑门十贤(国渊、孙乾、赵商、王经、任嘏、张逸、刘琰、程秉、郗虑、许慈),皆并称于世。 谚曰:“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便是蓟王,亦有刘备四友(耿雍、崔钧、苏双、牵招)。 君不见,许子远与陈孔璋,刎颈之交。得贤名无数。 汉人庙堂与江湖,一袖之隔。蓟人春秋与冬夏,一墙之间。私交无损公义。尊卑不减情义。 公私分明,真英雄也。 汉家日常。非设身处地,亲临其境,不能体会。 无怪。四裔皆以汉化为荣。 麋竺与许靖,互惠互利,互为知己矣。 知晓详情。百官欣然点头。国老豁然开朗。如卢少保所言,天下家门皆百姓。 得麋竺相助。郁洲山连开三城。人物齐备,圩田三百里。并入江表十港,惠及往来船舶。于国,亦有大利。 许钦如愿得享,二千石高俸。 言归正传。 九九重阳节后。 甄都城门,姗姗开启。便有斥候,奔马入城。 不其侯伏完等人,方才悉知,陈国惊变。 江东使节,索要传国玉玺不成。竟恼羞成怒,刺陈王宠于客舍。国相骆俊,身陷重围,被逼无奈,饮鸩而亡。可怜发妻身怀六甲,年末便将临盆。 更有曹孟德,乘夜发兵。雷泽卫将军营,精锐尽出。数路兵分,赴国都陈县。试想,陈国群龙无首,不战自溃也。 虑及此处。不其侯伏完,浑身恶寒,切齿言道:“此中有诈。” “何诈之有?”尚书令桓典急问。 “江东使节,行刺在先,曹孟德,兵发其后。岂能无诈?”不其侯伏完,似已窥破天机:“闻江东使节,乃二袁所遣。正是前黄巾余寇,得袁术重金笼络,欲害曹公,事败遁走之徒。后得江东国师,笮融保举,为牛渚营守将。群雄过江,袁术遣主簿阎象说之,遂转投袁术。今为万户侯,食建昌县。” “堂堂县侯,岂能如此行事。”桓典亦觉诧异。 “此人,利令智昏,见利忘义,无耻鼠辈。只需许以重利,必铤而走险。”再深想,不其侯伏完,猛然醒悟:“不好。陈王私通淮泗诸王书信,必已入曹孟德手。徐州四相危矣。”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桓典亦知事大。 话说,陈王宠,久为一国之君。自桓帝时,便与国相共祭天神,后养妖贼自重。又连横淮泗诸王,为求自保,再引袁术过江。私藏传国玉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种种大逆之举,罄竹难书。 可想而知,若陈年旧事,皆人赃并获。被曹孟德公之于众。必引惊涛骇浪。首当其冲,累及淮泗诸国。更有延烧甄都王党之势。 尤其甄都少年天子。心智不全,尚未元服。若悉知陈王宠背后阴谋诡计。必心生恶念,乃至迁怒旁人。 此时,若知徐州四相,与吕布暗中勾结。似有效陈王宠,养袁自重之举。其后果,不言自喻。 就好比。“拔出萝卜带出泥”,“黄泥又落裤裆里”。 当真,“跳进黄河洗不清”矣。 那时。唯有弃车保帅。罢黜淮泗诸相,亦或是罢免吕布将军之位。无论何种情形,皆是“蝮螫手则斩手,螫足则斩足。何者?为害于身也”,不得已而为之。其后果,显而易见。便有陶恭祖三让,徐州亦断难为吕布所得。王党憾失强援,又被天子所弃。朝中内外皆失势,败局定矣。党同伐异,身死族灭。 寒毛直立,冷汗淋漓。不其侯伏完,一时竟口不能言。 尚书令桓典,好言相劝:“且去见太师。” “速,去!”伏完拼尽全力,挤出二字。 事不宜迟。二人这便同车,急赴太师府。 且看太师,如何定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6 公路骄豪 不得不说。 以陈国为突破口。瓦解淮泗联盟,除吕布据土之祸。可谓“蛇打七寸”,一石三鸟。又谓“擒贼擒王”。只需陈王宠,一击毙命。淮泗诸国,群龙无首。各个击破,乃是必然。 话说,淮泗诸国,横亘徐豫。好似一字长蛇,困死曹孟德南下之路。 斩断诸国联盟,曹孟德方能:『攻徐豫,占荆襄,逐袁术,猎江东』。 此乃曹孟德既定方略。换言之,杀陈王宠,乃是必须,非出私仇。 又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淮泗连横,阻曹孟德南下,断袁术北上。毋论江东亦或是关东。欲除之而后快者,大有人在。 曹操一函密信,便说动袁术,刺陈王宠。亦是时局使然。 甄都,太师府。 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同车抵达。陈国惊变,太师已知。 见太师岿然不动,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堂内党徒,各自得安。 “此中有诈。”不其侯伏完,心有不甘。 “诈从何来。”太师问道。 “先有曹孟德上表,劾奏陈王宠私纳传国玉玺,便有江东使节渡江,索求不成,刺陈王于馆舍。曹孟德乘机发兵,攻略陈王都。何其巧也。”不其侯答曰。 袁术与曹操,一唱一和,环环相扣。必早有默契,岂是一句巧合,能够概括。 “江东二袁,心向合肥侯。杀陈王宠,何益?”王太师,必有此问。 “这……”不其侯伏完,亦不曾想通。三分天下,远交近攻。如前所言,陈王宠乃淮泗连横之首。有其一日,淮泗盟约犹在,人心不散。甄都,上阻大河,下拦徐豫。关东一日不分胜负,上公之争,一日无解。曹氏父子,难独掌大权。关东群雄割据,无力南下。于江东则有大利。 陈王遇刺,身死国除。淮泗诸国,群龙无首,联盟瓦解。被曹孟德各个击破。待逐走吕布并袁术。徐、豫、兖、青,必为曹孟德所并。那时,曹氏父子,如日中天。王太师一党,独木难支。甄都朝堂,恐为曹氏一言堂。待合四州之力,吞并荆襄七郡。会猎江东,遂成二袁,生死大敌也。 损人利己,智者为之。损己利人,愚者不为。 一言蔽之,关东乱局,于江东二袁,有百利而无一害。 毋论,应有尽有袁本初,别无二处袁公路。亦或是,末世奸雄袁公路,并据土人雄袁本初。二袁一时雄杰。焉能不知其中利害。何以如此行事,令“亲者痛,仇者快”。 此举,有悖常理。 群僚无不屏气。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二袁与曹孟德,乃是故交。”不其侯伏完,情急言道。 “各为其主,岂能因私废公。”王太师又道。 悖论无解。 尚书令桓典慨叹:“袁术为长水校尉时,好奢淫,骑盛车马,以气高人,语曰:‘路中捍鬼袁长水’。” “路中捍鬼。”王太师若有所思。嚣张跋扈之人,必有异于常人之志。 只可惜,洛阳时袁长水,堂内众人,避恐不及,又岂敢轻易招惹。其人眼高于顶,能与之为友,几无可能。与之称兄道弟,凤毛麟角。故袁术为人,究竟如何。甄都之内,许只有车骑大将军董重,能略知一二。 心念至此,尚书令桓典,遂进言道:“车骑大将军,曾与袁公路交厚。何不遣人一问。” “卑下愿往。”不其侯伏完,与董重多有往来。此去询问,正当适宜。 “速去。”王太师言道。 “喏。” 稍后。不其侯伏完,命人投帖。携重礼登门。 不其侯伏完,乃当朝太仆,位列九卿。又是王党之首。车骑大将军董重,自不敢怠慢。遂开中门相迎。 宾主落座,上呈礼单。 董重喜笑颜开:“无功不受禄。敢问君侯,所为何来?” 不其侯伏完,开门见山:“袁术使人行刺陈王宠。大将军知否?” “某已知。”董重轻轻颔首。此等大事,董重自然知晓。 “敢问大将军,袁术何以如此行事?”伏完必有此问。 “实不相瞒。”董重一声慨叹:“某与公路,可谓刎颈之交。洛阳时,便常结伴同游。世人皆知‘公路骄豪’,‘以气高人’。然却不知,‘矜名尚奇’,‘以侠气闻’。溥天之下,能令袁公路,心服之人,唯玄德一人。” “何以知之?”伏完追问。 “此事,需从玄德上计,上陵礼时,说起……”董重这便将,因唐突刘备七色婢女,被削去发髻。寻好友袁术出头,又被刘备二弟关羽并三弟张飞,斩马首立威。而后一路拖行袁术,穿街过巷,狂奔三十余里。待袁术登门,负荆请罪,刘备又为其亲自敷药。“麒麟拖捍鬼”,不打不相识之事,娓娓道来(详见:《雒阳·1.25 相遇上陵~1.29 负荆请罪》前后章节)。 少年得志,陈年旧事。时过境迁,再回想,董重亦感慨万千:“某以为。袁公路,所作(所)为,非为江东合肥侯,乃为……刘玄德也(详见:《诸夏·1.111 云龙风虎》)。” 此言既出,伏完如五雷轰顶。颓然瘫坐。 事不宜迟。伏完咬牙起身,自去复命不提。 “非为合肥侯,乃为蓟王。”王允轻轻颔首:“袁公路所为,老夫已尽知。” “卑下愚钝。杀陈王宠,于蓟王何益?”尚书令桓典,仍未领悟。 不其侯伏完,切齿言道:“袁本初、袁公路、曹孟德,皆蓟王至交好友。看似各为其主。实则,实则。” 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桓典幡然醒悟。 正欲进言,忽灵光一现。 俯首偷窥王太师。心中有一席话,无论如何,亦不敢言明。 太师,又心向何人也? 后世诗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妨,跳出天下三分,二党之争。 放眼天下,纵览全局。 天下大势,如何运行,方于蓟王,最为有利。 曹孟德、袁本初,其人其事,另当别论。 单论袁公路此举,有何深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7 扬蓟抑陈 凡能登堂入室。于王太师座下,有一席之地者。皆是才高饱学之士。 略作思量,纷纷自醒。 若果如车骑大将军董重所言。能令“以气高人”袁公路。心生折服,纳头便拜,普天之下,唯有刘玄德一人。 单“代汉者,宗王也”此一句。便可道破天机。 应此谶言。譬如光武。三兴汉室,必是汉室宗亲,又出诸侯宗王。毋庸置疑,蓟王刘备首当其冲,乃不二之选。然若蓟王不欲。则舍陈王宠其谁。只需杀陈王宠。再无宗王,可与蓟王相争也。 偷看不其侯伏完,抖如筛糠,汗如雨滴。尚书令桓典,如何能不,心知肚明。 时,曹氏父子,之所以针锋相对,起二党之争。正因王太师,『割肉饲虎·狐虎之威』。易相夺国,除淮泗之盟,灭陈王野望。然连环之计,众人只看其后,却未见先前。不说割河北于蓟王。便是易相夺国,又何尝不是,打压宗王,大利蓟王。 『割肉饲虎·狐虎之威』,前后二连环,厚此薄彼,扬蓟抑陈。先割四州之地,令蓟王丰满羽翼。又打压陈王宠,削徐豫强藩。此消彼长,蓟王一骑绝尘,追之莫及。 前情往事,历历在目。 试问,太师又心向何人? 且说,天下谁人不通蓟。 同车而返。伏完、桓典,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如此着想。袁术杀陈王宠,当真合情合理。 无怪王太师稳坐钓鱼台。坐看我辈,慌不择路,云山雾罩,不明就里。 “天子不日必开朝议。”车入里道,尚书令桓典忽问:“我等,该当如何?” “太师必有计较。”不其侯伏完答曰。 翌日。闻陈王宠遇刺身亡,董侯遂专开朝会。 满朝公卿,悉数与会。 “陈王为江东所害。众卿以为,该当何为?”天子言语之间,似有问罪之意。 不等王太师开口。曹太保已持芴先言:“禀陛下。老臣闻,陈王私藏传国玉玺,颇有不臣之心。且玉玺乃二袁相赠为质,为结二家之好。今袁术遣使,索求不得,怒而杀之。故甄都传闻,此乃天罚也。” 言下之意,陈王宠,暗藏传国玉玺,惹天怒人怨。引火烧身,身死国除。乃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为不臣之人,兴兵讨伐。师出无名矣。 字里行间。阻天子兴师问罪之意,不言自喻。 闻此言,董侯表情一黯。 “天罚”,省至“龚行天罚”一词。意为“命而讨罚”。语出《书·甘誓》:“予惟恭行天之罚。”《汉书·叙传下》:“皇矣汉祖,龚(恭)行天罚,赫赫明明。”诸葛丞相亦有《为后帝伐魏诏》:“统领步骑二十万众,董督元戎,龚行天罚,除患宁乱,克复旧都,在此行也。” 故《周易·革》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事大矣哉。”是为“顺天应人”也。天子又岂能,逆天而行。 “如此,又当如何?”思前想后,亦知事不可为。天子遂收拢怒气。 曹太保答曰:“昨日,卫将军已率营中精兵,驰往陈国。料想,不日当有邸报传回。陛下,少安。待知陈国详情,再从长计议。” “太师,以为如何?”天子必有此问。 “老臣,附议。”王太师,不动如山。 见状,饶是曹太保,亦不由暗赞。然我儿计成。淮泗连横之祸,一去不返矣。 “如此,也罢。”少年天子,无功而返。 五日后,便是朔望大潮。曹孟德必有上表。究竟如何,再做分晓。终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党徒众,皆如此想。 陈县,陈王宫。 趁陈国,吏民无首,人心惶惶。曹孟德携盖海舰队。顺下鸿沟水,奇袭陈王都。兵不血刃,攻入王城。稍后刮地三尺。将陈王宠自继位以来,陈年旧账,悉数翻出。 其中不乏,前汉宫廷隐秘。譬如,桓帝遗诏:“陈王宠,有勇有谋,可托六尺之孤,临大节而不可夺,其以宠为骠骑将军,位在三公上。” 换言之,桓帝欲兄终弟及,传位勃海王刘悝之事。多半为真。 奈何遗诏尚不及发出,便被大将军窦武所夺。桓帝梓宫,尚在前殿,窦太后遂杀田圣。又欲尽诛诸贵人灭口。中常侍管霸、苏康苦谏,乃止。 果然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再细究“永康元年冬,(桓)帝寝疾,遂以(田)圣等九女,皆为贵人。” 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道“皇帝不差饿兵”。无故加封田圣等,九女为贵人。桓帝乃欲以九女为证也。 故史书所载,因“御见甚稀”而无宠。“太后素忌忍,积怒田圣等”。归咎为,杀之以泄私愤。笔透春秋耳。 当是国仇家恨,公私兼夹。 虑及此处,曹孟德不由一声长叹。 “明公,且看此物。”程昱手捧至宝,入殿来见。 开匣视之,正是传国玉玺。 五彩云霞,金镶玉印。方寸之间,至尊天地。曹孟德望之,心神激荡,竟不敢直视。 以袖遮面,命程昱合匣。待收拢心神。曹孟德,这才问道:“仲德以为,传国玉玺,当送往何处。” “完璧归赵。”程昱笑答。然却此问非此答。 曹操又问:“何处为‘赵’。” “‘城入赵而璧留秦’。”程昱言道:“敢问明公,是‘入赵’,还是‘留秦’?” 此问,可谓诛心。“入赵”,“留秦”。且看曹孟德,是何立场。换言之,曹孟德是心向“赵”,还是心向“秦”。 论亲密无间。程昱乃曹孟德,最为近臣。许多阴谋诡计,不便与荀彧相商。然曹孟德却可尽托于程昱。 故程昱直言相问,毋需不讳。 略作思量,曹孟德已有定计:“来人。” “在。”便有心腹骑士,殿前奉命。 “速(押)解刺客来见。” “喏。” 与程昱四目相对,曹孟德微微一笑。 稍后,江东建昌侯张闿,被五花大绑,押入殿中。 不出程昱所料。曹孟德所欲,便是“完璧归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8 数罪并罚 建昌侯张闿,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趁陈王宠,轻车简从,夜入馆舍。骤然发难。素知陈王宠有勇善射。故出手便置其于死地。本欲拿陈国相骆俊为质,呵阻陈国护卫,索要传国玉玺并趁机逃生。岂料骆俊,刚烈不屈,饮鸩而亡。 临死前,命护卫捉拿刺客,休要放走一人。 陈国护卫,前赴后继。杀尽江东刺客,独留匪首张闿,押入死牢。尚不及交由国中官吏审理,卫将军曹操已奇袭王都。 陈国上下,人心惶惶,不知所以。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能为国主,报仇雪恨。 张闿,自知难逃一死。如死狗般,拖入殿中。 “你便是江东建昌侯。”曹孟德空置王座,居高下问。 “正是。”张闿闻声作答。 “何人指使。” “江东天子。” “所为何来。” “取传国玺。” “因何刺陈。” “……”张闿闷声不答。 得曹操眼神示意。程昱遂将传国玉玺,奉至当面。稍后,又命人为其松绑。 “且看,此是何物。”曹操笑道。 张闿不敢忤逆。开匣一观,顿时大惊:“将军何意?” 曹操言道:“完璧归赵。” 脑筋急转,张闿幡然醒悟:“莫非,将军不杀我。” “不杀。”曹操言道:“君且速回。” “多谢!”张闿取传国玉玺,称谢拜退。殿外已备好干粮马匹。这便心神大定。不由分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入淮见袁术,不提。 与程昱并立殿外高台。目视张闿仓惶南下,曹孟德忽问:“袁公路当如何?” “卑下窃以为,张闿命休矣。”程昱答曰。 “何以见得。”曹操笑问。 “谚曰:‘狼子野心。’袁术必杀之灭口。传国玉玺,恐难过江。”程昱慨叹。 言下之意,袁术必截留传国玉玺,杀张闿以灭口。如此,除曹操等寥寥数人,无人知晓玉玺下落。至于,袁公路因何,私藏玉玺。正因袁术不欲献往江东。换言之,在袁术心中,江东合肥侯绝非明主。 曹操亦有感而发:“董贼受诛,群雄并起。跨州连郡如陶谦、刘岱、刘表、刘焉、袁绍、袁术、吕布者,皆尝雄视一时。江东二袁,假其世资,以撼天下。绍举二州之众,虎视荆徐;术据寿春,以扰江淮。皆为国贼也。某必除之。” 程昱含笑无语。 曹孟德将传国玉玺,“完璧归赵”。未尝没有,离间之意。 此时,将心比心。曹孟德不觉二袁有丝毫篡汉自立之野心。诚如,扪心自问,曹孟德亦无篡汉之意。 所谓时势造英雄。非事到临头,后事如何,不可尽知也。 “将陈王宠与淮泗诸王,往来书信,悉呈甄都。”曹孟德已有定计:“命侍御史,上疏劾奏。淮泗诸王,阴结盟约,有违‘左官附益阿党之法’。” “喏。”程昱领命。 所谓“左官附益阿党之法”,乃是“左官律”、“附益法”、“阿党法”等,一系列限制诸侯王权之律令总称。 《汉书·高五王传·燕灵王刘建传》曰:“自吴楚诛后,稍夺诸侯权,左官附益阿党之法设。” 其一。“仕于诸侯为左官”。注曰:“人道右上,今舍天子而仕诸侯,故谓之左官也。”今汉以“右”为尊,以“左”为卑。出仕朝廷,称右官,仕任诸侯,为左官。 前汉时,左右尊卑,泾渭分明。出仕诸侯,受诸多限制。譬如,不能居于京城,不能擢为朝官,诸侯犯法,需连坐论罪等。且不经中央派任,而私仕于诸侯,即为“左官罪”。《汉书·严助传》,记有外与诸侯私交,而被弃市之案例。 如此可知。蓟王当初,不过十里少年。万幸求得“便宜行事”之权。且凡有封赏,皆上表朝堂,请天子下诏。故有“表赐”,“另表”二字。 其二。《汉书·诸侯王表》曰:“设附益之法。”注曰:“封诸侯过限曰‘附益’。或曰阿媚王侯,有重法也。” 乃指,朝臣交结诸侯,助其获不正当得利,或受诸侯王贿赂,皆为“(阿)附(受)益”,重者亦被弃市。 其三。“诸侯王有罪,傅、相不举奏,谓之阿党。” 所谓阿党,是指诸侯有罪,傅相不举报,则傅相有罪,重亦至弃市。 三罪之外,还有“出界罪”。 诸侯王,擅出国界,依法降为侯爵,或“耐为司寇(司寇,戍边御寇二年,劳役之一种)”,情节严重,可处死刑。 曹孟德,命曹党群起上疏,劾奏淮泗诸王,犯『左官附益阿党之法』。看似不分轻重,将三罪并列,欲数罪并罚。实则,玄机暗藏。 曹氏父子,欲大兴“阿党法”:诸侯王有罪,傅、相不举奏,则犯阿党之法。轻者免官,重至弃市。 料想,淮泗诸相,遂为王太师门徒。且自赴任,治国安民,颇有政绩。虽不至弃市。然阿党去官,在所难免。 循二党惯例。王党去官,必由曹党补全。 如此,当可除徐州四相,暗通吕布之祸。 且曹孟德所呈罪证,亦有取舍。涉及前朝传位旧事,一概不提。淮泗诸国往来,则事无巨细,大书特书。 其用意,不言自喻。 奈何铁证如山。尤其往来国书,皆有玺印,无从狡辩。书报甄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正如“推恩令”、“左官律”、“附益法”、“阿党法”、“出界罪”等。 削诸侯、抑豪强、夺相权。汉廷多措并举,乃为最大程度,限制宗室王权。行中央集权。 涉及汉室大位。便是少年天子,亦不敢掉以轻心。 恰逢朔望大朝,百官列席。 董侯遂命御史中丞荀彧,将侍御史上疏,当殿诵读。稍后,又将淮泗诸王暗行不轨之罪证,公之于众。 可想而知。必引口诛笔伐,群起而攻。 义愤填膺,乃至声泪俱下,比比皆是。 见时机已到。董侯居高下问:“太师,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王太师持芴奏对:“淮泗诸王,犯『左官附益阿党之法』。皆有实证,宜交有司论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9 急转直下 630shu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 “可。”董侯金口玉言。遂命宗正、廷尉、御史中丞,三司会审。 话说。自桓灵以来,天下灾异不断,民生日艰。终有黄巾之乱。稍后百废待兴,关东稍有起色。然亦时有,天灾人祸。循旧例。凡有天灾示警,必罢三公抵罪。 六月,丙戌,地震。 秋,七月,司空种拂免,以光禄大夫,济南淳于嘉为司空;太尉赵谦罢,以大司农张温为太尉。 三公之上,另有上公。太师、太保、太傅。雷打不动。稳坐高位。太傅杨彪,乃为帝师。轻易不参与朝政。更不裹入,王太师、曹太保,两党之争。且多居中调和,为各方所敬。三公之下,如张温、朱儁、皇甫嵩、马日磾等,亦稳居九卿高位。三公与九卿,并后补高官,多行轮替。少有罢免。 时下。刘艾为宗正,廷尉乃皇甫嵩,御史中丞自是荀彧。因淮泗诸王,皆出宗室。且司隶改司州,已罢司隶校尉之职。故省司隶校尉,另置补宗正入三司。同审淮泗诸王之罪。 三人虽各有所属,却兼有公心。王曹二党,并无异议。 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陈王宠并淮泗诸国,暗行苟且之事。如野火燎原,不日遍传关东。 知陈王宠,身死国破。淮泗诸王,更加惶惶不可终日。 甄都城内。尤其曹太保府前里道,累日接车如龙。多是淮泗诸王,遣使来拜。曹嵩来者不拒,大开方便之门,迎来送往,敛财无数。 又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收受诸国贿赂,曹嵩这便好言宽慰。只说,诸王乃受陈王宠胁迫,故不得不为之。且诸王只享食俸,并无亲政之权,亦是情有可原。只需罢黜国相,当可得免。 谓“醉翁之意不在酒”。闻此言,诸国使节,心领神会。千恩万谢而归。 反观太师府前,却车马日稀。进出多为王党徒众。虽不至于,门可罗雀。然比曹太保,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差之远矣。究其原因,正因陈王事发,曹孟德破国。“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陈国世代君王所积家业,一朝尽毁。粮草辎重,兵马武备,皆为人做嫁衣。尤其数万陈国弩士,乃关东精锐。如今陈王宠,身死国灭。只需一道诏命,悉归曹孟德所用。那时,卫将军麾下,当坐拥十万兵马。粮草辎重,兵甲齐备。 关东再无敌手。 国主有罪,国相阿党连坐,罪责难逃。先前,王太师行,狐假虎威,易相夺国。如今,王党国相皆罢黜,继任者必出曹党。此消彼长。曹氏父子,距只手遮天,不过咫尺之遥。 可想而知。趋炎附势之徒,阿谀奉承之辈,必争先恐后,望风来投。 王党形势,急转直下。 若再深思。徐州四国一郡。众人皆知,四国相皆出王党中坚。正因得四相暗中相助,吕布方能客军孤城,休养生息。更一来二往,为徐州座上宾。 闻陶恭祖,已二让徐州。群雄皆拭目以待。待三让礼成,吕奉先受让徐州。并百万之众,与曹孟德一决雌雄。何人称雄,犹未可知也。 岂料,陈王宠,东窗事发。累及淮泗诸国,飞来横祸。虽不至“城头变幻大王旗”。然“一代新人换旧人”,几无可免。无四国相暗中相助,陶恭祖,还欲行三让之礼乎? 果不出所料。不等三司会审毕。 曹孟德已事急上表。举从事中郎薛悌,暂代陈国相。 须知,陈王宠并无子嗣。循例,若不取近枝继为王嗣,则无嗣除国。更加陈王宠身犯大逆之罪。多半会除国为郡。 此时表薛悌为国相,并不适宜。 奈何事急从权。唯恐陈国大乱,累时局崩坏。天子遂允之。 此亦可佐证。曹氏父子,势必大权独揽。 谓“大树好乘凉”,又说“树倒猢狲散”。眼看王党颓势尽显。甄都朝野,暗流涌动。为求独善其身,朝野上下,百官请托往来,奔走不休。 曹党终是扬眉吐气。 累日来,王党徒众,早出晚归,闭门谢客。齐聚太师府,商讨对策乃其一,抱团取暖是其二,离家辟祸为其三。 纵浊浪滔天,仍有中流砥柱,可避天险。 太师坐卧起居,一切如旧。举止如常,三餐准时。与群僚论政,从未断绝。且政令所出,必有所行。众人这才各自心安。 淮泗诸王,暗行不轨,又与我等何干? 先前心慌意乱。见太师不动如山。好比定海神针,一众党徒,亦渐心安。 更何况。先前,王太师未雨绸缪。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公孙瓒为奋武将军。命公孙二雄,将兵入兖。拱卫甄都天子,以均曹操之势。 累日来,太师府前里道,多有公孙二雄,兵马戍守。更加曹孟德将兵入城,甄都骁将,唯有公孙二雄。曹党若无真凭实据,亦不敢轻易招惹。 “此乃天赐良机也。”不其侯伏完,低声言道。 “君侯何意?”尚书令桓典惊问。 “曹孟德将兵入陈。雷泽卫将军营,十去七八。此时护驾西迁,曹氏父子,‘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也!”不其侯伏完,似有决断。 “不可。”尚书令桓典,低声力劝:“谓此一时,彼一时也。陈王事发,震汤(荡)淮泗。若此时西迁,必坐实与之同谋。百官离心,天子疏远。我辈必受群起来攻。身死族灭,旦夕至矣!” 言下之意,时机不对。若趁曹孟德倾巢而出,鞭长莫及。上表西迁,非但天子生疑,百官亦难信服。若一言不合,乃使公孙二雄,挟天子西去。着实国贼无疑。 那时,何须曹氏父子,领兵来攻。天下悠悠众口,亦足可积毁销骨。失大义傍身,如董卓旧事,必遭天下共击之。 单凭公孙二雄麾下数万兵马,如何力敌。 “令君,言之有理。”略作思量,伏完这便醒悟。别说百官如何,天子如何。便是王太师,断不会如此行事。 此举,好比自毁长城,自废武功。“病急乱投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0 双虎之名 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趋炎附势,唯利是图之辈。 此时此刻,足见人心向背。朝中王党,累日齐聚太师府,无一人缺席。更无人转投曹氏父子门下。 经此一事,凝聚人心,淬炼党性。只需令王太师渡过难关,二党之争,孰胜孰负,犹未可知也。 一言蔽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小沛,镇东将军营。 送走彭城相王盖长史刘优。 吕布表情,阴晴不定。 反身入帐,这便言道:“袁公路,何以置陈王宠于死地。” 话说,袁术所谋,吕布知之甚祥。先前还赠米二十万斛,相约共分徐州。且袁术之所以能窃据淮南,陈王宠并淮泗诸国,出力甚伟。即便,索传国玉玺不成,又何以至此? 帐中一时落针可闻。智多如陈宫,亦未能窥破,波橘云诡之时局。 见陈宫无言,张邈遂宽慰道:“将军毋虑。淮泗诸王所行,多是往昔旧事。譬如熹平二年(173年),陈国相师迁,奏前国相魏愔,曾与刘宠共祭天神,罪至不道。有司奏遣使者案验。是时,新诛勃海王悝,先帝(灵帝)不忍复加法,诏槛车送魏愔、师迁,入黄门北寺诏狱,使中常侍王酺与尚书令、侍御史,杂考(交替拷问)。王酺等奏魏愔,职在匡正,而所为不端;奏师迁诬靠其王,罔以不道。前后二陈国相,因‘不端’、‘不道’之罪,皆诛死。先帝却诏赦陈王宠不罪。” 言下之意,前罪已免。不必追究。 “然,若有新罪,又当如何?”吕布必有此问。 “便有后犯,亦是淮泗诸王之过。与国相何干。”张邈答曰:“且‘《春秋》之义,诛首恶而已’。刘宠已死,胁从可免。” “孟卓,所言极是。”陈宫亦言道:“陈王宠乃为‘首恶’。淮泗诸王,皆为‘胁从’。诸王可免,国相当赦。” “若不罪诸王,而责国相,又当如何?”吕布仍未安心。 “若淮泗诸相,皆因罪去官。”陈宫眼中,一闪利芒:“将军当效曹孟德入陈,出兵平乱。” “哦?”吕布猛然醒悟:“此计大妙。” “然也!”张邈亦喜道:“将军号‘镇东’。掌征伐背叛、镇戍东方。徐州乃司职所在。” 俗语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卫将军曹孟德,既假平乱之名,将兵入陈。我吕奉先,又有何不可。何况徐州四国,近在咫尺。谓“远水不救近火”。舍近求远,兵家大忌,智者不为也。徐州不乱也罢。若乱,舍我其谁。 心念至此。陈宫忽计上心来:“若行此计,需求一人。” “何人?”吕布忙问。 “鲁相宋奇。”陈宫一语道破。 吕布略作思量,这便言道:“此人素喜黄老,常无为而治。且鲁国乃新封麟子阿斗,非先前淮泗诸国。必非陈王宠之胁从。求之何用?” 鲁国之地,本为东海王所食。 时先帝崩,合肥侯继位。为解七国连横之祸,遂将东海王刘祗,自鲁郡迁回故国东海郡。稍后,又将鲁郡封于麟子阿斗,新立鲁国。扶风贵公子宋奇,领鲁国相。 换言之,即便与陈王宠,暗结盟约。亦是东海王刘祗,而非鲁国相宋奇。 陈宫答曰:“将军与曹孟德,相争兖州。时陈国主薄梁习、鲁国都尉祝臂,曾奉命往来,与卑下相识。鲁相其人,讳莫如深。然卑下观之,乃出蓟王门下无疑。” “何以见得。” 陈宫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鲁相宋奇,本为金市子钱家所庸,配五县令印,为长公主取食。” 见众人纷纷点头,陈宫又道:“闻年前,蓟国演武决胜。金市子钱家,豪掷十亿钱,得入幕府军市为商。洛阳时,蓟王造九坂悬楼,子钱十家同迁露台里。足见金市子钱家,与蓟王早有往来。” 张邈亦醒悟:“莫非,子钱家,早为蓟王所用。” “未可知也。”洛阳旧闻,“城上金乌”、“河间姹女”,陈宫亦略有风闻。勋贵间有传言。灵帝母子,将卖官鬻爵,所得不义之财,授于金市子钱家。房贷获利,以钱生钱。 多有列候县主,将食邑、汤沐邑等,以“荒县”之名质押,如约获利。后列候县主,随朝堂迁居甄都。仍如期获利,未曾中断。谓“世无不透风之壁”。一来二往,京师隐秘,这才渐为关东所知。 若背后金主,乃先帝母子。《子钱集簿》,今握于谁人之手。便呼之欲出。 必是永乐董太皇无疑。 话说,甄都天子,三番五次,遣使蓟国。请二宫太皇归。未尝没有,觊觎《子钱集簿》,之意。如今,二宫太皇与蓟王,深度捆绑。 麟子阿斗,更被蓟王收入门墙。 如此说来,鲁国相,无论先前,受雇于何人。必与蓟王,利益共享,福祸同当。 见吕布犹未醒悟。陈宫笑问:“若四相罢黜,徐州易主。曹孟德,一家独大。于蓟王而言,利弊几何?” “‘鹬蚌持争,得利渔翁’。”张邈一针见血。 “布,受教。”吕布如何能不醒悟。谓“两虎诤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蓟王“坐山观虎斗”,坐视两败俱伤,方能最大得利。 事不宜迟。吕布遂遣使入鲁国,求救鲁相宋奇当面。 广陵射陂,匡琦城。 与徐州别驾麋竺,并榻而坐。典农校尉陈登,面色凝重。陈王宠遇刺,曹孟德破国。淮泗诸国,谋逆罪证,不日必被公之于众。 徐州四国一郡,大半裹挟其中。若四国相,不能独善其身。徐州必有大乱。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麋竺求问。话说,自将宗族,悉迁郁洲山。东海麋氏,再无后顾之忧。徐州便有大乱,东海寿麋,足可自保。 “曹氏父子,恐难如愿。”世人皆以为,上公之争,胜负已分。不料陈元龙,却出惊人之言。 “何以知之?”麋竺忙问。 “小沛,吕奉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1 明争暗斗 稍后再看。 古往今来。经商第一要诀:和气生财。 麋竺“祖世货殖,赀产钜亿”。岂能不深谙经商之道。笑脸迎人,多听少言。略作思量,这便求问:“吕奉先,客军孤城。不过一万人马。曹孟德先并关东游兵数万。今再得陈国弩士数万。卫将军营中兵马,不下十万之众。吕奉先如何与敌?” 先前,黄巾四起,播乱八州。关东,名门豪右,结社自守。私兵部曲,招募甚多。曹孟德一道《抑兼并令》,破坞无数。私兵部曲,多沦为游兵散卒,无所依靠。先随张邈,暂归吕布。待吕布战败被逐,又转投曹操。今兖州民生安定,游兵散卒,尽数归心。甘为其所用。 可想而知。陈国弩士,亦如关东游兵,不出数载,皆为曹孟德驱策。 那时,曹孟德坐拥十万兵马。关东群雄,不敢争锋。 出身世代豪商之家,麋竺对数字,不可谓不敏锐。亦精于权衡利弊。十万对一万,胜负如何,可想而知。 陈元龙答曰:“徐州四国,各有郡兵数千,徐州另有精兵数万。中郎将曹豹、许耽,各领丹阳精兵五千。另有水军一万。四国一郡,不下五万人马。足可与敌。” 麋竺又问:“今曹氏父子得势。恐甄都朝堂有变。陶公,岂还三让吕布?” 陈元龙,一语破天机:“陶公三让徐州,不过权宜之计也。二子皆入蓟太学,拜在名师‘陈子’门下。学成出仕,虽难二千及冠,然牧守一城,绰绰有裕。毋论徐州托于何人之手。然终归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今,三分天下,群雄并起。徐州四战之地,非六雄不可守。(陈)登,遍观关东群雄,能与曹孟德,分庭伉礼,一决雌雄者。二袁之外,唯吕奉先一人耳。” 见麋竺仍未醒悟,陈元龙遂口出诛心之言:“与其。所托非人,速败于曹孟德之手,为其所并。不若举州授之猛虎。足可挡,乱世枭雄曹孟德一时。待蓟王班师,河北归心。天下,传檄可定也。徐州纵四战之地,亦可转祸为福。” “原来如此。”麋竺如何能不,醍醐灌顶。 一言蔽之,『饿虎饥鹰·明争暗斗』,缓兵之计也。 如此说来。毋论四国相罢官与否。陶恭祖皆会三让徐州于吕布。 知晓关东大势,麋竺终得心安。 鲁国治鲁县。领:鲁、汶阳、卞、驺、蕃、薛,六县。 鲁相宋奇,时配五县令印,单车离京。不动一兵一卒,说豫州黄巾,就地屯田。又凭治鲁大权,与徐豫七国,暗结盟约。并称淮泗八国。更借海市之便,与蓟国互通有无。先于淮泗诸国,引入蓟国之法。虽只六县,然国富民强,富甲一方。为人称道。 奈何喜好黄老。常深居简出,行踪不定。于府中前堂,中置一椟匮(kuì,匣柜)。国中属吏,凡有书奏,皆置于椟匮。长则半月,多则数日,必有回复。 政令所出,无不应验。治政难题,迎刃而解。国中官吏,敬若神明。 皆言国相,乃神仙下凡。 鲁国政通人和。堪比世外桃源。 吕布遣八厨之张邈,携厚礼来见。亦循鲁国惯例。先投书椟匮,待鲁相亲笔回复,再如期登门。 鲁国鲁县,国相府。 经年未见。洛阳贵公子,丰髭饶须,凛然仙姿。 “见过国相。”张邈近前施礼。 “见过主簿。”宋奇以礼相待。 宾主落座,上呈礼单。宋奇看过,不动声色:“吕将军,何所求。” 张邈如实作答:“求国相,为(吕)将军解祸。” “祸从何来?”宋奇必有此问。 “只因陈王宠……”张邈遂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陈王宠,素有异志。奈何‘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注①)’。自取其祸也。”宋奇慨叹。 闻鲁相宋奇引用,曹孟德所创《薤露行》之句。张邈一时感慨万千。 话说,少为挚友,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便也罢了。日后难免,临阵敌对,相向刀兵。果然命中注定,造化弄人。 话说,重名重姓,并不稀奇。饶是张邈,亦不知眼前鲁相,便是旧时濦强侯。 历经生死两难。早已相貌大变,判若两人。 话说,自光和元年,宋皇后满门惨死。到如今,已足过十余载。光阴似箭,日月如刀。 刀刻斧凿,砥砺风霜。自是相见不相识。 “国相,所言极是。”张邈这便将《薤露行》,郎声诵出。 言罢,已潸然泪下。家国不在,山河破碎。如何能不悲从心起。 悉知张邈并曹操旧事。鲁相宋奇,亦感同身受。 待张邈止泪。宋奇这才言道:“某,窃以为。吕将军,实无大患。” “国相,何有此言?”张邈忙问。 宋奇答曰:“徐州陶恭祖,二子皆在蓟国。名为行学,实为侍子也。既心向蓟王,又岂坐视曹将军,吞并徐州。” “哦?”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邈位列八厨,可称足智:“莫非,陶公仍有三让之心。” “然也。”宋奇,旁观者清。 张邈豁然开朗:“多谢国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2 应对章法 正文 1.162 应对章法 初闻此毒计。张邈时惊疑不定:“公台此计,实过于…凶恶。”</p> “事已至此,不得不为。”陈宫言道:“今你我客居孤城,仰人鼻息。稍有不慎,身死族灭。若不速据徐州。小沛四战之地,如何能当曹孟德十万大军。”</p> “陶使君素有清名。无端用计,非(大)丈夫所为。”张邈毕竟厨人。</p> 深知张邈为人,陈宫这便劝道:“老贼,先行不义。我等岂能,坐而待死乎!”</p> 急切间,张邈忽灵光现:“鲁相言,王太师自有应对之法。何不缓行,且观后效。”</p> 所谓“事急从权变”。言下之意。陈宫无端用计,夺人基业,非大丈夫所为。且看甄都二党之争,胜负如何,再做计较。</p> “‘圣人者,应时权变,见形施宜’。岂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陈宫知苦劝无用,不由慨叹。</p> 张邈相视无言。终归,心存孔孟,虽死不悔。</p> 斥其腐儒,亦言过其实。</p> 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宫,谋主也。张邈,名士也。见仁见智,亦是人之常情。二人只需求同存异,相辅相成。吕布自当,受益无穷。</p> 平心而论。陶恭祖三让徐州,板上钉钉,无有意外。不过早晚而已。陈宫料定,王太师败局已定。曹孟德必席卷关东。然鲁相宋奇却言,王太师自有章法。断不会轻易投子认负。不取陈宫毒计,张邈唯信之。</p> 且张邈窃以为。小沛城高墙厚,粮草足食年半载。三军用命,固守此城。断不至速败。陶恭祖,时日无多。但凡命呜呼,三让礼成。徐州唾手可得。何必暗施毒计,惹天怒人怨,为世人唾弃。</p>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p> 便是此理。</p> 陈国惊变,如投石入水。搅动关东,潭死水。</p> 毋论作壁上观,强装镇定,亦或是谋定而后动。各方势力,皆拭目以待。且看甄都上公之争,孰胜孰负。再做计较不迟。</p> 自蓟王万里遣使,上表求立丰州。天下皆知,蓟王班师在即。曹氏父子,为求速战速决。必求雷厉风行。呈堂证供,源源不断,六百里发往甄都。沿途交接,皆出曹氏党。绝不假手于人。三司会审,更有荀彧坐镇。</p> 淮泗诸国,苟且之事。桩桩件件,条陈在册,只等定罪量刑,公之于众。</p> 此案,兹事体大。尤其诸侯谋反,乃汉室大忌。自前汉七国之乱,宗法越发森严。唯恐“宗王代汉”,语成谶。叔侄三人,心照不宣。毕竟,“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更何况,“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p> 董侯虽年少,远未元服亲政。然自幼耳濡目染,日数问。足见心关切。</p> 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p> 言下之意,已成定局之事,不必再说;已近完结之事,不必匡正;过去之事,不必追究。</p> 然,唯谋逆重罪,不可不深究。</p> 比起王党,同仇敌忾,上下心。曹党徒众,三六九等,参差不齐。必有见利忘义,唯利是图之辈。稍加笼络,便将三司会审详情,和盘托出。</p> 尽为不其侯伏完所知。</p> 这便事无巨细,如实通禀。</p> 甄都,太师府。</p> 不其侯伏完,娓娓道来:“三司将曹孟德所陈,以‘熹平二年’,并‘初平元年’,析分前后。卑下窃以为,熹平二年之前,当既往不咎。熹平二年自平六年,亦与我无干。初平元年之后,太师易相夺国,诸相恐难免阿党之罪。”</p> “荀彧,确有王佐之才。”闻三司将罪证,按年代编撰成册。饶是王太师,亦不禁轻轻颔首。</p> 熹平二年,灵帝有诏,赦(刘)宠不案。前罪已赦,无需追究。熹平二年自平六年,陈年旧事,国相几经变迁,且只罪“首恶”,“胁从”皆免。与王党,亦无干系。</p> 唯有初平元年,董侯都甄。王太师行狐虎之威,易相夺国。自此往后,淮泗诸国,暗往来罪证,方与王党相干。</p> 如此三分罪期,自是泾渭分明。目了然。</p> 尚书令桓典遂问:“却不知初平之后,罪例几何?”</p> “未可知也。”伏完话锋转:“料想,只需足以论罪,三司必呈天子。”</p> “何其急也?”桓典不解。</p> 伏完答曰:“曹氏父子所求,乃徐州之地。足论阿党之罪。罢黜四相。便如太师所行,易相夺国也。”只需罢黜徐州四相,曹氏父子,必举曹党继任。如此来,吕布孤客穷军,仰人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p> 曹党窃以为。四相若皆为我辈人,徐州牧陶谦,岂敢轻犯众怒,将徐州三让吕布。</p> 左右胜负之关窍。便在,初平元年,阿党之罪。</p> 待华灯初上,百官纷纷车驾出府。王允留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府用膳。</p> 席间,见二人心事重重,如同嚼蜡。</p> 王允这便笑道:“自老夫,易相夺国。又有下邳王,肉袒牵羊。区区二载之间。料想,淮泗诸王,必不敢轻言忤逆。”</p> “太师所言极是。”尚书令桓典,落箸答曰:“然,‘诸侯恣行,淫侈不轨,贼臣篡子滋起’,乃社稷之大患。尤其天下三分,乱世必用重典。若有万之率,‘倒持泰阿,授楚其柄’。为曹氏父子所乘,悔之晚矣。”</p> 见不其侯伏完,亦愁眉不展。王太师遂落箸击掌。</p> 便有府婢女,捧盘而入。</p> 即便盘所盛,珍馐美馔,人间极味。二人亦无心下咽。</p> 王太师笑道:“何不开匣观。”</p> 四目相对,皆不知所以。莫非,匣之物,事关大局。</p> 尚书令桓典,先捧漆木匣在手。微微轻启,神光乍现。</p> “莫非……”心思微动,桓典不由瞠目。</p> 不其侯伏完,急忙取匣观。</p> 匣之物,光灿夺目。令人目眩。</p> 不及遮掩,便听王太师含笑发问:“可解诸君之祸乎?”</p> “可也!”伏完心头千钧重担,涣然冰释。</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3 金作赎刑 正文 1.163 金作赎刑 等不及月初朔望大朝。</p> 数日之后,三司会审已毕。上呈朝堂,天子遂专开朝议。</p> 正如不其侯伏完所料。</p> 三司将曹孟德所陈,淮泗诸国,谋逆铁证。以‘熹平二年’,并‘初平元年’,析分前后。</p> 天子问政公卿。</p> 百官皆言,熹平二年,灵帝有诏,赦宠不案。前罪已赦,当既往不咎。熹平二年自中平六年,陈年旧事裹挟黄巾之乱。乱世苟活,物是人非,且“首恶”刘宠已伏诛,“胁从”淮泗诸王皆免。</p> 唯初平元年,朝廷东迁甄都。王太师行狐虎之威,易相夺国前后。笔笔皆有迹可循。</p> 然令天子并重臣,皆意想不到。</p> “长淮马会?”董侯瞠目相问。</p> “然也。”御史中丞荀彧,持芴奏报:“淮泗诸王,尤其陈王宠,喜好赛马。曾效幽冀七国,与国中另设马会。因徐豫七国,兴于淮水,故称‘长淮马会’。”</p> “原来如此。”牵扯蓟王,天子不然慎重:“长淮马会与七国马会,有何相干?”</p> “七国马会,曾助长淮马会,兴建马场,训养赛马,习练骑士。亦曾共举‘十四国赛马’。为便人、物往来,十四国,开港互市,互建会馆。”荀彧如实作答。</p> “莫非……”董侯斟酌问道:“淮泗诸国往来,皆出‘长淮马会’。”</p> “正是。”荀彧持芴跽奏。</p> 换言之,自“长淮马会”建立。淮泗诸国往来,皆不取国国之名。皆假长淮马会之号。凡书文往来,不用国玺。只用马会印章。好一计,陈仓暗度,借尸还魂。</p> 此事既“牵连甚广”。尤其,隐约牵动蓟王。殿中百官,遂知事不可为。此事,若再深究。何止“拔出萝卜带出泥”,分明是“小虾米引出大鲸鱼”。蓟王位高身正,总王权之极。为人处世,向来有礼有节。必不会裹挟淮泗诸国之中。多半是陈王宠,假借马会,故意牵连蓟王。拖蓟王下水,乃为求自保也。</p> 无怪三司会审,草草了结。</p> 莫非还敢,一究到底不成。</p> 董侯虽年少。亦知利弊得失,权衡轻重。此事,就此作罢。</p> “既是长淮马会,当只取江淮之地。”天子一言九鼎。</p> “陛下,明见。”百官皆暗松一口气。</p> 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国主行事偏颇,国相未能匡正。亦是阿党之罪。便有曹党徒众,踊跃进言。淮泗七国相,当“免官削爵,不得仕宦”。</p> 曹太保最后进言:“陈王宠,胁众谋逆之事,‘天下莫不,拭目倾耳’。‘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jié),为恶肆其凶(功劳得不到奖赏,那么为善之人便会失望;奸邪之徒得不到惩罚,那么为恶之人便会越发猖狂)’。故曰:‘赏罚不信,则禁令不行。’朝廷都甄,人望初聚。陛下,不可不察。”</p> 毕竟,众目昭彰。若“雷声大而雨点小”。谋逆大罪,亦草草了事。必为天下所轻。尤其天下三分,群雄并起。赏罚不明,如何服众。不能服众,天下必乱。</p> 曹太保一席话,振聋发聩,掷地有声。且字字,切中要害。无可反驳。</p> 董侯欣然点头:“太保,所言极是。”</p> 遂公议其罪。曹党,众口一词。皆言,当治诸国相,阿党之罪:免官削爵,不得仕宦。</p> “太师以为如何?”董侯当有此问。</p> “老臣,附议。”王太师肃容下拜。</p> 闻此言,殿中曹党,无不欣喜若狂。王太师,终归弃车保帅。不得不割肉止损。</p> “众卿以为如何?”董侯又问。</p> “臣等,附议。”百官同声。</p> “如此,便定阿党之罪。七国相,免官削爵,不得仕宦。”董侯正欲定罪。</p> 不料忽听不其侯伏完,高声奏报:“启禀陛下,徐州四相,欲‘金作赎刑’。”</p>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p> 所谓“赎刑”,便是以财物赎罪。此刑,始于上古。《尚书·舜典》:“金作赎刑。”疏曰:“古之赎罪者,皆用铜,汉始改用黄金。”</p> 历代皆有赎刑,却不尽相同。大体而言,五刑之中,上自死刑,下到杖、笞,皆可赎。赎金多寡,皆有明文规定。赎罪财物,上古用铜,前汉用金,今汉用缣,魏晋以后,多用绢。隋代复古,又改铜。唐、宋沿隋制。元用钞,明清用铜钱。</p> 诚然。历朝历代,皆可用钱。</p> 司马迁《报任安书》中自言:“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身受宫刑。可见赎刑,得益者,多为勋贵高官,并豪强世家子。</p> 再深思。时太史公,若有人相助,补足罚铜,便可抵罪。故太史公亦在《报任安书》中慨叹:“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p> 言归正传。</p> 话说,史上北伐三杰,大败而归。便各自罚铜抵罪,贬为庶人。</p> 试想,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尚可免死。诸相不过免为阿党之罪。实则不过匡正不利,未曾监管长淮马会。如何不能罚铜抵罪。</p> 不料堂堂王子师。竟学脑满肥肠,混吃等死,无能之辈,行此等,下作之举。</p> 曹太保,怒极反笑:“不知四相,欲罚铜几何?”</p> “太保,少安。一观,便知。”</p> 不其侯伏完,早有准备。乃由黄门令左丰,亲自捧盘入内。</p> “匣中何物?”董侯遂问。</p> 黄门令左丰,亲自开启:“请陛下过目。”</p> 待漆木匣,当殿开启。</p> 一时神光大作。</p> 董侯脱口而出:“可是‘夜日昼星’,‘随侯珠’是也。”</p> “正是。”</p> 随侯珠,乃春秋战国时,随国至宝。亦称为“随珠”,与“和氏璧”并称为“春秋二宝”。“随珠和璧”或“随和”。</p> 《搜神记》言其:“径盈寸,纯白而夜光,可以烛室。”《淮南子》又曰:“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p> 至汉时,称“悬珠”、“垂棘”、“明月珠”等。</p> 《拾遗记·卷六》:“(郭况)错杂宝以饰台榭,县(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里语曰:‘洛阳多钱郭氏室,夜日昼星富无比。’”</p> 便是后世所说,夜明珠。</p> 咕咚!</p> 君臣不约而同,齐吞口涎。</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4 断蛇衔珠 正文 1.164 断蛇衔珠 古往今来,言和第一宗旨:互相妥协,各取所需。</p> 王太师出身名门,深谙处世之道。</p> 淮泗八国,徐豫各半。若寸步不让,悉数保全。曹党必拼死相争,无从妥协。故曰“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唯有“舍鱼而取熊掌”。淮泗八国,何为熊掌,不言自喻。</p> 徐州四国,引吕奉先为外援。徐州牧陶恭祖,三让徐州之心,昭然若揭。吕布若据徐州,当可与曹孟德,一较高下。</p> 曹孟德,尽得陈国之利。亦需时间消化。俗语谓“贪多嚼不烂”。“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取其祸也。于是乎,二党,各让三尺,泾渭分明。淮泗八国,各得其半。曹党分得:梁、沛、陈、鲁四国。王党守稳:琅邪、东海、彭城、下邳四国。</p> 此便是所谓,“互相妥协”,”各取所需”之真谛。</p> 王太师,以退为进,先礼后兵。</p> 不惜豪掷海内奇珍异宝。以求反败为胜。</p> 四颗“夜日昼星”,明月珠一出。</p> 曹太保,目中不由,泛起血红。以袖遮面,强掩心中贪念。唯恐君前失仪。坐领大不敬之罪。</p> 御史中丞荀彧,亦不由心生慨叹。此事,已不可强为。</p> 至于“隋侯珠”之所出,前汉刘向《说苑》,言之凿凿:“昔隋侯行,遇大蛇中断(被居中轧断),疑其灵,使人以药傅之,蛇乃能去。岁余,蛇衔明珠径寸,纯白而有光,因号隋珠。”</p> 《续汉书·郡国志》亦载,南阳随县“西有断蛇丘”。《搜神记?卷二十》又云:“隋县差水侧,有断蛇丘。隋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疑其灵异,使以药封之,蛇乃能走,因号其处为‘断蛇丘’。岁馀,蛇衔明珠以报之。珠径盈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可以烛室,故谓‘隋侯珠’,亦曰‘蛇灵珠’,又曰‘明月珠’。”</p> 光武帝后郭圣通之弟,郭况,深受宠幸。“帝数幸其第,会公卿诸侯亲家饮燕,赏赐金钱缣帛,丰盛莫比,京师号(郭)况家为‘金穴’。”后以“郭家金穴(注1)”喻豪富之家,与“邓氏铜山(注2)”,并称于世。</p> 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p> 此亦可佐证,明月珠之珍贵无比。</p> 世间珍宝。四国相,自无福消受。毋庸置疑,必是蓟王所献。月前,蓟王遣使甄都,散财无数。王允乃当朝太师,又是蓟王外舅。所得奇珍异宝,定不弱天子分毫。</p> 闻,先前置宝箱于前堂。凡王党徒众,但凭所取。乃至朝堂,无光自亮。天子亦怪之。</p> 以己度人。正因得明月珠数颗,才对一般财货,弃如敝屣。散于徒众,亦不足惜。</p> 至于,蓟王献珠几何。则不足为外人道哉。</p> “众卿……以为,如何?”少年天子,种出先帝。“河间姹女”、“城上金乌”,血脉相承也。何况,财能通神。</p> 车骑大将军董重,闻弦歌而知雅意:“回禀陛下,臣窃以为,隋珠,乃灵蛇衔明珠以报。乃天地之至宝也。足可赦‘四相之失’。”</p> 从“四相之罪”,到“四相之失”。一字之差,判若云泥。</p> “车骑大将军之言,深慰朕心。不知,众卿意下如何?”少年天子,一日成长。</p> 殿中百官,皆窥曹太保。</p> 曹嵩,须发霜染,无风自动:“老臣,附议。”</p> 此言既出,尘埃落定。</p> 两党之争,势均力敌。</p> 一字长蛇,横亘徐豫之淮泗八国。如灵蛇中断,被一分成二。西归曹党。东归王党。更有甚者,断丘之处,正首当其冲,乃吕奉先客军之孤城小沛。</p> 亦以此为始。淮泗诸国,再无定鼎神器之野望。</p> 宗王代汉,究竟谶应何人。日渐明朗。</p> 汉中,南郑行宫。</p> 悉知关东诸事,史侯遂问政国师张鲁。</p> “今,陈王遇刺。连横中断。淮泗诸国,再无代汉之能。国师以为,‘宗王’者,谁?”</p> 此乃诛心之问。若张鲁顾左右而言其他。亦或是云山雾罩,言不由衷。必被史侯所疑。</p> 国师张鲁,早有应对:“臣,夜观天象。‘月入摄提(星名,属亢宿,共六星。位于‘大角星’两侧,左三星曰‘左摄提’,右三星曰‘右摄提’,故又有‘摄提六星夹大角’之说),圣人受制。一曰谋臣有侧’。又曰:‘月犯蚀大角,强国亡,战不胜。一曰大人忧之,期三年(言指国丧);一曰大角贯月,天子恶之(同为国丧)。’”</p> 史侯虽出仙门。却对“风角、星筭(算)、六日七分”,知之甚少。这便求问:“此象,吉凶何如?”</p> 张鲁答曰:“‘月入摄提,大角贯月’。臣窃以为。三年之内,必有‘强国亡,战不胜’;‘大人忧,天子恶’。”</p> “莫非……”史侯似有所悟:“此象,正应宗王代汉?”</p> 张鲁答曰:“陛下曾为‘弘农王’,史侯曾号‘勃海王’,合肥侯今为‘合肥王’。正应汉室宗王也。”</p> “原来如此!”史侯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p> 见史侯深信不疑。张鲁亦暗松一口气。</p> 话说。此星象,似于史侯,最为有利。</p> “强国亡,战不胜”,乃指江东虽势强,却无从胜战二侯连横,势必战败而亡。</p> “大人忧,天子恶”,结合“圣人受制,谋臣有侧”。乃指董侯身侧,王、曹二“上公大人”,二党之争,断难善终。必引亡国之灾。累及甄都天子,亦难幸免。</p> 江东穷兵黩武而亡国,关东将相失和而丧国。三年之中。天下三家,只剩史侯。以“弘农王”之宗王位,上应天命。继承炎汉万里锦绣江山。再续汉祚二百年。</p> 思前想后,全无破绽。</p> 正该。如此这般!</p> 张鲁星筭之言。史侯命黄门宫婢,广而告之。不出数日,蜀地尽知。亦风传江东、关东、乃至河北。</p> 蓟人一笑了之。江东合肥侯,从容应对。甄都二党,正忙晕平分,淮泗诸国,历代所积。无暇他顾。</p> 楚都寿春。</p> 悉知汉中传闻。袁术龇牙一笑:“无妨。再杀三王便是。”</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5 善假之道 古往今来。谓一语成箴,多为话术耳。 云山雾罩,扑朔迷离;事实而非,模棱两可。 可比“此子后必大贵”,亦或是“此女贵不可言”。终归大富大贵,方能笔著书册,青史留名。那些未能富贵者,泯然众人,不见笔端。又人几人能记得,彼时相者之言。 自兴荀子大儒学,《荀子》篇章,蓟人早已耳熟能详:“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蓟国大兴机关术。便是“善假于物”之明证。 “制天命而用之”。又何尝不是“善假”之道。 简而言之。毋论天命如何,皆可为我所用。 故对星象之说,一笑了之。 二党交锋,中断淮泗。曹党得,梁、沛、陈、鲁四国。陈王宠并无子嗣,稍后必改为陈郡。其中鲁国乃麟子阿斗封国。鲁相宋奇,又未曾裹挟淮泗之盟。故曹党必不敢轻动。更有甚者,曹孟德引军过境时,曾与宋奇相见。早已知晓其真身。鲁国为其所治,曹孟德亦足可安心。 陈国乃淮泗之首。梁、沛二国,亦富甲一方。只需遣卫将军府良吏牧守,当可源源不断,支应曹孟德十万大军。 且得淮泗四国,曹孟德凿穿南下之路。尤其沛国与淮南相接。可经?水(一作涡水)入淮水:“涡水受淮阳扶沟浪汤渠,东入淮。” 失淮泗连横阻断。袁术恐难抵挡曹孟德盖海舰队。 非袁术不智,自寻死路。乃因曹孟德暗中投书,相约为社稷除“宗王之祸”。 话说,论识人辨物,曹孟德亦不逞多让。尤其对多年好友,二袁优劣,更是心知肚明。单凭一封密信,便说动袁术遣人行刺。不费一兵一卒,取四国之地。 两汉,家国同构,举国并行。 若按常理,乃以州郡划分地界。然自蓟国大汉一藩,宗王势强。淮泗诸国连横徐豫。更加蓟王总王权之极。汉室宗亲,万勿轻动。遂成群雄共识。如陈王宠等,诸王之心,路人皆知。然苦无真凭实据,曹孟德亦不敢轻易发兵。终归需,师出有名。 不得已,曹孟德才行此毒计。陈王宠遇刺身亡。曹孟德假拨乱反正之名,一日夺城。再占据王宫,刮地三尺。将陈年旧事,悉数翻出,公之于众。引天下哗然。 用后世话说。曹孟德此举,乃是“有罪推定”。先认定陈王宠有罪,再破国搜寻罪证。“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网一人”。 然循礼法,“卑不谋尊”。国相若不举,朝廷则不究。试想,陈国相骆俊,又岂会检举陈王宠。纵空穴来风,事出有因。时有大逆不道之风闻,朝廷亦多行敕令训诫。蓟王虎威之下,如何能先发兵。 曹孟德不惜赔上故交情义,亦是权宜之计。若说曹孟德,唯利是图,假公济私,言过其实。然终归,利用私交,公私兼夹。此事若为袁术所知,必恼羞成怒,反目成仇。 此,可是“善假之道”? 非也。 君子,“善假于物”。而非,“善假于人”。 小沛,镇东将军营。 “公台,公台。”主簿张邈,大喜入帐。 “喜从何来?”陈宫明知故问。 “王太师,‘金作赎刑’豪掷隋珠四枚。为琅邪、东海、彭城、下邳四国相,免罪。”张邈一气呵成。足见有感而发。 陈宫亦笑:“如此,我辈无患矣。” 闻陈宫口出无患。张邈终是安心。 日前,陈宫欲设毒计,兵临城下,使陶恭祖,破胆而亡。被张邈所拒。然自那日起。张邈便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唯恐形势急转,小沛一日被破。 话说,自兖州战败被逐。数年来,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寄人篱下,朝不保夕。尤其粮草辎重,月月见底。今稍有起色,又惊闻陈国之变。 正因大祸临头,陈宫才欲行速决。万幸,鲁相宋奇,果藏仙术。指点迷津,这才有今日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真,神人也。 观张邈表情。陈宫遂心领神会,这便以心腹之言相告:“陈王之死,其必有诈。窃以为,乃出曹孟德之谋。因恐师出无名,为蓟王所罪。故暗使袁公路,遣人刺陈。如此,便可名正言顺,出师破国。” “竟有此事……”张邈惊问:“袁术心向合肥侯,且与陈国阴结盟约。何以刺之?” “孟卓有所不知。”陈宫欲言又止。 张邈,“东平长者,坐不窥堂”。知其必有难言之隐,故亦不多问。二人这便同入中军大帐。通报吕布。 吕布亦是喜形于色。转而有起心忧:“陈国弩士,关东精卒。闻不下数万之众。又闻陈国粮草辎重,堆积无数。今人马皆为曹孟德所据。足有十万众。某不过万余。小沛孤城,如何争锋。” “将军毋虑。”陈宫早有定计:“陈王宠被刺,陈国群龙无首。且陈国弩士,乃出陈王私兵。今虽为曹孟德所得,然急切间,断难为其所用。少则一年半载,多过三五载。必不敢轻言外战。乃时,陶恭祖三让礼毕,将军已为徐州之主矣。徐州四国一郡,加将军营中一万精骑,亦足有十万众。何惧之有?” “公台所言极是。”吕布抚掌而笑。心中再无芥蒂。 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归“车到山前必有路”。 甄都,太师府前里道。 不其侯伏完,尚书令桓典,同车入府。 闻丝竹悦耳,笑语欢声。隐隐从前堂传出。 桓典这便问道:“太师宴请何人?” “乃司州别驾。”府吏答曰。 “原是刁子荣。”伏完笑道:“速去相见。” 刁韪,字子荣,彭城人。先为侍御史,后与王琬、俱遭党锢。复拜议郎,迁尚书。在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守。性抗厉,有明略,所在称神。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见墯容(怠惰之色)。陶谦入徐,因故去职。待朝廷东迁,黄琬拜为司州牧,遂举其为司州别驾。 “善。”桓典欣然言道。 难得我辈中人,自当前去一见。</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6 报怨雪耻 伏完、桓典,阶旁除鞋。正欲联袂登堂。 忽听堂内,慷慨发声:“骆俊,少为郡吏,举孝廉,拜尚书郎。先帝时,擢为陈相。黄巾播乱,群盗蜂起。汝南‘葛陂贼’猖蹶(猖獗),陈(国)四面受敌。(骆)俊厉威武,保疆域。出仓见谷,以赈贫民。邻郡士庶,皆往归之。(骆)俊捐俸禄,给衣食。因整治有方,贼不敢犯。郡境灾害不生,岁获丰稔(rěn)。民有生子者,(骆俊)常厚致(厚赐)米肉。民人感恩,多以‘骆’为子名。不料,为奸人所害。” 说话之人,正是司州别驾刁韪。 王太师言道:“骆孝远,乃贤相。陈国因而兴之。发妻有孕在身,年末当卧蓐(临产)。老夫命人,入陈接应。却闻俊妻,已随海市,赴蓟国。同行数千家。” “必是蓟王太后怜之。”刁韪慨叹。 “正是。”王太师言道:“蓟王,母慈子孝是也。”有其母,必有其子。少时,母亲义结金兰。才有蓟王,桃园结义。此乃一脉相承。《尚书·康诰》:“天惟与我彝。”《尚书孔氏传》:“天与民五常,使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听闻至此。伏完、桓典,二人这才登堂相见。 王太师为众人引荐。 礼毕,落座。 众人举杯共饮。 司州,乃司隶校尉部改立。治洛阳。时黄琬走马上任。先入蓟王函园。由函陵令鲁肃引荐,河南尹、洛阳令、城门校尉等,留守官吏与之相识。 尤其河南尹司马芳,洛阳令司马防,并大鸿胪司马儁,号“三马同槽”,皆出蓟王门下。兄弟二人,自牧守京师,大刀阔斧,颇有建树。 更加京师勋贵,皆伴驾迁居甄都。洛阳内外,再无掣肘。与函陵令鲁肃,勠力同心,相得益彰。前西园八校尉,今为函园八校尉。洛阳八关,除函谷关都尉吴匡,余下七关,皆由函园八校,领衔戍守。 函园八校,上军校尉冯芳,总领函园将校。中军校尉张范守伊阙关、下军校尉张承守广成关、典军校尉张昭守大谷关、助军左校尉赵融守轘辕关、助军右校尉马赵瑾守旋门关、左校尉夏牟守孟津、右校尉李严守小平津。 上军校尉冯芳,乃八校之首。又贵为蓟王外舅。坐享高官厚禄,越发珍惜羽毛。诸将敬服,将相和睦。更有鲁子敬,国士无双,守土有功。年初,加“光禄大夫”,擢升比二千石俸。 蓟王万里敕令。待二宫修缮毕,函园良匠,当全力修造,京畿离宫别苑。已备迁北天竺王室安居。 蓟王多措并举。复兴旧都之意,不言自喻。硕果仅存之十常侍,钩盾令宋典,掖庭令毕岚,并京中黄门,并洛阳百万之众,皆得心安。 十里函园,悬楼九坂。阳港双市,藩商齐聚。繁华鼎盛,不下洛阳三郭北邙。 城门校尉赵延,亦称宿臣。并麾下十二城门候,拱卫五九洛阳城,兢兢业业,功不可没。得鲁肃引荐,知晓司州诸事。随奉司州牧黄琬为上官。悉听遵命。 这才有司州,如期立府。若一众留守官吏,皆阳奉阴违。可想而知,黄琬此行,必坎坷难为。此事可比,刘景升单骑入荆州。若无州中豪强世家相助,如何能跨蹈汉南,为一州之主。 此举。后世俗称“拜码头”。 若无蓟王首肯,鲁肃引荐。黄琬如何能中洛阳,而立州府。 司州立府于城中步广里。出府门,便是上东门御道。与长信宫(永安宫),隔街相对。与东郭绥民里,洛阳县,不过数里之遥。距位其下之永和里,河南尹府治,亦不足数里。 至此。州、郡、县,三级吏治体系齐备。洛阳治政,遂入正轨。 稍后,又有前扬州牧,领右将军刘繇,入京来投。 入府与黄琬密谈,求河东郡栖身。 黄琬不敢擅断。遂待之以客礼,后遣使甄都。便有司州别驾刁韪此行。 悉知前后诸情。伏完言道:“闻右将军自出淮南,便轻舟北上。欲求孙破虏飞云舰队,‘报怨雪耻’。却不知何时入京?” “君侯有所不知。数月前,右将军便已入京。客居函园蓟国邸。与园中诸校,多有往来。料想,必有结好之意。”别驾刁韪,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伏完这便心领神会。同为“拜码头”。刘繇虽贵为右将军,遥领扬州牧。然毕竟无一兵一卒傍身。空口白牙,如何能说动函园官吏,助其成事。 辗转数月,引而不发。待司州立府,尘埃落定。这才登门相求。足见刘繇,一雪前耻之心。 俗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何况时人重名。身受袁术,奇耻大辱。长涂二龙,焉能不卧薪尝胆,报仇雪恨。 遍观隶属甄都治下州郡。幽冀并凉雍,五州皆出蓟王兼督。余下青、徐、豫、兖、荆,皆得其主。且州牧皆兼领将军位。军政一体。唯司州牧黄琬,无军权傍身。刘繇此去投靠,可谓目光长远。 “司州兵卒几何?”太师高屋建瓴。 别驾刁韪,如实作答:“除黎阳营士,随卫将军入兖。尚有雍、长安二营,计万余精兵。” 话说,戍守京畿之营士,如黎阳营、雍营、长安营等。 雍营,屯雍县,属右扶风,主官为“扶风都尉”。长安营,屯长安,隶京兆尹,因其主官为虎牙都尉,故又称虎牙营。 《后汉书·安帝纪》:“(延平四年)乙丑,初置长安、雍二营都尉官。”应劭《汉官仪》:“京兆虎牙、扶风都尉,以凉州近羌,数犯三辅,将兵卫护园陵。扶风都尉居雍县,故俗人称雍营焉。” 雍营并长安营,皆为汉安帝,延平四年所置。乃因西羌屡屡作乱,为护前汉皇陵,故在三辅置营士。 雍营、长安营、黎阳营。三处营兵,与南北禁军类同,均是常备之军。 先前,曹孟德拜骑都尉,领黎阳营。后为轻车将军,拜兖州牧。遂携五千黎阳营士渡河,今为卫将军营中主力。黎阳营遂十室九空,营中只剩老卒戍守。后被蓟国横海舰队,戈船校尉文聘所据。 闻弦歌而知雅意。 右将军刘繇所求,必是雍县、长安二处所屯,一万营士。</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7 司州兵事 正文 1.167 司州兵事 司州牧黄琬,宦海浮沉,宿臣之姿。 右将军刘繇所求,兹事体大。尤其甄都上公之争,如火如荼。稍有不慎,身死族灭。岂能擅作主张。 且遣使甄都,亦有侧重。 别驾刁韪,出身党人。素有清誉,在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守,性抗厉,有明略,“所在称神。 且“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见墯容”。 性情颇与太师相合。投刺谒见。太师破例设宴款待,足见礼遇。 亦已言明来意。太师这便落杯相问:“诸位,以为如何?” 正因与会众人,皆出王党徒众。故太师亦不见外。 不其侯伏完先言:“长涂二龙,出身宗室。卑下窃以为,不无不可。” 尚书令桓典,心存顾虑:“淮泗,诸事未了。横生事端,恐为曹党不容。” 王曹二党,中分淮泗,势均力敌。若此时,再许刘繇并二营兵马,立幕府于河东。如此一来,长涂二龙,一人控河中,一人守河尾。纳甄都入怀。曹氏父子,必如芒在背。如何肯轻易允之。 “无妨。”太师笑道:“如君侯所言。长涂二龙,乃汉室宗亲,‘皆有隽才’。料想,曹太保,足可安心。” “太师,明见。”司州别驾刁韪拜服。 略作思量,桓典这便醒悟。正如太师所言,长涂二龙,汉室宗亲。二党争相笼络,唯恐不及。曹太保又岂会,轻易与二人结怨。 但凡得王太师首肯。曹太保亦有求必应。 此处,可见太师素有公心。长涂二龙,非出朋党。然却心怀汉室,听命于甄都天子。尤其逐袁术出淮南之心,日月可表。二龙得势,可助甄都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 谓齐头并进。 便在司州别驾刁韪,投刺太师府前。后将军领青州牧刘岱,亦遣使入京。为曹太保座上宾。 所求,亦是刘繇之事。 汉室宗亲,乃二党之外,三方势力。心向甄都天子,毋庸置疑。遣使来求。曹太保,自当成人之美。更何况,携礼甚厚。 更有甚者。刘繇又亲遣属吏,入车骑大将军董重府。请董重代为进言。 可想而知。刘繇以右将军,督司州兵事。水到渠成。 听董重进言。天子遂问:“今,扶风、虎牙二都尉,何许人也?” 董重有备而来:“右扶风都尉皇甫敬,字叔献。乃廷尉皇甫嵩三子,前为霸陵令。虎牙都尉刘勋,字子璜,乃出前虎牙将军夏育麾下。” “闻皇甫义真长子,乃出蓟王门下。” “正是。”董重如实相告:“廷尉长子皇甫直、从子皇甫郦,今皆为閤下令史。主閤下威仪事,统閤下游徼。先前,蓟王聘凉州三明之皇甫规,霜妻马氏为贵人(妃)。若以此论,蓟王犹长槐里侯皇甫嵩一辈。” 不愧外戚出身。董重一段话,举重若轻。将安定皇甫氏,上下枝属,并与蓟王瓜葛,悉数道明。 “既出蓟王门下,皇甫必有过人之处。”董侯欣然言道。 “陛下,明见。”董重谄媚一笑,心中波涛汹涌。 天子原话,“皇甫必有过人之处”。若循上下语意,乃指皇甫直无疑。然若被外人悉听,不明就里,望文生义。多以为是赞安定皇甫氏,满门英杰。 无论远近,皆言之有物。董侯已现明主之姿。 司州兵事既定。天子忽问:“不返旧都,可乎?” 改司隶为司州。洛阳旧都,沦为汉州之一。渐失帝都京华。泯然众州矣。 董重谨慎作答:“蓟王上表,修造京师离宫苑囿,安置北天竺诸国。臣,窃以为。蓟王当有迁回旧都之意。毕竟,东迁都甄,乃权宜之计。” “曹太保,又当如何?”不料天子竟以心腹之事相问。 董重感同身受,躬身作答:“臣,以己度之。许,太保不欲。” “‘圣人何以不可欺也?曰:圣人以己度人者也。’”天子出口成章:“‘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类度类,古今一也。’” 天子所诵,乃出前汉·韩婴所著《韩诗外传·卷三》。 董重似懂非懂,不敢作答。 少年天子,远比总角之年,更为早熟。 “蓟王若上表,求迁旧都。”须臾,天子又问:“太保,又当何为?” “臣,窃以为。太保必不敢逆。”董重咬牙答曰。 “呵呵……”少年天子,含笑发声:“朕又何尝不是。” “……”董重猛然噤声,一时面红耳赤,汗如雨滴。 待车驾离宫。 董重一口气泄,猛然瘫坐榻上:“非我谗言惑主。实乃天子…不欲!” 再深思,已不敢再思。 蓟王都,北宫凤凰殿前。宫妃齐聚。便是二宫太皇,三王太后,亦圣驾亲临。 “如何?”王太后问中宫药长。 “华贵妃,已先行入殿。”中宫药长,如实作答。 前太医左令,茝若殿贵妃华妁,嫁入蓟王家,改仕少府尚药监,掌御药。称御医令。掌宫中医事。蓟王远征前,公孙王后,避怀而孕。十月怀胎,如期临盆。 数月之前,便不再垂帘。后宫诸事,亦交由秦后、甘后并甯贵妃等人掌管。专心养胎。 王后产子,乃宫中头等大事。蓟王家书,每每问及。万里心牵。 话说,公孙王后,犹长王太后数岁。蓟王唯恐有失。王宫上下,更如临大敌。唯恐万一之失。今夜不闻机杼声,只因宫妃皆聚于王后殿前。 “长姐‘灵威神佑’,‘唯天所相’。”绾贵妃柔声劝道:“母亲,少安。” 王太后轻轻颔首。 少顷,便有御医,出殿来报:“王后娩怀(顺产),母女平安。” “祖宗保佑!”王太后喜极。 绾贵妃喜道:“夫君书言,若为公主,当名‘姞’。” “《左传》曰:‘姞,吉人也。’”甯贵妃亦喜不自胜。论与公孙王后相知相契,甯贵妃犹在七妃之上。 少时,长姐守前堂,甯姐姐守后院。三墩母子,方能得安。 蓟王子嗣,毋论男女,皆珍贵无比。王子及冠封王。公主及笄为县主。 王太后,金口玉言。无有例外。还在找&quot;刘备的日常&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8 吉人天相 正文 1.168 吉人天相 公孙王后,吉人天相。母女平安。 宫中婴儿潮,虽已早过。然历年来,陆续有妃嫔产子不断。东宫飞翔殿,婴舍华美清洁。日夜酒精消毒,哺婴室闲人莫入。四季如春,舒适宜人。摇车内诸幼子,日常皆由宫中侍医,精心照料。 话说,自华妁,携太医寺女医,入宫为御医。 宫中女医,遂分二类。一类御前治病,称御医。二类,侍奉调理,称侍医。如为侍寝宫妃,预备及善后,照顾患病宫妃坐卧起居,日常看护王子公子。皆是侍医之职。 时人皆知。蓟王年少家贫。王太后唯恐不足食,故迟迟断奶。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养育大恩,蓟王此生,无以为报。故蓟王早有口谕,凡侍寝诸妃,又为食母者,需先入东宫哺毕,再入合欢殿侍寝。 后宫皆以为,蓟王不欲食(人)乳。 逢母妃入殿哺乳。王子公主,皆载出舍,入哺婴室喂食。若母妃罹患病症,凤体不适。则酌情替换,由食母喂养。待康复如初,再行母职不迟。 话说。若是寻常百姓家。发妻连生三子,颇多平常,并不稀奇。然蓟王家,后宫妃嫔,膝下仅有一子。贵妃可生二子。唯公孙王后,诞二子一女。 物尚且以稀为贵。何况亲生骨肉。蓟王三百子嗣,各个珍贵无比。 蓟王母慈子孝。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开都护百城,辟海外荒洲,并北天竺。皆为分封子嗣。王子皆可受封一郡之地。公主皆有一县汤沐邑。 以蓟国郡县划分,一县十城港,三县一郡国。简而言之,径百里之内,均有十座城邑港津。计百万之众。平均三县可为一郡。计三百万众。 一郡,三十城港,三百万众。仅户赋、算赋、口赋、更赋,四项相加,年入十亿钞。工税、市租、关税、海租、缗钱、客税,刍稾等税相加,亦足有十亿钞。 半数公用,半数家用。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简而言之。生一王子,年得十亿。此等巨富,便是仙门亦不能免俗。话说,除去租税。蓟王还有王家产业。各城客舍、酒垆、汤池、寝肆,金水小市,不一而足。另有广袤象林苑。 象林苑中,瓜果繁盛,古木参天。象林三十六小苑,环抱象林县。象林曾为林邑国所占。林邑多山少田。历代林邑王,侵夺周遭,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土。拓地千里。后一战灭国。汉廷按图索骥,只取回旧土,重开象林县。余下悉数并入象林苑。计三十六小苑。其中‘两岐苑’,为秦后汤沐邑。山林俊秀,谷地肥美,多出珍货。一年所得,不下亿钱。 西际徐狼国,有“船官川”入象林苑。“船官苑”亦为三十六小苑之一,可经船官川顺下,至‘船官口’入象浦。自此外行,得至扶南。水陆通达,地利不弱两岐苑。蓟王许给扶南女王柳氏,充作复国基业。 惧蓟王虎威。境内林邑蛮,多已顺服。多携家小,客庸象林、金瓯二港。与汉人毗邻而居。象林港另有横海先艂舰队常驻。领护往来船舶,及顿逊海渠开凿。先前,蓟王纳贾诩之策。贩夷洲、澶洲及珠崖洲上岛夷,入象林。再将象林占人,外贩三州。如此反复,卓有成效。如贾诩所言,不出数代,三南可安。 兰沧水入海口处金瓯港,乃蓟王家港。由少府所辖,为王家舰队驻地,未入江表十港之列。少府海丞阿米娜,率王家舰队,远涉重洋。贩卖蓟国名产,并四海奇珍。南宫披香殿,中置『十洲海图』。港口、舰队,实时更新,一目了然。 金瓯港,背靠兰沧(三角)洲。面积广阔,土肥壤沃。足可辟三登美田,二千万亩。蓟王取名兰沧苑。时过境迁。十万新野流民,已悉数安家兰沧苑。感念神智夫人,活命大恩。遂于金瓯港,立公社,祀『神智夫人』。信仰流传甚广。稍后神智夫人,神性是否与南州相合,蓟王拭目以待。 港中,金瓯馆。初立南州使馆区。南州诸国,如叶调国、顿逊五国等,毋需北上南醴港,便可与蓟国通商互市。言港必语津,筑港必造城。金瓯港城,规模出具。船坞、工坊、邸舍、商肆、酒垆、汤池、客舍、市楼、城仓、海关、蛮夷邸、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一应俱全。周遭各国,纷纷求开账户。购买寄舱券,如约获利,风行南州。重重利好,助推蓟钞风行,已为南州通用货币。 其洲最南端,称金瓯半岛。灌木丛生,密集红树林泽。蓟王就地取材,督造白波木兰大舡。月前,『金瓯船坞』,所造百艘木兰、百艘斗舰,贩卖黄支国,获利数十亿钞。此,皆是王家所得,录入王室账户。蓟王已下王命。取利一半,用于督造象林苑。蓟王投下真金白银,必引蓟商趋之若鹜。重金加持,人物齐备。象林大兴,指日可待。蓟王吞并北天竺,羁縻山南诸国。待象林苑筑毕。东西夹攻,灭扶南之心,蓟国上下,人尽皆知。 半岛末端海崎,“金瓯角”。已立灯塔及军港。为过往船舶指路,并充避风港用。 蓟王携群臣,倾力打造。幕府、封国并立。各司其职,并行有序。 蓟王虽远征在外。内政外交,井井有条。毋论蓟王在与不在。幕府、封国,皆可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蓟王冗长的头衔,名扬四海。远至海西,亦多有耳闻。绿洲熔炉,更沿丝路,横穿列国。成为无数隶奴,梦寐以求,极乐净土。 常有沿线旅人,求问往来游商:何为三十税一? 游商遂取盘中残米答曰:一粒归蓟,余下归你。 旅人双目圆睁,如遭雷击。 旁人又问:绿洲皆如此乎? 旅人笑道:非但绿洲,凡王旗所至,皆三十税一。 另有人问:王旗何如? 旅人答曰:赤鹿焰角,三足踆乌。还在找&quot;刘备的日常&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9 摩诃震旦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绿洲奇闻奇事,随往来商旅,遍撒丝路沿线,诸国皆广为流传。 将心比心。三十税一之薄赋,闻所未闻。遍观宇内,摩诃震旦,如何能不称为极乐净土。 远至海西罗马。赛里斯国,遥远绿洲。亦被隶农私下相传。 “隶农”是拉丁文“us”的意译,其复数为“i”。因而,有时亦音译为“科洛努斯”或“科洛尼”。原意“农夫”或“耕种土地之人”。据说,乃指古罗马最初之自耕农或自由农业移民。乃是由动词“colere(意为耕地、耕种)”衍生而来。 罗马传国至今。天灾人祸,重利盘剥。自耕农早已破产,沦为隶农。 据载,“(帝国)元首们本身,皆是最大之地主,他们在帝国各地,拥有巨大土地。几万名隶农和奴隶,依附并耕种于此。上缴所获农产品,来维持元首宫廷所需及豢养无数仆从之开支”。 “隶农照例,须支付收获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帝国末期,土地税率超过共和国后期税率,大约三倍”。 须知。隶农与元首、领主、大庄园主之间,还有代理人( procurator)。领主代理人,又择租户(ductor)为中间人,再由租户与当地隶农,签订租种契约。 层层“分包”,重重盘剥。隶农甚至需支付二分之一,甚至整季辛劳。 无愧守护初火的帝国。 大汉之美好,毋需多言。单三十税一,足令天下,难忘项背。如何不是,摩诃震旦。 摩揭陀国,华氏城。香花宫,前殿。 “臣等,拜见主公。”绥南右将军程普,携都护府百城属吏,计万人。车队出葱岭,横穿霜国境,过王都富楼沙。渡信度河,换乘蓟式楼船,顺下枝扈黎大江,终抵华氏环城港。 绥南左将军,二兄刘武,携三足踆乌,并彭氏四虎”: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军曲候彭绮、彭材,携麾下精兵五千,楼船、斗舰五百艘。正日夜兼程,远涉重洋而来。 二兄先行,后又奉命经停象林港,待彭氏四将汇合。故晚来。 “免礼。”多年未见,程德谋雄武不减。蓟王甚是欣慰。 蓟王已命人提前备好宫宴,为程普等人接风洗尘。知一行人,虽日夜兼程,却皆安然抵达。并无折损。蓟王这便心安。都护府民,结社而居。种出不同,各有信仰。公社可比闾里。毗邻而居,同奉神祇。大城杂居,小社聚居。民情复杂,与国中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凡贩入绿洲之奴隶,毋论出身,皆为蓟王所有。登记造册,刺青为契。先前为奴为婢,与牲畜无异。如今斩断枷锁,再世为人。如何能不感激涕零,忠心不二。一言蔽之,起点太低,生活太好。毋论容错,亦或是容忍,远比常人坚韧。更加,不限信仰,百无禁忌。可想而知,凡政令所出,必欣然奉命。 甚至有激进者,一切皆以汉人为准。与旧我彻底决裂。 主臣落座,举杯共饮。 落杯后,蓟王才问军情:“安息兵情如何?” “回禀王上,安息大军对垒康居西境。臣等来时,尚难分胜负。”程普抱拳作答。 “贵霜虽占上风,然与百乘之战,断难速决。料想,年内当班师。”蓟王言道。 程普亦是宿将:“闻安息王,沉疴难返,恐命不久矣。安息大军,亦起归心。” 一切皆不出蓟王所料。趁此难得间隙。贵霜王夺天竺西海岸并固守中部台地。尤其攻破数座贸易城港,抄掠得财,足可为帝国续命。且固守孔坎海岸(贡根平原),续接蓟王西行商道,贵霜王亦不虚此行。 如前所言,天竺半岛,宛如利刃入海。横栏在东西海路之间。左右分割海域,蓟王取名东西天竺海。尤其贵霜西部总督区,有多座贸易港,横穿安息海(阿拉伯海)。距海西大秦,只剩一步之遥。须知,蓟式楼船,拥有时下无可匹敌之掠海远航能力。可不沿海岸线,不循近海航线。牵星过海,远涉重洋。换言之,若蓟王不欲。经东天竺海沿岸港口,如发行港,多摩梨港,甚至殑伽港,便可直达安息帝国(阿拉伯半岛)。无需途径西天竺海岸,停靠安息西域总督区所辖,各西岸港口。 甚至蓟王有意,向沿线诸国,如黄支国、已程不国等,大肆贩卖木兰大舡。亦可掠海航行。 天竺中、南诸国,与贵霜西部总督区,共享半岛。物产相似,无利可图。彼此间贸易往来,并不频繁。唯有东西航线,一本万利。百乘王朝,三面受敌,又失出海口,羁縻臣服在即。待兼并中天竺,如何处理西部总督区,蓟王需早做打算。中部百乘王朝若灭,南天竺诸国,亦无从幸免。话说,北天竺广袤千五百万里,有千五百万民。蓟王立为丰州,实过于庞大。 循大汉州郡旧例。五千万民,析分十三州。每州不过三、四百万众。北天竺足可分四州。 故于宴上,蓟王举杯豪言。诸位当勠力同心,固守汉土,向化汉民。十载之间,再开数州。凿穿冰原与西南。 绥南右将军程普,新任丰州牧万震,携百官慷慨应诺。 话说此时,便看出大汉一藩,上邦之势。 通常而言。时下占领别国,多置总督统领军政,另设中高级军官及属吏。余下大量少吏,多为本国归化者出任。可想而知,其吏治体系,必有上下鸿沟。且政令往往难以深入执行。 能如蓟王这般,自上而下,将吏治体系,整体替换。普天之下,维我天汉。一万都护府属吏,均分百城。一城不过取,百人而已。 再加蓟王将整个鄙视链上层,悉数铲除。旧有秩序,悉被打破。再加择十五万户,汉人迁入,为伍长、什长。潜移默化,大汉风仪。不出数代,当可彻底清除,种姓毒瘤。 宴后三日。万名蓟吏,分驻各城。全面接管,吏治民生。立大汉丰州。</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0 三代为人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吏治体系,架构完成。乃是向化其一。 北天竺千五百万民,十人一户。还需迁入十五万户汉民,为伍长、什长,不一而足,是向化其二。而后衣、食、住、行,健、知、安、娱,全面代入汉家文明,为向化其三。 余下先不论。吏治完备,上下勠力。编户为民,分田择宅,轻车熟路,全面展开。民心瞬间得安。拥有自家田宅,本是奴隶们,梦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即。如今户户授田五十亩,分得城中良宅一栋。牛、马六畜,不一而足。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虎衣明王,如何不是佛之化身。 出脱于汉家文明,被蓟国应运而生,发扬光大之种种明政,多措并举,逐一施为。马鸣菩萨并僧侣团,悉数入法眼。一言蔽之,“均地田,废种姓”。自令虎衣明王,如日中天。然又何尝不是,佛门大兴之始。 蓟王是家主。西域属吏,虽无宫职,然刺青为契,皆蓟王家臣无疑。换言之。被贵霜、安息等域外大国,唤做“绿洲自由民”之都护府民,皆归属蓟王。所有“自由”,皆是蓟王授予。便是都护府民自身,亦如此想。千百年来,奴隶烙印,已深入人心。身体枷锁,除之易。心灵桎梏,除尽难。 无妨。正如天竺种姓制度。只需循序渐进,假以时日,三代之内,必能根除。此与“三代出贵族”,道理相通。先有三代不为奴,再有三代为贵族。三代洗尽奴隶烙印,三代为爵民。 蓟国二十等爵,唯我蓟人可享有。 “丰州民”,远非汉人,更非蓟人。 便有丰州牧万震上疏。待麾下属吏求问,丰州民是否纹身。 蓟王答曰,毋需。 万震等,欣然领命。赤鹿焰角,乃王家印记。亦是绿洲自由民,身份象征。不可轻易授之旁人。 蓟王得闻,一笑了之。此便是“奴性未除”。 “自信”与“旁信”。一字之差,判若云泥。需要“高等文明”,亦或是“高等族群”来证明自身。皆是民族自信心匮乏之表征。其根源,便是奴性犹存。于是,举国上下,“恨”意丛生。恨不能将一切美好,据为己有。金玉其表,粉饰太平,已遮内心溃烂卑劣,无所依归。身体枷锁,虽已去除。然心灵仍被锁链禁锢。唯一区别,无非锁链尽头,换了个主人而已。 在『薪王』、『传火者』、『防火女』、『活尸』的世界中。皆是些,不知种出何处,魂归何地之行尸走肉。即便身披人皮,刻画出美丽外衣,亦难掩来自灵魂的恶臭。无人传火,无人奉火,覆灭在即。 种姓制度,遗祸万年。 正如信奉神灭无鬼之王学门徒。谁能想到。二千年前,便有华夏英杰,登高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依北天竺各国,划分郡、县、乡、亭、里。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设置属吏。养护道路,安顿旅人,猎杀蟊贼走兽。而后分兵驻守各处要津,及各大城港。尤其诸国王城,皆临枝扈黎大江。蓟国机关巨舰,巡弋水路。只需确保水路通畅,丰州便无大患。 与海外荒洲最大不同。天竺亦是古文明。尤其北天竺各国,分分合合,犬牙交错,据险而守。要津相持,关塞棋峙。蓟王舰砲轰城,攻占王都。兵不血刃,得北天竺全境。各处设施完好无损。只需稍作改造,安置城防机关器,遣兵卒屯守即可。 便是各王都大城,亦十存八九。 如前所言,天竺计程单位,称“由延”。“套一次牛车,所行路程”。并无恒定长短。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印度总述》:“夫数量之称,谓‘踰缮那’。旧曰‘由旬’,又曰‘踰闍那’,又曰‘由延’,皆讹略也。‘踰缮那’者,自古圣王一日军行也。旧传一踰缮那四十里矣;印度国俗乃三十里;圣教所载,惟十六里。” 蓟王遂废弃不用。“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地同域”,幸赖始皇帝陛下,不世之功。蓟王尽可萧规曹随。一切皆出汉制。 一万幕府属吏,各就各位。积压幕府案头,繁杂政务,顿时化去大半。 累日来,蓟王携幕僚,正商讨迁户政策。 循例,凡蓟吏外放,皆秩升一等至三等。迁汉民远赴万里之外,入籍丰州。田宅是否亦数倍予之。一众幕僚,各执一词,并无定论。 更有甚者,从何处移民,亦无定论。若论风土气候。岭南最佳。毕竟地处维度相似。四季无冬,潮湿多雨,瘴气频发。唯一所患,岭南汉人,本就稀少。若再外迁十五万户。恐岭南失血,难以自养。若迁蓟人,又恐水土不服。罹患病症,乃至十室九空。 军正沮授进言,蓟人天南海北,包罗万种。便偶有水土不服之症,良医亦可治愈。不如从客庸之家,择客籍满五载,不及十载者。十万户,迁入丰州,编户为民。再择岭南五万户,一并迁入。万余都护属吏之家,亦同迁来安居。再补八种西羌,四氏云霞各万户,共计二十万户。并约定,迁居丰州满五载,可为蓟人。毋论世代定居,亦或是举家迁回蓟国,但凭所愿。 如此,不出数载,丰州当归于王治。 便有幕僚求问:若五载之后,编户皆迁回国中,又当如何。 沮授答曰:无妨,再择五载客籍,十万户,迁入丰州继之。 如此,以五载为限。汉人不断,汉风不减。不出三代,丰州归汉。 此策大妙。 蓟王轻轻颔首:田宅又当如何授予。 沮授答曰:丰州一季三登。一顷,便作三顷也。免客税。或行三十税一,或免五载赋税。必有客籍,举家迁往,甘之如饴。 免客税,入蓟籍。再除五载赋税。更有三登一季。 正如沮授所料。必有客籍,蜂拥而来。 倍思前后,蓟王欣然言善。 王命,迁国中客籍十万户,岭南汉人无万户。四氏云霞各万户。都护府吏家眷一万户。齐来丰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1 魅力满百 如前所说。种姓鄙视链自上而下,无穷无尽。便是同一种姓之间,还有上下差异。更相互交叉,繁衍出诸多亚种。为彻底阻断鄙视链。蓟王需安插足够多之“不传花人”。二十万户徙民,可筑万里长城。 五载为限。三登美田,赋税全免。五载之后,去留自定。来去自由。若迁回国中,编户为民。一切便利与蓟人无异。若长居丰州,亦有诸多便利。终归幕府治下,与封国并立。 且丰州迁户,足需客庸满五载。蓟国上邦风貌,早已深入人心。迁来丰州,方有余力,向化北天竺人。 更有甚者,汉人允文允武。如八种西羌,云霞四氏。多孔武之辈。迁入丰州,或为伍长、或为什长,家中子弟,皆为备吏。足可震慑宵小。 司州别驾人选,亦是重中之重。 晋庾亮《答郭逊书》:“别驾,旧典与刺史别乘,周流宣化于万里者,其任居刺史之半,安可任非其人。” 蓟王想到一人。 正是前陈国主簿,今门下属吏梁习。 “子虞,可堪大用。”沮授赞道。 梁习乃真国士。先前代主行不义之事在前,事毕欲饮鸩以谢天下。被蓟王命人暗中调换鸩毒而救下一命。至此,与陈王宠,恩断义绝。蓟王一纸书信,向陈王索来。为门下属吏至今。 今陈王遇害。梁习上疏,欲去职守孝三载。主簿孙乾劝道,今为人臣,岂侍二主。 梁习这才作罢。 蓟王有意远调丰州,亦有全护之意。 “丰州地广人丰。假以时日,可中分二州。”蓟王已有定计:“万震、梁习,各领其一。待万事皆备,再分四州不迟。” “主公明见。”沮授言道:“丰州与山南诸国徼界(汉时,以木栅为蛮夷界,叫边徼,又称徼界),广有旷野。皆可圩成良田。” 沮授所言,便是央恰布藏布江下游,东西两岸洪泛区。 只需筑堤锁水,纵横枝津,圩田大成,则无惧水患。 “善。”蓟王欣然言道。 沮授之意,乃以临江城并江曲港为始,据央恰布藏布江两岸。与山南诸国,尽早确定边界。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与海外荒洲,不毛之地迥异。丰州城池完备,道路通达。只需按部就班,分割田宅,编户安居即可。所携匠人,正好用来治水。比起千里蓟国渠,复杂水情。央恰布藏布江下游,土地平整,河汊密集。只需锁定主水,便可顺流筑堤。尤其蓟国大舡,皆置船吊。转运石笼,迅捷无匹。 治水不误圩田。 绥南右将军程普,蓟国宿将。携麾下将校,船入江曲港。收服十国联军,立绥南右将军大营五部。待绥南左将军刘武抵达。再亲组绥南左将军大营五部。左右二营,各五万众。 十万精兵,足可戍守丰州。待稍后,北天竺中分二州。左右绥南营士,亦随之分驻。另有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并军曲候彭绮、彭材,携麾下精兵五千,楼船、斗舰五百艘。驻守各处要津,与扼守殑伽港楼船右司马胡玉,并扼守象林港锦帆右司马苏飞,守护“南海珠串”,巡弋东西海商路。与已程不国,相向而动,司机攻灭黄支国。尽得东天竺海岸良港。为羁縻中部百乘王朝,并南部潘地亚王朝,蓄势待发。 据统计。时下天竺半岛,计有民二千万众。北天竺(东天竺)一地,便有四分之三。换言之,枝扈黎大江流域,乃天竺最富庶之地。蓟王全盘笑纳囊中。天竺痛失大半人口及财富。想要挥师反攻,几无可能。 更加蓟王析分田宅,解放奴隶。大肆笼络民心。更加马鸣菩萨亲证虎衣明王果位。单凭百乘王朝,已回天乏术。 足月发放军资。单此一项,便令大营欢声雷动,士气爆棚。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谚曰:“皇帝不差饿兵”。而后“令行禁止,莫不率从”。 程普久戍西域。都护府联军兵情,亦如天竺十国降兵。如何梳理,去伪存精,自有心得。 更何况,还有虎衣明王坐镇。 又十日。 绥南左将军,二兄刘武,携三足踆乌船宫,并楼船、斗舰五百艘。浩浩荡荡,抵达摩揭陀国,华氏城外,环城港。 船宫巨舰,高过城墙。引万民骚动,惊呼四散。 北天竺诸国主,并马鸣菩萨,皆被惊动。遥望三足踆乌,心中惊骇无以复加。环城港内外,顶礼膜拜者,比比皆是。 “此物,只应天上有。”多摩梨王,慨叹出声。 引诸王,长吁短叹。 香花宫,前殿。 “拜见主公。”二兄刘武,携诸将大礼参拜。 “诸位免礼。”蓟王下阶搀扶:“一路辛苦。” “四海乘风,波涛不兴。臣等日夜三千里,并无辛苦。”刘武笑答。 “善。”蓟王笑道。少时兄弟,今日君臣。私交之上,更加公义。君臣同契,毋需多言。 刘武又引彭氏四虎,近前拜见。天下豪杰,悉投蓟王。蓟王赫赫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湖传言,闻名不如见面。见蓟王和光同尘,豪气干云。彭氏四虎,顿时心折。四人,纳头便拜。从此刀山火海,生死无悔。此便是,汉家儿郎。 一言蔽之,魅力(值)满百。天下豪杰,无可匹及。 蓟王遂命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驻守多摩梨江口并折利呾罗发行二港。二人麾下军曲候彭绮、彭材,李玉、王海,驻守江绕、江曲,瞻波、圣河,诸港。兼顾,阿逾陀、王舍、华氏、广严、舍卫、等港。 各部,虽隶属横海将军黄盖,然戍守丰州,则悉听左右绥南将军调遣。 丰州吏治军政,渐入正轨。蓟王足可安心。 待王舍城,并上茅宫城,筑毕。山南方国邸,立定。蓟王当携北天竺诸王,同返蓟国。至于余下贵种,则顺大章道,穿大雪山。迁入日光城。 那时,丰州再无贵种。贱种无分贵贱。悉归向化。 三代之后,皆我汉民。</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2 万物有灵 一夜之间。北天竺诸国,街头巷尾,车水马龙。汉式公车,往来奔走,络绎不绝。 各城署寺,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吏治体系,有效运转。旧貌变新颜。 驾车驽马,亦换成天竺马。乘象实过于缓慢,多被改造成机关战象,不为驾乘。尤其羯陵伽国“出大青象,超乘致远”。大青象,便是“大型青野象”。可搭载专用攻城兵器,改造成“机关攻城象”。又称“大青攻城象”。 攻城拔寨,无往不利。 蓟王将最大陆行兽,与最强机关器,合二为一。其自走属性,尤其在天竺崇山峻岭,沼泽丛林中穿行。其战力,远超轨路工程器。对“国境之内,数十小城,接山岭,据海交,城既坚峻,兵又敢勇,威雄邻境,遂无强敌”,有奇效。百乘帝国所居中部台地,水陆皆不畅。机关巨舰难以抵达,轨路难以铺设。唯机关战象可涉足。 尤其“接山岭,据海交”,“城既坚峻,兵又敢勇”。山地攻城,仰攻本就不易。还需防礌石滚木,乱箭如雨。轻则损兵折将,重则全军覆灭。 今蓟王已尽得北天竺,三登富庶之地。中部台地,地广人稀。又峰峦叠嶂,山林茂密。百乘诸国,行坚壁清野,据险自守。引军强攻,智者不为。 须知,天竺全境皆种姓。只需稳扎稳打,固守丰州。待千五百万贱种,悉分田宅牛马,永不为奴。必有中部台地奴隶,举家北上。甚至一夜之间,举村无踪。千里之地,人去屋空。 如此持续失血。百乘王朝不攻自破。 须知。奴隶王朝,其核心生产力,便是奴隶无疑。奴隶大量流失,动摇王朝根基。自上而下,社会失控。上层建筑随之崩塌瓦解。 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 说句笑谭。只需按部就班,作壁上观。蚁民拖家带口,举族来投。百乘王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丘之隔。大汉丰州如极乐净土。大汉蓟王乃佛之化身,身证虎衣明王果位。我等身陷阿鼻地狱,焉能不自救乎? 如前所言。百乘王朝,以案达罗、羯陵伽,二国最为强盛。自金耳国,“西南行七百余里。至羯陵伽国”。玄奘西行时,原羯陵伽国,已分为三国。沿半岛西海岸,自北向南:乌荼国、恭御陀国、羯陵伽国。 或曰,乌荼乃“乌替卡尔”之略称,意为“北羯陵伽国”。 乌荼国,“周七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土地膏腴,谷稼茂盛。凡诸果实、颇大诸国。异草名花,难以称述。气序温暑,风俗犷烈,人貌魁梧,容色黧黮(lí dǎn,黑色斑驳貌)。言词风调,异中印度。好学不倦,多信佛法”。 蓟王攻占金耳国,又据折利呾罗城。羯陵伽三国唯一屏障,便是东高止山脉。自发行港,西北行,穿越东高止山脉之康度山。可入恭御陀国(中羯陵伽国)。“从此西南入‘大荒野’,深林巨木,干霄蔽日,行千四五百里,至(南)羯陵伽国”。 足见恭御陀国,既中羯陵伽国,承上启下,位置至关重要。若击此地,可断羯陵伽国首尾。羯陵伽国先降。案达罗国独木难支,亦随之降服。二强国先后归降,百乘王朝,亦无例外。 蓟王向来未雨绸缪,以备不虞。若贵霜并西部总督区,无从给予百乘王朝足够压力,又或者败相已生。以雷霆之势,攻破羯陵伽国。以攻代守,亦是上上之策。故提前布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诚然。若贵霜西部总督区,能借胜战之威,固守西部海岸平原,及耐秣陀河沿岸。将百乘王朝逼入东西高止山脉之内。南部毗邻潘地亚王朝,北部金耳国又为蓟王所占。如此四面合围,再加奴隶逃亡不断,百乘必灭。危急关头,举国羁縻于大汉丰州,亦是情理之中。 若能将百乘诸国,全盘接收。再命其南下,攻入潘地亚三国。助蓟王攻略黄支国。纳天竺半岛入汉,指日可待。 蓟王一日不走。贵霜王便得一日心安。毋虑安息大军,背后一击。全力清剿残余,加固城池,购买蓟国机关巨舰,立贵霜水军,巡弋西岸良港,扼断耐秣陀河。 摩揭陀国,华氏城。香花宫,前殿。 大行令虞良,奉书来报:“主公,优禅尼王,遣使上书,欲求邦交。” “优禅尼王?”蓟王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可是贵霜塞人总督。” “正是。” “总督何名?”蓟王又问。 “耆婆达曼。”大行令答曰。耆婆达曼,乃由二梵语组成。“耆婆(Jiva),意为“灵魂”、”生机“、“有生”等。谓“万物有灵”。“达曼(daman)”,乃“大人”、“首领”之意。 西部总督区,定都优禅尼城。城邦,多以城为国名,优禅尼王,亦可称为优禅尼国之王,即“邬阇衍那”。又称温逝尼国、郁支国等。“周六千馀里,国大都城,周三十馀里”。 自称优禅尼王,亦无可厚非。然毕竟羁縻于贵霜,乃是其属国。蓟王与贵霜,相约兄弟之邦。属国遣使,欲结邦交。颇多耐人寻味。 “贵霜王,必知。”军正沮授言道。 蓟王轻轻颔首:“召来一见。” “喏。” 少顷,便有西部总督使节,登堂入殿:“下臣,拜见王上。” “贵使免礼,赐座。”汉语精纯,蓟王已见惯不怪。且观使者,必出塞种。 “谢王上。”使者,诚谢落座。 “贵(国)主,所为何来。”蓟王先问。 闻蓟王称“贵主”。使者心中一喜,这便振奋作答:“回禀王上,我主欲求通商互市。” “原来如此。”蓟王和煦一笑:“贵主,欲求何物?” “白波斗舰。”使者直言相告:“为立水军,守备国境。” 果不出蓟王所料。西部总督遣使,必出贵霜王授意。换言之,贵霜王已生退意。贵霜二十万大军归国,大“海交(坎贝湾)”、并耐秣陀河沿线防御,皆需西部总督,独立承担。</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3 群岛之地 贵霜王此番命西部总督遣使,亦是投石问路。若得蓟王许诺,缔结邦交。则可知,蓟王默许贵霜班师。若婉拒结交,则蓟王不欲贵霜王先行退兵。若蓟王虽许结交,却拒授白波斗舰,则又另当别论。 国国之间,利益至上。毕竟与大汉一藩,上邦相交。贵霜王投石问路之举,颇多小心翼翼之嫌。足见谦卑之姿。 “可也。”蓟王欣然应许。比照黄支国售价。贩与优禅尼王百艘白波斗舰。金瓯船坞,已无余船可卖。无妨。蓟国五百城港,月有新船下水。飞车翀嚣,四海乘风,不日可至。 诚然。出金瓯船坞,乃蓟王家产。出城港船坞,则归蓟国所有。有内外府库之分。 众所周知。王家用度,皆出蓟王私产。民脂民膏,不取分毫。便是三十税一,亦多用于国计民生。如今百官俸禄,皆出太仓苑。更何况,蓟王家俸、供奉,足可自食。 若无此番胜战续命,贵霜灭亡在即。 贵霜西部总督区,稍后将被笈多王朝所灭。蓟王吞并北天竺,立为大汉丰州。一举扭转时局。贵霜王携胜战之威,纾解内部纷争,弥合族群对立。稳坐贵霜王位。西部总督区,重新夺回沿海平原及诸多贸易良港,并固守耐秣陀河沿线,重夺摩诃剌陀国(注)。凭商贸获利,足可弥补耕地之缺。 耐秣陀河口,有“跋禄羯呫婆国”,“周二千四五百里。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土地咸卤,草木稀疏。煮海为盐,利海为业。气序暑热,回风飙起。土俗浇薄,人性诡诈,不知学艺,邪正兼信”。 跋禄羯呫婆国,又译“巴里加沙”、“婆卢羯车”、“弼离沙”等。自古即为著名海港,出产“铜和檀香木、柚木和黑檀木原木”。 时下,与罗马、安息,海上交往频繁。陆路可通优禅尼(乌贾因)。从优禅尼,经毗底沙、巴尔胡特、侨赏弥与钵罗耶伽,可至华氏城。华氏连瞻波,顺下枝扈黎大江,入多摩梨港,有商船通已程不国、南州,远至大汉。 “雅瓦纳(Yavavas,天竺人对希腊人的称呼,意为‘引者’)的大船载满黄金而来,又满载辣椒(黑胡椒)而去。” 据信,雅瓦纳船舶,四十天内,便可抵达天竺西海岸。据说,每年至少有百二十艘商船,从米乌斯·赫尔穆斯(Myus Hormus)出曼德海峡,密集往来天竺西海岸:信度河之巴巴里贡(Barbari)、坎贝湾之婆卢羯车(Barygaza)及马拉巴海岸之穆泽里斯(Muziris)。 据此可知。跋禄羯呫婆国(婆卢羯车),乃时下著名贸易城邦。 得百艘白波斗舰。既可巡弋海路,拱卫婆卢羯车城港,又可自大海交(坎贝湾),逆入耐秣陀河,防备百乘挥师来攻。 其利之大,可想而知。 《红海环航记》:“(帆船)十分庞大,人称‘科兰迪亚”(Komdia)’。”科兰迪亚帆船,尺寸类扶南大舶。远非蓟国大舡可比。 类比黄支国。西部总督,亦求百艘木兰大舡。蓟王许诺分期支付。 至此,单卖船获利,便足有百亿之巨。 谓“投桃报李”。蓟王索要一处不毛之地,专为两国通商互市之用,亦是合情合理。 所谓“桃源无路,流水知津”。话说,天竺全境,枝津故渎,多由东西高止山脉对流。西海岸立于通航之大河,必是信度河。其次当数耐秣陀河。信都何居上,其流域为贵霜所据。耐秣陀河居下,为西部总督所占。 除此之外,少有河流在西流入海。且受阻于西高止山脉,无大道坦途,可通内陆。“土地咸卤,草木稀疏”,时下荒无人烟。无人问津。正因如此,对蓟王索滨海之地,筑城通商一事,西部总督使节,满口答应。唯恐蓟王悉知详情,自食其言。西部总督,六百里急命,互呈国书。 得蓟王国玺签印,成既定事实。西部总督,优禅尼王耆婆达曼,终得心安。 又遣使节,询问圈地事宜。 “(摩诃剌陀)国东境有大山,叠岭连嶂,重峦绝巘。爰有伽蓝,基于幽谷,高堂邃宇,疏崖枕峰,重阁层台,背岩面壑(背负文底耶山(温迪亚山脉),面临果瓦拉河(戈达瓦里河)),阿折罗(唐言‘所行’)阿罗汉所建。”后世称阿旃陀(Ajanta)石窟。 由此西行约千里,过二枝津(穆拉河与穆塔河)汇流,再穿越西高止山脉(波尔加特山口),蓟王遂圈定城址。 略作回想,使节这便言道:“此乃众岛之地。” “然也。”蓟王欣然一笑。 使节不无担心:“岛夷不服王化久矣。常与岛上海贼,劫掠往来商船,甚是凶险。” 蓟王言道:“无妨。孤,自有计较。” “鄙国,敢不从命。”使节自不敢违命。 蓟王所求,群岛之地。为岛夷伙同海贼所据。可辟良港,且群岛背靠无名半岛(萨尔赛特岛),与内陆相连。只需稍加改造,便可将群岛,连成一体。尤其岛夷众多,海贼富庶。足够劳力。蓟王有意,遣诸支戍守艂舰,前往征讨。皆可收归己用,又可震慑宵小。 待荡平诸岛,就地立港。可续接海上丝路,直抵西天竺海岸。 蓟王取名:阿折罗港。即所行港(孟买)。 万事俱备。蓟王遂命彭氏四虎,兵分数路,攻掠群岛。 彭氏四虎,本就深谙水性,麾下多健儿。有得横海将军黄盖真传,精通水战。蓟王又广邀北天竺诸国主,乘三足踆乌,同往一观。 楼船、斗舰,并大小船只千艘,绕行天竺半岛,途径多摩梨港、发行港、经停已程不国,北岛琴港。浩浩荡荡,奔赴群岛之地。 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麾下彭绮、彭材,李玉、王海,各个磨刀霍霍,士气如虹。只求蓟王当面,摧枯拉朽,初战告捷。 谓牛刀割鸡以儆猴。 蓟王自东而来,一路攻城拔寨,吞并北天竺。然西天竺各国,未曾亲眼得见。 此番大张旗鼓,携北天竺诸国主,并沿线诸国使,同往观战。蓟王深意,不言自明。 千帆竞渡,火云压城。 四海炎船主,实至名归。</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4 七岛海贼 蓟王圈定,群岛之地。罗狄斯·托勒密(古希腊数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和占星家),称之为“希普坦尼西亚(Heptanesia)”。意即“七岛”。 孔雀王朝时,七岛归于治下。岛上有柯利族(Koli)渔民,世代渔猎为生。后王朝覆灭,柯利人骤失庇护,七岛遂被海贼所据。近代又因贵霜西部总督与百乘王朝,战乱不休。双方皆无暇他顾,海贼因而坐大。 先前,蓟王率横海舰队南下,攻灭林邑。绕行顿逊海崎,沿途搜寻亚马逊族人。并顺势攻灭殑伽三角洲中海贼王。余贼惊慌逃窜,绕行天竺半岛,入伙七岛海贼。更助贼势。 谓“靠水吃水”。海贼之所以盘踞七岛,正因周遭航运发达,商路流金。殑伽三角洲,扼东通商路。七岛之地,临西通商路。 东西海贼,同流合污。声势浩大,自称“七岛之国”。传闻,各岛科兰迪亚帆船,足有百艘。大小船只,不下千帆。西部总督使节,求购百艘白波斗舰,守护婆卢羯车港城。亦因七岛海贼之祸。 闻蓟王圈定此地,立港互市。使节如何能不醒悟,蓟王一石数鸟,亦为东西海上商路除祸。 话说,蓟王之所以圈定七岛之地。只因乃殑伽港中,亚马逊女战士,前来报信。言,七岛海盗中,似有亚马逊遗落族人。 先前,东迁亚马逊女战士,凤凰·阿莎娅,战败被俘。贩运顿逊女市途中,遭遇海贼。商队断尾求生,将满船女奴,弃之不顾。遂被海贼所得。岂料阿莎娅,挣脱枷锁,先杀尽船上海贼。再释船上女奴。又趁海贼不备,逃入殑伽三角洲内,遁入丛林。稍后觅得千年榕树母,打造成女亚马逊庇护所。收容被商人尾船贩运之廉价女奴,以战养战,不断壮大(详见:《列宿·1.86 炎船之主》)。 待蓟王登岸,携众入榕树林。终与亚马逊女王相认。女海贼王凤凰·阿莎娅,伴驾回宫。 余下林中女战士,悉数迁居殑伽港。为首批港口居民。与蓟王约定,结社而居,自成一部。信奉亚马逊绿洲新三柱神系。须知,殑伽洲中女战士,皆是被贩女奴。出身来历,五花八门。单论血统,风马牛不相及。然却皆为亚马逊,无疑。 效绿洲亚马逊公社。函园贵妃女王希雷娅等,三百御姬食俸,足月转入殑伽港女亚马逊公社账户。另有公社商船,贩卖东西珍货,获利颇丰。蓟王破除血牙之誓,东迁亚马逊举族依附。毋论绿洲公社亦或是殑伽港公社,女亚马逊皆奉蓟王为主。只愿为部落中唯一的雄狮,诞下子嗣。 作为血牙破咒者,群狮之王。蓟王亦需为女战士,殚精竭虑。譬如,在每个春季,为新晋亚马逊女战士,亲施“成年礼”。并需为其后数年,乃是数十年间,身染“阿弗洛狄忒之魇”,又称“泡沫之梦”的女战士,举行七日“生命礼赞”。诸如此类。救助被俘亚马逊,自是责无旁贷。 权利和义务。古往今来,唇齿相依。无有例外。 故,时过境迁,亚马逊部落,与原先并不等同。内外区分,便是函园与公社。入函园为御姬,必出东迁亚马逊部落。入各地公社,则称为亚马逊“公(社之)民”,或“社众”。社众,亦是编户。身具亚马逊风俗及信仰。出于自愿,可组建家庭。尊蓟王为“主人”。必要时,可获亚马逊女王征召。 得殑伽港中亚马逊社众来报。故蓟王悉知七岛详情。七岛海贼与罗马边墙行省,阿拉比亚(注)最大一支沙漠马贼首领,绰号“血沙蝎母”,往来过密。 “血沙蝎母”之名,蓟王曾于圣火女祭司,椒风美人阿奇丽娅口中得闻(详见:《列宿·1.171飞桨木兰》)。据说,出身亚马逊。传闻,阿拉比亚边墙,红海北岸荒漠,有走私港。甚至波斯湾南岸,亦有类似港口存在。 走私猖獗,正因劫掠成风。边墙行省,上守波斯湾,下扼红海,为阿拉比亚沙漠所围。沙漠绿洲,大小马贼,星罗棋布。更加罗马与安息,时有纷争。沙漠马贼,各有归属。更有边军,裹挟其中。且约定俗成,阿拉比亚行省,并不包含阿拉比亚沙漠。重重利好,助马贼滋生。 然,如前所言。每年至少有百二十艘雅瓦纳帆船,由米乌斯·赫尔穆斯,出红海南大门之曼德海峡。四十天内,便可抵达天竺西海岸。如此繁忙水路,更加蓟王“炎船之主”,声名远扬。血沙蝎母,必然听闻。为何至今,不见信使。 殑伽港,亚马逊女社宰答曰:许血沙蝎母,非出东迁部族。 蓟王这便醒悟。话说,亚马逊部落,自一支决定东迁始,便已分裂。辗转占据希俄斯岛之西女国,便是留守亚马逊一族(详见:《三国·1.284 舍近谋远》)。 若血沙蝎母,果真来自希俄斯岛。率部登岸,假扮马贼。未尝没有,守护亚马逊商路之意。将希俄斯之泪(乳香),高价贩卖。再委托海贼,购入岛上所需。尤其希俄斯岛上,并无铜铁矿山。兵器盔甲,箭镞船钉,皆需高价购买。耗费,可想而知。 待攻灭七岛海盗,只需缴获希俄斯之泪,足可证明蓟王猜测。 飞车桨,翀嚣帆。日夜三千里。七岛海盗,猝不及防。被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奇袭水道,困死孤岛。 斗舰一字排开。霹雳发石,数轮齐射。岛上岛下,一片火海。 首岛(戈拉巴岛)海贼覆灭。 蓟国机关舰队,兵分二路。船翼翻转,乘风下锚。拼组东西水砦。以首岛为锚定,水面坞堡连横,将余下诸岛,困成死地。 三足踆乌前殿。名场面,诸国主屡见不鲜。然西天竺诸国使,却各个面色如土。先视霹雳火雨,又见百里连营。大小船舶,无风自动。鬼斧神工,宛如活物。“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焉能不惊惧莫名。 不及倒吸一口凉气,更见接舟为桥。放大军登岸,截断后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5 善恶有报 轰、围、截。临阵“三板斧”。倚仗铁壁铧嘴,坚船利砲。彭氏四虎,摧枯拉朽。七岛海贼,毫无招架之力。 船宫爵室,蓟王举千里镜远眺。 七岛环抱,除首岛并二岛(小戈拉巴岛)为桥头堡外。余下六岛,居中水路,皆为海贼,内港巢穴。开前、后、左、右,四砦门。岛上碉楼、箭塔林立。垒石为墙,聚居海贼无数。 三岛(孟买岛)、四岛(马扎加恩岛),大致呈卧“工”字形。 五(沃尔利岛)、六(马希姆岛)、七(巴雷尔岛),三岛大致呈“川”字形。 七岛周回四十里,水陆各半。七岛海贼经营许久,颇具规模。 只需稍加改造,便可辟为良港。且距海岸颇近。只需搭设舟桥,便可往来七岛并海岸。易于日后外拓。 关键是,七岛水陆相接,设施齐备。七岛海贼,不惜工本。历经多年营造。正如时下天竺诸国大都城。“都城垒砖,其高数丈,基址崇峻,却敌高险”。七岛皆中立坞堡,重楼高塔,堆垒棋峙。看似杂乱无章,毫无美感。然却尽占地利,守备各处要冲。 若强行登岛,白刃攻城。必然死伤无数。尤其高塔之上,还设有罗马扭力弩砲(Onager)。可将弩箭或石丸,远射三百步。堪称守城利器。 居高临下,足可毙敌无数。奈何蓟国机关斗舰,远射八百步。毋需登岸,一轮齐射,摧枯拉朽,土崩瓦解。 更何况,机关舰队,连成“人”字水上坞堡,将六岛一网打尽。 便有海盗小艇,欲强行冲突。 霹雳声中,落石呼啸。水柱冲天,血肉迸溅。更有小艇不幸被数弹命中。碎木迸射,如雨血崩。声势骇人,恐怖至极。 不等冲到近前,过半船毁人亡,内港血染。 远观便觉大舰无疑。待抵近。更显巨大无比。堪比水面坞壁,移动堡垒。黝黑船身,竟是搪瓷装甲。零星小艇,不等一头撞碎。忽闻雷吼。 银粼刺网,当头罩下。连人带船,包裹其中。船吊牵引,艇翻入水。倒刺入体,皮开肉绽。将一船海贼高高吊起,又重重抛落。 血花翻涌,渐归于寂。 再提起,似皆已溺毙。 船吊徐徐升起,悬于前甲板。便有披甲楼船士,手持单兵钩拒,类钩镰枪。将刺网团团围住。队率一声令下,钩拒齐出。 自网眼扎入。穿胸洞背,血流如注。 痛彻心扉,如何还能装死。杀猪般惨嚎,响彻天地。网中海贼,精通水性,长时闭气。本以为可浑水摸鱼。乘机吊上甲板。岂料蓟国水军,料敌先机。兵为刀俎,贼成死鱼。钩拒扎遍网眼。网中海贼,目眦尽裂,死不瞑目。 刺网如喷壶,血腥扑鼻。 队率传令收兵,招呼船吊解网。 贼尸翻滚落地。居中皆同伴肉身遮掩,侥幸未死者。面似厉鬼,捉刀暴起。 队率早有准备。 《墨子·鲁问》:“(公输子)始为舟战之器,作为鉤强(拒)之备。退者钩之,进者强(拒)之。” 钩拒四面来袭。海贼浑身披创,四肢纷纷。被钩被拒。一时动弹不得。 队率迈步冲上,一刀枭首。断颈处,血喷数丈。贼力散尽,浑身一软,四肢遂被钩刃分尸。 不等队率,再挥一刀。 挹娄庐士,一发入目,余贼悉爆脑而亡。 电光石火,目不暇接。数息之间,胜负已分。 七岛海贼,远远得见,无不骇然。 千里镜下,一览无余。 蓟王遂传王命:“箭阵却敌。” “王命却敌——” 机关斗舰,上下甲板,闻声而动。 机簧声中。面向七岛一侧箭窗,猛然开启。 三通鼓罢,声似雷吼。 上、中、下,三排箭窗,顺次击发。 乌云蔽日,箭如飞蝗。“人”字形水砦,隔空对射。利箭天袭,好似雨打芭蕉。密集七岛,荆棘齐腰。 城堡上下,再无活物。 内港海贼,肝胆俱裂。 前殿重阁。 多摩梨王,指点江山:“若换火箭,又当如何?” 列国主并诸国使,各自心知肚明。 粮草辎重,坞堡塔楼尽毁。液火串流,延烧七岛。岛中内外,一片焦土。海贼或命丧火海,或葬身鱼腹。无有生还。 临阵先夺敌胆,此战胜负既定。 “传命,只诛首恶,降众免死。” “喏。” 便有九译令,齐声高呼。 少顷,内港先起骚动。好似投石入水,渐泛涟漪。又如传染般扩散。 大小海贼,刀兵相向。乱战一团。便有人割首邀功,却连中数刀,惨叫毙命。连头带首,悉被人夺走。得手之贼,亦未不过奔出数步,便被乱刀砍杀。又有宿贼,连割三首。只手捉刀,只手提头。不顾斧钺加身,亡命突奔。 虽破围而出,却浑身披创,血尽气绝。便有第四人,一刀斩首,再夺手中提头。 却最终便宜第五人。毋论何人得首,总有人后来者。 大小船只,拥塞内港。甲板上下,人头攒动。血刃挥舞,四面砍杀。残肢断臂,七零八落。乱刀过处,必有贼人,碎成一地。或被踢飞入水,或被踏成肉泥。 大小船身,挂血成瀑。入目皆猩红一片。 谁是祸首,谁是帮凶。早已分辨不清。 引无数恶鱼,寻腥而至。争食血肉,激起浪花翻涌,好似沸鼎。 不知何时。忽见一人,累坐尸船。周围堆满伏尸。另有余贼,从别船踏尸而来。手起刀落,断首冲天。 从始至终。累坐贼人,纹丝不动。 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多载一人,尸船下沉。不等余贼逃离,便被恶鱼,撕咬下水。挣扎出水,半张脸皮翻肉绽,深可见骨。强忍剧痛,挥刀刎颈。不等气绝,喷血下沉。浪花翻过,无影无踪。 尸船接连下沉。便有活人,亦难逃离。 大群恶鱼,自四面八方齐聚。不时擦撞船宫,咚咚作响。 果然,善恶终有报。 待厮杀过半。蓟王命彭氏四虎,率军强袭登岸。艨冲、冒突,百舸争流。 行人道杀戮。 王命,不留活口。</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6 香料之城 在天竺诸国主看来。海贼间的亡命厮杀,无处不淋漓尽致,彰显战争全貌。 然在蓟王看来。海贼乱斗,乏善可陈,毫无章法可言。 兵法开篇,常有:二军交兵,或两军对垒,云云。 “对垒”、“棋峙”,知微见著,方是帝国战争之真谛。 用后世话说。海贼大乱斗,不过是小打小闹,手工作坊。大国战争,从来都是纵横捭阖。堪比杀戮流水线。 正如眼前这般。 蓟式艨冲、冒突,百舸争流,抢滩登陆。船翼翻转,艏门开启。借助横列斗舰,连发箭阵掩护。登陆人马,次第冲出。 板楯如墙,长矛如林。各舰登陆兵卒,迅速集结。 将孤岛围成铁桶阵。 远眺全局。人马抢滩登陆,好比“散出满天星,聚成一条线”。先于自家登陆舰前列楯。为后续人马,抵挡流失。随舱内兵卒,不断登岸。战线飞快向两翼延伸。终与左右相邻列楯,汇成一体。 战线不断延展,亦不断增厚。 待登陆人马,倾巢而出。孤岛已被围成铁桶大阵。 战鼓隆隆。前排举楯,次第跟进。包围圈,肉眼可见,迅速缩小。 头顶石砲呼啸,箭如暴雨。浓烟滚滚,土木崩碎。 诸如罗马弩砲等,诸多城防利器,悉被定点清除。更有甚者,斗舰投射,杂有狼烟、硫磺。坞堡内,一时浓烟弥漫,刺鼻呛目。贼人再无从蛰伏。掩住口鼻,捉刀冲出。 黄弩楯弩,霹雳弦惊。 贼人即便身披重甲,亦被当胸射穿。 三轮射罢,海贼层层倒伏,横尸遍地。余贼冲自阵前,不及挥刀。长矛贯胸。楯阵向前。长矛、弩箭,交替收割。海贼以卵击石。崩血而亡。随战圈收缩,板楯砥砺前行。余贼被挤压阵中。长矛穿胸洞背,连刺数人。刺入溅血,拔出血箭。 间有利箭穿颈。死伤无数。 待前胸贴后背,聚起肉盾,乃至长矛无用。 楯墙裂处。便有力士,挥刀杀出。 百炼凤羽,斜断肩肋。左右交叉,崩血碎地。 层层砍杀。不等豁口如锯,便已透阵。终归肉少狼多,厮杀不能尽兴。 此时,毒烟已漫上城头,将整个坞堡吞没。 再无贼人冲出,坞中已成死地。 谓“无孔不入”。岛上各隐秘处,接有烟雾逸出。果然狡兔三窟。不等贼寇携家眷珍宝,密道出逃。出口处,早有精卒恭候。 循例。杀贼不入战功,只录武功爵。 不等日落西海。七岛海贼,先后覆灭。 是夜,水砦连营,举火如龙。 蓟王船宫设宴。与列国主并众使节。欢饮。 话说,船宫制如行宫。望楼居女仙,寝宫设妃嫔。女官、宫人,一应俱全。先前蓟王封望楼女仙为“中大夫”。无极安贵妃为长御。美人冯嫽为女尚书,美人田圣为女侍史,函园宫姬职如女骑,诸如此类。 如前所知。除二十等民爵之“大夫”、“官大夫”、“公大夫”、“五大夫”外。 另有“大夫”,为加官:佐使少吏,克己奉公,劳苦有功者,可加,秩六百石之“谏议大夫”;守令长吏,治政安民,教化有功者,可加,秩比千石之“太中大夫”;名臣宿吏,通都大邑,兴国有功者,可加,秩比二千石之“光禄大夫”。 另有鞠躬尽瘁,致仕老臣,可加,秩六百石之“中散大夫”。 除此之外,蓟王又设“(禁)中大夫”,专为加封禁中女官。掌侍从左右,备顾问应对。 其职能,类比“给(jǐ)事中”。秦始置,前汉因之,为加官,位次中常侍,无定员。所加或大夫、博士、议郎,御史大夫。三公、将军、九卿等,亦有加者。加此号,得给事宫禁中,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应对,每日上朝谒见,分平尚书奏事,负责实际政务,为朝中要职,多以名儒国亲充任。今汉初,亦因之,后省。 又因王宫无比秩。中大夫,秩千石。 谏议大夫、太中大夫、光禄大夫,分隶二国相。中散大夫,终官养老,隶门下署。中大夫,乃少府属官。 至此,蓟国加官制,几近完满。 安贵妃、马贵妃、邹美人、杜美人等,亦随船宫,抵达天竺。蓟王再无后顾之忧。 男主外,女主内。内外兼修,缺一不可。帝王家事缠身,岂有余力治国。尤其安贵妃,马贵妃,堪称女中英豪。将蓟王船宫,悉心打理。上下和睦,井然有序。 尤其每日侍寝,一改先前颇多恣意。三百云霞卫,坐卧起居,事无巨细,不厌其详,皆书录成册。贞绢为信,金环作期。去伪存精,编撰入蓟王《禁中起居注》。 凡入此注,皆得正名。 马贵妃秉笔,传书蓟国。上呈蓟王三后,三王太后过目。稍后王太后诏命,增封云霞四氏女,计八人,为“常宁美人”,并兼领侍御女骑,秩二千石。余下效函陵宫姬,皆为侍御姬,各秩千石。云霞右御卫长梁姿,并云霞左御卫长白微,升秩真二千石,位在长御上。 另有女侍御长,亚马逊女王,贵妃希雷娅秩真二千石。函园十五美,为侍御女骑。 一言蔽之。船宫上下,御卫长秩真二千石,长御秩二千石,女史秩千石,学事史六百石,女侍史四百石,女夜者二百石,宫婢百石。 正因三百亚马逊,俸禄丰厚。故可广输绿洲,并海外公社。亚马逊新三柱神,信众激增。此与西王母重立母国,异曲同工。云霞四氏,事关陇右千万之众。又伴驾王侧,侍寝榻上。自不可厚此薄彼。 待罢筵。蓟王起身入后宫。 各国主、使节,皆入船宫偏殿,安寝不提。 翌日,晨光初露。蓟王洗漱更衣,入书阁理事。 昨日战报,已汇总书案。 除岛上渔民,并妇孺家眷。七岛海贼悉数屠灭。得大小船只千余,七岛金库,数以亿计。历代往来账目繁多,仍在加紧整理之中。 至于珍贵乳香,“希俄斯之泪”。亦抽丝剥茧,寻到线索。 “凯里戈代(Kallikkottai)?”</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7 寻香而至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正是。”马贵妃柔声答道:“九译令依南天竺语所译。” 此地,后世宋称“南毗国”,元称“古里佛”,明称“古里”。《伊本·白图泰游纪》称“卡利卡特(Kalicut)”。 时下,南天竺泰米尔人,唤做“凯里戈代(Kallikkottai)”,亦或是“凯利科泰”。地处南天竺西南,马拉巴尔海岸(注①),盛产黑胡椒。因南天竺潘地亚诸国,皆以黄支为出海口,因而垄断香料贸易。故凯里戈代,走私成风,亦渐繁荣。后世号“香料之城”。 《岛夷志略》载其,“巨海要冲,西洋马头”,“山横田瘠,海滨为市”。又道,“地产胡椒”,“其珊瑚、真珠、乳香诸等货,皆由甘理、佛朗来也。” 后世所载“甘(埋)理、佛朗”,时下皆称海西。统称大秦。 香料之于汉人,乃日常必备,不可或缺。毋论“芳香辟秽”,亦或是“燎神祭祖”。佩香、饰香、食香、沐香、涂香、枕香、焚香,赠香,无所不用。乃至《汉官仪》载,尚书郎需“含鸡舌香伏奏事”。《赵飞燕外传》载赵氏姐妹,更甚:“(皇)后浴五蕴七香汤,踞通香沉水,坐燎降神百蕴香;婕妤浴豆蔻汤,傅(敷)露华百英粉。” 亦因汉人用香习俗。助香料贸易兴盛。 异域奇香,汇聚于此。 苏合香,“大秦国合诸香,煎其汁,谓之苏合”。薰陆香,“出大秦国,云在海边,自有大树生于沙中,盛夏时树胶流出沙上。夷人采取卖与人”。兜纳香,“出大秦国”。迷迭香,“大秦出迷迭”。 林林总总,不下十余种。 “蕙、兰、椒、桂,皆取芬芳”。据此可知,胡椒,亦是香料。 海客慨叹,西陆万般皆下品。唯有奇香,可与丝绸媲美。 换言之,香料亦有平衡东西贸易之功效。安息国,所产“安息香”,便是其中之一。 先前,海路不畅。更无大舡,远涉重洋。故香料与丝绸,多由陆运。如今,蓟王灭海贼,凿海渠,立海港,置海市。四海船商,齐赴蓟国五百城港。大宗海上贸易,随之兴起。 黄支国关税,十取二三(20%~30%)。“希俄斯之泪”,被贩运至凯里戈代走私港,合情合理。 趁七岛之战,诸国焦点。三足踆乌,万众瞩目。蓟王当机立断,换乘雏鸦号。充作海商,前往凯里戈代港。 随行除云霞卫外,另有九译令等幕府属吏,伴驾同行。 好一记,金蝉脱壳。 试想,谁又能料到。蓟王弃战局于不顾。现身南天竺西岸,香料走私港。只为搜寻西女国之蛛丝马迹。 东女与西女二国。亚马逊与古羌二部落。之所以令蓟王魂牵梦绕。正因母系氏族烙印深刻。无比贴近,甚至超越,后世独立女性人格。尤其亚马逊。东女国,男子尚可为附庸。然西女国,除延续血脉,日常几无男子参与,却传承数千年。更加身强体健,利于生养。蓟王焉能不倍加珍爱。 强者总扶弱锄强。唯弱者喜持强凌弱。 于是,强者更强,弱者更弱。 蓟王当面,无人称强。 凯里戈代,当属野港。位于泰米尔三国之哲罗国中。哲罗与朱罗毗邻。朱罗,便是唐玄奘所言,珠利耶国:“周二千四五百里,国大都城周十余里。土野空旷,薮泽荒芜,居户寡少,群盗公行。气序温暑,风俗奸宄(guǐ),人性犷烈,崇信外道。” 单“群盗公行”,便知南天竺国情。 民间走私港,官称自由港。传闻,任何船只,皆可在此停泊,补充消耗。且无重税盘剥。更加盛产胡椒,贩卖获利,远超关税。亦助野市兴盛。 蓟王寻香而至。 凯里戈代港,背山向海,开阔水面。即便季风雨季,亦波澜不惊。周遭密集水网,多浅潟湖。近海滩涂丛生椰子树,西高止山脉丘陵间,多生胡椒树。港口之中,沿入海枝津,蜿蜒水岸,错落干栏高脚楼:“富家多植椰子树至数千。其嫩者浆可饮,亦可酿酒,老者可作油、糖,亦可作饭。(树)干可构屋,叶可代瓦,壳可制杯,穰可索绹,煅为灰可镶金。” 椰子树除造楼,亦可造船。 天竺造船术,元代《岛夷志略》有载:“(甘埋里)其为马船,大于商舶,‘不使钉灰’,用椰索板成片。每舶二三层,用板横栈,‘渗漏不胜’,梢人日夜轮戽(hù)水不竭。” 足见当地造船,密封极差,渗漏严重。须设专人不停往外舀水。可知一千年后,天竺人仍未有水密隔舱。更不通钉接榫合,船壳造船法。 可想而知。乘此船,如何远涉重洋。 亦可窥一斑而知全豹。单造船术可知。大汉领先世界,足有千年。 雏鸦号虽藏身船宫,却出斗舰制式。与一众西陆商舶,天竺马船相比,亦称巨舰。所幸,众人皆知,北天竺已被蓟王所并。沿线港津,亦多蓟国商船往来。故见雏鸦号,凯里戈代港,上下并无慌乱。 更加雏鸦号,乃将作寺专为蓟王,倾力打造。亦有别于制式斗舰。亦可掩人耳目。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雏鸦爵室。 蓟王举千里镜远眺港中全貌。 身旁安贵妃,柔声问道:“夫君,欲往何处?” 蓟王已有计较:“且去此处。” 安贵妃举镜顺望,不禁莞尔:“竟是此人。” 原来,靠近枝津入海口的一处邸舍。正滨水高悬“汉蒙奇兜勒王”大旗。 先前,罗马大商人,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献《东行通关图》,欲求一港复国。被蓟王断然拒绝。却许其通商互市之便(详见:《三国·1.291 帝国雄心》)。 索港复国不成,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知难而退。麾下商队,贩运名产,往来海内。却始终未见其,蓟国落籍。“亡国之君”,究竟落脚何处。蓟王颇为好奇。 不料今日,在此遇见。 蓟王转念一想。 莫非,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欲趁机占据此港,打造商业联盟。 有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8 白色女神 凡海船往来,必有中(间)(商)贩。 于是邸舍,应运而生。时下邸舍,便是后世贸易栈。除为东西客商落脚,亦为彼此居中担保。甚至倒买倒卖。赚取不菲庸金及差价。凡能开立邸舍,必是知名商贩。积累足够诚信。 如此,便不必舟车劳顿,辗转海内。只需稳居舍中,坐等海客上面。通常而言,稳赚不赔。诚然,亦有例外。 铜铃撞向,贵客临门。 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眉开眼笑。正欲躬身相迎礼。待看清来人。不禁双腿一软,扑通跪地。 蓟王先言:“异国初见,何以行此大礼?” “这……”梅斯不愧豪商。电光石火,便已想好说辞:“生而高贵,五体投地。” 蓟王乔装而来。必为掩人耳目。舍内虽无旁人,亦不可道破天机。然,王者驾临,礼不可废。 “请起。”蓟王言道。 “谢……贵客。”梅斯恭谨起身。 宾主落座。蓟王又问:“为何港中船少。” “因七岛之战。”梅斯小心作答。闻蓟王携大军,绕行半岛,击七岛海贼。凯里戈代港中商船,一哄而散。余下零星船舶,皆因故不能出航。故滞留港中。 “原来如此。”蓟王轻轻颔首,转而又问:“足下可知,希俄斯之泪。” “贵客所言,便是薰陆奇香。”梅斯脱口而出。 “可有商船,专贩此物?”蓟王又问。 “有。”梅斯不做隐瞒,直言相告:“女雅瓦纳,名叫哈利娅(Halia)。有科兰迪亚帆船,名唤‘雾潮号’。人称雾潮·哈利娅。因只贩希俄斯之泪,且手持‘玛斯帝雅树弓’,百发百中。故海贼唤其为‘白色女神’。” “其中有何关联。”蓟王兴趣盎然。单“雾潮·哈利娅”之名,足可窥破出身。 梅斯这便将这段古希腊神话,娓娓道来。 罗得岛传说,海女神塔拉萨之女,宁芙仙女哈利娅,因故投海自杀,变身成白色女神琉科忒娅(Λευκοθεα)。 换言之,哈利娅与琉科忒娅,神性相通。 “原来如此。”蓟王欣然问道:“雾潮·哈利娅,今何在?” “便在港中。”蓟王后宫传说,于脑际一闪而逝。梅斯越发谦卑:“因希俄斯之泪,贵比金珠,故常遇七岛海贼劫掠。此次入港,亦遇贼击。雾潮号多有破坏,未能出海。” “劳烦,请来一见。”蓟王当机立断。 “喏。”梅斯不敢怠慢。这便假贩购乳香为名,遣人请入邸舍一见。 谓“生人勿近”。唯恐惊扰,蓟王内室暂避。 少顷,铜铃撞向。女雅瓦纳,携众抵达。 “日安,梅斯阁下。” 声音清脆而深沉。仿佛雾潮汹涌,直入心扉。必是女中豪杰。 “日安,女士。” 女士,乃出《诗·大雅·既醉》:“其仆维何,釐尔女士。”疏曰:“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 二人对话,皆出西陆语。女王希雷娅等人,伴驾多年。蓟王亦能领会大半。 希俄斯岛,以盛产乳香闻名西陆。岛上拥有大片乳香黄边木,名唤“玛斯帝雅树”。乃漆树科黄连木属,珍稀变种。且与时下地中海沿岸各地,广泛分布之寻常乳香树不同。玛斯帝雅树,数量稀少,仅可在希俄斯岛上栽培。树干流出之乳香胶,晶莹剔透,极似泪珠,故被誉为“希俄斯之泪”。 据说。玛斯帝雅树,长至五六年龄,始产树脂,树龄十五年,方可高产(400~600克)。通常而言,一株玛斯帝雅树。仅能年产约六十五铢(100克)乳香胶。因而弥足珍贵。故西陆人,亦称之为“上帝之泪”。每逢重要祭典,皆需焚乳香,祈祷神明。当地人,亦用乳香制成“口胶”。类后世口香糖。既香甜可口,又清洁口腔。 及至现代,乳香还被用于治疗疾病。尤其在杀幽门螺旋杆菌、祛口臭、除溃疡等,诸多方面,皆有良效。 据此可知。口胶,绝不仅能清洁口腔,治口腔溃疡。 蓟王心中一动。若与沐浴盐水,相辅相成。其功效远超“蜜煎导方”或“猪胆汁方”。毕竟润通之外,还能杀幽门之菌。 果然,弥足珍贵。 虑及此处。蓟王朗声言道:“整船贩价几何?” 闻此言。女雅瓦纳麾下船员,各自捉刀。 梅斯急忙好言安抚:“内室贵客,并无恶意。” 女雅瓦纳遂换用巴蜀汉话,答曰:“既是贵客,何不出室一见。” “有何不可。”蓟王遂命人移开棂门。 汉室宗王,天降麒麟。四目相对,七尺女雅瓦纳,英姿飒爽,波澜心生。 偷窥内外玄机。梅斯这便笃定:“女士,贵客东来。乃……” “大汉蓟王。”女雅瓦纳,脱口而出。 “何以知之?”蓟王笑问。 “天生王者,必异常人。”女雅瓦纳,起身行礼:“雾潮·哈利娅。拜见,群狮之主。” “你果出亚马逊。”蓟王含笑言道。 “西女国。”女雅瓦纳,纠正道。 如殑伽港中亚马逊所言,之所以久闻蓟王大名,却迟迟不来相见。只因“道不同,不相为谋”。西女国与函园姬,虽同出亚马逊部落,却各有归宿。正如今汉,亲疏不论。 “请内室一叙。”蓟王相邀。 “喏。”女雅瓦纳,自当从命。 待女雅瓦纳入室坐定。梅斯遂躬身上前,重合直棂门。 “传闻,真否?”不料女雅瓦纳先问。 “女士,何所闻?”蓟王笑问。 “一人之力,七日礼赞。” “当真。” “三百雌狮,皆诞子嗣。” “正是。” “男为国王,女为县主。” “然也。” 三问三答。问者,举重若轻。答者,轻描淡写。然若知其中深意,无不瞠目结舌。 “王上,真神人也。”女雅瓦纳,发自肺腑,由衷慨叹。 “此来天竺,开疆拓土。亦备诸子及冠,裂土分封。”蓟王如实相告。 “我,亦如此想。”女雅瓦纳,心悦诚服。 “可愿东归。”蓟王直言。 “非我可决。”女雅瓦纳,如实作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9 种布天下 西女亦有王。蓟王亦不勉强:“如此,先言通商。” “王上欲贩全船。”女雅瓦纳试问。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 “希俄斯之泪,与黄金同价。”女雅瓦纳言道。 “可也。”蓟王笑容不改。 “‘神之泪’固然珍贵。一株玛斯帝雅树,一年可得六十五铢。”女雅瓦纳言道:“希俄斯,或有千万株。” “那便一万株。”蓟王金口玉言。一万株玛斯帝雅树,可产六十五万铢乳香胶。二十四铢一两,十六两一斤。便是约一千六百九十三(1,692.7)枚马蹄金。 换言之,单贩卖希俄斯之泪,西女国便可年得钱,千六百九十三万。 且与蓟国通商。可开账户,入交易所。寄田券、寄舱券,如约获利。如此大利,断难舍弃。 “王上何以取七岛之地,与贵霜互市。”在女雅瓦纳看来,七岛虽周回四十里,水陆各半。却非最佳之地。论地利,便是凯里戈代港,亦好过七岛之地。 蓟王如实相告:“无它,距摩诃剌陀大河近。只需扼守雄关要津,便可尽得水运之便。” 蓟国所言“摩诃剌陀大河”,便是后世所称戈达瓦里河(注①)。“雄关要津”,乃指 西高止山脉,波尔加特山口(海拔526米)。此处是七岛入半岛内陆,中通东部之要道。出波尔加特山口,据戈达瓦里河上游。择址兴建河港。舰队顺下大河,将百乘王朝,拦腰截断。 波尔加特山口,亦建雄关。二枝津交汇之地,可筑雄城(浦那),圩田自养。 换言之,蓟王圈七岛之地,除去通商互市。亦为辐辏内陆。羁縻百乘。待城港关津,皆筑毕。即便无贵霜帝国,二十万大军东西夹攻。蓟王三面围攻,百乘王朝,孤木难支。覆灭必然。 谓英雄相契。蓟王只短短一句。雾潮·哈利娅,已会其意。 吞并北天竺,乃其一。羁縻百乘王朝,是其二。攻灭潘地亚王朝,为其三。那时,天竺半岛,尽入彀中。得广袤万里之地,蓟王足可分封子嗣。 “又当如何?”雾潮·哈利娅,忽问。 此问,看似无由而来。然,蓟王也已会意。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蓟王答曰:“愚公移山,精卫填海。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蓟王求西女东归之意。不言而喻。便为布种天下。 “汉家女子,何其多也。”心念至此,雾潮·哈利娅,不禁追问:“王上何以,专宠我族?” 既有此深问,蓟王亦作深答: “独立人格,无有外戚。” 此言一出。雾潮·哈利娅,幡然醒悟。亚马逊一族,皆知其母,不知其父。孑然一身,无庞大家族。两汉,外戚擅权之祸,由来已久。亚马逊一族,并无父兄。可免其祸。更加独立女性,自强不息。身强体健,大利生养。更加“有其母,必有其子”。 优生优育,水到渠成。 “王上之意,我已尽知。”将前后诸情,融会贯通。雾潮·哈利娅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岛上尚有几人?”蓟王必有此问。 “不足,千人。”雾潮·哈利娅答曰。 “如此,也好。”蓟王语透深意。 全族不满千人,除去老弱病残。适龄女子,不过数百。扼守孤岛尚可,绝无外战之力。诚然,不愿东迁,必事出有因。亚马逊最珍贵之处便在于。无拘无束,自由之魂。虽说多多益善,然蓟王亦不愿强人所难。 “王上,可愿见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Thurayya)。”此乃雾潮·哈利娅,力所能及。 “善。”蓟王欣然应允。 不出所料。边墙沙漠最大一支马贼首领,血沙蝎母,亦出身西女国。赛拉娅,在安息语中,便是星昴之意。星昴,指昴宿,乃二十八宿之一。《尚书尧典》载:“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意指,若日落时,见昴宿现于中天,可知冬至已到。 亦如先前所言。亚马逊血统庞杂,名称各有出处。 “女王何名?”蓟王忽问。 “女王·苏瑞娅(Surayya)。”雾潮·哈利娅,如实相告。 蓟王又问:“何时相见。” “待雾潮号修毕。”哈利娅答曰。 “也好。”蓟王取玉佩相赠:“可携此玉,入华氏城。” “喏。”雾潮·哈利娅,携佩自去。 科兰迪亚帆船所载希俄斯之泪,自有梅斯代为收购。 送走雾潮·哈利娅。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欲言又止。 想必,内室之言,梅斯亦多有入耳。莫非,雾潮·哈利娅,有不实之言。 蓟王遂言道:“但说无妨。” 梅斯如实相告:“回禀王上。白色女神所言,血沙蝎母赛拉娅,并女王苏瑞娅,皆是星昴之意。前为安息语。后为大秦语。” “哦?”梅斯舟行四海,通晓多国语文。此言必无差。 莫非,血沙蝎母,便是女王本人? 若是别国,自无可能。堂堂一国之主,岂能轻身涉险。然之于战斗部落亚马逊。女王冲杀在前,则在情理之中。 果真如此,天助孤也。 离港前,蓟王有遣人传语。不日当有“将作五行船”入港。为女雅瓦纳,改造雾潮号。 雾潮·哈利娅,目送雏鸦号,扬帆而去。一时神游天外。 本以为与东迁族人,海天永隔。不料短短数载。蓟王已凿穿内外循环商道,君临西天竺海。距红海,并波斯湾,皆一步之遥。(红)海(波斯)湾所夹,便是沙漠马贼,聚集之地。 据梅斯所言,边墙之外,无主之地,有商道延续。商道沿线,多有古城。传言已存续数百,乃至千年。红海与波斯湾,虽皆无法连通地中海,然凭路上商队转运接力,足可通海西。 边墙马贼,横亘之地。便是通往海西,必经之路。 蓟王未能疏通尼罗河横渠,连通内外水路前。边墙行事,法外之地。不可或缺。 否则,唯有借道安息,方能i抵达罗马。不说安息关税,亦是十取二三。 堂堂大汉一藩,岂能仰人鼻息。 假手于人,必非蓟王所欲。</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0 七岛遗产 乘雏鸦号,驶出凯里戈代港。 同行安贵妃,柔声笑问:“函园三百姬。夫君,何不多生?” 蓟王答曰:“子为国君,女为县主。谚曰:‘物少为贵,多者必贱’。独子足矣。”并非人人都如我蓟王。和光同尘,大爱无疆。 且若开此例。又岂能厚此薄彼。宫妃出身,五花八门。大汉王朝,终要避外戚之祸。政均法平,后宫亦无例外。“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王后三嗣,贵妃二嗣,妃以降,皆独嗣。无有例外。 西女国,乃为远征罗马布局。自不必,操之过急。 重返七海之地。外围巡弋艇舰,确认无误,放雏鸦号入中军水砦。 三足踆乌,艉门徐徐开启。拖曳钢索,三角定位,固定舰身。绞车发力,将雏鸦号,收入尾舱。机关卡合,遂成一体。蓟王一行,乘天梯,直升寝宫。 如前所言。船宫三体船身。类金乌三足,展翅欲飞。居中主舰,称“腹舰”,左右辅舰,称“翼舰”。甲板如双翼伸展,制霸水面。三舰共用艏桅,各自分置舯桅与艉桅。计七桅。楼高七重。 蓟王寝宫,位于腹舰艉楼二重。以覆道与正殿二重相连。正殿,又称主殿。位于腹舰舯楼一重。用于朝会群臣,宴请国宾,诸如此类。腹舰艏楼一重,为前殿。多用于接见使臣,商谈外事。故,腹舰艉楼一重,又称后殿。 翼舰与腹舰共用艏楼。分设舯楼并艉楼。东、西翼舰,舯楼一重,称左、右偏殿,简称“左殿”、“右殿”。艉楼一重,称左右后(偏)殿,简称“左后殿”、“右后殿”。左、右偏殿,由三重十字飞阁,与主殿各层相通。主殿三重以上,至七重:穹庐、爵室、望楼、旗楼,则无飞阁通连。唯乘天梯上下。 故船宫大殿,分:前殿、正殿、后殿、左殿、右殿、左后殿、右后殿。计七座。 后殿二重,蓟王寝宫。船身坚固,防御严密。暗藏天梯。能直降雏鸦号。必要时,可换乘雏鸦,行金蝉脱壳。 正如此时这般。 入寝宫。蓟王洗漱更衣。经飞阁抵正殿,再升爵室。七岛战况,已汇总成册。 从来“杀人放火金腰带”。蓟王自幼,割头发家。剿灭流寇、马贼,白檀七日血战。南征北伐,东征西讨。割头进爵,北地小儿尽知。 二番南下,先灭东天竺海贼,再灭西天竺海贼。至此,蓟王所控海上商道,再无海贼踪迹。唯南州,叶调国以东诸洲,海贼盘踞。然四海船商,多绕行顿逊海崎,直入象林港。不轻易东行。且沿途皆有蓟国横海先艂舰队,保驾护航。海贼岂敢过界。 唯一所患,绕行顿逊海崎时,不幸遇风浪偏航,误入东南诸洲。多半凶多吉少。 只需顿逊海渠凿穿。无需绕行海崎。四海船舶,再无海盗之患。 出人意料。七岛海盗,除抄掠积财。另有港口权益。尤其安息王国、阿克苏姆王国(注①),沿线港津,涵盖甚广。 甚是是阿克苏姆国王加达拉之座上宾。阿克苏姆王国,位于尼罗河下游。据红海南岸。扼红海入口。阿杜利斯港,因商贸而兴盛。是地中海与天竺海之间,重要贸易中心。贩出象牙、黄金、生皮及香料,贩入铜板甲、手斧、蒲桃酒、铁器并广幅布。 不料,七岛海贼首领,各有身份。只需船出七岛,便可摇身一变,为国王座上宾。倒让蓟王,始料未及。 更有甚者。字里行间,似隐约提及,海贼联盟。 “七岛贼酋,今在何处?”蓟王遂问。 “悉数被俘。”马贵妃答曰。 “命人细问,万勿有失。” “喏。” 剿灭七岛海贼,录入武功爵。锦帆左司马彭虎,楼船左司马彭式,携麾下大小战舰,分批返航。蓟王已命将作五行船,途径已程不国,北岛琴港,招募工匠,改筑七岛。辟为阿折罗港。即所行港。 西有所行,东有发行。二港居中,东西环抱天竺半岛。稍后皆为良港。 七岛遗产,分有形与无形。世代积财、岛上坞堡、内港船只,皆触手可及。然港口权益,在外名声,皆触不可及。若要全盘继承。七岛海贼王,断不可速死。 于是,七岛商会,应运而生。 “汉蒙奇兜勒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被任命为商会执事。 《周礼·天官·大宰》:“九曰闲民,无常职,转移执事。”注曰:“闲民,谓无事业者,转移为人执事,犹今佣赁也。” 换言之,蓟王佣赁梅斯,主管七岛商会之事。如此,毋需贼酋出面,只需携信物,取信诸国主。凭世代经商所积,梅斯自当游刃有余。长此以往,七岛贼酋便可有可无。海贼金库,除犒赏三军,蓟王分文未动。悉充七岛金库。由梅斯支配。诚然,商会上下,皆出幕府属吏并蓟王家臣。吏治健全,王法森严。单凭梅斯一人,不足以成事。 七岛之地,上通贵霜,下通已程不国,右通安息,左通丰州。难得距各方皆近。 稍后,将作五行船抵达。金、木、水、火、土,将作大舡,各司其职。合力改造七岛。 南天竺,凯里戈代港。 将作水行船,脱离大部。由数艘枝舰守护,列队入港。 此时,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已得蓟王任命。正意气风发,收拾行囊。已备随船奔赴七岛。将作大舡此来,首当其冲,乃为女雅瓦纳,修造雾潮号。 先翻转船翼,将雾潮·哈利娅座舰,科兰迪亚帆船所载希俄斯之泪,悉吊入舱。稍后,艉门开启,又将空船鲸吞。 雾潮·哈利娅等人,亲眼得见。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待机关卡合,便有大匠师,领一众良匠,自天梯降下。 “奉王命,为女士造船。”大匠师先礼。 “无需另造。修好便可。”哈利娅答曰。 “王命不可违。”大匠师笑道:“女士且入华室少安,不日当造毕。” “多谢。”即来则安。雾潮·哈利娅,遂领船员,乘天梯,升入船舱华室。 静候不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1 五行将作 正文 1.181 五行将作 熏香如风 话说。自蓟王修造大利匠人城,便未雨绸缪,首开将作大舡。 蓟王唯恐,继任者卸磨杀驴。屠戮墨门。于是不惜工本,将诸多工坊,悉数搬入船中。只需斩关断锁,便可顺下巨马水路,逃出生天。诚然,借水力、风力之便,亦是主因。 待船运大兴,蓟王又分门别类,打造各式机关船。牵风海捕船,探海采珠船,尤其专为海市打造“鱼鲜坊舡”:机关驱动,挂钩去鳞、剖腹开膛,盐水冲洗、烟熏烘干。待包装出坊,已成干货。令将作寺一众能工巧匠,茅塞顿开。 于是,金、木、水、火、土。将作五行船,应运而生。 将作金行船,锻造兵甲铁器。将作木行船,制造木质模组。将作水行船,通水运之便。将作火行船,烧造冶炼专用。将作土行船,专攻土方工程。 五行连动,万事齐备。 如将作水行船,艉门内藏船坞,可修造斗舰以下,诸多艇舰。 科兰迪亚帆船,船型类后世椰索板马船(注①),尺寸与扶南大舶相仿。“其船头尖,形如鸭母,遇飓风随波浮沉,故能出没波涛也”。 先将椰索解开,而后拆除船板。匠人先铺龙骨,再装船底,钉接铆合,将船板原样装回。而后髹漆捻缝,加装搪瓷护甲。水密隔舱、单桅机关风帆、飞车螺旋桨、赤马逃生革船等,不一而足。 各式辅件,船内齐备。只需稍作修改,便可使用。 看似修旧如旧。然内外已不可同日而语。甲板上下,装饰一新。汉家风尚,扑面而来。 话说,蓟国百万船户。所携各式海船,不胜枚举。如何改造成蓟式机关船,将作寺熟能生巧,早已得心应手。 便是科兰迪亚帆船,亦不在话下。 因龙骨、船底板,皆早有预备。船壳髹漆捻缝,皆在水线之上。故数日造毕。 “这是……”待哈利娅乘天梯,降入船坞。眼前这艘雾潮号,虽似曾相识,并不陌生。然却不知为何,忽生敬畏之感。 “雾潮号。”大匠师笑道:“女士权且用之。凡有不便,可先书录。待他日,再做变更。” “多谢。”哈利娅深谢。 先事无巨细,将各式机关器如何使用,悉数告知。再赠“释船图卷”。女雅瓦纳,遂领船员登舰。艉门开启,机关松解。顺下轨路,徐徐入水。 深吸一口,水沫清气,稳住心神。 待船员各就各位。女雅瓦纳,高居艉楼御舱,搬动机关。 但见前甲板,折倒船桅,徐徐直立。绳索绷直,风帆顺下。飞车桨驱动雾潮号,徐徐离港。脚底一震,风鼓帆满。雾潮号,宛如海鸟,加速离港。 矗立水行船甲板。目送雾潮号远去。七岛商会执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深长一笑。 “七岛商会,由此始发。” 西天竺海。 雾潮号,乘风破浪,初行试航。 虽是单桅,亦是二翼翀嚣帆。飞车桨乃由底舱,来自阿克苏姆王国,数头“蹄如莲花,善走多力”之花蹄牛驱动。 艉楼御舱。蹑板、手柄、罗盘(舵盘),各式机关,次第排列。还有赤金笙簧管(传声筒),发号施令。 机关术便利操控。雾潮·哈利娅,并麾下船员,皆精通航海。稍作习练,便可习得大概。假以时日,自当深谙此道。 更有甚者,龙骨结构,令船只载重大增。粮秣辎重,充足储备。十日可达,足月往返。如初迅捷,始料不及。 红海。爱拉纳湾,艾拉港。 红海最北端,被西奈半岛劈出二海湾:苏伊士湾、爱拉纳湾(亚喀巴湾)。艾拉港,便坐坐落于此。 希腊先贤,克罗狄斯·托勒密,称此地为贝雷尼斯(Berenice)。罗马人则称之为艾拉(Aila)或爱拉纳(Aelana)。 稍后。“长在墙上的攀缘植物”,“最佳元首”罗马五贤帝之图拉真。主持修建“新图拉真大道(ViaTraianaNova)”:从大马士革以南,经安曼,终点于此。并与一条西通埃及之大道相连。同期(106年左右),艾拉港,成为罗马帝国,重要港口之一。 时下,乃罗马边墙行省,不可或缺之出海口。 日薄西山。雾潮号徐徐入港。 雾潮·哈利娅,环视繁华港城,忽生眩晕。 闭目再睁。汉家风貌,悉数褪去。满目皆是,罗马风情。 正如七岛海贼,广有港口权益。西女国,亦有据点。 率众信步登岸。雾潮·哈利娅,熟门熟路。穿行于热闹街巷。确认无人跟踪。这便从“图拉真市场”,闪入一条窄巷。 巷中酒馆林立,兼有女市。一路行来,欢声笑语,莺歌燕舞。不时有身后船员,“无故失踪”。不用说,皆去寻欢作乐无疑。少顷,身后只剩寥寥数位,亚马逊族人。雾潮·哈利娅,早已见惯不怪。入巷深处,于“特尔摩冬之家”,门前驻足。 传说。亚马逊一族,发源于小亚细亚蓬托斯,特尔摩冬(Thermondon)的峡谷和森林之中。特尔摩冬之家,不言自明。 特尔摩冬之家,只招待亚马逊族人。便有男人,亦是亚马逊所生。从父辈口中,得知出身。成年后,受雇于西女国。亚马逊称之为,“伊壁鸠鲁(Epikouros)”。意为追随者或帮手。亦可结为伴侣,共同孕育后代。生女,则入西女国。生男,则养于船上。直至成年。 换言之。西女国,夹缝求生,亦做权宜之变。 一楼大厅。砖砌墙面,装饰壁画,大理石台,马赛克铺地。装饰华丽而温馨。 “哈利娅!”馆中亚马逊,闻声而至。 “诸位日安。”雾潮·哈利娅,笑容满面。 “箱中何物?”见哈利娅身后亚马逊同伴,合力搬入一漆木大箱。便有馆众问道。 “琉璃枝灯。”哈利娅答曰。 众人七嘴八舌。询问不休。雾潮·哈利娅,百口莫回。遂命人当场悬挂。 待枝灯点燃,堆光如昼。引众人惊呼。 “必是赛里斯人之物。” “正是。”雾潮·哈利娅,含笑回应。还在找&quot;刘备的日常&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2 传闻皆真 正文 1.182 传闻皆真 熏香如风 亚马逊部落,最强大之处便在于。非闭关自守,故步自封。自由奔放,却能历经千年,仍能传承有序,信仰不衰。 作为西女国的,隐秘据点。特尔摩冬之家,为亚马逊海船,保驾护航。 换言之,雾潮号,只是西女国,诸船之一。 地中海,尤其西女国,所在希俄斯岛。必有船只,往来地中海沿岸港津。除贩卖希俄斯之泪。亦有普通贸易往来。 枝灯高悬,流光溢彩。大厅一片欢声笑语。雾潮·哈利娅,寒暄片刻,这便独自登楼。出顶阁,步入露天“阿多尼斯花园(注①)”。 夜风拂面,花香沁人。 “为何早归。”花丛深处,有人先声。 雾潮·哈利娅近前答曰:“神泪,悉已贩空。故早回。” “何人如此豪富。”月下美人举杯相邀。 “女主人,当知。”哈利娅,含笑接过。 “炎船之主。”月下美人,脱口而出。 “正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雾潮·哈利娅,轻吐一口酒气。 “雾潮号,亦是炎船之主相馈。”月光穿透丛云,照亮银色假面。 “是。”雾潮·哈利娅,无需隐瞒。 “何以为报?” 雾潮·哈利娅笑答:“尽力而为。” “好的。”月下美人,亦不多问:“炎船之主,何所言。” “欲与女主人相见。”雾潮·哈利娅,实言相告。 “也好。”月下美人,正如亚马逊,雷厉风行:“那便相约,佩特拉一见。” “喏。”雾潮·哈利娅,欣然应命。 “传闻……”月下美人,欲言又止。 “皆真。”雾潮·哈利娅,掷地有声。『英雄比想象更强大』。 二人各饮美酒,一时无言。 “女主人。” “嗯。” “为何留下。” “已不可知。” 三日后,雾潮·哈利娅,沐浴晨光,走出特尔摩冬之家。雾潮号修旧如旧,不显山露水。然一壁之隔,判若云泥。 此时,爱拉纳湾,已有黄支等国,蓟式大船往来。赛里斯大人船,震惊西陆。 唯巨船方能乘巨人。因见巨船,故西陆以讹传讹。以为赛里斯人,个个身高体大。达十三骨尺,寿命超二百岁。“其形类兽,且刀枪不入,红发碧眼,声音洪亮”。 “红发碧眼”,多半乃指大月氏,亦或是塞人。 总之,时下赛里斯人巨船,已于西天竺海,并安息海(阿拉伯海),日渐崭露头角。制霸七海,指日可待。 蓟国造船术,冠盖宇内。其先进造诣,复杂工艺,及诸多机关器。即便拆解,亦无从仿造。其文明代差,令西陆望尘莫及。 显而易见。向蓟国贩购,乃唯一可行方案。 距离最近,便是金瓯船坞。蓟国造船术,蓟王无有西迁天竺之念。或可如将作五行船,打造水上船坞。巡弋各港,修造西陆船只。赚取不菲利益。 七岛一日陷落。蓟王已返回华氏城。 雾潮·哈利娅,遂顺下半岛,经已程不国北岛琴港,稍作停泊。补充粮草淡水,再次启程。经多摩梨江口港,逆入枝扈黎大江。至此,方见水路繁忙。蓟式大舡,转运各国吏民、名产,兵马、粮草。两岸框架林立。汉式楼宇,此起彼伏。闻蓟王迁一万属吏,十余万汉民,向化丰州。雾潮·哈利娅,深受震撼。十万民众,倒也其次。一万官吏,着实惊人。 不知罗马帝国,自上而下,可有官吏万人。 雾潮·哈利娅,窃以为。之于生产而言,官吏一无是处,绝无作为。不耕地,不捕鱼,不放牧,不做工。自也不会,四处经商。更不会,吟诗作乐。 “炉火旁最好的位置,总留给吟游诗人”。正因吟游诗人,能愉悦众人。浑身散发着油腻的气息,令人厌恶的官吏,甚至挤不进圈内。毫无用处。堪称“酒囊饭袋”,“无用废人”。 蓟王却养了一万人。 这让雾潮·哈利娅,无法理解。 毋论罗马皇帝,各省总督,亦或是大庄园主。用最少的牧羊犬,放牧最大的羊群。永远是最明智之选。 若一个官员能管理一座城镇。则无需再用二人。 最精简的官僚体制,才是最优秀的政治。 然,蓟王却不以为然。 与知埋头吃草的羔羊不同。人终归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正如,越高级的语言,越能更丰富的自我表达。越高等的文明,亦越有更多层次的吏治结构。 蓟国,吏治法制并行,缺一不可。 故蓟王教子:“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谆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一路心潮起伏,万千思绪,纷至沓来。 丰州三登之地,沃野千里,四季无冬。东迁族人子嗣,生而为王。如何能不令人艳羡。 “雌狮,绝不委身野狗。”雾潮·哈利娅,忽忆起一句港口俚语。 华氏城,香花宫,前殿。 丰州牧万震,不负众望。吏治民生,日渐向好。城中内外,秩序井然。各处要津,分兵戍守。首批蓟国客籍,已渡海而来。相约五年之期。便可如愿为蓟人。或举家迁回,或长居丰州,悉听尊便。蓟王威信天下。从未自食其言。 大营幕僚,更是一时俊杰。州事府情,皆无需蓟王操心。 偷得浮生半日闲。 蓟王深居简出。与后宫佳丽,宿栖与共,缠绵悱恻。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闻雾潮·哈利娅,携佩觐见。 蓟王遂升殿相见。 “佩特拉,是何地也?”蓟王必有此问。 传说,佩特拉城的建立者,是纳巴泰人(注②)。他们本是沙漠中的游牧民族,放牧为生,打劫发家。刀头舐血数百年,忽然开窍。原来,收税比打劫更暴利! 于是乎,纳巴泰人,倾尽所有。觅得水源峡谷,开凿佩特拉城。从此放下屠刀,洗心革面。笑迎八方客,诚待四海宾。为往来商队提供食宿、补充淡水及沙漠向导。可谓殷勤备至,宾至如归。顺便,收取关税。 佩特拉城,地处商路交汇。独占二大地利:扼守峡谷天险为其一,沙漠泉眼是其二。还在找&quot;刘备的日常&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3 狩猎之地 正文 1.183 狩猎之地 据雾潮·哈利娅所言。 佩特拉(petra)城,坐落于峡谷之中。入口狭窄,谷道弯曲,故名“蛇谷”,又称“蛇道”。蛇谷长约三、四里,最宽处二丈余,最窄处仅容单车通行,在高达数十丈的岩石裂缝中开凿,是通往佩特拉的门户。 因二侧山岩,在沙漠炽阳下,如玫瑰般熠熠生辉。故蛇谷,亦称为“玫瑰山谷”。佩特拉又别称“玫瑰古城”。 因扼沙漠商道。三百年前(前一世纪),佩特拉达到鼎盛。今汉,延平元年(106年),佩特拉被罗马皇帝图拉真攻陷。划入阿拉比亚行省。仍为商路要道,而盛极一时。直到后世红海海上贸易兴起,取代陆路贸易,佩特拉迅速衰落。隋唐时(七世纪),被阿拉伯军队攻占抄掠,沦为空城。直至千年后,这座“失落之城”,才得以重现人间。 时下,乃新图拉真大道,沿线城市,并为阿拉比亚行省首府(吞并阿拉比亚后,罗马皇帝图拉真宣布艾拉港为其省会,哈德良登基又改为佩特拉),亦是罗马第三(高卢)军团驻地。抵达红海爱拉纳湾的商队,会自艾拉港,弃舟登岸。沿新图拉真大道北上,经由佩特拉、布斯拉二古城,通往叙利亚行省,经由杜拉·欧罗普斯港城,连接红海与地中海。 问题是。轻身涉险,深入沙漠,罗马第三军团驻地。利弊几何,蓟王需好生算计。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为何择此地相见。”蓟王必有此问。红海末梢,艾拉港。之于双方而言,皆是最佳选择。 “雌狮狩猎地。”雾潮·哈利娅,一语中的。 “原来如此。”蓟王信服。唯觅食、饮水二地,方能与雌狮相遇。 命人送雾潮·哈利娅,入偏殿歇息。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蓟王遂命人准备,远行事宜。 马贵妃谏言:“秦后二媵,椒风美人阿奇丽娅并英妮娜,随海丞阿米娜南下,已入象林苑。夫君何不召来。” 话说。历代林邑王,侵夺周遭大岐界、小岐界、式仆、徐狼、屈都、乾鲁、扶单等国土。后悉并象林苑。计三十六小苑。秦汉和亲时。蓟王将象林三十六小苑之“两歧苑”,封于秦后,为汤沐邑。苑中产出,悉归椒风殿所有。椒风二美,此番南下,亦为代秦后巡视两歧苑。 “善。”蓟王欣然应允。 椒风美人阿奇丽娅并英妮娜,前者为罗马圣火女祭司。后者为杜拉·欧罗普斯港城黑夜女王(详见:《九州·1.67 黑夜女王》)。得二人相助,此番深入边墙沙漠腹地。必事半而功倍。 安贵妃笑道:“椒风美人,此时南下,必有深意。” “贵妃,言之有理。”蓟王闻弦歌而知雅意。安素言下之意,蓟王每有家书随邸报,送至蓟国。悉知蓟王立七岛商会,继承海贼各处港口权益。必有西通海西之意。故秦后鲁琪拉,遣二人此时南下。 黑夜女王英妮娜,出身讳莫如深。传闻是最后的苏美尔人,遭受“神之禁锢”,被世代禁足在娼妓之所。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更身具亚马逊王族血脉。与秦后同期受孕,皆为蓟王诞下子嗣。 二人身心皆有所属。无论先前,是何出身。皆是蓟王信赖之人。 自追随鲁琪拉东行,车入遥远绿洲。夜女王背后势力,便就地蛰伏。今随蓟王北上佩特拉,与血沙蝎母相见。未尝不是重整旗鼓之良机。 在罗马边墙至红海、波斯湾沿岸。黑夜女王英妮娜,手握庞大暗网。非只依靠娼妓,刺探情报。另有刺客、说客、海客、政客,为其所用。堪称地下女王,亦不为过。 若能为蓟王所用,尤其作为最后的苏美尔王裔。黑夜女王英妮娜。与生俱来,便拥有“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无可置疑之主权。美索不达米亚,乃出古希腊语言。意为“两河之间的土地”。大体而言,便是阿拉伯半岛,两河流域:底格里斯河(dijla)、幼发拉底河(euphrates),至波斯湾口一带。 此地,今为,罗马帝国美索不达米亚行省(注1),与安息帝国交界。 换言之,黑夜女王英妮娜,及苏美尔族人,毕生所求,便是复辟苏美尔王朝。 普天之下,唯我蓟王,可助其复国。 “雌狮绝不委身野狗”。“癞蛤蟆吃不上天鹅肉”。毋论秦后鲁琪拉,亦或是黑夜女王英妮娜,争相委身蓟王。其背后,皆有重大利益捆绑。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谓先利而后义。古往今来,皆无例外。若抛开利益,只论私情。抱歉。寡人无情。 数日后,椒风二美人,乘冬初信风,抵达华氏城。 小别胜新婚。洗漱更衣,侍寝榻上。先私后公,不迟。 一夜无话。 翌日浓睡醒迟。问过侍医,蓟王如期早朝,风雨无阻。 趁河海冰封前,万户客籍,齐聚金州港。随干支海市,分批南下。迁入丰州。履五年之约。话说,同为户户美田一顷。丰州一季三登,以亩产十五石计,年可得谷,七百五十石。足得二十余万钱。且蓟王有言在先,户户皆为伍长或什长。 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分设伍长、什长,各司其职。百家为里,设里魁。里吏有父老、什长、杜宰、里监门等。十里为一亭,设亭长、亭佐、亭父等职。 凡官吏有空缺。皆自下而上,次第增补。伍长、什长,可补里魁。里魁可补亭长,以此类推。 蓟国二十等爵,官大夫以上,非公职不授。 伍长、什长,虽连斗食小吏,亦不算。然却是公职之始。 细究起来,蓟国客籍,迁居丰州。利益之大,绝非一顷三登美田。 待椒风美人,阿奇丽娅并英妮娜,洗漱更衣。入前殿相见。府议已毕。 “拜见夫君。”二美近前行礼。 “免礼。”蓟王柔然一笑。 时已过立冬。千里稻作毕。八月按比,新增五十万,计四百万众,客籍落户。蓟人已破二千万口。二百六十余万顷民田,得入新谷八亿石。太仓苑,二千万亩官田,入谷一亿三千万石。计:九亿三千万石。今季官仓得粮,一亿五千七百万石。 此还不计,海外三登美田。还在找&quot;刘备的日常&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4 群狮之主 更毋论丰州,千五百万民,广袤千五百万里沃野。 蓟王已命将作寺,改进工艺。蒸馏高浓度酒精(95%),用于喷灯。而气动袖箭,亦交由西林少年马钧,研制之中。 至于蒸汽机。蓟王不准备揠苗助长。谓因时化育,应运而生。墨门复兴,一切机关器,皆在意料之中。 无外人在场。蓟王与诸妃美人,畅所欲言。 红海艾拉港,新图拉真大道,以及佩特拉、布斯拉等,沿线风土民情。夜女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颇有身临其境,耳目一新之感。 艾拉港,东距瓦迪拉姆(Wadi Rum),百六十里。北距佩特拉,二百九十里。北距布斯拉,六百六十五里。北距“七山之城”拉巴斯·安曼,七百八十里。 边墙行省,乃至美索不达米亚。椒风美人英妮娜,皆如数家珍。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择此地相见。可另有内情。”蓟王问道。 “回禀夫君。妾,窃以为。正如雾潮·哈利娅所言,乃沙漠马贼,暗中互市之地。” 不出所料。总归是打劫发家。又号自由城。即便是沙漠马贼,亦可大摇大摆入城。只需在城中不惹是生非,又足够消费,概不赊欠。自无人来找麻烦。城中居民,多半与马贼,沾亲带故。豪商亦为马贼销赃,因成巨富。便是驻扎在此,罗马第三兵团,亦难独善其身。 无它。强盗私掠,一本万利。更加私贩猖獗。若不令其血本无归。谁人还走新图拉真大道,甘愿支付高昂关税。久而久之,官商勾结,兵匪一家。 此去,需十足准备。断不可,轻身赴险。 “命已程不国,北岛海市,遣角市赴艾拉港。”蓟王这便定计:“求通商互市。” “喏。” “再命七岛商会往之,受纳海贼权柄。择址兴七岛邸舍。” “喏。” “速备雏鸦号。云霞卫中,未有身孕者,悉与为夫同行。” “喏。”马贵妃逐一记下,稍后自会遣人传命。 “再考《起居注》。凡月内宜孕侍寝,亦命侍医,悉心诊问。”蓟王唯恐舟车劳度,误动胎气。 “妾,已记下。”马贵妃柔声答曰。蓟王行事,有备无患。英妮娜,亦精通医术。言,一月之中,凡信期来潮,尚未侍寝者,皆无碍。 蓟王深以为然。只求万无一失。存疑亦不可取。 如此,精挑细选。只剩数十人。诚然,蓟王玄素术大成,收发自如。且多有女仙同榻承欢。刻意避孕。二百余云霞卫,多是存疑。并非当真,珠胎暗结。出征半载,皆为新妇。却是既定事实。无可争辩。 谓“屡禁不能止”。“一发而不可收拾”。何况蓟王行事,善始善终。从不厚此薄彼。 北岛角市,奉命先行。七岛商会,随之跟进。蓟王悄无声息,换乘雏鸦号,顺下天竺半岛,横渡安息海。经由“泪之门”,入红海。在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稍作停留。再次扬帆起航,随西女国雾潮号,横穿红海。抵达艾拉港。 毋需雾潮·哈利娅告知。艾拉港,必有西女国据点。 临行前。蓟王已命将作寺良匠,修饰雏鸦号。泊在枝分角市之中,并无起眼。话说,赛里斯人海市,早已名传七海。奈何却止步于已程不国,不再西行。多有西陆船商,往来已程不国,贩运赛里斯名产。此番枝分角市,不告而来。令艾拉港上下,欢欣鼓舞。 蓟式楼船,水面坞堡。旗船上下,旌旗飘扬,五彩霞光。 宛如神国造物,令人敬畏。 一举一动,万众瞩目。正因有海市旗船,吸引目光。为雏鸦号,免去诸多麻烦。 稍后,七岛商会执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遣人来报。此行无比顺利,海盗港中权益,毋论人脉网络,奴市商肆,船坞邸舍,亦或是《子钱集簿》,私养外妇(情妇),悉数继承。 海贼甚至买下一整条街道。设酒馆、女市、汤池、列肆、角斗场。 此绝非艾拉一港。伯伦尼卡(Berenice)、米乌斯·赫尔穆斯、阿杜利斯,乃至安息、贵霜、天竺诸港。 窥一斑而知全豹。七岛商会,作用之大。恐远超蓟王所料。 翌日。雾潮·哈利娅,登船觐见。 与蓟王约定三日之期。并告知通关、驼队等诸多通行事宜。 无需蓟王操心。夜女王英妮娜,只身下船。夜入城中神庙,即安排好一切。 此去,循大路而进。机关车驾,悉数保留。三日之后,驼队如期入海市。蓟王遂换乘驼车,假充商队,携云霞卫,前往二百九十里外,佩特拉城。 商队是真商队。沿新图拉真大道北进。当地骏马,速度更快。然为防沙暴,骆驼最佳。正因速度不及骏马,故多马贼,而少有驼贼。 夜宿旷野,无需交税。篷车宿营,商人围坐火塘,映漫天星河。有说有笑,载歌载舞,气氛热烈。商队必有女市。除接人待客,亦多为解一己之需。 营地中圈,蓟式机关车,拼组行营。外圈卧蚕车,五倍延展。折叠钢骨架,支撑三层鸾毳裘帐。防风御寒,刀剑难伤。远远望去,与商人篷车营地无异。 内中大帐,枝灯高悬,堆光如昼。与卧蚕楯墙,十字通连。丛丛帐篷,遮蔽之下。兵车营地,攻防兼备。别说沙漠马贼,便是罗马第三兵团,急切间,亦难攻破。 谓走马观花,浮光掠影。 身临其境。雾潮·哈利娅及随行同伴,方知其中厉害。 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穷工极巧,无所不用其极。宫装华服,无缝天衣。素纱襌衣,仙宫云裳。坚甲利兵,所向披靡。素纱套装贴肌,百花战裙蔽体,金麟宝铠罩身,银鳞火浣短氅裹人。角端弓、凤羽矛,赤金镶清钢琉璃盾,还有百炼雁翎腰刀傍身。 一人装备,百万之巨。 三百人,便是三亿。 比起贩卖神之泪,一年收益。群狮之主,当真九牛一毛。 后世石崇,命奴仆齐穿火浣衫炫富。若知蓟王行事,当自惭形秽,掩面遁走不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5 新月沃地 沙漠,昼热夜寒。 沙堆之下,常有毒虫潜伏。狼群亦多常见。火塘彻夜不息。围绕营地,还间隔点燃一座座篝火堆。篝火连成时明时暗之光圈。凡火光照亮之处,必有商队守卫。 因是大道,又有罗马第三军团驻防。故少有马贼。只需逐走野兽即可。 蓟式营房车驾,起居皆便利,行驻两相宜。拼组宿营地,攻守兼备。待驻车就位,搬动机关。伸缩厢壁,随车盖挑高,支起尖篷。内部空间,堂皇富丽。车驾各有功用。拼组成宿营地后,厨卫盥洗、厅堂寝居,一应俱全。 折叠步梯,上下营房。望、云霞卫,轮流值守。因是宿营地,而非兵车营地。故未曾携带诸多兵器车驾。接车为营,凭车驾自带望座,足可守备。 望座,形似望楼。高置于御舱之上,经舱内后置悬梯上下。除瞭望预警,亦可辨识路径,充作领航之用。与底层御舱,空间相若。足供三人并坐。上置机关连弩,可四面攒射。内置炭炉炊器,可烹制美味。 谓“安车四望”。自蓟国清钢琉璃,技艺大成。凡王宫车驾,毋论前御舱、后车厢,皆更换成双层夹胶清钢琉璃。刀剑难伤。王宫车驾,望座亦有车盖。唯一不同,车盖下缀钢丝网帘。既不误瞭望御敌,亦可防冷箭。守夜女战士,两两一车,各就各位。先锁死御舱车门,再由悬梯,登临望座。升起望座顶盖,点燃炭炉,逐走寒风。外侧琉璃风灯,彻夜不息,照亮营地外围。 头顶漫天星河,四野绵延沙丘。蛰虫出穴,走兽过境。窸窸窣窣,犬吠狼嚎,此起彼伏。守后夜者,可先于御舱小憩。再行换岗。 外圈卧蚕车,中圈远行车,内圈宿营车。 进出有度,各不相扰。内外守备,层层设防。 越入中营,望楼越密。机关连弩,密集箭雨。内、中、外,交叉覆盖。各式弩矢齐备。穿刺、破甲、发烟、纵火,不一而足。 更加女战士,可经两侧御舱车门,迂回进出。长短兵器,得心应手。皆可毙敌。中圈远行车驾,设有医舍,调理善后,救治伤患。不一而足。 正如雾潮·哈利娅,由衷慨叹, 为主公保驾护航。将作寺上下,穷工极巧,无所不用其极。 群狮之主,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夜幕降临,不急入睡。 宿营中帐。 琉璃枝灯高悬,博山炉氤氲生烟。 蓟王并安贵妃,二椒风美人等,谈兴正浓。 入宫日久。二椒风美人汉话纯熟,完满蓟宫仪:“如七岛执事所言。赛拉娅,出安息语;苏瑞娅,为大秦语。二名,皆是星昴之意。” “莫非,血沙蝎母,并西女王,乃出一人。”闻夜女王所言,蓟王若有所思。 “非也。”论通晓西陆,夜女王舍我其谁:“闻西女王,久居希俄斯岛,从未远离;血沙蝎母,亦浪迹边墙,从未远遁。二人曾同日出行。亦可为证。” “既如此,当是二人。”蓟王不置可否。即便非一人化身。雾潮·哈利娅,既引二人相见,足见血沙蝎母,于西女国中,举足轻重。 “夫君,欲为西女东迁乎?”椒风美人,阿奇丽娅,柔声相问。 蓟王答曰:“东迁亦可。” 一问一答,大有深意。蓟王之意,东迁与否,并非至关紧要。希俄斯岛,乃海中一岛。且与罗马多有交集。先前,蓟王为救回罗马皇后鲁琪拉。曾使安西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施以援手。安西王子,不负众望。借夜女王之力,破“塞壬歌声”,救鲁琪拉出牢笼。 才有后续诸事。 说起安西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此番安西帝国,东部联军,与康居、大小乌孙,对垒边境。数其心中,最为急切。正因安西大王,沃洛吉斯四世(沃洛加西斯四世),沉疴难愈,恐不久于人世。作为王长子,理应由其继位。然西部诸小国,却心向王次子。若东部联军,不能早归。西部联军,趁机发兵夺嫡。王位危矣。 且贵霜举国南下,击败百乘王朝,重夺西线港津。亦传入安西。大汉蓟王,并贵霜王,配合默契,绝非偶然。贵霜本内忧外患,大厦将倾。不料凭外战得胜,再续国祚。此消彼长。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可谓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心念至此,蓟王异样忽生。 “血沙蝎母,引为夫来见。许别有内情。” “夫君,何有此言?”安贵妃遂问。 “贵妃少安。”蓟王这便问道:“美人知否,沙漠马贼中,可有安息边军。” “有。”椒风美人英妮娜,这便醒悟:“夫君之意,莫非安息王子,此时亦在佩特拉城中。” “然也。”蓟王转而问道:“美索不达米亚,今各归何属?” “美索不达米亚,古时,北称亚述,南为巴比伦尼亚。巴比伦尼亚,北为阿卡德,南为苏美尔。”英妮娜言简意赅。 后世,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并东部地中海沿岸之叙利亚草原,合称“新月沃土”或“肥沃月弯”。乃人类四大古文明发源地之一。 “罗马、安息,二国境,又是何情?”蓟王再问。 “诸国林立,各有羁縻。”英妮娜一语中的。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两河流域。据过半新月沃土。自古以来,便是两河文明之发源地。孕育出诸多城邦制王国。时至今日,各王国,或被罗马所灭,划归行省,或羁縻于安息,为其属国。 美索不达米亚,既是罗马与安息,针锋相对,犬牙交错之战场,又是西陆二大强国,缓冲之地。如叙利亚行省、美索不达米亚行省,阿迪亚波纳王国、亚美尼亚王国等。政权时有更迭。 作为边墙行省。阿拉比亚,扼守(阿拉伯)半岛,连通红海并波斯湾。地处通商要道,自难独善其身。 正因沙漠马贼,出身庞杂。彼此之间,多有往来。西女国马贼首领,血沙蝎母,与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相识,甚至多有交集,亦是情理之中。 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沃洛吉斯五世,引蓟王入佩特拉城。未必没有,为二家说和之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6 玫瑰古城 事出必有因。 血沙蝎母,择此城,与蓟王相见。倒也应“雌狮狩猎地”之名。 只不过。可不仅仅,狩猎蓟王。安息王子,亦在靶心之中。 “夫君既已先知,还去否?”安贵妃问道。既已窥破,又当何为。 “去。”蓟王笑道:“贵霜王,班师在即。安息老王,命不久矣。兄弟阋墙,必遭夹击。安息败亡,亦非为夫所愿。” 蓟王言下之意,贵霜王携二十万铁蹄倾巢而出,一场豪赌,胜战续命。安息东部联军对垒康居边境,而至东境空虚。更加佛教,经贵霜传入,安息东部,正迅速皈依佛门。与中部王庭,并西部列国,信仰风俗,日渐迥异,亦日渐离心。若贵霜王班师途中,雷霆一击。安息半幅国土沦丧,恐旦夕之间。见安息国乱,罗马大军必自西来。于是,趁安息王室,阋墙之祸,罗马并贵霜,东西夹击。一战而胜,并吞安息旧地。 “夫君明见。”马贵妃欣然笑道。罗马、安息、贵霜,三国鼎立,相互制衡,于大汉最为有利。若安息被灭。罗马大举东进。吞并美索不达米亚,将国境线推进至波斯湾口。贵霜独木难支。久必为罗马所灭。 眼下,蓟王尚未能吞并天竺全境。无力西进。断不可坐视罗马据丝路半壁江山,养虎成患。 一言蔽之。安息传位,事关天下大局。断不可有失。 大国相交,利益至上。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并无定论。先前为吞并北天竺,蓟王与贵霜王结盟。如今北天竺已为丰州。自不可另安息,一夕崩盘。更何况,贵霜王命西部总督遣使结交,便已生退兵之心。料想,年内必将班师回朝。蓟王亦需放,安息与康居并大、小乌孙对垒大军,西归。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如此这般。 夜深人静。见诸妃困倦。蓟王遂起身,赴后帐入寝。 侍寝宫妃,翘首以盼多时。 一夜无话。 翌日晨,商队整装待发。不足三百里路程,足走六日。便是康庄大道,日行亦不过五十里。 夕阳西下,闻前方车队,欢呼雀跃。蓟王挑帘窥之。 只见一座土黄色,高山峡谷,横亘眼帘。山岩裸露,少有树木。满山皱褶,多凿石窟。来自海岸绿洲的棕榈树、椰子树等,搭建起错落有致的外棚。外棚的作用,类似平座,亦或是阳台。真正的聚居地,乃是石窟。岩居、穴居,乃是修筑此城的部落先民,世代沿袭。传闻,石窟冬暖夏凉,石缝中还可汲水。而藏身蛇谷之后的佩特拉城,便是一座洞窟,或半洞窟城市。 比起后世,无人烟之地。时下,因商道而兴盛。漫山遍野,洞窟林立。面向商道的整面岩壁,皆搭满外棚。好似框架林立。每有商队抵达,便有部民蜂拥而上。兜售各种货物。尤其以各色宝石,最为著名。 曾有西陆船商,远贩蓟国兜售。将作寺高价贩入,发现乃是“陨璃琉”。多数为淡黄、青色,鲜有金色、红色,呈透明或半透明状。便是后世被誉为“黄金陨石”的“利比亚沙漠玻璃”。世界上最纯净的天然玻璃(二氧化硅纯度达98%,普通火山玻璃硅含量只占75%)。 极高纯洁,给予琉璃非凡属性。如,高温(1700℃)始融,骤冷(加热到500℃,入水亦不会碎裂)防裂。蓟王已命将作寺,大量收集。存以备用。 光秃秃的山前,突现一片绿树。 大道终点于此。 穿过人流。一道天然裂缝,自上而下,将山体一劈两半。便是蛇谷入口。 入口处,设有守卫。入城亦需收税。因是商道重镇,为鼓励游商往来,食宿皆有优惠。若在城中互市,可享适当免税。诸如此类。 马贼尚可入内,何况正经商队。 一路无阻,列队入蛇谷。 谓鬼斧神工,莫过于此。两侧笔直峭壁,几于头顶相碰。两侧石壁,排列水槽,由陶制水管,将山外摩西泉水(注),引入城中储水池。供佩特拉居民饮用。石壁近地面,还设有蜿蜒水渠,排走雨季余水。不至洪水漫灌。一路行来,石壁上多凿有神龛。龛中神像,东西合璧,不一而足。甚至可见汉人所立神主。问过方知,壁龛皆是往来商队,出资开凿。其用意,不言自喻。壁顶建有栈道,间隔立有弓箭手,居高守下。防御不可谓不严密。 深入谷中,道渐狭窄。转过一个急弯,一座玫瑰色神殿,陡然撞入眼帘。 卡兹尼神殿(Al Khazna),乃是在一整块岩石上,精心雕凿而成。通高二十丈、宽十丈余。六根门柱,装饰有精致的科林斯式柱头、分上、下两层,直至洞顶。横梁和门檐,雕有精细图案,带状雕饰及人物等。穿过殿前小广场,山谷豁然开朗。行不多远,可容纳二千人之罗马剧场,赫然屹立。剧场后是一片开阔地。城市依山而建,凿壁为窟。寺院、宫殿、浴场、住宅,不一而足。其中最为壮观,当属纳巴泰王朝皇室陵寝(Urn Tomb)。罗马帝国占领此城后,改造成拜占庭式大教堂。 过大教堂,谷道西弯。宏伟的罗马式立柱城门,横亘山谷之间。入此门,便是“卡尔廊柱街”。大街两旁有喷泉、浴场、民居,及各种公共设施。因街道两侧,整齐耸立科林斯式石柱得名。石柱亦是悬空水道之支柱。山谷外摩西泉水,沿水道流入喷泉、浴室,供居民使用。 罗马筑城,亦有规范。 从行省首府,到各中小城市。每座城市,皆有相似布局:廊柱街、(凯撒)广场、神庙、公共浴池,方堂(basilica)、剧场、凯旋门等。造型相近,大同小异。各式建筑,皆簇拥一个中心:图拉真市场。 只需入一城,便可悉各城。 一城复刻全省,各有利弊。 商队止步于图拉真市场。蓟王一行,随雾潮·哈利娅,穿过市场,入廊柱后街,继续西行。谷地越发开阔。行不多远,又见半边陡峭山岩,挡在面前。岩壁上排列石窟,正是佩特拉城旅馆。 毕竟是行省。开凿于岩壁的旅馆,兼顾酒垆、客舍并女市,多重功能。还有马厩、公厕及驻车广场。 将广场上亦散布篷车营地。蓟王这便入乡随俗,择址搭建宿营地。 静候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7 鱼龙混杂 罗马行省首府,蓟王乃是初临。亦是初涉,西陆风土人情。 罗马帝国,图拉真时代,邮驿发达。时下,罗马境内共有三百七十二条驿道,总长度达二十万里。“条条大路通罗马”,绝非虚言。然境内酒馆,亦绝非大汉逆旅、客舍可比。 旅馆老板,称“科波(copo)”,女老板则称“科帕 copa)”。 一般而言。旅馆房间逼仄,设施简陋,甚至破烂至极:“我的床不仅很短,而且还断了一条腿,破烂不堪。”居住恶劣,饮食极差,且不安全。由于多是往来游商,异乡旅人,并下层贫民出入,暴力犯罪层出不穷。每当夜幕降临,旅馆遂成作案天堂。累及周遭街道,亦暴力弥漫。 罗马旅馆,遂成为不洁、污秽、肮脏、淫荡、藏污纳垢之代名词。 蓟王不知内情,扎营于犯罪之地。 此时,便彰显夜女王之威力。 宿营地还未及展开。便有无数篷车,蜂拥而至,围成水泄不通。 商道旅馆,本就是鱼龙混杂,是非之地。蓟王车驾,精工细作,穷工极巧。必遭人窥视。混在无数篷车之中,安全自是无虞。这群游走于繁忙商路,举家以占卜通神、仪式歌舞、巫术草药等,诸技为生。稍后罗马帝国覆灭,西陆衰败,陷入黑暗中世纪。遂劣化成,以盗窃、刺杀、行妓为生。后世称之为“吉普赛人”。 时下,美索不达米亚篷车民,亦是“神娼”来源之一。神娼,乃是属于侍奉神明之神职人员。只在神庙与朝圣者发生关系,取“夜合钱”奉神。早期罗马贵妇,终其一生,还须最少有一次到神庙为娼,“为神奉献”的经历。 古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ΗΡΟΔΟΤΟΣ),称之为“神娼服役”:“巴比伦和塞浦路斯规定,妇女一生中,必须要进行一次‘神娼服役’。即进入女神庙充任神娼,接待异乡人,尤以处女为佳,收入所得纳作对女神庙的供奉。” 据蓟王所知,天竺亦有类似“庙妓”。 与后世娼妓,最大不同有二:场所为神殿,夜合钱奉神。 有神娼服役之家,必得神殿庇护。正因如此,虽居无定所,却可借服役之名,往来各地,进出各城神庙。且无有关税,少有盘问。 于是,刺探信息,便成了篷车民,另一项特技。至于毒药刺杀,亦是必备技。 深居简出蓟王后宫。举手投足,无懈可击蓟宫仪之椒风美人,英妮娜。自伴驾西行,便如鱼得水。 篷车聚集之地。便是暴徒,亦避恐不及。 蓟王宫藏龙卧虎。何惧鱼龙混杂。 单夜女王一人,足以应对。更有圣火女祭,阿奇丽娅,尚未发挥。不过是边墙行省。待深入西陆,守护圣火之高等女祭司,死亡女神普洛塞庇娜之化身,必会发光发热。 不急。当徐徐图之。 神娼聚集,异香扑鼻。香气中,多安神静心之功效。正如诸夏仙门,深谙药理。西陆神娼,亦精于此道。 且已被神殿选中,尚未服役之神娼,年轻貌美,风姿出众。自幼言传身教,烟视媚行,我见犹怜。夜女神欲择绝色,侍寝榻上。却被蓟王婉拒。 蓟王洁身自爱。后宫佳丽,轮番宠溺,尤恐不及。岂有闲情,眷顾庸脂俗粉。 更何况,耳病厮磨,由表及里。若有隐疾,悔之不及。蓟王一人身染,后宫无一幸免。于人于己,皆不可行事放滥,恣意妄为。 更何况,儿女私情,绝非蓟王所欲。若无家国利益。寡人无情,切记。 三日后。 随雾潮·哈利娅,引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入营相见。 远眺广场,篷车绵延。 星昴·赛拉娅不禁言道:“群狮之主,因何置于普里阿普斯之地。” 普里阿普斯(Πρ?απο?),希腊神话,生殖之神。画像或雕像,常置于妓院入口。故亦有纵欲之神性。妓女们常赤身裸体,坐于窗前,诱惑路人。举起手,拇指和食指相捏,做出象征阴的环形。如有路人看中,便会伸出一根指头,做象征阳的柱状。妓女见状,便会出门迎接。此便是“竖中指”的来历。 亦有详细分类。 德里卡特,最高级,高官权贵,专属情妇;法摩赛,名门之女,急需金钱或单纯享乐;多里斯,习惯赤身裸体之美人;鲁帕,贫困妇女,只在里弄或冷清的大街,招待顾客;埃利卡里亚,面包师的姑娘,推销(生殖器状)祭品为主,仅为副业;布斯托里亚,家在墓地,职业送葬人,亦为副业;库帕,小店女仆、侍女;诺克提里埃,夜妓;迪亚博拉莱斯,收费只约两分;弗拉里埃,乡村姑娘;加里奈,小偷兼妓女;奎德兰塔里埃,收费只是一块鱼、一块面包或一杯酒。 “夜女王,亦是雌狮之一。”哈利娅如实作答。 “可是美索不达米亚,最后的苏美尔人,黑夜女王厄里什基迦勒。”星昴·赛拉娅,亦闻其名。 “正是。”哈利娅答曰。 “传闻。最后的苏美尔人,世代被神之契约所禁锢。契约乃美索不达米亚,三国主共立。唯有三国主共赦,方可解禁。”不料星昴·赛拉娅,对此事一无所知。 雾潮·哈利娅,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多年前,群狮之主,请安息王子,救罗马皇后鲁琪拉……” “竟有此事。”星昴·赛拉娅,若有所思:“群狮之主,必有西征之意。” 雾潮·哈利娅,亦如此想:“所以,女主人。群狮之主,绝非只为繁衍子嗣。” “罗马皇后鲁琪拉,便是秦后。”来自遥远赛里斯人国度的消息,星昴·赛拉娅,并不敢轻信。 “女主人。我想,传闻可信。”雾潮·哈利娅低声答曰:“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亦是雌狮之一。” “原来如此。” 正当雾潮·哈利娅并星昴·赛拉娅,穿行于密集篷车,觐见蓟王之时。 一辆装饰考究之行省马车,亦止于罗马第三军团驻地前。 车门开启。 一位贵妇,急忙下车。 “女士,请说明来意。”守卫以礼相待。 “执政官,速带我去见执政官。”贵妇语气急迫,毋庸置疑。 守卫不敢大意:“请问,您是?” “茱莉亚·玛依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8 事出意外 茱莉娅·玛依莎(Julia Maesa),生于罗马帝国,叙利亚行省,艾梅萨(霍姆斯)城。 父亲是太阳神大祭司,家族发迹于塞琉古王国时期。多年前,嫁给一位名叫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Gaius Julius Avitus Alexianus)的军事贵族,并育有两女。各自家族,在叙利亚行省,皆是名门望族。与阿拉比亚行省,总督、执政官等罗马权贵,皆有往来。 不出意外。茱莉娅·玛依莎此来。乃为向第三军团求救。 只因,亲妹朱丽娅·多姆娜(Julia Domna),被沙漠马贼所掠。 朱丽娅·多姆娜,与高卢总督,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Septimius Severus),于四年前(187年)订婚。传闻,他们结婚之前,素未谋面。 罗马亦有传言,高卢总督塞维鲁。在第一任妻子去世后,获得神谕。言,他将从东方迎娶一位美丽的妻子。诚然,传说不过是无稽之谈。究其原因,已是高卢总督的塞维鲁,希望迎娶一位贵族千金,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并为晋升之路,提供助力。一言蔽之,强强联合,门当户对。 订立婚约,三年后。多姆娜带着丰厚嫁妆、众多护卫、侍从,由叙利亚行省,艾梅萨老家出发。赶往高卢行省,与塞维鲁完婚。这是一段四千余里的漫长旅途。对于朱丽娅·多姆娜而言,意义非凡。 如无意外。一行人,几将跨越罗马帝国全境。少女多姆娜,将见识帝国各地,不同文化,不同族群。受多元文化冲击,并接触基督教。 如无意外。二人成婚后不久,罗马皇帝康茂德被杀,帝位空悬。塞维鲁在“五帝之年”中,战败诸多皇位争夺者,成为塞维鲁王朝开国之君。 如无意外。朱丽娅·多姆娜,将成为罗马时代最具影响力的三位皇后之一。她集美貌、才学于一身,几乎获得古罗马时期授予女性的所有荣誉,传奇经历被西方学者反复发掘、整理,她也将成为十八世纪欧洲贵族女性榜样,古典女权代表人物之一。 然而,意外如期而至。 这支庞大的送亲队伍,还未及走出叙利亚行省,便遇突袭。种种迹象表明,乃是沙漠马贼所为。而血沙蝎母,无疑是背后主谋之最大嫌疑。 又因叙利亚行省总督,佩森尼乌斯·尼格尔(Pesiger),对朱丽娅·多姆娜与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的婚姻,持反对立场。故驻扎于叙利亚行省,泽格玛(Zeugma)的罗马第四西徐亚军团,迟迟未见行动。 不得已。茱莉娅·玛依莎,唯求救于佩特拉,罗马第三军团,执政官。 传闻。第三军团,与沙漠马贼,多有勾结。若果真是血沙蝎母所为。悉知详情,朱丽娅·多姆娜,可保安然无恙。除此之外,至于钱财、仆从损失,皆无足痛痒。 第三军团执政官,并不在城中。接见茱莉娅·玛依莎的副执政官,当机立断。遂命人联络血沙蝎母,打探朱丽娅·多姆娜,一行下落。 这场忽如其来的意外。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此事,虽非血沙蝎母所为。却与其莫大相干。 始作俑者,正夜宿荒野。远眺玫瑰峡谷,岩壁万家洞窟。 穿过篷车营地。长长的卧蚕车,横亘身前。挡板落地,厢壁高升。宛如一道楯墙,严丝合缝。前御舱被帐篷遮蔽,不见清钢琉璃车窗。望座之上,亦设有岗哨。与雾潮·哈利娅,四目相对。便有折梯徐徐落地。 前御舱门无声开启,放二人入内。 入蓟王中帐前,需沐浴更衣,谨防阴怀不轨。 即便如中帐,与蓟王相见。亦有清钢琉璃壁,隔绝内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即便亲身涉险,亦不可不防。 二人随云霞卫,沿外环走道,入中圈一辆远行车驾。推门视之,内中浴室,雾气氤氲。富丽堂皇,光可鉴人。木质厢体镶四面琉璃。赤金镶边,蝶恋花纹,。居中青瓷浴盆,洁净素雅,莹润光泽。四角枝灯,纤毫必现。照亮盆中温汤,云烟缭绕,芬芳四溢。 洁净如斯,二人竟生不敢染指之心。 倒是血沙蝎母,落落大方。散发除衣,入汤沐浴。身无片缕,唯有银色假面未除。 见雾潮·哈利娅,四处查看,唯恐暗算。 星昴·赛拉娅笑道:“还有何人相窥?” 雾潮·哈利娅这便醒悟。营中皆女子。唯群狮之主是男人。重入狮群,不过或早或晚而已。再者说来,亚马逊身兼锁体技。己所不欲,无人可强为。 稍后,便有女侍医入内,为二人梳洗打理。待薰干长发,再入尚衣车,自内而外,更蓟宫装。时如流水,绕指绵柔。待装扮一新,入中帐觐见。 已近日中。 “拜见,群狮之主。”细致流程,无不彰显王家宫仪。二人感同身受,心悦诚服。 尤其“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对视镜中美人,雾潮·哈利娅,忽生陌生之感。不敢轻信,镜中竟是她自己。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比起雾潮·哈利娅。星昴·赛拉娅,不愿揭面,仪轨稍许复杂。此,亦难不倒蓟宫人。先自行药膏涂面,再取下假面。自不会露相。厚厚一层药膏,辅以薰炉,烘烤结痂。而后自行揭除。一闪艳光,尽覆于假面。 一旁女侍医,窃窃私语,必是绝色。 只需是亚马逊。必然流线型体,劲爆身材。甚至为投掷标枪,需割一乳。硕果累累,可想而知。 “女士,免礼。”蓟王难得身披王服:“请上座。” 王帐之内,宫妃齐聚。 六宫粉黛,争奇斗艳。 蓟王依次介绍。君王身侧,各显风华。 闻椒风美人,阿奇丽娅。 星昴·赛拉娅,终是动容:“维斯塔贞女。” “正是。”阿奇丽娅,完美蓟宫仪。 维斯塔贞女( Vestales Virgins )。是侍奉圣火维斯塔女神(Vesta)的女祭司。因奉圣职的三十年内,须守贞而得名。罗马帝国,给予维斯塔贞女,很大特权。 嫁入蓟王家时。已完成守贞誓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9 功成身退 阿奇丽娅,不仅是六位守望维斯塔女神圣火的神殿祭司之一,更是最伟大的女角斗士。当年,阿奇丽娅以“护火贞女”身份参与角斗。被罗马诗人,争相传颂。时至今日,关于她的诗歌,仍被吟游诗人,传唱于大街小巷。 她有另外一个称号:死亡女神·普洛塞庇娜。 圣火女祭阿奇丽娅与罗马皇后鲁琪拉的金兰之谊,罗马广为人知。多年前,便有传闻。为营救被囚禁孤岛的罗马皇后,阿奇丽娅携神殿侍女东行万里,抵达遥远的绿洲。赛里斯人稍后传闻,女祭司陪嫁罗马皇后,入蓟王家门。 如今再见,维斯塔贞女。足可证明,赛里斯人,传言可信。 千年以来。唯有最美丽、最高贵的罗马少女,才有资格被选进维斯塔神殿,侍奉女神,守卫圣火。循旧例,维斯塔贞女,六岁进殿,接受十年严格训练,以适应未来十年内,作为圣火捍卫者所必须完成的使命。最后十年,悉心教导小维斯塔。在女神殿内,历经三十年,完成敬神事宜,方能获得自由之身。卸任后,或以资深贞女继续留任;或离开神殿,如愿意,亦可嫁人。 六位维斯塔贞女,轮流照看圣火。添灌油料,保持火焰,经久不熄,日夜不懈。罗马人坚信,圣火象征国运。圣火不熄,国祚永存。圣火熄灭,便是灭国之兆。 维斯塔贞女,虔诚圣洁,又警觉自律。传说。千年之中,只有十八位贞女,失于操守。为护圣火,维斯塔贞女,可去任何安全之地。甚是将圣火带出罗马城,只为在战争期间,不落入敌手。 据此可知。维斯塔贞女,历代虽只有六人。然维斯塔神殿之中,绝非只有六人。为守护圣火,十年特训。绝非只是,各式礼仪。无论和平还是战争。贞女皆需守护圣火不熄。甚是危急关头,还需将圣火带出罗马城。 如何隐匿行踪,驾乘各式载具,各种兵器格斗,各地方言俚语,皆需涉猎,甚至精通。 见阿奇丽娅,便可知。维斯塔贞女,各个身手了得,绝非泛泛之辈。 上一代贞女,与阿奇丽娅年岁相当。如今,皆已功成身退。传闻,无人外嫁。皆以资深贞女,留守神殿,侍奉女神。 话说。阿奇丽娅当年,选择离开罗马。正因已近,致仕之年。再无法得到维斯塔女神,长久庇护。沦为元老亦或是罗马皇帝的玩物前。阿奇丽娅,毅然决然,不辞而别。 众人各怀心事,帐中一时落针可闻。 旧我与新生。蓟王亦感同身受。 待平复心情,星昴·赛拉娅先言:“王上,所为何来。” “公私兼有。”蓟王如实以告:“与西女国互市邦交是其一。觅亚马逊女,以充后宫为其二。” 不料蓟王,竟坦荡如斯。 “先公后私,可乎?”强压心中悸动,星昴·赛拉娅又问。 “可也。”蓟王无有不可。 “敢问王上,如何与我通商互市。”毕竟,蓟国远在万里之遥。便是最近处,已程不国北岛胡琴港,距希俄斯岛,亦有海陆相隔。兹事体大,唯恐覆国之危,西女国不敢冒然东迁。 唯有因势利导,循序渐进。不断加深二国利益纽带,蓟王亦需不断加强地区存在。蓟王全贩希俄斯之泪,便为捆绑利益。然如何加强在地中海内外的影响力,则是当务之急。 蓟王亦早有准备。 目光所及,马贵人遂取图明示。 图上所绘,正是西天竺海、安息海,通红海、波斯湾,及地中海内外。 既惊叹于蓟人海图之精湛详实。又起敬畏之心。传闻,凡往来蓟国商船。皆需到市舶寺,上报海图。每到一地,蓟国将作寺,更将测绘山川地形,视为头等大事。 代天巡狩,丈量宇内。蓟王雄心壮志,如何能无人继承。 心念至此。星昴·赛拉娅,忽起面红耳赤。凡蓟王子嗣,生而为王。西女国,转战数千里。东迁部族,更远涉万里之遥。所求,皆不过是一片沃土,足可传世。 西女国,困守希俄斯岛,难有寸进。反观东迁部落,毋论遥远绿洲,三柱神兴盛。三百函园姬,诞下三百国主。不费吹灰之力,得三百封国。利益之大,如何割舍。 星昴·赛拉娅,佩戴遮面。心中所思所想,蓟王如何能知。 这便指点江山。 图上所绘,正是尼罗河航线。 如前所知。尼罗河,自南向北流经埃及全域,汇入地中海前,散成数个支流。若将红海与尼罗河相连,地中海船舶,便可经尼罗河入红海。 十二王朝两法老,辛努塞尔特二世并辛努塞尔特三世,首将苏伊士湾北部与境内大苦湖连通。而后在尼罗河与大苦湖之间,沿尼罗河东面之图米拉特干河谷,开挖一条长二百五十里,东西渠道。然工程实过于庞大。最终搁浅,未能完成。 后波斯崛起。大流士一世征服埃及。续接法老未竟事业,终凿穿漕渠。从红海船入地中海,只需四天。漕渠足宽二十丈,可供两艘桨帆船,并列行驶。足见工程之巨。 波斯人后,马其顿帝国兴起。亚历山大,横扫欧亚,埃及逐渐希腊化。稍后,托勒密王朝,对水利并不重视。这条接力凿穿的黄金航道,很快被流沙阻塞,随之荒废。 今已不见踪迹。 然终归河槽仍在。只需按图索骥,开挖难易,远胜先前。料想,便是顿逊海渠开挖难度,亦远超重挖图米拉特干横渠。 悉知详情。星昴·赛拉娅,震惊可想而知。 此渠遗址,今位于罗马帝国,埃及行省内。埃及行省,亦是罗马帝国粮仓,主要谷物产地。 “王上,如何在罗马行省,重开河渠。”星昴·赛拉娅,必有此问。 “七岛商会。”蓟王早有定计。借助商人游说,远比国国相交有利。 “原来如此。”星昴·赛拉娅,心领神会。毋论七岛商会,能否达成蓟王所愿。单凭此图,便知蓟王西通罗马之心。话说,只需立足丰州,攻占天竺全境。蓟王持续西进。终有达成之日。 事已至此。星昴·赛拉娅,遂道明心意:“王上通海西之日,便是西女国东迁之时。” “一言为定。”蓟王欣然言道。</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0 虎口夺食 定下西女,举国大事。星昴·赛拉娅又道:“安息王子,王上欲见乎?” 果不其然。帐中后妃,众目相对,心有戚戚。 西女国与安息帝国,必有往来。究竟只是沙漠马贼偶遇,还是有更深切联系。此时,尚不得而知。蓟王窃以为,西女国,必不甘心,困守希俄斯孤岛。甚至,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率沙漠马贼,纵横边墙之外。究竟只为劫掠,还是另有打算。此时此刻,亦是未知之数。 “王子亦在城中?”收拢心神,蓟王笑问。 与蓟王四目相对,星昴·赛拉娅这便了然:“王子虽不在佩特拉城中,却也距此不远。” 蓟王行踪,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无从未卜先知。必是雾潮·哈利娅返回艾拉港后,消息才被传出。换言之,安息王子,必是仓促出行。此时能否深入敌境,亦不得而知。 “王子,欲择何地相见。”蓟王又问。 “二百里外,瓦迪拉姆。”星昴·赛拉娅答曰。 按理说,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国祚不继,王位难保。有求于蓟王。既如此迫切,为何不入城相见。反让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传语。择二百里外,瓦迪拉姆相见。 更有甚者,血沙蝎母约蓟王自艾拉港,北上二百九十里外佩特拉城相见。为何又使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相约蓟王,南下二百一十六里外,瓦迪拉姆再相见。 上下折返,五百余里。究竟意欲何为。 话说,若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若早就蛰伏于瓦迪拉姆。血沙蝎母,何不约在此地一同相见。毕竟,艾拉港,东距瓦迪拉姆,不过百六十里。于人于己,皆方便。 如此上下折返,若非有意戏耍蓟王。必事出有因。 蓟王心中一动。莫非。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行踪泄露。不得已,辗转各地,东躲西藏。躲避罗马军团围剿。 是了。极有可能,便是如此。 话说,时至今日。还有何人,敢戏耍蓟王。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佩银色假面。便是双眸,亦藏于“陨琉璃”镜片之后,不见其貌。心思若何,自也无从窥破。 然蓟王直觉,断不会错。这便索性直言:“女士与安息王子,似早已相识。” “王上明见。”星昴·赛拉娅,亦实言相告:“边墙马贼,亦有安息边军。故与王子相识。” 蓟王轻轻颔首:“女士,何所求?” “与我东迁族人,无二。”星昴·赛拉娅,掷地有声。 蓟王如何能不醒悟:“故女士,率马贼,不只为劫掠。亦为攻城略地。” “正是。”星昴·赛拉娅,再无顾忌。 “与虎谋皮。”蓟王一语中的。 “王上,此话何意?”星昴·赛拉娅,必有此问。 “欲与虎谋其皮。”蓟王这便循循善诱:“猛虎焉肯与之?” 见星昴·赛拉娅不语。蓟王又问:“女士所求,可是美索不达米亚,某地,或某城。” “王上,何以知之。”星昴·赛拉娅,不答反问。 如前所言。美索不达米亚,据过半新月沃土。乃罗马与安息,势力犬齿交锋,二大强国缓冲之地。如美索不达米亚行省、叙利亚行省,奥斯若恩王国、阿迪亚波纳王国、亚美尼亚王国,政权时有更迭。或被罗马所灭,划归行省;或羁縻于安息,为其属国。 不出意外。安息王子,许诺西女国之地,必在美索不达米亚。 作为交换,星昴·赛拉娅,很可能要拖住阿拉比亚行省,罗马第三军团,甚至叙利亚行省,第四军团。为安息王子继承王位后,首战告捷。立下汗马功劳。 “虎口夺食。”蓟王一语中的。 先言与虎谋皮,又说虎口夺食。以星昴·赛拉娅之聪慧。必有所悟。 “且传语王子,孤必赴会。” “喏。”星昴·赛拉娅,不虚此行。 临行前,蓟王又问:“女士,与女王,同一人否?” “非也。”星昴·赛拉娅答曰:“同胞姊妹。” “原来如此。” 蓟王有所不知。 史上,五帝之年(193年)。安息王,沃洛吉斯五世,支持前叙利亚行省总督,盖乌斯·佩斯切尼乌斯·奈哲尔,与时上潘诺尼亚行省总督,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争夺罗马帝位。 前高卢总督,今上潘诺尼亚总督。塞维鲁王朝开创者,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正是朱丽娅·多姆娜的未婚夫。显而易见,安息王沃洛吉斯五世,站错了队。 蓟王更有所不知。抄掠朱丽娅·多姆娜,庞大送嫁队伍,亦是安息王子所为。 行一石三鸟之计。 因第三军团,与边墙马贼,素有牵连。故抄掠朱丽娅·多姆娜,裹挟南下,构陷第三军团为其一。 只需“人赃并获”,叙利亚行省总督,盖乌斯·佩斯切尼乌斯·奈哲尔,便可调遣第四军团南下,“解救”朱丽娅·多姆娜一行。博取叙利亚贵族好感,捞取政治资本是其二。 叙利亚、阿拉比亚,二大军团,皆因朱丽娅·多姆娜被劫,而投鼠忌器。安息王子,裹挟人质,即便深入敌境,亦无性命之忧乃其三。 二人离帐不久。便有城中情报送到。 乃是以苏美尔人楔形文字书写。旁人即便窥见,亦不解其意。 夜女王,遂告知蓟王详情:“禀夫君,上潘诺尼亚总督新妇,被马贼所掠。” “且说来。”蓟王言道。 “喏。”夜女王,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叙利亚行省,有何不同?”蓟王当有此问。 “禀夫君。叙利亚,乃罗马第一富庶之地。”夜女王答曰。 论繁荣程度,罗马帝国各行省,无一可比叙利亚。据说,早在图拉真时代,叙利亚已有千万人口,五十余城。诸道汇聚,市舶冲路。可想而知,叙利亚贵族之女,朱丽娅·多姆娜背后家族势力,是何等之强大。稍后,正是借助朱丽娅·多姆娜的倾力相助,上潘诺尼亚总督,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方能在五帝之年,脱颖而出,成就帝业。 至于,传闻朱丽娅·多姆娜,拥有足以媲美“埃及艳后”之绝世美貌。反而,不是那么的,重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1 神庙之息 罗马与大汉,似不分前后,皆到了历史的转折点。 欲在群雄逐鹿中,脱颖而出,定鼎江山。必与世家,建立根深蒂固之攻守同盟。如前所言,婚姻互为最高顶级的人质。血缘纽带,亦是最牢固的盟约。古今中外,无有例外。 闻上潘诺尼亚总督新妇,被马贼所掠。又悉知厉害关系。蓟王当机立断:“拔营出城。” “喏。”马贵妃等人,亦知事大。此时,消息将将入城。恰巧执政官外出。副执政官无权决断。若待事发,亦或是执政官回城,必四塞城门,严查进出。更何况,佩特拉城,扼守峡谷。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迟必生变。 帐篷之下,营房马车,迅速拆解。夜女王一声令下,神娼服役之家,各遣家中女子登车。并以本地篷布,包裹旅行车驾。内外皆无懈可击。这便裹挟商队出城。 商队亦出,城中豪商所有。守城兵卒,自不敢拦阻。更加,朱丽娅·多姆娜被劫之连锁反应,未及放大。整座城市,尚处于“山雨欲来”之前。 便是后世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无惊无险,混出城去。 篷车往来,不绝于道。神娼篷车,少有盘查。玫瑰山谷,或消失于天际,亦或是被起伏沙丘遮蔽。夜幕降临前,寻游商宿营地落脚。神娼篷车,围绕火塘,组成营地。取特制薪柴,点燃火塘。少顷,一股“神庙之息”,扶摇直上,弥漫四野。 只需是沙漠旅人,进出城市时,必然会闻到类似香气。来自神殿的气息,记忆犹新,挥之不去。便是马贼亦不例外。故只需远远闻到神庙之息,便会拨马远离。众神在上。无人愿为难,神的仆役。传闻野兽亦纷纷躲避。 蓟王俯问缘故。夜女王,吐气如兰,仰面道破谜底。原来,神庙息香中混有,沙漠雄狮尿。众所周知,雄狮便是以尿液,标注领地。 人与自然,颇多相似。作为群狮之主,蓟王亦需挹彼注兹(yì bǐ zhù zī,把液体从一个容器,注入另一个容器),时刻宣誓主权。 夜宿旷野,身临其境。水乳交融,灵肉合一。夜女王这才将,身世娓娓道来。最后的苏美尔人,身负复国使命,浪迹美索不达米亚,千余年。因屡次参与组织叛乱,最终被美索不达米亚城邦,联合禁锢。以历任夜女王为首,最后的苏美尔人,世代从事贱业,永无翻身之日。 神之契约,随美索不达米亚,城邦兴衰,几经更迭。如阿迪亚波纳、奥斯若恩、塞琉西亚、巴比伦尼亚、查拉塞尼,今皆为安息属国。且王朝兴衰,必有王族血脉断绝。神之契约,传承至今,只剩三国存续。先前安息王子,取得最后的约书。这才说动夜女王,营救罗马皇后鲁琪拉。 换言之。作为苏美尔王裔。夜女王,拥有美索不达米亚,一席之地。 蓟王随口一问:若得复国,当择何地? 夜女王脱口而出:查拉塞尼(注①)。 查拉塞尼,位于美索不达米亚最南端。波斯湾顶部。其中心是名为:斯帕西努·卡拉克斯(Spasinou Charax)的大城。此城,原名苏萨(Shush),乃波斯帝国时代居民点,与亚历山大老兵定居点佩拉(Pella),二定居点,合并而成。最早居民,便是苏美尔人。 此地是美索不达米亚,沿河顺下之商路重镇,亦是东陆客商,通往两河流域之要道。前为塞硫古帝国(前312年—前64年)下辖。后毁于底格里斯河洪水,随后在安条克三世时代重建,于安条克四世时完成,改名“安条克”。 塞琉古帝国时代,安条克贸易繁盛,是波斯湾地区,贸易第一大港,也是本海域,珍珠产业中心。许斯鲍希尼斯(Hyspaosines),安条克四世时,被任命为此地总督。三易其名为:“斯帕西努·卡拉克斯”。 传闻,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便是斯帕西努·卡拉克斯大城。今为安息王国,七低地王国之一。 此时,国都已从斯帕西努·卡拉克斯,迁徙到底格里斯河上,四十里外之弗拉特。一座由佩特拉移民,组建的商业城邦。 因罗马帝国,开辟红海贸易通道。贸易中心,从波斯湾逐渐南移。通往地中海的商队,无需经由美索不达米亚。只需自艾拉港登岸,沿新图拉真大道北上阿拉比亚边墙行省,经叙利亚行省,杜拉·欧罗普斯港,便可直输罗马帝国腹地。或沿新图拉真大道,西通埃及行省,亦可经尼罗河口,亚历山大港(Alexandria),广输地中海沿岸。 查拉塞尼王国,因而衰落。 之于安息帝国而言,已无足轻重。并非不可交易。 一夜无话。 三日后,抵达瓦迪拉姆。 瓦迪拉姆,意为“酒红色山谷”。由峡谷、峭壁、巨石、洞穴,组成。后世称为“月亮谷”。当地游牧人,后世称贝都因人(Bedouins),荒原上的游牧民,逐水草而居之人。 篷车将将抵达。便有牧人骑单峰骆驼,前方引路。 抵达三面无名岩壁,遮挡下的宿营地。营地正炙烤一整头骆驼,招待贵客。 蓟王问过夜女王。遂以整匹丝绸回赠。 来自赛里斯人的璀璨织物,令举族轰动。甚至部落首领舍赫(shaykh),亦亲来道谢。 蓟王出帐相迎。与篝火旁,相谈甚欢。分食烤肉,同饮美酒。之所以,不入中帐,唯恐见财起意。财不露白,古往今来,至理名言。毕竟,远处观瞻,蓟王营地与篷车民无异。料想,即便存有赛里斯人珍宝,亦屈指可数。 稍后,舍赫又回赠皮毛、乳香、宝石等,各式沙漠珍货,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蓟王再以蓟国蒲桃锦、散花绫,予之。 一来二往,皆大欢喜。 瓦迪拉姆舍赫,传语部落。言,赛里斯人,乃我族贵客。悉心款待,护其周全,不可有失。 蓟王一时,宾至如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2 绝佳锚地 作为大汉藩王。蓟王与安息亦或是罗马,皆非敌对。之所以,谨言慎行。隐姓埋名,掩藏踪迹。只因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欲打草惊蛇。 自艾拉港登岸,沿新图拉真大道北上佩特拉城。沿途风土民情,历历在目。如夜女王、阿奇丽娅等人,出身来历,所欲所求,亦知之甚深。 罗马皇后鲁琪拉,亦广有拥趸。只需兵临边墙。各方势力,皆可为蓟王所用。红海与波斯湾。于蓟王而言,并无不同。只需机关斗舰,一轮齐射足矣。 至于夜女王所选,美索不达米亚最南端,波斯湾顶部之查拉塞尼王国。未尝不是,绝佳锚地。 瓦迪拉姆,西距艾拉港,不过百六十里。轻车疾行,旦夕可至。港中枝分角市,并七海商会齐聚。更有西女国蛰伏。边墙沙漠,最大一支马贼,亦听命行事。再加瓦迪拉姆部落,待蓟王以贵客之礼。贝都因人,散布半岛,支系众多。毋论罗马边墙行省,亦或是安息帝国,皆不敢轻易涉足。 蓟王大可作壁上观,安全自是无虞。 若说,贝都因人,是荒原游牧民。篷车民,便是城市旅人。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各有生存之道。 蓟王窃以为。神娼服役,断不可取。 若有机会,君临美索不达米亚。古老遗存,当悉数摒弃。 遗民立城,美索不达米亚,屡见不鲜。尤其诸多豪商,以私掠、私贩发家。从王国手中购买权益,而后将私港,改造成城市。如查拉塞尼,前首都苏萨。便是波斯帝国时代居民点,与亚历山大老兵定居点,合并而成。 诚然。蓟王行事,远瞩高瞻。自不会靠走私发家,自下而上,艰难逆行。 又过三日。 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终于迟迟现身。 不出蓟王所料。携亲卫私兵,并少许国王卫队,假扮马贼,声东击西,边墙迂回。甩开罗马斥候,赶来相见。 宿营地,篝火正旺。 瓦迪拉姆,部落帐下。蓟王与沃洛吉斯五世,再次相见。 “拜见王上。”一别多年,沃洛吉斯五世,深目饶须,面染风霜。果然岁月催人老。 “王子安否。”蓟王回礼。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沃洛吉斯五世,如实相告。 礼毕落座。 蓟王先言:“凡孤子嗣,及冠为郡王,及笄为县主。正因不忍见,王子这般,战战兢兢。” “王上,一代雄主。大汉,自当三兴。”沃洛吉斯五世,深以为然。 “血沙蝎母,言,王子欲与孤相见。”蓟王开诚布公:“所为何事?” “求王上,网开一面。”沃洛吉斯五世,已急不可耐:“放我大军西归。” “可也。”蓟王亦无需遮掩:“贵霜大军,年内班师。西域都护府已居中调和。料想,贵霜班师之日,便是安息大军,归国之时。” “谢王上。”沃洛吉斯五世,如临大赦。 “孤,亦有一事相求。”所谓“互相妥协,各取所需”。蓟王自不必客气。 “请王上明示。”沃洛吉斯五世,肃容下拜。 “‘和帝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目视沃洛吉斯五世,蓟王轻开尊口:“孤,欲求条支,与贵国通商互市。” 沃洛吉斯五世,斟酌言道:“昔日条支,今已析分数国。如塞琉西亚、巴比伦尼亚、查拉塞尼,不知王上,欲择何地?” 蓟王笑问:“王子,以为何地,便宜通市?” “查拉塞尼。”沃洛吉斯五世,掷地有声。 “善。”蓟王语透赞许。 “王上当知。父王身染沉疴,恐不能治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沃洛吉斯五世,所言非虚。换言之,需等他登临贵霜大王位,方能兑现诺言。 “无妨。”蓟王取国书相赠:“见此书,贵国主,必有计较。料想,大位亦为王子所得。” 目视蓟王国书,沃洛吉斯五世,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忽如一夜春风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日夜锥心,不散阴魂。 涣然冰释,不觉泪下。 “王上大恩,必不相负!” 蓟国大汉一藩,舟行四海。一举灭北天竺,立为大汉十五州。此战,即便安息,亦悉知详情。便在此时,得蓟王国书,邦交互市。而非战书,灭家亡国。安息老王,自可含笑九泉。 更有甚者,邦交国书,乃由沃洛吉斯五世上呈。与蓟王相善之意,不言自喻。传位于何人,显而易见。 一言蔽之:“国有外援,不可渎也(《左传·昭公二十六年》)。” 蓟王,便是外援。 唯恐,迟则生变。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携书自去。轻骑疾驰,星夜兼程。奔赴安息王庭。 来而不往非礼也。 诸多辎重粮草,车马仆从,悉数馈赠蓟王不提。 蓟王借花献佛,一分成二。一半赠与瓦迪拉姆部落,一半赠与篷车民。 出乎意料。朱丽娅·多姆娜,并送嫁队伍,竟无人在列。 也罢。蓟王诸事皆了。 这便携篷车民,与瓦迪拉姆部落,依依惜别。西进艾拉港。 佩特拉城外,三百里。一处无名绿洲。 篝火熊熊。 照亮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银色假面。 少顷,便又数骑,呼啸而来。 “王子何在?” “我主已归国。”骑士答曰:“传语女士,盟约已废。” 陨琉璃下,一闪寒芒:“王子何以,出尔反尔,自食其言。” 骑士策马答曰:“我主言,不敢与蓟王争。” 音犹在耳,骑士已呼啸而去。 “王子何意?”身侧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轻声发问。 星昴·赛拉娅仰望星河,轻声言道:“群狮有主,西女东归。” “男还是女?”白色女神忽问。 血沙蝎母,犹未回魂:“嗯?” “子为国主,女为县主。一国可比数县之地。生男还是生女?”白色女神,困扰许久,确是难题。 “……”血沙蝎母,一时竟无言以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3 易如反掌 三日后,艾拉港。 入城后,篷车民径直前往神殿广场。蓟王则入海市,重登雏鸦号。趁夜色遮掩。宿营车队,悄无声息,升入市中各舡。 雏鸦爵室。 蓟王举千里镜,远眺神殿前广场,篷车营地。一时感慨颇多。 人生旅途,互为过客。 “英妮娜。” “妾在。”椒风美人,柔声应答。 “若得查拉塞尼复国。边墙还有篷车否?”蓟王此问,乃有感而发。千百年来,篷车民已习惯旅行。若圈禁一城,又可会适得其反。 “毋论行止,皆出心意。正如楼桑五阙,来去自由。”英妮娜,如实以告。言下之意,得查拉塞尼复国,让篷车民,可自由选择。心生倦意,亦有归宿。不似现在,被迫迁徙。居无定所,无所依归。 “善。”蓟王欣然点头。 稍后。角市丞,登船觐见。言,市中珍货已售卖一空,所贩西陆珍货也已满舱。问,何时返航。 问望楼女仙,云气星象。言,晴空万里,波浪不惊。 蓟王答曰,明日始归。 角市丞,领命自去。 晚膳毕。洗漱更衣,入寝室。侍寝七妃并二女仙,已一榻横陈,秋水望穿。 一夜无话。 翌日晨。不等闭市离港。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并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双双登门。 见二人,清香未散,酥胸起伏。尤其白色女神,发髻微散,粉腮酡红。必是星夜兼程,清晨入城。草草洗漱更衣,急急赶来相见。唯恐蓟王先行。 沐浴更衣,断不可免。 只需登船,便毋需急。 二人亦知蓟宫仪。这便随宫人入浴室,再行晨浴。而后内外一新,宫装升入爵室。 “拜见王上。” “女士免礼。”蓟王正携诸妃早膳。这便请二人入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案上佳肴,中西合璧。更加秀色可餐,食色生香。自然津津有味。 爵室三面琉璃壁,晨光漫溢。华室雕楹漆铜,香炉氤氲。 漆木地板,一尘不染,光可鉴人。锦绣坐垫,软硬适中,薰香暖意。蓟王端坐主座,妃嫔陪坐东席。唯血沙蝎母,并白色女神,居西席。 马贵妃、安贵妃、并诸殿美人、观天女仙。蓟王宫中绝色,“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或雍容、或华贵,或婀娜、或妩媚。“柳亸(duǒ)花娇;翠绕珠围”。琪花瑶草,正盛花信。美人一颦一笑,皆心系夫君一身。 蓟王含光内敛,和光同尘。举重若轻,浑然天成。 正是,自然所以然。当春乃发生。 日前,夜宿于野。车驾沐浴时,星昴·赛拉娅,艳光乍现。雾潮·哈利娅,亦号白色女神。既是西女国中佼佼者。然论,姹紫嫣红,芳菲尽染。见雏鸦爵室,便可窥一斑。 普天之下,无出蓟王之右。 寝不言,食不语。 待用膳毕,宫人奉香茗漱口,百花香露净手。捧博山香炉薰尽食之味。 蓟王这便笑道:“诸事已了,二位所为何来。”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实言相问:“安息王子,毁约急归。敢问王上,可知何为?” 蓟王这便将缔结邦交,通商互市之事,和盘托出:“孤求一国,专为通市。王子已许之。” “王上所求何地?”雾潮·哈利娅,急问。 “查拉塞尼。”蓟王含笑作答。 雾潮·哈利娅喜极:“美索不达米亚极南之地,波斯海曲(海湾)!” “汉人唤做‘条支’。此港孤名‘甘英’。”蓟王掷地有声。 “条支国,甘英港。”星昴·赛拉娅,喃喃低语,犹未回魂。果然蓟王无难事。西女国历经千辛万苦,不惜落草为寇。混迹阿拉比亚边墙沙漠。只为夺城复国。 蓟王轻车简从,隐姓埋名。不费一兵一卒,易如反掌。 “何以至此?”星昴·赛拉娅,柔声相问。 “安息王子,欲求大位。与孤邦交,可助事成。”蓟王言简意赅。 “王无难事。”星昴·赛拉娅,慨叹。 “两国相交。唯利是图。”蓟王言道:“终归,有利可图。” “求王上明言。”星昴·赛拉娅,盈盈下拜。 交浅而言深,非人君之道。然蓟王视西女国为禁脔。早晚必纳入后宫,螽斯衍庆,繁衍子嗣。故便深言相告:“孤携十万大军,攻灭北天竺。海内尽知。然贵霜王亲提二十万铁骑,与孤东西夹攻。纵有中天竺纵有强国百乘,亦难求一胜。女士以为,贵霜王何有此举。” “必是与王上,盟约在先。”星昴·赛拉娅答曰。 “贵霜与安息,素有相攻。贵霜举国之力,攻入天竺。因何不见安息兵马,趁机入寇?” “传闻,安息东部联军,追入寇北匈奴,误陷康居国境。”星昴·赛拉娅,亦知之事。 “北匈奴何以入寇?”蓟王循循善诱。 “传闻,乃被王上,传檄惊走。”星昴·赛拉娅,似有所悟。 “孤王既已传檄,何不西进,反南下天竺。” “莫非……”星昴·赛拉娅,如何能不醒悟。 “‘诸侯夺宗,圣庶夺适’。”蓟王又道:“女士言,安息王子毁约。孤料想,必与夺适相关。然,只需与孤邦交,东部大军,不日可归。安息王子,又何须再借,马贼之力。” 见星昴·赛拉娅无语。 蓟王一语中的:“利益交割,价高者得。” 大汉一藩,炎船之主。蕞尔小国,边墙马贼。如何择选,何必多言。 甚至,纵然西女国价高数倍。安息王子亦会,毅然决然,择蓟国交易。只因,论及长远得利。蓟国之利大,远非西女国可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星昴·赛拉娅,忽有顿悟。 蓟王先是点头,又轻轻摇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星昴·赛拉娅,竟不由泪洒当场。汉人之言,直指人心,无从躲闪。 抛开那些金玉其表的包裹和修饰。国与国,人与人。又何尝不是一场,利益交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4 生而为王 果然,交浅不可言深。尤其西女国,各个天之娇女。来自氏族的骄傲,深入髓里。穿街过巷,被人品头论足,犹愤而拔刀。如今被人明码标价,待价而沽。如何能不,怒急而泣。 见二女皆泪洒当场。气氛一时凝滞。蓟王这便宽慰道:“‘贤主不苟得,忠臣不苟利’。家国天下,先利而后义。亦是,人情使然。” “何为苟利?”星昴·赛拉娅,止泪相问。 “有利无益。”蓟王言简意赅。 “如何取舍?” “权衡利弊。”蓟王试言道:“如孤所言,家国天下,总有无价之宝,不可交换。” “何物无价?” 蓟王笑答:“室中美人皆无价。” 此言一出,风和日丽。 “情义无价。”马贵妃,柔声言道。 星昴·赛拉娅,雾潮·哈利娅,幡然醒悟。 话已至此,蓟王不妨交心:“世人皆知,孤之子嗣,生而为王。然为人王者,又岂能独善其身?毋论海外荒洲,亦或是番邦异域。王者,皆需分而治之,合而化之。置身蛮荒之土,孔孟不存之地。稍有不慎,轻则民变,重则殒身。然天下大同,非孤不可为。今日远征万里,开疆拓土,只为来日分封子嗣,天下布种。‘虽孤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诗·大雅·)思齐》云:‘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左)传》云:‘大姒十子,众妾则宜百子。’螽斯衍庆,是也。孤之百子,各生百子,百子千孙,皆生而为王。纵天下之大,亦有穷尽也。” 环视爵室,蓟王又慨叹道:“长姐为孤生二男一女。不可再生,恐损根本。七海之内,十洲之地,广袤千万里。若无百子千孙,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何时方为汉土。‘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或有人言。为何非是汝子。 只因,家国天下。诸子传家,天经地义。更有甚者,蓟王子,民望所归。唯生而为王,方不负众望。此,便是“大汉继承者们”,天生优势。 起点极高,人力齐备,物力丰富。万事俱备,不缺东风。 不似初代蓟王,辛苦种田二十载。从无到有,砥砺前行。才有今日气象。 且封建时代,传承有序。何人可继,早已确立。蓟王若不传位诸子,必遭非议。即便力排众议,退位让贤。“继位贤者”,若非蓟王血嗣,亦难善终。 再者说来。“地要亲耕,儿要亲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话说,先帝行美人计。金口玉言,命西域五十五国,五十六公主,和亲蓟王。蓟王于公于私,由此发奋。广纳天下名女仙,习练容成术。又南征北战,远赴万里,开疆拓土,只为地足分。如今,北天竺已为丰州。待诸子长成,足可分润。 唯恐,“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又恐,“小富即安”。于是,又通海西。欲纳西女国入后宫,蔓蔓日茂,绵绵瓜瓞,继往开来之心,山河可鉴,日月可表。 嗯,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王爵妻妾不过四十。先帝西园,年十四至年十八,裙下开裆,随取随用者,不下万人。 蓟王一代明主。断不可“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与先帝,同流合污。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毗尼日用》:“偈曰:‘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我佛慈悲。 悉知详情。西女国众,心无旁骛。 蓟王许诺。待条支国,甘英港交割毕。西女国皆可入城定居。沙漠马贼,亦可于波斯湾沿岸,设私港,通商互市。 另外,蓟王慷慨解囊,捐资相助。立“希俄斯商会”。与七岛商会,共担风险,分享利益。商会船只,皆陆续更换,蓟国木兰大舡。可牵星过海,远涉重洋。 临行前,蓟王已问过函园贵妃,东亚马逊女王,希雷娅。女王言,只需西女国,贞血涂唇,立血牙之誓,奉三柱神主。便可重归一族。 蓟王如实相告。星昴·赛拉娅,雾潮·哈利娅,并无异议。 白色女神,言,即可立誓。问,血牙何在。 蓟王虑及。毕竟交浅,不可言深。于是,暂且不表。待来人,凿穿“图米拉特干渠”,连通红海与地中海。泛舟希俄斯岛,再行血誓,不迟。 至此,当真诸事皆了。 蓟王扬帆起航,随海市返回丰州。 星昴·赛拉娅,雾潮·哈利娅,并肩而立。目送海市远去,一时心思各异。 “女主人,安息王子,会如约否?”雾潮·哈利娅,患得患失。 “然也。”星昴·赛拉娅,笃定言道:“炎船之主,无可匹敌。” “女主人,所言极是。”雾潮·哈利娅,目光坚定。 “命‘七姐妹船’,速归。”星昴·赛拉娅,传命。 “喏。” 徐州,广陵城,州牧府。 冬入寒来,冰冻三尺。陶恭祖,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海市良医,亲自诊治,稍有起色,不料病情急转。竟至弥留之际。 日夜昏迷,稍有清醒。遂命别驾麋竺,疾赴小沛,请陈宫入徐相见。 麋竺日夜兼程,不敢怠慢。携陈公台,入府相见。 府中前堂,一干人等,愁眉不展。乱世之中,能臣早亡。徐州,四战之地,当如何保全。你我之辈,又何去何从。 忽闻陈公台入府。众人如盼救星,纷纷上前失礼。 陈公台心中微动,急忙肃容相见。悲痛之情,溢于言表。唯恐托孤不及。又各自退避,请陈公台入内。 内室,汤药弥漫。发妻甘氏,独自垂泪。 二子,皆远在蓟国。如今河海冰封,断难通行。眼看老父,时日无多。孝子贤孙,却不在榻前。 麋竺躬身上前,甘氏拭泪起身来见。 “拜见夫人。”陈公台先礼。 “见过长史。”甘氏亦出名门,不失礼节。知必有公事未了,遂含泪避入后室。 “明公,明公……”麋竺附耳轻唤。 数声罢。榻上陶谦,强睁昏黄老眼:“镇东将军,何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5 帛幡竹马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镇东将军,闭门思过,不敢轻离。”麋竺不疑有他,如实作答。 “陈公台,何在?”陶谦又问。 “陈宫,在此。”陈宫闻言,急忙躬身近前。 “公台……”见陈宫之面,陶谦昏黄老眼,忽起清明。 “在。”陈宫亦不疑有他,抵近病榻。 陶谦孱弱言道:“徐州四国一郡,非吕奉先,不能保全。然,可护吕奉先周全者,唯公台一人耳。”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话,直戳心窝。饶是陈公台,亦不禁动容:“使君过誉。” 陶谦艰难摆手:“吕奉先,匹夫之雄耳。若无公台与谋,早速败于曹孟德。军破身死,妻子离散。旦夕(之)间也。” 陈宫虽不言语。然陶谦之言,字字铭心刻骨。皆如其,所思所想,一般同。 正沉思,该如何作答。 不知何时,徐州别驾麋竺,已捧印而至。 陶谦艰难侧身,只手捂心,只手遥指徐州大印:“徐州,非托吕奉先,实授公台……也。” 言罢,颓然仰卧,寂寂无声。 “明公,明公!”麋竺膝行近前,探指相试。虽气息孱弱,时断时续。然终归命悬一线,尚未一命呜呼。这便强忍悲痛,与陈公台,同出内室。 堂内众人,见麋竺捧印而出。各自心似明镜。 急忙列队堂前,俯首听命。 果不其然。 徐州别驾,麋竺沉声言道:“明公,表镇东将军吕奉先,为徐州牧。领四国一郡。” “卑下等,遵命。”众人齐声应命。 至此,三让礼成。 左将军兼领徐州牧陶谦。表镇东将军吕布为徐州牧。命徐州别驾麋竺,并镇东将军长史陈宫,同赴小沛。恭迎吕布,入主徐州。 徐州军情,十万火急,日夜兼程,发往甄都。 不等陶谦表奏送入尚书台。卫将军曹操,已收密报。 甄都,卫将军府。 “陶谦老匹夫!”可想而知,曹孟德心中恶劣。地冻天寒,不宜出兵。更难攻城。本以为,陶谦,冢中枯骨,尚可支撑一年半载。不料今冬先寒。竟一病不起,行三让之礼。 曹孟德,将将从王太师处,分得淮泗四国。国情初定,民心不附。甚至人事任命,尚未完成。如何能分兵来攻。话说,陶谦择此时,授让徐州。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且河海冰封,白雪皑皑。待来年雪花路开,吕布已稳坐徐州大位。更加与陶恭祖,名为一州之主,不过一郡之守,迥异。徐州四国相,皆心向吕布,甘为其所用。吕布雄踞一州,得徐州数万精兵,足可与曹孟德,一决雌雄。 程昱亦是怒不可遏:“吕布,匹夫之雄。陶恭祖,何以举州相托。” 偷窥荀彧,闭口无言。与曹操四目相对,程昱这便离席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文若可有良策?” 闻此言,荀彧答曰:“闻陶恭祖,三让徐州。非是吕布,而出陈宫。卑下,窃以为。陶恭祖此举,另有其意。” “哦?”曹操急忙相问:“文若,何不明言。” “明公当知。”荀彧答曰:“吕布之勇,陈宫之谋。合二为一,徐州方能保全。不可缺一。陶恭祖亦知,故托于陈宫。而不亲授吕布。” “不可缺一。”曹操这便醒悟:“陶恭祖,不欲亲授吕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程昱眼中,一闪利芒:“莫非,陶恭祖,刻意避嫌。”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既三让徐州于吕布。当亲自托付,方显恩重。断无假手于人之理。毕竟,私授一州之地,可谓恩深义重。吕布身受此大利,自当投桃报李,全护陶氏满门。如此,知恩图报,亦为世人乐道。 何须避嫌? 出力不讨好,反而不美。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陶恭祖宦海浮沉,焉能不知其中关窍。 谓“无利不起早”。此举必另有所谋。 虑及此处,曹操再问荀彧:“文若可知,陶恭祖,何所图?” 荀彧不答反问:“敢问明公,陶恭祖,为何举州相授于吕布。” “这……”曹操必有所虑:“乃因徐州四国一郡。四国皆为王太师外援。吕布亦出太师门下。故陶恭祖,一郡之地,亦不可与四国争。” “明公所言极是。”荀彧言道:“故,三让徐州,亦非陶恭祖所愿。” “如文若所言。”程昱欣然言道:“陶恭祖,亦知吕布非是明主,故将徐州托于陈公台。” “陈宫乃吕布属吏,岂能受徐(州)?”曹操摇头。 荀彧又问:“明公当知,陶恭祖二子,今归何处?” “蓟太学坛。”曹操脱口而出,忽灵光乍现:“文若之意。陶恭祖,欲三让徐州,于蓟王?” 荀彧轻轻颔首:“卑下,窃以为。陶恭祖必有此意。” “蓟王乃大汉宗王,岂能私受徐州。”程昱不解发问。 荀彧言道:“正因不可私授。故,卑下窃以为,陶恭祖,必另有所谋。” “愿闻其详。”程昱躬身求教。 荀彧答曰:“劝进表。” 此言一出,落针可闻。 于无声处听惊雷。 曹孟德,面沉似水。一众幕僚,如丧考妣。 先有陈王宠,私挟传国玉玺,遣使河北,行三让之礼。蓟王传檄天下,不欲篡汉。不料,陈王宠尸骨未寒。又有人,迫不及待。欲分劝进之功。 古往今来。从龙、劝进,功大居首。为子孙后代长久计。必有人铤而走险。欲搏命一击。 陈王宠,自以为汉室宗亲。又为强国之君。更加淮泗诸国之首。有恃无恐,胆大妄为。便也罢了。 区区陶恭祖,岂敢如此行事。 莫非。当真无惧,满门家小,身首异处。累及徐州,生灵涂炭乎! 知曹孟德心中所想。程昱一声慨叹:“人死为大。” 曹孟德,如梦初醒。 是了。陶恭祖,命不久矣。身死之后,必扶棺归乡。奈何故乡丹阳,为合肥侯所据。无出意外,必效陈国相骆俊,举族扶棺北上,葬入蓟王陵。 谓“人死如灯灭”。纵有深仇大恨,亦一了百了。 然,《劝进》之功,必为二子继承。 “好一个,帛幡竹马(注),陶谦老儿!”曹孟德,怒极反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6 入主徐州 小沛,镇东将军营。 比起初见此印。吕奉先,已屡见不鲜。 然帐中将校,早已急不可耐。尤其麾下诸健将。各个摩拳擦掌,神情亢奋。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粮草辎重,捉襟见肘。困顿如斯,何必多言。如今,得四国一郡,户过百万之地。好比“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正可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万幸,并无外人在场。喜大忘形,无可厚非。 待送麋竺入客帐歇息,陈宫返帐。 吕布劈头便问:“公台以为,陶恭祖,几分是真。” 环视帐中同僚,陈宫淡然一笑:“将军毋虑。必不负此行。徐州,当为将军所得。” 陈宫深知吕布为人。一而再,再而三。若此去徐州,再无功而返。恼羞成怒,反而不美。“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绳”。岂能三上其当。 “果真如此乎?”吕布眼中,烈火熊熊。 “然也。”陈宫肃容下拜。 “传令!”吕奉先,拍案而起。 “将军,且慢。”却被陈宫打断。 “公台,何意?”吕布,心中一惊。莫非,果真有诈。 “麋别驾,累日往返,将将安息。何不,明日发兵。”陈宫所虑周全。 “也罢。”吕布直抒胸臆,起身入后帐,不提。 与张邈四目相对。陈宫眼中,自有深意。时人皆以吕布为猛虎,避恐不及。然唯我陈公台,玩弄于股掌之上。所“假狐虎之威”,又且只王太师一人。 吕布,瞪大双眼,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纵有娇妻美妾,云羞雨怯。亦难解焚心烈焰。 夜半起身。将榻下残酒,一饮而尽。凉酒入腹,暖气升腾。直冲颅顶,双目泛起血红。坐等鸡鸣。吕布长身而起。 “来人。” “在。” “击鼓发兵。” “喏!” 营中一夜未眠,又岂止吕奉先一人。 初通鼓起,麾下健将,已披挂出帐。三通鼓罢,三军待发。 命三千陆浑骑,先锋先行。 五千秦胡铁骑居中,三千并州兵骑、三千三河骑士,展为二翼。吕布亲携虎狼亲卫千员压阵。另有三千陈国弩士,兵车出行。 小沛四门大开。不料道旁竟有城中父老,扶老携幼,举家相送。 吕布心中一暖。 话说,毕竟“人心皆肉长”。自客军小沛,吕奉先非但与民秋毫无犯,更时常慷慨解囊,扶危济困。营中粮草辎重,本足食数载。然正因时常开仓分粮,赈济孤寡。花钱如流水,如今亦捉襟见肘。本是收买人心,假装良善之举。不料,竟得百姓真心相待。 待出城,吕布竟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拨马离队,立马门前。先小沛父老,遥遥一拜。 ‘吕奉先,去也!’ 火龙驹,四蹄腾空。疾如火线流星。踏雪追风,呼啸而去。 虽数九寒冬,顶风朔雪,却甘之如饴。 目送吕布大军远去。小沛父老,各自长出一口浊气。从此,小沛当无兵祸矣。 雪橇车驾。 陈宫、张邈,华室对坐。 蓟国机关车驾,早已通行大江南北,皆得便利。 “广陵郡,虽有雄城,然近江东。不宜为州治。”无外人在场,陈宫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公台以为,何处可为州治。”张邈笑问。案上徐州山川地形图,一笔一划,二人皆记忆犹新,耳熟能详。 “下邳,可居中而守。”陈宫并指一点。 “下邳国主,先前肉袒牵羊,臣服于蓟王。若为州治,可乎?”张邈试问。 “无妨。”陈宫笑道:“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四国相,皆为我所用。区区一国主,何患之有。” 张邈轻轻颔首。细看案上徐州。不由慨叹:“‘时过于期,否终则泰’。蹉跎数载,终得安身之地。” 见张邈长吁短叹,陈宫不禁打趣:“不然。徐州四战之地,北有曹氏父子,左右有二袁。内藏豪强宗贼为祸,外有泰山贼接山海。稍有不慎,三军倾覆。如何可安身?” “这……”张邈一时惊慌无言。 陈宫见状,抚掌大笑。揶揄之意,不言自喻。 张邈,东平长者,位列八厨。足有容人之量,故亦不以为耻。二人相视而笑,心有戚戚。 笑罢,陈宫掀帘窥窗外雪景,喃喃自语:“此时,陶使君表奏,当入甄都。” 闻此言,张邈亦收拢笑意。却不知,二党之争,究竟如何。 甄都,尚书台。 尚书令桓典,得徐州牧陶谦上表,不敢怠慢。这便车驾出宫,直奔太师府。 车入里道,不其侯伏完,已后发先至。二人接车入府。不分先后下车。步入琉璃暖廊,直入中堂。 身后,朝中同党,正闻讯而至。 “吕奉先何在?”王太师,必有此问。 尚书令桓典,正欲斟酌答曰。不料忽有人先言:“斥候来报,镇东将军已兵出小沛。” 竟是武威将军公孙度。并奋武将军公孙瓒,亦赫然在列。 “速遣人召回。”王太师言道。 “这……”堂内人等,皆愕然。 奋武将军公孙瓒,抱拳进言:“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吕将军既已发兵,太师何必强为。” “纵有陶恭祖,上表举荐。然徐州牧授予何人,自当听命于天子。岂能私授。”王太师,心意已决。 “太师所言极是。”不其侯伏完,急忙进言:“然,徐州四战之地,淮南袁术、江东袁绍,皆虎视耽耽。谓‘事急从权’。若待朝廷任命,徐州易主矣。”言下之意,国不可一日无主。若趁徐州群龙无首,二袁奇袭夺城。徐州易主,悔之不及。更加朝廷党争激烈,若不先入为主,必成拉锯。悬而未决,亦被二袁所趁。更加徐州牧陶谦,本就有举州相托之心。且行三让之礼。吕布取之,亦无可指摘。 以己度人,此乃上上之策。 不愧王党之首。 不其侯伏完一席话,令王太师回心转意:“表书何在?” “表书,在此。”不其侯伏完,急忙上呈陶谦表书。</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7 袁术遣使 细看陶谦上表,王太师这便言道:“陶恭祖,似有未尽之言。” “太师,何出此言?”尚书令桓典,求问。 “不日,可知。”太师并未明言。 一众僚属,面面相觑。不其侯伏完,斗胆发问:“敢问太师,徐州之事,该当如何?” “如实上禀,天子必有决断。”王太师言尽于此。 “喏。”群僚下拜。 比起众人患得患失,不知所以然。不其侯伏完,心中坦然,稳操胜券。 所谓“覆水难收”,“木已成舟”。待此表,上呈天子。吕布早已兵不血刃,窃据徐州。纵曹氏父子,百般不愿,亦难转圜。更加新得淮泗四国,尚未吞吃入腹。并无余力,再攻徐州。更有甚者,唯恐吕布挥师北伐,曹氏父子还需行,羁縻之策。与其虚与委蛇。 可想而知。朝堂之上,两党默契。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乃至,不了了之。 痛快。 当浮一大白。 车驾出太师府,不其侯伏完,仰天大笑三声。 徐州终可,为我所用。 淮南,楚都寿出。 徐州邸报,亦传入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袁术府。 金碧辉煌,文武分列。 “与吕布之盟。诸位,以为如何?”袁术居高下问。 话说,先前,吕布困守小沛,粮草不济。袁术遣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携二十万斛米入营。暗结二家之好,又相约共分关东。 时,如胡毋班所言。袁术携众渡江,据守淮南。乃为护江东周全。长江天险,不可共有。故欲取江夏、广陵。并九江、庐江,四郡连为藩屏。取徐州广陵一郡。且二十万斛米,不过一成首付。待吕布得徐州,如约割广陵,袁术当十倍与之。再赠米,二百万斛。 如今,闻陶谦三让,吕布已兵发入徐。 袁术必有此问。 长史杨弘答曰:“‘先背约者,受天不祥’。吕布虽匹夫之勇,然自客军小沛,未尝有失。今三让礼毕,如愿入徐,当可遣使相贺。言盟约之事。” 袁术不置可否。又言道:“先前,曹孟德亦与我有约。淮泗八国,已得其四。江夏一郡,何人讨之?” 主簿阎象答曰:“卑下以为,江夏乃刘景升所治。曹孟德,初得四国,民心未定。更加,徐州又为吕布所得,故断难出兵,助明公取江夏之地。” 别驾韩胤,亦进言道:“隆冬时节,亦难发兵。” 袁术轻轻颔首:“也罢,先取广陵。” 谓“一客不烦二主”。此去徐州,仍以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为使。 待胡毋班,领命自去。 袁术又问:“许相以为,此去吉凶几何?”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斟酌言道:“吕布,傲世桀雄。陈宫,谋主之姿。此去,当是五五之数。” 许劭天下名士,袁术颇为优待。故闻此言,亦不以为意。 静候佳音便是。 试想。吕布主徐,四战之地。若无外援,断难保全。试想,曹孟德、袁公路、袁本初,数路齐攻。单凭徐州数万兵马,左支右捂,首尾不能相顾。久战必败。 不如将广陵割让袁术。如此,江北无虞,二袁休兵。吕奉先,全力北顾。与曹孟德一争雌雄,岂不快哉? 徐州,广陵城。 陶恭祖,自觉命不久矣,遂三让徐州。吕布携大军入城,接管州治。虑及陶恭祖,病入膏肓,不宜轻动。吕布、陈宫,入府拜见,好言宽慰。不必急于迁府。 广陵斗城,立于蜀冈之上。北城内有章台宫,显阳殿等,本为吴王刘濞宫。俗称“广陵金城”,今为徐州治。南城,俗称“广陵楚子城”,为广陵郡治。 于是,吕布另开章台宫,显阳殿,暂为州治。待坐稳一州之主,再迁治下邳不迟。 累日来,章台宫们,接车如龙。徐州官吏,争相来拜。唯恐落于人后。 话说,吕布虽出身草莽,却颇有姿容。更加久居高位,位列六雄。龙行虎步,年华正盛。与陶恭祖,年老体衰,垂垂将死,不可同日而语。 乱世之中,兵马称雄。 徐州四战之地。非雄主不可守。得吕布守护,徐州吏民,当可安心。 吕布初来乍到。更加客军孤城多年,委曲求全,亦知隐忍。故亦能放下身段,掩去桀骜不驯。与徐州官吏,悦色和颜,相谈甚欢。 如长史陈宫,主簿张邈。前者足智多谋,后者忠厚长者。接人待物,自有风仪。亦令徐州官吏,耳目一新。 不料朝廷敕令未出,淮南遣使已至。 显阳殿中,文武分列。镇东将军自领徐州牧吕布,居高下看。比起客军孤城,屈指可数。如今满殿文武,壮大声威。气度可谓云泥之别。 闻淮南遣使,吕布遂看陈宫。 陈公台,遂未领徐州官职。却是镇东将军幕府长史。吕布以镇东将军自领徐州牧。故殿中百官,亦是幕僚属吏。 陈宫这便言道:“淮南袁术,虽屡次寇徐。然既遣使来,将军,当以礼相待。” 与袁术暗中结盟之事,自不便于大庭广众之下,明言。 陈宫言罢。便有主簿张邈,为其遮掩:“然,毕竟江东来使。将军不必亲见。” “善。”吕布心领神会。遂命长史陈宫、主簿张邈,出面接待。 殿内徐州一系官吏,不明就里。交头接耳,纷纷称赞。却不知,吕布与袁术,早沆瀣一气。 府议毕。 长史陈宫,主簿张邈,轻车出行。堂而皇之,入城中馆舍,与胡毋班相见。 “季皮,别来无恙乎?”同为八厨名士,张邈颇多亲近。 见吕布麾下,二首席谋臣,联袂来见。胡毋班稍得心安,却不敢怠慢。 “见过长史,主簿。请舍中一叙。” “请。” 宾主落座。胡毋班先呈国书, 陈宫肃容接过,展案细看。 待一目十行,看过后附礼单。不禁面露不悦:“袁公路,何以自食其言?” 胡毋班闻言一愣,脱口相问:“长史,何出此言?” 陈宫手指礼单,冷笑反问:“先前约定,待事成,赠米二百万斛。今观此书,只字未提。岂非,言而无信乎?” 不料,陈宫先行发难。</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8 代主定期 谓“理直气壮”。心存忠义,方能浩然正气。 陈公台,怒叱袁术背信弃义。只因,吕奉先必定守约。 一言蔽之。先行发难,占尽上风。 胡毋班,不知不觉,已处劣势。劣势便是守势。务必滴水不漏。 于是,胡毋班面色不变,儒雅依旧:“长史少安。非明公背盟。此来,乃先贺吕将军,入主徐州。再议交接事宜。” “原来如此。”陈公台,面色稍霁。 主簿张邈,急忙圆场:“公台多虑。袁公路,四世三公,位列六雄。正如我与季皮,共为八厨。” 陈宫故作恍然大悟状。急忙离席下拜:“一时急切,国相勿罪。” 胡毋班肃容回礼:“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二人起身,相视而笑,把臂落座。 “敢问长史,广陵一郡,何时予我?”事已至此。胡毋班,毋需遮掩。 话已说开。陈公台,知无不言:“国相当知。我家将军,初入广陵。徐州四国一郡,民心未附。更加,陶使君,虽时日无多,然性命犹在。不宜妄动。” 不等胡毋班答话。陈公台,话锋一转:“敢问国相,二百万斛米,是否备足?” “这……”胡毋班,不由一噎。话到嘴边,急忙改口:“淮南,仓实廪足。二百万斛米,旦夕可至。然,河海冰封,道路断绝。无从转运。” “如此,待来年河海冰释,再行交接如何?”陈宫笑问。 胡毋班,亦不逞多让:“可有定期?” “三月上巳。”陈宫掷地有声。 “三月上巳。”胡毋班,与其击掌为誓。 陈宫一言一行,历历在目。不愧“东平长者,坐不窥堂”。“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到同车复命,这才急切耳语:“‘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公台岂能代主定期。” 更有甚者。先前与袁术暗行苟且,乃时局所迫。为求三军活命,不得不为。前张邈亦知吕布为人。反复无常,见利忘义。便是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广陵大郡,岂能轻易割弃。 陈宫代主定期,是为不忠。吕布反复无常,是为不义。不忠不义,如何立于群雄并起之乱世。“背惠怨邻,弃信忘义”,必遭天下共击之。 此乃取祸之道也。 陈公台,莫非喜大忘形,不知尊卑。 陈宫闻言,抚掌而笑:“孟卓,东平长者。岂不闻,‘商於六百里’?” “哦?”略作思量,张邈这便醒悟:“莫非,典出‘张仪去秦质楚(注)’?” “然也。”陈宫笑容不减。 张邈如何还不醒悟:“此乃诈言?” “非也,非也。”陈宫言道:“六百里,六里。一字之差,判若鸿沟。得袁公路二百万斛米,焉能不与一郡之地。然,‘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典出‘假道灭虢’。”张邈似有所悟。 见机已到。陈宫遂正色相告:“此乃,献地商於·徒长马齿之计也。” “愿闻其详。”张邈以礼相敬。 “只需,如此,如此……”陈宫附耳言道。 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期间,张邈多次侧目,足见心中震撼。待悉知前后详情。东平长者,张孟卓,正襟危坐,苦思良久。忽大梦初醒,不觉已汗流浃背。 “公台此计,鬼神奇谋也。”长出一口浊气,急忙以袖拭面。 陈宫傲然而笑,尽在不言中。 二人各自收拾心情,这便回宫复命。 闻“三月上巳,二百万斛米,换广陵一郡”。吕布焉能不怒。 “将军少安。”陈宫尽在掌握:“此乃卑下之计也。” “哼!”吕布怒气难消。 见陈宫来看。张邈这便代为进言,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经由张邈润色,吕布果然动心。 “既得袁术二百万斛米,又可保广陵不失?” “然也。”陈宫掷地有声。 事已至此,吕布唯先行道歉:“未及熟虑,布之过也。” “卑下,不敢。”陈宫肃容回礼,不失臣节。 目睹全貌,张邈忽生慨叹。足智多谋,料事如神。得陈公台,福兮祸兮? “如何施为?”吕布必有此问。 “可先迁州治,再移兵卒。待二十万斛米到,此计成矣。”陈宫早有定计。 “依计行事。”见陈宫对答如流,吕布自毋需细问。 “喏。” 吕布这便命张邈,宴请胡毋班。商讨交割事宜。 待张邈领命出殿。吕布这才发问:“长史之计,可别有所谋。” “将军明见。”殿中无人,陈宫这才道破心机:“此计暗藏,杯弓蛇影·惊弓之鸟。陶恭祖一日不死,将军一日难安。” “嘶——”饶是傲世桀雄吕奉先,亦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换言之。此计包藏祸心,借刀杀人也。只需广陵兵祸骤起,城中陶恭祖,本是时日无多。再加城中兵马,抽调一空。闻杀声四起,必惊怖而亡。 话说,陶谦毕竟,乃前任徐州之主。即便退位让贤,其影响力犹在。更加徐州官吏,多为陶谦任命。若陶谦一日不死,吕布亦难大刀阔斧,改弦更张。换用心腹属吏。 于是,假袁术之刀,杀陶恭祖,以除后患。正是陈宫计中暗藏。 广陵馆舍。 丝竹乱耳,靡靡之音。 同为八厨,张邈并胡毋班,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邈请胡毋班,同去更衣。 期间,附耳言道:“将军言,不日当迁州治入下邳。再遣百官随行,调兵卒同往。待广陵为空城。袁将军,只需遣偏师,不战可胜也。” 胡毋班忙问:“何不与之?” “你我两家,分属二侯。岂能如此行事。”张邈答曰。毕竟暗中结盟。若堂而皇之,交割城池,岂非令天下哗然。 胡毋班亦知,酒后失言。 不及告罪。张邈又道:“却不知,二十万斛米,又当如何与之?” “孟卓以为,该当如何?”胡毋班七分醉意,如何还能思考良策。 “何不,囤于一处,我自取之。”张邈试言道。 “愿闻其详?”胡毋班,必有此问。 “只需,如此,如此……”张邈将先前陈宫所言,如实道来。 “妙……计。”胡毋班,熏天酒气。</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9 救命之计 三日后。胡毋班携厚礼归。 事无巨细,面陈袁术。 袁术不置可否。环视群臣:“诸位,以为如何?” 长史杨弘答曰:“如张孟卓所言。二家阴结盟约,不宜宣扬。假战而互取之。亦是权宜之计。” 别驾韩胤,亦乘机进言:“如长史所言,此乃权宜之计。” 袁术轻轻颔首,目视阜陵王相,名士许劭,笑叹:“果是五五之数。” 主簿阎象细问:“如何假战,又如何互取?” 得袁术首肯。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这便娓娓道来。 依张邈所言。吕布先迁州治入下邳。再遣徐州属吏,悉数同往。三调守城精兵移驻新治。遣郡国兵,换防。 便趁换防之机,广陵守备空虚。袁术发偏师奇袭,一举夺城。吕布闻讯,引兵回援。却迟来一步。夺城下袁军粮草辎重,却不能夺城。唯有,抱憾撤兵。 如此,一场乱战。袁术得城。吕布尽取“袁军粮草辎重”:二百万斛米。 如此,盟约达成。且天衣无缝。 看似环环相扣,无懈可击。然细思量,却危机深藏。 首先,广陵乃雄城,南北二城,共组斗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留一支奇兵,蛰伏其中。待袁术偏师来攻,骤然发难。急切间断难攻下,而吕布又引兵回援。内外夹攻,一败涂地。非但损兵折将,更赔二百万斛米。 其次,广陵乃一郡之地。领广陵、江都、高邮、平安、凌、东阳、射阳、盐渎、舆、堂邑、海西,共计十一县。此计,即便能成。亦不过得广陵一城。一郡与一城,岂能相提并论。然袁术却要足支二百万斛米。分毫不减。 须知,以淮南芍陂良田,亩产五石计。足需五十七万亩。乃过半芍陂圩田所得。折钱,八亿五千七百余万钞。自袁术入主淮南,多年心血所积。方有今日之丰盛。 如此一笔巨财,饶是袁术,亦难割舍。 若人财两空,悔之不及。 殿中属吏,各抒己见,直指其弊。一时众说纷纭,难有定论。然,终归广陵郡下十一县,断难舍弃。若此事能成。可谓一本万利。 之所以两难之选。正因有利有弊。 如前所言。吕布客军孤城,仰人鼻息。今得徐州四国一郡,编户百万之地。必然心满意足,更加与曹孟德,早已势不两立。若行背盟,惹恼二袁,四面受敌,则四面楚歌矣。 若要守徐,曹袁二家,必结盟其一。将广陵割于袁术,亦是谋国之选。更何况,还有盟约在身。虑及天下纷争,纵横之势。袁术并麾下百官,皆以为。吕布真有此意。 这才患得患失,进退维谷。唯恐错过先机,追悔莫及。 一言蔽之,信是不信。 见无有定论。主簿阎象,遂进言道:“兹事体大。当缓图之。” 袁术又问:“许相以为如何?”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答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明公,何不再遣使入徐,谋定而后动。” “也罢。”袁术这便定计。仍已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为使,轻车赴徐。细问情由,务必环环相扣,无有疏漏。 徐州,广陵郡。 闻胡毋班去而复返。主簿张邈不敢怠慢。急忙问计陈宫。 不料,陈宫早有定计。袁术行事,皆不出其所料。于是耳语告知。主簿张邈,一字一句,默记在心。待倒背如流,遂亲赴广陵客舍,与胡毋班相见。 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如手足。”自携二十万斛米入小沛大营。胡毋班便与张邈,相谈甚欢。同为八厨名士,如今更是相见恨晚。 亲如手足,自毋需见外。胡毋班将袁术所虑,开诚布公,和盘托出。 张邈越听越心惊,然面色不变。只因,胡毋班所言,竟与陈宫授意,一般无二。 先以茶代酒,为胡毋班,生津止渴。再待稳住心神。张邈这便落杯言道:“袁将军所虑,亦是国之常情。” 胡毋班,洗耳恭听,静待下文。 稍作沉思,张邈忽问:“季皮,可知广陵斗城乎?” “广陵斗城,立于蜀冈。北城,内有章台宫,显阳殿,本为吴王(刘濞)宫。俗称‘金城’,今为徐州治。南城,俗称“楚子城”,今为广陵郡治。”胡毋班脱口而出。 “先予子城,再取金城,何如?”张邈语出惊人。 “请孟卓明言。”胡毋班急忙求问。 “袁将军可遣死士,先入子城,待约定时日,可为内应,助偏师入城。”张邈释言道。 “死士几何?”胡毋班必有此问。若寥寥数人,不足成事。 “千人如何?”张邈试问。 “死士千人,先入子城。”胡毋班,再行确认。若果如吕布所言,先迁州治,二遣百官,三调兵卒。城中守备空虚,何须偏师来攻。死士千人,足以成事。更加子城、金城,不过一墙之隔。只需死士蛰伏子城,亦足可探金城内外虚实。更有甚者,二城各伏五百死士,约定时日,举火为号,二城同时发难。广陵必为我所夺。广陵陷落,大军便可源源而至。取余下诸县,易如反掌。 “然也”。张邈掷地有声。 “待禀明公,自有定论。”胡毋班,心满意足,告辞离去。 张邈起身,恭送不提。 胡毋班,马不停蹄,寿春复命。 “哦?”闻先予子城,再取金城。袁术眼中,精光一闪。半城易主,大局已定。 长史杨弘,窥得袁术心意,遂顺其言道:“广陵不过一城。二百万斛米,断不可与之。” 袁术欣然笑纳:“取广陵,先予百万斛米。待得一郡,再予米百万斛。” “喏。”胡毋班奉命,再使广陵。 投书请张邈相见。稍后,张邈又夜访陈宫,备说详情。 “不可。”不料陈宫,断然拒绝。 “百万斛米,已是巨富。”张邈言下之意,见好就收。 陈宫遂将心意,娓娓道来:“将军主徐,陶谦未亡。吏不认主,民心不附。曹孟德,因吞四国,无余力发兵。然少则数月,多不过数载。必挟十万大军,攻我州郡。二百万斛淮南之米,与我,乃是救命之粮。” “莫非,此乃救命之计!”张邈幡然醒悟。</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0 垂饵虎口 “然也。”陈宫目光如电。 张邈竟不敢直视:“公台之意,我已尽知。” 皆是成名已久,有识之士。时局险恶,尤胜先前。客军小沛,困守孤城。尚能同仇敌忾,共克时艰。骤得徐州四国一郡。可谓一夜暴富。然却远远不及,曹孟德新吞四国。只因吕布,如垂饵虎口。又好比骑虎难下。归根结底,一切症结之所在。便是陶恭祖,久病未死。 徐州官吏,皆为陶恭祖任命。谓“知遇之恩”,莫过如此。话说,凡有提携之义。若遇恩主辞世。被提携之人,常去官,为其守孝三年。 稍后魏晋时,属吏尊上官为“府主”。官场资历,可想而知。 陶恭祖,尚未入土。吕布,岂能不萧规曹随,顺势而为。若此时,大张旗鼓,革新徐州官场吏治。必遭非议,不得民心。换言之,吕布看似受让一州之地。实则一块肥肉,尚在嘴边,未能吞之入腹。 尤其,四国相,乃王太师所立。虽心向吕布,却皆以太师,马首是瞻,唯命是从。与吕布,虽名义上下之属,实则更似同盟。此时此刻,吕布所能倚仗,唯有广陵一郡。 徐州虽富足,然四国积粮,皆多输甄都。唯广陵一郡,圩田可用。典农校尉陈登,功不可没。正如陈宫所料。多不过一年半载,曹操必兴兵来犯。那时,若徐州官吏,仍阳奉阴违,不为吕布所用。各地积粮,难以征调。唯袁术二百万斛米。可保三军足食。能与曹操,一战之力。 救命之粮,多多益善。终归,有备而无患。 知晓详情。张邈,遂夜入官舍。传语胡毋班。言,二百万斛米,不减分毫。 胡毋班亦是奉命而来,岂能无功而返。二人虽相见恨晚,又把酒言欢。然各为其主,难免据理力争,唇枪舌剑。于是乎,无疾而终,不欢而散。 唯恐一拍两散。张邈急告陈宫当面。 陈宫高深一笑:“事,成矣。” “何以知之?”张邈忙问。 “有恃而不恐,名正则言顺。”陈宫深谙,人心之术:“若我许之,反而生疑。” “原来如此。”张邈叹服。 陈宫眺望院中雪落,笑言道:“待淮南遣使再来,此计可成。” 张邈默记于心,拭目以待。 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广陵城,毕竟为陶谦,所治多年。城中广有耳目。自因病卧榻,不能理政。徐州政事,皆交由亲信曹宏,并别驾麋竺,二人掌理。淮南使者,多次往返。麋竺焉能不知。于是亲赴广陵射陂,匡琦城。 告知详细,问计陈登。 陈登断言:“袁术与吕布,必有苟且。” “何事苟且?”麋竺追问。 略作思量,陈登言道:“必为广陵。” “何以知之?”麋竺惊起。 陈登答曰:“袁术屡次兴兵入寇。欲取广陵,以护江东之心,天下尽之。先前,亦是八厨之胡毋班,出使小沛。馈二十万斛米。如今胡毋班再来。必,为续前约。” “‘前约’为何?”麋竺追问。 “割地广陵。”陈登一语中的。 “这……”麋竺惊诧,可想而知。 “别驾毋虑。吕布其人,‘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又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必不与之。”陈登又宽慰道。 麋竺出身商贾,深谙交易之道:“既如此,为何多行往返。以我观之,非是背盟绝交,反似锱铢相较。”言下之意,若要撕毁盟约,一次足矣。屡次三番,更像是讨价还价。 一语惊醒梦中人。 电光石火,陈登灵光乍现:“不好!此乃陈公台之计也。” “何以知之?”陈元龙屡出惊人之语,麋竺焉能不细问。 “吕布不与,袁术屡求。何故?‘与之虚而委蛇’是也。”不愧湖海之士,陈元龙。竟于蛛丝马迹间,窥破天机。 “与之虚而委蛇。”麋竺亦醒悟:“其中有诈。” “然也。”陈元龙智机百转:“先前袁术馈米二十万斛。此番必十倍与之。” “那便是二百万斛米。”麋竺脱口而出。 “寿春芍陂,引淠入白芍亭东成湖,可灌田万顷。”陈元龙圩田射陂,熟知详情:“过半所得,袁术焉能不谨慎。” “原来如此。”麋竺恍然大悟。 “竖儒敢尔!”陈登怒目喝骂。 “元龙……”麋竺目瞪口呆。 陈元龙切齿言道:“陈公台,欲假袁术,害陶使君性命。” “这,这,这……” “为今之计,当先救使君。”不等麋竺,稳住心神。陈元龙离席下拜:“别驾速归。城中凡有不轨。速遣人来报。” “敢不从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麋竺乘夜自去。 如前所言。在蓟王班师凯旋前,守好州土,不易二主。乃陶谦心中唯一所求。若阳寿已尽,等之不及。陶谦另有《劝进表》遗功,可蒙荫子嗣。 此事,唯麋竺并陈登,寥寥数人知。 亦可知,陶恭祖,三让徐州。乃出无奈之举。如今,油尽灯枯,命悬一线,犹不肯闭眼。只因,心中仍存执念。期盼蓟王早归。 亦因其不肯速死。令吕布一系人马,如架火烤。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尚为人不齿。岂能继人家业,却尽遣家奴。吃相如此难看,何以服众。 眼看,“煮煮鸭子要飞”。曹操大军压境,危在旦夕。于是,陈公台,行借刀杀人。欲置陶恭祖,于死地而后快。 不料竟被陈公台,窥破冰山一角。 西天竺海,七岛之地。 蓟王已先自艾拉港,返回丰州王舍城。 稍后,七岛商会执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诚邀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并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前往七岛锚地。商谈另立希俄斯商会,并更换船舶等事宜。 既与蓟王相约,穿渠东归。西女国,亦不藏私。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船”,共赴七岛。 所谓七姐妹船,便是七艘西女国商船。由希俄斯岛上,最强大的七位女船长统帅。往来各商港,贩运名产获利。 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便是七姐妹之一。</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1 红海姐妹 另有六位女战士,一字排开: 渡鸦·蓬托波瑞娅(Pontoporea),礁石·阿克泰娅(Actaea),洋流·拉俄墨狄娅(Laomedia),远望·普洛诺娅(Pronoea),铅幕·帕特莱娅(Petraea),天际·尤雷尼娅(Urania)。 类比白色女神,雾潮·哈利娅。六位女战士,拥有与各自称号相同之科兰迪亚帆船。被天竺人,称为女雅瓦纳。 如前所言,七姐妹,名字皆来自古希腊神话,海神女、大洋神女。 传闻。地中海,亦有多艘,西女国姐妹帆船。其舰队首领,名为迅风·阿特米西娅(Artemisia)。 西女国,借贩希俄斯之泪,强续国祚至今。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困守孤岛,唯有向海而生。希腊城邦如此。西女国亦如此。无人幸免,无有例外。之所以,举族不足千人。孤岛不足自养,乃是主因。故除非必要,西女国,轻易不生育后代。正如维斯塔贞女,许多人终其一生,仍留有完璧之身。 雾潮号,经由水行船,修旧如旧。可谓脱胎换骨。七姐妹同船抵达。切身体会,深受震撼。塞力斯人造船术,远超西陆,何止千年。 事实上,关于赛里斯人的认知,西陆大多时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当然,亦有人刻意散播。譬如丝绸。时下西陆市场,少有整匹丝绸流通。凡冠以“丝织物”之名,皆经安息商人,二次加工。他们将整匹丝绸,裁成小幅,与毛皮织物拼接。比如领、袖、腰、襟、摆等,显耀处续接丝绸,大面积中拼皮毛。待成衣。一匹丝绸,可拼数套“华服”。然售价之昂贵,仍标榜丝绸(真丝含量:25%左右)。 为尽可能压低成本。乃至于,稍后,地中海东岸商人,直接从安息、天竺商人手中,购得生丝,运至地中海东岸纺织中心,如提尔(Tyre)、西顿(Sidon)、贝鲁特(Birut)等地,进行重织和染色,然后运往罗马帝国销售,攫取暴利。 正因多皮毛拼接。乃至于,古罗马学者,一度认为。用来纺织丝绸的丝,是一种长在树上的珍稀“羊毛”。 时人认知皆如此。可想而知,当蓟王以整匹蒲桃锦、散花绫相赠。瓦迪拉姆部落,如何能不惊为神物(真丝含量:100%)。并举族视蓟王为贵宾。并传语大小贝都因人部落,并以所赠瓦迪拉姆陨琉璃“圣甲虫戒”为凭,凡蓟王所至,必受善待。 后世蚕丝技艺外泄。西陆对华夏的称呼,亦从丝国,变为瓷国。 七岛,所行港(阿折罗港)。 水砦徐徐开启。七姐妹船,依次驶入内港。七岛散布,水陆各半,类“汌”字。故港中汉人,俗称“西汌岛”。 七岛内外,框架林立。七岛海贼坞堡、墙桓、高塔,正全力改造。环内海,长堤泊位,亦在修造之中。待营造毕。周回四十里港城,便是七岛商会大本营。 “女主人,那便是五行船。”雾潮·哈利娅,遥指巨舡,娓娓道来:“金、木、水、火、土,蓟国将作船。”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细观而问:“那艘吞了雾潮号?” “这艘。”雾潮·哈利娅,手指水行船。 “五艘船,皆有大不同。”星昴·赛拉娅言道。 “是。”雾潮·哈利娅,欣然笑道。话说,不知从何而起,敬畏之情,消磨殆尽;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环视内港大小船舶,远眺七岛坞堡高塔。主人翁精神,油然而生。 对于自幼同伴,星昴·赛拉娅,如何能不深知。 雌狮不会委身鬣狗。然群狮之主的魅力,却根本无从抵挡。无论自然界,亦或是人世间。蓟王皆拥有,无敌之强大。尤其专宠亚马逊女战士,世人皆知。只为诞生最健康、最强壮的,天选之子。成就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梅斯执事言。自而立之年,蓟国五百城港所立船坞,皆在营造,诸王子旗船。”雾潮·哈利娅,柔声言道。 “五百城港。”星昴·赛拉娅,暗自心惊。 “嗯,五百城港。”雾潮·哈利娅,目视内港:“皆如此港。” 如此规模,当不负其名。 红海七姐妹,初见此港,震撼无以复加。尤其巨舰联排,帆樯如林。脚下科兰迪亚帆船,宛如海豚穿行鲸群。当真“小巫见大巫”。 一路行来,“海关”、“海市楼”、“海商会”、“交易所”、“贸易栈”等,各个署寺,鳞次栉比。“汤池”、“酒垆”、“茶馆”、“客舍”,各式建筑,高楼林立。 须知。蓟商关税,河运千取十,海运千取五。 蕃客加倍。且只能贩运名产,不可入交易所,贩购寄田券、寄舱券、保全券等。 唯入海商会,方能享有诸多特权。入会需五商连保。落籍蓟国城港,或购入蓟国田宅。周遭诸国,关税皆十取二三。单轻徭薄赋,便足令四海船商,趋之若鹜。 “看,七岛商会!”七姐妹之普洛诺娅,号称远望。 七岛商会,位于七岛之尾。背岛面东,环抱潟湖。潟湖入口,设有水砦。内中皆是七海商会船只。沿潟湖岸,框林立架。隶属于商会的,各式建筑,皆在建造之中。 第七岛,乃最大岛。岛屿狭长,形似纺锤,各有一潟湖。商会独占后半。比起先前所见,汉家高楼广厦。此处建筑,东西合璧。类似罗马行省,卡尔廊柱街、图拉真市场等,皆只眼可辨。诚然,建筑风格类似。然营造法式,皆出蓟国营城术。装修东西合璧。屋顶皆覆汉瓦。 唯汉家瓦当,方可称“鳞次栉比”。 潟湖内,七艘木兰大舡,尤其醒目。正是蓟王为七姐妹所备。 更有甚者,毗邻七岛商会,第七岛上半部,背岛面东,环抱潟湖,另有希俄斯商会,正拔地而起。 待筑毕,亦为七姐妹锚地。 七艘科兰迪亚帆船,次第靠岸。 待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下船。商会执事梅斯,早已翘首以盼。 “日安,女士。”梅斯,先礼。 “日安,执事。”银色假面难掩,星昴·赛拉娅,风华绝代。</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2 荒野领主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趣阁] om/最快更新!! 步入商会。迎面便是列柱大厅。周遭搭满脚手架。诸多西陆工匠,正细致雕琢。整栋馆舍,外方内圆。居中拱形穹顶,为赤金镶清钢琉璃壁。 阳光如流水。透攒花扇面,束束倾落。似光之刃,又似光之翼。悬垂半空,散落光尘。寂静无声,触手可及。 似被滤尽炙热的日光,温暖而不刺目。 沐浴辉光。七姐妹,与星昴·赛拉娅,不由自主,仰望天穹。一时神游天外。 “希俄斯商会,亦有‘列柱大厅’,‘琉璃宝顶’。”梅斯执事,含笑矗立。 待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众人这才发现,除西陆工匠,另有将作寺巧匠,正安装各式机关器。 “此便是,交易大厅。乃效市舶寺交易所而造。凡出我商会,皆可再此交易。”梅斯执事,极尽地主之谊:“‘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便是‘交易所’之由来。” “此名,何人所创?”天际·尤雷尼娅,出声询问。 “正是我主,大汉蓟王。”梅斯执事,执礼作答。 天际·尤雷尼娅,轻轻颔首,续问道:“交易大厅,与交易所,有何不同。” “女士当知,交易所,需入海商会,隶属市舶寺。而交易厅,只需入七岛商会。”梅斯执事,简而告之。 “七岛商会,何所属?”雾潮·哈利娅,追问。 “先隶海商会。再属市舶寺。”梅斯执事,解释道:“好比枝分角市,与干支海市。” “原来如此。”星昴·赛拉娅并七姐妹皆心领神会。类比七岛商会,希俄斯商会,亦是海商会枝分。 环列柱厅,二楼为看台,三楼为雅座,四楼包间。五楼、六楼、皆为商会各署所用。七层顶阁,乃“巴比伦空中花园(注)”。 经大厅两侧天梯,直升空中花园。琉璃穹顶之下,姹紫嫣红,绿树成荫。一条大理石小道,蜿蜒深入。悬溜清溪,曲径通幽。 居中立柱。正三面开凿,雕刻神像。正是三位一体,绿洲三柱神。 “父神、战神、女神。”星昴·赛拉娅,语透深意。 亚马逊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故无父神之说。然东迁部族,皆入蓟王家。岂能无君无父。父神引入,拼凑亚马逊公社,信仰短板。父神,代表父权。除自幼被公社女祭司选中,送入各城三柱神殿。如护火贞女那般,承袭亚马逊战技。已备入选函园姬,嫁入蓟王家门。公社之女,皆可自由婚配。 绿洲熔炉,奇人奇事,风传西陆。关于亚马逊三柱神,西女国自多有听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料竟于此地,得见三柱神像。 “此亦是蓟王之意?”礁石·阿克泰娅,沉声发问。 “非也。”梅斯执事,轻松对答:“乃我所求。” “何故立绿洲之神。”渡鸦·蓬托波瑞娅,追问。 “自由之地,自由之神。”梅斯执事,一语中的。商人所求,便是货贩东西,自由来去。绿洲自由民,素为丝路沿线奴仆、隶农所羡。更有神乎其神,三十税一。可谓绿洲天国。得三深庇护,自当无往不利。 且东西合璧,另有原因。四海船商,一年之中,少则数月,多过半载,舟行汉土。西陆神明,力有未逮。 如茵碧草,帐篷早支。众人席地而坐。梅斯执事,取来船证券书,与星昴·赛拉娅,并七姐妹交割。 “七姊妹木兰舡:设六桅,计十二帆。船长二十六丈,宽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入水二丈五,艉楼二层,下有三层。铁壁铧嘴,绝火内外。飞车桨并翀嚣帆,昼夜三千余里。”言罢,梅斯执事,又添一语:“作价七千万钞。” 超贩希俄斯之泪,全年所得。 “谢群狮之主所馈。”假面之下,星昴·赛拉娅,风轻云淡。 “聘金乎?”在商言商。梅斯执事,必有此问。 “然也。”星昴·赛拉娅,爽朗一笑。 梅斯执事,却深信不疑:“如此,女士且先登将作寺,火行船。王上专为女士,另置聘金。再言通商事宜,不迟。” “哦?”星昴·赛拉娅,闻声一愣:“王上,另有所馈。” “正是。”梅斯执事,眼中震惊,一闪而逝:“女士一去便知。” “也好。”星昴·赛拉娅,亦好奇。蓟王家聘金。 “女士可知,汉帝‘聘皇后,黄金两万斤,为钱二万万’。便是二亿钱。”临行前,梅斯执事,又多一嘴:“我主聘金,何止于此?” 闻此言。众女兴致心生。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毋论是否为聘金。众人皆欲亲眼目睹,何等重礼,竟可比黄金两万斤。 事不宜迟。众女乘天梯,直降交易大厅。出商会,换乘雾潮号,前往三岛,将作寺所在地。 围绕三岛内港,将作五行船,一字排开。 火行船乃专为烧造。居中机关高炉,前置焦炉,后置窑炉。艏、舯、艉,三楼,中通烟道,内场烟囱。添料洒水,取焦运砖,皆由船吊输送。 天梯直升右舷。 便有将作寺门徒,恭候多时。领众女,顺下船舱。不等入室,热浪扑面。推门视之,大国重器。 机关高炉,外以铸铁为壳,内衬耐火砖壁。自上而下,分:炉喉、炉身、炉腰、炉腹、炉缸,五部机构。另有鼓风、排气、除渣等,诸多附属机构。 以焦炭为料,可至“炉火纯青(3000c)”。 “见过诸位女士。”船上大匠师,先行礼。 “拜见大师。”星昴·赛拉娅,领七姐妹回礼。与善其事,必利其器。蓟王之所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正因机关兵器之利。 “不知,王上所馈何物?” “便是此物。”大匠师以图卷相示。蓟王手绘,神鬼莫测。 徐徐展开。“开宗明义章第一”。 星昴·赛拉娅,将希腊字符,逐一诵读:“oΚ?pio?tη?epημi??.” 七姐妹,异口同声:“荒野领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3 银炭高炉 西陆,众所周知。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古希腊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又名辛西娅。被称为“野兽女主人并荒野领主”。 蓟王馈赠,既以“荒野领主”为名,必称神物。 待星昴·赛拉娅,将图卷徐徐展开。一整套,亚马逊专属兵甲,跃然纸上。 “莫非,此套兵甲,便是‘荒野领主’。”星昴·赛拉娅,必有此问。 “然也。”大匠师笑答:“主公亲绘,我等改之。遂成此卷。”蓟王自少时,便常出神鬼图板。苏伯等人,细细观摩,匠心独运。按图索骥,融会贯通,造出实物。 图卷所绘“荒野领主套装”,造型貌似革甲。贴合身形,毫无拼接痕迹。谓无缝天衣,赛里斯人,只有神奇。然此甲,即便毫无缝隙,终归是皮革。如何能与,三百函园姬所披,狩猎女神套装,相媲美。 见七姐妹,目中存疑。大匠师遂笑道:“非是革甲,乃是此物。” 言罢。将手中之物,相示。 目光所及,七姐妹,更加疑惑。礁石·阿克泰娅,言道:“此乃沙漠宝石。” “正是。”大匠师又道:“我主名曰,‘陨琉璃’。言,乃陨星之所出。” “陨琉璃。”星昴·赛拉娅,轻轻颔首:“此物,水火难伤。如何造甲?” 见星昴·赛拉娅,熟知陨琉璃详情。大匠师亦不藏私:“凭此高炉,再添此薪。” 言罢,大匠师又取一物相示。 目光再聚。此物却是初见。 类似断骨。质硬多孔,通体银灰,泛有金属光泽。 “此是何物?” “主公称之为,银炭。我辈唤做‘银骨炭’。”大匠师答曰。 后世,《清稗类钞·物品·银骨炭》有载:“银骨炭出近京之西山窰,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内务府掌之以供御用。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ruò,焚)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便是工业时代,冶金焦炭。 “此炭,可鎔(熔)陨琉璃?”铅幕·帕特莱娅,难以置信。 “然也。” 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能否化沙漠宝石,入炉便知。 便有门徒,引星昴·赛拉娅,入偏室。更换鲨鱼皮连体衣,而后入模范。此处,模范,与钱范同意。语出《论衡·物势》:“今,夫陶冶者初埏(shān)埴作器,必模范为形,故作之也。” “埏埴(和泥)作器”,必“模范为形”。正如此时。 稍后,便有女侍医入室。于模范中,灌入石膏。若有骨断筋折,必先正骨,再以石膏固定。女医深谙此道。且同为女子,亦无需避嫌。 待凝固,一分成二。 模范送出,星昴·赛拉娅,自去沐浴更衣。待返回。先前模范,身、体、手、足,细致拆分。失蜡铸模,亦造毕。 “诸位且随老夫来。”大匠师引众人,自天梯升甲板。但见机关船吊,正将满斗银炭,徐徐送入炉喉。 反复吊装,待填充炉腹。另有将作门徒,推车而出。车上石墨坩埚,内中装满,大小不一,造型各异,一色陨琉璃。 若以宝石论,此般皆下品。有价无市。然蓟王却命人悉数购入,再加沿途部落所赠。堆满坩埚。船吊悬索坠下,大匠师亲手挂钩,将坩埚吊入炉喉。 成败在此一举。 万事俱备。大匠师一声令下,高炉良工,搬动机关,炉缸下置,酒精喷灯,点燃银炭。 鼓风机,随之隆隆开动。 炉喉,始遂有烟气冒出。 之所以将众人引上甲板。只因船舱炎热。 如前所言,沙漠宝石,陨璃琉。后世被誉为黄金陨石。极高纯净(纯度达98%),非凡属性:高温始融(1700℃),骤冷不裂(加热到500℃,入水亦不会碎裂)。蓟王命将作寺,大量收集。存以备用。 便为今日,锻造清钢陨琉璃兵甲。武装函园姬并云霞卫。 为此,蓟王取名:辛西娅的猎装(Σ?νθιακυνηγετικ?στολ?)。 冷热交替,暖风鼓舞。七姐妹围绕星昴·赛拉娅身侧,窃窃私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匠师却闭目养神,胜似闲庭信步。 炉中一切,皆在心中。 算准火候,大匠师携众人重入舱室。 底舱来报,炉缸出铁口,已有熔浆流出。 “速引注模范。”大匠师一声令下, “喏!”上下舱室,同心勠力。余下步骤,轻车熟路。 将全套荒野领主,模范铸毕。仍有剩余。皆备铸成盾扇,存以备用。 随熔浆注入。模范光华流传,热浪席卷。种种变化,皆入大匠师法眼。模范,马不停车,送入炕房退火。 待模范冷却,只剩微光。 大匠师又发号施令:“淬火!” 匠人搬动机关。地板无声翻转,模范随台架,悉沉入水。 骤冷不裂,亦是陨琉璃,非凡属性之一。 故能如锻钢般,行淬火。 侧耳聆听。未闻琉璃自爆。至此,大匠师,终露笑容。 “兵甲,成矣。” 三日后,待星昴·赛拉娅,并红海七姐妹,重入中舱。 只见,淡金流光,宝气溢彩。 荒野领主套装,正陈兵架上。 头盔、遮面,胸甲、背甲,臀甲、股甲,前后肱甲,前后胫甲,腕甲,膝甲,战靴,逐一披挂上身。灵活自如,轻若无物。 星昴·赛拉娅,身随意动,无有不妥。量体裁衣,莫过如斯。 大匠师语出惊人:“此乃内甲。” “三日后,来取成甲。” “多谢大师。”星昴·赛拉娅,肃容行礼。 “老朽,不敢。”大匠师笑道:“奉王命而为。” 闻此言。星昴·赛拉娅,心中不由泛起,丝丝羞意。 金玉有价,情义无价。 单熔炼陨琉璃,铸荒野领主内甲。耗费人力、无力、财力,且不说。 大国之主,日理万机。心机费尽,专为星昴·赛拉娅,造神甲,以护周全。如此,良苦用心,拳拳之意。整日纵横边墙,刀头舐血,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如何能不,感同身受。</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4 商贾之力 三日之后又三日。 匠心独具,精益求精。 谓即来则安。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栖身将作寺中馆舍。静候神铠造成,不提。冷兵器时代,拥有一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神铠。于战士而言,必是无价之宝。 甚至为恭候宝铠出世。闭门谢客,诸事暂罢,还需沐浴更衣,焚香斋戒。不过是稍等数日,星昴·赛拉娅,虽度日如年,亦甘之如饴。 蓟王送礼,从来直入人心。重击心坎之上。 陨琉璃,亦或是利比亚沙漠玻璃。其成分,皆是石英砂。只不过比起普通玻璃,乃是氧化硅、硅酸钠、硅酸钙等成分,混合而成。利比亚沙漠玻璃,是纯氧化硅。后世称为“石英玻璃”。亦或是“特种玻璃”。 淬火钢化,蓟王称:清钢陨琉璃。时下,当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此成分,与吞光神铠,涂搪“微晶釉”相同。只不过,陨琉璃石,更易加工。且具有淬火钢化,非凡属性。 待约定时日。 星昴·赛拉娅,携七姐妹,重返火行船。 直降中舱。 完成版,荒野领主套装,已陈兵架上。 先前所见,头盔、遮面,胸甲、背甲,臀甲、股甲,前后肱甲,前后胫甲,腕甲,膝甲,战靴,皆合零为整。嵌入整套,西陆佣兵,甲胄之下。丝毫不见端倪。 然,不过形似而已。实则,仍出蓟国“秘环鼍龙甲”之造甲技艺。单外甲,已足可防御。内外叠加,可想而知。即便如此,亦称轻甲。之于亚马逊而言,轻如无物。 本以为,就此作罢。 不料,大匠师又言,七姐妹,亦有辛西娅的猎装制备。最大不同,外甲乃是“蓟精五甲”之“辟水角端甲”。下藏革囊,吹气可浮于水面。 除七姐妹甲外。蓟王另有沙漠神驹,相赠星昴·赛拉娅。全套机关马铠,亦在设计之中。 至此。“吞光鱼鳞甲”、“秘环鼍龙甲”、“辟水角端甲”、“绞丝封豕甲”、“却敌水犀甲”,五精甲之外,另有“清钢陨琉璃内甲”入列。可与五精甲,内外叠甲。可挡稍后而来,蒸汽机枪。 惊喜接二连三,似无穷无尽。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论馈赠送礼,蓟王若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天下豪杰,莫过如此。 别出心裁,不如俗套。先假量贩希俄斯之泪,修旧如旧,为白色女神,改造雾潮号。再以此为契机,与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相约玫瑰古城相见。再立希俄斯商会,赠七姐妹木兰大舡,并荒野领主套装,辛西娅猎装。循序渐进,见缝插针。至此,攻略达成。西女国举国来投,不过早晚而已。 奇形怪状,沙漠宝石,显而易见。 一匹蒲桃锦,足换一坩埚。 边墙行省,并非主产区。非洲大陆,利比亚所在地,才是主产区。究竟是陨琉璃天降,炸裂解体,分散各地。还是陨石撞击地面,熔化沙粒。四处溅落。尚无有定论。时下,更无人知晓其来处与成因。 此,亦重要。可为我所用,方是关窍。 稍后,星昴·赛拉娅,应邀与七岛商会,梅斯执事相见。 虽时刻佩戴假面,不见容貌。然举手投足,步履生风,足知心旷神怡。 趁心花怒放,交割利益。深得协商之精要。 “凯里戈代。”见海图所圈,星昴·赛拉娅,脱口而出。 凯里戈代自由港。地处南天竺西南海岸,盛产黑胡椒。因南天竺,潘地亚诸国,皆以黄支为出海口,垄断香料贸易。故凯里戈代,走私成风,亦渐繁荣。后称“香料之城”。 “正是。”梅斯执事,眼神热切。 “执事,欲掠此港乎。”星昴·赛拉娅,笑问。 “非也,非也。”梅斯执事,断然摇头:“当为我主所有。” “如何行事?”既为蓟王夺港,星昴·赛拉娅,义不容辞。更加,七姐妹,鸟枪换炮。蓟式兵器武装,并蓟国机关大舰。再加女亚马逊,英勇善战。攻下此港,手到擒来。 见身侧七姐妹,皆跃跃欲试。梅斯执事,急忙辩解:“非刀兵相击。乃以商贾之力。” “商贾之力?”星昴·赛拉娅,当有此疑。 窃以为。所谓商贾之力,无非嬉笑谄媚,金珠相遗。迎来送往,买低卖高。一言蔽之,见风使舵,和气生财。却不知,如何假商贾之力,兵不血刃,攻占香料之城。一兵一卒不费。 “女士可知,天竺名产乎?” “无非石蜜、胡椒、黑盐。”星昴·赛拉娅,自然知晓。 《续汉书·西域传》:“天竺国出石蜜、胡椒、黑盐。” 石蜜,冰糖之异称。《善见律·卷十七》:“广州土境,有黑石蜜者,是甘蔗糖,坚强如石,是名石蜜。伽尼者,此是蜜也。” 黑盐,乃药盐。《北史·李孝伯传》:“白盐食盐,主上自所食;黑盐疗腹胀气满,末之六铢,以酒而服。” “然也。”梅斯执事又问:“女士可知,凯里戈代,今为何人所有。” “七海船商。”星昴·赛拉娅,亦心知肚明。所谓自由港,便是商人,自行开埠。只需重金贿赂当地首领,乃至国主。并足额贡献。再雇海贼,亦或是佣兵,震慑宵小,自可保一时平安。 如蓟王所见。梅斯于港中,亦有邸舍。诚然,上缴一笔不菲献金,乃必不可少。 最初,开辟凯里戈代港之七海船商,共立“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凡入港买卖香料,皆需入盟。久而久之,因成垄断。 “只需败,凯里戈代贩香同盟。此港,必为我主所有。”梅斯执事,一语中的。 “如何行事。”见其言之凿凿,星昴·赛拉娅,这便当真。 “需假西女国,神之泪。”梅斯执事答曰。 “神之泪,皆贩蓟国。”星昴·赛拉娅,不解反问:“如何再贩,凯里戈代。” “无妨。”梅斯执事,果有定计:“‘璧则犹是也,而马齿加长矣’。” “也好。”星昴·赛拉娅,当机立断。转而又问:“如何令凯里戈代,争贩之?” “岂不闻,奇货可居?”梅斯执事,笑容可掬。</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5 木兰先驱 凯里戈代,背靠马拉巴尔海岸。借盛产黑胡椒之便,而日渐兴盛。 坐拥天竺,三大名产之一。与西陆船商,交割乳香等,珍惜香料。经由蜀身毒道,源源不断,输往大汉。香料并丝绸,乃成首屈一指,东西商贸,大宗商品。 然随蓟王,续接海上珠串,连开中继港。蓟国名产,纷至沓来。木兰大舡,更为四海船人,梦寐以求。金瓯船坞,所造木兰舡,悉数售罄。为蓟王家,获利百亿。 可想而知,首批“木兰先驱者”。必将昔日同伴,远远甩于身后。无论航速、运力、及各项成本支出,皆今非昔比。一次往返,数倍、乃至十倍获利。 为求生存。必有越来越多,七海船商,砸锅卖铁。不惜倾家荡产,求购蓟式机关船。越早先驱木兰舡,越早扭亏为盈。可以预见,必争相为木兰先驱者。 金瓯船坞,名扬七海,指日可待。 购买蓟式机关船。与之相匹配,船员培训,维护保养,改造升级,皆需引入蓟国制式。当往返蓟国港津,成为迫切所需。无可代替。再加上邦风物,接踵而至。风靡西陆,经久不衰。蓟王再续中继港津,深入西陆。民心所向,水到渠成。 此,便是高等文明之无上魅力。 蓟王冗长的头衔,广为人知。然光怪陆离,将信将疑。许多看似,自相矛盾之处。令人百思不解。譬如三十税一,并万千官吏。税赋之微少,废物尤其多。此消彼长,财政如何支撑? 故,诸多传闻,西陆“有识之士”,皆一笑了之。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新式木兰大舡,暂且搁置。 雾潮·哈利娅,仍乘修旧如旧,科兰迪亚帆船。驶出七岛商会所在潟湖。因潟湖,酷似鸥鸟展翅飞翔,故取名海鸥港。乃引典故“海翁失鸥”。 典出《列子·黄帝》:“海上之人,有好鸥鸟者,每旦之海上,从鸥鸟游,鸥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鸥鸟舞而不下也。” 寓意,诚实经商,真诚待人。若心怀鬼胎,人皆远离。 希俄斯商会所在前半岛,亦有潟湖,稍小于后半岛,因形似鹈鹕,故取名鹈鹕港。 出自《庄子·外物》:“鱼不畏网,而畏鹈鹕。” 正与西女国相配。 七岛商会,先行修造。希俄斯商会,将将破土。无妨。鹈鹕港,尚在修造之中。将作五行船已入,所行港。必事半功倍。待蓟国市舶寺,海商会。两大枝属商会,筑毕。七岛兴盛在即。 七岛商会,正全面继承海贼权益。环海各港津,皆有轻重资产。反观希俄斯商会,只有七姐妹船,贩运希格斯之泪。现有资源,远远不及。此去占据凯里戈代,香料之城。亦可分得权益。 梅斯执事告知。蓟国战利品,皆三七分成。若攻下凯里戈代港,海商会取七成,两家枝属商会,可平分三成。 如此大利,岂能轻弃。 虽对梅斯执事所言,商贾之力,将信将疑。却无碍红海七姐妹,依计行事。 此计,之所以能成。乃因蓟王与西女国,全贩交易,尚未外传。仅有少数人知晓。故可行反·奇货可居之计。 雾潮·哈利娅,往来凯里戈代港。贩卖神之泪,由来已久。此去,正当适宜。 西陆,人尽皆知,神泪稀少。故价同黄金。 如白身女神,实言相告。神之泪’固然珍贵。然,一株玛斯帝雅树,年可得六十五铢。希俄斯岛上,有成千上万株。一万株玛斯帝雅树,可产六十五万铢乳香胶。约一千六百九十三枚马蹄金。换成十二铢贵霜金币,足有五万四千余枚。 正因神之泪,价高居高不下,故销量极其有限。如前所言,西陆乳香种类繁多。神之泪,并非无可替代。且单凭七姐妹,同名科兰迪亚帆船,三月往返,亦难量贩。 一言蔽之。希俄斯岛上,库存极大。 话说,东迁之初。亚马逊部族,不下数万之众。百年后,待抵遥远绿洲,只剩三百。再加生死交替,繁衍生息,折损可想而知。 百年前,亚马逊部落,一分成二。留守族人,据希俄斯岛百年。以万株玛斯帝雅树,年产六十五万铢神之泪,粗略计算。百年足产,六千五百五铢。除历年贩卖及损耗。据说,库存,当不下千万铢重。绝非物稀。 此乃西女国,不传之秘。然不知为何,梅斯执事,竟然知晓。 顺下西天竺海岸。凯里戈代,一日可达。 凯里戈代港,背山向海,水面开阔。港口之中,沿入海枝津,蜿蜒水岸,错落干栏高脚重楼。多是贩香商肆,存香邸舍,及制香作坊。 尤其香坊,从香料组方、研磨香粉、品试香粉、和香泥、成香、理香、晾晒,将多种香料,调制成香。称“合香”。各家皆有,独门秘方。 正因希俄斯之泪,价高高昂。少有商人量贩。少量购买,皆为合香之用。故一船神之泪,需足月,方能售罄。凯里戈代港,人尽皆知。 约定俗成。高级香料,用量稀少。 岂料,雾潮·哈利娅,来去匆匆。待合香商家登门,惊闻满船神泪,悉数售罄。 再细问情由。女雅瓦纳,闭口不答。恪守信誉,理所当然。 稍后,又有渡鸦·蓬托波瑞娅,礁石·阿克泰娅,洋流·拉俄墨狄娅,远望·普洛诺娅,铅幕·帕特莱娅,天际·尤雷尼娅,隔三差五,满载而来。 一日售罄。 引凯里戈代,内外一片哗然。合香商家,更是叫苦连天。何人竟如此大手笔,连买七船神之泪。 待雾潮·哈利娅,去而复返。 不等落帆,便有人相邀一见。 正是贩香同盟。 贩香同盟,掌控凯里戈代城港。雾潮·哈利娅,自无从拒绝。草草悉数,登岸赴约。 贩香同盟会馆。 女雅瓦纳,如期而至。 “日安,女士。”一排豪商,笑脸相迎。 “日安,诸位。”雾潮·哈利娅,云淡风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6 有市无价 女雅瓦纳,号称白色女神。出身西女国,乃亚马逊族人。英姿飒爽,相形见绌。 尤其一群豪商,自辟此港。便坐收渔利。虽满身绫罗,香气熏天。亦难掩,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更显不堪入目。 再加,沉湎酒色,中气虚空。步履虚浮,稍有起居,便气喘吁吁,汗如雨滴。更牵动满身肥肉,面上脂粉崩塌,如泥浆落地。十足滑稽。 宾主落座。 便有豪商发问:“希俄斯之泪,与黄金同贵。七姐妹,船上所载,皆是此物乎?” “正是。”雾潮·哈利娅,如实相告。 “何人全贩?”另有豪商,急忙追问。 见雾潮·哈利娅不语。豪商宽慰道:“女士,直言无妨。此港,乃我等所辟。若阴行不轨,又何必多此一问。”豪商此言,劝慰、威胁,兼而有之。言下之意,你若不答,我便暗查。凡有不轨,后果自负。 雾潮·哈利娅,已会其意:“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 “哦?”一众豪商,面面相觑,又窃窃私语。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乃贩香同盟一员。于港中有商肆并邸舍。多为中贩,低入高出。赚取差价。然,毕竟财力有限。如何能,连贩七船神之泪。谓反常则妖。 一众豪商,遂命人前往梅斯邸舍,查验详情。 正如女雅瓦纳所言。七船神之泪,悉存邸舍之中。 “梅斯何在?”便有豪商喝问。 属下答曰:“梅斯不在港中。” “去往何处?”另有豪商追问。 “闻,”属下斟酌答曰:“已投炎船之主,入七岛商会。” “七岛商会。”一众豪商,消息灵通,亦有所耳闻。然却不知,商会执事,竟是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自命不凡,常以王裔自居。 “莫非,真是王嗣?”豪商中,必有人发问。若非王嗣,岂能为炎船之主所用。若传闻属实,必是替炎船之主,量贩神之泪。 如此,一切皆合情合理。 心念至此,便有豪商,低声言道:“炎船之主,喜好之物,必成风靡。” 上有好恶,下必效仿。先帝好驴,乃至驴马同价。蓟王耻于蓄奴,绿洲多自由民。上行而下效,是也。 贩香同盟豪商,忽嗅商机。 窃窃私语,达成共识。居中豪商,笑脸发问:“不知女雅瓦纳,神泪还余几何?” “岛上历代所积,不足百船。”雾潮·哈利娅,“如实”作答。 百年积百船,倒也合理。毕竟,物稀才贵。 却不知,炎船之主,所需几何。稳妥起见,同盟豪商,先买十船。 不料雾潮·哈利娅,却断然拒绝。 问过方知。原来,百船神泪,皆存于希俄斯岛上。远在地中海。而红海爱拉纳湾,艾拉港中,只剩三船。 是了。地中海与红海,相隔西奈半岛。并不通舟船。且贵同黄金,又岂敢大量外运。稳妥起见,必存于西女国中。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三船便三船。”豪商笑言。比起量贩十船,三船反降风险。 谓和气生财。雾潮·哈利娅,有求必应。稍后,红海七姐妹,将最后三船神之泪,同时运抵港中。 至此,西天竺沿海,再无神泪。 果不其然。数日后,七岛商会执事,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遣人携书入港。 求被贩香联盟所贩,三船神之泪。 并开三倍高价。 贩香联盟豪商,欣喜若狂。一进一出,二倍得利。 十船神之泪。被七海商会,木兰大舡,一网打尽。临行前,商会来人,道破天机。言,梅斯执事,乃为蓟王所求。言,蓟王后宫佳丽,皆喜此香。 便有豪商重金求问:炎船之主,何故专宠此香? 商会来人,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若有神之泪,还愿三倍贩购。言罢,便随船自去。 一众豪商,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本以为。一笔横财,不可常为。岂料至此,希俄斯之泪,暗中售价疯长。却有市无价。便有香坊,暗将少量存泪,十倍高价出售。明价虽未波动,然私价已令人高攀不起。 事已至此,多数无益。 贩香同盟,严令封锁消息,唯恐泄露天机。 而后,择豪商之一,亲赴红海爱拉纳湾。舟入艾拉港。辗转抵达特尔摩冬之家。求见红海七姐妹。 “日安,女士。”比起初见时,颐指气使。此番前来,豪商举止谦卑。 “日安,阁下。”雾潮·哈利娅,面露惊讶:“所为何来?” 豪商不答反问:“敢问女士。若将百船神泪,悉数贩来,需几日。” 闻此言,七姐妹,亦窃窃私语。 稍后,仍由雾潮·哈利娅答曰:“我等皆不知。” 此亦不出豪商所料:“若经亚历山大港,入尼罗河,再入红海。避走新图拉真大道。如何?” “尼罗河与红海,并不相通。”雾潮·哈利娅,皱眉发问。 “然也。”豪商言道:“此路,乃由我等运送。” 言下之意,尼罗河与红海间陆运,乃由贩香同盟,代为完成。 雾潮·哈利娅必难相信:“神之泪,乃鄙国珍宝。不敢赴险。” 此亦不出豪商所料:“市价三倍。” “哦?”七姐妹如何能不心动。 将七姐妹,音容笑貌,悉数入眼。豪商不由窃喜。如汉人所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先贩一船。”雾潮·哈利娅,终于开口。 “十船。”豪商坐地起价。 “一船。”雾潮·哈利娅,固执己见。 “十船。”豪商断然摇头:“如女士所言,尼罗河与红海,并不相通。若非大利,我等亦不愿赴险。”言下之意,这条走私捷径,事关重大。轻易不外泄。若只是一船,便与西女国共享。于贩香同盟而言,得不偿失。 只因沿途通关过境,皆有西女随行。只需走过一遍,必可熟记于心。关卡打点,亦一通百通。唯有十船神之泪,贩香同盟,才愿分享此条,贩香捷径。 七姐妹,有低语相商。 此次,尤其时长。更有数人,不欢而散。 最终,雾潮·哈利娅,轻轻颔首:“十船。”</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7 埃及冠珠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送走豪商。七姐妹“重归于好”。 天际·尤雷尼娅,语透深意:“好一个,梅斯执事。” 渡鸦·蓬托波瑞娅,亦醒悟:“梅斯所求,非只凯里戈代,贩香之城。” 铅幕·帕特莱娅,轻轻颔首:“尼罗河通红海,贩香商道,亦是梅斯所求。” 之所以避走新图拉真大道,乃因关税太高。这条贩香捷径,便是凯里戈代贩香同盟,走私路径。只需自埃及行省,雇佣车队,横穿图米拉特干河谷,泊于大苦湖中之走私商船,便可接力顺下红海,悄无声息,抵达凯里戈代。 省下高昂关税。 显然,这条连接尼罗河与红海的走私捷径,牢牢握在凯里戈代,贩香同盟之手。唯少数人知晓。却不知梅斯执事,从何处听闻。先知西女国神泪积存,又知贩香走私商道。梅斯其人,却有独到之处。 “正是。”洋流·拉俄墨狄娅,不禁慨叹:“先前,群狮之主,与女主人相约。渠通之日,便是女国东归之时。梅斯执事所为,正是群狮之主所愿。”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梅斯执事,自无可厚非。问题是,七姐妹,如何应对。 礁石·阿克泰娅,不禁皱眉发问:“如此,你我姊妹,又当如何。” 远望·普洛诺娅,一语中的:“路通非渠穿。”言下之意,打通走私捷径,与凿穿图米拉特干直渠,不可同日而语。梅斯执事此举。充其量,不过投石问路,而已。 七姐妹这便定计。 毋需舟车劳顿,亲力亲为。只需传书出城,便有信使,快马加鞭,送往杜拉·欧罗普斯,经塞琉西亚,皮里亚港,入地中海,泛舟希俄斯岛。 事实上,信使此去,不过是例行公事。 艾拉港中邸舍,便有足够存货。如前所言,神之泪,百年积存,远不止区区百船之数。然戏做全套,尤其往返日期,皆需拿捏无误。断不可令豪商生疑。 诚然,假贩神之泪获利。七姐妹,摇身一变。成“木兰先驱者”,亦是情理之中。蓟式机关船,翀嚣帆、飞车桨双驱动。乘风破浪,日夜三千里。远非先前科兰迪亚帆船,可比。 便在贩香同盟焦急等待中。凯里戈代港,希俄斯之泪,暗中售价,一路暴涨。已破十倍。果然“神之泪”。明码标价,却分文未动。若不明就里,初来乍到。如何能知行情。 唯恐走漏风声,被七姐妹提前知晓。凯里戈代港城,外松内紧,遍布细作。稍有议论,必如实回报。更假立名号,严查进出商船。为求如愿以偿,无所不用其极。 趋利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商人重利。 七姐妹音信全无。神之泪日日飞涨。又恐泄密,半途而废。一众豪商,寝食俱废。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半月之后。终有消息,至艾拉港,姗姗传回。留守豪商言,七姐妹已传讯国中。西女国,女王·苏瑞娅,已命地中海姐妹船,运送神之泪,前往亚历山大港。 留守豪商又言,已随七姐妹,远赴埃及行省。待神之泪,自希俄斯岛,横渡地中海,抵达亚历山大港。七姐妹亦自艾拉城,横穿西奈半岛,同期抵达,亚历山大城。 此道,又称君王大道(注)。时下,新图拉真大道,亦是君王大道之一段。因沿途需穿越,诸多贝都因人部落,故虽是捷径,却少有商队往来。多绕行沿海之路(Via Maris),迂回西奈半岛,往来埃及并沿线各城港。既“腓利士人之路”。 有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血沙蝎旗”开道。七姐妹,如入无人之境。无惊无险,横穿西奈半岛,入埃及行省。 而后顺尼罗河而下,赶在希俄斯岛来船之前,抵达亚历山大城。 法洛斯灯塔,如第二明月高悬。引导船只归途。作为埃及行省,最为璀璨的一颗地中海明珠。亚历山大自由港,甚至拥有自己的元老院。传闻,是仅次于罗马的帝国第二雄城。由此港源源不断输往帝国的谷物,足可支撑罗马城,四个月所需。甚是,埃及每月向罗马缴纳的谷物,足抵犹太行省,一年贡赋。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帝国粮仓,兹事体大。故埃及总督,仅对罗马皇帝负责,不受元老院管辖。总览财政、司法,以军务大权。任期一般为三年。并负责在埃及推行,皇帝崇拜。 故而,埃及与其说是帝国行省,不如说是皇帝陛下的自治领。 独裁且不受监管。令贩香同盟,如鱼得水。历经多年,终于打通这条走私捷径。地中海沿岸香料,可自亚历山大港,逆入尼罗河。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经由贩香私道,运抵大苦湖沿岸装船。而后顺下小苦湖,入红海。便可一路无阻,抵达凯里戈代港。 通常而言。罗马税赋,分直接,间接二税。 直接税:针对行省,无罗马公民权的行省居民,要缴纳行省税(10%),用于治安、基建,诸如此类;针对罗马公民,便是遗产税,如将遗产赠于六亲之外,需征遗产税(5%)。 间接税:便是消费税(1%);另对各行省与罗马间贸易,征收关税(不高于5%),对香料、丝绸、珠宝等奢侈品,则征重税(25%)。 香料、丝绸、珠宝。输入输出,皆百取二十五。 可想而知,贩香同盟,经由私贩捷径,无论丝绸输往罗马,亦或是香料运来天竺。皆可避重税盘剥。一进一出,节省成本,可想而知。 凭借埃及行省,不受监管之特殊地位。一众私贩商人,如鱼得水。 正因煞费苦心,开拓此道。故贩向同盟,一众豪商,轻易不愿与人分享。之所以此番破例,只因神泪珍贵。如今港中黑市,已十倍黄金。 经由图拉真市场,转入酒馆街。抵达亚历山大城,特尔摩冬之家。 七姐妹,风尘仆仆,日夜兼程。一路铤而走险,豪商竟未曾落队。果然利欲熏心,财能通神。 “笃笃笃——”七姐妹,叩响门扉。 酒馆门开。便有美人,一笑扬眉:“日安,姊妹。” “阿特米西娅!”七姐妹,齐声惊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8 摩西之路 稍后再看—— 迅风·阿特米西娅。传闻乃出哈利卡纳苏斯女王,阿尔忒弥西亚一脉。因而与女王同名。源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在波斯语中,富有“伟大”之义。 因兼具卡里亚人,王族血脉。故于周遭海域,负有盛名。亦是西女国,地中海姐妹之首。 姐妹相见,毋需多言。豪商亦耐着性子,陪起笑脸。希俄斯岛上,部落遗风不减。亚马逊自幼便接受严格训练。十年如一日。西陆唯有护火贞女,能与之相提并论。 共入特尔摩冬之家,地中海姐妹纷至沓来。 朝云·洛狄娅(Rhodea),辉光·阿格莱娅(Agia),水沫·塔丽娅(Thalia),疾帆·伊芙根尼娅(Evgenia),寒汐·艾瓦歌莉娅(Evaggelia),圣歌·波林海妮娅(Polyhymnia)。 亦是七姐妹。 如前所说,西女国向海而生。借贩希俄斯之泪,续国祚至今。百年来,有多少亚马逊,葬身大海,不足为外人道哉。 寒暄之后,遂入正题。 西女国,十四姐妹齐聚,足见持重。唯恐十船神之泪,不能如期送至。故尽遣国中精锐。正因地中之海,阻断航道。蓟国机关巨舰,鞭长莫及。若有一日,蓟王凿穿图米拉特干红海横渠。西女国,自当如虎添翼。 待于港口,亲眼得见,十船神之泪。豪商这才道破隐秘。 不出蓟王所料,豪商耗费重金,打通之贩香私道。正是《出埃及记》所载:摩西之路。 传闻。摩西率以色列人,出走埃及路线:经尼罗河三角洲东部,入萨寇特(图米拉特干河谷地区)、至丕托姆城(皮尔·伊塔姆),过艾塔姆(阿图姆的神庙,亦位于图米拉特干,干涸河谷地区,属于下埃及第八州)。渡红海运河,经米格都城,抵达塞波尼斯绝境(SerbonianBog)。 塞波尼斯绝境,便是古埃及北部,塞波尼斯大沼泽。此地,表面看似平坦坚实,却极易塌陷。相传,有军队在此全军覆没,故称绝境。 与摩西不同。时下,红海运河,早已不复存在。此外,亦无需穿行塞波尼斯绝境。可直驱大苦湖。然图米拉特干河谷,并非荒无人烟之地,沿途绿洲,部落众多。出河谷绿洲, 便是绵延沙丘。正因黄沙淤积,才令红海运河短命。沙漠必有马贼。亦有贝都因人。 沿途部落,看似居无定所。实则各有边界。互补相属。穿行其间,危机重重。 此地,便是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亦未曾涉足。 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却暗中凿穿。耗费,可想而知。无怪不愿轻易分享。 事不宜迟。更换凯里戈代,贩香同盟旗帜。船队逆流而上。寻枝津,奔赴萨寇特。再由驼队接力,顺下图米拉特干河谷。于绿洲边缘,补足辎重。遂入绵延荒漠。 凡见贩香同盟旗,沿途部落,未见阻拦。 正如篷车民,夜宿旷野时,所焚神庙之息。能令马贼并兽群远遁。贩香同盟旗,亦有特殊香味。迎风招展,香闻十里。此乃独家秘方。唯贩香同盟,寥寥数人知晓。 一言蔽之。旗帜可以仿冒,然香味却无从仿制。 尤其夜宿荒野。若遇敌袭,必全军覆没。无论沙漠马贼,亦或是贝都因人。皆不会轻易放过。故而,路径不是问题。毕竟,早在上古时,先知摩西,便领数十万以色列人,行走此路。且荒漠之中,亦难有恒定路线。因此,如何安全通行,才是最大难题。 豪商有恃无恐。若无贩香同盟随行。单凭西女国,断难达成。 话虽如此,亦不尽然。蓟王“圣戒”,许亦有大用。 不足三百里路程,却足走十日。 昏昏沉沉,忽闻海风。豪商大喜:海岸至矣。 沙粒渐变砾石,漠遂成戈壁。红海周遭地貌,多光秃岩石,稀疏植被。缺壤无草。无从耕种,亦无从放牧。时下,环红海,乃千里无人烟之地。无从驻军,更无从自养。才令走私风行。 觅得一处遮风岩壁宿营。是夜,便有同盟豪商,亲来接应。 二豪商见面,喜不自胜。只需悉数装船,贩入凯里戈代。足可十倍获利。 “十倍得利?”豪商艰难跋涉,人瘦一圈。 “噤声。”唯恐隔帐有耳,接应豪商,急忙示意。 二人心照不宣,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并无异动,这才安心。 接应豪商,抖擞横肉,私语相告:“来时,神泪已十五倍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9 中饱私囊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百船可乎?”另有豪商,切齿发问。 “可!”众豪商,异口同声。 事不宜迟,迟恐生变。一众豪商,急忙车驾回馆,赶去与希俄斯众姐妹相见。 “十倍?”豪商惊诧。 迅风·阿特米西娅、雾潮·哈利娅,并坐客席之首。十二姐妹,二列排开。华室之中,英气逼人。比起豪商盘坐榻上。众姐妹正襟危坐,皆出汉仪。 汉人“多所思虑,多所制作”。正是摩诃震旦。更加蓟王并北天竺为丰州。续接珠串港津,远至七岛。汉家风尚,遍吹海内。却不知,希俄斯姐妹,从何处习得。 许,伴驾蓟王身侧,赴玫瑰古城,令雾潮·哈利娅,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传授众姐妹。 “十倍。”迅风·阿特米西娅,含笑复述。 “这……”众豪商面面相觑。先前不过三倍,如今为何,忽涨至十倍。 “何增十倍?”豪商明知故问。 迅风·阿特米西娅答曰:“诸位欲贩,鄙国百年所积。如我所知,神之泪,多为合香之用。且所需稀少。从未有人,十船贩入。诸位何不明言,神泪为何人所求?” 谓“反常则妖”。先前从未有人,整船贩购。今为贩神泪,豪商不惜分享贩香私道。希俄斯姐妹,如何能不见疑。 众豪商,利欲熏心。闻此言,纷纷自醒。先贩三船,再贩十船。如今又贩百船。 千石科兰迪亚帆船,所贩神之泪。作价三百八十四万枚,贵霜金币。先前十船,三倍贩来。又十倍售出。获利之丰,可想而知。 今若以十倍高价,再购百船。即便三成首付,亦是天文数字。 贩香同盟,便砸锅卖铁,亦断难支付。 双方各执一词,寸步不让。无奈,众豪商唯先出,来日再议。 便有豪商言道:“七岛来船,已贩二十船。炎船之主,足否?” 言下之意,是否足量。七岛商会,还需不需要。若十倍贩来,却无人接手,悔之晚矣。 “先赴七岛一行。”便有豪商定计。 “善。”豪商心领神会。 商议之后,遣豪商之一人。赴七岛之行。 先前,七岛曾为海贼所踞时。贩香同盟,多有往来。七岛如何,心知肚明。不料此番再临,竟宛如新生。 坞堡墙桓,依稀可辨,海贼旧貌。却尽数融入,汉式营城。周回四十里,水陆各半,浑然一体。先前各岛之间,通往内港,开放水路,如今皆建有水砦。更排设楼船,连成舟桥,上建楯墙。舯楼连成阙楼,艏艉二楼,乃为前后碉楼。中开水门,供船舶进出。 水陆楯墙相接。围城一体。便是汉人所言,西汌岛,所行港。 闻,欲往七岛商会。便有巡逻(游)艇上,官吏告知。毋需入内港。可经外海,迂回第七岛,直入海鸥港。 豪商深谢不提。 海鸥港,潟湖入口,亦立有水砦。然比起所行港,防御森严,进出有度。七岛商会私港,更为宽松随意。 商人,本该如此。 舟入潟湖。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绵延楼宇,亦令豪商,大为震惊。与凯里戈代,拥挤不堪,凌乱无序。且多高脚木楼,迥异。七岛商会,砖石堆砌,巍然高耸;琉璃宝顶,排瓦如鳞。秦汉合流,中西合璧。气派堪比市政厅。 梅斯执事,携麾下属吏,亲赴港口相迎。豪商忽生,受宠若惊。话说,曾几何时,梅斯执事还需低声下气,谄媚先礼。岂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得入蓟王门下,执掌七岛海事。 “见过足下。”大庭广众,梅斯执事,口出官方汉话。 “见过执事。”所幸,豪商亦能对答巴蜀之音。 “请馆中一叙。”梅斯执事,以礼相邀。 “执事先请。”豪商亦有模有样。 共入商馆,同乘天梯,入六楼官舍。宾主落座,官婢奉上香茗,梅斯举杯相敬。落杯后,又先言:“不是足下,所为何来?” “敢问执事,神之泪足否?”豪商亦直问。 “足下当知。神之泪,乃为主公所贩。自当多多益善。” “二十倍金,可乎?”豪商又问。 “哦?”梅斯笑道:“日前不过十倍。何以再增十倍?” 豪商实言相告:“乃因,西女国亦增十倍。” “西女国,尚存几何?”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不足百船。” “便以百船计。二十五倍金。”梅斯执事,语透深意。 “敢不从命!”略作思量,豪商大喜下拜。豪商开价二十倍,梅斯执事却加至二十五倍。多余五倍金,皆入梅斯执事私囊。 此亦是中贩惯例。只不过,未曾想,投身明主,梅斯执事,仍敢中饱私囊。 既利益同享,必风险共担。 知梅斯心意,豪商如鱼得水:“百船神泪,皆十倍金。我等,断难足支。可否……” “如何?”梅斯眼中,精光一闪。 “可否贳贷?”豪商终于开口。 豪商所求,便是通行西陆之海事贷款(注①)。 传闻,于古希腊时代(前4世纪),货币借贷,便在雅典盛行。海事贷款,除偿还方式特殊。高额利率( 20%),亦引人注目。实际运作中,利率往往会随,目的港所处位置(包括距离远近,当地海事治安状况等)、季节、航时、邦际间经济政治状况、借贷人信誉等,相应变化。 一般而言。利率在十取二、三(20%~30%)间波动。 若在大角星升起后(即 9 月)始航。贷款利率,将升至十取三(30%),甚至更高( 40%~66.7%,对目的港为亚德里亚海或黑海部分的海事贷款,利率高达 100%)。 “有何不可?”梅斯执事,有求必应。 商人喜从天降:“子钱几何?”乃是问利率。 “百取二五(25%),如何?”梅斯执事笑言。 “五取一(20%),何如?”豪商试问。 “可。”梅斯执事,掷地有声。 “多谢执事。”豪商胖大身躯,五体投地。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草拟券书,交由豪商,先行带回。与贩香同盟,达成共识,再签字画押,不迟。 目送豪商随船远去。梅斯执事,面露笑意:“我主威天下,果不以兵革之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0 甘英之港 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商馆。 众豪商,枯坐无言。居中铺展,正是子钱贳贷券书。 “我等,所质何物?”便有豪商求问。 “舟船、商肆、馆舍、凯里戈代。”另有豪商作答。换言之,唯有质押全部身家,方能足额贳贷。 “炎船之主,何来如此巨富。”再有豪商慨叹。 “唉——”惹来同伴长吁短叹:“闻,贩黄支等国,木兰大舡,便获利百亿。区区百船神泪,不过‘九牛一毛’。” “非琉璃宝钞,不可。”再有豪商言道。如此规模之巨额交易,钱币已远不能及。市面流通,各国钱币,无论金、银、铜总额,皆不足支付。唯有向蓟国海市楼,实物质押,兑换足额琉璃宝钞。传闻,琉璃宝钞,有亿万面值。足可支付。 “闻神之泪稀少。闻玛斯帝雅树,年仅得六十五铢。百船神之泪,当不下万石。一石,百二十斤,一斤十六两,一两二十四铢。如此算来,当不下四亿六千余万铢。”必有豪商见疑:“西女国,有七百余万株,玛斯帝雅树乎?” “闻希俄斯岛,周回三百余里,当有之。”另有豪商答曰。 话说,终归远隔千里,道听途说。西女国,除春季,繁衍子嗣所需。一年四季,男人莫入。远远眺望,亦可见山林茂密。希俄斯乳香,皆采于南部灌木丛林。包括卡姆博斯(Kambos)肥沃平原在内,全岛无河流。盛产柑橘、柠檬、油橄榄、无花果。兼有大理石矿场,及制革。沿海贸易,十分发达。 唯恐走漏风声,又急买急卖。所贩何物,更未曾细细查验。运抵凯里戈代,只顾严防死守,唯恐被希尔斯姐妹,窥破详情。亦未曾见疑,七岛大船,何以速至,交割钱货。更无从顾忌,此番交易,环环相扣,实过于顺利。 利令智昏,鬼迷心窍。 “贳……贷否?”终有人,着急发问。 “贷!”豪商同声。 这便将贩香同盟麾下,商船、商肆、商馆,乃至凯里戈代港口权益,悉数质押。如愿贷来琉璃宝钞,支付首款。 双方约定,以六十日为限。贩香同盟,需连本带息,足额偿还。若逾期不还,则为违约。所质商船、商肆、商馆,及凯里戈代港口权益,悉归七岛商会。一式二份,签押为定。 谓“落子无悔”。劵书签订,豪商不敢怠慢。与希俄斯姐妹,即可启程,再赴亚历山大港。 此行,势必万无一失。 众豪商,做足万全之备,可谓精锐尽出。务必,如愿以偿。 稳妥起见。不顺下君王大道,横穿西奈半岛。而走新图拉真大道,前往希格斯岛。于外海登船,横渡地中海,直抵亚历山大港。全程皆由贩香同盟押运。 临行前,迅风·阿特米西娅与雾潮·哈利娅,窃窃私语。 希俄斯岛上,究竟有无百船积存。除女王外,无人可知。此番前往,若豪商执意开舱严查。必露破绽。虽无碍大局。却也令西女国名声受损。如何瞒天过海,不露痕迹。才是此行关键。 二人苦思无解,唯有先往之。 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且看女王如何计较。 关于西陆船只载重,后世众说纷纭。 以时下,地中海最强战舰,五列桨战舰(quinquiremes)为例。 据古罗马史学家,波利比乌斯(Polybius)所载,五列桨战舰,长二十丈(45米),宽二丈余(5米),每侧带桨九十,容纳三百桨手。比三列桨战舰更大,载重能力更强(满载100吨)。 最强五列桨战舰,满载约为三千石。 据此可知。时下红海商船,多为五百及千石。万石大舡,除蓟式机关船,绝无仅有。 如新式木兰舡:长二十六丈,宽六丈七尺八寸,高三丈二尺六寸,吃水二丈五;象林坚木造成,分列水密隔舱十五;设六桅,计十二帆,主桅高十二丈,首桅高十丈,尾桅高七丈,主帆重达千二百钧;悬吊式尾舵,翀嚣帆、飞车桨双驱动,为例。 足可载,二万五千石重。 更有甚者,载重和载货,并不等同。 因航速缓慢。往来天竺,足需四十日。为避高昂关税,中途少有停歇。需足备船员四十日干粮及饮水。故载货,有限。 好比史上,倭女王卑弥呼,遣使“献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布二匹二丈”。 只因船小。 反观木兰机关舡,船大且迅疾。即便顺下海岸,不掠海直航,亦数日可达。更加机关器,省时省力。此消彼长,载货可想而知。 摩揭陀国,华氏城,香花宫前殿。 贵霜王遣使来告。不日当携大军归国。 几乎同时。安息王使,亦舟入环城港。 上呈国书。愿割查拉塞尼于蓟王。为通商互市之用。 蓟王甚喜。六百里传书西域都护府。居中斡旋,对垒各方。年内,三家罢兵。 蓟王,改查拉塞尼为条支。改其港为甘英港。 至此,先于红海,蓟王于波斯湾中,觅得绝佳锚地。只需疏通两河水道,美索不达米亚,尽在坚船利炮,射程之下。 “且传书血沙蝎母,告知详情。”蓟王言道。 “喏。”公车令郭珉,领命自去。 军正沮授,笑言:“得主公相助,七岛执事,此计可成。” 不愧肱股重臣。蓟王心思,沮授一语道破。 陪坐侧席,西曹徐庶,亦欣然言道:“知主公得条支互市。破边墙壁垒。血沙蝎母,为求出海,必携马贼迁入。贩香同盟虽亲赴西女国,亦难窥破此计。”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邦国相交,利益至上。出海口,乃西女国,梦寐以求。女王姐妹,血沙蝎母,不惜裹挟马贼,盘踞边墙。所求,亦是出口。蓟王有言在先。若得查拉塞尼国,西女国亦可迁入安居,并分享港口利益。如此大利,岂能轻弃。 投桃报李。毋论希俄斯岛上,是否有百船神泪积存。西女国女王,必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蓟王只需,作壁上观,足以。</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1 社稷之节 “条支国,遣何人牧守。”蓟王居高下问。 “臣,举一人。”不料竟是军市令樊章。 “子昭,所举何人?”蓟王笑问。 “广陵徐宝坚。”樊章朗声奏报。 蓟王遂看军正沮授:“此人如何?” “广陵徐宣,‘体忠厚之行,秉直亮之性;清雅特立,不拘世俗;确然难动,有社稷之节’。”不料沮授,评价如此之高。 “今归何处?”蓟王自当相见。 “为军市丞。”沮授对曰。 “速召来一见。” “喏。” 少顷,军市丞徐宣,入殿觐见:“臣,徐宣,拜见主公。” “免礼,赐座。” “谢主公。”徐宣称谢落座。 蓟王遂以国事相问:“安息遣使,割条支国,与孤通市。宝坚,以为如何?” “臣,窃以为。条支国扼大海曲(波斯湾),可溯河而上,深入腹地。据此城,左可通安息,右可达大秦。予我,‘则取之左右逢其原’也。”徐宣言简意赅。 “左右逢原”,一语点睛。 闻此言,蓟王欣然点头。 话说,诸葛丞相,将兵入蜀。授荆州大印于关羽。 孔明曰:“倘曹操引兵来到,当如之何?”云长曰:“以力拒之。”孔明又曰:“倘曹操、孙权,齐起兵来,如之奈何?”云长曰:“分兵拒之。”孔明曰:“若如此,荆州危矣。吾有八个字,将军牢记,可保守荆州。”云长问:“那八个字?”孔明曰:“北拒曹操,东和孙权。”云长曰:“军师之言,当铭肺腑。” 是故,兵法云:“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便是俗语,“双拳难敌四手”。 “可愿为条支国相,代孤牧守此地。”蓟王笑问。 “臣,惶恐。”徐宣诚惶诚恐。今不过四百石长吏,岂能直升二千石国相。 “可先为守令。”军正沮授谏言。 话说,少吏升任功曹,需历练多年。升迁顺序,大略为:诸曹书佐、诸曹掾史、主簿、督邮、五官掾、功曹、守令(长)或(州)从事。 自蓟王,兼督四州。河北吏治,渐与蓟国比同。一国吏治,广输河北。乃至无人可用。故双博士祭酒服虔,前后二次上疏。先,求立“备吏”;再,求设“守令”。皆成蓟国官制。 守令,降秩一品。国相位同太守,领食二千石俸。守(国)相,为比二千石俸。 “宝坚,以为如何?”蓟王再问。 “回禀主公。闻条支国,以不复先前。今称一国,实为一港。臣愿,先守一港。”徐宣仍觉比二千石俸,过高。 闻此言。蓟王并百官,不禁莞尔。 蓟王慨叹:“‘所谓社稷之臣也’。” 军正沮授,开释道:“宝坚当知,此乃‘先封’也。待积功后补。且条支国,兹事体大。夹于大秦并安息,二大强国间。官卑,不足以镇之。” 言下之意,封赏又先后。先赏需功勋后补。且行左右逢源,位卑言轻,断难成事。 蓟王金口玉言:“先为守相。” “臣,领命,谢恩。”徐宣肃容下拜。 “属吏,皆由幕府迁之。”蓟王又道:“军中,可有豪杰,佐之。” “臣,再举二人。”又出军市令樊章。 “孤素闻军中藏龙卧虎。然何以浪迹市中。”蓟王打趣。 军市令樊章,亦笑答:“主公岂不闻‘大隐隐于市’乎?” “隐者何人?”蓟王笑问。 “‘荆楚勇士,奇材剑客’。”军市令樊章,出口成章。 “且召来一见。” “喏。”君臣同契,莫过如此。 “王营(李条),拜见王上。”少顷,便有二孔武壮汉,入殿觐见。看装扮相貌,必是游侠。 军市令樊章,肃容下拜:“东牟王营,东莱李条,各众三千馀家。前为海市所庸,僦船万里,贩粮草辎重。保十万大军足食,未尝有失。臣,相见恨晚。愿以家门作保,举为主公一用。” 二人闻之,不由泪目。 “‘鸷鸟累百,不如一鹗’。”话已至此,蓟王毋需多问。 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二人皆是善水良才。 沮授言道:“可先为城尉。” “善。”蓟王欣然应允。 自有公车令郭珉,撰写敕令。上呈蓟王御览。确认无误,由符节令李充用玺印。船人,以船为家。王营、李条,各众三千馀家。便是三千艘船。虽非木兰大舡,却足可居全家老小。今,皆泊于环城港。 蓟王命将作寺,悉数改造为机关船。另配斗舰十艘、艨冲百只。择精壮健儿,千人人伍。先于大营苦练成军。再随守相徐宣,接管条支国城港不迟。 “相见恨晚,家门作保”,遂成美谭。助军市令樊章,并汝南六贤,扬名海内。 王营、李条,知恩图报。船人七千家,悉迁条支国,壮大声威。 希俄斯岛,西女国王宫大殿。 女王,配黄金假面,身披镶金希玛蒂恩(注①)长袍,端坐大理石王座。 将手中密信,付之一炬。女王喃喃诵读,英雄诗篇:“‘若我还年轻,定学亚历山大,去征服天竺’。” 语出罗马皇帝图拉真。 传闻,罗马安息战争期间。罗马皇帝图拉真,率军节节胜利。一度攻占安息西部王都,泰西封。并乘胜南下,抵达查拉塞尼王国,波斯湾顶之斯帕西努·卡拉克斯港(甘英港)。见港口千帆竞渡,不禁感慨叹:“若我还年轻,定要学亚历山大,去征服天竺。” 侍奉座前。高等女祭司,女王之手,艾蕾蒂娅,柔声轻问:“女主人,正值盛年,何故叹息。” 艾蕾蒂娅之名,与厄勒提亚同源。 勒提亚(Ειλειθυια),“来助者”。古希腊催产与难产女神,神王宙斯与天后赫拉之女,战神阿瑞斯与青春女神赫柏之姐妹。 历代女祭司,皆冠以此名。掌族中子嗣繁衍。亦是王之助手。建言献策,献祭众神。 “赛拉娅传书。群狮之主,已得查拉塞尼。” “如此,群狮之主,距凿穿红海,又近一步。”高等女祭司,眸生异彩。</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2 王无难事 “百船神之泪,定要足备。”女王已有定计。 “是。”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躬身领命。 “传书内海(地中海)姐妹,不可有失。”女王再出王命。 “是。”艾蕾蒂娅,默记于心。 西女国,亦有盟友。希俄斯岛周遭,地中海沿岸港口,皆有耳目。贩香同盟,好比自投罗网。插翅难逃。 幼发拉底河西岸,杜拉·欧罗普斯港口。 希俄斯姐妹,兵分二路。一路由迅风·阿特米西娅,率地中海七姐妹,随凯里戈代,贩香同盟,一干人等,沿新图拉真大道,日夜兼程。一路由雾潮·哈利娅,率红海七姐妹,舟行波斯湾,逆入幼发拉底河,二路人马,约此相会。 待,迅风·阿特米西娅,风尘仆仆,率队入城。雾潮·哈利娅,已等候多时。 “岛上,真有百船神之泪。”雾潮·哈利娅,已得岛上传书。 闻此言,众姐妹,相视而笑。如此,再无后顾之忧。 “群狮之主,已得查拉塞尼。”不料雾潮·哈利娅,又出惊人之语。 “波斯大港,帕提亚国王,何以轻弃。”迅风·阿特米西娅,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赛里斯人谚曰:‘王无难事’。”雾潮·哈利娅,眸生异彩。 “好一个,‘王无难事’。”迅风·阿特米西娅,有感而发。百年国祚,一生漂泊。梦寐以求出海口。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无怪东迁姐妹,皆入狮群。”雾潮·哈利娅,心有戚戚:“‘生而为王’,又当如何?” 言下之意,饶是群狮之主,亦是布衣为王。种田二十载,屡立大功,方并土为王。然所生子嗣,子为国君,女为县主。自出生,便无难事。 “哈利娅?”阿特米西娅,目光如炬:“你我当听命行事。” “赛里斯人言:‘唯命是从’。”雾潮·哈利娅,出口成章。显而易见。最近正勤学苦苦,汉家典籍。 “呼——”阿特米西娅,一声叹息。 闻,群狮之主,已得查拉塞尼,并改名条支国。众姐妹,议论纷纷。 时下条支国,可谓波斯湾喉舌。 凡入波斯湾,必入甘英港。除去扼波斯湾顶,最长航道。兼有底格里斯,内河航运之便。数百年来,一度繁荣鼎盛。然自被安息王米特拉达梯四世,强迫迁都至四十里外,底格里斯河岸弗拉特。一座由佩特拉移民,组建的商业城邦。条支由此衰弱。 弗拉特城中,外来阿萨西斯家族,与原希斯鲍西尼斯王族,并前安息王子米特拉达梯后裔,为城中最大,三方势力。 亦由三方,掌控四十里外,甘英港。 或有人问,此国既曾为安息王子米特拉达梯统治。为何安息老王,割条支于蓟王。只因,安息帝国,素有杀尽兄弟,继位之传统。传位至今,更加亲疏有别。手起刀落,而目不瞬。 然,有利有弊。 蓟王索通商互市之地。故安息王,将原查拉塞尼王都条支城,并甘英港,割于蓟王。至于四十里外,弗拉特城,却未做梳理。 城中龙蛇混杂,三方割据。条支城亦被三家暗中掌控。 论及此处,众姐妹不无担心。蓟王如何能兵不血刃,掌控全局。杀戮必激民愤。更加,蓟王乃外来势力。本就与原住民,感情疏远。若大开杀戒,更离心离德。故不战而胜,方为上上之策。 见众姐妹,讨论无果。 雾潮·哈利娅,再语出惊人:“雌狮之中,有苏美尔夜女王。” “群狮之主所求,乃是美索不达米亚。”阿特米西娅,热血涌动。 “不。”雾潮·哈利娅,眸中亦燃火光:“断罗马与帕提亚相通。先取帕提亚,再入罗马。” 蓟王已取北天竺之地。并续接珠串港津,至波斯湾口。无敌舰队,溯河而上。机关兵器,攻城拔寨,摧枯拉朽。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乃至新月沃地,在劫难逃。 正如黄巾逆反,播乱八州。恩师坐镇虎牢关,以大河为界。断蛾贼南北勾连,一举破敌。 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若蓟王攻安息,罗马如何决策,不难意料。甚至边墙驻军,浑水摸鱼,火中取栗,亦未可知。乱战四起,疲于奔命。腹背受敌,败军之道。 蓟王深得恩师真传。以条支国为锚地,吞并美索不达米亚,辐辏新月沃地。断安息与罗马,守望相助。且背倚两河,并波斯湾顶,进退有据,游刃有余,且足可保,粮道不断。待丰州圩田大成。三登新谷,源源不断,输往前线。即便围城不攻,待城中粮尽,两河雄城,不攻自破。 再灭诸国,吞并美索不达米亚。易如反掌。 故于蓟王而言,波斯湾,战略之重,远超红海。 诚然。若能成『郑国献渠』之计。 说埃及总督,重开红海横渠。蓟国水军,顺渠而下,经尼罗河,入地中海。封锁亚历山大港。令帝国粮仓,无一粒麦运往罗马。罗马必起缺粮之危。自给尚难,如何有余粮外战。 蓟王自幼,与神上宗师,博弈天下。 落子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然却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步步杀机。“于温润如玉之中,已待雷霆之怒”。若无奇人异士,窥破天机(剧透)。唯待收拾残局。有识之士,方能窥破一二。 诚然,得道者多助。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君臣同契,群策群力。亦成今日之局。 西女姐妹、七岛商会、黑夜女王、罗马皇后。各司其职,皆可为蓟王所用。 一国之君,利益至上。先交割利益,再“交颈颉颃,关关嘤嘤”。于家国天下,皆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王治国,后治宫。 只看蓟王,私心作祟。收割天下美人,充填后宫,螽斯衍庆。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切记,寡人无情。 “呼——”六神无主,浮想联翩。思绪如脱缰野马,不可收拾前。阿特米西娅,猛回神。 目光交错。 忽闻雾潮·哈利娅,低声呢喃:“群狮之主。” 夕阳西下,烟波一色。</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3 轮番造势 譬如希腊,譬如天竺。美索不达米亚,时下亦是城邦。一城是一国。国都为最大城邑,故称“国大都城”。 弗拉特城中,三方势力。在最后的苏美尔王裔。黑夜女王,椒风美人英妮娜面前,不值一提。 谓“明争暗斗”。 当蓟王掌控城市。所有争斗,皆约定俗成,暗地进行。刺杀、械斗,合纵连横,尔虞我诈。夜女王,如鱼得水。 更加七千余户,大汉船人常驻。条支城,并甘英港,自当固若金汤。斩断条支城中黑手,搜集确凿罪证。余下只需交由新任条支守相徐宣,即可。 如何应对豪强大姓。蓟国上下,皆轻车熟路。 查拉塞尼新都,弗拉特城中,三方势力。生死存亡,自有公论。 杜拉·欧罗普斯城中,街头巷尾热议。除安息帝国割查拉塞尼王国,与大汉蓟王通商互市。其次便是叙利亚行省,贵族之女,朱丽娅·多姆娜,失踪之谜。 经由边墙行省阿拉比亚,并叙利亚行省驻军,多方打探。终觅得蛛丝马迹。尤其当送嫁队伍,一干人等,充作奴隶,贩运途中,被罗马水军截获。 贩奴船,正来自查拉塞尼王国,运往南天竺凯里戈代。凯里戈代,黑胡椒庄园,需大量奴隶种植。然唯独不见贵族之女,朱丽娅·多姆娜。 传闻,朱丽娅·多姆娜,已被先行,运往安息。 便在此时。忽闻安息老王,割查拉塞尼,与蓟王通市。 一时间,各路人马,云集条支国。也就无人瞩目。希俄斯姐妹,已入“东方庞贝”,杜拉·欧罗普斯城。再溯河而上,经贝罗埃亚(阿勒颇)向西,达地中海岸,奥伦特河口以北,塞琉西亚城。再由皮里亚港,泛舟地中海,驶往希俄斯岛。 地中海,希俄斯姐妹帆船,已先行驶往皮里亚港迎接。 《子钱贳贷券书》,约定二月之期。逾期后果,不言自喻。贩香同盟豪商,催促希俄斯姐妹,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仅用十日,便已抵达塞琉西亚城。 塞琉西亚城及皮里亚港,又称“皮里亚的塞琉西亚”。时下为罗马帝国牢牢掌控。亦是经由地中海,通往美索不达米亚之桥头堡。或顺下奥伦特河,舟入叙利亚。乃罗马帝国,于新月沃地,最大港口。时下,足可与亚历山大城,相媲美。 古时,此城亦属条支国。故后世亦有人言。此港,方是甘英,所抵极西之地。只可惜,前朝旧事,已无迹可寻。 谓“狡兔三窟”。贩香同盟,更换路线,亦是稳妥起见。然“万变不离其宗”。终归要重走摩西之路。 希俄斯姐妹,自皮里亚港,扬帆出海。驶往希俄斯岛。 豪商所乘地中海帆船,先泊于外海离岛。待西女国渔船,贩出百船神之泪。再逐次登船查验。确认无误,化整为零,使往亚历山大港。 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亚历山大港时,只将将用去二十日。经尼罗河三角洲,入萨寇特,至丕托姆城,过艾塔姆,抵达沙漠边缘。 此时,尚有月余。十日足可抵,大苦湖岸。换红海渔船,一路神鬼无觉,运抵凯里戈代。六十日,绰绰有余。豪商安心大半。 古往今来,渔船走私,皆是首选。不显山不露水。百舸争流,千帆竞渡。“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更有甚者,渔船入港,少有查验。更无需缴纳,高昂商税。再加“船小好调头”。风紧扯呼,快人一步。即便被抓,亦不过零星损失。无碍大局。 机关算尽太聪明。 奈何,行百里者,败于九十。 贩香同盟旗,迎风招展,一路留香。然不知为何,豪商心头,忐忑忽生。三百里沙海,虽早已铭记在心。沿途部落,更耳熟能详。却不知为何,自出图米拉特干河谷,便一脚踏入,狼群狩猎地。驼背上,提心吊胆。 行走一日,无惊无险。 夜宿荒野,一切如常。 通行三日。豪商渐得安心。屈指一算,只剩七日,胜利在望。 摩揭陀国,华氏城,环城港。 蓟王携百官,为条支守相徐宣等人饯行。此番西去,携船户七千,大小船只过万。更有蓟国横海舰队,沿途护航。此去,当万无一失。 自蓟王入主华氏城。摩揭陀国中,遍吹汉风。更加西域都护府,一万属吏,全面接管吏治。丰州内外,气象一新。 更有多批蓟国客籍,迁入丰州。官吏家眷、岭南移民,更有如东牟王营,东莱李条,各众三千馀家,僦船而来。汇聚与此。 城中楼宇,渐为汉家楼阁。制作规模,既出蓟国营式。便是蓟王置身,香花宫。亦重叠汉式屋脊。重檐飞阁,琼楼玉宇。自上而下,由内而外,蜕变新生。 诚然,天竺风格,亦多保留。终归尽善尽美,相得益彰。比起于废墟之上,一砖一瓦,重建新城。稍作改造,诸如加盖汉式重檐,铺设漆木地板,可谓省时省力。放眼望去,亲切心生。 汉家文明,领先时代千年。健全吏治,便是其一。 一万属吏,治政安民。十万客籍,向化邻里。更加天竺“贱种”,世代为奴。天生顺从,不敢忤逆。又得田宅牛马,机关诸器,永不为奴。对虎衣明王,顶礼膜拜。户户,唯命是从。 竟无一反叛。 让蓟王始料不及。 窃以为。除去文明之力,亦有宗教之威。二者,不可缺一。 岁末将至。 蓟王渐生,归乡之心。 待诸事未了,便班师回国。 便在此时,忽得家书。秦后鲁琪拉,奉王太后之命,丰州伴驾。 谓“知子莫若母”。 必是,知七岛商会,希俄斯姐妹,并条支通市诸事。王太后,心知蓟王西望雄心。故先遣椒风二美人,夜女王英妮娜,并圣火祭司阿奇丽娅,伴驾左右。又遣秦后鲁琪拉,轮番造势。 其用意,不言自明。 只需,秦后鲁琪拉,现身边墙行省,甚至美索不达米亚。 罗马举国震动,可想而知。</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4 宣威海外 秦后携幼子前来。兹事体大。蓟王遂专开府议。 丰州境内,自丰州牧万震,别驾梁习,二千石及以上,文武百官,悉数与会。辅汉大将军幕府,六百石及以上幕僚,尽皆列席。 府议无需持芴。身穿朝服,正襟危坐即可。 军正沮授,起身奏报:“禀主公。主母此来,乃为‘承流而宣化’也。” 语出《汉书·董仲舒传》:“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本意,宣恩德,施风教。于内,奉君命,教化百姓。 用于此。便意指,宣威海外。 时下,沮授乃谋主之首。所言必中。 “闻主母,携(王)子而来。臣,窃以为。欲继大秦帝位也。”不愧东孝西直。西曹徐庶,直言不讳。 如前所言。秦汉平乐会盟,定天下五帝之说。大秦皇帝,乃白帝之子。而“五帝之子,皆出东(王)父”。此谶,早已人尽皆知。年前,秦后为蓟王诞下麟儿。尚在襁褓之中,便携来与父相见。秦后之心,可昭日月。且此举,必出三王太后授意,得二宫太皇首肯。并蓟王后、甘后相助,方能成此行。 换言之,此乃蓟国上下,家国共识。 比起丰州牧万震,别驾梁习,新认主蓟王。一众宿吏,早已喜形于色。绥南左将军,二兄刘武,更摩拳擦掌。周遭武臣,自绥南右将军程普以降,皆跃跃欲试。可想而知,牙门八将等,大营诸将。 尤其偏将军麴义,携麾下先登,本欲大显身手。岂料,北天竺诸国,多不战而降。虽分有功勋,终归胜之不武。 “百乘未降,不宜轻动。”观裨将军高顺,亦难掩战意。蓟王好言宽慰。 “喏!”众将抱拳领命。 兵出条支,可乎? 心中贪念,一闪即逝。天竺未灭,不可西顾。“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蓟王轻轻颔首:“如何施为?”此才是关键。 “臣,窃以为。可于条支始。”沮授对曰:“船宫入大海曲,列国莫不震慑。” 条支国,抵近叙利亚行省。众所周知,叙利亚行省,人口千万,五十余城。乃罗马第一大省。罗马皇帝康茂德,已至执政末期。史上,当崩于明年。其康茂德,遇刺身亡后。罗马帝国,再陷内战。开启混乱之“五帝之年”。 且鲁琪拉乃罗马帝国,奥古斯塔。皇后头衔,并未被元老院废除。今依旧是,如假包换,罗马皇后。且先于康茂德亲政前,便执政多年。上至元老院,下至各省总督,广有盟友。先前被流放荒岛,势孤力薄。无计可施。今秦汉和亲,又诞下白帝之子。浩大声势。声讨暴君,夺取帝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此,便是沮授,“始于条支”之深意。 “善。”与蓟王不谋而合:“命条支守相徐宣,速掌城港,万勿有失。” “喏。” “传语诸国主,以安其心。”蓟王又道。唯恐船宫出行,误以为蓟王不辞而别,引城中骚乱。故先行传语,令诸国主安心。 “喏。” “命沿途港津,相接护送。”蓟王再道。秦后一行,更不可有失。 “喏。” 王命所出,必有所应。蓟王自有便为人主。“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不世明君,是也。 万事皆备,蓟王遂罢府议。 返回后殿。诸妃齐来相迎。马贵妃已将家书,遍示众妃。 家国同构。既是家事,亦无需避嫌。蓟王遂将府议,简而言之。 马贵妃素有智略,这便进言:“条支国,初归王化。闻城内多有奸恶之徒。高居船宫,自无妨。然若轻车入城,恐为奸人所害。” “贵妃言之有理。”蓟王亦如想。 “夫君天下剑宗。然秦后却不善剑击。”安贵妃亦道。 “夫君,妾愿先行。”正是椒风美人,夜女王英妮娜。 “妾愿同往。”亦是椒风美人,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 “善。”蓟王又命望楼女仙,并云霞精锐,乘雏鸦号,随同前往。 与此同时,埃及东部沙漠。 贩香商队营地,一片狼藉。昨晚宿营地遇袭,商队雇佣兵,草草抵抗,便四散而逃。并非实力不济。只因沙漠马贼,如潮水般,四面围攻。单薄防线,一击即溃。眼看败局已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拼杀一夜。希俄斯姐妹,各自聚拢。不多不少,正好十四人。 “群狮之主?”迅风·阿特米西娅,沉声发问。 “不。”雾潮·哈利娅,轻轻摇头。 见她目光坚毅,不容诋毁。迅风·阿特米西娅,亦深信不疑。 十倍高价,三成首付。足有三倍利。西女国,并不亏。然贩香同盟,恐血本无归。 “梅斯执事?”圣歌·波林海妮娅,又想起一人。 见雾潮·哈利娅,亦是无所知。众姐妹一时无语。 浑身浴血,枯坐尸堆。即便身下,乃硕果仅存神之泪。贩香豪商,亦无半分喜色。甚至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昨夜,厮杀正酣。火光之下,马贼头领,面纱松脱。豪商看得真切,正是沙漠一部落舍赫。终归财能通神。先前放任自去,只因利少。只当是寻常香料。此番,必是走漏消息。知晓所贩乃十倍黄金之神之泪。巨利所驱,背信弃义。假扮马贼,夜袭抄掠。 万念俱灰中,忽激一丝灵机。 豪商嘶声尖叫:“速归!” 滞留敌境,唯恐杀人灭口是其一。神之泪,于部落无用,必行销赃,是其二。 凯里戈代,既是香料之城,又是神之泪,最价高之地。只需赶在沙漠部落出手前,将其截获。贩香同盟,仍有一线生机。 即便迟来一步。被中贩购入。二十五倍金,亦足可转圜。 心念至此,豪商激奋。 草草包扎,掩埋尸骸。商队轻装疾行,直驱大苦湖岸。只求快贼一步。侥幸回天。 希俄斯姐妹,亦疑问满腹。究竟是何人,劫走百船神之泪。</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5 君临西陆 摩揭陀国,华氏城,环城港。 国王长堤。 雏鸦号自船宫艉门,徐徐入水。爵室清钢琉璃壁前。椒风美人,并肩矗立。 似知此时,蓟王必于高阁,举千里镜注目。夜女王英妮娜,忽生一丝忐忑,又转瞬即逝。 却被圣火女祭司窥破:“可是心有惶惶。” “正是。”英妮娜,远眺香花宫,柔声答曰。转而又问:“何以知之?” “我亦如此。”阿奇丽娅答曰。 一言蔽之,心有羁绊。 美人并立,心有戚戚。同随雏鸦号远去。 顺下枝扈黎大江,于多摩梨城,江口港出海。经由折利呾罗城,发行港,顺下东天竺海。于已程不国北岛胡琴港,折向西。横渡安息海,入大海曲(波斯湾)。航行至底,泊入甘英港。 时下唯蓟国机关船,无惧风浪,掠海航行。论海情复杂,风大浪急。安息海、天竺海,远超红海、波斯湾。与海湾相较,地中海好比池塘:“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是故,地中海船只,若置于大洋。早早船毁人亡,倾覆在即。 饶是如此。东西商船,亦不敢横渡大洋。皆走近海航行。出已程不国,必折向西天竺海。经由凯里戈代、婆卢羯车,绕行安息海。顺下波斯湾,再下红海。 究其原因。船身不固,航速不足,载重不够。海上气象多变。暴风巨浪,时有发生。清晨时碧空万里,不等日暮已密布铅云。将将驶入深海,便遇风暴来袭。四面汪洋,躲闪不及。岂敢亡命横行。 哪比蓟国机关船,日夜三千里。只需非极端气象,又活该倒霉。一日之中,足可靠岸。便是中途,气象突变。亦可当即折返,或迂回躲闪,亦或就近转入中继港暂避。 蓟王君临西陆。将各国“蚂蚁搬家”式,原始海上贸易。提升至,大航海时代。 比纯风帆木船。蓟国巨舰,铁壁铧嘴,兼有机关之利。自不可同日而语。航速甚至超过了蒸汽时代来临前,人类见载之最快帆船:飞剪船(注)。 足见,机关之利。以新式“帆动机关”为例。搬动机关,便可转动樯桅,徐徐绕行。待遇风鼓起,便会牵动帆绳,扯动底座机簧,锁死齿轮。如此,风帆便可固定。更有甚者,当两侧帆绳,受力平衡时(最大风向角),方可锁定。待航向或风向有变。风帆下垂,机簧回弹,齿轮再转,以觅风向。且据风力强弱,还可调节多级锁帆:少半(帆)、中帆、多半(帆)、满帆。 类似机关,不胜枚举。 故时下汉家文明,已不可用,唯蓟王所知,史上世代,所划分。一言蔽之,远在机器时代来临前,华夏文明已孕育并孵化出,机关器时代。 简而言之,此乃机关船。 大苦湖岸。 地中海渔船,千帆竞渡。经小苦湖,驶入红海。 贩香同盟豪商,双目血红,莫名亢奋。正如他所言,只需抢先返回香料之城。似还有一线生机。一切皆不出其所料。余游牧人而言,神之泪与随处可见之乳香,并无优劣之分。无非是个人好恶。趁凯里戈代,价格奇高,及时出手。方为生财有道。 埃及行省,东部部落。销赃之所,便是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 正如豪商,贩香返回时,已择此港,合零为整。借夜色遮掩,将渔船所藏香料,搬运大船。待天明,扬帆出港。 然而,事情远超豪商所料。 阿杜利斯港,贩香同盟邸舍。 “麦罗埃?”豪商闻言,不禁皱眉。 “正是。”同伴确认。 凡大宗交易,港中商人必有风闻。百船神之泪被劫于摩西之路,虽因位置隐秘,外人不得而知。然港中忽有“麦罗埃人”,私下寻觅香料大买家。自无从遮掩。 麦罗埃,便是曾叱咤一时。国力最盛时,曾统治过埃及。几控尼罗河全流域之“库施王国”。 后因亚述人入侵,被迫退出埃及。又遭埃及第二十六王朝反击,被迫舍弃大片沿海地区,南下迁都至麦罗埃。时下,麦罗埃奴隶城邦,又至鼎盛。沿红海南岸,尼罗河流域:埃及行省、麦罗埃王国、阿克苏姆王国,一字排开。 麦罗埃,包夹其中。位于自南向北流之尼罗河中游。 因与埃及行省毗邻,且共享东部沙漠。游牧部落,互相勾结,亦是情理之中。毕竟,皆出贝都因人。 “作价几何?”豪商当机立断。 “十倍黄金。”同伴答曰。 闻此言,豪商暗松一口气。希俄斯姐妹,开价十倍金。麦罗埃人,亦作价十倍金。即便二价相加,亦不过二十倍金。更何况,已向西女国,首付三成。梅斯执事许诺,二十五倍金全贩。其中,广有余地。 “约‘麦罗埃人’,一见。”豪商当机立断。 “然,金从何来?”同伴焉能不知。 “胡椒田园!”豪商,怒目圆睁,青筋毕露:“并各港权利!” “兹事体大,何不传书……”同伴急忙劝阻。 “子钱,子钱!”豪商切齿呵斥。 同伴焉不知其中利害:“子钱所失,唯凯里戈代一港。兼有胡椒田园,并各处港权。仍可复起。”此言大善。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事乃贩商同盟议定。同伴专掌阿杜利斯港中权益,自当清醒。 然输红眼之赌徒,行孤注一掷。又岂是逆耳忠言,能够劝回。 “速去!”豪商面部狰狞无比。 同伴不敢违,领命自去。临行前,又暗中传信凯里戈代,备说详情,不提。 条支国,甘英港。 雏鸦号,与枝分角市,一同抵港。 七千船户,据多半泊位。船翼翻转,樯桅毗连,船楼栉比。七千人家,组水上街巷。守相徐宣,并条支左右城尉王营、李条,率一千精兵,已接管城防。城中由乱及治,时日尚短。徐宣,尚未来及,斩断黑手。然,内外气象,已大为不同。条支,为蓟王所用,不过早晚而已。 椒风二美人,先不打扰。 由夜女王,遣人入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6 超然物外 两河流域,信仰汇聚。尤其罗马人,亦是众神系。多数年代,对多数信仰,秉持包容。时下犹太教,于美索不达米亚,亦广有信众。甚至有国王皈依。诚然,每占据敌国,捣毁神庙,亦或原址改造成罗马众神殿,亦屡见不鲜。 且看元首喜好。 美索不达米亚,自从巴比伦时代。便有神娼服役。甚至早期罗马,亦有此例。 沿袭至今。凡神庙之地,必有神娼服役。神庙前广场,亦多篷车民聚居。作为最后的苏美尔王裔,夜女王一呼百应,如鱼得水。 罗马皇后鲁琪拉,携幼子西行伴驾。欲继承罗马帝国之心,不言自喻。将心比心,作为最后的苏美尔王裔,夜女王,又岂无复国之意。更加为蓟王诞下子嗣,必将生而为王。若能立国于旧土,足可告慰列祖列宗。 家国同构。蓟王家事,便是国事。 利益捆绑,情义羁绊。更有子嗣延续,生而为王。蓟王家和万事兴,事必有因。世人皆知。唯长姐,蓟王从不与之言利。 正如越是高级的语言,越能层次分明,自我表达。 越高级的生物,情感亦由浅入深,直至超然物外。 一言蔽之。交浅不可言深。亦如宋贵妃所言,妾之深浅,夫君一探便知。 稍后,便有篷车女巫,夜登雏鸦号。拜于夜女王座前。 将条支城并甘英港内外详情,娓娓道来。 凡水陆交汇,市舶要冲,必私掠盛行,海贼滋生。凡关税高昂之地,比有人铤而走险,走私猖獗。蓟国少有走私,正因关税极低。再铤而走险,获利已与风险不成正比。 三家势力,以旧图拉真市场,为中立区。各霸一方。兼有私港。早已明目张胆。此亦足见安息帝国,结构之松散。亦可知,中央王庭,江河日下,已无力靖边。 如何斩断黑手,将港口权益,收为己用。夜女王需深思熟虑。 私贩罪证,因船只往来,难以收集。且船只离港,便于三家无关。毕竟船上货物,又无从自证清白。 唯私掠,尤其私贩奴隶,若能人赃并获。得奴隶当庭指认,便是所谓“人赃并获”。 然此事,亦难毕其功于一役。只因三家各有侧重。 外来阿萨西斯家族,私贩发家。原希斯鲍西尼斯王族,私掠续命。米特拉达梯王子后裔,贩售私掠许可证,一本万利。 其中,原希斯鲍西尼斯王族,家族势力最为广大。甚至条支城旧名,“卡拉克斯·斯帕西努”,便意为“希斯鲍西尼斯的栅栏城堡”。遂臣服于安息,又被米特拉达梯王子夺权。然希斯鲍西尼斯王族,暗中势力,并未折损。 即便王族直系,皆已迁出。旁支仍可,霸占一方。 更有甚者。罗马帝国,东部重要盟友。阿拉米人(注),亦在城港,建有长期贸易据点。 换言之,时下甘英港,实有四方势力。四方势力,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便有争斗,亦能及时止损。只因另有二家,坐山观虎斗。 “可知朱丽娅·多姆娜踪迹。”夜女王忽问。 女巫如实作答:“传闻,朱丽娅·多姆娜,乃为帕提亚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所掠。” 此事,夜女王已知:“可经此港出海。” “许,尚在城中。”女巫言道:“王子归国,未携女子。” 此言非虚。毕竟,沃洛吉斯五世此去,为求继承大位。且老王病入膏肓,苟延残喘。王子岂能声色犬马,为人诟病。之所以,不放朱丽娅·多姆娜,沃洛吉斯五世,未必没有私心。诚然,此女兹事体大。牵连边墙行省并叙利亚行省,第三、第四,帝国兵团。唯恐节外生枝,暂且关押,亦出谨慎之举。 历史惊人巧合。罗马、安息,二大西陆强国,皆在明年,各丧国主。 “此女当在城中。”夜女王这便定计:“速去刺探。” “喏。”女巫领命下船前,又言道:“其姐,茱莉娅·玛依莎,亦在城中。” “甚好。”夜女王,眸生异彩。 茱莉娅姐妹,皆非常人。且论坚韧不拔,长姐茱莉娅·玛依莎,有过之无不及。二姐妹若能为我所用。灭尽城中奸佞,不费吹灰。 凯里戈代,贩香同盟商馆。 收阿杜利斯港中同伴传书,一众豪商如坠冰窟。 百船神泪,被麦罗埃人所劫,正以十倍金价,寻大买家。 “如何?”便有豪商,颤声发问。 “不如弃之。”另有豪商,怯声作答。如阿杜利斯港中同伴,书中所言。逾期所失,不过凯里戈代,一港权益。譬如七岛海贼。贩香同盟,于周遭各港,兼有权益。背靠黑胡椒种植园,咬牙止损,终有复起之日。 只是,眼看飞来横财变横祸。一干人等,又如何能甘心,吞下苦果。 何况,凯里戈代,经营多年。甘苦与共,唯我辈自知。如何能轻易,假手于人。更有甚者,若失母港,如去根基。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如何能抵,风浪侵袭。所谓止损。不过是慢性毒药,缓死而已。 此时,再追究是何人走漏风声,已于事无补。 若能,与麦罗埃人谈妥,再将百船神泪贩回。如期运抵凯里戈代港。尚可博得一线生机。 “如何?”居中豪商,吐气开声。 “再赴七岛。”众豪商,切齿言道。 欲行搏命一击,再签贳贷券书。 事不宜迟。豪商联袂出行,乘蓟国机关快船,疾驰七岛商会。与梅斯执事,相见。 悉知详情。 梅斯执事,表情肃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诸位,此事可休矣。”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豪商连连摆手:“赛里斯人亦言:‘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白船神之泪,便在红海西岸。如何轻弃。” “纵‘三尺之岸,而虚车不能登也’。”梅斯执事,谆谆善诱:“事再不成,又当如何?” “若再不成,愿质胡椒胡椒,并各港权利。”豪商答曰。 梅斯眼中,利芒一闪:“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7 丰腴之极 第二份,子钱贳贷券书,如约订立。 若说之前,还可苟延残喘,尚有一线生机。此刻,身家性命,皆悬于一线。再无退路可言。 琉璃宝钞,海市通用。亦是入海商会,“琉璃敲门砖”。毋论贩蓟国名产,亦或是入交易所,购寄舱券。琉璃宝钞,皆无往不利。 随枝分角市,散布各港。蓟国券钞,风行海内。尤其贸易良港,日渐风靡。此处亦不例外。 可想而知。贩香同盟,如获至宝。又马不停蹄,携全部身家,乘七岛商会木兰大舡,直驱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赶去与同伴汇合。 时下。“木兰先驱者”,已取代“科兰迪亚雅瓦纳”。为航海先锋。便有海贼设伏,亦望尘莫及。即便棋布海面,躲闪不及,迎头撞上。 贼船四分五裂,贼人悉数喂鱼。木兰船板纵有破损,十五水密隔舱,亦足可保全。更有汲水机关器,抽尽渗漏。再命船匠及时修补。毋需靠岸,已恢复如初。 木兰舡,艏尖艉肥,面阔底尖。翀嚣帆满,飞车桨转。宛如冰刀,犁过海面。日夜三千里,何其迅捷。蓟国营造术,辅以机关术。将大航海时代,提前千年。 华夏文明,毋需盛极而衰,直坠千年。痛失先发优势,乃至屈辱百年。 朝发海鸥港,夕入阿杜利斯港。 贩香同盟,同仇敌忾。大难临头,更需抱团取暖。能开辟私贩母港,必有过人之处。 与同伴邸舍相见。众目相对,毋需多言。这便联络麦罗埃人,贩购神泪。至于从何处得来,再追究,已无意义。先过难关,重整河山。稍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唇枪舌剑,砍至五倍金。足额付款,十日后装船。此时,还剩三日之期。 回想十日之中,谈判桌前,稳坐江山。众豪商,无不心有余悸。皆长出一口浊气。 莫慌。一日可达凯里戈代。足可转圜。 趁夜装船。翌日扬帆起航。此行,顺风顺水,别无意外。赶在最后期限前,船入凯里戈代。马不停蹄,传书七岛商会,定要如期来贩。 待七岛商船抵达,正是最后之期。 此时,不及细算。粗略算来,百船神泪,十倍金价,贩出希俄斯;又五倍金价,自麦罗埃中人处贩入。若能二十五倍竟售出。亦足赚十倍金。眼看胜券在握,切莫横生枝节。才好。 一夜辗转未眠。 最后一日。众豪商,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日中时,终见七海商船。确认无误,众豪商,喜极而泣。捶胸顿足,一时涕泗横流。搏命一击,终迎转机。果然富贵险中求。 远眺外海。忽见黄支商船,亦紧跟入港。 黄支国,贩卖机关斗舰并木兰大舡,早已传遍。黄支商人,素与贩香同盟,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却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此事,稍后再议。先与七岛商会,交割神泪,才是性命攸关。 不料此番,竟是梅斯执事亲临。众豪商不敢怠慢,急忙率众相迎。 见梅斯执事,笑容可掬。众豪商,亦喜笑颜开。天可怜见。 正欲同车而返。港口忽起骚动。众多香料商家,闻风而处,齐奔黄支商船而去。 “所为何事?”梅斯执事,随口一问。 众豪商,唯唯诺诺,急命人打探。 须臾。便有心腹,哭丧来报:黄支贩整船神泪,作价五倍金! “噗——”便有豪商,吐血昏死。 “黄支,何来神泪!”枉顾同伴死活,另有豪商劈头喝问。 “闻乃历年所积。”心腹怯懦作答。 “其中有诈!”豪商气势汹汹,率众直扑黄支商船。 如前所言。黄支国,乃南天竺诸国,东南主港。与西南港口,凯里戈代,一明一暗。互为腹背。黄支船商,自诩名正,素不于贩香同盟往来。不料今日,骤然发难。携满船存货,挤兑神泪售价。 世人皆知。神之泪,存量“稀少”。黄支如何能,整船贩来。众豪商以为,必是鱼目混珠,滥竽充数。这便带人,打上门去。定要将包藏祸心,大白于天下。 若在黄支港,贩香同盟,必忍气吞声。然在自家母港,岂容黄支嚣张。 远望人潮汹涌,大战一触即发。 七岛商会,梅斯执事,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贩香同盟商馆,希俄斯姐妹,眺望海港,各自窃窃私语。 “黄支国,真有神泪乎?”朝云·洛狄娅问道。 “然也。”迅风·阿特米西娅答曰:“我族之前,希俄斯已产神泪。” 希俄斯岛,据说乃古希腊诗人,荷马出生地。荷马颂歌中,希俄斯岛,被誉为“丰腴之极”。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据信,距时下,千年之前。便有人登岛定居。贩卖神之泪,许亦有千年之久。 “既如此,为何今日方至。”光辉·阿格莱娅,必有此问。 “必出梅斯执事之计。”渡鸦·蓬托波瑞娅,一语中的。 “此,便是商贾之力。”圣歌·波林海妮娅,一声叹息。 天际·尤雷尼娅,有感而发:“商贾,不可小觑。” 闻此言,众姐妹,纷纷点头。 稍后,便有消息传出。贩香同盟,登船查验。舱中封存,皆是神泪无疑。封泥各式各样,历久弥新。从地中海各大商人,到红海各家中贩,乃至罗马历代国王,及天竺诸国主徽记,应有尽有。绝非假冒。 正如黄支船商所言。皆是黄支国,历代积存。 众所周知。乳香,乃大型庆典,宗教祭祀,不可或缺。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祭司,便大量使用乳香,在神庙中营造异香缭绕之神秘气氛。据载,罗马皇帝尼禄,在皇后博佩雅丧礼上,一次焚香。足够罗马城全年所需。 乳香,亦是犹太教,圣殿香料。另据《马太福音》载,来自东方的贤士,携带黄金、乳香等,去伯利恒朝圣,将其奉献给降于人间的耶和华。 足证乳香珍贵。 谓“囤积居奇”。神之泪,被大量储存,亦是常理之中。悉知凯里戈代港中黑市,竟炒至二十倍金。悉数贩来,五倍卖出,亦合情合理。 何况,商人逐利。 心念至此。雾潮·哈利娅,言道:“速去交易。” “嗯!”水沫·塔丽娅、疾帆·伊芙根尼娅、寒汐·艾瓦歌莉娅,三姐妹先行。礁石·阿克泰娅、洋流·拉俄墨狄娅、远望·普洛诺娅、铅幕·帕特莱娅等人,紧跟其后。 希俄斯十四姐妹,气势汹汹,直扑港口而去。 迟恐豪商,无力付款。</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8 海上日升 须知。木兰大舡,足载二万五千石。足重一亿一千五百二十万铢。作价九百六十万枚,贵霜金币。莫说贩香同盟。即便凯里戈代港中商家,富可敌国。举城之力,急切间,亦断难凑齐。 供过于求,价格一路走低。当日之中,黑市售价,一降再降。已将六十日暴涨,悉数抹去。此与,丰年多禾,谷贱伤农,同理。 一石谷,唯我蓟国,作价三百钞,二十载如一。试想,木兰舡,日夜三千里。季季督亢新米,广输大汉十五州,并海内十洲。多至酿酒,糜至外贩。蓟王已命各地将作寺,全力蒸馏酒精。存以备用。只待蒸汽盛行。 先前,虽与梅斯执事,约定二十五倍全贩。然却是市价加五倍。如今市价已跌至与黄金等价。再加五倍,又能何为?且黄支国整船贩来,如何能强买强卖。梅斯执事,如何择选,更可想而知。更有甚者,明日子钱券书,便已逾期。若梅斯执事,有意拖延一日。亦万事皆休。 只恨黄支,落井下石,亡我之心。 比起贩香同盟豪商,为各方所逼。苦无脱身,纷纷遁入商馆躲避。 希俄斯姐妹,已堂而皇之,受邀登七岛商船。 如前所知。甲、乙、丙、丁,四式木兰舡。分客船、货船、客货两用。艏、舯、艉三楼,并樯桅数目,各有不同。三桅至六桅不等。艏、舯、艉,三处船楼,错落搭配。楼内各式便利,一应俱全。居家载客,两相宜。 梅斯执事所乘,乃‘甲字号’木兰舡,专为船户所居。平衡舱储,起居便利。堪称水上别墅。 步入爵室。梅斯执事,笑脸相迎。 与会嘉宾,亦纷纷起身。 梅斯执事,为双方引荐。 其一,正是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麦罗埃人”。其二,便是黄支豪商,“阿拉米人”。另有凯里戈代,“香肆商人”,此人既是内应,又是黑市操盘。再加七岛执事梅斯,并希俄斯姐妹。“商贾之力”,齐聚一堂。 梅斯家族,世代经商。于红海内外,皆有盟友。谓“水涨船高”。先前,实力不济,利益不显。今执掌七岛商会,一呼百应,广大利益。家族旧交,商业伙伴,纷至沓来,共襄盛举。 至此,希俄斯姐妹,方才幡然醒悟。 凡阴谋诡计,必牵扯多人。谁人无辜,谁人有罪。无有定论。时人总以为,罪魁祸首,必深藏不露,十足伪装。然,终归只有一人。 岂料,此番“反·奇货可居”之计。凡有牵连,皆是同谋。 巧妙之处,便在于。将环环相扣之计,悉数拆分。化整为零,又合零为整。好比马赛克拼图,合力拼凑成形。 回忆六十日旅程。所有危机,最终皆被化解。远赴希俄斯岛,西女国如数交割;私路被劫,又在阿杜利斯港寻回;麦罗埃人开价虽高,却也对折售出;前后两份子钱券书,梅斯执事,皆未为难;一路乘风破浪,如期而返,七岛商船,如期而至;却不料,风闻神泪暴涨,黄支国将历年存货,整船贩来。终至功亏一篑。 其中,何人是罪魁,又有何人是祸首。如何定论。 百思不解,唯有一声叹息。 造化弄人。 钝刀割肉,血流而亡。 总以为。意想不到,摔倒再爬起。然连环陷坑,积重难返。最终致命一击。 和气生财,挨个放血。此便是,商贾之力。 最清白无辜,便是人畜无害,梅斯执事。 与会众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然希俄斯姐妹,却似羊入虎口。越想越心惊。 忽听雾潮·哈利娅,吐气开声:“群狮之主。” 言犹在耳,落地无声。 猛抬头,众目睽睽。与会同谋,如雕如塑。 唯有梅斯执事,举杯遥敬:“群狮之主。” “群狮之主——”同谋齐声高呼。 希俄斯姐妹,亦不约而同。满饮杯中美酒,心思波平如镜。 一句“群狮之主”,道破时局。纵商贾之力,可钝刀杀人。然捉刀以柄,唯我蓟王一人。梅斯执事,今日之威赫,皆是狐虎之威,假蓟王行事。 一言蔽之。只需入狮群,便是捉刀女主人。 蓟王专宠亚马逊,世人皆知。原因众说纷纭。独立人格,天选之女。勇者血脉,无病无灾。亦或是,唯有其母,不知其父。无外戚专权之祸。终归,于蓟王,布种天下,广有百利。 万事开头难。蓟王开疆辟土,分封子嗣。初代王者,需向化蛮夷,归于汉地。将蓟国之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待相沿成习,足可传子子孙孙。那时,天下归宗,遍地汉人。究竟何人为王,已无所谓。 即来则安。 希俄斯姐妹,静待海上日升。贩香同盟逾期。 同盟商馆,内外如丧考妣。多有消息灵通,佣兵一夜散尽。便是仆从,已逃散大半。诸多豪商,不乏吐血惊厥,奄奄一息。 唯剩寥寥数人,枯坐无言,面如死灰。 “为今……”便有豪商,艰难开口:“之计。该当何,为。” 同伴抽出嘴角。未及出声,已有血溢。前后两份子钱券书。回天乏术。若是旁人,亦或只是梅斯执事。尚可,以命相拼。七岛商会,背后乃炎船之主。北天竺百万大军,一朝败尽。七岛海贼,苦心经营,不破坞壁,一日陷尽。闻,大军登岛,铁桶大阵。如屠猪狗,将海贼杀尽。 阖家老小,金银珠宝。急切间,如何脱逃。 只怕外海,已被炎船封锁。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港中也已,无人可用。 便是十四希俄斯姐妹。足可将豪商满门杀尽。 万念俱灰,忽闻窗外,有人高叫:“梅斯执事,请诸位船上一叙。” 连喊三遍,满城得闻。 便有消瘦豪商,咬牙站起。向馆外走去。往来贩运,皆是他亲力亲为。与希俄斯姐妹,一路风雨同舟。历经千辛,终归要,有个结局。 便是如此。 凡一息尚存,皆被同伴唤醒,共赴七岛商船之会。</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9 计得圆满 七岛商船,舯楼华室。 昨日欢庆,酒气未散。然同谋皆以,避而不见。唯剩梅斯执事,并寥寥数人。 贩香同盟,豪商入室先礼。 梅斯执事,诚邀座谈。 “事有不济,非诸位之过也。”梅斯执事,先言。 众豪商,哀鸿一片。然愿赌服输,事已至此,多数无益。 便有居中豪商,代众答曰:“悔不听,执事良言。” “诸位当知。鄙人虽为七岛执事,然主公座前,亦不敢徇私。”梅斯执事,一声慨叹:“所谓‘成谋不说;覆水难收’,是也。”子钱券书,既已签订。无从反悔。 “我等,已知。”豪商惨笑凝噎。 “既如此。白船神之泪,一金贩否?”梅斯执事,又道。 “这……”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豪商,幡然醒悟。二份子钱券书,已还清欠账。百船神之泪,乃豪商贩得! 虽说,只付西女国三成首款。然押运途中,大半被劫。稍后,自阿克苏姆王国,阿杜利斯港,“麦罗埃人”处,所贩,并不能证明,乃先前丢失。正如黄支有整船存货。二次贩来,若是“麦罗埃人”历代所积,亦合情合理。 损失,当由贩香同盟并希俄斯姐妹,共担。 是了。众豪商如临大赦。一时悲喜交加,重获新生。商船、商肆、商馆、乃至整个凯里戈代港。并黑胡椒田园、诸港口权益,悉归七岛商会所有。却换回百船神之泪。 即便以市价出售,亦是一笔巨款。众豪商均分,亦富甲一方。 此乃,养老钱。 贩香同盟豪商,变现离场。至于希俄斯姐妹。百船神之泪,十倍金价,三成首付。等于三倍金价全贩。亦足可交待。之于梅斯执事而言,将巨额琉璃宝钞收回。不至市价扰乱。有始有终。可谓,计得圆满。 虽不敢说皆大欢喜。终归各取所需。 与梅斯执事,交割利益。众豪商,携家眷乘船出海,踏上归途。凯里戈代港,悉归蓟国海商会所有。并循例,取三成权益,均分七岛商会并希俄斯商会。再加先前七岛海贼权益。时下蓟王已拥有,环波斯湾并红海(海湾地区),几乎所有港口贸易权限。份额不等,少则二、三成,多至七、八成。 梅斯执事谏言,贩香同盟,保留。改名“凯里戈代贩香商会”。与七岛商会、希俄斯商会并为,蓟国海商会,枝分商会。 书报香花宫。蓟王欣然应允。 传令将作寺,重造港津、城池。接管散布港后丘陵地带,大片胡椒田园。园中农奴,就地变更为客庸。足月薪俸,不得亏待。以商会名义行事,不牵扯国国邦交。自有诸多便利。只需奉献如初,当地部落首领并所在国主,亦乐见其成。 新任贩香商会执事,便是先前凯里戈代港中内应,黑市操盘手,卢修斯。 图拉真时代。卢修斯先祖,乃亚历山大港中,一小船商。向豪商加图,借贷五千金币。并约定半年后,归还六千。然因经营不善,无力偿还。豪商加图,遂告上法庭,要求剥夺卢修斯家产,兼得其家中二十奴隶。法官裁定,加图胜诉。 卢修斯因而,家道中落。为贩香同盟所雇,先私贩香料,后迁居凯里戈代,传承至今。正如梅斯执事,乃梅斯·提提阿努斯四世。卢修斯亦承先祖之名。 商贾之争落幕。凯里戈代港,易主。 希俄斯姐妹,同返西汌岛。舟入鹈鹕港。希俄斯商馆,并邸舍、船坞、商肆、辛西娅(女神)长堤等,一众附属建筑,轮廓初显。尤其背岛向湖,七重商馆。拔地而起。内外修饰,不一而足。 鹈鹕港中。辛西娅长堤,围绕玛斯帝雅(长弓)湾。长堤便是长街,沿街高楼,皆是列肆。长弓湾中,排建泊位。可停靠多艘木兰舡。 入水砦,停泊位。信步登岸,便是热闹街市。穿过“丁”字街口,直行到底,便是希俄斯商馆所在。 众姐妹,矗立丁字街口。齐齐仰望,正精雕细琢,狩猎女神巨像。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西汌七岛,水陆各半。第七岛面积仅次于第三岛,周回二十里余。堪比一城。二家共用,亦足称宽裕。论面积,前半岛,稍大。 然论潟湖,后半岛海鸥港,倍于前半岛鹈鹕港。此亦无妨。毕竟,希俄斯姐妹,专为西女国贩运神之泪。船只有限,足够使用。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已命人接手商会防御。 “如何?”沐浴海风,雾潮·哈利娅,轻声发问。 “可比特尔摩冬。”迅风·阿特米西娅,欣然言道。 阿特米西娅之意。非指隐匿于各港酒馆街的特尔摩冬之家。而是亚马逊一族,遥远的故乡。 五里辛西娅长堤,宛如女神张开双臂,环抱玛斯帝雅湾。以希俄斯商会为中轴,纵横街衢。各式建筑,拔地而起。堪比一座繁华港城。若能与七岛商会街衢想通。则不输海湾各处雄城。 背靠内港,水军驻地。安全无虞,又来去自由。更加分润贩香同盟,诸港权益。兼有神泪贵比黄金,可以预见。希俄斯姐妹,必名扬七海。 先前。贩香同盟,所贩十三船神泪,所付全款。充作本金,为商会所用。已存入西汌赀库。凡蓟国城港,亦或是海市所至,皆通用无阻。 七姐妹木兰舡,专属风帆,亦编织完毕。随时可入西汌船坞更换。 毋需群狮之主,亲力亲为。自有一众属吏,尽心尽力。 见红海姐妹,欢呼雀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地中海姐妹,亦感同身受。只可惜,地中海,被陆地隔绝。群狮之主,唯凿穿红海直渠。否则,断难将机关巨船,驶入内海。 将木兰舡,拆成船板,分批运入内海如何? 蓟人先进造船术,不易仿冒乃其一。重组船上机构,更是难上加难。动辄千万巨资,如何忍心拆卸。 此事作罢。 “闻,罗马皇后将至。”雾潮·哈利娅,意味深长。 “可是鲁琪拉?”迅风·阿特米西娅,脱口而出。 “正是。”雾潮·哈利娅,亦是从梅斯执事处得知。 “罗马帝位。”迅风·阿特米西娅,一语中的。 雾潮·哈利娅,轻轻颔首:“埃及、阿拉比亚、叙利亚三省,必有振动。”</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0 税赋蓟同 稍后再看。 --------- “鲁琪拉,索与元老会相善。不似康茂德,与元老院,势如水火。”迅风·阿特米西娅言道。 言下之意,鲁琪拉平衡各方,调和分歧,确有独到之处。尤其,自刺杀未遂,姐弟阋墙。康茂德愤而将鲁琪拉流放。若非蓟王传语,安息王子出手相救。多年前,鲁琪拉便已香消玉殒。何来今日重返边墙。 且姐弟决裂,乃至康茂德性情大变。疏于国事,醉心狩猎并角斗。任人唯亲,由历任近卫军长官专权。 据后世记载。从奥古斯都至君士坦丁,罗马帝国历五十九位皇帝。其中多达十三人直接或间接,死于近卫军之手。而死于军队或在军队哗变中殒命的皇帝,多达二十六人。更有六名近卫军长官,直接登基篡位。 换言之,罗马近卫军长官,虽与元首分属君臣,并非亲属。然其权利之大,堪比今汉外戚大将军。 自康茂德,登基至今。近卫军长官,已三易其主(注①)。人选更五花八门,甚至有奴隶出身。然罗马大权旁落,朝政日非,帝国江河日下。 “鲁琪拉,若重返罗马,需先证清白。”雾潮·哈利娅,言道。 “然也。”迅风·阿特米西娅,欣然认同。 关于那场,漏洞百出的刺杀未遂。虽年代久远,早有定论。然当事人等,多还建在。譬如康茂德之妻,克丽丝庇娜。此时,她必不肯,吐露实情。 然若,忽有一日(明年岁末),形势急转。罗马暴君康茂德,从竞技场回宫洗浴时,先被情妇玛琪娅,灌下一杯毒酒,再遭摔跤手纳尔奇苏斯,勒死浴场。 那时。举目无亲,唯恐被斩草除根。若知鲁琪拉,欲出手相救。生死关头。克丽丝庇娜,如何择选,犹未可知也。 五帝之年,鲁琪拉与蓟王之子,可位列其中乎? 叙利亚乃罗马第一大省。埃及为帝国粮仓。阿拉比亚,是罗马边墙。三省总督,若能心向罗马皇后鲁琪拉。合三省之力,再得蓟王鼎力扶持。白帝之子,可君临罗马乎? 条支城,甘英港。 旧图拉真市场。人头攒动,五味杂陈。东西客商汇聚,兼杂汉家乡音。七千船户,数万之众。更加守相徐宣,已执掌吏治,左右城尉,亦接管城防。更有枝分角市入驻。令城市内外,气象一新。话说,本就是海洋文明,贸易良港。水陆交汇,市舶冲路。无论人种、语言、习俗,乃至信仰,皆迥异。且又因利大,而被各方所争夺。攻防易主,时有发生。今日为汉家所有,亦无不可,更无不同。 守相徐宣,入城当日,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税赋与蓟同。” 尤其,税赋同蓟。令城港百姓,一时奔走相告,欢声震天。 在商言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轻徭薄赋,恩同再造。单约法三章,便令守相徐宣,为蓟王尽收民心。 须知,此乃波斯湾沿线,首屈一指,免税港。 先前,船商多绕行红海,走新图拉真大道。贩东西珍货,入叙利亚行省。今又连忙回头,转入波斯湾,直抵甘英港。由此逆入大河,便可至叙利亚,及美索不达米亚,远至罗马。 可以预见。坐拥波斯湾顶之利。条支国当可大兴。 然蕞尔小国,秦后定看之不上。于夜女王而言,确是梦寐以求。 夫君若有意,将条支封于我儿。 心念闪过。夜女王眸生异彩,纵身跳下。 腰携飞龙索,徐徐下降。稳稳落地。 圣火女祭司,一伍云霞卫,并三位篷车女巫。计九人,紧随其后。 滨海筑城,必先造水道。旧图拉真市场,乃图拉真御驾亲征时所造。城中神庙、广场、剧场、方堂、澡堂,一应俱全。后被安息夺过,多半拆除,或挪作他用。唯有图拉真市场,稍作修改,沿用至今。故冠以“旧”字为名。 图拉真市场乃是西陆最早之百货市场。列肆林立,人头攒动。地下水网,亦四通八达。旧时遗迹,虽多遭改造。然地下水网,却轻易不动。 伴驾鲁琪拉东行,嫁入蓟王家前。椒风美人,世代禁锢于神娼之地。下水道,便是避难所。此城,亦不例外。 行不多久,积水渐深。云霞卫,遂取赤马革船,踩踏充气。革船迅速膨胀,浮于水面。 众皆习以为常。三位女巫,却各自心惊。自被夜女王降服,便蛰伏此城。本以为,终老于此。不料夜女王,重返边墙。为篷车民谋得,栖身之地。君王大道,串起沿线诸城。皆有大量篷车民,拖家带口,投奔条支而来。 蓟王有言在先。篷车民,亦可编户为民。假以时日,当可于蓟人等同。 斩断城中黑手,于家于国,于人于己,皆有大利。 穿行于,混合着恶臭并奇香的下水道。夜女王忽心如止水。仿佛昨日重现。运足目力,被琉璃枝灯,辉煌金碧,所掩映的昏暗视觉,越发清晰。 “止步。”被一丝若有若无的嘈杂惊动。夜女王已听声辨位,将上下两个世界,合二为一。 示意云霞卫靠边。一条隐秘的砖石阶梯,遂被打火机照亮。 见圣火女祭司,于指尖点燃火焰。堪比火焰魔法。三女巫,更为惊心。 系舟登岸,沿阶而上。出口已被墙壁封死。 云霞卫,佩飞龙爪,对准砖缝。机簧转动,爪刃钳死。发力将墙砖取下,便有火光透入。 确认无误,示意云霞卫退下。阿奇丽娅正欲拔剑,却被夜女王所止。 三女巫这便上前。取香丸点燃,先行掷入。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1 女妖挽歌 希腊神话中。塞壬是河神埃克罗厄斯之女,从血液中诞生的美丽妖精。因与繆斯女神(Μουσαι),音乐落败,被拔去双翅。按荷马史诗《奥德赛》所述。失去双翼,无法飞翔的塞壬,居住于西西里附近海域,一座白骨嶙峋的岛屿。她们用天籁般的歌喉,魅惑过往水手,使航船触礁沉没。 荷马史诗《奥德赛》中言,塞壬女妖,只有二人。且未给出二者之名。荷马史诗研究学者,萨洛尼卡的欧斯塔修斯(Eustathius of Thessalonica)评点《奥德赛》时,提及诗中两位塞壬之名,应是:华美·阿格劳斐墨(Αγλαοφεμη),魅惑·忒尔克西厄珀娅(Θελξιεπεια)。 古希腊陶瓶绘画中,亦有二塞壬之名:柔音·希墨洛珀(?μερ?πη),魅惑·忒尔克西厄珀娅(Θελξιεπεια)。 一般而言。塞壬女妖以三位著称(注①)。三姐妹通常一人吹笛,一人唱歌,一人弹琴。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女妖便是女巫。因时化育,因人而异。古希腊人,历代所见,塞壬女妖,皆不相同。 譬如罗马与波斯时代。因波斯舞盛行。塞壬女妖,遂于吹笛、唱歌、弹琴之外,又加舞蹈。因成四人。如,位列女妖之白女·琉科西娅(Λευκωσια),动感·珀伊西诺厄(Πεισινοη)等,许皆出波斯舞姬。 先前,塞壬三姐妹,盘踞卡普里岛上蓝洞,把守通往禁锢鲁琪拉别墅之石阶。安息王子,数次遣人营救,皆被塞壬三姐妹所败。后不得已,以解神禁为筹,请出夜女王。这才得偿所愿。其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哉。譬如圣火女祭司,便以为,塞壬三姐妹,早已身亡。不料竟投靠夜女王,蛰伏条支城中。 “三姊妹何名?”佩呼吸面罩入内前,阿奇丽娅,柔声问道。 “魅惑·芬希帕娅(Thelxiepeia)、清调·莱格娅(Ligeia)、白女·琉科西娅(Leucosia)。”夜女王答曰。 三女巫,已褪去外袍。薄纱遮面,轻丝蔽体。妩媚妖娆,极尽魅惑之能事。 室中人等。毋论佣兵、海贼,皆意乱神迷,沦丧心智。三姐妹赤足散发,歌舞绕行。轻移莲步,袅娜腰肢,飞扬裙摆,春光乍露。 辅以世代相传,上古幻药。直令人迷醉其中,欲罢不能。瞳孔扩散,嘴角流涎。眼中一切,皆在光怪陆离中,幻化成女妖之岛。 银沙海滩,宝石珊瑚,溪流金币,饕餮盛宴。 正如千人千面,又说千人一面。凡置幻境,无非“美梦成真”。于男人而言,无非权欲二字。便是汉人所言,黄粱一梦。 夜女王,身如鬼魅。悄无声息,于仰卧起坐,各式人中,穿行而过。登上二楼阶梯。圣火女祭并云霞卫,紧跟其后。 厅中皆交由塞壬三姐妹,控场。 这座由旧市政厅改造的豪宅,便是前安息满屈王,帕克如斯二世(Pacorus Ⅱ,77/78年~114/115年在位)之子,米特拉达梯府邸。今为其后人所居。 自满屈王始,查拉塞尼王国,便羁縻于安息。王位历经更迭,米特拉达梯后人,仍有余威。 未有确凿证据,又恐打草惊蛇。于是夜女王,携众潜入,一探究竟。成与不成,稍后,再告知守相徐宣不迟。 夜女王绕行回廊。于一道道华室门前,无声穿过。门后动静,悉数入耳。并无异常,又上三楼,直至顶阁。隐藏通道,并青铜门锁,各式机关陷阱,于夜女王而言,宛如无物。被逐一破除。木门微启,便有锁链撞击声传出。室中景象,立刻拼凑于脑际。 再解除门后陷阱。木门徐徐开启。身裹锁环长衫,四肢锁于床脚之女囚徒。映入眼帘。 类西陆锁环甲。锁环囚衣,密集编织,包裹全身,无一疏漏。唯进食或盥洗时,部分开启。乃关押重要囚徒,必备刑具。先前,蓟王西征。大秦圣祭,便借此物,行黑暗驱魔。 取手弩射死床下恶犬。云霞卫,戒备上前,斩断锁链。 夜女王探视无误,佩戴鲨鱼皮手套,解开锁扣,将囚衣剥离。一具宛如维纳斯般,精美绝伦,羊脂胴体。被波浪般卷起的乌黑长发,缠绕遮蔽。月光如珠,自天窗洒落。与肌肤相亲,互映成辉。 无怪安息王子不舍。此女果有,无与伦比,埃及艳后之绝世容貌。 “献于夫君,如何?”见夜女王目光流连,圣火女祭耳语打趣。 “善。”夜女王似早有此意。诚然,除美人如玉。朱丽娅·多姆娜,背后势力,其家族在罗马第一叙利亚行省,影响力。于蓟王而言,弥足珍贵。除去千万之众,五十坚城。扼守要津,数个罗马军团,亦是重要资产。 乱世之中,兵马称雄。古今中外,无有不同。 不出一年半载,罗马皇帝康茂德便将遇刺身亡。罗马随后进入五帝之年。何人能问鼎罗马皇冠,时至今日,犹未可知也。除去罗马帝国。其父,更是两河流域,太阳神沙马什(Shamash)神庙大祭司。于叙利亚原住民中,可谓一呼百应。 朱丽娅·多姆娜家族,若能效忠罗马皇后鲁琪拉。将叙利亚行省收为己用。待五帝之年,必有一战之力。更有甚者。叙利亚行省,与阿拉比亚、埃及行省,因丝路相互串联。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地势力,广泛联系。譬如多米诺骨牌,只需撬动其一,三地必接连倒戈。待清理航道,蓟国无敌舰队便可经条支国,溯河而上。攻占全部美索不达米亚,及新月沃地。如此,即便无红河横渠,蓟王亦可得,地中海良港:皮里亚之塞琉西亚。 正因窥破时局。夜女王这才费尽心机,定要救朱丽娅·多姆娜,出安息囚笼。 皇天不负有心人。凭蛛丝马迹,行抽丝剥茧。今夜,终达成所愿。 由云霞卫,背负身中迷香之朱丽娅·多姆娜。一行人悄无声息,自下水道返回。身后,女妖歌声,忽哀婉忧伤,如诉如泣。眼看美梦如泡沫般湮灭。便有人嘶吼拔刀,疯狂砍杀。 一时,血光迸溅。</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2 茱莉姐妹 不及天明。条支城尉所辖,数百精卒,已将旧市政厅,团团包围。 先前,楼内众人,被厮杀声惊醒。误以为敌袭,仓皇逃窜,齐奔楼顶花园躲避。不料却惊见,城内兵马调动。将旧市政厅,围成铁桶一般。 稍后,满城悉知:沙马什神庙大祭司,叙利亚行省艾梅萨贵族之女。朱丽娅·多姆娜,竟被囚禁于此。 一时,满城哗然。 原来,救出朱丽娅·多姆娜后,夜女王立刻传语条支守相徐宣。徐宣当机立断,遣左右城尉,兵分二路。右尉王营,携麾下健儿,守备城塞。左尉李条,携营中精卒,将旧市政厅,团团围困。 待朱丽娅·多姆娜,悠悠转醒。其姐茱莉娅·玛依莎,已闻讯而至。 茱莉娅姐妹,皆是青史留名,铸像钱币之西陆女中巾帼。 史上,稍后。多姆娜长子,罗马皇帝马尔库斯·奥列里乌斯·安扥尼努斯·卡拉卡拉(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 Caracalla),死于军营哗变。“篡位者”,马尔库斯·欧佩里乌斯·马克里努斯(Marcus Opellius Macrinus),出于尊敬,并未加害,允许其归乡。却被多姆娜拒绝。效仿古罗马帝国烈女大阿格里庇娜,多姆娜于安条克城,绝食而死。 妹妹死讯传来。茱莉娅·玛依莎,高举复仇大旗,散尽毕生所积,笼络三个罗马军团,共组叙利亚军团。向“篡位者”马克里努斯,发起挑战。 两军于安条克城外旷野,展开决战。 据古罗马史学家,卡西乌斯·戴奥(Cassius Dio)记述:“在两军僵持不下之际,马依莎从战车上一跃而下,冲入战场阻止士兵溃逃。这一举动极大鼓舞了士气,叙利亚军团,从而一举击溃了马克里努斯的军队,并处决了他。” 光复罗马城后,茱莉娅·马依莎,入主元老院。成为古罗马历史上,首位走进政治中枢的女性。并开始了为期六载的“垂帘听政”。 从妹妹口中悉知详情,又反复确认未损贞洁。茱莉娅·马依莎,感谢之余。又求,诛灭暴徒。嫉恶如仇,性烈如火。与夜女王等人,可谓一见如故。夜女王遂以蓟王宫妃,椒风美人身份,传书守相徐宣。 悉知前后诸情,徐宣当机立断。命左尉李条,即刻进攻。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李条身先士卒,破门而入。汉家儿郎,坚兵利甲,虎入群羊。更加箭如飞蝗。院中守卫,乱箭穿身,惨死一地。凡有格挡,一刀两断。 厅中护卫,昨夜多半已相攻而亡。破门只见,血流成河。汉军逐层而上,杀尽楼中余贼。将屋顶花园同谋,悉数拿下。 押入大牢,还未举刀。便有人,扑通跪地,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与边墙马贼勾结,打劫过往商队。贩卖公民为奴,更不乏行省贵族之女。 证据确凿,徐宣遂开公审。城中百姓,皆可围观。 案情山积,罄竹难书。历代累积,恶贯满盈,皆大白于天下。 可想而知。必引全城公愤。喊杀之声,此起彼伏。与另外二家旧账,亦被翻出。阿萨西斯家族,希斯鲍西尼斯王裔,断难置身事外。不等汉军抵达,便有城中苦主,合力攻破二家坞堡,与晚来一步,汉军交割。 所谓“树德务滋,除恶务本”。又说“冤有头,债有主”。首恶伏诛,从贼骤失倚仗。被城内苦主,打上门来。破家擒拿归案。 历年积压,悬案未决。桩桩件件,尘埃落定。 公审三日。城中恶霸,悉数下狱。内城外港,为之一清。 守相徐宣,敕令四十里外,三大家族,速来归案。逾期不候,后果自负。三大家族,欲据城死守,负隅顽抗。 不等汉军大舰,烈火袭城。城内苦主,已联合举事。攻破坞堡,夜开城门,引王师入城。大浪淘沙,破而后立。恰似,野火燎原。条支国内诸城,被压迫民众,接连举事。旧恶悉数灭尽。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蓟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需,雷霆之势,除尽首恶。必有苦主,揭竿而起。将从贼一网打尽。此亦唤作:“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切记。 趁此良机,守相徐宣,试行蓟国新政。条支国,举国欢腾。 捷报传来。蓟王欣然敕令。自七千户船人中,再募二千健儿。入江曲港大营,苦练成军,守备条支国。 甘英港,枝分角市,雏鸦号。 艉楼华室。 累日静养,茱莉娅·多姆娜,日渐康复。 茱莉娅·玛依莎,日夜守护,唯恐有失。 离开三足踆乌船宫,雏鸦号,便是西陆大舰。船上一切,皆令茱莉娅姐妹,眼界大开。蓟王之事,多道听途说。本以为,必不可尽信。然自夜女王处求证,竟悉数为真。且有过之无不及。又令茱莉娅姐妹,咋舌不已。 作为罗马公民,而非行省人。茱莉娅·多姆娜事件,需严格遵循,外交礼仪。 毕竟。条支国,前为安息附属,今又割与蓟王通市。与叙利亚行省,分属二国。料想,一笔不菲的酬金,及一封热情洋溢,不乏溢美之词的国书。不可或缺。 从始至终。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只字未提。且米特拉达梯家族,亦对安息王子,讳莫如深。宁愿独自扛下所有罪状,亦不吐露半分。此,亦不出蓟王所料。 终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安息王子,便是最大的靠山。靠山不倒,必有转机。 “见过美人。”见椒风美人,英妮娜入内。姐妹二人,急忙起身行礼。 “你我亲如姊妹,无须多礼。”英妮娜,汉话精纯。举手投足,满满宫仪。茱莉娅姐妹,本粗通巴蜀之音。自登雏鸦号,累日耳濡目染,进步飞快。蕙质兰心,非寻常女子可比。 “闻罗马使节,已出艾梅萨(城)。”英妮娜,带来喜讯。不出数日,便可归乡。 见姐妹喜悦之请,溢于言表。英妮娜又道:“罗马皇后,不日将至。” “奥古斯塔,鲁琪拉。”茱莉娅姐妹,异口同声。</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3 秦后驾临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正是。”英妮娜含笑点头。 “传闻……”茱莉娅·多姆娜,柔声开口。 “传闻,并不可信。”英妮娜笑容不减,只陈述事实:“秦后,前后两位夫君,皆出身军旅。麾下锐士,‘无不一以当十’。若行刺杀,必一击而中。然刺客未及行刺,便厉声号呼,唯恐康茂德不知。岂如儿戏?” “鲁琪拉,如何自辩?”茱莉娅·马依莎,忽问。 “秦后言,乃康茂德之妻,克丽丝庇娜所为。”英妮娜,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详见:《列宿·1.251 入乡随俗》)。 比起官方记载,那场破绽百出的刺杀。秦后鲁琪拉所言,更符合阴谋论。亦更令人信服。只可惜,陈年旧事,亲历者多半已不在人世。譬如近卫军长官佩伦尼斯,寝宫侍从长克里安德。二人先后被康茂德处死。时至今日,唯克丽丝庇娜,能证鲁琪拉清白。 试想,作为主谋,克丽丝庇娜,又岂会不打自招。 等同于,无从自证。 “蓟王信否?”茱莉娅·马依莎,必有此问。 “信。”英妮娜答曰:“时秦汉和亲。蓟王以王后礼聘。位列蓟国三后,尊‘秦后’,主椒风殿。我与阿奇丽娅,皆是秦后媵从。称‘椒风美人’。” “椒风美人。”茱莉娅·多姆娜,轻声低语。比起罗马名义上,一夫一妻。男女皆情人众多,各有身份,暗地苟合。赛里斯人,虽妻妾成群,然光明正大,皆有名分。 孰优孰劣,见仁见智。 送走英妮娜,茱莉娅姐妹,心思各异。大名鼎鼎黑夜女王,并罗马角斗场死亡女神,维斯塔神殿圣火女祭,皆委身蓟王。罗马皇后鲁琪拉,更三嫁蓟王为秦后。蓟王,只贪恋美色乎? 秦后此番南下,由海市一路伴驾,沿途横海舰队,接力护驾。不日当可抵达。 如前所言。蓟国干支海市,计百二十支。遍布内外循环水路。凡我蓟人,只需有载重千石商船,便可录市籍,入“枝分角市”。万石大舡,可入“干支大市”。海市定期往返。蓟国豪商,便可趁机,贩寄舱券获利。海市,除旗船、医船、市船、赀船、狱船等,官船外。多数商船,皆为蓟人所有。故毋论寄舱券,亦或是寄田券,亦多出民间交易。信用担保,必不可少。大面值琉璃宝钞,弥足珍贵。 云霞卫中,如常宁美人,梁姿、白微。日渐显怀。唯恐触动胎气,蓟王命卧床静养。四氏云霞,及八百万羌氐诸胡。事关陇右大局。钟存慧贵妃,乃陇右,人望所聚。蓟王将三百云霞卫,纳入家门,亦是深思熟虑。和亲钟存古羌时,蓟王既命匠人,于赐支河曲、赐支河首,西倾山、钟存山、白马山,周遭山川谷地,通路筑城。外迁古羌安居。后为赐支都护府所辖。 今北天竺诸国。除国主外,贵种悉迁高原。除日光城,亦有远至赐支都护府安居。北天竺千五百万口,贵种约三百万众。拖家带口,尽携家产,悉迁高原。亦助赐支都护府繁荣。假以时日,蓟王当撤赐支都护府,改立梁州。 梁州与丰州所夹,西王母之东女国,亦出古羌。如竹隅女王,亦是诸夏仙门中人。古羌以四氏云霞为首,蓟王自当善待。与慧贵妃,常宁诸美人,及云霞卫所生子嗣。当可助蓟王,将西王母国,收入囊中。如此。丰、梁二州,再无隔阂。可经上下昆仑道,并大章道通连。亦可经江表十港,顺下顿逊海渠,抵达殑伽港。水陆畅达,往来频繁。经由陇右,并江东。上邦风貌,对面输入。更有山南诸国,从旁呼应。大雪山内外,皆归汉土,指日可待。 西汌岛,内港。 将作火行船。 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携希俄斯十四姐妹,如期而至。 蓟王所赠,沙漠神驹,并全套马甲,及机关马鞍,皆已制毕。陨琉璃内甲,并沙漠佣兵甲,双层嵌套。从头至脚,万无一失。甚是有专属陨琉璃金箔假面。真可谓不惜工本。 希俄斯姐妹,辛西娅猎装,亦是度身定做。唯一区别,外甲乃为蓟国水军,辟水角端甲。红海七姐妹,专属座舰木兰舡,亦内外修饰毕。希俄斯专属风帆,更助声威。 众姐妹,满载而归。 舟回鹈鹕港。盛大聚会。 翌日扬帆,驶往甘英港。送地中海姐妹西归。 华氏城,环城港。 国王长堤。 秦后鲁琪拉,携干支海市,安全抵岸。 稳妥起见,亦走近海航线。稍起风浪,便入中继港暂避。虽多走数日,然机关巨舰,日夜三千里,亦是短途。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蓟王携文武百官,登船相迎。 “拜见王上。”秦后携子,盈盈下拜。 “免礼。”蓟王伸手相扶。 “拜见主母。”百官执礼。 “诸位免礼。”秦后仪容,无可挑剔。 母子与蓟王,同车回宫。一路所见,汉家楼宇,鳞次栉比。秦后不由疑道:“天竺亦同汉俗乎?” “非也。”蓟王笑答:“谓‘冠盖相属’。为夫命人将天竺楼阁,悉换汉家冠盖。余下再徐徐图之。” 闻此言,秦后不禁莞尔。 怀中幼子,酣睡未醒。已能咿呀学语。眉宇间,与蓟王颇多神似。更像其母。平日居于东宫飞翔殿,与诸王子同寝,周岁时已断乳。秦后正值盛年,自嫁入蓟王家门,内外滋补,倍加呵护。风华绝代,完美蓟宫仪,兼有西陆容姿。可谓东西合璧。循蓟宫仪,王后可诞三嗣。王太后此番遣来,未尝没有,侍寝蓟王,再结珠胎之意。 汉朝和罗马,兼有开明之风。女子改嫁为帝后,皆有记录。 时刺杀未遂,蒙冤下狱。为全家人。鲁琪拉已与第二任丈夫,分道扬镳。再嫁蓟王,自无可厚非。 车驾香花宫。秦后入后宫,洗漱更衣。与蓟王稍作温存,携手前殿,大宴百官。 长姐未在。秦后当为六宫之主。代行母仪天下。 家中主公、主母,皆在。自是家门兴盛。 丰州文武,皆难掩喜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4 无谱自曲 终归,家和万事兴。 《礼记·礼运》曰:“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又曰:“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 然,何为家和? 老子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便是“阴阳合和”。家中阴阳合和,乃家之本也。秦后鲁琪拉,贵为三后之一。驾临丰州,蓟王家和也。 殿中百官,皆为家臣。与蓟王家,休戚与共。焉能不喜。 殿中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蓟王起身罢筵。携秦后入宫安寝。 百官恭送,而后鱼贯出宫。车驾返回各处府邸。贵种皆以迁出,客籍陆续迁入。华氏城内外,固若金汤,安全自是无虞。摩揭陀国,王舍城,上茅宫,亦修造过半。蓟王有言在先,待修造毕,当为丰州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蓟王与秦后,双宿双栖,春风数度。 一夜无话。 翌日,蓟王携秦后,宴请北天竺诸国主。三日,受马鸣菩萨并僧团觐见。四日,秦后于香花宫,单独设宴,宴请诸王后妃,并百官家眷。五日,蓟王携秦后,乘三足踆乌船宫,并干支海市,由横海舰队护送,顺下枝扈黎大江,经由已程不国,横渡安息海,直入波斯湾,西巡条支国,甘英港。 波斯湾内,千帆竞渡,万舸争流。条支新政,余波未平。蓟王船宫,巨浪又起。 海湾船人,何曾见过如此巨舰。纷纷惊慌躲避。舰队驶过,犹未回魂。各自惊诧莫名,如见神鬼。 如巨鲸乱入,惊扰鱼群。帆船四散躲避,让出居中航道。 风帆金光灿烂,如火云延烧。正是炎船之主。 甘英港。号角嘹亮,钟声大作。七千船户,欢呼雀跃。收回船翼,断开锁链。化整为零,让出居中泊位。 枝分角市,亦纷纷拔锚,待干支大市抵达。 雏鸦号。 茱莉娅姐妹,亦闻讯出室。猛见三体巨舰,撞入眼帘。宛如泰山压顶,巨礁迎面。心中惊惧,可想而知。 “夫君船宫,三足踆乌。”正是椒风美人英妮娜,赶来压惊。 “本以为,雏鸦已是大船。”茱莉娅·多姆娜,颤栗出声。 “雏鸦乃斗舰。尚不及木兰,更不及楼船。”英妮娜笑道:“楼船之上,尚有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大首舰。再上,方是夫君三足踆乌,海上船宫。” 茱莉娅·马依莎,指海市楼船,问道:“此船,何属?” “海市旗船,乃是蓟国楼船。”英妮娜答曰。 “原来如此。”茱莉娅·马依莎,默记于心,转而又问:“蓟国有楼船几何?” 英妮娜,笑叹:“蓟国五百城港,日有新船入水。随夫君离宫数月,已无从计数。” 茱莉娅姐妹,震惊无以复加。 便在此时。忽见船桅徐徐折倒,卧于左右船舷。雏鸦号,随之起锚,似要离港。 不等姐妹发问。椒风美人已先答:“毋虑。乃入船宫觐见。” “既是觐见,何不下船?”茱莉娅·多姆娜,柔声问道。 英妮娜笑答:“不必。” 言犹在耳,雏鸦号,港中转弯,直冲船宫而去。 眼看便要撞上船尾。不料艉门开启,雏鸦号如雏鸦归巢,竟直入船腹。场面实过于惊悚。茱莉娅姐妹,好似腾云驾雾。乃至置身船宫,仍久久未能回魂。 如提线木偶,随英妮娜经飞阁入天梯,直升寝宫一重殿。 脚踏实地,这才悠悠回神。 洗漱更衣,内外一新。由十字飞阁,入中殿,升爵室。 “拜见王上,拜见秦后。”茱莉娅姐妹,伏地行汉礼。 “免礼,赐座。”蓟王如沐春风。 茱莉娅姐妹,称谢落座。东西交汇,汉家又属强势文明。凡丝路沿线,皆粗通汉语。如叙利亚,贸易大省。贵族之家,皆热衷学习。又得椒风美人,英妮娜从旁指点。自无君前失仪之举。 蓟王此来,乃为秦后造势。 条支国虽近在咫尺,然距罗马仍有一步之遥。得二位椒风美人传书。知晓叙利亚行省贵族之女,茱莉娅姐妹,牵连甚广。更加栖身雏鸦号,亦当尽地主之谊。才有今日之见。 此时。蓟王仍不知。茱莉娅姐妹,乃青史留名,女中英杰。只当是寻常贵女。邦国之间,不失礼仪。而已。 然秦后观感,却与出生大汉,不熟西陆,夫君刘备,截然不同。单从茱莉娅姐妹姓氏,已知晓其家族,及在叙利亚行省之地位。作为罗马第一大省。扼东西商道,叙利亚可谓举足轻重。与埃及行省,一上一下,农商之利,冠绝罗马。缺一不可。 而号称罗马边墙,阿拉比亚行省,串联埃及并叙利亚二省。境内新图拉真大道,续接君王大道,横穿西奈半岛,下入埃及;上通叙利亚,入美索不达米亚。三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后此行,目的不言自喻。收拢残余势力,为蓟王君临罗马,先行铺路。 若能另结新盟,亦何乐而不为。 茱莉娅姐妹,长姐茱莉娅·马依莎,已结婚生子。小妹茱莉娅·多姆娜,也已婚配。此番携队远行,本就为与夫成婚。奈何,声势过于浩大,乃至于被安息王子,所窥。 诚然,若非蓟王西行。安息老王,弥留之际。王子必衣不解带,侍奉床前。唯恐远离,王位旁落。然若不与蓟王相见,东部联军,对垒康居边境,无从西归。更于继位不利。故权衡利弊,安息王子,冒险南下。假扮马贼,与蓟王相见。 好比连环多米诺骨牌,将西陆历史改写。 茱莉娅姐妹,未融入罗马帝国核心前。便已先见大汉明王,并罗马皇后鲁琪拉。 所谓“一见误终生”。莫过如此。 又道,“弹琴无谱自成曲”,“未成曲调先有情”。 蓟王无心之举,反成就一段佳话。 稍后,蓟王自下中殿,接见群臣。秦后爵室设宴,款待茱莉娅姐妹。 席间,秦后问及诸多私事。 姐妹凡有所问,无有不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5 巨舰塞港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条支城中,街头巷尾,热议港口巨船。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如前所言,凡市舶冲路,通商要津。其文明多开放包容,人种五花八门。无从以族群划分贵贱。故秉持利益至上,强者为尊。财富便是名望。 先前,守相徐宣,携斗舰、艨冲,千艘。七千船户抵达。斗舰虽大,港中船只略小,然终归可一较长短。故,条支民众皆以为。与炎船之主相较,我辈不过稍逊一筹而已。待枝分角市抵达,虽有楼船,然却数量稀少,条支民众又以为,此乃炎船之极,即便炎船之主,凤毛麟角,亦难广造。虽稍起惊慌,又很快,心安理得。 不料今日,炎船之主,携干支海市亲临。坞堡连横,巨舰塞港。斗舰不计其数,木兰成百上千,白波楼船,巍峨耸立。更有无敌船宫,居中制霸,俯瞰众生。 尤其,当巨舰自外海,徐徐迫近。帆樯如林,遮蔽天际。好似巨人来袭。港口民众,四散逃离。更有虔诚者,纷纷跪地。一切自我认知,裹挟旧有秩序。瞬间崩塌,支离破碎。再不敢与炎船之主,相争。 守相徐宣,车驾过街。携属吏,奔赴港口接驾。于车中挑帘窥探。见街边民众,纷纷顶礼膜拜,无不敬如神明。喧嚣城港,仿佛被无形魔手,扼住喉咙。 风雨欲来,鸦雀无声。 在摧枯拉朽,横强当面。一切狡辩,皆理屈词穷。 心念至此,徐宣不禁慨叹:我主威天下,果不以兵革之利。 蓟王一次西巡。远盛万马千军。 再加先前,徐宣约法三章,除暴安良。遍施仁政。 可称,主臣联手,恩威并济。条支国,纵有暴风骤雨,亦稳如礁岸。 对孔孟之道,尚不及之地,而言。 弱者向强者施恩,称纳贡。强者向弱者施恩,方是仁义。 蓟王西巡,便是示威。 终归“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三足金乌。船宫通后殿,十字飞阁。 二列宫人,并提琉璃博山炉,香气氤氲,前方引路。茱莉娅姐妹,漫步其后,入后殿小憩。 比起先前坚木包铁,纯木质窗格。此时,十字飞阁,已换成清钢琉璃壁。高居海面,夜风徐来。船宫上下,灯火璀璨。遥望海港,堆光如昼。宛如蜃楼仙居,人间天国。 置身其中,姐妹二人,如梦似幻,身心俱醉。 “秦后席间所言,小妹以为如何?”茱莉娅·马依莎,仰望璀璨星河,柔声发问。 “长姐,又何意?”茱莉娅·多姆娜,不答反问。人面桃花,微醺娇颜,果然绝色。 席间。秦后与茱莉娅姐妹,皆有言语。 与茱莉娅·马依莎,言。条支(国)新立,甘英(港)初得。秦后欲效七岛,于港城立商会。吞并先前,掌控条支国之,阿萨西斯,希斯鲍西尼斯,米特拉达梯,三方势力。 三家所有,田宅、商肆、邸舍、商船、并历代积财,及诸港权益。蓟王已悉交由秦后掌管。秦后故欲立枝分商会,统一打理。 取名:“两歧商会”。 秦汉和亲时。蓟王将象林三十六小苑之两歧苑,封于秦后为食邑。苑中产出,悉归椒风殿。秦后以此为名。言下之意,两歧苑中产出,亦可交由商会贩卖。所得积财,皆为蓟王君临罗马所用。 故席间。秦后欲以商会执事,相授茱莉娅·马依莎。此其一。 稍后,又命人抱幼子,与二姐妹相见。幼子乃蓟诸王子之一。生而为王,几成定局。然何处为王,尚无有定论。 王子机灵可爱,正牙牙学语。秦后欲拜茱莉娅·多姆娜,为披香博士,传幼子西陆礼仪。是其二。 细问方知。商会执事,堪比城令,秩千石。披香博士,亦秩千石。女子为官,惊世骇俗。然两河流域,古往今来,便不乏女王治国。稍后,更有叙利亚帕尔米拉女王,露莉娅·奥蕾莉娅·芝诺比娅(Iulia Aurelia Zenobia)。事迹广为流传。 换言之,叙利亚女子,时下亦有野望。更何况,茱莉娅姐妹。 秦后,慧眼识英。相较妹妹,茱莉娅·多姆娜。长姐茱莉娅·马依莎,更具领袖风范。然论完美人生,妹妹茱莉娅·多姆娜,惊世容姿,更易达成。尤其,莉娅·多姆娜,有别于西陆之东方风情。与罗马习以为常,西方贵女。拥有与生俱来,差异性优势。正如埃及艳后,神秘东方魅力,令罗马毫无抵抗,举城沦陷。 谓“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蓟王后宫绝色,争奇斗艳。万种风情,有过之无不及。故蓟王观感,并无秦后,这般强烈。 诚然。背后家族势力,亦多有增色。 秦后笼络之心,春风洋溢。茱莉娅姐妹,受宠若惊。然出身贵族之家,自幼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亦知,牵一发而动全身。托言,兹事体大,不敢自决。待禀明父母,再做决断。不迟。 此语,绝非虚与委蛇。 乃因,此番前来,罗马使节,正是茱莉娅姐妹之父。沙玛什神庙大祭司。沙玛什,既苏美尔之乌图(Utu),为两河流域太阳神。通常同父亲月神辛(Sin),苏美尔语称“南纳”;妹妹金星女神伊什塔尔(Ishtar),苏美尔语“伊南娜”;被视为星辰三联神。 在两河流域,及周边地区。广有信众。 若与蓟王身边美人,相提并论。当可与“南融君”融漓,一较高下。 融漓其父,乃融氏大巫。 时,蓟王效南广阳北渚司寒馆,立九津司炎馆。命水衡都尉,于司炎馆周遭,增筑榑木城,督造九津港。又析周遭百里,枝津纵横之地,新设一县,取名融氏。引十万大山部民,倾巢而出,举家来投。 试想,若比融漓。将茱莉娅·多姆娜,纳入后宫。叙利亚行省,乃至美索不达米亚,皆可为蓟王所用。 于茱莉娅家族而言。多姆娜,若诞下王嗣,生而为王。其利之大,亦不可尽数也。 二女婉拒,亦不出秦后所料。静待沙玛什大祭司,携叙利亚罗马使团,抵达条支。 唯一所患,岁末将至。蓟王归心似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6 七城之地 昨日查拉塞尼,今之条支。 扼美索不达米亚最南端,波斯湾顶。周回二千里,大城有七: 沿幼发拉底河,自上而下:阿帕梅亚(Apamée)、乌胡克(Ourouk)、拉尔萨(Larsa)、弗拉特(Forat)、条支(Charax Spasinou)、特里登(Teredon)、阿珀罗高斯(Apologos)。号称“七城之地”。 阿帕梅亚,自塞琉古王朝时,便是坚城。内城外郭,足有十万居民。位于战略要冲,通商军事皆便利。扼守条支国北境。 乌胡克,城市起源可追溯四千年前。乃苏美尔最初三处文明发源地之一。扼条支国西境。 拉尔萨,亦是苏美尔重要城邦,位于乌胡克东南,六十里处,历史可追溯至三千年前。 特里登,幼发拉底河口古港之一。位于入海口三角洲西侧。 阿珀罗高斯,便是《新唐书·地理志》所载“乌剌(Al-Ubullah)”,乃古希腊语之波斯语转音,位于入海口三角洲东侧。 除七座大城外。沿二河枝津故渎,散布诸多村邑。 且与先前所知,稍有差异。查拉塞尼新国都,弗拉特城,非在条支城西北,而在东北。位于格里斯,自西向东,大弯之上。与底格里斯河,枝津交汇处。 即便水患频发。七城亦是两河流域,最丰腴之地。 若根治水患。筑坝圩田,足可自养。 七城守令,守相徐宣,已上报蓟王。所举,皆出幕府属吏。守令比千石俸。 本以为,不过弹丸之地,蕞尔小国。岂料竟有七座大成,百万之众。一众属吏,始料不及。亦让蓟王,颇多欣喜。 只需稍加治理。引苏美尔后裔,迁入定居。再加通商、圩田,两相宜。新月沃地,足可为蓟王一用。 筑堤锁水,蓟国上下,无有不精。更加条支国,劳力充足。再释放奴隶,人力足备。此,皆无需蓟王,亲力亲为。幕府、封国,吏治齐备。上下戮力,自当马到功成。 不愧绝佳锚地。安息王子,竟将此地,割与蓟王。足见心意。 甚好。 短短时日,便将国情细致梳理。守相徐宣,果称社稷之臣。 蓟王圣心大慰。 正如此时长江,并未裹挟泥沙而下。自广陵城,已是宽泛百里之海口。两河流域,亦与二千年后,天差地别。后世诸多滨海之城,时下皆沉在波斯湾中。 向化当自条支城始。 调遣将作寺良工,增筑城郭,扩建港津。方是当务之急。 此,亦无需蓟王操心。 王治相,相治官,官治吏,吏治民。蓟国吏治,冠盖宇内。西陆皆以蓟王,养万千官吏,奢侈之极。多出以己度人。以为除谄言献媚,官吏百无一用。实则大谬。 吏治关乎民生,民生攸关国祚。岂能等闲视之。 干支海市,满载蓟国名产而来。成匹丝绸,整块茶砖。更有四式木兰舡贩卖。无不令城中百姓,大开眼界。一夜尽褪担心,港口人潮涌动。 城中三家豪商被灭。余下中小商贩,觅得良机。木兰先行者,虽代价不菲。然终归有价可循。一家财力不济,再加挚友亲朋。三五商贩抱团,合力购买一艘木兰舡者,比比皆是。 诸多“兄弟会”,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如前所言。凡我蓟人,只需拥有万石大舡,便可入干支大市。随海市往来各港,贩四海名产。入交易所,购买寄舱券,如约获利。 条支既为蓟王属国。自享此利。 条支船商,争相入市。并如愿入海商会。 重重利好。非亲临,不可尽知。 各城奴隶,不下百万之众。皆得开释,编户为民。从事虽与先前大同小异。然却不可同日而语。先前做牛做马,如今皆有客籍。券书为凭,赀库发薪。商业城邦,奴隶竟与平民,数量相当。着实恐怖。 整座城市,几乎为奴隶所驱。若无波斯湾,可填海。千百年来,累累白骨,早已山积。更有甚者,为防城中居民骚乱。蓟王命守相徐宣,张榜各处。家中奴隶,皆由官府,足资贩购。以丝路约定俗成,一户作价十金计。不过区区百万金。一艘木兰舡,便作价千万钞。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二艘,而已。 于蓟王而言,实不值一提。 蓟王宽法严律,恩威并济。更加三大家族,前车之鉴。条支国上下,无有忤逆。蓟王再得百万劳力。 分置七城港,足够所需。 持续释放人口红利。 至此,论条支民意,析分二类:一类城市公民,一类新自由民。 合二为一,蓟王民心所向。无可匹敌。 深入实地,蓟王方知,为何安息王子,割让此地。 自罗马与贵霜之战。图拉真,一举攻克安息王都泰西封,并占领全部美索不达米亚。稍后,继任者哈德良,虽放弃大半两河之地,退回原有边界。然安息与罗马,两国各筑坚墙,彼此敌对,已成定局。凡出条支城,南下叙利亚之商队,皆被征收重税。唯入安息王国,方可减免。 若不通罗马,只通安息。条支国扼波斯湾,最长水道,毫无用武之地。安息商船,经波斯湾沿线诸港,皆可登岸。无需驶入湾顶,费时费力。 反观罗马商人。只需顺下红海,经艾拉港登岸,走新图拉真大道,入叙利亚行省。亦十足方便。于是乎,久而久之。条支国,甘英港,日渐没落。 此时,于安息而言,不过一块鸡肋。虽“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然若割与蓟王,换取安息大位,亦不足为惜。 安息不能通罗马。然蓟王可通。 得条支,美索不达米亚在望。得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阿拉比亚、埃及,三省尽入彀中。 甘英港。 希俄斯姐妹座舰。 闻地中海七姐妹,不日便将远行。 圣火女祭,椒风美人,阿奇丽娅。这便登船相见。 “美人,所为何来?”不料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亦在。 西女国既于七岛,立希俄斯商会。彼此当为同盟。故阿奇丽娅,直言相告:“代为传书罗马。” “传书何人?”星昴·赛拉娅,又问。 “维斯塔神殿,护火贞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7 小己得失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可也。”星昴&amp;amp;middot;赛拉娅,欣然应允。 阿奇丽娅,便将鎏金封函,托付。 “查拉塞尼,必将复兴。”星昴&amp;amp;middot;赛拉娅,有感而发。 “条支周回二千里,大城有七。两河沃壤,又兼海运之便。守相徐宣,夫君赞其有‘社稷之节’。七城守令,亦出幕府宿吏。如女士所言,当可复兴。”阿奇丽娅,如数家珍。 没错,正是如数家珍。字里行间,令人艳羡。时过境迁,罗马竞技场的死亡女神,维斯塔神殿之护火贞女,早已身有所系,心有所归。 自王驾西巡,关于炎船之主的传闻,日渐清晰。 蓟王六宫粉黛,自上而下:王后、贵妃、王妃、美人、夫人、御姬、御卫。蓟王三后,领万石家俸,与王太后,并掌蓟王家业。贵妃、王妃,中二千石,二千石不等。美人、夫人千石家俸。御姬六百石,御卫四百石。 椒风美人,银印鼻钮,食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加海外寄田八十顷。年可得三千二百五十九万余钞。 千石家俸,堪比一城之令。更有甚者,家门亦有封赏。 如阿奇丽娅这般,自幼长于维斯塔神殿,家人多已失散。封赏便可惠及师门。此番鎏金赤金筒内所封,除手书,另有赀库账户,并蓟钞少许。可足额支取历年所积门俸。诚然,罗马城中,尚无蓟国赀库。地中海,亦无蓟国海市。然只需遣人抵达条支,七城之中,皆可足额支取。 阿奇丽娅,此举大有深意。 罗马城中维斯塔圣火,若能在条支点燃。此亦是鲁琪拉重返罗马,神圣助力。众所周知,圣火燃烧之地,便是罗马国祚所继。 随基督教在罗马帝国盛行。后世(394年),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下令关闭维斯塔神庙,熄灭圣火。最后一位维斯塔贞女,西莉娅离开神庙,皈依基督教。一年后,狄奥多西一世驾崩,罗马分裂。稍后,(476年),西罗马灭国。 自陨琉璃金箔假面后,凝视阿奇丽娅,神采飞扬,奕奕辉光。星昴&amp;amp;middot;赛拉娅,心中忽生一丝异样。及一缕无可躲闪的艳羡。 炎船之主,正凭一己之力,搅动西陆风云。 便从,查拉塞尼,七城之国始。 “阿奇丽娅?”离别时,星昴&amp;amp;middot;赛拉娅,轻声发问。 “何事?”椒风美人,闻声驻足。 “今昔之你,得失几何?”星昴&amp;amp;middot;赛拉娅,问出心声。 “未可知也。”言罢。椒风美人,轻戴兜帽,下垂面纱。遮蔽花容云髻。 历代护火贞女,皆是罗马城,百万之中,天选之女。阿奇丽娅,更是其中佼佼者。如夜女王英妮娜,又何尝不是美索不达米亚,叱咤风云人物。另有罗马皇后鲁琪拉。五贤帝之后,西陆天之娇女。 再思,西女国梦寐以求出海口。美索不达米亚之角,波斯湾顶七城之地。被安息老王,随手割**狮之主。谓利益交割。“交割”者,互割也。日前,贵霜王,已率二十万大军班师。几乎同时,安息东部王国联军,亦自康居边境撤回。 放归安息联军,便是蓟王让利。比起安息国祚,传承王位。区区七城之地,实不值一提。 又闻夜女王亲自出手,救出叙利亚行省贵女,茱莉娅&amp;amp;middot;多姆娜。其父,沙玛什神庙大祭司,正亲率罗马叙利亚行省使团,赶来相见。 据七城之国。群狮之主,已得西陆锚地。大汉炎船,无可匹敌。料想,双方必订通商互市之约。又闻罗马皇后鲁琪拉,对茱莉娅姐妹,青睐有加。长姐或为商会执事,小妹或为宫廷女官。笼络之心,昭然若揭。如若二家,一拍即合。先与叙利亚行省,通商互利。再潜移默化,拉拢权贵并驻军。待时局有变,罗马皇后登高一呼,叙利亚诸省,群起响应。有生之年,重返罗马,亦非痴心妄想。 不愧西女王,孪生姐妹。星昴&amp;amp;middot;赛拉娅,已将纷乱时局,梳理完毕。 诚然。世上无人可未卜先知。 此时此刻。依星昴&amp;amp;middot;赛拉娅所想。罗马皇帝康茂德,正值壮年。少则二三十载,多过五十余年。康茂德不死,鲁琪拉必无从下手。故曰,“有生之年”。如蓟王少时所言,或早或晚。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康茂德,内忧外患,四面树敌。早已时日无多。 蓟王未雨绸缪,以备不虞。毋论时局纷繁变幻,终可制天命而用之。 蓟王亲临。方知新月沃地,空有两河流域,竟不能通万石大船。究其原因,便是水患频发,枝津乱流。散乱无序,枝杈众多。又因地势平坦,水流缓慢,乃至泥沙淤积。成恶性循环。 唯筑堤锁水,疏通河道,方能便利航运。无怪自条支城,便需更换驼队。守相徐宣,乃社稷之臣。蓟王以国事相托,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蓟王携船宫坐镇。 条支国政,有条不紊,加快推进。 守相徐宣,凡有不决,可禀明蓟王当面。蓟王或乾坤独断,或集思广益。必有决断。百万奴隶,斩断枷锁。编为客籍。类比蓟国客庸。只需满十载,便可落户。 吏治民生,林林总总。亦在全力案比上计。如何治国,蓟吏熟能生巧,日臻完备。 此亦可知,辅汉大将军幕府,人才济济。尤其军市令樊章,并汝南六贤,多有举荐。“大隐隐于市”,稍后人尽皆知。六贤颇有积功,故择吉日。蓟王加封六贤,“太中大夫”,秩比千石。灵辉殿中,得一席之地。皆大欢喜。 七城守令,并城尉等一众属吏,皆史上留名,无有泛泛之辈。 原先佣兵,蓟王亦去伪存精,编为营士。安置家小,守备城池。并于百万奴隶中,招募善战者三千,亦编为营士。守备各处关津。再加四千汉军主力,计万人。合称“条支营”。 领食蓟**俸,条支营士,士气大振。严加操练,毋论外战如何,足可障道把关,居高守备。 治大国如烹小鲜。 如是而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8 为帅可乎 “大人?”神殿骑士一声轻唤。 “哦。”神庙大祭司,这才悠悠回神。 查拉塞尼旧都,汉人口中条支城。沙玛什大祭司,多年前,曾数次途径。与所有美索不达米亚,堕落城邦一样:拥挤不堪的驼队,踩过因积(尿)液而泥泞的道路;衣衫褴褛的乞丐裹挟其中,高举残缺不全的陶杯,重复着经年不变的乞语;盗贼、娼妇,窃据背阴里巷,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目光游离,急将猎物寻觅…… 用力眨了眨眼。 脑海中一切,皆被现实粉碎。入目皆是,井然有序,生意盎然。旧时如野草般,胡乱搭建的帐篷,悉数不见。宽敞的长街,一尘不染。两侧楼宇,重见天日。充满了整齐划一,和谐美感。 神庙大祭司,如何能知。短短时日。城中奴隶,不仅拆光违建,重铺街道,粉刷楼宇,甚至还疏通了下水。 之所以,如此卖力。只因蓟王,从不白用人。更加无从报答,再造之恩。可想而知,城中客籍,如何能不效死力。 旧图拉真市场,正原址扩建。除百货列肆,亦是东西行商,通市之地。并增筑市楼、交易所等,诸多附属建筑。蓟王未易其名,仍称“图拉真市”。 市政厅、水神殿、列柱大街、椭圆广场、赛马场、罗马浴室、大剧场……一路行来。旧时代建筑,重获新生。亦有旧时豪强坞堡,改造成商会,或另作他用。所有街道,皆改造一新,甚至竖起了琉璃路灯,亦或是高墙壁灯。夜幕来临,华灯初上。整座城市,次第点亮。 居中国王“栅栏堡垒”。便是此行目的地。 赛里斯人,称“坞堡”。俗称,“条支坞”。乃守相等,一众属吏官舍。 《六韬·王翼》:“修沟壍,治壁垒,以备守御。”自筑督亢城始,凡蛮夷聚居,蓟王必先护官吏。深入蛮区,更遣楼船,坐卧起居。唯恐被奸人所乘。久而久之,今已相沿成习。正因蓟王南征北战,开疆辟土,早有先例。得条支七城之地,孤悬西陆。幕府自上而下,有恃无恐。如蓟王先前所言,若以渤海为内湖。蓟国东西国境,山水相连。内连大汉十五州,外接七海十洲地。 波斯湾便是蓟国,不竭水道。 守相携属吏,中庭相迎。隆重礼节,东西合璧。神庙大祭司,纵见多识广,亦受宠若惊。互呈国书,各项礼毕。稍后,守相设宴,为神庙大祭司,接风洗尘。 席间,一问方知。炎船之主,亦在条支。就寝船宫,不在城中。明日,船宫接见,云云。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神庙大祭司,宾至如归,一夜安睡。翌日晨,洗漱更衣。公车出行,浩浩荡荡,前往甘英港。 自蓟式公车,掀帘窥探。陡见巨船,制霸港湾。神庙大祭司,终于色变。 心中惊惧,无以复加。乃至两股战战,险些瘫软。庞然巨物,天神所居,非人力能及。更有甚者,竟车速不减,直冲巨舰而去。 神庙大祭司,浑身抽搐,好似癫痫。便想念念有词,亦难控颤抖牙关。谓“无知者无畏”。比起普通民众,混吃等死,后知后觉。自诩立于人世之巅,最近神界之神庙大祭司。心中尤其震撼。因为,唯有金字塔顶端,方知人力所能及。 望而生畏。 浑浑噩噩中。忽觉身下一振。车驾竟徐徐升高,直奔半空而去。 如何下车,如何落地,如何入殿,如何参见。神庙大祭司,恍然如梦。忽闻秦后言及二女,这才猛回神。 “秦后,何意?”神庙大祭司,斗胆相问。 秦后亦不怪罪。便又复言道:“出仕鄙国。” “禀秦后。长女已为人妇,小女亦将嫁娶。如何能,出仕贵国。”神庙大祭司,意欲婉拒。 “无妨。”秦后笑道:“商会便在此城。长女既为人妇,何不举家迁来,与夫同仕。小女有大贵之相。为马贼所掠,不嫁乃出天意,不可逆也。” “这……”神庙大祭司,无言以对。 蓟王虽不置一语。然心中已知,秦后所欲。笼络茱莉娅姐妹,假其家族之力,羁縻叙利亚行省。 然终归,人各有志。蓟王亦不欲,强人所难。 正欲开解。不料神庙大祭司,已先问:“秦后所求,罗马大位乎?” “正是。”秦后实言相告。 “巨船,如何过海?”论及家门存续,神庙大祭司,终得清醒。 “红海横渠。”秦后答曰:“古时有之。” 利益之大,令神庙大祭司,心无旁骛。不觉已冷汗淋漓。可想而知,若能助秦后达成所愿。家门兴盛,又岂止叙利亚一省之地。然若不能。家破人亡,旦夕之间。 “秦后久别故土,事恐难为。”神庙大祭司又道。言下之意,毕竟已近十载。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先前同盟下属,多已不在其位。便有蓟王相助,急切间,亦难如愿。 “闻长女之夫,在西徐亚军中。”秦后笑道:“为帅可乎?” 如前所言。茱莉娅·玛依莎之夫,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出身叙利亚军事贵族。于第四西徐亚军团任职。多年前(181年~183年),第四西徐亚军团长,便是续娶朱丽娅·多姆娜,在五帝之年胜出,未来的罗马皇帝,卢修斯·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 正因与玛依莎之夫共事,才对茱莉娅家族,知之甚祥。 秦后先行施恩。乃为证明,即便久别故土,秦后亦足有实力。 “不可。”神庙大祭司,断然摇头:“当先为叙利亚总督。” “善。”秦后轻轻颔首。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古往今来,一军主帅,事关国祚,断不可轻授。然一省总督,远不如一军主帅,事关生死存亡。更何况,自康茂德疏于国政,皆由近卫军长官,独揽大权。大肆卖官鬻爵,中饱私囊。甚至一年卖出二十五位执政官。岂会在乎,多卖一行省总督。 神庙大祭司,退而求其次。亦是稳妥之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9 握瑜待嫁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神庙大祭司,初见三足踆乌,惊骇无以复加。乃至六神无主,宛如行尸走肉。然待论及家门二女,心头之肉,便猛回神。足见父爱深沉。再论家门利益,虽“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抖擞机灵,寸步不让,据理力争。足见财能通神。 神庙大祭司,果有可取之处。 谓夫妻同心。秦后与大祭司,交割利益,亦是为天下大局。蓟王,泰然自若,和光同尘。毋论成与不成,只需秦后所欲,蓟王断不会置之不理。 此番共识。秦后先为茱莉娅·玛依莎之夫,谋取叙利亚总督一职。神庙大祭司,遂许二女,出仕蓟国。待开红海横渠,二家结亲。朱丽娅·多姆娜,嫁入蓟王家门。 再待天时有变,助秦后君临罗马。茱莉娅家族,亦可飞黄腾达。互利共赢,二全齐美。 觐见毕。蓟王设宴款待。稍后,又遣宫人送入船宫右殿歇息。闻父亲率使团抵达。茱莉娅姐妹,亦急忙赶去拜见。 父女见面,茱莉娅姐妹,备说前后详情。神庙大祭司,不禁慨叹。若非夜女王出手相救,小女朱丽娅·多姆娜,恐被安息王子所掠。闻安息老王,命不久矣。若安息王子继位,挟朱丽娅·多姆娜为质,迫神庙大祭司,举族与其暗通曲款,阴谋叙利亚行省。那时,当真追悔莫及。 凡成大事者,无不利益至上。美色不过是,玩弄于股掌,以娱闲暇耳。尤其安息帝国,蓄奴成风。宫廷女奴,不可计数。朱丽娅·多姆娜,下场如何,不言自明。 越想越心惊。正如秦后所言。此番磨难,当出太阳神之意。 心念至此,大祭司言道:“我儿,徒遭横祸。险与老父,千里相隔。今为蓟王所救。何以为报?” 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闻此言。茱莉娅·玛依莎,不禁暗窥其父。蓟王天下雄主,秦后女中英杰。救人一命,不过举手之劳。老父何言报偿? 果不其然。朱丽娅·多姆娜,肃容答曰:“无以为报。” 神庙大祭司,慨叹:“既如此。愿出仕否?” “愿。”老父当面。茱莉娅·多姆娜,终道破心声。 “善。”大祭司宽慰道:“便以三年为期。而后再嫁,如何?” “可。”茱莉娅·多姆娜,目光坚毅,毋庸置疑。 待送多姆娜回内室。长姐玛依莎,当面问道:“阿爸,何意?” 不愧是长女,知父甚深。所谓话术,莫过如此。单一句“何以为报”,便已定下基调。 “我儿毋需多问。不日必有计较。”大祭司眼中,自有深意。 茱莉娅·玛依莎,如何能不知晓。大祭司与秦后,必有盟约。所谓三年之期。貌似缓兵之计。实则,怀瑾握瑜,待价而沽。 可以预见。少则一年半载,多不过三载。必,时局有变。 心念至此,茱莉娅·玛依莎,亦毋需多问。 “老父观条支,有大兴之貌。秦后合三家之势,而立两歧商会。我儿,愿为执事乎?”大祭司又问。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固所愿也。”茱莉娅·玛依莎,掷地有声。 大祭司,欣然笑道:“吾门亦兴焉。” 或有人问。先前大祭司与秦后约定。先授叙利亚总督,再命二女仕蓟。待凿穿红海横渠,方可谈婚论嫁。如今,八字无有一撇。何以先仕? 只因,秦后金口玉言。若无必胜之算,又岂会夸下海口。故大祭司此举,亦是先行示好。且定下三年之期,后事如何,再做分晓。成败皆在掌握。何患之有? 于秦后而言。茱莉娅·玛依莎之夫,不仅出身叙利亚军事贵族之家。更在第四西徐亚军团任职。若为叙利亚总督,对与条支通商互市,必不排斥。只需打通叙利亚商道,条支大兴,板上钉钉。更有甚者,凭借互市收益,及军中资历。玛依莎之夫,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足可笼络第四西徐亚军团,乃至将叙利亚行省内,另外两支军团,亦收为己用。壮大自身,又壮大盟友。何乐而不为。 秦后鲁琪拉,于帝国境内,究竟藏有多少盟友。便是沙玛什大祭司,亦不得而知。 话说。条支距罗马边墙,一步之遥。自被流放小岛。悠悠九载,秦后从未如此,接近故乡。 三日后。两歧商会,悄无声息,于米特拉达梯府邸,旧市政厅,原址成立。战火痕迹,悉被抹去。内外楼阁,修缮一新。各式机关器,亦加装完毕。首任执事,无出意外,授予茱莉娅·玛依莎。一众属吏,即日调配完毕。 上任伊始,茱莉娅·玛依莎,便上书守相徐宣。将原属三方势力,牵连入狱,可用之才,悉数开释,妥善安置,招致麾下。迅速接管三方势力。商船、商肆、邸舍、钱货,乃至港口权益,悉归两歧商会所有。亦因原先属吏,深知内情,故诸多隐藏财富,亦被攫取。历代所积,十室九空。待开刀问斩,旧有势力,覆灭在即。料想,罪恶滔天,证据确凿。众目睽睽,安息王子,亦不会轻揽上身。 老王一日未死,王位一日不得。唯恐被人构陷,乃至变生肘腋。安息王子,岂能于此时,自取其祸。 雷厉风行,完成新旧交替。茱莉娅·玛依莎,令人刮目相看。不出秦后所料。长姐虽无小妹惊世姿容,却满腹珠玑,可堪大用。 罗马城。 罗马执政官,普布利乌斯·赫尔维乌斯·佩尔提纳克斯(Publius Helvius Pertinax)府邸。 “何人传书。”华丽的鎏金封函,及已不为人知的私人封泥。令罗马执政官,眉头紧锁。 “维斯塔贞女。”心腹告知。 护火贞女,名声足可信赖。罗马执政官,又细看封泥。确是故人无误,这才开函视之。 字迹,娟秀而凝练。必出罗马皇后,鲁琪拉本人。 罗马执政官,遂心中大定。逐字逐句,细看究竟。略作沉思,先将密信付之一炬。 与此同时。 维斯塔女神殿。 见同伴自图拉真市场返回。一众贞女,这便围上前来. “玛琪娅,豪商何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0 冥路女神 玛琪娅,乃是与阿奇丽娅同期之护火贞女。自死亡女神,不辞而别。被罗马民众,念念不忘。罗马皇帝康茂德,遂命维斯塔女神殿,再遣贞女补位。入竞技场角斗。 于是,毋论美貌才智,亦或是身手武技,皆稍逊阿奇丽娅一筹之玛琪娅,遂被推上前台。自阿奇丽娅东去的数年间,玛琪娅,百战百胜,名声日隆。被称为“冥路女神”——特里维娅(注①)。换作汉人之言,便是“黄泉路口狄安娜”。 罗马皇帝,青睐有加。欲收入宫中,充作情妇。数次下令,皆被玛琪娅断然拒绝。如前所言,维斯塔圣女,万民敬仰,不可亵渎。除非自愿,否则断难强为。便是元首,亦不可强为。 诚然。如何迫贞女就范,亵渎圣洁。罗马贵族,轻车熟路。手段五花八门,层出不穷。“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过是,早晚而已。 譬如此时。维斯塔贞女,急需一笔巨资,修复神庙。康茂德私语相告,若玛琪娅就范,可助修女神庙。 如前所言。罗马人将维斯塔圣火,视作国运象征。认为圣火浇熄,便是罗马覆亡。 尽管庙中所供圣火,置于壁炉之中。加之又有护火贞女,严密看守。然历史上,维斯塔神庙,仍旧烧毁两次。尤其,尼禄在位期间(64年),大火焚城,毁去大半个罗马。包括维斯塔神庙在内,诸多古建筑,不同程度被毁。虽历经修缮,然时至今日,终至难以为继。若无此劫。史上,当由已为人妻之朱莉娅·多姆娜,出资重建神庙。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朱莉娅·多姆娜,无缘抵达罗马。而抵达条支的阿奇丽娅,却托希俄斯姐妹,送来一笔巨资。并附少许蓟钞,谨以为证。 对阿奇丽娅书中所言,将信将疑。于是,贞女团姐妹,遂遣冥路女神·玛琪娅,携蓟钞,乔装入图拉真市场,询问天竺游商。 “天竺游商言,此乃虎衣明王,所发券钞。”玛琪娅言道:“一钞作价,一千(四出)文钱。一万钱,可换三十二枚,贵霜金币。” “神啊……”殿中一片惊呼。粗略一算。仅阿奇丽娅,随书传来,数十张券钞,便值金币百枚。 “游商可换否?”便有上一代,资深贞女问道。 “可。”阿奇丽娅,取钱袋相示。不多不少,正是金币三十二。罗马城虽不常见,然黄金西陆通用。只需回炉重铸即可。维斯塔神殿,便可自行熔铸。 须知,时下一熟练工匠,日薪约为一(第纳尔)银币。一金可换十五银。乃工匠半月所得。 除千角蓟钞外。还有赀库账户。上面所列,乃是天文数字。 非但可重建神庙。再里外里,裹一层厚厚的金箔,亦称足够。然亦如书中所言,唯有前往条支,七城之国。方能足额支取。 “虎衣明王,何许人也?”另有上上一代,元老贞女问道。 玛琪娅叹息开口:“乃赛里斯人,北境之王。” 不等众姐妹开口,玛琪娅又朗朗诵读:“草原撑犁孤涂,鲜卑驯鹿人,哺育万马者,东胡共主,诸羌执鞭者,遥远绿洲主人,陇右牧羊人,三南大君,四海炎船主,东王君父,十洲之主——虎衣明王。” 许多名称,虽无从所知。然单从“执鞭者”、“牧羊人”、“主人”、“君父”,一长串并列词缀,足可知赛里斯人王不凡。 “如何?”另有元老贞女,出声相问。 众姐妹无不屏气。纷纷凝望冥路女神·玛琪娅。 罗马城,图拉真浴场。 类似大型皇家浴场,除分置冷暖不同,各式浴室。还增设图书馆、讲演厅、游艺室、运动场、小剧院、商店并健身房等,诸多辅助设置。不仅供人沐浴,亦是公民社交活动中心。故罗马公民入浴场,不仅为洗浴,也为社交。闲谈、交易、娱乐,甚至密谋。 罗马人,究竟建公共浴场几何,已无法可考。据罗马历学家老普林尼(Gaius Plinius Sedus)记载,有数百座公共浴场,分布帝国全境。其中,仅在罗马城中,规模较大者,便有:尼禄浴场、蒂托浴场、塞韦罗浴场、迪奥克勒济亚诺浴场、图拉真浴场等。据说。迪奥克勒济亚诺浴场,规模最大。 而叙利亚建筑师,阿波罗·笃可斯,设计的图拉真浴场,确定了皇家浴场基本形制: 主体建筑为矩形,完全对称,纵轴线上,排列热水厅、温水厅及冷水厅;两侧各有入口、更衣室、按摩室、涂橄榄油和香水室、蒸汗室等;各厅室,按健身、沐浴、休闲等功用,顺序排列。锅炉间、储藏室、奴隶用房,则置于地下。浴场地下、墙体及拱顶,皆暗设管道,输送热气和烟,以取暖。 初时,男女不可共浴。时下,男女混浴,已屡见不鲜。贵妇于大庭广众之下,命女奴冲洗香躯,亦常有之。故而,罗马浴场,乃名副其实,社交中心。 小按摩室。 便有一老者,身披浴袍,并排伏下。正是元老马库斯·狄第乌斯·塞维鲁·尤利安努斯(Marcus Didius Severus Julianus)。出自家世显赫,佩特罗尼氏族。 左侧先至之人。乃罗马执政官,佩蒂纳克斯。得秦后手书,这便相约同盟一见。 “秦后?”悉知原委,尤利安努斯不由惊呼出声,又幡然醒悟。见室中并无旁人,这才稍得安心。遂变耳语问道:“所为何事?” “叙利亚总督。”佩蒂纳克斯,低声答曰。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欲为何人?” “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佩蒂纳克斯,答曰。 “非出名门。”尤利安努斯,言道。 “乃出叙利亚行省……”佩蒂纳克斯,这便将前后诸情,低语道来。 “叙利亚总督,作价不菲。”宫中卖官行情,尤利安努斯,心知肚明。 “无妨。”佩蒂纳克斯言道:“希俄斯之泪。” “何人?”尤利安努斯,这便应下。 “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佩蒂纳克斯,复言道。 “嗯。”尤利安努斯,默记于心,这便起身离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1 条支女主 ,最快更新刘备的日常最新章节!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非我不爱恺撒,因我更爱罗马』。”雾气氤氲按摩室。只剩佩蒂纳克斯,呓语回荡。 维斯塔神庙,维斯塔贞女院。 维斯塔贞女院,又称维斯塔贞女宫(House of Vestals)。是维斯塔贞女住所,位于罗马广场东侧。出斗兽场,沿圣道向西,过提图斯凯旋门(Arch of Titus),抵近广场时,路左侧山坡可见,一座三层五十室之巍峨宫殿。便是维斯塔贞女院。贞女院毗邻神庙。同在罗马大火中损毁。帝国时代数次重建。西奥多修斯一世,(公元4世纪末)强制推行基督教,维斯塔贞女院解散,改为住宅。(11至12世纪)后被遗弃。 贞女团,正将百枚贵霜金币,回炉重铸成罗马(奥雷)金币。在恺撒时代,一奥雷,足重十二铢,与贵霜金币等重。随帝国不断衰落,至戴克里先执政时,一奥雷仅剩七铢。减重过甚。 自神庙毁于大火(注①)。皇帝尼禄,无力重建。唯发行“维斯塔银币”纪念。并允许维斯塔贞女,自行募捐。凡得金银铜器,皆可自行熔铸,用于神庙重建。“神庙铸币”,前为(维斯塔)女神像,后为女神殿。环以铭文:圣火不灭,罗马永存(Ra immortal est, Flamma immortal est)。 足重十二铢。 历代贞女,毋论嫁人亦或是角斗,多为重建神殿筹资。 故在贞女团看来。阿奇丽娅,亦不例外。完成守护誓言,嫁于赛里斯人,北境之王。千里传书,送来巨资。唯一不便,需亲赴条支,七国之地。方能足额支取。 去是不去? 去。 或有人问。 阿奇丽娅,为何不亲自送回。只因,历经三十载,神庙服役已毕。且已嫁为人妇,身不由己。故,维斯塔贞女团,责无旁贷。 携百枚神庙金币。冥路女神·玛琪娅,可雇一支西陆佣兵小队。前往七城之地。 罗马帝国门户,波图斯港。 由罗马皇帝克劳狄乌斯,(46年)主持修造,历经近二十载,筑成。图拉真时代,又对港口二次扩建。将港口分成,内外两部,内港可容船只两百艘,外港能泊三百艘。另建船坞,用于维护保养。兼造新船。 换言之,罗马第一大港,可容船只五百只。而蓟国南港,足纳大型木兰舡,千五百艘。时下蓟国国力,更数倍于罗马。 玛琪娅乔装出城。一路打探,终见目标。 一艘通体乌黑,看不清木纹的地中海帆船:迅风号。 “亚历山大,几日可至?”玛琪娅问道。 “十日。”女船主微笑答曰。 “皮里亚之塞琉西亚?”玛琪娅又问。 “七日。”女船主仍笑道。 “玛琪娅。”冥路女神,自报家门,以示成交。 “阿特米西娅。”女船主,笑容不减。 此番前往皮里亚之塞琉西亚。冥路女神,并未招募西陆佣兵。先前,兑换券钞时,已问天竺游商。游商言,赀库账户,唯本人可用。若非家门账户,便是家人亦无从支取。如门派账户,更需持本门印信,方可支取。印信由蓟国将作寺所制,乃是子母套印。母子相抱,方能成印。 稳妥起见。阿奇丽娅并未将印信,一并送来。唯先抵条支国。与阿奇丽娅相见,方能取得印信。故此行,无需劳师动众。冥路女神,一人足矣。 若得门俸,不仅可一砖一瓦,一石一木,重造女神殿,并贞女院。还有余力,另募神殿骑士团。及广施罗马民众,赐福信众。诸如此类。姐妹们,再毋需受罗马权贵胁迫、引诱,乃至失贞堕落。丛丛利好,不可轻弃。才有,玛琪娅,此番东行。 果然,财能通神。 条支城,甘英港。 国王长堤,三足踆乌船宫,前殿。 作为波斯湾第一大港。珍珠之地。各式人等,不同信仰汇聚。蓟王携秦后,累日设宴。款待登船觐见,七城豪族,宗教领袖,部落首领。 三足踆乌,海上巨坞。登船觐见,不啻上下天国。蓟王、秦后,更惊为天人。更加和光同尘,虚怀若谷。与会众人,无不心折。先除首恶,再免重税。开释奴隶,安抚民众。多措并举,七城之地,迅速归附。 秦后身世,更广为人知。竟是罗马五贤帝,马可·奥勒留长女。且出亲生,而非收养。更拥有奥古斯塔头衔。曾协助康茂德,执掌罗马多年。后虽因行刺皇帝,事败流放。然大汉明王,却坚信秦后清白。 以皇后礼聘,纳入家门。并诞下一子,乃白帝后裔。以上种种,皆在七城之地,广为流传。 细致梳理。蓟王乃是以家门作保,以证其清白。比起多年前,单凭刺客一面之词,便未经审判的定罪。显然,蓟王更具说服力。 即便失去奥古斯塔头衔,鲁琪拉依然是秦后无疑。 七城之地,太小。不足以,分封白帝之子。待占据全部美索不达米亚,亦或是挺进罗马,再封幼子,不迟。 须知,从血统而言。白帝之子,乃出五贤帝,马可·奥勒留一脉。于罗马人而言,乃无比高贵。相较于,男性复杂而冗长的全名。女子全名,要简单许多。即便罗马贵族之女,亦无首名(Praenen),只加父族名(Gens Name)。且据拉丁语词根,需附加阴性词缀,故来自奥列里乌斯家族的鲁琪拉,全名:奥列丽娅·鲁琪拉。再冠以皇后头衔:鲁琪拉·奥列丽娅·奥古斯塔(Lucila Aurelia Augusta)。 时下,正如罗马众神。罗马帝国,开放包容。更何况,蓟王亦出赛里斯人王族。与蓟王所生王子,完全有资格,继承罗马帝位。 且少帝未曾亲政前。当由秦后垂帘称制。蓟王为摄政王。 时下虑及此事,貌似尚早。不过是七城之地,广为流传,道听途说中之一,罢了。 凡有设宴。罗马叙利亚使团,神庙大祭司必列席。茱莉娅姐妹,随父盛装出席。名动七城。诸多传闻,另有之一。言,大祭司小女,身具阿拉比亚并腓尼基血脉,茱莉娅·多姆娜,或入蓟王家门。因多姆娜,意为“女主人”。故七城之地,皆暗称其为,“条支女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2 早分东西 自东征西讨,南征北伐。蓟王便网罗天下人才,收归己用。绿洲、南州、天竺、西陆。凡有一技之长,皆被蓟国署寺,收至麾下。 庖人亦不例外。凡宫宴,珍馐美馔,东西合璧。直令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所馈回礼,亦是蓟国名产,东陆奇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高等文明,优势尽显,无可匹及。与会人等,无不沉醉其中,毫无招架之力。蓟王言,只需筑堤锁水,疏通河道。七城水路,可行木兰大舡。再溯河而上,前往美索不达米亚腹地,亦是昔日闻名遐迩,巴比伦尼亚。续接两河水路。 此皆是后话,不提。 海湾四季无冬。海运之便,全年无休。即便北国已入隆冬,冰封千里,滴水成冰。条支仍暖阳高照。若无早晚海风,吹散白日热浪。当真酷暑难耐。 万幸,船宫巨大。高居海面,遮阳通风。饶是如此,蓟王亦一日数浴,更换衣服。日前家书,王太后告知,今季腊赐。多有西陆奇香入选。更有大如鸽卵,走盘波斯珠。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又言,公孙王后并刘佶长公主诸事。终归情长纸短,书不尽言。 见夫君,又起思乡之情。 秦后进言道:“腊赐将至,何不大赏府臣,同赏丰州并条支。” “善。”蓟王欣然应允。传命华氏城,拟定丰州腊赐。军正沮授不敢怠慢,遂与幕府各署,参照今季蓟国腊赐,拟定丰州、条支,各秩腊赐。如期发放,百官无不振奋。 万事皆备。蓟王正欲东归。 椒风美人,阿奇丽娅耳语呢喃。言,正有护火贞女,日夜兼程,奔赴条支。 维斯塔贞女,于罗马倍受尊敬。若能引圣火,入条支神庙。秦后可得,神权加持。 引维斯塔圣火,入条支。蓟王神光一现:“东罗马。” 一时,狰狞毕露。阿奇丽娅,烟眸似水,魂飞天外。夫君言语,一同化为碎羽。 或许,不等圣火浇熄。罗马帝国,已分东西。 维斯塔贞女,当可一见。 一夜无话。 徐州,广陵金城。章台宫,显阳殿。 镇东将军,领徐州牧吕布。携群臣下拜。甄都天使,当殿宣读,天子诏命。 甄都来使,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太仆,王党魁首,不其侯伏完。 吕布如愿以偿,为徐州之牧。 领群臣,叩谢天子。 礼毕。 吕布设宴,为不其侯伏完,接风洗尘。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不其侯佯装酒醉,入偏殿歇息。是夜,不其侯伏完,与吕布殿中密谋。 告知甄都时局,并以心腹之事相托:“胁天子都洛(阳)。” “何时?”吕布抱拳相问。 “三月上巳。” “这……”吕布暗惊。 “如何?”伏完横眉逼问。 四目相对,知不其侯多虑。又思同出王太师门下。吕布这便实言相告:“君侯有所不知。某与袁术,阴结盟约……” 将陈宫『献地商於·徒长马齿』之计,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伏完,亦暗松一口气。胁天子迁回旧都,乃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等人,密谋。王太师犹自蒙在鼓里,不得而知。故此番前来,与吕布密谋。不其侯伏完,难免心生忐忑,唯恐被陈宫等人窥破。故假醉酒,留宿章台宫。乘夜,与吕布密谋。不令陈宫知晓。 岂料,陈宫竟先行设计。欲赚袁术二百万斛米。 更悉知,徐州内情。吕布徒有虚名,徐州属吏,皆为陶恭祖所募。至今,阳奉阴违,不为其所用。更有甚者,四国相,亦不知伏完等人所谋。吕布亦不敢,堂而皇之,索取军粮。于是,不得已,出此下策。与袁术,虚与委蛇。 “营中粮草,可支几月?”伏完忙问。 “不足半载。”吕布答曰。此还是屯驻所食。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兵在外,恐不足三月。如何能与曹孟德,一争高下。 “不料将军,竟困匮如斯。”伏完一声长叹。 “陈公台,素有奇谋。何不,问之。”吕布进言道。 “如此,也罢。”伏完,亦知事不可为。只求陈公台,可与我辈戮力同心,共扶汉室。 事不宜迟。 不等天明,吕布便遣公车,请陈公台,入章台宫。 悉知前后诸情。又与不其侯伏完,四目相对。陈公台,眼中精光一闪。此中有诈。 电光石火,已窥破天机:“胁天子之事,王太师知否?” “唉……”不其侯伏完,肃容答曰:“不知也。” 见陈公台,不置可否。吕布忙问:“公台以为,如何?” 陈宫言道:“天子都洛,曹氏式微。将军与曹孟德,逐鹿关东,胜负可知也。”言下之意,曹氏父子,不能裹挟朝廷。曹孟德一州之力,如何与关东群雄抗衡。乃是,王太师一声令下,天子言听计从。诸如青州牧刘岱、司州牧黄琬、豫州牧丁原、荆州牧刘表,并徐州牧吕布,必四面合围。终归,“双拳难敌四手”。 不似此时,曹党势盛。天子颇多信赖。朝政凡出王党,必遭曹氏父子,千方百计,横生枝节。政令不出三台,早已司空见惯。 若迁都洛阳。八关守固,曹氏父子,鞭长莫及。只剩曹孟德一州之力,必败无疑。 于公于私,于人于己。皆有大利。陈公台,自不会说破。 “袁术之粮,又当如何?”吕布再问。 陈宫,已有定计:“早发而已。” “愿闻其详。”吕布大喜。 “将军只需,如此如此……”陈宫附耳言道。 不其侯伏完,侧耳窥听。亦不由,大呼其妙:“妙哉。” 陈宫谦虚下拜,眼中却难掩傲色。 吕布欣喜之余,未曾窥破。不料,却被伏完所见。 翌日。 不其侯伏完,车入陶谦府。待天子问候。 见陶恭祖虽病入膏肓,面如枯槁。难得神志清醒,尚能对答。 丹阳为江东所占,陶恭祖无从反乡。否则,早日离徐。于人于己,二全齐美。盘桓三日,不其侯伏完,率队归甄。 吕布亲帅文武,十里相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3 临事有变 稍后,马不停蹄。 遣使淮南,与袁术协商,改期事宜。 朝令夕改,取祸之道。且,若是延后,尚无大碍。无非将米粮,先行囤积。如今,足提前数月,又是隆冬时节,且近岁末。如何从容调拨,各城仓储。再装车输往广陵。 双方约定,乃假两军对垒,行陈仓暗度。交割城米。如今天寒地冻,彻骨奇寒,如何发兵,又如何佯装攻城。二百万斛米,又如何运至城下。 更有甚者,事出必有因。吕布如此急切,所为何来? 诸多疑团未解,岂能轻易就范。然,广陵一郡,事关江东防线。袁术志在必得,如何肯轻弃。 事不宜迟。袁术遂遣使赴徐,细问缘由。 馆舍相见。 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直言相问:“何其急也?” 镇东将军主簿,八厨之张邈,遂答曰:“临事有变。” “事从何来?”胡毋班急忙追问。 张邈亦不隐瞒:“前,甄都来使,封将军为徐州牧。且私语曰,‘厉兵秣马,备击曹’。” “哦?”胡毋班,暗吃一惊。 张邈又耳语相告:“季皮当知。甄都,上公之争,朝政日非。(吕)将军乃出太师门下。故太师命将军,兴兵讨贼。” 张邈虽轻描淡写,然句句杀机。 先前,曹孟德传书袁公路,假私藏传国玉玺之名,刺杀陈王宠。瓦解淮泗诸国同盟。豪取豫州四国。王太师为保徐州四国,不得已,罚铜抵罪。以四颗夜明珠,保住四国相位。 只因,王党,引四国为外援也。今吕布,如愿以偿,入主徐州。王太师,遂下密令,发兵攻曹。亦是情理之中。 然,“何其急也?”悉知详情,胡毋班追问。此问,另有深意。乃指,王太师何其急迫。 张邈闻弦歌而知雅意:“非急太师,乃急将军也。” “此言何意?”胡毋班,未能领悟。 张邈却言尽于此。 百思不解。胡毋班,急忙折返。 一路顶风朔雪,抵楚都寿春。 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袁术府。 悉听胡毋班,备说情由。袁术居高下问:“诸位,以为如何?” 长史杨弘,率先作答:“曹吕相争,明公得利。王太师命吕布击曹。情理之中耳。” 袁术不置可否。又问道:“曹吕二家,皆有盟约,如何得利?” 别驾韩胤,亦进言道:“卑下,窃以为。吕布初领徐州,民心未附,军心不定。急切发兵,恐难速决。王太师,何其急也。” 闻‘何其急也’。袁术遂问道:“‘非急太师,乃急将军’。此言何意?” 群臣噤声,皆不得而知。 袁术这便看向主簿阎象。 阎象答曰:“卑下以为。吕布之急,乃因陶谦未死。” “哦?”饶是四世三公袁公路,亦不由惊呼出声。略作思量,这便醒悟:“假某之手,而杀陶恭祖。” “正是。”阎象从容下拜,举重若轻。 殿中众人,这才纷纷醒悟。此乃“借刀杀人”之计也。陶恭祖之所以久病缠身,卧榻不起。正因屡受淮南,兵临城下,惊怖成疾。如今,早已成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必难逃一死。 吕布受三让之礼。又岂能,逼陶恭祖太甚。然陶恭祖一日不死,徐州一日难以归心。且王太师既已下令,此战不可避免。吕布为求万无一失,唯早日坐稳徐州大位。迟恐不及。 此便是“非急太师,乃急将军”之深意。 群臣感慨之余。如长史杨弘,别驾韩胤,又起嫉妒之心。阎象才高智深,我辈远不及也。 袁术轻轻颔首:“主簿,言之有理。” 长史杨弘,急忙进言:“陈宫设谋,假两军对垒,交割城米。亦有杀陶恭祖之意也。” 群臣交头接耳,各自嗟叹。陈公台,果足智多谋,非常人也。若非王太师,急令攻曹。张邈不得已,道破天机。我辈仍蒙在鼓里。 为人臣者,须知过犹不及,适可而止。 长史杨弘,急于献媚。将阎象未言之言,脱口说出。我辈才疏学浅,技不如人,便也罢了。累及四世三公袁公路,被陈公台亦算计其中。岂非令袁公路难堪? 见袁术面色不虞。正洋洋得意,长史杨弘,急忙收敛。这才幡然醒悟,言多必失,追悔莫及。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袁术强压心头怒气,居高下问。 殿中百官,皆窥主簿阎象。 阎象正襟危坐,不置一语。 见殿中无人应答。袁术正欲点名阎象。然话到嘴边,忽然改口:“许相,以为如何?” 阜陵王相,名士许劭,起身答曰:“吕布,傲世桀雄。陈宫,谋主之姿。二人可保徐州无虞。广陵,战之不易。” 如前所言。许劭天下名士,袁术颇为优待。虽未明言,袁术兴兵必败,然既“战之不易”,何不避难从易:如约交割广陵。不战而取之,岂不妙哉。 袁术笑道:“许相之言,深慰吾心。” 毋需三月上巳。只需春江水暖,便可兴兵击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4 纷乱将起 甄都,太师府前里道。 府议毕。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二王党之首,同车出府。 “此去,如何?”尚书令桓典,必有此问。 “事成矣。”伏完不动声色,耳语相告。 “妙极。”桓典大喜。唯恐隔墙有耳,又急忙收声。 “吕奉先,有缺粮之困。”伏完相告徐州实情。 “闻徐州,‘尽凿溉之利,粳稻丰积’。岂有缺粮之困。”桓典不解。 伏完又将徐州吏治民生,和盘托出:“陶恭祖不死,徐州难为吕奉先所用。” “不料,竟有此事。”桓典一声慨叹。以己度人。今日甄都朝堂,又何尝不是如此。百官各为其主,二党明争暗斗。天子当面,看似一团和气。背地却又,斗而不破。其中分寸拿捏,非身临其境,而不可尽知也。 “唉……”伏完亦有感而发:“关东亦非,长久之计。” “君侯,所言极是。”桓典亦坚定,迁回旧都之心。 二人各怀心事,枯坐无言。待转入府前里道,睹物思人。尚书令桓典遂言道:“公孙二雄,君侯宜需早言。” “善。”伏完轻轻颔首。 吕布乃是外援。若临事有变,曹孟德遣偏师来追。有公孙二雄,足可断后。只需天子御驾,入虎牢关。曹氏父子,必败无疑。 门前下车。桓典长揖相送。 待起身,车驾已远去。岁末将至,公卿罢朝,俱贺岁。不知明年今日,已归京洛否? 广陵射陂,匡琦城。 徐州别驾麋竺,告知淮南遣使详情。 “临事而变。必与不其侯相干。”陈元龙,一语中的。 麋竺亦如此想:“元龙所言极是。不其侯,必受太师之命。然,究竟为何?” “尚未可知也。”陈登亦不能,未卜先知。然终归,“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事既牵连袁术与吕布,暗中交易。必与粮草有关。试想,若非事急从权。何必,打草惊蛇。换言之,吕布相较先前,更急于得二百万斛米。这才与袁术,再行商议。 心念至此,陈登神光一现:“兵发击曹。” 麋竺大吃一惊:“何其,急也?” “未可知也。”陈登亦苦思不解。话说,吕布立足未稳,属吏阳奉阴违。徐州四国一郡,并不为其所用。此时兴兵离境,徐州恐将生变。吕布一介莽夫,不知利害。然如陈宫,足智多谋,岂能不知? 反常则妖。 关东大地,纷乱将起。 条支国,条支城。 一路轻装疾行,日夜兼程。冥路女神·玛琪娅,不足半月,便已抵达条支城。此行异常顺利。尤其自出杜拉·欧罗普斯,深入安息国境。本以为,如罗马传言,盗贼横行,蛮荒之地。岂料,沿途商队,不绝于道。更有渔船,可顺下大河,直通条支北境之城,阿帕梅亚。 渔人言,七城之国,炎船之主,已命人疏通大河航道。七城之地,待疏通,皆可通木兰先锋。一路滔滔不绝,顺风顺水,直入阿帕梅亚港。 除赛里斯人工匠,正搭建庞然巨物。玛琪娅忽然惊觉,港中竟无奴隶。问过方知,条支国百万奴隶,皆被炎船之主,开释为民。日薪二百蓟钞,足额支付。玛琪娅,不敢想象。没有奴隶,城市如何运转。 更换通关传符时,玛琪娅以此相问。 少吏笑答:我主自幼,耻于蓄奴。故凡我主之地,皆无奴隶。条支亦不例外。 玛琪娅将信将疑。 换乘内河客船,前往波斯湾顶,条支城。 七城水路,初开航道。所用船只,皆是平底舫舟。风帆并轮浆双驱。可防搁浅坐滩。却不抗风浪。内河本就无大风大浪。更何况,两河流经美索不达米亚,水流平缓,亦无湍流。机关舫舟,正当其用。 赛里斯人机关术,令人生畏。尤其花蹄牛“转轮似飞”,“日行千里”。玛琪娅,初次乘坐,惊叹不已。 试想,七城之间,一日往返。无论通商发兵,亦或是人员文书往来,皆大有裨益。 七城港口,皆建有船坞,并船台。条支国中船只,正如火如荼,列队改造。加装各式机关器,加固船身,改造风帆,诸如此类。毋论吏民,皆眉开眼笑,幸福洋溢。 须知。国将易主,无人悲伤。足见新王之政,已深得民心。 玛琪娅忽生一丝,莫名恐惧。旋即又逝去。 稳妥起见。玛琪娅并未直接去寻,昔日姐妹。打听城中竞技场所在,随动身前往。角斗因罗马而风靡。 条支亦不例外。 若要尽快为人所知。入角斗场,足可一战扬名。毋论元首、贵族、公民、自由人、奴隶、战俘、死囚,只需置身角斗场。唯刀剑论生死。 须知,角斗士,不会与动物厮杀。与动物搏斗者,称“斗兽士(bestiarii)”。在罗马人看来,斗兽士、角斗士,完全不同。狩猎表演(Venationes)与角斗比赛(Munera),亦不相同。在竞技场中,狩猎表演,通常先行。便是后世谓“暖场”。其次,公开处决死囚“助兴”,最终压轴,才是角斗比赛。角斗士,亦毋需处决死囚。竞技场上的死刑犯,多会被饥饿的猛兽解决。 职业角斗士,先于“角斗士学校(Ludi)”训练。并随团赴帝国各处,巡回表演。学校由“角斗士主人(Lanista)”经营。 角斗比赛前,会有广告。角斗士主人,命奴隶在墙壁涂抹标语,并大声告诉路人。吸引观众入场。 角斗士,亦分多种(注①)。 女角斗士,自然不可或缺。 女角斗士,一般不戴头盔,装备与男角斗士相似,使用刺剑和大盾,对手通常为女性。起初,人们对女战士,抱以轻视。如图密善皇帝,便喜见女角斗士与侏儒角斗。 然而。亚马逊并护火贞女的出现,令女性角斗,日渐风靡。若非随十万奴隶,远赴绿洲。亚马逊女王希雷娅,并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日后将名传罗马。并被刻石记念。 循例。入场角斗,需先有(角斗士)主人。 四处打量,玛琪娅遂向一座角斗士学校走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5 迁治下邳 角斗士初战前,需经六个月训练。这段经历,被斗士学校,称之为游戏(Ludus)。 确实。单就斗士出身而言。无不浴血沙场,身经百战。轮杀人技,早已炉火纯青,何须学校来练。 据说,最早的斗士学校,位于那不勒斯,后迁去罗马。 譬如大学并专科之分。综合性大型斗士学院,训练所有类型斗士。亦有专门培养某一类斗士的斗士学校。院校主人,多是斗士主人,亦有贵族。学校设施,相对简单,通常以训练场为中心,附属建筑散布周遭。 中心训练场,与罗马斗兽场,结构相似,规模不大。在斗兽场,无公开比赛的日子里,狂热的罗马人,便会涌入学校训练场,观看斗士训练或模拟实战。因此在训练场周遭,亦设看台。据说,罗马皇帝图密善所建,大型斗士学院“马格努斯(Ludus Magnus)”,训练场看台座位,多达三千个。有一条专属地下通道,与斗兽场相连,角斗士可经斗士营房,直接入场。 除去百万人口,罗马城。少有城市,足够支持一座,马格努斯斗士学院。多是些专门培养,莫米罗角斗士、色雷斯角斗士、网斗士、追击士、双剑斗士、马背斗士、战车斗士的专科学校。 条支城,却是例外。 待冥路女神·玛琪娅,步入色雷斯斗士学校。却见墙桓已拆大半,似与隔壁莫米罗斗士学校,合二为一。却不知为何。本该人满为患的训练场,竟车马稀少,寥寥无几。 问过方知。炎船之主,敕令条支城中所有斗士学校,悉数合并为“马格努斯斗士学院”。专为条支营,输送斗士。类比楼桑演武场。虽真刀真枪,捉对厮杀。却只充实兵演练,毋需以命相搏。同样可买票入场。 无怪训练场中,门可罗雀。七城所有斗士,毋论男女,皆被征入条支营。女斗士,多为两歧商会所募,护卫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斗士先前,亦是奴隶。竟皆为条支守军,坚兵利甲,足食军俸。士气大振。虽仓促成军,然战力爆棚,不容小觑。 除男女斗士外。斗士主人,亦摇身一变,成为学院长令。领食条支薪俸。为王国官吏。人生境遇,可谓天翻地覆,云泥之别。如今,亦粗通礼节,和善待人。唯恐被人诟病,累及官誉。 别无观众,更无对手。 玛琪娅,空手而归。举目无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忆起,塞琉西亚临别时,迅风号女船主言。抵条支,可去甘英港,寻姐妹船,天际号。女船主尤雷尼娅,定会善待。 打定主意,玛奇娅,遂向港口走去。 条支城,不愧波斯湾顶明珠。若将波斯湾比作游龙,则“千金之珠”乃出“骊龙颔下”。故甘英港,又号“西骊港”。今季腊赐,波斯珠入列,引领国人风尚。南海采珠人,正乘探海船,随海市蜂拥而来。 不及出城,便可远窥汉家坞堡。待抵近,惊觉乃是一艘巨船。玛奇娅,驻足仰望。震惊无可附加。初临条支,皆如这般。人群之中,亦不突兀。便有居民经过,亦会含笑避让。只因屡见不鲜,习以为常。扪心自问,初见海上船宫,我辈又何尝不是,如此这般。 居中国王长堤,闲人勿进。两侧民用泊位,鳞次栉比。寻遍渔港,亦未见天际号踪迹。问过方知,木兰先锋,皆泊在商港区。 本以为。姐妹船,必大同小异。岂料天际号,竟庞大如斯。 虽无从与炎船巨舰,相提并论。然远超周遭,波斯帆船。上下大舡,乃由赛里斯人升降机关器,名唤“天梯”。天梯多置于船舷,可将车马,直升船上。经舷甲板,往来各处。 舷侧甲板,又称阳桥。乃两边侧舷,与舱口围板间,纵向设置之露天水密壳板。前后与首、尾甲板通连。充作走道之用。 舷甲板,上嵌槽轨,便于吊装和运输。船桅折伏,船翼翻转,亦可经船吊,直入货舱。恰逢港口货物,列队装船。见大舡上下,机关联动,宛如活物。玛琪娅,越发惊惧。 一艘活船,堪称神话。 所幸,有炎船巨舰,先入为主。玛琪娅,稳住心神,上前交谈。 见地中海姐妹信物。女船主尤雷尼娅,亲下天梯,前来迎接。 “日安(Salvē),女士。” “日安,女士。”玛琪娅回礼。 “不料女士先至。”尤雷尼娅,意味深长。 “你知我,要来。”玛琪娅,目露戒备。 “然也。”尤雷尼娅笑道:“我等姐妹,皆出西女国。椒风美人阿奇丽娅,命我等,中道接应。女士,毋需见疑。” 言及阿奇丽娅,玛琪娅稍得安心。且又出西女国,玛琪娅当可信之。便随尤雷尼娅登船,静待阿奇丽娅,赶来相见。 徐州,广陵金城。前徐州牧,左将军陶谦府邸。 吕布携长史陈宫,主簿张邈,并徐州别驾麋竺,齐聚陶谦病榻。 正如不其侯伏完所言。陶恭祖,虽油尽灯枯,病入膏肓。却孤灯一豆,一息尚存。吕布前来探视,乃以州事告知。 “广陵立于蜀冈,谓‘金城汤池’是也。然徐州,四战之地,关东有变,必为兵冲。当居中而守,不可偏安。(吕)布,欲迁州治入下邳。陶公,以为如何?” 陶恭祖,卧榻出声:“善。” 吕布心中大定。便又叮嘱道:“陶公安心静意,万勿轻动。” “谢。”陶恭祖,艰难吐气。 “布,告退。”吕布心满意足,再拜而出。 稍后下令。徐州官吏,悉迁下邳。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封门锁宫。镇东将军幕府,亦随同迁往。循例,正腊假期,当安居守岁。不料,舟车劳顿,举家迁徙。奈何上官之命,不敢忤逆。再加蓟国安车,温暖如春。虽顶风冒雪,却也不觉艰辛。 不到十日,广陵金城,大半空置。 徐州牧、将军府,人去楼空。一万守军,亦分批开拔,换防下邳。 唯剩子城,广陵太守府,并寥寥千余郡兵。 便在此时。有淮南粮商,列队入城。 城门守将,乃吕布心腹健将。草草检查,便放入城去。</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6 圣火东传 广陵本就是江北雄城。扼长江水路,四季通航,商旅不绝。 淮南粮商入城,本无意外。奈何瞒天过海,却难掩有心窥探。徐州别驾麋竺,乃出东海豪商。市中广有眼线。粮商车入邸舍,便有人通风报信。 麋竺不敢大意,急赴广陵射陂,匡琦城,告知陈登详情:“辎车内藏死士。” “必为夺城。”一切皆不出陈登所料:“吕布正腊徙治,乃为放淮南死士入广陵。料想,不日当有大军来攻,吕布假作回援,拔淮南营砦。然广陵,终为袁术所得。陶公,命休矣。” “原来如此。”麋竺一时心惊肉跳。此计之阴毒,陈宫问心无愧乎? 终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大敌当前,亦不可作小女儿姿态。收拾心情,麋竺求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别驾少安。”湖海之士陈元龙,早有定计:“只需如此如此……” “妙计!”麋竺叹服。这便马不停蹄,依计行事。 话说,“佯装交兵,交割城米”。于双方而言,皆是大开大合,大进大出。二百万斛米,乃淮南过半圩田所得。广陵城,更是一郡之治。得此雄城,郡中余下诸县,必望风而降。且扼长江水路,与江东互通有无。只需得此城,长江下游至海口,安然无虞。袁术再全力攻取江夏。四郡横联,背靠江东。进退有据,首尾相顾。可立不败之地也。 正因利大。袁术如何能掉以轻心。 自死士入城,细作四出,探听虚实。将广陵内外诸情,打探一清二楚。吕布麾下本六健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入主徐州,又纳骑都尉曹豹并中郎将许耽。二人麾下一万丹阳精兵,正补吕布营中,刀盾步卒之缺。 曹豹乃徐州豪族,许耽为丹阳豪强。得二人效命,吕布如虎添翼。时陶谦病重,三让徐州。广陵守军,闻吕布引兵南下,“大小踊跃,如复更生”。乱世之中,兵马称雄。 陶恭祖,为守备广陵,不惜工本。除去各式城防机关器,一万丹阳兵,皆坚甲利兵,棠谿锻造。虽稍逊楼桑兵甲,然足称精锐。 闻八健将,皆出广陵,分驻徐州各雄城。袁术这便心安。 遂命人调运粮草辎重,以备仲春发兵。 唯恐,风云突变。细作往来,不绝于道。广陵城中守备,一日数报。淮南上下,皆不敢大意。 条支国,甘英港,希俄斯商会,天际号。 阿奇丽娅,闻讯登船,与玛琪娅相见。 一别多年,异域相逢。维斯塔姐妹,不由泪目。试想,他乡遇故知,皆是人生大喜。何况护火贞女,自幼相伴。六人形影不离。正因默契共生,方能轮番添油,共保圣火不熄。 见阿奇丽娅,风华绝代,尤胜先前。玛琪娅累日牵心,涣然冰释。以己度人。先前,被罗马昏君康茂德,百般骚扰诱惑,心力交瘁。为重建神庙,险心防溃败,沦为情妇。故以为,阿奇丽娅,亦是走投无路,才委身于人。 今日相见,听阿奇丽娅,备说详情。玛琪娅心中积郁,烟消云散。再忆一路所见所闻,玛琪娅自当深信不疑。试想,耻于蓄奴,轻徭薄赋。爱民如子,炎船之主。又岂不善待家人。 阿奇丽娅,又问罗马诸事。玛琪娅这便将,女神庙摇摇欲坠,贞女院四面漏风。七丘之城,内忧外患,日渐衰败。所见所感,娓娓道来。 信众日常奉献,只能维持,无力重造。诸如维斯塔女神庙,堪称罗马奇观。原址重造,耗费无度。单凭信众,杯水车薪。罗马城中财富,皆被皇室并元老垄断。商人逐利,唯利是图。又岂甘为神奉献,不求回报。何况,维斯塔贞女,无以为报。 论及余财。阿奇丽娅,领食家俸。钱财皆身外之物。门俸多年累积,数以亿计。足可重造女神庙并贞女院。 唯一难题,如何将亿万钱财,运往罗马。 “券钞可行。”阿奇丽娅言道。 “罗马市中,少有东陆游商。无从足支。”玛琪娅如实作答。先前,为兑换百枚贵霜金币,玛琪娅遍寻天竺游商,这才如愿。普通游商,岂有亿万身家。且随身携带。 “若从条石贩得诸材,再输罗马可乎?”阿奇丽娅又道。 “此,亦非易事。”阿奇丽娅摇头。 “希俄斯之泪。”阿奇丽娅,灵光一现。希格斯姐妹,内外兼顾。希俄斯之泪,价同黄金。供不应求。只需等额贩来,再输往罗马贩卖。便可如愿兑现。 “可行。”玛琪娅欣然言道。 却不知,希俄斯岛上,还有无足够存量。尤其,商贾合力,东贩百船余。反·奇货可居之计,令凯里戈代贩香同盟,破产出局。岛上还有足够存泪乎? 既登希俄斯姐妹之船,一问便知。 奈何,天不遂人愿。西女国中存泪,另有他用。暂不外贩。 若将历年门俸,全部兑换成金币。可想而知,漫漫归途,恐无宁日。 苦思无解。阿奇丽娅,言道:“待见过夫君,并秦后。再做计较。” “也好。”即来则安。无论炎船之主,蓟王刘备,亦或是罗马皇后,鲁琪拉。玛琪娅皆需觐见。此亦是护火贞女,社交礼仪。 先传汉宫仪,务必习练纯熟,以免君前失仪。 翌日。阿奇丽娅,去而复返。 携玛琪娅,登三足踆乌船宫。洗漱更衣,升爵室,觐见蓟王并秦后。 “拜见王上,拜见秦后。”玛琪娅自幼勤学苦练,体态协调,华容婀娜。虽只习练一日,亦无闪失。 “免礼,赐座。”蓟王欣然笑道。 “谢王上。”玛琪娅,称谢落座。 “多年不见。”秦后先言。曾几何时,罗马皇后鲁琪拉,便是女神庙最大捐助者。 “秦后风姿不减。”玛琪娅笑答。宫廷之变,与神无关。玛琪娅,自可置身事外,从容应对。 寒暄过后。阿奇丽娅,告知当务之急。如何将亿万门俸,输往罗马。 “这有何难?”秦后笑言。</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7 盟约初成 “乞秦后见教。”玛琪娅,求教。 “蓟锦如何?”秦后笑道。 是了。若论天下第一名贵。必是赛里斯丝绸。 时下,丝绸价格,三百倍于普通织物。贵过黄金。甚至,一匹纯色紫绸,值十二两黄金。黄金十二两,等于二十四枚贵霜金币。须知,此类纯色丝绸,在蓟国最为低廉。 谓“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素色织物,一日可得一匹。作价千钱。而“蒲桃锦”、“散花绫”,“机用一百二十蹑,六十日成一匹,匹值万钱”。西林少年马钧,造大花楼机,织布倍增。饶是如此,亦需二人足月,方能成匹。仍作价一万钱。 如前所言,素色缣绢,被安息商人,大量贩入。再于波斯湾诸港,自行染色,高价输往罗马。换言之,大汉不过一匹千钱,经安息商人染色后,便高达黄金十二两。 匹值万钱,蒲桃锦、散花绫,罗马帝国,难得一见。丝绸乃轻飘之物。不似黄金沉重,转运困难。百匹散花绫,便是百万钱。若能输往罗马,便是十倍高价,亦足有千万,若价高百倍,便是亿钱。足可重建女神庙,并贞女院。 换言之,只需运回百匹,蒲桃锦或散花绫,足以。 即便不足,亦可反复输送。甚是行,蚂蚁搬家。一人背十匹,十人便是百匹。若一人背二十匹,五人足矣。须知,汉制,一匹长四丈,宽二尺二寸。轻如无物。 船宫织室,便囤有足量蓟国丝绸。蓟王充作国礼,赐予番邦。可想而知,回礼多是西陆奇珍。时下,丝绸贸易,多被安息垄断。蓟商堪堪抵达条支,未能西行。而美索不达米亚,大半为安息羁縻。蓟王尚未能通,叙利亚商道。关税昂贵,无利可图。若走私出关,被查获轻则破家,重则丧命。无人敢以身试法。 然玛琪娅,却是例外。作为守护罗马国运的维斯塔贞女,诸多特权中,便有路权。出行需乘华丽庄严,神庙马车。前有扈从清道。便是执政官,总督等罗马重臣亦需避让。若有平民避让不及,便会被处以极刑。更无人敢拦阻神庙马车。 贞女路权,若用于走私,则无往不利。更有甚者,乃是为重修女神庙。神权至上。便是罗马皇帝,亦不可过问。 如此,便无需冒险穿越,安息国境。只需经甘英港出海,顺下波斯湾,入红海,抵艾拉港。沿新图拉真大道北上。途经之地,皆罗马行省,维斯塔贞女,当可通行无阻。 玛琪娅,可先自行背回二十匹上等丝绸。打造神庙车队。而后舟车兼程,抵艾拉港。待希俄斯姐妹,将丝绸运来,再装车北上。经由皮里亚之塞琉西亚,再乘希俄斯姐妹地中海帆船,一路返回罗马。 即便,明知车上所贩,乃珍贵丝绸。沿途亦不敢阻拦。 唯一要求,每车至少有一名贞女。 万事开头难。只需运回罗马,蒲桃锦并散花绫,各十匹。充作启动资金。比起船舶巨大而复杂,难以运输。蓟国机关车驾,却可化整为零,输往罗马。 送走玛琪娅。蓟王遂命船宫良匠,专为贞女团,定制神庙车驾。而后运至皮里亚之塞琉西亚港。再由希俄斯姐妹,运往罗马城。只需按图索骥,便是西陆工匠,组装亦不难。蓟王悉知,与神庙毗邻贞女院,全盛时,甚至自备扈从及工匠。即便如今,铸造铁匠,亦有留存。临来时,正是贞女团中女铁匠,熔铸百枚神庙金币。 蓟王这才幡然醒悟。维斯塔贞女,是一个宗教团体。贞女甚至拥有私产,并可指定继承人。所以,远远不止六人。 蓟王此举,大有深意。除去助阿奇丽娅,达成所愿。亦是先利而后义,先与贞女团往来利益。再寻机东分圣火入条支。正如先并北天竺入汉土。许亦可,先分东西罗马。 此,皆是后话。 腊赐之后,一年安定。至来年春赐前,多为正腊假期。此时河海冰封,北上蓟国,唯有停靠金州港。尤其船宫上下,人员众多,舟车劳顿,颇多不便。待来年开春,再返航不迟。 凡蓟王所至,皆换用汉历。条支亦不例外。加之诸署寺,官吏齐备。七千船户,或应征入伍,或为官府所募,纷纷登岸定居。城中汉人渐多。南海采珠人,亦正群集于此。不出数载,当先于北天竺诸国,悉归汉化。 数月侍寝。船宫诸妃,似多有孕身。如马贵妃、安贵妃,皆先后有喜。贵妃可生二子。先前避怀,乃因蓟王虑地不足分。今先并丰州,又得条支。七城之国,可比一大郡。与条支民众,皆以为封予多姆娜迥异。蓟王有意,封于椒风美人,英妮娜之子。 英妮娜,欣喜莫名。至于阿奇丽娅,蓟王有意吞并巴比伦尼亚后,分封其子。至于秦后鲁琪拉之子,最不济亦是东罗马。 女仙受孕,殊为不易。至今,亦只有上元、云华二夫人,缔结珠胎。如翟姜、麻姑,墉宫玉女等,皆未能如愿。无妨,只需夫君宠爱,师门得安,总有后人可继衣钵。 不等冥路女神·玛琪娅,重返罗马。 元首敕令,已先行传达。茱莉娅·玛依莎之夫,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得封叙利亚总督。 秦后以此为证。罗马城中,仍有同盟,可干预朝政。 神庙大祭司,与秦后盟约,初步达成。茱莉娅·玛依莎,稳坐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多姆娜,亦受封披香博士,传授秦后幼子,西陆礼仪。 秦后所谋,亦曙光初露。 神庙大祭司,心满意足。与蓟王依依惜别,率罗马叙利亚使团,原路返回。临行前,谆谆教诲。需恪守礼节,善保清白之身,不得越雷池半步。 茱莉娅·多姆娜,言听计从,不敢忤逆。 船宫爵室,与夫君并肩而立。举千里镜,目视使团出城。秦后笑言:“夫君可遣人使叙利亚,言通商互市。” “善。”蓟王欣然一笑。</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8 第七贞女 日夜兼程,冥路女神·玛琪娅,半月已达罗马。 与迅风·阿特米西娅,约定日期。玛琪娅,遂自波图斯港,返回七丘之城。 来去整一月。 缺席年终最重要,一场角斗演出。令罗马皇帝康茂德,怒火中烧。奈何,维斯塔贞女,地位崇高。己所不欲,不可强为。先前,为重建女神庙,玛琪娅忍气吞声。如今,心愿即将达成,更毋需受其胁迫。 取山下埃格里娅圣池之水,洗去风尘。玛琪娅,拾级而上,步入女神庙。 “玛琪娅!”殿中护火贞女,纷纷围上前来。 唯恐圣火浇熄,除公开祭祀,殿中闲人止步。维斯塔姐妹,日夜轮替。守护圣火,经久不息。甄选维斯塔贞女时,罗马大祭司长,会列出二十个贵族女孩名单。通过抽签,来决定人选。 最初为四人,后增至六人,至帝国晚期时为七人。贞女首领,称大贞女(Virgo Vestalis Maxima)。据载,罗马大祭司团(注①),对维斯塔贞女的挑选,极其严格:“必须,父母双全,口齿清楚,耳聪目明,身体发肤,完美无缺;父母不曾疏于管教,双亲不曾为奴,或从事贱业。” 堪比掖庭,遴选采女:俱合法相。 欢迎入选者时,大祭司长会说:“我选中你,成为供奉维斯塔女神的贞女,为罗马人民的利益,去完成神圣的仪式,并履行供奉女神的职责。” 服役期满,大贞女将荣升为大祭司。成为唯一入选罗马大祭司团的女祭司。 便是传说中,第七位贞女。 此刻,亦在神庙之中。 “拜见大贞女。”玛琪娅等人,俯身行礼。 “此行,如何?”大贞女虽面无表情,然眼中充满希冀。 “皆在身后。”玛琪娅遂取下皮囊,解开示众。剥开层层包裹,忽见璀璨光芒。 “神啊……”便在姐妹们的惊呼声中。层层缠绕于细竹上的蒲桃锦,徐徐伸展。在穿透穹顶裂缝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赛里斯人。”大贞女眼中,亦溢满辉光。 蒲桃锦之下,还有散花绫。 蓟国售价,二十万钱。运至罗马,即便十倍高价,亦足可得钱二百万。若以紫绸相比,当作价二百四十两黄金。四百八十枚,神庙金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护火贞女。 又谓“财不露白”。大贞女,急命玛琪娅,重新包裹。又严令贞女,不得外泄。遂与众人,前往贞女院,细说详情。 玛琪娅,遂将一月旅程,娓娓道来。又言及希俄斯姐妹,并赛里斯北境之主。并焕然新生秦后鲁琪拉。那场未经审判的刺杀未遂,上至元老院,下至罗马大浴场,皆议论纷纷。大祭司团亦不例外。阿奇丽娅,既坚信鲁琪拉无罪。同为姐妹一员。贞女团,当信之。 玛琪娅又将,神庙马车,私贩丝绸,和盘托出。 “可行。”大贞女,断然言道。令众姐妹,喜出望外。本以为,私贩乃不得已而为之。大贞女当面,必十分为难。岂料,大贞女竟如此果决。 与玛琪娅,四目相对。知其心意。大贞女,难得一笑:“为神奉献,何来私心?” 玛琪娅,幡然醒悟。 然,如何贩卖? 大贞女亦有决断。由其带入大祭司团。于大祭司之中售卖。循例,大祭司长乃元首本人。康茂德若见,必起波澜。 事不宜迟,大贞女这便动身。 众姐妹,耐心恭候。 岂料不出三日,已轰动罗马。首先,一整匹。无有拼接,浑然一体。再论织工,远超纯色丝绸。尤其随风摆动,神光荡漾,锦上蒲桃,光影变化,栩栩如真。 大祭司们,争相一睹。终被康茂德悉知。 正就寝于斗兽场。与野兽为伍的罗马皇帝,驱车抵达。亲眼得见,再无旁骛。 开价一万金币,十匹悉数买走。 令大贞女,始料不及。 翌日,入宫。十匹散花绫,同样高价,卖给罗马皇后,克丽丝庇娜。 两万金币入手。贞女团,随即招募人手,重造贞女院。 “为何先造,贞女宫?”玛琪娅不解。 大贞女,睿智作答:“赛里斯人言,‘欲善其事,先利其器’。重造神庙,非一日之功。先修贞女宫,便为‘利器’。” “原来如此。”众姐妹,纷纷醒悟。正如大贞女所言,我等皆是神庙利器。 “再赴条支。”大贞女,掷地有声。 “几人?”玛琪娅。振聋发问。 “五人。”大贞女,目光扫过。正是数年前,完成神圣服役,与阿奇丽娅同期之上代护火贞女。 “是!”五人异口同声。 事不宜迟。五人整装出发,共赴波图斯港。 甄都,太仆府。 不其侯伏完,开中门相迎。 宴请公孙二雄。武威将军公孙度,奋武将军公孙瓒。 同殿为臣,又出同党。不其侯相邀,公孙二雄,自当如约赴会。 甄都,上公之争,日渐激烈。党同伐异,堂而皇之。已无从遮掩,亦毋需遮掩。同党往来,更毫无避讳。二党皆如此,早已见惯不怪。 席间,推杯换盏,把臂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其侯起身,相邀公孙二雄,同去更衣。 稍后,密室相谈。 告知胁天子都洛之事。 “善!”武威将军公孙度,断然言道:“此乃除贼之策。” 奋武将军公孙瓒,亦喜道:“天子都洛,曹贼休矣。” 见二人,不谋而合。不其侯伏完,终得心安:“我以命吕奉先,三月攻兖。曹孟德,必引兵出甄。趁此良机,你我将兵入宫,护天子西去。” “太师,又当如何?”公孙度,素知太师为纯臣。不欲强迫天子。 “无妨。”不其侯伏完,已有计较:“彼时,只需一道矫诏。便可命太师,伴驾同行。” “妙哉。”公孙二雄,异口同声。论知太师之深,无人出不其侯之右。谓“先下手为强”,又说“擒贼先擒王”。只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兵入宫。少年天子,必言听计从。那时,只需天子一道口谕,便可令王太师,俯首领命。</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9 神庙私贩 “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不其侯伏完,目光如炬:“迁都洛阳,党争可休矣。” “君侯明见。”公孙二雄,齐声抱拳。愿听号令。 三人这便定计。只待三月初,吕布击兖。行浑水摸鱼,火中取栗。裹挟天子,直驱洛阳。待入八关,曹孟德鞭长莫及。那时,朝中只剩王党,同气连枝,振聋发聩。无有曹氏党徒,蛊惑天子。只需一道诏命,便可号令关东群雄,群起而攻之。曹氏父子,飞灰湮灭,不过旦夕之间。 此乃,一劳永逸,除党争之祸。上上之策。亦是,唯一可行之举。 送走公孙二雄。不其侯伏完,醉意全无,长出一口浊气。 条支国,甘英港。国王长堤,三足踆乌船宫。 船宫亦属行宫。三体船身,七桅七殿。初时营造,皆以为名过于实。名声超过实用。游麟号,足可往来四渎八流。兼济江表十港,海外荒洲。然待蓟王,续延珠串港津,吞并北天竺,轻取条支国。此时,方知三足踆乌,无可替代。一言蔽之,威赫西陆。 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然兵革需利。 船宫所至,望风而降。自能震慑宵小。船宫设施齐备,署寺健全。无论泊于何处,皆居家办公,两不误。便入南港鸦巢,例行维护升级。船宫亦有属吏留守。好比甘泉宫、碣石宫、蓟北宫,凡离宫别苑,皆有常驻官吏。 先前。蓟王封无极安贵妃为长御。美人冯嫽为女尚书,美人田圣为女侍史。又封一众望楼女仙为中大夫。函园宫姬,职如女骑,诸如此类。皆是船宫建制,常驻女官。 今又,加封蕙草马贵妃,同为船宫长御。椒风美人阿奇丽娅为女尚书,英妮娜为女侍史。又封一众墉宫玉女为中大夫。云霞卫,职同女骑,守备船宫七殿。 可以预见,海外利益,日渐持重。金乌船宫,功能齐备,当有大用。 将作寺,正为三足踆乌,量身打造“清钢龙脊”。利用新式银炭高炉,为坚木龙骨,铸造清钢外骨骼。极大提升,船身结构。新式机关器,亦不断更新。故,岁入鸦巢。除去维护保养,亦有诸多升级改造。 凡有孕在身,皆置各殿静养。船宫侍医,日夜陪护。务必万无一失。 三体船身,稳如泰山。乘风破浪,亦不觉颠。 七重望楼,中置“浑天波动仪”。与顶上“下有转枢,向风若翔”之相风铜凤,可预知海情。凡受封中大夫之女仙。皆常驻于此。 琉璃宝顶,璀璨星河。 蓟王乘夜而来,与众女仙,共赴瑶池仙境。蓟王容成术大成。玄素术,初窥门径:上元夫人领墉宫玉女,携昆仑九音。与巫山神女珠联璧合,奏古乐《葛天八阙》。引九天玄女,降入灵台。 竹隅女王,玉清神女房素,曾言。西王母,可携众女仙,奏古乐《钧天九奏》。可引九幽素女,降入灵台。待九天玄女并九幽素女,同入灵台。『玄素术』可成。 故,《文心雕龙·乐府》有:“钧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阕,爰乃皇时。”之句。 至于,如何施为。竹隅女王,亦模棱两可,未能尽知。只说是,西王母不传之秘。先时,玉清神女房素,险入主墉宫。故窥得一丝天机。终归未能如愿,惜败诸夏仙门。蓟王曾问,胜者何人。 玉清神女房素,亦不得而知。 浮光掠影,雾气氤氲。月笼轻纱,春风洋溢。 雪肌融粉,香汗流珠。 除今夜值守,望楼女仙,无有缺席。少则十日,多不满月。蓟王必夜登望楼,鹊桥仙会。 初春将至矣。 如前所言。奴隶城邦,无奴隶不可运转。衣食住行,皆立于无限压榨,奴隶剩余价值之上。尤其繁重的体力劳动,别说贵族身娇肉贵,便是城邦公民,亦无力承担。蓟王开释百万奴隶,之所以能举国推行。除去恩威并济。亦因各式机关器,正迅速取代人力。从机关车驾,到机关船舶,乃至农作机关、营造机关、生活机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原先,家族奴隶,皆为客庸。只需入市楼订立券书,便可随叫随到。无需再豢养家中。辅以机关之力,花费非但低于预期,甚是低于先前。 机关器助劳动效率提高,是其一。服务大众远比服务家庭,机会更多,是其二。客庸凭劳力,足可营生。纳十年客税,便可入籍。与条支国人等同。 解放百万劳力。辅以轻徭薄税,各式机关。航海利益所驱,并以清明吏治梳理。条支七城之地,可谓一日千里。迅速恢复旧日荣光。 与此同时,蓟王遣使,叙利亚行省。由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全权负责,通商事宜。料想,夫妻之间,当无难事。毋论驼队出行,亦或是海运绕行。无惩罚性关税,必是极大利好。 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最令蓟王意想不到,乃是神庙私贩。 凭借,畅通罗马全境之路权。神庙车队,自艾拉港,接力贩运蓟国上等丝绸入罗马。引领罗马风尚,更令安息商人二次拼接、染色之下等丝绸,备受冷落,价格一降再降。 更有甚者,条支关税极低,运至艾拉港,维斯塔神庙马车,更毋需交税。不途径美索不达米亚,安息帝国无从层层盘剥。同等利润,价格反低。令安息帝国,雪上加霜。 不得已。稍后,将将即位。沃洛吉斯五世,便发动袭击。攻取杜拉·欧罗普斯,并一度占据皮里亚之塞琉西亚。切断罗马叙利亚行省,通地中海航线。 眼看神庙私贩,无以为继。大贞女,遂重金笼络大祭司团及元老会:开红海横渠。如此,即便皮里亚之塞琉西亚,一时难以光复。亦可经由红海,直通埃及。船入亚历山大港。 开凿横渠,巨额资金。由七岛商会、希俄斯商会、贩香商会、两歧商会等,并维斯塔女神庙,合力承担。 罗马暴君康茂德,欣然应许。 此,皆是后话,不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0 咸海飞地 年末,贵霜王凯旋,重返富楼沙。类比罗马战俘游街,引城中万民空巷。尤其夺回西天竺沿线平原,并婆卢羯车港。坐稳王位,再续国祚。 与此同时。安息东部联军,亦自康居归国。安息王子,因与绿洲之主,北境之王,蓟王刘备结盟互市。继承大位,几无悬念。 蓟王命西域都护府,强势介入。主导三家和谈。双方各自罢兵,然需予北匈奴,立足之地。此乃握手言和之前提。 将北匈奴,置于何地。蓟王先前,并无定论。百官倾向于,入西域都护府,仍居于乌孙旧地。蓟王时,颇为意动。然待攻取北天竺,立丰州。又得条支国。蓟王当机立断,传命西域都护府。取咸海周遭之地,安置北匈奴。 蓟王圈定之地,正是时下欢潜。 前汉时,称驩潜。《史记·大宛列传》:“(大)宛西小国驩潜、大益,宛东姑师、扜罙、苏薤之属,皆随汉使献见天子。天子大悦。”既此。 北魏称呼似密,唐始称火寻,又作货利习弥伽、过利、火辞弥。故地在今中亚,阿姆河下游一带,王治“急多飓遮城(今乌兹别克斯坦‘乌尔坚奇城’,离阿姆河下游入咸海处不远)”。俗信佛教,民以农耕,兼营畜牧。商业发达。唐贞观中,遣使通好,后朝贡不绝。先后羁縻于安息并贵霜,唐时又属康居。系康居小王,奥鞬城故地。此乃小国生存之日常。 如前所言,光和六年,贵霜胡毗色伽二世王在位,康居、大宛先后摆脱羁縻。呼罗珊、欢潜,亦脱离统治。贵霜帝国江河日下,衰败迹象,日渐显露。幸得蓟王相约,共击天竺,为国止血,再续国祚。然康居、大宛,二强国脱离,并入西域都护府。此消彼长,羁縻欢潜,贵霜实力不济。更加助西部总督区,光复失地。战线绵延,于国不利。 故于贵霜而言,将欢潜,让与北匈奴,亦无不可。 于安息而言,咸海飞地,包夹沙漠隔壁,譬如鸡肋。不取也罢。 蓟王遂命康居、大小乌孙,并北匈奴,共组联军。由西域都护府,前陇西南部都尉,今绥西左将军马翼,统领。兵进咸海,攻取欢潜国。与奄蔡国,一下一上,扼控咸海,并西抵里海东岸。那时,只需凿渠(伏尔加河-顿河运河)连通水路。便可经里海,直入黑海。进而舟行地中海。 蓟王此举,乃为东罗马积势。 只需占领埃及、阿拉比亚、叙利亚及美索不达米亚。再加潜国、奄蔡二国之地,蓟王便足可立,东罗马帝国。坐东望西,从壁上观。吞并西罗马,指日可待。 俗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肢解后再徐徐下咽。 条支国,乃吞并美索不达米亚之绝佳锚地。亦是真·天下棋局,落子之处。断不可有失。疏通水路,穿渠圩田,待七城之地,粮草足可自给。便是蓟王,出兵之时。 蓟王窃以为。正如贵霜新王登基,外战立威。安息王子登基之日,便是出兵罗马之时。毋论胜负,必有可乘之机。时下,只需静观其变。 难得蓟王与安息、贵霜,皆已缔结邦交。西胡都护府,共组十万联军,经奄蔡国,顺下咸海。攻灭欢潜,势在必得,当无有意外。 若有意料之外。于蓟王而言,焉知非福。 七岛造毕。将作五行船,随干支海市,渡海而来。泊于甘英港。蓟王遂命人,为未及孕身之云霞卫,量身锻造,清钢陨琉璃内甲:云霞卫衣。 水行船,改两歧帆船。金行船,锻坚兵利甲。木行船,造各式机关。土行船,营土木工程。 条支国,本就是贸易城邦。绝非蛮荒之地。亦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城池保存完好,稍作改造,便可为蓟王所用。再以蓟国营城术,升级替换。潜移默化,皆归汉制。 历经十余日,风雨兼程。五位维斯塔贞女,安然抵达条支城。 有阿奇丽娅所赠传符。一路通行无阻。升船宫,入偏殿,洗漱更衣。静待蓟王召见。 循例。船宫侍医,需先录诊籍。有阿奇丽娅全程陪伴。众姐妹,虽羞涩难当,却也无有避让。阿奇丽娅私言相告,此乃蓟宫仪。除去验明正身,亦为查验隐疾,杜绝暗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夫君位高权重,牵连甚广。断不可,轻身涉险。 见众姐妹,若有所思。阿奇丽娅,又言道,夫君自出巡各地,多有属国奉献美人,不下数万。夫君却悉数婉拒。除后宫妃嫔,从未临幸外妇。守身如玉,从未放滥。 闻各色美女,不下数万。众姐妹,无不咋舌。正如船宫巨大,超出想象。赛里斯人,北境之主,亦非常人可及。 既是宫仪。必从头至脚,修饰全身。而后由内之外,更换宫装。再由阿奇丽娅,亲传言行举止。无比习练纯熟。 参照蓟王头上,那一长串伟大的词缀。想见一面,难比登天。 “如何?”出偏殿。椒风美人,低声相问。 侍医长,轻声答曰:“完璧之身,俱合法相。” “善。”阿奇丽娅,终得心安。又叮嘱道:“毋需外传。” “喏。”侍医长,领命自去。 利益勾连,是其一。情义羁绊,乃其二。一人力孤,众人势强。上代资深修女,若能皆为夫君所用。可说大贞女,东引圣火。 助秦后,重夺罗马大权。 唯一所虑。夫君有言在先,轻易不行和亲。却不知,此番能否如愿以偿。 思绪纷繁,一时无解。阿奇丽娅,这便经十字飞阁,入正殿。乘天梯,直升爵室。 门前云霞卫,含笑示意。放椒风美人入内。 远窥夫君,和光同尘,内敛锋芒。与众妃谈笑自若,处之泰然。柔情蜜意,不由心生。 星昴·赛拉娅,曾问:今昔相比,得失几何? 阿奇丽娅,答未可知。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忆罗马旧事,阿奇丽娅,心如止水。不知何时,已不怀念。得失,已无所谓。 “拜见夫君。”椒风美人,近前失礼。 “免礼。”蓟王一笑扬眉。</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1 气动机关 阿奇丽娅,就坐于英妮娜身侧。二人同为椒风美人,更为秦后媵从。循古礼。若有一日,秦后薨。二人之一,可继为秦后。诚然,两汉宫仪,与上古诸侯国礼,多有异同。 “贞女,一路安否?”秦后必有此问。 “一路平安。”阿奇丽娅答曰。 “待玛依莎执事,至叙利亚归。再觐见夫君不迟。”秦后言道。 “喏。”阿奇丽娅,俯首领命。 蓟王命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与其夫,叙利亚总督盖乌斯·尤利乌斯·阿维图斯·亚历克西亚努斯,商谈互市,尚未归来。明年初春,蓟王当携秦后东归。神庙私贩,当由商会接手。为双方引荐,亦是善后之举。 爵室居高俯下。三面清钢琉璃壁,将条支城港,一览无余。湾顶海风,吹尽闷热。爽朗宜人,心旷神怡。后妃皆知。少时,蓟王便喜居高远眺,俯瞰楼桑邑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虽年过而立。兴趣盎然,有增无减。 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七城之地,日新月异。一月不见,七城水路通畅,秩序井然。商业城邦,如西域诸国,丝路流金,不善农耕。空守两河沃壤,却任由洪水泛滥,良田荒芜。周回二千里,百万之众,粮秣竟不能自给。足见通商利大。 将作寺能工巧匠,已初探水情地利。言,可辟良田一千二百万顷。盛产:麦、粟、豆、蒲桃、橄榄、亚麻、棕榈、椰枣、阿驵(无花果)、石榴。 只需筑堤锁水,通渠圩田。足可自给。百万客籍,正当其用。 不能自给前。丰州一季三登谷,可广输海湾。论种田,蓟王已天下无敌。 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便是文明之魔力。自登宛若神居,金乌船宫。贞女团姐妹,便不由自主,沉醉其中。得阿奇丽娅陪伴,遍游内外。深入船腹,亲眼得见,雏鸦蛰伏。令众姐妹,惊呼不已。各式机关器,上下联动,整齐划一。坚木船舱,石绵底衬,(珍)珠釉(浆)涂壁。丹青素垩,雕楹漆铜。水暖、水洗、水淋,设施齐备。七殿上下,署寺鳞次。甲板内外,工坊栉比。 海上船宫,实至名归。乘员三千人,载货三万石。人员精简,满载五万石。待清钢龙脊造毕。载重当倍增。银炭高炉,将炉温轻而易举,提升至炉火纯青。钢铁时代,即将到来。蓟王窃以为,钢铁巨舰时代,为期不远。 诚然,木质帆船,亦有优势。船身轻,吃水浅。可入内河航道。远航航行,钢铁巨舰,更为坚固安全。 蒸汽动力,代替牛马。蓟国将作寺,亦在孕育。蒸汽文明,当可预见。 正如蒸汽火车、蒸汽轮船,大行其道时,路上马车,仍往来不绝。两个时代,首尾过渡。蓟王称之为,混合时代。蒸汽,便是畜力与化石的过渡带。尤其化工体系,未能成型前。蓟王另辟蹊径,以蒸馏酒水,取代石油。开启蒸汽机关器,新篇章。 众所周知。蒸馏工艺,简单高效。唯一制约,便是酿造原料。丰年多禾,天下大酺。若遇灾年,禁酒盛行。足见酿酒规模,与粮食安全,息息相关,不可调节。 蓟王种田二十载。北国千里稻作,一国广济天下。又开海外寄田,并丰州入汉。碧水青禾,季季大熟。丰多酿酒,糜至外贩。 唯恐,谷贱伤农。蓟太仓,季季三百钱一石谷。无有例外。更加天下三分,群雄并起。阴谋诡计,无心种田。需大量贩入,蓟国粳米。更助推谷物产量,季季暴增。 此,皆为蓟王蒸馏囤积燃料酒精,开启蒸汽时代,不断积势。 蒸汽机,类高压锅原理。酒精喷灯迅速加热,蒸汽膨胀推动活塞做功。与现行畜力机关器,大同小异。不过是对接问题。西林少年马钧,并学坛四子,皆参与其中。再加将作寺,能工巧匠,集思广益,共襄盛举。不日,当可大成。 便是内燃机,酒精亦可升任。更有甚者,与后世化石能源相较。酒精更是清洁能源。环境友好,亦是蓟王所关切。岂能重蹈西陆雾都覆辙。 稍后,秦后设宴。为贞女团姐妹,接风洗尘。 阿奇丽娅,引玛琪娅、芙尔维娅(Fulvia)、科妮莉娅(Cornelia)、苏尔庇西娅(Sulpicia)、柯莱丽娅(Claria),觐见。 如前所言,多年前,秦后便是维斯塔神庙,最大捐助者。罗马父权立国。女性居家从父,出嫁从夫。罗马诸多神祇中,维斯塔女神,掌管家庭。且维斯塔贞女,是唯一脱离父权之罗马女性。被称为“罗马女儿”。正因如此,需为国护火,不得失贞。 大贞女,亦是唯一入选罗马大祭司团之女祭司。地位崇高。 当代大贞女,名唤:塞普罗妮娅(Sempronia)。且时至今日,护火贞女,多出罗马历代皇后谱系。或为血亲,或为养女。亲疏不一而足,身份皆属高贵。 于罗马人而言。火贞女女,可比大汉和亲公主。贵族之家,避恐不及。试想,自幼入神庙,侍奉女神三十载。大好青春,皆成虚度。若将宝贵女儿,用于缔结贵族姻亲。获利之丰,远超侍奉女神。 大祭司长,先行选定二十家贵女。最终择选六人。换言之,其中十四家贵女可幸免。试想,为求脱困,入选家族,必竭尽所能。为家中贵女除名。即便家道中落,无力打点,亦多养女充任。 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敬而远之”。即便服役期满。护火贞女,亦难嫁人。更何况,凸立于父权之外。出庭作证,拥有私产,并可指定继承人。 以罗马贵族“难以想象之腐朽堕落”。诸多隐私,如何肯日夜被“女神之眼”所关注。 楼桑将作寺,马钧精舍。 “噗嗤”声中。袖箭出膛,入木三分。 “砰——” “如何?”诸葛孔明,熄灭喷灯,仰头问道。 “又未联袂而动。”马钧凝眉苦思。单发气动袖箭,早已完成。并发、三发,亦不复杂。然如蓟王传书所言,“联袂而动,顺次而发”。却屡试屡败。 “‘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诸葛孔明,一语中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2 悬而未决 稍后再看。 --------- 一言蔽之,泄气。 一次击发。蒸汽外泄。再次击发,需储存足够蒸汽。故无从达成,蓟王所言,“联袂而动,顺次而发”。 解决方法,亦不复杂。 其一,多管,类竽。 《小雅·鹿鸣》:“鼓瑟吹笙”。注曰:“竽,笙之大者。” 《说文解字》:“笙,十三簧,象凤之身”。又载竽,为三十六簧。后世,(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汉竽,为二十六管,并设有折叠管,用于产生低音,簧乃用铜片制成的。 笙最初与排箫相似。既无簧片,亦无笙斗,乃用绳子或木框,把发音不同之竹管,编组成器,后渐增竹质簧片,并匏质(葫芦)笙斗。唐代改为木制,世代流传,铜斗又代木斗。最终定型。 仿照竽,并置二十五管袖箭。各自充气,顺次击发。然过于笨重,且弩机众多,不便操作。此方案遂被马钧舍弃。 其二,多矢,类箭匣。乃机关连弩之必备。由箭匣填装二十余支箭。行顺次击发。 问题随之而来。一次击发,蒸汽外泄。效仿医用长流银匜,所造(火)蒸(而)发铜匜。击发后,内部气压下降,乃至后继乏力。亦无从连发连射。 马钧并诸葛亮,钻研多日,仍旧无果。 诸葛亮故有此叹:“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 就单发气动袖箭而言,已堪称实用。呈报蓟王之设计图卷,已与后世单发步枪,颇多神似。亦更像机关连弩并袖箭,二合为一。取消连弩之弓臂,及弓弦。于弩臂之上,加装箭筒。箭筒构造,如医用针筒。内藏活塞及连杆。并已赤金管与蒸发铜匜,及酒精喷灯相连。铜匜内装清水,蒸发水汽。扣动弩机,弩矢射出。蒸汽随之外泄。需继续加热,方能二次激发。两次击发间隔,远大于,连弩“绞(盘上)弦机”。换言之,功效远不如机关连弩。 蓟王细看图卷。这便心知肚明。马钧,诸葛孔明,需解决蒸汽回路,止回阀门,两大难题。甚至,作为高压蒸汽锅炉之蒸发铜匜,需特别加固,如何补水,亦需深思熟虑。另外,诸如琉璃酒精喷灯,不可暴露在外。被敌一箭射爆,遂成火人。更有甚者,赤金连接管,过于冗长,乃至弩箭沉重。且如何减少热损,亦亟待解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皆是悬而未决。 终归,窥破门径。比起少年时,手绘神鬼图板。此时此刻,蓟王无意,置身其中。只因,蓟王于公于私,于人于己。不欲介入,历史进程。蓟王亦欲知,无外力介入,最终成型之蒸发袖箭,与史上气动步枪,有何异同。 故,蓟王回书,多勉励之词。却对如何改进,只字未提。 马钧、诸葛亮,于是发奋。定要造出,蒸发袖箭。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时下,二人尚处于,原理验证阶段。造出可供操作之实物,言之尚早。 屡败屡战,百折不挠,便是少年。 稍作讨论,二人又觅得新法。这便如法炮制,再接再厉。 终归,事在人为。 条支国,甘英港。国王长堤,金乌船宫。 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不负众望。与叙利亚行省,签订互市约书。自条支国,输往叙利亚行省东西珍货,皆免重税。只取罗马行省赋税。然诸如丝绸、珍珠等,奢侈品除外。此,亦是罗马税法。行省无权减免。此亦是极大利好。叙利亚,千万规模之大市场。即便加增重税,奢靡之风不减。更何况,还有神庙私贩。 待诸事皆了。 秦后,遂引贞女团,与茱莉娅·玛依莎相见。 待船宫返航,神庙车队,可自行与两歧商会,交割蓟锦。十又一辆,由船宫车驾,改造而成之神庙买车,亦交由希俄斯商会,化整为零,先行运送至罗马。 五位贞女,各负二十匹蓟锦,择日出发。出七城之地,溯河而上。经由皮里亚之塞琉西亚,返回罗马。可想而知,百匹蓟锦,必成连环轰动。 之所以将十一辆神庙车驾,先行送回。只因需先,自证来路。所谓白手起家,积财而富。百匹蓟锦高价贩出。修缮贞女宫。招募扈从:女学者、女诗人、女工匠、女医者,诸如此类。然后,打造神庙马车,不断扩大私贩规模。此举,方是情理之中。 不知不觉,一张搅动时局之私贩网络。由护火贞女团、希俄斯姐妹、两歧执事茱莉娅·玛依莎,一众女杰。联手构建。 十日后,罗马大祭司团。 百匹蓟锦,被朱庇特祭司、马尔斯祭司、奎里努斯祭司等人,一扫而光。售价与罗马皇帝康茂德,相同。计,十万金币。 于维斯塔神庙而言,不啻一笔巨资。此亦足见,罗马上层之巨富。然却对捐资助神,兴趣寥寥。神明焉能不怒。 屡次三番。足不出户之维斯塔贞女。竟得百余匹,上等丝绸。绝非偶然,亦非慷慨捐赠。换言之。神庙必有一条,串联地中海内外,远至赛里斯人国度,隐秘商道。 果不其然。便在维斯塔神庙,大肆购入石材,招募工匠、画师、雕刻师。又广施信众,花钱如流水时。十一辆神庙马车,列队驶出贞女宫门。 马车之华美,西陆难得一见。</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3 泡沫之梦 于罗马帝国而言,赛里斯丝绸,不可替代。于是乎,罗马帝国必要二事:其一,寻求丝绸的定价权;其二确保稳定供应链。 纵观历史,罗马与安息,不可调节的矛盾,激化成世仇。多半是因为丝绸。 正如大航海时代。偏安一隅的大不列颠,为夺海上利益,不惜颁发私掠证。公开掠夺,遂成国际惯例。换言之,神庙私贩,于罗马而言,并与不可。且自百余年前,神庙损毁于罗马大火。历代护火贞女,皆为重筑神庙,而竭尽所能。 正如大贞女所言:乃为神奉献,非私欲作祟。 律法并神权,为贞女私贩,共筑道义豁免。 路线极其简单。 出七丘之城,车入帝国门户,波图斯港。车驾登希俄斯地中海姐妹船,七日后抵达皮里亚之塞琉西亚。过贝罗埃亚、自杜拉·欧罗普斯,顺下新图拉真大道,过费拉德尔菲亚、佩特拉,直抵艾拉港。换乘希俄斯红海姐妹船,绕行阿拉比亚半岛,转入波斯湾,直驱条支城,甘英港。 凭椒风美人亿钱门俸,足贩十一车蓟锦、蜀锦。如此舟车并济,原路返回。来去一月。贩回上等丝绸千匹。风靡罗马。花样繁多,似曾相识之蜀锦,更令罗马大开眼界。先前,上等蜀锦,多被裁成条幅,用于拼接。罗马贵族,可谓“盲人摸象”,以偏概全,得出啼笑皆非,种种谬论。今终窥得全貌,这才幡然醒悟。被帕提亚,奸商所欺。恼羞成怒,亦不在少数。 如前所言。护火贞女,六岁服役,十年一届。上代资深贞女,服役期满。当代贞女,将将入职。另有下代小贞女,正勤学苦练。上上代元老贞女,年近半百,仍皆建在。神庙苦修,心无旁骛,无所牵绊,亦助长寿。 如此算来。除留守贞女院,教授小贞女,守护圣火。神庙足可遣两代贞女,贩运丝绸。因死亡女神·阿奇丽娅,远赴东陆。故打造十一辆神庙马车,用于私贩。所得金币,皆用于维斯塔神庙开支。重建女神庙,重筑贞女宫。招募扈从,祭祀及布施,亦时常发生。 稍后,在两歧商会执事茱莉娅·玛依莎,建议下。于贞女院,立神庙赀库。以丝绸为担保,等价兑换神庙铸币,并“条支券钞”。引入蓟国币制。 如此,经由七城之地,远赴罗马之东西游商,无需携带巨资,便可于神庙赀库,等价兑换神庙铸币。回程时,再将交易所得,悉数兑换成蓟钞,带回条支。 本是便利之举。却助推蓟钞通行西陆。无它,神庙担保,丝绸比价。只需赛里斯人,将丝绸源源不断,运抵七城之地。神庙私贩,络绎不绝,经久不息。蓟钞风行,无可阻挡。 希俄斯岛。西女国,王宫大殿。 女王之手,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疾步入殿。 “何事?”西女王·苏瑞娅,正与希俄斯姐妹,试穿蓟国宫装。西女王·苏瑞娅所披,王后冕服。乃出秦后所赠。辅以宫装配饰,雍容华贵,惊为天人。虽因幼年神谕,不得已真面目示人。然却无损分毫。饶是高等女祭司,自幼相伴,亦不由暗自惊叹。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又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如女王这般,十二分人才,再披云锦天衣,宛如女神化身。光彩夺目,不敢直视。 “阿特米西娅…”艾蕾蒂娅,欲言又止。 四目相对,西女王这便醒悟:“速去。” 希格斯岛,东南海岬,安玻留斯(Emborios)港。 自波图斯港返回。地中海姐妹船,便入此港补给。因贩百船神之泪,西女国资产暴增。更加岛上存泪,秦后另有他用。地中海姐妹,遂专运神庙车驾。赚钱不菲僦费。 西女王携高等女祭司,并亚马逊禁卫,快马加鞭,赶到安玻留斯。登船探视。 不出女王所料。只见,阿特米西娅,横陈榻上,浑身火烫,大汗淋漓。口中喃喃低语,半梦半醒。 “泡沫之梦。”高等女祭司,道破天机。 闻此言。一众亚马逊禁卫,如临大敌。泡沫之梦,便是“阿弗洛狄忒之魇。多发生于,亚马逊女战士成年礼后,数年之间。按西女国习俗。所有身染“阿弗洛狄忒之魇”之女战士,皆要海盐沐浴,涂抹橄榄油。捆住四肢,与喂食催情药之战争奴隶交配。直到女战士挣脱束缚,亲手扼杀奴隶,熄灭炙热情欲。 如若不然。便要举行“生命礼赞”,一场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神性之下的庆典。仪式终章,主祭需与女王,进行最后的‘礼赞’。并延续王族血脉。 “迅风·阿特米西娅、朝云·洛狄娅、光辉·阿格莱娅、水沫·塔丽娅、疾帆·伊芙根尼娅、寒汐·艾瓦歌莉娅、圣歌·波林海妮娅。”高等女祭司,又道危机:“皆已入(泡沫之)梦。” “群狮之主。”西女王·苏瑞娅,一语道破。虽未失贞,然不知不觉,早已情窦初开,芳心暗许。更加恰逢初春,正是万物复苏,生命萌发时节。更是亚马逊一族,情欲集中爆发之期。于是,虽未举行古老仪式,然阿特米西娅等人,却已提前发作。 一场别开生面的典礼,是自古相传,破除梦魇之法。若只为宣泄,便是炙热情欲,乃为欢庆爱与美之女神,阿弗洛狄忒的庆典。若为延续血脉,便是生命礼赞,隶属于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神性之下。 然而,生命礼赞,需女王参与。然西女王·苏瑞娅,恪守神谕,不可违背。唯一可行,似乎只剩,爱与美之女神,阿弗洛狄忒的炙热庆典。 “女主人。”阿特米西娅,强睁美眸,艰难发声:“送我去条支。” 是了。 西女王·苏瑞娅,幡然醒悟。地中海姐妹,悉数入梦,无一幸免。可想而知。红海姐妹,雾潮·哈利娅、渡鸦·蓬托波瑞娅、礁石·阿克泰娅、洋流·拉俄墨狄娅、远望·普洛诺娅、铅幕·帕特莱娅、天际·尤雷尼娅,亦无有例外。此时,许已入群狮之主,金乌船宫。 “赛拉娅!”西女王,又想孪生姐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4 缺一不可 试想,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七岛商会梅斯执事,曾问:我主所馈,皆出聘礼乎? 时星昴·赛拉娅,笑答:然也。 音犹在耳,泡沫入梦。 条支城,甘英港。 国王长堤,金乌船宫,右后殿。 正如西女王所料。雾潮·哈利娅等,红海七姐妹,初春伊始,便各自发作。强撑病体,登船宫求救。七姐妹状况,蓟王记忆犹新,如何能忘。且比先前,函园姬自蓟国始发,舟车劳顿,辗转五千里。七姐妹症状,来势汹汹。不出数日,浑身酥软,已无从下榻。 谓“破而后立”。先前百余函园姬,皆先后侍寝。故症状,由浅入深,自轻转重。又谓“不破不立”。希格斯姐妹,以完璧之身,骤然入梦。好比“病来如山倒”。毫无经验,全无准备。故无从抵御,接连病倒。 唯一所患。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孤身返回边墙。欲组沙漠驼队,辟条支至叙利亚商路。并整合沙漠马贼,以待时机。关税骤降,无人私贩。当可预见,欲横穿沙漠,铤而走险者,必少之又少。马贼无处劫掠,绿洲又无从自给。必然四散,各奔东西。除非如多年前,修筑佩特拉城之纳巴泰人,洗心革面,诚实经营。又或者,以盘踞之沙漠绿洲,串联隐秘商道。不走新图拉真大道,串联条支、叙利亚,并阿拉比亚。乃至埃及。 若马贼改马帮。此事,大有可为。 作为阿拉比亚边墙,最大一支马贼首领。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当仁不让。传闻一切顺利,不料梦魇袭来。却不知,此时此刻。星昴·赛拉娅,境况如何。 更有甚者。雾潮·哈利娅等,红海姐妹,一直咬牙坚持。言,缺星昴·赛拉娅不可。 除去姐妹同心,不离不弃。亦出古老仪式所规。生命礼赞,需女王参与。西女王·苏瑞娅,并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双胞姐妹。被上代女王,并立为西女国主。正如七岛执事梅斯所言,赛拉娅、苏瑞娅,皆是星昴之意。 无人能强迫亚马逊。阿奇丽娅,安慰众姐妹。 梦魇折磨,浑身滚烫。令众姐妹,脱水严重。女侍医将七姐妹浸泡海盐浴池,又四时补水。稍得舒缓,然又起附骨之痒。浑身犹如针刺,皮下泛起大片血斑。乃毛细血管,破裂所致。 阿奇丽娅,亲眼目睹,心中震撼,可想而知。所谓“泡沫之梦”,竟如此恐怖。蓟王亦不敢大意。窃以为,除去生理周期,似还叠加精神官能。牵扯信仰之力。 万幸。三日后,便有马队,狂奔入城。居中一骑,正是星昴·赛拉娅。入城后,直扑国王长堤。 万事俱备。蓟王遂命人准备。大秦圣祭,高等女祭司,安娜塔西娅虽远在蓟国。然如何施为,蓟王却心知肚明。且事急从权。再等大秦圣祭赶来,万事休矣。蓟王麒麟圣体,容成大成。七日礼赞百姬,而雄风不减。七姐妹并星昴·赛拉娅,区区八女,亦需赞满七日。谓“大材小用”也。 侍医收拾妥当,送入后殿寝宫,鸳鸯合欢榻。 命云霞卫守备宫门。蓟王独自入内。 又三日。另有内河快船入港。正是西女国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携迅风·阿特米西娅等内海七姐妹,星夜疾驰,赶来相见。 秦后当机立断,命侍医为众姐妹洗漱更衣,打点妥当。送入寝宫。虽有秦后告知,然稳妥起见,西女国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毅然决然,相伴入内。 又四日。 天幕染霞,海上日升。 秦后命人,开启宫门。携二椒风美人,捧《起居注》入内。 徐州,广陵子城,市中邸舍。 袁术麾下张闿、雷薄、陈兰,携众死士,已蛰伏多日。 便有淮南豪商,入邸传语:“明公昨日已起兵。” “善!”三人异口同声。尤其张闿,自刺陈王宠,全身而退。得袁术善待。赏金珠无数,又赐舞姬十人。张闿置身淮南王宫,整日莺歌燕舞,乐不思归。袁术对外,却严守消息。张闿生死,无人可知。今日,又许以重利,遣来做死士。张闿自以为,身受重用。欲肝脑涂地,以死相报。且多次行刺,皆得脱身。自以为得,诸神庇佑。吉人自有天相。亦有恃无恐。 雷薄、陈兰,四目相对,默契于心。 见张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雷薄这便言道:“将军昨日发兵,顺下淮水。旦夕可至也。” 陈兰亦道:“当饱食足睡,为将军(内)应也。” 张闿自无有异议:“正当如此。” 这便命淮南豪商,备好酒菜。三人内室入席。 托言,少饮壮胆。三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来二回,酒气熏天。见机已到,雷薄落杯言道:“来时将军又令。” “将军何言?”张闿醉眼蒙眬,浑然未觉。 “待兵发之日,当借张兄一物。”雷薄目露凶光。 “借某何物?”张闿随口一问。 “项上人头。”音犹在耳,颈间一麻。正欲伸手去挠,不料好大头颅,竟自脖间滑落。砰然落于案上。 无头身,仍坐于榻上,血喷如雨。 “啊…啊……啊……”张闿连喊三声,气绝身亡。 “依计行事。”陈兰收刀言道。 “嗯!”雷薄捉刀起身。推门摔杯,外室立起火并。张闿麾下死士,猝不及防,惨叫毙命。 杀人放火,约定俗成。 见市中起火。广陵太守,赵昱,急命人来救。 忽闻斥候来报。淮南袁术,昨日发兵,将至城下。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袁术何其急也。 赵昱,“清修疾恶,有识有义”,绝非泛泛之辈。急令城中守军,登墙固守。又命斥候,快马加鞭,入下邳求救。三令关门闭市,城中刺奸、贼捕尽出。扑灭市中大火。凡遇不轨之徒,格杀勿论。赵昱临危不乱,安定军心。待自登城头,不由暗自心惊。 只见蜀冈之下,大江岸边。帆樯如林,尽是淮南水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5春水方生 广陵,扼中渎水入江口。 时,春水方生,江水由枯转丰。蜀冈下,滩涂潮湿泥泞,不利舟船登岸。于是淮南水军,逆入中渎水,泊于茱萸湾。湾中有“茱萸沟(注)”。“汉吴王刘濞开邗沟(支道),自茱萸湾通海陵仓。”既此。 “(广陵)城东水上有梁,谓之洛桥”。淮南先锋部队,迅速过桥,立营蜀冈之下。 与此同时,二百万斛米,经由茱萸沟,源源不断,输往海陵仓。《汉书》载:“吴有海陵之仓,仓为吴王濞所建。”前汉时,乃吴国太仓所在。今亦为广陵屯粮重地。 先前,吕布已暗中命人,将仓中粮秣,搬运一空。专屯淮南二百万斛米。如此,无需劳师来取。只需交割广陵,海陵仓中积粮,便可神鬼不知,贩至下邳。 此,亦是年末,双方二次商定,“便宜(biàn yí)之计”。可免,雪花路开,春水方生,滩涂泥泞,不利粮秣转运之苦。 如前所言,吕布将广陵城中精锐,抽调一空。只剩不足千人。且多郡兵。战力远不及八健将麾下,精锐之师。居高守备,上可一用。短兵相接,一败涂地。 万幸,城头机关林立。袁术急切间,亦难攻取。 广陵太守赵昱,甘冒锋矢,登墙御敌。麾下郡兵,互相壮胆。只求援军早至。 “报——”便有刺奸来报:“市(中大)火已熄,贼人皆毙。” “善。”赵昱了却一桩心事。淮海来攻,市中火起。必有奸人乱入,以为内应。今大火已灭,贼人悉数毙命。无内应,城外大军,唯强攻一途。广陵城高墙厚,足可固守待援。 刺奸将退,便有属吏慌张登城:“陶公惊闻兵戈之声。敢问府君,卑下当如何作答。” “唉……”赵昱一声慨叹。这才想起城中另有陶谦,久病卧榻。若再遇惊吓,恐一命呜呼。毕竟身受知遇之恩。若累及陶谦惊怖而亡,乃我之过也。心念至此,赵昱这便言道:“只说,海贼入寇,切莫多言。” “喏。”属吏领命自去。 再看城下。 距发石车,一(石)丸地外。淮南大军,正有条不絮,安营扎寨。 兵法云,“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广陵守备空虚,然下邳援军,数日可达。何故不先攻城,反扎营。 赵昱眉头紧锁。莫非,尚不知,城中内应,悉数灭尽? “来人。” “在。” “速去市中。”赵昱需亲自查验。 “喏。” 广陵市中。 大火已灭,余烟未散。贼人尸首,已被悉数抬出。铺陈市楼前。不下数百具。另有刺奸,取首级相示。赵昱看得真切,正是前徐州骑都尉,张闿。张闿其人,恶名昭彰。先欲截杀当朝曹太保满门,后事发远遁江东,投靠时扬州牧刘繇。不料却献砦转投袁公路。又使陈国,刺陈王宠并陈国相骆俊。今又蛰伏广陵,欲谋我雄城。不料,事败被诛。果然,“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这便,心中大定。贼酋授首,余众皆亡。淮南大军,必不知内情。故稳扎稳打。欲外合里应。正可将计就计。行缓兵之策。坐等下邳援军,一战而胜之。 谓一通百通。赵昱捋须笑道:“天助我也。” 却不见献张闿首级之刺奸,眼中悲色,一闪而逝。刺奸家小,悉为人质。如何敢走漏风声。告知赵昱实情。 广陵城下,临江青雀舫中。 二人对饮。 正是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并镇东将军主簿,八厨之张邈。 比起张邈成竹在胸,从容自得。胡毋班却,心生忐忑,唯恐变生肘腋。 见状,张邈遂出言宽慰:“广陵空城,旦夕可下。季皮,毋虑。” 胡毋班,闻声慨叹:“如孟卓所言。旦夕之间,唯恐有变。” 张邈眼中,精光一闪,又旋即隐去:“先前,见城中烟起。料想,城内死士,已依计行事。赵元达,纵忠直有识,见张闿首级,亦中计矣。” 胡毋班,却不敢大意:“且看今夜如何。” 二人各为其主,同舟共济。乃为交割事宜。待淮南大军里应外合,奇袭夺城。吕布又遣人,尽得海陵仓中二百万斛米。那时,盟约达成。便将盟书付之一炬。从此往后,神鬼不知。 换言之。青雀舫中,八厨二人,既是亲历者,又充见证人。 自以为得计。赵昱一日辛劳,夜宿阙楼。恐被奸人所乘。遂令城头火把高举,以壮声威。 广陵射陂,匡琦城。 别驾麋竺,并校尉陈登,并立城头。俯瞰,城下轻舟,次第列队。屯田军士,正将薪柴,囤于舟上。待堆满舟头,再泼洒鱼油。以麻布蒙之。百艘轻舟所载,皆是薪柴鱼油,易燃发烟之物。 时下,春寒料峭,冬季风未消。风向自西北而东南。射陂扼中渎水,顺下茱萸湾,乘风纵火,正当适宜。 “何时发兵。”麋竺问道。 “当是鸡鸣。”陈元龙,早有定计。 “恐淮南大军以入城。”麋竺不无担心。 “无妨。”陈元龙,胸有成竹:“子城被破,金城尚存。兵法云,‘半渡而击’。今乃‘半城而击’也。”言下之意,趁淮南大军,倾巢而出。里应外合,攻陷子城。再行背后一击。 “原来如此。”麋竺这便醒悟。又言道:“陶公若知子城被破,恐生惊怖。” 陈登早有准备:“薛礼既入金城,当可保陶公无恙。” 先前,王太师易相夺国。彭城相薛礼,逼不得已,挂印而去。却未随陶谦,南迁广陵。上疏言,欲效典农校尉陈登,屯田广戚。陶谦亦听之任之。后吕布南下,入主徐州。时徐州吏民,人心惶惶,薛礼似被人遗忘。不料年末,却被别驾麋竺,暗中招募。入匡琦城,面授机宜。 薛礼遂携麾下精卒,假扮随从,裹挟车队入金城。伏于章台宫中。吕布迁治入下邳,重封此宫。故,淮南死士,遍搜广陵内外,却不料章台宫中,尚伏一支奇兵。 是夜。 雷薄、陈兰,各携数百淮南死士,二路兵分。 一路杀奔子城,一路杀奔金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6半城易主 “府君,府君?”便有属吏,隔门相唤。 “何事?”谯楼内,广陵太守赵昱,低声喝问。 “陶公有请。”属吏恭声答曰。 “嗯?”赵昱闻言一愣。陶公自三让徐州,便闭门谢客,称病不出。赵昱、曹宏等心腹,多次投帖谒见,皆被婉拒。何以,今夜相唤。 然,毕竟受知遇大恩。白日遣人来问,赵昱推说海贼入寇。许,陶公不敢轻信。故遣人来唤,欲行当面一问。若不去,恐为其见疑。凡有闪失,悔之不及。 心念至此。赵昱这便起身,赴陶府一行。事急从权。当面宽慰,陶公当信之。 赵昱前脚刚走,雷薄后脚已至。 携数百淮南死士,如虎入群羊,悍不畏死。杀散守军,斩关断锁。举火为号。 城外淮南大军,一拥而上。杀声震天,直扑城下。 与此同时,陈兰亦携死死士,杀奔金城。金城虽与子城,一墙之隔,然二城之间,亦有虎落深壕。本以为,不过郡兵寥寥。岂料,竟未如子城守军,未及接兵,便一哄而散。反倒居高守下,死战不退。淮南死士,多有强攻毙命。深堑尸积,血流漂橹。 杀声震天,火光冲天。 临江青雀舫。 正是合肥侯相胡毋班,镇东将军主簿张邈,侧耳倾听,心思各异。 “报——”便有细作来报:“子城已下。” “金城如何?”胡毋班忙问。 “仍在酣战。”细作答曰。 “再探!” “喏!” 见胡毋班面色,阴晴不定。张邈劝道:“季皮少安。半城易主,胜负定矣。” “孟卓所言极是。”话虽如此,胡毋班却丝毫不敢大意。 时间分秒流逝。却迟迟不见细作来报。胡毋班心急如焚,如坐针毡。若非张邈从旁纾解,早已失分寸。不知不觉,杯酒已空。张邈再斟满耳杯。 举杯共饮。胡毋班,趁机偷窥,天将露白。 广陵射陂,匡琦城。 “报——”便有斥候来报:“子城已失,金城犹存。” “薛礼何在!”陈元龙喝问。约定时辰已到,金城竟未举火为号。却不知何故。 “未可知也。”斥候如实作答。 “嘶——”闻此言,麋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再探!”陈元龙喝道。 “喏!”斥候领命自去。 麋竺低声问道:“何以迟发?” “未可知也。”陈登当机立断:“即刻发兵。” “得令!” “元龙且慢。”麋竺毕竟豪商出身。唯恐形势突变,自投罗网,满盘皆输。 陈登却已,心如磐石:“谓‘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薛礼有失,广陵危矣;我等去迟,陶公危矣。”言下之意,若薛礼正与城中死士血战,故未及举火为号。此时出兵,当可救援。若瞻前顾后,为时已晚。即便金城不落,陶恭祖亦惊怖而死。 “也罢。”权衡利弊,麋竺亦下决心。 二人并肩下楼,同舟共济。轻舟先行,水军押后。趁微亮天光,逆中渎水而上。舟车楫马,直扑茱萸湾而去。 比及天明,曙光初露。 临江青雀舫。 “报——”细作来报:“大捷!” “哦?”胡毋班,振衣而起:“金城如何。” “金城已下,广陵得全。”细作答曰。 与张邈四目相对,胡毋班涣然冰释。 “报——”便在此时,又有斥候来报:“二百万斛米,尽入海陵仓。” “妙哉,妙哉。”张邈抚掌而笑:“当浮一大白。” “且满饮此杯。”胡毋班,举杯相敬。 “请。”张邈不落人后。 二人一饮而尽。 张邈自袖中,取出盟书,双手奉上:“盟约已成。” “不负之名。”胡毋班亦至袖中,取书相赠。 互换盟书,细看究竟。确认无误,同掷煮酒染炉。火焰熊熊。白绢黑字,焚烧殆尽。从此,再无对证。 “告辞。” “不送。” 二人长揖别过。 目视张邈,登舟自去。胡毋班,一时感慨万千。又急忙收拾心情。舟赴茱萸湾。 居中稳坐,闭目养神。青雀舫舟,顺下中渎水。厮杀声,由远及近,似有似无。料想,城中仍有残敌,垂死挣扎。然胜负已定,广陵易主。不出二日,淮南援军已至。不出三日,江东大军亦至。二袁合兵,固守坚城。即便吕奉先,事后反悔,亦无从夺也。 心念至此,胡毋班,喜从兴起。 忽觉浓烟入鼻。胡毋班,以袖遮面。以为染炉残存。不料,浓烟扑面。竟自舱外,滚滚而来。 “不好!”胡毋班,踉跄起身。掀帘一看,如遭雷击。 茱萸湾,已成火海。 淮南水军大小船只,横冲直撞,乱作一团。更有浑身烈焰,淮南健儿,飞扑落水。鬼哭狼嚎,浓烟冲天。远近可见。 眼看一条火船,直冲而来。 胡毋班,厉声惊呼:“速退——” 远观茱萸湾,吞噬烈焰。陈登携徐州水军,弃舟登岸。别驾麋竺压阵。陈登领五百精骑,疾驰而去。 “随我杀贼!” “杀贼!杀贼!” 水军大营遇袭,广陵城头,亦可得见。正四处清剿残余,淮南兵卒,遂起骚动。人心惶惶之时,忽听金城杀声震天。 章台宫门大开。 前彭城相薛礼,携数千精锐。杀奔而出。 健儿口中高呼:“淮南鼠辈,中计矣!” “淮南鼠辈中计矣!” “淮南鼠辈中计矣!” 血战一夜,强弩之末。先见大营被焚,又听杀声四起。士气分崩离析。只见徐州健儿,四面杀来。便有人望而却步,更多人一哄而散。 溃兵不及出城。陈元龙一马当先,挥刀撞入。 五百精骑,如虎入群羊。生生碾出一条血路。 见事不可为。淮南诸将,亦卷旗急退。 陈元龙,一路杀入金城。猛抬头。乱军丛中,窥见前彭城相薛礼,厮杀正酣。 挥刀砍翻马前乱卒。陈元龙横刀喝问:“匹夫,何以失信!” 薛礼浑身浴血,咧嘴一笑:“元龙,还不速去!” 陈元龙怒急挥刀,纵马杀奔陶府而去。五百精骑,撞破血路紧随。 远望陶府里道,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陈元龙,悲从心起:“为时晚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7 智者怀仁 不及多想。陈元龙直扑府前。 但见府门洞开,血流成河。积尸成堆,无从纵马。陈登毫不迟疑。捉刀下马,踏尸而进。前院更是触目惊心。积血浸泡尸身,竟觉热气逼人。血腥令人作呕。 无愧湖海豪士。陈元龙,屏气凝神,步步血印,向曲廊走去。 步入中庭。玄楼白院,一尘不染。唯居中迭石旁,斜靠一人。 浑身无创。唯有一支利箭透颈而出,入石三分。 双目圆睁,惊怖莫名。陈元龙,丛丛而过。不知此人,正是袁术麾下悍将陈兰。本欲攻杀陶谦,以丧敌胆。岂料累己命丧黄泉。 “来者何人。”便有弩士,居高喝问。 “典农校尉陈登。” “校尉速进。”弩士纷纷移开连弩。 “陶公安否?”陈登不敢大意。 “陶公无恙。”弩士答曰。 见其对答如流。陈登遂拾阶而上,步入中堂。 定睛一看。心中顿起,滔天巨浪。 正襟危坐之人,竟是广陵太守赵昱。 “赵府君。”陈登掷地有声。 “陈校尉。”赵昱意味深长。 “何以先至。”陈登必有此问。 “陶公相召。”赵昱如实作答。 无怪子城陷落之快。广陵太守赵昱,竟临阵脱逃,遁入陶谦府中。然,陶公又如何知晓?莫非,陶公乃是诈术。行以退为进,称病辟祸。非也。陶公若非积重难返,又岂会举州相托。何不静待蓟王归来,再上劝进表。 见陈登疑虑重重。赵昱这便言道:“元龙,且去内室。” “府君少安。”陈登穿堂而过。将入后院,遍闻琴声悠扬。侧耳聆听,正是《蔡氏五弄》之《游春》。 蓟国老蔡邕。少时以善操琴而闻名。后因劾奏宦官权贵,流徙避祸。期间,创名曲《蔡氏五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南曲有涧,冬夏常渌,故作《渌水》;中曲乃鬼谷先生旧居,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高岩,猿鸟所集,感物愁坐,故作《坐愁》;西曲灌水吟秋,故作《秋思》”。 如后人填词:“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上苑何穷树,花开次第新。香车与丝骑,风静亦生尘。” 蔡国老,初出京师。家国忧思,悉抛脑后。春风得意,焕然新生。无官一身轻。 琴音既心声。 操琴之士,亦知陶公心声。亦或是,操琴便是陶公。 心怀疑问。陈登疾步登堂入室。 内室药香未散,榻上陶公正酣。 帷幄低垂。另有一人,榻前抚琴。 背影似曾相识。电光石火,陈元龙已涣然冰释。弃刀解鞘,摘盔除靴。轻身入室。与琴师并榻而坐。 一曲作罢。琴师笑道:“元龙,辛苦。” “长史,妙计。”陈登答非所问。琴师竟是镇东将军长史,陈宫。 “『献地商於·徒长马齿』,虫篆之技(雕虫小技)也。”陈宫笑道。 “何不明示?”陈登又问。 “若不能瞒过元龙,如何取信袁术。”陈宫答曰。 “(陈)登,受教。”陈元龙拜服。 陈宫此谋,可比郭奉孝,凤凰于飞,明隐双环。然亦别有用心。献地商於,乃为明环。淮南遣使,数次往来广陵。必令足智多谋如陈登者,见疑。于是,剥丝抽茧,自能窥破天机。以为,吕布与袁术,暗通曲款,必有勾结。从而窥破明环:假交兵,割城米。为救徐州父老并陶谦。陈登必将计就计,设奇谋为隐环:火烧连船,内外夹攻。 于陈宫而言。正如无缘无故,马齿徒长。实则,马齿乃因陈登而长也。 二人一前一后,一唱一和。遂成连环计。 正如陈宫所言。马齿徒长,始作俑者。陈元龙,尚未窥破。袁术,当局者迷,又岂能自醒。 “陶公,相护之恩,相托之义。(陈)宫,感恩戴义,岂有加害之心。”陈宫吐露心腹之言。 闻此言,陈登不由泪目。 唐太宗有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将军何在?”陈元龙又问。 “城内杀敌。”陈宫答曰。中庭迭石处,一箭贯喉,正是辕门射戟,吕奉先。 屠尽内城死士。留陈国弩士,守备府邸。吕布率麾下狼骑,出后院角门。追杀城内残敌。必行乔装打扮。 便在此时,徐州别驾麋竺,亦入内室。 与陈登四目相对,骇然之色,油然而生。再思入城时,薛礼言行。麋竺如何能不醒悟。必是受吕布之命,薛礼才蛰伏章台宫中,迟迟未动。 按与陈登约定。先是薛礼先出,固守金城。举火为号,陈登再行火攻。金城不落,陶公得全。然如此一来,吕布与袁术盟约,便未能达成。日后,定落人口实。更有甚者,袁术若将盟约,公之于众。必令天下哗然,关东骚动。然若蛰伏不出,待淮南死士,攻破金城。盟约达成,付之一炬,死无对证。先前。吕奉先,为苟全性命,不得已而为之事。悉数遮掩,后顾无忧矣。 陈宫料定。见薛礼迟迟未动。陈登必当机立断,率军先攻。若再深思。即便袁术当面,吕布亦足可自便。非某不于广陵,乃因陈登胆大妄为,冒然行事也。何以至此?只恨陈登心向陶谦,不能为我所用。 如此,既全广陵,又得二百万斛米。袁术亦碎齿血吞,无话可说。更祸水东引,皆为陈元龙来背。可谓一石三鸟,尽善尽美。 诚然,此乃袁术所思。 若以徐州论。陈宫与陈登,二人联手。挫败袁术阴谋,保全徐州不失。“二陈”,必扬名关东。 陈公台,足智多谋。陈元龙,双全智勇。二人若为左膀右臂,同心勠力,辅佐吕布。可与曹孟德,一争高下乎? 心念至此。麋子仲一时,神游天外。 子城门外,乱军四窜。蜀冈下,滩涂泥泞,寸步难行。人马陷入,挣脱不出。被乱箭射杀。雷薄夺得一匹驽马,直冲洛桥而去。 逃过洛桥,追兵可避。 眼看奔冲在即。忽见一将,跃马桥头。 “挡我者死!”雷薄纵马扬刀,声似厉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8 老马嘶风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音犹在耳,人马交错。 宛如与中流砥柱,迎头相撞。 雷薄天旋地转,轰然止步。 却见一骑,连人带马,奔冲入河。 浪花血染,颈下剧痛。双目强行下看,惊见身体全无。只剩首级,悬于半空。 “来将通名。”方天画戟,轻挑小枝,将敌将头颅,送至马前。 “呃……呃……呃……”雷薄惊怖气绝。 见主将一合授首。逃兵肝胆俱裂。纷纷桥头却步,跪地乞降。 连头带戟,悬于鸟翅环得胜钩。傲世桀雄吕奉先。洛桥单骑,降服淮南败军。 酣战一日一夜,尘埃落定。 淮南全军覆没。大小舰船,悉数被焚。另有百余艘木兰大舡,满载粮草辎重,拥塞海陵仓港。皆为吕布所得。 待八健将,携下邳援军抵达。广陵之战,随之落幕。吕布声威大震,兵精粮足。稳坐徐州大位,常有北伐二曹之心。 主簿张邈,清点海陵港中二百万斛,淮南新米。确认无误,急忙赶回相见。 此时,广陵城门大开,内外一新。 吕布重开金城章台宫,大宴群臣,犒赏有功。三军雷动,士气大盛。 前彭城相薛礼,受封骑都尉。领麾下屯兵,并淮南降卒,计万人,共组一军。守备广陵郡。广陵太守赵昱,迁为治中。典农校尉陈登,拜为新任广陵太守。如别驾麋竺,主簿张邈,皆有封赏。 长史陈宫,高居首功。拜为军师中郎将。总掌军政,权任甚重。 先前徐州官吏,如亲信曹宏等,谗慝小人,悉数罢免。人员名单,皆出陈宫之手。可谓直指时弊,切中要害。 或有人问。先前吕布,恐被人诟病,不敢擅动徐州吏治。如今,何以为之?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先前,受陶恭祖三让之礼。吕布无以为报。今解广陵之围,又护陶谦周全。足可报也。 于是,恩情已报。自当,公私分明。 显阳殿中,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借离席敬酒,主簿张邈,附耳相问:“何以改之?” 论知陈宫至深,无出张邈之右。先前,形势所迫。陈宫欲行借刀杀人,害陶谦性命。并将心中所谋,向张邈和盘托出。彼时,正是献地商於·徒长马齿之前半计。换言之,毋怪湖海豪士陈元龙,未能窥破陈宫奇谋。乃因,陈宫先前,确有此谋。假袁术之手,吓死陶谦(详见:《天下·1.161 明争暗斗》)。 谓“病急乱投医”。时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眼看关东形势突变,却置身众矢之的。生死一线,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诚如史上,贾诩献计,凉州诸将,攻占长安。事成之后,却辞封不受:“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注)!” 将心比心。可知彼时,陈宫自救之心。 然,再观今日之举。何以洗心革面,判若二人。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陈宫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时,陶谦病重,自觉时日无多。欲三让徐州于吕布。吕布接二连三,入宝山而空回。唯恐三次被骗。于是托言闭门思过,先遣长史陈宫入徐。病榻之上,陶谦告知以肺腑(详见:《天下·1.195 帛幡竹马》)。 尤其闻,陶谦只手捂心,只手指印。言,徐州非托吕奉先,实授公台。 饶是张邈,坐不窥堂,东平长者。亦不禁动容。 “士为知己者死”。 于是乎,在前半计,献地商於之后。陈宫,又加后半计之徒长马齿。试想,陈宫不惜以身设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智勇双全陈元龙,又岂能窥破。 如此说来。“帛幡竹马”陶恭祖,老而弥坚,设下保命之计,亦非泛泛之辈。譬如一叶扁舟,置身暴风眼中。任由周遭,山崩地裂,毁天灭地,却临窗高卧,从容自保。 老骥伏枥,老马嘶风。乱世留名,必有过人之处。 稍后,广陵太守陈登,南迁水军大营于茱萸湾。沿(蜀)冈下滩涂,排建烽火台。续屯田射陂,扩海陵仓港。 海陵临海。春秋属吴,战国属越、楚,称海阳。秦属东海郡。汉元狩六年(前117年)置海陵县,邑中盛产稻谷。尤其临海“长洲泽”,极利稻作。 后世《博物志》有载:“海陵县多麋,千万为群,掘食草根,其处成泥,名曰:麋畯。民随而种,不耕而获,其利所收百倍。” 内有射陂,外有长洲泽。扼江淮水路,市舶要冲。广陵一郡,足支徐州。 广陵金城,陶谦府邸。 河海解冻,二子遂自蓟归。衣不解带,侍奉老父榻前。陶谦病情,稍有起色。吕布犒赏有功。然亲信曹宏等,悉被除官。齐入府哭诉。 奈何,陶谦却避而不见。只令长子陶商传语。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徐州之事,悉听尊便。曹宏等哭诉无果,纷纷散去不提。 内室之中,唯剩别驾麋竺一人。 “子仲以为,陈宫如何?”陶谦卧榻出声。 “卑下窃以为。公台高才,可安徐州。”麋竺如实作答。 “陈宫可比程昱。然却非荀彧之敌。”陶谦一语中的。 “加元龙可乎?”麋竺问出心中所想。 “二陈可也。”陶谦转而又道:“然,必不能为吕布所用也。” “明公,何以知之?”麋竺忙问。 “吕布‘轻狡反复,唯利是视’。只可同苦,不可共甘也。”陶谦言尽于此。 麋竺默记于心,再拜而出。 楚都寿春,江东车骑将军,袁术府邸。 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单舟逃回,匍匐在地。 殿中百官噤声,谨小慎微。唯恐激怒袁术,延祸上身。 悉知水军覆灭,粮草尽失。不料袁术,怒极反笑:“好一个湖海豪士,陈元龙。” “其中有诈。”长史杨弘,含恨发声。 “何以知之。”袁术不置可否。 “卑下窃以为,此乃陈宫之计也。”长史杨弘,大而化之。无从令人信服。 俗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兵发之日,吕布并八健将,皆陈兵不动。唯有屯田射陂之典农校尉陈登,奇袭火攻。 更有甚者。盟约既成,毁书灭迹。又如何声讨吕布,背信弃义。 先胜后败,损兵折将。 袁术心中恶劣,可想而知。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9 为敌司命 俗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便是此刻,袁术心情写照。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何况,吕布赢者通吃。既全广陵一郡,又得淮南二百万斛米。袁术岂不深疑。然,徐州吏治民情,袁术又心知肚明。典农校尉陈登,乃为前徐州牧陶谦属吏。平日并不尊,吕布号令。是否得陈宫,暗中授意。亦不得而知。今因功受封广陵太守,究竟是吕布顺水推舟,亦或是早已暗授。亦多疑点重重。 终归,模棱两可,无有定论。 然于袁公路而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强压心头怒火,袁术不动声色。 “明公当兴师讨吕。”长史杨弘,推心置腹。 别驾韩胤,亦进言道:“卑下,附议。” 袁术不置可否:“主簿,何所言。” 主簿阎象,起身答曰:“卑下以为,今陈宫守广陵,又得前彭城相薛礼相助。急切间,断难攻取。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卑下窃以为,此战,于我而言。譬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哦?”袁术忙问:“主簿,且直言。” 主簿阎象,朗声言道:“甄都上公之争,关东曹吕交兵。先前,吕布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群雄待吕布,皆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故不得已,与我盟约。先得米二十万斛,今又豪取二百万斛。三军足食,携胜战之威,必兴北伐之念。” “有理。”袁术幡然醒悟。 隐去眼中妒色,长史杨弘,趁机进言:“乃曹吕相争,徐州空虚。广陵一战可定也。” 袁术置若罔闻,直视阎象:“主簿以为如何。” “当取江夏为宜。”阎象语出惊人。 “嘶——”袁术又问:“许相何言?” 又谓“语不惊人死不休”。阎象所言,必有所指。 阜陵王相许劭,名士风范:“主簿,妙计。” 见袁术沉思不语。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少顷,四世三公袁公路,终于醒悟:“‘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主宰战局)。’”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出《孙子兵法·虚实篇》。 世人皆以为。若曹吕相争。四世三公袁公路,必寻机报仇雪恨。再攻广陵。更有甚者,为防大军入寇,亦或是殃及池鱼。荆州牧刘表,必陈兵北境,以为万全之策。那时,二袁联手,骤然发难,可取江夏。 果然焉知非福。 心念至此,袁术这便散去怒火:“主簿以为,徐州又当如何。” “遣使斥其,背盟失信。”主簿阎象,亦不藏拙。 “何人为使。”袁术难得笑问。 “卑下愿往。”正是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 “善。”袁术掷地有声。 甄都,卫将军府。 “袁术早春兵发,为陈登所败。”曹孟德,必有此问:“诸位可知何故?” 程昱答曰:“其中有诈。” 曹操轻轻颔首:“愿闻其详。” “吕布客军小沛,与袁术多有苟且。时便有淮南豪商,贩米二十万斛入营。吕布先迁州治入下邳,又尽遣八健将别屯,乃至广陵空虚。袁术因而发兵,不料被典农校尉陈登火攻所破。好比‘螳螂方欲食蝉,而不知黄雀在后’也。” “仲德之意。袁术乃中陈宫,诱敌之计。”曹操又道。 “然也。”程昱答曰。 曹操又和颜悦色,转问荀彧:“文若,有何高见。” “此乃连环计也。”荀彧答曰。 “哦?”略作沉思,曹操这便问道:“乃出宫、登二人乎?” “正是。”荀彧果然才智高绝。 “中分之(谋)势乎?”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既是连环之计。陈宫、陈登二人,莫非一前一后,平分秋色。 荀彧心似明镜,却如实作答:“三分之势也。”言下之意,二人三分。一人三分之二,一人三分之一。 曹操追问:“何人势强。” “当是陈公台。”荀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曹操抚掌而笑。此言,与其不谋而合。荀文若,不愧谋主之姿。 笑罢,曹操再问:“吕奉先,何时来攻。” “少则半月,多不足月。”荀彧再答。 言之凿凿,曹操自当深信不疑。 “吕布匹夫之勇耳,某耻于并列。”曹操谈笑自若。 目视曹孟德,胸有成竹,调兵遣将。荀彧嘴角微动,却终未出口。吕布来攻,亦是连环计也。 太师府前里道。 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心照不宣,同车而f返。 “陈公台计成。得淮南二百万斛米,吕奉先不日当发兵伐曹。”桓典按奈不住,耳语言道。 “勿慌。”唯恐得意忘形。不其侯伏完,低声叮嘱:“静待兵发。” “君侯所言极是。”桓典焉能不知。这便收拾心情,论及明日朝议:“蓟王万里上表。言及条支互市,求班师归国,诸多事宜。” 伏完慨叹:“叔侄之争,可休矣。” “君侯何意?”桓典追问。 “闻条支扼大海曲,有商道可通海西。蓟王先并丰州,又得条支。待班师就国,当轻易不出矣。”不其侯答曰。外战暂告段落,蓟王当专注于内政。 “天下归蓟乎?”桓典忽问。 “未可知也。”不其侯伏完,欲言又止。毕竟今汉外戚,亲疏有别。蓟王虽出宗室,却与今汉宗室不亲。不其侯,于公于私,皆不会坐视今汉覆灭而不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其侯心中所思,桓典焉能不知。之所以不遗余力,与曹氏父子相争。亦为保全社稷。 徐州下邳国,镇东将军府。 吕布设宴,为彭城相王盖、下邳相王宏、琅邪相宋翼、东海相士孙瑞,接风洗尘。 待罢筵。军师中郎将,长史陈登,请四相密室相商。 闻王党图谋迁都,下邳相王宏大喜:“此安邦兴国之良策,转祸为福之妙计也。” 暗窥彭城相王盖,陈登试言道:“王相,以为如何?” “敢问军师。太师知否?”王盖乃王允长子,焉不知老父性情。 陈登如实答曰:“未可知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0 道义当先 五百万字留念。 -------- 此话,亦真亦假。 以陈宫之谋,必早已窥破,王太师当不知晓。然亦如其所言。亦未从王太师本人口中确切得知,是否知晓。 彭城相王盖,一时无言。 下邳相王宏,适时进言:“元启当知,甄都上公之争,乃至朝政日非。曹氏乃出宦官之后。父子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之心,昭然若揭。今,政令不出三台。百官棋峙,朝野分立。天下幅裂,无有共主。危在旦夕之间也。” 东海相士孙瑞,亦劝道:“曹氏父子,皆非纯臣。闻,曹太保,重金以馈吕夫人。欲以曹氏女,妻天子。曹氏若为外戚,恐起桓、灵之祸也。” “竟有此事。”王盖果然动容。 吕夫人,便是天子食母吕贵。时,御史中丞荀彧上疏,求策封食母吕贵为君,以全天子孝行。因是荀彧上疏,故两党默契。于是天子诏命,策封食母吕贵为“平氏君”。 御史中丞荀彧,乃出卫将军曹操幕府。换言之,平氏封君,乃出曹氏父子之意。先行示好,再重金笼络。平氏君吕贵,如何能不投桃报李。 所谓“近水楼台”。天子尚年幼。远不及元服。然只需循序渐进,终有达成之日。那时,纵曹太保寿终正寝,曹孟德年富力盛,有居卫将军高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外戚大将军,水到渠成。 待天子元服。王太师,虽远未称老。却难敌曹孟德,外戚之势。王太师一人失势,王党满盘皆输。二次党锢之祸,荼毒之烈,士人血犹未干。如何能,引颈受戮。累及家门。 见机已到。军师中郎将陈宫,言道:“太师乃纯臣。辅佐天子,当可中兴。若假手于人,汉室危矣。王相岂不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乎?”言下之意,先奉君,再敬父。先为人臣,后为人子。即便明知王允不欲,然为天下计,亦不得不为。 “闻军师之言,茅塞顿开。”彭城相王盖,这便下定决心:“愿遵号令。” “我等,愿遵号令。”余下三国相,异口同声。 “善。”陈宫这便告知以机密:“十日后,将军传檄天下,讨伐曹贼。诸位且依令行事。” “喏。”众人这便定计。 徐州四国一郡。四国相若不能为吕布所用。吕奉先已未战先败。二百万斛米,虽可解一时之需。却不足以久持。争端一旦开启,如何收场,绝非一方所能定也。为长久计,陈宫需集全州之力,与曹操,一较高下。故四国相,不可缺一。 四国郡兵,多不堪大用。然充作辅兵,据险自守,互通有无,亦绰绰有余。吕布所倚仗,必是麾下八健将,并营中一万精骑,一万精卒,数千陈国弩士。 于陈宫而言,只需三千铁骑,来去如风。纵横关东,足可破十倍之敌。 送走四国相,陈宫与吕布相见:“此战,当起诸军并进,侵掠如火之势也。” “计将安出?”雄踞一州,吕布豪气干云。视兖州曹军,如土鸡瓦犬,不值一提。 陈宫语出惊人:“将兵入陈。” “何不直趋甄都。”吕布不解。 陈宫笑道:“‘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欲西而示东。”吕布似有所悟。 陈宫为其解惑:“陈王宠并陈国相,皆为刺客所害。将军可知,刺客何来?” “乃袁术遣人刺之。”此事关东人尽皆知,吕布焉能不知。 “刺客何人?” “前徐州骑都尉,张闿是也。”吕布脱口而出。 “然也。”陈宫击掌,便有人捧匣入内。 开匣视之,正是张闿首级。那日,张闿首级被雷薄、陈兰借去,以惑广陵太守赵昱。起轻敌之心。后被陈宫所得,命人硝制装匣,存以备用。 吕布这便心领神会:“大仇得报。” “然也。”陈宫言道:“将军当遣使,送张闿首级入陈王宫。呈于陈王妃,并世子座前。陈王宠有勇善射,陈相‘(骆)俊厉威武’。‘保疆境,贼不敢犯。养济百姓,灾害不生,岁获丰稔。’凡民生子,毋论男女,皆以‘骆’名。明君贤相,百姓思之不忘。知将军,败袁术,报国雠。‘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 “陈国素为淮泗诸国之首。故曹孟德,遣心腹为相,欲吞为己用。”陈宫一声冷笑:“陈国若乱,豫州四国必起骚动,乃至关东摇荡。那时,将军再诸军并进,如火相侵。可一战而胜矣。” “善。”吕布虎目,一闪利芒。 天下大势,道义当先。 若起兵,只为攻曹。乃挟私报怨也。更何况,曹氏父子,皆身居高位。无故出兵,是为以下犯上,卑而谋尊也。然携贼人首级,将兵入陈。攻无道而伐不义,义薄云天也。 得陈宫,吕奉先,如虎添翼。 事不宜迟。吕布这便遣主簿张邈,出使陈国。 不料车驾刚出,便有淮南使者入城。 陈宫笑道:“必来问罪也。” “不见。”吕布岂能自讨没趣。 “且慢。”陈宫细问情由:“使者何人。” “乃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属吏答曰。 陈宫眼中,精光一闪:“淮南亦有高材。” 吕布遂问:“所为何来?” 陈宫笑答:“欲谋江夏也。” “不为广陵乎?”其中关窍,吕布如何能知。 “蜀冈雄邑,汤池金城。又得元龙,允文允武。袁术断难取之。故遣使问罪,以惑刘景升也。” 一言蔽之。假戏真做,两国交恶。坐实袁术与吕布,二家冲突,化友为敌。待吕布北伐,袁术兴兵报仇,亦是清理之中。 而后突施冷箭。二袁合兵,奇袭江夏。 刘景升若自顾不暇。曹吕之争,置身事外。于吕布而言,利大于弊。 悉知详情。吕布这才大而化之。命馆舍好生相待。 陈宫乘夜来访。 “孟卓何在?”见是陈宫,胡毋班脱口相问。 “主簿出使未归,故将军遣我来见。”陈宫笑容不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1 重归于好 感谢第四位盟主:『白衣李秀才』。 ---------------- “原来如此。”胡毋班,心中暗暗叫苦。不比“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陈公台,“刚直壮烈”,足智多谋。谓“智者千虑”,“言多必失”。此番来意,恐为其所窥也。 共入舍中,宾主落座。 胡毋班,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不料,陈公台,忽振衣起身。趋步堂前,肃容下拜。 “长史何故,行此大礼。”胡毋班,急忙离席避让。 待亲手扶起,只见陈宫仰面泪流,愧色难当,不能自已。 “长史,何以至此,何以至此。”胡毋班,位列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也”。便是谓“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如何能见陈宫,以泪洗面。 陈宫涕泗答曰:“徐州‘旦夕之危,倒悬之急’,皆因我而起。” “这……”胡毋班,大惊失色。吕布既全广陵,又得二百万斛米。更假胜战之威,稳坐州牧大位。一石数鸟,临门三喜。何来危急? “国相有所不知。”陈宫这便将徐州隐秘,娓娓道来:“陈元龙,大忠似奸。自(吕)将军受让徐州,陈元龙便‘前恭而后倨’,‘口是而心非’。曾遣属吏陈矫,数次入甄(注①)。与甄都公卿,多有往来。” 陈矫,字季弼,广陵东阳人。本姓刘,因过继于母族而改姓陈。早年避乱江东,今被广陵太守陈登,聘为功曹。 “竟有此事。”胡毋班,将信将疑。 “陈元龙其人,才智居我之上。先前所谋,皆被其窥破。于是趁我等不备,火攻破阵。‘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我二家,‘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今,祸起萧墙,盟约无存。恐为曹贼,分兵而破也。”陈公台,声泪俱下。悔不当初。 “哦……”胡毋班,又信多半。若陈元龙,果真心向曹氏父子。知吕布与袁术,暗中结盟。必绞尽脑汁,行离间毒计。以求,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然,终归口说无凭。 “何以明证?”胡毋班必有此问。 闻此问,陈宫已袖拭泪,切齿言道:“将军,欲击曹以自证。待徐州精兵尽出,广陵一郡之地,如何能当江东十万大军。” “嘶——”胡毋班,焉能不惊。话说,此行目的,便为假兴师问罪之名,将二家暗中联盟之事,公之于众,令天下皆知。乃为声东击西,迷惑荆州刘景升。且淮南君臣,早已料定。吕布挟胜战之威,趁兵精粮足,必出兵北伐,一雪前耻。 不料,依陈宫所言。吕奉先北伐,乃为再续二家之盟。 “何时出兵?”胡毋班,唯恐有诈。 “十日之中。”陈公台,言之凿凿。 胡毋班,如何能不,信以为真。于是,冰释前嫌。相约二家,重归于好。事不宜迟,胡毋班,又马不停蹄,返回寿春。将所闻所见,所思所想,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寿春大殿,落针可闻。 信。不信? 谚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岂能“一而再,再而三”,上当受骗。 苦思无解,袁术心烦意乱。正欲问计,主簿阎象。话到嘴边,鬼使神差:“长史以为,当作何解?” 长史杨弘,闻声起身:“禀明公,卑下窃以为,不可全信。” 此话毫无建树,聊胜于无。 “别驾,可有高见。” 别驾韩胤,起身对曰:“卑下窃以为。当在五五之间。” 问了等于白问。答了等于白答。 袁术心中恶劣滋生。不等再点名阜陵王相许劭。 “卑下,以为。”主簿阎象,郎朗出声:“或可信之。” “哦?”袁术转怒为喜:“主簿,且直言。” “十日击曹,是其一。广陵徙治,为其二。再结盟约,乃其三也。谓‘用不赀之躯,临不测之险’。其中三险,若吕布无有不允,当可信之。”主簿阎象,掷地有声。 谓厚积薄发,循序渐进。吕布初得徐州,将将坐稳大位。此时击曹,断难攻守兼备,面面俱到。且一旦出兵在外,乃至州中空虚。若弄假成真,袁术趁机来攻,恐一败涂地。前方兵士,知徐州有失,即便不如鸟兽散,亦会一夜散去大半。曹孟德挥军掩杀,吕布败亡矣。此为一险。 广陵金、子二城,合为斗城。高居蜀冈,扼断要津。强攻不易,如先前,即便半城易主。余下守军,仍可反败为胜。若将广陵郡治,徙往别处。无险可守,自断长城,是为二险。 再结盟约,盟书为凭。凡有背盟毁约,公之于众。天下哗然,必受千夫所指。落人口实,引关东群雄,群起而攻之,乃为三险。 吕布若果真言而有信,且心有愧疚。必无不应允。即便稍有迟疑,足知心中有鬼。其中有诈。断不可信。 闻主簿阎象,备说情由。 百官交头接耳,纷纷拜服。饶是袁术,亦不禁心悦诚服:“主簿,真乃‘吾之子房’也。” 后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阎象智略,冠盖淮南。袁术麾下,无人可及。 事不宜迟。 合肥侯相,八厨之胡毋班。星夜前往下邳。细说三险。 陈宫闻言,如临大赦:“多谢国相成全。陈宫,‘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观其言行,赤诚如一。胡毋班,如释重负。 于是二家再立盟书,重归于好。 镇东将军,领徐州牧吕布,厉兵秣马,以备北伐。 广陵太守,兼典农校尉陈登,徙治于射阳。明赏罚,重威治,广陵吏治,为之一振。 三险俱备,万无一失。 吕布窃问:“公台,何以弄险?” 陈宫浑然未觉:“险从何来?” “这……”吕布顿时语塞。 陈宫抚掌而笑。口出朝廷东迁甄都时,董侯谓王太师之言:“‘今得东移,望远若近,视险如夷’。” “今得东移。”吕布灵光一现:“莫非。袁公路,仍取江夏乎?” “然也。”陈宫掷地有声。 换言之。所谓三险,皆出袁术下击广陵。若上攻江夏,徐州无战事。又何来危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2 诸军并进 “何以知之?”吕布必有此问。 “袁术,数败于陈元龙,焉不忌惮。且二家再续盟约,广陵已入彀中。早晚必取之。何不趁此良机,先攻江夏。待据三郡,广陵易得也。”陈宫含笑作答。 所谓“柿子专拣软的捏”。沉思片刻,吕布这便醒悟。袁术欲行先易后难。待兼得三郡之地,再力攻广陵,此消彼长,此战可胜也。 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吕布又问:“若袁术先夺广陵,又当如何?” “自陷死地也。”陈宫不厌其烦:“陈元龙,迁治射阳,暗将广陵仓中粮秣运尽。彼时,与我而言,蜀冈雄城,金城汤池。此时,于袁术而言,却是江岸孤城,置之死地。陈元龙,又迁水军大营于茱萸沟。扼中渎水,可进出江淮,截淮南粮道。便窃据广陵斗城,粮草不济,袁术又何以久持?” 一言蔽之,坚壁清野。陈登徙治射阳,据中渎水入淮之未口。兼顾射陂屯田之利。更有扼大河之尾之青州牧刘岱麾下,翥凤舰队,可灭淮南水军。袁术岂敢,孤军深入。 “善。”吕布这便心安。 不出三日,主簿张邈手书,自陈国传回。书言,已得陈王妃,并王世子首肯。请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将兵入徐,共祭先王。 吕布当机立断。携麾下一千亲卫骁骑,日夜兼程,奔赴陈国。 话说,曹孟德断淮泗联盟,豪取豫州四国时。命兖州从事薛悌,继任陈相。原先属吏,多半免去。陈国大权,今皆归曹氏。陈王妃所生王世子,虽已继位。然其境遇,与今汉藩王无异:大权旁落,困守王宫,混吃等死,难有作为。 更闻,王世子,体弱多病,多有夭折之相,恐非长寿之君。若不等及冠,便已早逝。陈国亡矣。 孤儿寡母,报仇无望。困守深宫,孤立无援。便在此时,忽得徐州遣使,密告杀夫弑父仇人,今已授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大仇得报,岂能不感激涕零。 更加,吕布先时,战败被逐,得陈王收留,客卿国境。方有今日,东山复起。于公于私,镇东将军吕布,与陈国相善,亦是情理之中。陈王太妃,岂会见疑。 豫州牧丁原,乃吕布外舅。一千铁骑,穿州过郡,通行无阻。不日已抵达陈国境。陈国兵卒,见吕布大旗,欢声雷动。非但抵抗全无,还开城相迎。乱世之中,兵马称雄。 待吕布直入陈县王宫。陈国相薛悌,这才后知后觉。欲入宫觐见,却被拒之门外。 将贼人首级,当殿相示。又悬于国中闹市,睽睽众目。群情激奋,无不拍手称快。见机已到。吕布遂命兵士,四处张榜,布告天下。 正是,《讨贼檄文》。文中多引用,时陈留名士边文礼之言:赘阉遗丑,僄狡锋协;好乱乐祸,豺狼野心;潜包祸谋,无道之臣。历观载籍,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陈国吏民,争相目睹,街巷热议。 不等陈相薛悌,命人悉数揭去。吕布檄文,已如火如荼,遍传关东。 陈宫,足智多谋。此计名唤:『移花接木·含沙射影』。乃仙门术士,惯用伎俩。譬如“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二事并无关联,然巧施手段,便穿凿附会,将二事合一。诸多亲历者,不明所以,以讹传讹。于是三人成市虎。麟子阿斗,天下知名。 吕布送贼首级,与传檄关东。二者实无关联。 然吕布,先千里送人头,于大庭广众之下,献于陈王太妃并陈国少主当面,共祭明君贤相。礼毕,又悬于市楼,遍示国人。遂张榜四处,讨曹檄文。 如此,接二连三。一前一后,二事相连。以陈王之死,嫁祸曹孟德。所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以陈宫之智,及与曹袁二人,皆曾私交甚笃。对二人可谓,知之甚深。前有袁术遣使刺陈,后有曹孟德奇袭夺国。一唱一和,默契共生。其中焉能无诈。彼时,已心生疑窦。待于广陵城中,得见贼人张闿人头,陈宫如何能不,幡然醒悟。 于是,才有今日之计。 如前所言。吕布擅自兴兵北伐。乃以下犯上,卑而谋尊。为大逆不道之罪。今却移花接木,含沙射影。假为陈王宠报仇雪恨,起兵讨贼,乃为清君侧也。 檄文发出,镇东将军麾下八健将。诸军并进,攻入兖州。 凡遇乡邑,抄掠殆尽,纵火焚城。驱赶无家可归之流民,蜂拥甄都而去。凡遇大城,则绕城而走。不去招惹。 春耕在即。吕布入寇,如蝗虫过境,令兖州农时俱废。深得,侵掠如火之兵法精要。 檄文,邸报。同时传来。 曹孟德,面沉似水,强压怒火。 之所以,令乱世枭雄曹孟德,失态。只因,始料未及。亦如曹孟德所言。吕奉先,不过匹夫之雄耳。曹孟德甚至,耻与其并列六雄之中。吕布入寇,全无意外。且,曹操窃以为,必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即便兵分数路,亦不过欲盖弥彰,故弄玄虚罢了。终归要与曹孟德,甄都对垒。一决雌雄。 莽夫行事,直来直去,莫过如此。 岂料,吕奉先。竟先将兵入陈。假为陈王报仇之名,传檄关东,再诸军并进。据道义高地。 更有甚者。张闿如何被杀,可曾受严刑拷打,吐露实情。亦因雷薄、陈兰,二将被吕布斩杀,而无从得知。常人皆知,趋利避害。何况,曹操本就多疑。不知吕布,是否已尽知其中隐秘。难免心生惴惴。 时,本以为陈王宠不臣之心,铁证如山。故释张闿,结好袁术。料想,袁术必行杀人灭口。岂料,竟被陈登所败,授首于广陵城下。再观吕布檄文,曹操一时恼羞成怒,切齿言道:“吕布匹夫,某必杀之。” “明公毋虑。”程昱出言宽慰:“春雨始兴,关东泥泞。待桃花汛至,沟渠一夜水满。秦胡铁骑,纵‘其疾如风’。然,马蹄深陷,亦‘无所遁形矣’。” “仲德所言,深慰吾心。”悔不该,得意忘形。小觑天下英雄。若躬身求教荀彧,必无此,大意之失。 曹操一时,追悔莫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3 兵势虚张 更有甚者,吕布竟未领兵出击。反携一千骁骑亲卫,滞留陈国。 镇东八健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六人,各统五千秦胡铁骑,三千并州兵骑,三千三河骑士,三千陆浑胡骑,席卷兖州;另有曹豹、许耽,各领五千丹阳精兵,扼守要冲。一万徐州水军,悉归广陵太守,典农校尉陈登统率。扼守要津,防备曹孟德盖海舰队。 因陈公台,移花接木。i陈王之死,忽变扑朔。 终归“不归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正如曹孟德,心生惴惴。吕布携刺客张闿首级,将兵入陈。此举,颇耐人寻味。张闿临死之前,可称吐露刺杀隐秘。关东亦是,众说纷纭,无有定论。然不可否认,刺客张闿,徐州落网。即便吕布屈打成招,甚是死后炮制,张闿供词。足可趁机发难。传檄关东,兴兵讨伐。 荆州,襄阳,州牧府。 “果为私仇乎?”镇南将军,兼荆州牧刘表,问计群僚。 镇南将军长史蒯良,徐州别驾蒯越。居群僚之首。刘景升凡有问计,多由二人之一先言。 别驾蒯越,起身答曰:“卑下窃以为,既出陈宫之谋,绝私仇也。” “何以知之?”从事中郎韩嵩,求问。 “吕布,匹夫之雄耳。‘粗中少亲,刚而无礼’。若为私仇,必长驱入甄,与曹孟德,一决雌雄。岂会将兵入陈,先祭陈王,二发檄文,再三出兵。”别驾蒯越答曰:“‘夫攻伐之事,未有不攻无道而伐不义也’。” “智者千虑。”刘表欣然点头。言下之意,草莽行事,直来直去。岂能如此这般,面面俱到。 治中刘先,起身谏言:“曹吕之争,摇荡关东。南阳不可不防。” “善。”刘表这便定计:“前军将军。” “在。”蔡瑁闻声出列。 “出镇南阳。” “喏。”蔡瑁领命。 “后军将军。” “末将在。”张允闻声出列。 “下屯江陵。” “喏。”张允领命。 “右军将军。” “在。”长子刘琦,闻声出列。 “守邓、樊二城。” “喏。” 江夏有左军将军黄祖守备,另有南蛮校尉刘磐,领护荆蛮,治汉寿。扼南下水路。可保荆南无虞。 同车出府。 别驾蒯越,一声叹息:“荆襄八郡,披甲十万。将军却从壁上观。如之奈何。”乃指刘表,故步自封,不思进取。 长史蒯良,一语中的:“陈公台所设,乃虚实之计也。” “哦?”蒯越略作思量,这便言道:“莫非。诸军并进,别有所图。” “然也。”蒯良不愧荆州第一智囊。已然窥破,其中玄机:“诸军并进,避实击虚。此乃,兵势虚张也。” 后世俗语曰:“雷声甚大,雨点全无”。便是所谓“虚张声势”也。 蒯越心中一动:“意欲何为?” “未可知也。”蒯良亦不能,未卜先知。只因,王允其人,关东人尽皆知。先上疏天子,问迁回旧都。天子不欲,王允这便作罢。后更改司隶校尉为司州,洛阳再无京华气象。 饶是荆襄第一智者,亦不曾料到。不其侯伏完等人,竟暗中行事。却让王允,一无所知。 即便如此,亦让曹孟德,左支右绌,焦头烂额。吕布万余精骑,来去如风。且入寇抄掠,又是边郡胡骑之日常。耳濡目染,自幼便深谙此道。便有大城,固守不出。吏民亦恐,农时俱废,不接青黄。与先前,王太师力排众议,独掌朝政不同。自二党纷争,朝政一分成二。公卿俸禄,二党一般同。换言之,朝廷用度,兖、徐,各支一半。徐州钱粮,只养王党。兖州钱粮,只活曹党。 且徐豫各有四国,国主亦需就食。 唯有蓟国十亿上计,活关东百姓。更有甚者,群雄并起,天下三分。招兵买马,耗费无度。一言蔽之,农时断不可废。 曹孟德麾下,卫将军营士,亦诸军并进,四面设伏。狙击徐州入寇。 累日来,朝野上下,唇枪舌剑,口诛笔伐。曹吕对垒,二党棋峙。先前,天子当面,一团和气,互相遮掩,全然不见。 曹党劾奏积案,皆欲治吕布以下犯上,大逆之罪。 王党据理力争,将吕布讨贼檄文,宣于天子座前。劾奏曹孟德,屠戮宗室,十恶不赦。 新仇旧恨,堆积如山。你死我亡,撕破脸面。 天子如何见过此等阵仗。一时竟,呆若木鸡。 今日朝议,又无功而返,无疾而终。 “如何?”同车出宫。不其侯伏完,窃问。 “盖海未动,营士犹在。”尚书令桓典,附耳言道。 “嘿!”伏完龇牙一笑:“曹孟德,防我之心不死。” 俗语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吕布骑兵,蝗虫过境。曹孟德亦稳扎稳打,甄都周遭防御,丝毫不松。 尤其甄都令,久为荀彧。先前,陈宫、张邈,裹挟吕布起兵造反。急切间,亦难攻下。如今,时过境迁。甄都城防,堪比铜墙铁壁。更何况宫中,另有虎贲将,日夜值守。单凭伏完、桓典等一众文臣,如何能突破层层门禁。劫走天子。 故需外合里应。吕布兴兵来犯,曹孟德精锐尽出。甄都疏于防范,再假上巳,泛舟河上。行金蝉脱壳,逃出生天。 此皆出,陈宫所谋。 并叮嘱再三,盖海不动,万勿轻动。 自徐州返回。不其侯伏完,便依计行事。坐等吕布兴兵。 甄都北距大河十八里。断难强为。车驾闯关,自寻死路。更何况,即便舟行大河。盖海舰队,后发先至。逃之不及。 “陈公台,可曾言,盖海之事?”尚书令桓典,又问。 “未曾。”不其侯伏完,又答:“公台多谋。岂无万全之策。恐事出不密,功亏一篑。” “‘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桓典有感而发。 “哦?”伏完闻之反问:“句出何处?” “祢衡之《鹦鹉赋》。”桓典答曰。 “可是孔北海,所荐之人。”伏完随口一问。 “正是《荐祢衡表》。”桓典随便作答。 “此人,或可一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4 河北狂士 闻此言,桓典不禁摇头:“此人,河北狂士。清高不群,素不为甄都所喜。” “狂士何如?”伏完笑问。 桓典这便娓娓道来:“祢衡,字正平,平原人也。少有才辩,而尚气刚傲,好矫时慢物。年初,来游甄下。始达甄都,乃阴怀一剌,既而无所之适,至于刺字漫灭(言下之意,无有入眼之人,许下名士,皆不值一见)。是时,贤士大夫,四方来集。知出(身)平原,或问衡曰:‘何不从陈长文、司马伯达乎?’对曰:‘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又问:“荀文若、程仲德,云何?”衡曰:“文若可借面吊丧,仲德可使监厨请客。”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脩(杨修)。常称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融亦深爱其才(改摘自《后汉书·祢衡传》)。” 闻“文若可借面吊丧,仲德可使监厨请客”。饶是不其侯伏完,亦不禁瞠目结舌。 须知。荀彧、程昱,乃曹党智魁。却被祢衡,如此小觑。当真狂妄至极。 “融既爱衡才,数称述于曹操。操欲见之,而衡素相轻疾,自称狂病,不肯往,而数有恣言。操怀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杀之。”桓典言道:“人皆言其,重汉室,轻权臣。” “闻此人善击鼓。”伏完亦有风闻。 “然也。”桓典答曰。 “可先为鼓史。”伏完似有定计。 “斗食小吏,必不肯应也。”桓典劝道。 “令君,何不一试。”伏完笑道。 “喏。”桓典亦有所悟。 所谓“内忧外患”,“内外交困”。吕布兴兵入寇,乃是外患。祢衡此人,可为内患也。若能令曹孟德,发雷霆之怒。乃至扰乱心境,必失计较。那时,伏完等人,方有可乘之机。 诚然,祢衡此来,未尝没有,趁及冠之前,扬名甄都。待及冠,再登黄金台。四方馆中,黄金阙,扬名天下。 或有人问:何不入蓟太学坛,博论一战成名。 另有人答曰:岂不闻学坛四子乎? 众人幡然醒悟。蓟国人才济济,扬名实属不易。 甄都,御史中丞,兼甄都令,荀彧府邸。 下朝后,程昱来访。 程、荀二人,私交甚笃。故相互往来,习以为常。无需投帖,无需通报。中门大开,亦可不必。 “文若何在?”廊前下车,程昱遂问。 “主父,后院操琴。”心腹恭敬作答。 命一干人等留步。程昱自去后院。 甄都内外,皆出蓟国营城术。时朝廷东迁,增筑甄成。甄都令荀彧,亲持营造。城中内外,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心血凝聚。 那日,悉知吕布入寇。卫将军府议,曹孟德问计。见荀彧似有未尽之言。今日,程昱遂入府求问。 “春风浩浩,春雨霖霖,高山流水少知音”。 一曲作罢。程昱已窥知荀彧心声。 “文若心思,何不明言。” “仲德既知,何不先言。” 二人亭中执礼,对案落座。博山炉,香气氤氲,精神为之一振。正是海西奇香,腊赐蓟王所贡。 “吕布此来,公私几何?”程昱先问。 “计出陈公台,何来私心。”荀彧答曰。 亦如程昱所想:“既出公义,为何所求?” “‘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荀彧言道:“除上公之争也。” 所谓“除上公之争”。无非诛尽曹氏父子,并朝中党羽。此,亦不出程昱所料。然,不过如此乎? 荀彧之所以,日渐疏离。乃因曹孟德,刻意为之。凡阳谋无损公义,必问计荀彧。且言听计从,无有例外。然,凡阴谋有损公义,必刻意隐瞒,不为其所知。譬如,与袁术暗中苟且,刺杀陈王宠之事。便是曹孟德背后谋划,由程昱亲手施为。事实证明。陈王宠,确有僭越之举。巧施毒计,不费一兵一卒,断徐豫八国连横之祸,又兼得四国之力。于公于私,何乐而不为。 奈何,私通外敌,弑杀宗室。终归非人臣所为。诸侯王有罪,需国相上表劾奏。天子命有司查证。待证据确凿,再治其罪。岂能先杀而后审。 此举,已越权臣,乃贼臣所为。便是大将军何进,亦未曾如此行事。一言蔽之,程序正义。 试想,以荀彧之智。曹孟德背后所为,又岂能不知。 若如吕布,这般无脑莽夫。自以为得计,能瞒过智多如荀彧,便也罢了。乱世枭雄曹孟德,明知多此一举,必瞒不过。竟也如此行事。又做何解? 言下之意。我曹孟德,戏做全套;你荀文若,难得糊涂。如此一唱一和,不失君臣之道。岂不二全齐美哉? 此乃,权谋之术。 于是,荀子曰:“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 蓟王素恶权谋。立义而王,天下归心。 如荀彧这般,高洁之士。又岂不自疑。 文若之心,程昱亦知。 虽不至掩面遁走,程昱亦不得久置。问过无疑,这便告辞离去。 待亭中只剩一人。荀彧琴音又起。 程昱驻足聆听,正是《高山流水》。 今春,上陵礼后。上计使团,陆续归国。然因大河尚未解冻;故多有滞留。王太师素不喜宴客。亦不受请托。曹太保却来者不拒,财能通神。故,凡有请托,皆列队府前里道。 府门洞开,累日大宴。太保长子,卫将军曹孟德,亦难独善其身。且多为其操持。 今夜亦不例外。 会宾客大宴,必歌舞助兴。曹太保,位极人臣,宫廷舞乐,必不可少。 日间,便有属吏,呈报乐伶名册。曹孟德亲自观瞻。忽见“鼓史祢衡”。 孔融举荐之人,曹操焉能不知:“可是河北名士。” “正是。”属吏卑躬作答。 “不为我用,却甘为斗食乎?”曹操心中冷笑。欲令其当堂出丑,这便言道:“宴上,命其阅试音节。” “喏。”属吏默记于心,自去传命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5 击鼓辱曹 谓“阅试音节”,便是大会宾客前,排练测试。众鼓史需依次受阅。且还需更换鼓史之服:“岑牟单绞”。注曰:“岑牟,鼓角士胄也。”岑牟,鼓角吏所戴头盔。单绞,苍黄色单衣。便是后世演出服。 祢衡乃河北名士。自当褒衣博带,革履高冠。便是高朋满座,大雅之堂,亦有一席之地。岂能身穿岑牟单绞,有辱斯文。时下,非但鼓史需更服,凡乐伶皆有演出之服。或艳丽、或妩媚、或诙谐、或滑稽。总之,博人一笑。 随行同伴,各自装扮。唯有祢衡正襟危坐,无动于衷。名士风范,高人一等。同伴窃窃私语,不敢多言。 通常,阅试音节,多由府中属吏。不知何故,今次乃太保长子,卫将军曹孟德,亲自阅试。 乐伶,依次登堂,各自试音。 闻属吏呼名。祢衡振衣起身。昂然入内。 堂内,榻案皆已列毕。中置博山铜炉,雾气氤氲。府中婢女,苍头,屏气凝神,各就各位。 曹孟德,居高下问:“堂下何人。” “鼓史祢衡。”祢衡朗声答曰。 “鼓乐何名。” “曲名《渔阳》。” “且击来。” 《渔阳曲》,又称《渔阳掺挝( wō)》,亦称《渔阳掺挝》。祢衡扬枹(槌)击鼓,“渊渊有金石声,四座为之改容”。更加祢衡,“容态有异,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 一鼓罢。余音震耳,嗡嗡作响。 曹孟德只手抚面,不料竟留泪痕。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闻渔阳一曲,曹孟德感同身受:“此乃英雄曲也。” 不置一语。祢衡翩然而出。 徒留曹孟德,不胜唏嘘。 甄都多夜宴。此与时人餐制,息息相关。诚然,关门闭户,内城往来,掩人耳目,亦不与民争道。太保府内,枝灯高悬,富丽堂皇。与会嘉宾,齐聚一堂。太保位高权重,能见一面,已是难能可贵,待客之道。举杯浅酌,便起身入赴后堂。 众人起身恭送。 稍后,乃由太保长子,卫将军曹孟德,代父尽地主之谊。 觥筹交错,换盏推杯。闻轻歌曼舞,听溢美之词。“众星拱北,万水朝东”。乱花渐欲迷人眼,酒不醉人人自醉。由俭入奢,利欲熏心,无人幸免。 “将进酒,乘大白。辨加哉,诗审搏。放故歌,心所作。同阴气,诗悉索。使禹良工。观者苦。” 曹孟德,遂命祢衡,登堂击鼓。 “(祢)衡进至(曹)操前而止,吏呵之曰:‘鼓史何不改装,而轻敢进乎?’ 衡曰:“诺。” 于是先解衵衣,次释余服,裸身而立,徐取鼓史之装着之,毕。复击鼓而去,颜色不怍。 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我。’(改摘自《后汉书·祢衡传》)” 满座宾客,无不冷汗直流,各自讪笑。 见曹孟德,谈笑自若,这才稍得心安。一场大宴,终不至不欢而散。 岂料,不出三日。会宾客大宴,祢衡“裸身击鼓以辱曹”,甄都人尽皆知。更加有心人,推波助澜。乃至祢衡,声名大噪。然曹孟德,却相形见绌。 便有心腹,任城相卫兹,劝杀祢衡:“孟子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周礼》又日:‘刑乱国用重典。’今朝廷都甄,天下三分。狂士如祢衡,杀之‘以一警百,吏民皆服’也。” 卫兹世家公子,又久随曹操。遂不如荀彧、程昱,足智多谋,然谦谦君子,忠义两全。素为曹孟德所深敬。 另有东郡太守夏侯惇,山阳太守夏侯渊,亦各自上疏,请杀祢衡以泄愤。 曹操回书,好言宽慰,一笑了之。 心头大患,乃吕布入寇。区区狂士,何足挂齿。 所幸,仲春之月,桃华水盛。四渎八流,一夜水满,枝津羡溢,填淤反壤。骑兵无从长驱直进,唯有迂回绕行。声势渐衰。 不等兖州郡县,稍稍松气。忽闻吕布携数万陈国弩士,北上入寇。先前,陈国弩士,不下数万之众。并陈国粮草辎重山积。皆为曹孟德所据。奈何尚未来及吞并。被吕布传檄所夺。 终归人心向背。明君贤相,双双遇刺。曹孟德突袭夺国,鹊巢鸠占。不思为陈王报仇雪恨,反将陈年旧案,大白天下。陈王之事,早有定论。先帝既往不咎,何须曹孟德,多行不义。陈国上下,皆敢怒而不敢言。 便在此时。忽得吕奉先手刃刺客,共祭先王,传檄讨贼。陈国上下,幡然醒悟。必是曹孟德与袁公路合谋。再加陈王太妃授意。数万陈国弩士,悉投吕布麾下。 此消彼长,曹孟德悔不当初。 与先前南下逃亡路线,如出一辙。吕奉先,先攻陈留郡。 陈留郡中豪强大姓,与张邈、陈宫,千丝万缕。不等吕布军临城下,便纷纷开城纳降。 军情如火,一日数报。 陈留若失,兖州必腹背受敌。 雷泽,卫将军营。 中军大帐。 曹孟德,面沉似水,若有所思。 甄都动荡,郡县骚动。时局突变。忽生倾覆之危。 曹孟德,窃以为。甄都,由甄都令荀彧守备,自当万无一失。吕布窃据陈留,亦不过,以身为饵。春雨绵绵,麾下八健将,强弩之末。皆无法久持。 然,唯恐夜长梦多。尤其,甄都上公之争,日渐激烈。朝野上下,皆拭目以待。若曹孟德战败,曹党危矣。 盖海可出矣。 心念至此,曹孟德正欲下令。 不料,便有军士,帐前通报:“外有狂生,坐于营门,言语悖逆,请收案罪。” 左右神情激愤。曹操一亦怒:“祢衡竖子,杀之犹雀鼠耳。奈何,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某,不能容之。” “明公何不送与刘表,视当何如。”程昱谏言。 “善。”于是遣人骑送之。 临发。众人为之饯行,先供设于城南,乃更相戒曰:“祢衡勃虐无礼,今因其后到,咸当以不起,折(辱)之也。”及衡至,众人莫肯兴(起身),衡坐而大号(哭)。众问其故,衡曰:“坐者为冢,卧者为尸。尸冢之间,能不悲乎(改摘自《后汉书·祢衡传》)!” 闻者,无不变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6 祸水东来 祢衡乃叱骂众人,皆尸位素餐也。 目送其车驾远去。众人各自摇头嗟叹不提。此乃嫁祸安国之计。曹操命祢衡出使荆州,亦是借刀杀人也。刘景升,位列八俊。长者之风,当有容人之量。 前刻,还怒不可遏。此刻,又牵心挂肚。狂士,亦是高士也。众人意兴阑珊,纷纷车驾回城。 太师府,曲廊下。 “大事不好,祢衡去矣!”尚书令桓典,脱口而出。 “妙哉,妙哉。”不其侯伏完,抚掌笑叹。 桓典一愣:“君侯,何以发笑?” “曹孟德不能容。故欲假刘表而杀之。”伏完言道:“关东皆知,荆州刘表,开经立学,爱民养士。唯曹孟德,言其性多疑忌,好于坐谈,立意自守,无四方之志。今遣祢衡,出使荆州。亦有污名刘表之意也。” “原来如此。”桓典心中一动:“曹孟德私言,君侯何以知之。莫非……” “正是陈公台,传书相告也。”伏完如实相告。 “如此说来。辟为鼓史,亦出陈公台之意。” “正是。”伏完与桓典,并肩入廊,边走边谈。 “何意?”桓典不解。 “陈公台言:曹吕相争,二袁必击江夏。故祢衡此去,乃为刘景升谋(划)也。” “为刘景升谋。”桓典如何能不醒悟:“假祢衡之口,道破二袁合击。刘景升未雨绸缪,早做万全之备。” “此其一也。”伏完笑道。 “哦?”桓典苦思得解:“嫁祸曹孟德。” “非是嫁祸,乃行离间也。”伏完道破天机。 换言之。陈宫已料定,陈王遇刺,必出曹、袁合谋。于是,假祢衡之口,道破二袁图谋。不欲袁术势强,携三郡之力,下击广陵是其一。须知,祢衡乃奉曹操之命,出使荆州。若知荆州早有准备,乃至二袁出师不利。袁术焉能不恼曹操。故离间曹、袁,为其二也。 “陈公台,真乃神人也。”桓典慨叹。 “吕奉先,得陈公台辅佐,当可助我等事成。”伏完耳语言道。 “君侯明见。”桓典信心大振。 关东纷乱,群雄障道。陆路断绝,唯走水路。顺下大河,过郁洲山,连云港。逆入长江。而后抵达江陵,津乡港。 祢衡大名,响彻关东。“(刘)表及荆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甚宾礼之”。骑从开道,公车相迎。浩浩荡荡,前往江陵。 江陵太守黄射,携属吏出十里相迎。 开府宴,接风洗尘。又秉烛夜谈,引为知己。盘桓三日,依依不舍,送去襄阳。 前日,先六百里加急,告知刘表详情:甄都曹孟德,嫉贤妒能,不能相容。然我荆襄七郡,“民安物丰,江湖交壤”;“有众十万,财谷如山”。海内俊杰,争相来投;学士归者,盖有干数。今明公纳祢衡,天下归心也。 刘表深以为然。 于是,以礼相待,倍加荣宠。 襄阳城,东门外,呼鹰台。 嘉宾云集,盛况空前。 荆州学士,争相来见。可比时郭林宗,游学京师。 酒宴正酣。忽闻台上奏《野鹰来》曲。祢衡侧耳聆听,稍后作歌相合。 所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歌、曲,朗朗上口,天作之合。台上嘉宾,击节而歌。当浮一大白。 初闻《野鹰来》曲,便可乘兴赋诗。祢衡,非常人也。 刘表举杯相敬:“此赋何名?” “《沔上吟》。”祢衡遥饮而尽。汉水,又称沔水。沔上吟,沔水之上吟也。 “录《野鹰来》,为《沔上吟》。”刘表欣然言道。 “明公,明见。”群僚齐声。果然人才鼎聚,士林逸秀。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祢衡乘兴落杯。趋步近前,请同去更衣。刘表心领神会,这便起身离席。 把臂共入内室。祢衡试问:“明公,可知荆州知危乎?” “哦?”谓“语不惊人死不休”。观祢衡非口出狂言。刘表遂求问:“敢问先生,危从何来。” “祸水东来。”祢衡附耳言道。 刘表略作思量,便又问道:“淮南袁术。” “另有江东袁绍。”祢衡索性明言。 “如先生所言,二袁入寇之心不死。然今,曹吕相争。徐州精兵尽出。二袁何不,顺击广陵?”不出所料,荆州上下,皆如此想。 “‘其强易弱,能反其道’也。”祢衡一语道破天机。 “何以知之?”刘表必有此问。 “明公可知,曹贼,因何不用区区?”祢衡不答反问。 “人言,不能容也。”刘表答曰。 “此其一也。”祢衡又附耳言道:“亦因,窥其私也。” “愿闻其详。”刘表求问。 “陈王之死,乃出曹、袁合谋。欲分荆襄七郡也。”祢衡言道。 “吕布檄文,皆真?”刘表追问。 “然也。” 刘表亦知事大。先按下不表。待罢筵,同返襄阳。遂开府议。 悉知内情。长史蒯良,起身谏言:“二袁若反其道,必攻江夏。可先令黄祖谨守水砦。二命荆州水军待命。三使护南蛮校尉刘磐后发。” 别驾蒯越,亦言道:“四军合力,可败二袁。” “善。”刘表这便定计。 果不其然。 不出数日,二袁同发,直扑江夏。江夏黄祖,早有准备。严防死守,稳扎稳打。二袁不能速决。遂陷入苦战。稍后,原本驻守七郡四境,荆州水军,齐来驰援。更有南蛮校尉部,焚烧港津,背后一击。 消息传来,刘表遂拜祢衡为军师祭酒,参掌戎律。对其青睐有加。“文章言议,非衡不定”。 “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时衡出,还见之,开省未周,因毁以抵地。表怃然为骇。衡乃从求笔札,须臾立成,辞义可观。表大悦,益重之”。 楚都寿春,江东车骑将军,袁术府邸。 久攻不下,损兵折将。袁术将邸报,愤而掷地:“刘表老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7 口出狂言 长史杨弘,气急败坏:“老贼必有先备。” 别驾韩胤,亦试言道:“莫非,老贼已先知。”言下之意,二袁行事不密,被刘表先知。 袁术怒发冲冠,心乱如麻,如何还是深思熟虑。恼怒之后,心中又起羞愤。想我四世三公,袁公路。竟屡战屡败,为天下人耻笑。如何位列六雄之一,又如何并立群雄之中。 淮南群臣,亦谨小慎微,屏气噤声。唯恐稍有不慎,触怒袁术。身死族灭,满门无存。 “报——”便在此时,忽有亲卫入殿:“荆州密书。” “速呈来。”袁术喝道。 “喏。” 由长史杨弘接过,察验无误。遂转呈袁术。 竹筒封泥完好,正是淮南细作密报。袁术拆封一观。怒不可遏,切齿言道:“背盟弃友,曹阿瞒!”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荆州之事,与曹孟德何干。 不等群僚来问。袁术掷书座前:“一观便知。” 长史杨弘、别驾韩胤、主簿阎象,各自传阅。 原来,荆州得存,祢衡有功。祢衡自恃有功,时与刘景升相戏。每在席,直呼刘表小字,曰:“公不得我,荆州不保也。”刘表笑曰:“卿言是也。” 传阅密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刘表之所以有备。乃因祢衡暗中告密。并言及,曹操与袁术,暗中苟且。欲分荆襄七郡。刘表焉能无备。 此等隐秘,必不入三人之耳。岂料祢衡,狂妄如斯。竟酒后吐真言,不打自招。试想,高朋满座,悉数知晓。如何能瞒过城中,淮南细作。 主簿阎象,起身进言:“卑下闻,祢衡乃一介狂士耳。数犯曹孟德,故不为其所容。命其出使荆州,亦为嫁祸刘表也。” 袁术一声冷笑:“不料此人,狂妄如斯。竟乘酒醉,道破隐秘。” 若换成旁人。大庭广众,自揭老底。如袁术等人,必不肯轻信。唯恐中反间之计。奈何祢衡一贯狂妄。众目睽睽,裸露身体,堂而皇之,坐骂营门。甄都早已传遍。狂病发作,不辨六亲。故酒醉之后,狂病大发,口无遮拦,亦是理所应当。 一言蔽之。语出祢衡之口,天下无人见疑。 无怪曹孟德,敬而远之。眼不见,心不烦。送于刘表。未尝没有,借刀杀人之意。奈何荆州上下,却奉为上宾。祢衡因而“小人得志”。得意忘形,终将祸从口出。 江夏太守黄祖,正值壮年。又出荆州豪族,雄霸一方。部将张硕、陈就,善水良才。麾下水军,悍勇善战。以蓟式机关巨舰,横亘沔口(夏口),阻断水路。又于两侧崖顶设伏。滚木礌石,机关连弩。打得淮南水军,头破血流,溃不成军。 鏖战正酣。护南蛮校尉刘磐,背后一击。乘东南风便,火船破敌。二袁联军,虽有蓟式楼船,横亘水砦。然四面火起,亦动摇军心。急忙鸣金收兵,固守水砦不提。 来日再战。 沔口楼船,忽然冲出。荆州水军,由蔡瑁张允,二将统领。顺下沔水,赶来驰援。 双方投石呼啸,箭如飞蝗。樯倾楫摧,舟毁人亡。长江血染。 一场恶战。二袁联军,水砦被破。舰船多有损毁。不得已,退出战场。江夏得以保全。 黄祖其人,不可小觑。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袁术居高下问。 唯恐被主簿阎象抢先。长史杨弘,斗胆进言道:“下击广陵,可乎?” “不可。”袁术亦有所虑:“‘朝三而暮四’,必为群雄耻笑。”兵者,国之大事。岂如儿戏。 “何不遣使甄都,且听曹孟德,何所言。”别驾韩胤,进言道。 “于战无益。”袁术毕竟出身名门。耳濡目染,尔虞我诈,轻车熟路。又所谓“远水不解近渴”。如何攻取江夏,乃是至关紧要。更何况,吕布入寇,曹孟德自顾不暇。 然,不告而攻,又无功而返。来去匆匆,必为刘表所轻。 二袁联军,一时进退两难。 襄阳,镇南将军兼领荆州牧,刘表府邸。 “罢兵休卒?”闻军师祭酒祢衡进言,满堂哗然。 “然也。”祢衡举重若轻。 军师祭酒,乃刘表效徐州军师中郎将所立。乃诸参军之首,亦或是谋士之首。重在出谋划策,参议军事。不比军师中郎将,可领兵出战,拥统兵大权。 “祭酒当知,二袁兵败而士衰。何不一鼓作气,毙敌于江上。”从事中郎韩嵩,求问。 “二袁小败,无伤根本。荆州虽小胜,然丰墙峭阯,不筑则崩。”祢衡出口成章:“北有曹吕之争,南有二袁齐攻。荆州七郡,为大江分割。关东摇荡,不可乱矣。” 言下之意。境外动荡不安,内部更要维稳。否则内忧外患,覆灭在即。 “祭酒所言极是。”治中刘先,仍有心结:“然,二袁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此来入寇,若不小胜,何肯退兵。” “治中深知二袁也。”祢衡笑道:“馈二袁,各百万斛米,此战可休矣。” “这……”群僚面面相觑。二袁入寇在先,战不能胜,反要馈其百万斛米。岂非欺人太甚。 “可。”不料刘表,欣然应允。 “明公,明见。”祢衡下拜。 府议毕。群僚车驾出府。 治中刘先,从事中郎韩嵩,双双赶来相问:“祭酒留步。” 三人廊前见礼。 治中刘先求问:“何以馈米二袁?” 祢衡笑答:“明公非惧二袁,乃忧汉中史侯也。” “原来如此。”二人幡然醒悟。襄阳扼断沔水,上游汉水,直通南郑。若趁荆州水军尽出,鏖战江夏。汉中大军,突袭襄阳。荆州不保。此,才是刘表,心腹大患。 祢衡,顾全大局,我等不及。 “何人出使?”治中刘先,又问。 “南阳宋忠。”祢衡,不吝赐教。 “善。”刘先拜服。 谓“北海郑玄,南阳宋忠”。 宋忠(一作衷),字仲子,南阳章陵人,当世大儒。依附于荆州牧刘表,授五业从事。撰写《五经章句》,著有《太玄经注》九卷,《周易注》十卷,《法言注》十三卷。诲人不倦,名臣王肃、尹默、李撰、潘濬等,先后师从受教。 又说“忠小差玄”。名在郑玄之下。 二袁出身豪门,素重名士。宋忠此去,必马到功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8 少帝长成 汉中,南郑行宫。 寒暑易节,腊尽春回。已是初平三年(192年)。 史侯年方十六,已知男欢女爱,初通人伦。唐姬朝夕相伴,闻已有身孕。未及元服,已为人父。年初,国师张鲁上疏。言,可行元服之礼。 天子元服与汉人及冠,多有不同。及冠需年满二十。正如国丧,以日易月。天子元服,亦毋需足满二十。如灵帝,年十四便已元服。桓帝,年十六元服。似无定数。据《禁中起居注》载,凡可行房事,当加元服之礼。此便是,为何史侯年幼,便纳唐姬之因。 于是择吉日。行元服大典。后大赦天下。赐河间(种出)、勃海(董侯)、鲁(阿斗)三王,黄金各百斤,合肥诸国王各五十斤;公主、大将军、三公、特进、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将、大夫、郎吏、从官、四姓及窦、董小侯、诸夫人以下帛,各有差。年八十以上赐米、酒、肉,九十以上加帛二匹,绵三斤。 话说,自先帝崩于困龙台。叔侄相争,天下三分。于社稷动荡之中,初闻少帝长成。 甘后,六百里告知万里之外,夫君刘备。甘后浴火重生,虽已了断前生。然终归轻生。蓟王爱屋及乌也罢,全护汉室苗裔也好。上表祝贺,遣使供奉。 由门下主簿孙乾,携国礼,舟入南郑。蓟王上表,虽不称陛下,只尊弘农王。然,字里行间,情真意切。尤其所附礼单,尤其丰厚。 史侯命人,当殿诵读。书文不及过半,已潸然泪下。 于是言道:蓟王与先帝,虽是君臣,却胜手足。董侯尊尚父,朕亦尊之。 群臣山呼万岁。 乱世无庸主。 时,史侯汉中登基,自号“道君”。定五斗米为国教,封张鲁为“国师”。 西凉诸将,各有封赏。麾下兵马,重整武备。与五斗米鬼卒力士,共组成军。号“飞熊兵”。益州刺史刘焉,遣使奉献。受封益州牧,阳城侯。麾下“东州兵”,亦听史侯号令。 张鲁、刘焉、张济,共奉史侯为天子。汉中、巴蜀,于是连成。史侯麾下,兵强马壮,号二十万众。话说,六雄之中,便是袁术,亦据二郡之地。汉中一郡,何以称帝。故为壮声威。史侯割汉中东部诸县,分置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因处汉中之东,故称为“东三郡”。 为均当地豪强,历代积势。国师张鲁,命五斗米教众,东迁上庸、房陵、西城等县,屯田养士。史侯又命镇东将军郭汜,出屯上庸。加之汉水航运之便,又疏褒斜、傥骆、子午、峪谷,四道,连通关中。并重筑郧关。 《史记·货殖列传》:“南阳西通武关、郧关。”《汉书·地理志》:“长利(县)有郧关”。《水经注》:“汉水径琵琶谷口。益、豫二州分境于此。”《郧阳府志》:“郧关,在郧县东城二十里琵琶谷。”故亦称“琵琶关”。 汉水经此,山岩夹峙。河道陡窄,曲水湍流。沿长岭奔冲而下,至琵琶谷口,成激流险滩,称琵琶滩。过琵琶滩,河道又窄,两岸山岩陡峭如石门,秦时已立关津。此处行船,极为凶险。古往今来,舟毁人亡,不计其数。因处“楚头秦尾”,益豫二州分境之地。地势险要,故为兵家必争。尤其天下三分,益豫二州,各为其主。 史侯力排万难,重筑关津。可保东三郡,固若金汤。 重重利好,引山民纷纷入籍。三郡各有十余万众,七万余户。史侯励精图治,汉中巴蜀,数年大治。 元服后,首开朝议。 国师张鲁,骠骑大将军张济,尚书令阎圃,并四征将军:李傕、郭汜、樊稠、杨定,悉数在列。 “曹吕相争,二袁攻刘。”史侯居高下问:“与朕何益。” 国师张鲁,莫测高深。 尚书令阎圃,持芴跽奏:“禀陛下。臣,窃以为,与我无益。” “哦?”阎圃乃汉中谋臣之首。闻此言,史侯亦不敢大意:“尚书令且直言。” “喏。”阎圃这便,娓娓道来:“吕布诸军并进,却过城不入。此乃虚张兵势也。且将兵入陈,传檄关东。必别有所谋。臣,窃以为。吕布入寇,乃为除甄上公之争也。” “尚书令所言,与朕相合。”史侯轻轻颔首:“诸军并进,乃为饵兵也。八将齐出,吕布蛰伏。待曹操,分兵御敌。吕布再行雷霆一击。与王党外合里应,陷甄都。诛尽二曹党羽。助王太师,总朝政。” “陛下,明见。”群臣拜服。 “二袁击刘,又当如何。”史侯又问。 “荆州刘表,足可自保。”阎圃断言。 汉中、关东,本就结有兄弟之盟,合力共抗江东。若此时背约偷袭,必被天下诟病。奇袭不成,反被群雄反攻。得不偿失也。 看似有机可乘,然汉中偏安一隅。四塞之地,出兵殊为不易。 “国师以为如何?”史侯又问张鲁。 “紫微暗弱,不宜兴兵。”张鲁言简意赅。 “善。”史侯从谏如流。 “禀陛下。既有盟约,当不可置于事外。”骠骑大将军张济,持芴跽奏:“宜传檄天下,为二家借兵。” 骠骑大将军张济,乃西凉诸将之首。其妹又入蓟王家门。蓟王年初遣使,贺史侯元服。亦另备厚礼。门下主簿孙乾,亲自登门,上呈礼单,并蓟王家书。书中,蓟王口呼,元舅。 会宾客大宴。骠骑大将军张济,将蓟王家书,遍示嘉宾。又示以蓟王所赐奇珍异宝,轰动汉中,远传巴蜀。 同样。蓟王假子,国师张鲁,门下主簿孙乾,亦亲自登门,赏赐更厚。蓟王手书,口呼,我儿。亦助张鲁并五斗米教,扬名。 “可。”史侯心领神会。传檄解兵,行天子之事也。 由事不宜迟, 光禄勋李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9 休卒罢兵 荆州五业从事宋忠,携书过江,入石城。 谓“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帝王之宅”。石城扼(秦)淮水入江口。拱卫合肥侯新都。 年初。合肥侯,携江东文武百官,由曲阿行宫,迁居新都。改秣陵为建业。俗称南京。 南京建业,仿吴王阖闾城,分宫城并都城两重,无外郭。宫城居都城之中。内有太初宫,南宫、苑城并西苑,分别为宫殿、御苑、南北二军营地。宫城南门为宣阳门,出宣阳门向南至朱雀门,长约五里,称“苑路”。苑路居中乃天子御道,两侧为吏民驰道。御、驰二道,以水沟相隔。朱雀门外,便是(秦)淮水。 两岸商肆民居,鳞次栉比。亭台楼阁,高低错落。 周回二十里一十九步。 欲入建业,先抵石城。 江东大将军袁绍,兼领交州牧,立府于此。扼守长江防线。拱卫南京周全。 闻大儒宋忠来访。袁绍不敢怠慢。携文武幕僚,都亭相迎。 “荆州从事宋忠,拜见袁大将军。”宋忠举手投足,大儒风范。仅比蓟国儒宗,稍逊一筹。天下第二,袁绍焉不持重。 “宋公免礼,请入城一叙。”袁绍和颜悦色。 三分天下有四家。河北五州,悉归蓟王。余下九州,各有其主。江东据交、扬二州。二袁齐心,胜过关东并群雄,并汉中独州。扬州一年二熟,交州一季三登。自合肥侯入主江东,豪门大姓,举族来投。受封郡县令长,军中部将,洗尽宗贼污名。合肥侯渡江时,江东良田,多为大姓所占,“憧仆成军,闭门为市,牛羊掩原隰(xí),田池布千里”,“金玉满堂,伎妾溢房,商贩千艘,腐谷万庚,园囿凝上林,馆第僧太极,梁肉徐于犬马,积珍陷于努藏”。 随蓟王凿穿内外循环水道,立江表十港,遣干支海市,往来不绝。更加蓟国机关器,大行其道。 豪强大姓,庄园坞堡,豢养奴仆佃户,耗费口粮无数,远不及机关便利,蓄奴无用,多半放出。“强者为兵,羸者补户”。效仿蓟国《圩田制》,统一安置,编为“复客”。江东始兴。 复客,除赋役之田客也。 是故,“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 合肥侯,坐领江东。三家之中,尤其势盛。 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坐拥大江天险,亦受大江阻断。江东居长江下游。仰攻关东,殊为不利。今,二袁合兵,出其不意,袭取江夏。不料刘表,竟早有所备,亦难速胜。 宾主落座。 宋忠上呈国书。书文乃祢衡亲笔手书。洋洋洒洒,妙笔生花。 饶是久居高位,颐指气使,袁本初。亦欣然笑纳,如沐春风。 “‘兵者,国之大事’。奉天子之命,以攻不臣。”袁绍言道:“非出袁某之私(仇)也。” 非严词拒绝,更无棍棒打出。宋忠顿时心安大半:“大将军所言极是。然叔侄相争,阋墙汉室。终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言下之意,叔侄同出汉室,同气连枝。 “善。”袁绍欣然点头。 “刘镇南,平生所求:‘内不失贡职,外不背汉室’,行‘天下之达义’也。愿俸二百万斛米,请大将军并袁车骑,休卒罢兵。”宋忠开门见山。 “哦?”闻二百万斛米,袁绍亦难免动心。 一石谷,三百钱。出米七成。二百万斛米,折八亿五千七百余万钞。堪比蓟国一季献费。先前,淮南失米,今由荆州补全。何乐不为。 袁绍这便言道:“刘荆州之意,某已尽知。待上禀天子,自有决断。” “大将军明见。”宋忠再拜。 建业,太初宫。正殿神龙殿。 合肥侯崇俭,故太初宫不以奢华见称:“宫无高台,物不雕饰。” 司空袁遗,尚书令刘巴,并“五曹尚书”邓义、袁忠、袁沛、桓邵、桓晔,悉数在列。 大将军袁绍,车骑将军袁术,兼牧一州。素不在朝中。袁氏外戚,仰赖司空袁遗。合肥侯所信,首推尚书令刘巴。 毕竟天子制度。与诸如曹孟德、吕奉先、刘景升等群雄,多僚属不同。江东,延续本朝,分曹治事。又以大将军、三公录尚书事,以为制衡。 将大将军上疏,遍示群臣。 合肥侯,居高下问:“刘景升,何所虑。” 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得狂士祢衡密告,窥破二袁奇袭。数场水战,略占上风。何以,馈米求和。 尚书令刘巴,持芴跽奏:“臣,窃以为。刘景升所虑,乃汉中史侯也。” “尚书令所言,与朕相合。”合肥侯,亦有明主之姿:“吕布诸军并进,虚张兵势。乃以身做饵,诱曹孟德出兵也。甄都党争不除,关东一日无主。曹孟德,岂不知乎?” “陛下,明见。”群臣拜服。吕布此来,非为攻城拔寨。乃为清君侧,诛尽曹党。待王太师总朝政,无人掣肘,关东始兴。 “此战可休矣。”合肥侯一声慨叹。与其说,刘景升,惧后顾之忧。不如说,天下皆拭目,曹吕之争,如何收场。若吕布得胜,王党势盛。若曹操稳赢,曹堂争强。毋论,谁输谁赢。关东时局,必有大变。一家独大,于汉中,江东二家而言,绝非幸事。唯不分胜负,二党相争,于二家最为利好。 刘景升,早行休卒罢兵。乃行从壁上观。谋定后动,为关东积势也。汉中史侯,江东合肥侯,所思所想,皆如此这般。 甄都。 “天子十二门”之上西门,太保府前里道。 一辆宫廷车驾,远远缀于队尾。 车中一少年公子,掀帘窥探。见里道,“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不由咋舌。 “皆欲见太保乎?” “正是。” “所为何来?”少年公子,必有此问。 “奴婢,未可知也。” “前过太师府,何以车马稀?”少年公子又问。 “奴婢,亦不知也。” “黄门令,非不知。实,不敢言也。”少年公子一语中的。 “陛下明见。奴婢,惶恐惶恐,死罪死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0 挟民南下 车中,正是甄都少年天子,并黄门令左丰。 话说,世人皆知,黄门令左丰与蓟王刘备,自幼相识,引为知己。遥想当年,先帝一时不查,将百里白泽,督亢临乡,封于少君侯。时左丰与少君侯,同舟共济。后临乡侯洛阳上计,得左丰引路,与天子相见。时过境迁,黄门少令,也已渐入而立之年。却十年如一,侍奉天子座前。历经,合肥侯,史侯,董侯。虽未荣升中常侍,然却深受信赖,久居黄门令要职。 少帝远未元服,本不宜轻出。日前,车骑大将军董重,入宫觐见。却不知,进何谗言,于天子当面。少帝遂乔装出宫,游历甄都。一路行来,皆有所指。依次穿行上公、三公府邸。又将太保与太师,相提并论。 黄门令左丰,如何敢妄言。 群臣当道,生杀予夺。黄门令左丰,谨小慎微,善保有用之躯。天子亦不责怪。 “太保,太师,孰优孰劣?”天子毕竟年少。胸无城府,且无旁人在场。不吐不快。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奴婢,窃以为。太师至清至察,太保至浊至愚。子曰:‘过犹不及。’” “黄门令,何以知之?”少帝追问。 “《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奴婢,道听涂(途)说,陛下恕罪。”左丰躬身答曰。 “何罪之有。”天子忽有些意兴阑珊:“起驾,回宫。” “喏。” 兖州,陈留郡,雍丘高阳亭。 “公台。”吕布已候多时。 “拜见将军。”吕布将兵入陈,陈宫以军事中郎将,统领兵事。驱八健将,祸乱兖州。见曹孟德坚壁清野,按兵不动。知事不可为,遂赶来与吕布挥师。 共入行营,中军大帐。 吕布遂问:“曹阿瞒陈兵不动,该当如何。” “无妨。”陈宫早有定计:“盖海不动,太仆亦未轻动。众皆以为,分兵诱敌,乃为一击而中。然却不知,乃为护天子西归也。”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吕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过区区一颗项上人头,竟换来数万陈国弩士,兼得大义傍身。前又赚来二百万斛米。陈宫足智多谋,吕布自当言听计从。 “陈留正当其用也。”陈宫笑答。 “愿闻其详。”吕布求教。 “挟民南下。”陈宫言简意赅。 “哦?”吕布一愣。之所以能长驱直入,只因铁骑来去如风。若裹挟民众南下,日行不过数里,毋需盖海,日夜三千里。便是健卒亦可追也。此举,不啻自寻死路也。 见吕布面露疑色,陈宫遂言道:“假舟船之便,顺下汳水入泗水,赴下邳。” 汳水,即汴水、丹水。“汳水出阴沟于浚仪县北”,“又东至彭城县北,东入于泗(水)”。 见吕布仍后知后觉。 陈宫这便耳语言道:“知挟陈留民南下,曹孟德,必亲率盖海,过大野泽,入济水来追也。” 吕布幡然醒悟:“太仆当可挟天子西去。” “然也。”陈宫笑道。自二月发兵,席卷关东。八健将如蝗虫过境,大肆抄掠。不知不觉,已至春深。三月上巳,泛舟大河。掩人耳目。行瞒天过海,金蝉脱壳。只需天子车驾入虎牢。曹孟德万事休矣。 事不宜迟。吕布遂命人大张旗鼓,收拢船只。又命主簿张邈,裨将张超,名誉作保,许以重利,说动陈留名门大族,举家南下。入徐州定居。 张邈本就是陈留人士。宗亲朋党,散布陈留。更加位列八厨,名著关东。指天为誓,歃血为盟。陈留父老,自深信不疑。且曹孟德《抑兼并令》下,坞堡破壁,田宅析分。更因名士边让,牵连甚广。更裹挟吕布作乱。故素不受曹孟德待见。今吕布受让徐州四国一郡,将兵北上。欲迁陈留父老入徐安居。谓“苟富贵,勿相忘”是也。 初时,张邈等人,不过告知寥寥数家。岂料沾亲带故,越聚越多。郡县闻风而动。拖家带口,共赴富贵。 曹孟德悉知,怒不可遏。 四民为国之本也。先前便苦无人手,百废待兴。不得已,行《抑兼并令》。将豪强豢养民人,悉数放归。不料举州骚动,惹恼名门。怒杀边让,乃至张邈、陈宫、裹挟兖州士林,群起而攻。如今,少有起色。吕布匹夫,竟裹挟一郡编户南下。若坐以待毙,当真千里无鸡鸣矣。 事不宜迟。 曹孟德亲率盖海舰队,出雷泽。入巨野。又转济水,截杀吕布而去。 甄都,太师府前里道。 桓典与伏完,同车而返。 “盖海已出。”伏完面不改色。 桓典暗自振奋:“何时西归。” “尚有时日,令君毋急。”伏完言道:“此事若成,还需一人相助。” “何人?”桓典追问。 “董骠骑。”伏完答曰。 桓典心领神会:“董重乃天子弄臣。然,先前与曹氏合污。今,又岂能为我所用。” “董重此人,利令智昏。许以重利,当可西行。”伏完嗤鼻一笑。 “何人说之。”桓典再问。 “某当亲往。”伏完早有定计。 “君侯万勿小心。”桓典谏言:“若董重有失,则事败矣。” “其中利害,某岂不知。”伏完宽慰道:“令君少安。” 话已至此,桓典亦毋需多言。此事,牵扯身家性命。稍一不慎,万劫不复。若不幸事发,即便不其侯伏完,乃阳安长公主之夫婿。亦难逃一死。 料想,此去说董重入伙,必有的放矢,无有意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已无后路可退。 春寒料峭,寒意来袭。桓典目送车驾远去,自入家门。 车骑大将军府。 闻不其侯深夜来访。董重急忙开中门相迎。 共入内室,宾主落座。 董重先言:“君侯,所为何来?” “大将军,欲总朝政乎?”不其侯伏完,目光炯炯,不答反问。 董重眼中,一闪精光:“太师尚不能总朝政。何况董某。” 伏完轻轻颔首,毕露锋芒:“故请大将军相助。” “愿闻其详。”四目相对,董重毫不避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1 国疑则盟 不其侯伏完,直言不讳:“大将军可知,甄都政令不出三台,乃至朝政日非。缘何?” “只因上公之争也。”董重亦如实以告。此事关东人尽皆知。董重岂无耳闻。 “然也。”伏完以心腹之言相告:“时董贼授首,吕车骑与太师共朝政。今吕车骑,除为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不为朝臣矣。朝中虽以大将军为贵,然卫将军曹孟德,却总内外兵权。若上公之争,(曹)太保全胜。可分(权)大将军乎?” “必不能也。”董重一声慨叹。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曹氏父子,岂能分权他人。 “若太师全胜。可分大将军乎?”伏完又问。 “既分吕布,焉不分我乎?”董重答曰。 “大将军,明见。”伏完离席下拜。 “君侯,何以行此大礼。”董重急忙离席搀扶。 重新落座。伏完肃容言道:“若兵不血刃,解上公之争。大将军与太师,总朝政。可乎?” “可也。”董重求之不得,急忙回问:“计将安出?” 伏完附耳告知:“携天子西归。” “嘶——”董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重回洛阳,八关锁固。曹氏父子,鞭长莫及。更有甚者。自朝廷东迁,洛阳权贵,人去楼空。宫中内外,皆由蓟王出资重建,焕然一新。四郭百姓,多避入函园安居。历代先王所建,皇家园囿,亦改造成天竺诸王宫。北天竺诸国主,不日将随蓟王,抵达洛阳。 旧都新貌,令人艳羡。 传闻,蓟王有意。凡番邦国主,皆徙京师。洛阳遍地王公,满城贵戚。指日可待。蓟王待北天竺诸王,类比汉家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废种姓,编民户。北天竺千五百万众,二百万户。衣食税租,可想而知。诸国主一世,衣食无忧。 虑及此处,董重已有决断:“何时行事。” “三月上巳。”伏完答曰。 “善。”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董重又问:“太仆若有所托,何不直言。” “请大将军入宫,说天子西行。”伏完肃容下拜。 “敢不从命。”董重欣然应诺。 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此时,董重正值壮年。受封车骑大将军,却有名无实,久自生怨。 日前,正是他入宫进谗。告知天子,三公里道,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皆是郡、国上计属吏,重礼请托。不乏徇私枉法,权利交易。天子这才乔装出宫,一探究竟。 此事,被太仆伏完所知。这才笃定,董重可为我所用。故有今日之行。 果不其然。二人一拍即合。由董重入宫,说天子三月上巳,泛舟东流水上。 春深三月,近在咫尺。日前,曹孟德亲携盖海舰队,顺下泗水,截取陈留民船。余下兖州精兵,皆屯兵要津,固守坚城。甄都外松内紧,颇多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翌日,无朝。 车骑大将军董重,进宫伴驾如常。 甄都,春秋时,齐桓公甄会盟于此。“齐始霸也”。 《周礼》曰:“国有疑则盟。诸侯再相与会,十二岁一盟。北面诏天之司慎司命。盟,杀牲歃血,朱盤玉敦,以立牛耳。” 传闻,甄都离宫,便是春秋时,诸侯会盟之地。朝廷东迁,历经修造,颇有气象。 董侯未及元服,勉强可居。待通男女之事,甘之如饴。如先帝那般,二宫不能足纳。另辟西园,豢养年十四至年十八采女万人。甄都离宫,断难容纳。 更加洛阳二宫,已修葺一新。黄门宫人,翘首以盼,早日迁回。此时进言,正当适宜。 打定腹稿,董重谄媚下拜:“叩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董侯和颜悦色。 “谢陛下。”董重称谢落座。 二党相争,恐被人诟病,故皆尊天子。不敢轻易染指禁中。且董侯尚未亲政。朝政由两党瓜分。置身事外,亦不牵扯利益纷争。自无人加害。 “如大将军所言。”无外人在场,董侯叹道:“上公里道,车水马龙。” “陛下明见。”董重察言观色,顺其言道:“先帝时‘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人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 董重看似答非所问。实则假“十常侍”贪残放滥,乃至天下大乱,动摇神器。以喻曹太保,任人唯亲,恐蹈前朝覆辙。 “大将军所言极是。”董侯心领神会。 董重趁机进言:“吕镇东,将兵入陈。先祭陈王宠,又传檄文。陛下可知何故?” “未可知也。”董侯如实作答。 “乃因,刺客张闿,为吕镇东所擒也。”董重循循善诱。 董侯聪颖,必然追问:“莫非,刺客张闿,告知内情。” “甄都,有此传闻。”董重低声言道:“言,袁术刺陈王宠,卫将军亦是同谋。” “竟有此事。”董侯表情凝重。 “‘亲有尊卑,位有上下,各司其事,事不逾矩,执权而伐’,‘疏不间亲,卑不谋尊’是也。陈王纵有僭越,亦是汉室家事。岂容外臣,不告而杀之。此乃,大不敬也。” 偷窥董侯面色,董重口出诛心之言:“臣,窃以为。此乃贼臣是也。” 论及贼臣,必言董卓。董重将曹操与董卓并列,亦是含沙射影。 董侯不语。然心中已疑。 董重又言道:“今杀宗王,明日可害天子乎?” 此话,可谓一针见血。 董侯毕竟年幼:“大将军以为,当作何解?” 董重五体投地:“迁回旧都。” 董侯不置可否:“大将军之意,朕已尽知。” 见天子竟未纳谏。董重一时惊疑不定,亦不敢多言。谓潜移默化,循序渐进。假以时日,天子必有决断。 然唯一所虑。三月上巳,转瞬即至。若那时,天子仍踌躇不决。唯有行权臣事,以挟天子。 董重心事重重,独自出宫。遂请伏完入府,细说详情。 “妙极。”伏完抚掌笑道:“天子疑曹,大事成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2 公道不行 董重将信将疑:“君侯何不明言。” “《传曰》:‘闻疑传疑,闻信传信,而尧舜之道存。’”伏完答曰:“大将军以先帝时,权臣旧事,喻今之甄下。天子焉能不,‘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乎?”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董重脱口而出。无怪伏完使其,于天子当面,言及黄巾之乱。 “然也。”伏完深长一笑。 今汉之所以沦落至此。起因便是黄巾之乱。而黄巾之乱,乃因十常侍专权。董侯所学,皆出太傅杨彪。可想而知,对宦官专权,必深恶痛绝。 须知。曹氏父子,乃宦官之后。出身黄门子弟。伏完耳语相告,董重鹦鹉学舌。将先帝时,十常侍之乱,与今日甄都时局暗合。影射曹氏父子。天子焉能不见疑。 此乃离间计也。 世人皆知,曹嵩乃中常侍,封费亭侯,拜大长秋之曹腾养子。腾卒,嵩嗣。(曹嵩)后为司徒,告宾客曰:“今身为公,乃曹常侍力焉。”足见黄门出身,曹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灵帝时,拜曹嵩为大鸿胪、大司农,掌管财政礼仪,位列九卿。位高权重,因权导利,积财无数。 且自幼耳濡目染。宦官行事,烂熟于胸。待位列上公,与王太师分庭抗礼。于是“交通货赂,威形諠赫”,贪残放滥,过犹不及。 却忘了。宦官之所欲专权,乃因十常侍相为表里,合力将天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如今,二党相争,无人能掌控禁中。天子虽年幼,然身侧不乏名臣宿老,谆谆善诱。更有如车骑大将军董重,献媚于座前。曹太保,明目张胆,毫不遮拦。天子早晚必知也。 甄都宫,承光殿。 太傅杨彪,为天子讲经毕。 天子忽问:“太傅可知,吕镇东,因何起兵。” “老臣实不知也。”杨彪如实作答。曹吕二人,各为其主。兖徐不和,乃因上公相争。吕布起兵,虽名为报陈王遇刺之仇。然究竟为何,尚无有定论。天子相问,杨彪岂能以道听途说而搪塞之。 “道中何所言?”天子追问,甄下风闻。 “老臣,亦不知也。”杨彪答曰。 “太傅,非不知也。”天子慨叹:“‘私门成党,而公道不行’。” “陛下慎言。”杨彪肃容下拜。 天子所言,乃出《淮南子·汜论训》:“将相摄威擅势,私门成党,而公道不行。” 谓隔墙有耳。董侯尚未亲政。譬如质帝,“少而聪慧”,“知(梁)冀骄横,尝朝群臣,目冀曰:‘此跋扈将军也。’” 时,质帝年仅八岁。大将军梁冀遂恶之。乃使人以毒饼弑之。 祸从口出。 董侯这便心领神会。闭口不提,朝政之事。 君臣一时,对坐无言。 待自鸣钟响,时辰已至。太傅这便起身告退。临行前,私语相告:“‘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 董侯对答如流:“‘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蜚不鸣,三年可乎?”杨彪情真意切,舔犊之心。董侯年方十一,羽翼未丰。三年后当可元服亲政。 “三年可矣。”董侯不由泪目。 今汉积重难返。又岂是总角少年,双肩可担。 临乡,蓟王都。环城港内,帆樯如林。 蓟王出征前,临乡又兴大建。扩为横九竖十,九十街衢。 月起十万楼台。蓟王出征满载,重楼高阁,可想而知。四面环渠,千帆竞渡。顺下日渠,过东西水砦,便是北港,“蓟王家港”。蓟人贵北。北城所居,非富即贵。北港气度规模,尤胜南港。唯王家船舶,方能泊入。 蓟国渠,千里流金。临乡城,因水而兴。国都城港相加,足有百万之众。时至今日,已稳坐大汉第一雄城。长安、洛阳、南阳,皆无从比拟。 北都气度,一时无两。 循例。王都所居,皆出爵民。便是南港,亦无例外。凡沿途所见。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皆有爵位傍身。论家国利益捆绑。临乡城首屈一指。 蓟王远征,太后监国。王后携甘后,专治后宫。凡朝会,王太后携王后垂帘。朝会未始,春赐先发。 春腊二赐,各有侧重。皆为半年俸禄。蓟王明以照奸,高薪养廉。吏治清明,冠绝时代。 内政外交,各有权重。内外首屈,自是东境郡县。外交当先,正是海外属地。 安昌、昌黎、朝都、朝黎,四郡,为安北、辽海二郡相夹。二郡乃诸东郡之首尾。先前亦是蓟国屯民重区。扶余四加,高句丽二十万民,已先后向化,皆为蓟人。另有东盖马县“南沃沮属国”、临濊县“北沃沮属国”,及沧海郡“扶余属国”之功勋国民。自苍海、玄菟、临屯三郡,沿半岛珠链,及碣石道,不断内迁。蓟王又徙四氏云霞,各十万众。更加四百万客庸入籍,东境因而大兴。 年初,甄都上计。蓟国足有二千万众,二百六十余万户。人岁六十三钱献费,足纳十二亿六千万。轰动朝野。 尊王攘夷,此消彼长。董侯焉不急迫。 譬如,华夷之辩。自蓟国风行大儒学。并《荀子》入《五书》。荀卿儒术,遂成显学。天下儒生,闻风而动。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中兴,蓟国为始。于是。不言荀子,无可立足河北。不究大儒学,不可匡扶天下。 学术,乃治世安民之道。亦是总汉家话语之权。春秋时,诸夏方国,视楚为蛮夷。秦汉以来,视远服徼外为不毛之地。今大儒学兴于河北,大河之南,皆成蛮夷矣! 蓟王鞘剑铭文:华楼夏桑。 少时蓟王曾言:愿天下皆为楼桑。 如今再看。天下楼桑,便是问鼎华夏也。诚然,彼时蓟王并无代汉之念。时至今日,蓟王亦无篡汉之心。然天命所归,又岂在人为。 蓟国上下,坐观其变,以待天时。 内忧外患,国祚不继。反观汉家天子,岂能坐以待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3 虽成必败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循,内圣外王之道。 今汉与蓟国,汉室与宗王。毋论权谋,只论王霸。孰能“制天命而用之”,便是天下共主。养成有道明君,乃胜出之必然。 于是乎。乱世无庸主。 外事,必言江表十港,海外十洲。北天竺丰州、山南方国、海西条支国等,风土民情,上计汇总。亦是当务之急。尤其得知,丰州有广袤千五百万里三登沃土,并千五百万向化之民。国计民生,远超海外荒洲。百官无比振奋。 天子御赐,九龙桓表。许蓟王,开疆辟地,并土封王。丰州虽为大汉十五州。然吏治皆出幕府。蓟王调西域都护府,百城属吏计万人,治丰州之政。又立左右绥南将军大营,计十万精兵拱卫州境。 二权分立,军政并行。蓟王扼控天竺之心,不言自明。 谓“众郡奉计,百蛮贡职”。类比西域五十五国。丰州治下,北天竺列国皆在。故划分为“百蛮”。只需“贡职”,毋需“奉计”。 所谓贡职,便是供奉“方物”。 《书·旅獒》:“无有远迩,毕献方物。”注曰:“方物,方土所生之物。” 三国·魏·嵇康《答难养生论》:“九土述职,各贡方物,以效诚耳。”亦可释为“方国之物”。 一言蔽之,只需上供,地方名产足以。毋需如蓟国这般,人岁六十三钱献费,年年不断。 待蓟王将丰州诸国,分封子嗣。家国同构,郡国并行。那时,由徼外方国,升为汉室诸侯国。则需季季奉计,不可或缺。 亦无不可。 彼时,蓟王或已君临天下。诸子“毕献方物”于父。亦是理所应当。 蓟王远征,四海方物,广输国中。更加干支海市,携蓟人远行。新任丰州牧万震所撰《南州异物志》,上中下三卷。风靡北国。版费颇丰。 蓟王有意,以枝扈黎大江,并央恰布藏布江,二江合流,两歧三通之道。中分丰州。东天竺诸国,并山南方国,及扶南等国,立为宁州。首任宁州牧,当是丰州别驾梁习。 扶南乃南州大国。并为汉土,非一日之功。宁州当先立州治于临江城。先兼东天竺诸国,再并山南方国。而后与象林苑东西夹攻。攻灭扶南等国。丰、宁二州,再分邛州、黔州、黎州、扶州等。如此不断向化,直至皆为汉土。 蓟王天下雄心,国人焉能不知。尤其海内奇珍异宝,各式人种,随海市往来。令蓟人眼界打开,知行倍增。对世界认知,可谓一日千里。比起前汉时东方朔所撰,光怪陆离,奇闻异志《海内十洲记》。万震所撰《南州异物志》,可谓详尽着实,言之凿凿。不可同日而语。 得机关术、造船术、航海术,各式奇技加持。大航海时代,呼之欲出。更有甚者,银炭高炉,百炼清钢,产能暴增。新式机关轮船,将作寺正设计清钢龙骨。另有传闻,畜力机关器,亦将被蒸汽机关取代。 蒸馏酒精之法,亦出蓟王所授。时多用于馏百花香露,及医用酒精。如今再行馏出,经连续精馏,可得燃料级酒精。称“精醇”。精醇,乃为机关兵器专用。又闻,西林少年马钧并诸葛孔明,所造气动袖箭,已初具神形。 一言蔽之,时代变矣。 辛西娅猎衣内甲,加固狩猎女神套装。三百函园姬并三百云霞卫,正陆续换装。所谓清钢陨琉璃,便是后世防弹玻璃。 蓟王攻城掠地,亦令四方人才汇聚。蓟国二十一署寺,网罗天下奇人异士。助推日新月异,一日千里。此便可见,兼容并济,包罗万象,开明国策之利。独尊儒术,定海神针。《二十等爵》,利国利民。《圩田制》筑大国之基。 汉时儒学,上承春秋战国,百家精要。下延儒家各派,分庭抗礼。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偃武修文,崇德报功,勤政治,养黎民,兴礼乐,宣教化,表行义,励风俗。继以明章,守而不失,于是东汉之风,忠信廉耻及于三代矣!” 是故,“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又说,“东汉三代以下称盛治,莫有过焉”。 于是,盖棺定论:“论世风,谓东汉最美,炎宋次之,而归功於光武、明、章,艺祖(亦作“萟祖”,文德之祖。代指历朝太祖、高祖)、真、仁。” 所以才有,世风日下。 待散朝。百官鱼贯下殿,车驾出宫。 循例,相约小酌。 譬如郡国并行。幕府封国,百官各司其职,互为表里。先前,国吏不言府事,幕臣不说国政。如今,皆为蓟王家臣。家国同构,百无禁忌。治国,谋国,各有侧重,一脉相承。 门下署,鸾栖馆。 蓟国五尹,并幕府六谋主:五尹之西管宁,五尹之东钟繇,五尹之南陈群,五尹之北崔琰,五尹之中娄圭;贾李和优之贾诩、李儒,八分田沮之田丰,四通才达之荀攸、戏贤,东孝西直之郭嘉。 齐聚一堂。 另有南閤祭酒许攸,陪坐五尹之列。如此,六六对坐,不缺一人。 “吕布寇兖,所为何来?”五尹之中娄子伯,举杯发问。 “除甄都上公之祸也。”贾文和,捧杯作答。 “胜负几何?”娄子伯,小酌再问。 “负多胜少。”贾文和,浅饮对答。 “何其急也。”娄子伯,必有此问。 “岁不与也。”贾文和,早有定论。 “‘周失之舒,秦失之急。故,周衰无寒岁,秦灭无燠年’。‘君道得,则和气应,休征生;君道违,则乖气应,咎征发’。是故,鬼谷子曰:‘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贾文和,说者无意。娄子伯,听者有心:“春日发兵,逆天之正。虽成必败,岁何不与?” 贾文和,托言“岁不我与”,言指天命不可违,故争分夺秒,以应天时。故娄子伯,亦以逆天违命,虽成必败,发问。 谓智者千虑。闻二人言语交锋。众人皆侧耳倾听。 贾文和,终道破隐秘:“乃为三月上巳,泛舟西去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4 明珠暗投 “妙哉。”娄子伯幡然醒悟:“当浮一大白。” 在座皆是才智高绝,国之栋梁。这便纷纷自悟。吕布入寇,乃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趁曹孟德领兵出征,甄都内外,守备空虚。又趁三月上巳,普天同庆,泛舟东流水上。行金蝉脱壳,鱼游大海。只需舟入洛阳,八关锁固。天子身侧,无人掣肘。党争可休矣。 五尹之南陈长文求问:“既如此,中丞何言,负多胜少。” 贾文和笑答:“乃言吕布入寇也。” “原来如此。”陈长文这便了然。先前娄子伯,乃问:吕布寇兖,胜负几何。故贾文和所答,乃指吕布。既为暗助天子归洛。吕布此战,不过虚张声势。虽败犹荣。只因,此战关切,非曹吕二牧,乃是王曹二党。只需天子都洛,王党独断朝政。曹氏父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杀予夺,皆在王太师,一念之间。 随五尹举杯满饮。南閤祭酒许子远,以袖遮面,窥幕府中丞贾文和。见其谈笑自若,眼中忧思,一闪而过。 “子远?”邻座陈长文,轻声相唤。 “在。”末席许子远,含笑相应。 “天子西去,成败几何?”陈长文,必有此问。 “五五之数。”许子远,语出惊人。 “哦?”陈长文,颇为意外。按理说,此时,曹孟德已携盖海舰队,顺下泗水。围追堵截,陈留民船。甄都内外,再无掣肘。三月上巳,“官民皆絜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为大絜”。 后世有《上巳》诗篇:“巳日帝城春,倾都祓禊晨。停车须傍水,奏乐要惊尘。弱柳障行骑,浮桥拥看人。犹言日尚早,更向九龙津。” 单凭“浮桥拥看人”一句,可知盛况空前。全城出动,举家同游。乃是上巳节常态。趁机西遁,防不胜防。可谓马到功成也。 “何言五五之数?”陈长文,追问。 “甄都公卿皆尸禄,唯一人可窥此计。”许子远答曰。 “荀文若。”陈长文,脱口而出。 “然也。”许子远又远窥贾文和。心中之言,不吐不快:“荀彧乃甄都令。又为卫将军府吏。颍川荀氏,皆仕河北。唯荀彧一人,仕河南。若为曹孟德所用,天子难逃。” “子远,言之有理。”陈长文,目视幕府右丞荀攸。 荀氏满门忠良,皆为国之肱股。 时,东部诸郡初立。荀衍为朝黎守,荀谌为三川守。二荀政绩,位列荀氏六长之首。择其优良而升迁,理所应当。幕府右丞荀攸,与有荣焉。荀氏子弟为一城令长者,亦有多人。言其为蓟国第一世家,亦不为过。奈何唯荀文若一人,明珠暗投。且据说,荀彧才智,位居荀氏之首。便是谋主荀公达,亦难忘项背。却不知,是否言过其实。 昔年至此,陈长文,不由心中暗叹。 一言蔽之。陈公台此计,是否能成。且看荀彧,心向何人。 鸾栖馆内,歌舞升平,满座嘉宾。 紫渊王子馆。 国中大儒名宿,亦赴国老盛会。 新春伊始,时王宫婴儿潮时所诞麟儿,半数入馆。王子馆,一时人头攒头,书声琅琅。作为老来惜子。待诸王子长成,当分封海外,为大汉守卫疆土。担向化天下之重。国老、名儒,焉能不倾尽所学,倾囊相授。君子六艺乃是必学之技。除此之外,因材施教。蓟国诸多奇技,亦多有涉猎。王子馆学,又称“王学”。乃蓟国五学之首。除五经十四博士:《易》四:施、孟、梁邱、京氏;《尚书》三:欧阳、大、小夏侯氏;《诗》三:鲁、齐、韩氏;《礼》二:大、小戴氏;《春秋公羊》二:严、颜氏。 另有传记博士。文帝时,将《论语》、《孝经》、《孟子》、《尔雅》各置博士,唤做“传记博士”,今蓟袭之。凡书录先贤言行,亦或是如《史记》、《汉书》、《东观汉记》,为先贤著书立传,皆立为传记博士。 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荀子》,蓟国《五书》,多为博士祭酒,方可传授。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做官有余力,便去为学深造;学习有余力,便可出仕为官。 学以致用。博士,举为一城长令,比比皆是,屡见不鲜。太学博士,秩六百石,铜印黑绶。若出为下县之长,必加秩比千石之太中大夫。 如前所言,佐使少吏,克己奉公,劳苦有功者,可加秩六百石之“谏议大夫”;守令长吏,治政安民,教化有功者,可加秩比千石之“太中大夫”;名臣宿吏,通都大邑,兴国有功者,可加秩比二千石之“光禄大夫”。 另有鞠躬尽瘁,致仕老臣,可加秩六百石之“中散大夫”。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蓟王又设“(禁)中大夫”,专为加封禁中女官。掌侍从左右,备顾问应对。 亦如前所知。比千石及以上。方可在灵辉殿中,得一席之地。 六百石谏议大夫,虽无从入宫觐见,蓟王当面。然却有秉笔直书,上表禁中之权。换言之,可越过署寺长吏,幕府三丞,乃至左右国相,直接“谏议”蓟王。 《国语》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言路之重,可想而知。 故凡得“加官”为大夫。皆是国之宿吏,蓟王近臣。左右皆与有荣焉。 博士、大夫,皆深为国人所敬。 万石国老,蓟王尊“公”。进出禁中,毋论早晚。便已入寝,蓟王亦会起身接见。诚然,国老入宫,必有当务之急。蓟王自不可置之不理。 国老喜素食。碗中所盛,正是“金汤赤鬻”。 将一丈青,海禾红米,以甘甜秀美,淡黄清澈之“一盆金汤”温泉水浸泡,再辅以冰山融水,文火慢炖,熬制成粥。便是金汤赤鬻。 年前,一丈青,海禾红米,大熟。亩产虽不及六石之巨,然亦有四、五石(4.5)。 正应道中童谚:“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 蓟王大喜。万里来书。言,金汤赤鬻,专为国老享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5 五州皆同 “赤米白盐,绿葵紫蓼”。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再食一碗金汤赤鬻。人间真味,唇齿留香。 除蓟国赤米,另有“海陵红粟”。 如前所言。海陵有“长洲泽”,“多麋”。“(麋)千千为群,掘食草根,其处成泥,名曰麋畯。民人随此畯种稻,不耕而获,其收百倍。”麋畯所生,便是红粟。 魏晋左思《吴都赋》:“丽见海陵之仓,则红粟流衍。”唐杜甫《行官张望补稻畦水归》诗曰:“玉粒足晨炊,红鲜任霞散。”注曰:“江浙以红米为红鲜”,“稻有红白二种,红鲜,红稻种名。” 后世称“红霞米”。宋人程大昌《演繁露赤米》亦有:“案,赤米今有之,俗称红霞米,田之高卬者乃以种之,以其早熟耐旱也。” 蓟国赤米,与众不同,乃是海禾。可生于寸草不生,海潮侵袭,盐渍之地。如西域鄯善国,“地沙卤”,亦试种海禾大熟。何况蓟国东境,环渤海滩涂,不毛之地,皆被辟为海禾田。由牢城盐户耕种。 先前。环渤海,百五十座盐府牢城,安置盐户三百万口。今又并辽东湾,盐府治下已破二百城,盐户达四百万口。谷、盐、布、铁、畜。乃时下“五大宗(货)”。 今季,盐府晒大夏玉砂盐,四亿二千六百余万石。另辟海禾田,五十万顷。得新谷千三百余万石。除入选腊赐,赏赐群臣。余下悉被四海船商贩空。 猎奇之心,人皆有之。金汤赤鬻,唯国老可食。助赤米风靡。 便是海陵红粟,亦水涨船高。唯徐州权贵,方可得食。 与人云亦云,升斗小民不同。士大夫,深思熟虑:汉以火德为正。班固《汉书·高纪赞》曰:“旗帜尚赤,协于火德。”注:“火德,谓汉也。”赤米应汉之火德。一丈青海禾,乃证蓟王兴汉之功。 再与道中小儿歌:“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互相佐证。 代(今)汉者,宗王之谶。应征何人,不言自喻。 尤其河北五州,幽、冀、并、凉、雍。皆出蓟国吏治。《蓟法》自上而下,全面推行。蓟国之先进便利,放之五州而皆准。距放之四海,为期不远。 蓟王虽未就国。王命早已传达。辅汉大将军麾下,四辅将军,分驻幽、冀、并、凉四州。四州牧,只治政,不治军。行军、政分离。辅西将军徐晃,兼顾雍州防务。待河海解冻,四辅将军,拔营出征。待蓟王牧守河北。隶属于四辅将军麾下,四绥将军,领护四方都护,兼顾新拓之州。另有偏将军、裨将军,协同。 中垒将军典韦,携牙门八将。拱卫蓟王刘备。凡王驾所至之处,便是中垒驻军之地。 国老,皆以为。待蓟王班师回朝,外战当告一段落。 蓟王当专注于汉廷之事。今三分天下,各为其主。叔侄之争,裹挟宗亲、名门、豪强、官宦之争。 汉室宗亲,如青州牧刘岱、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焉。名门如交州牧袁绍、扬州牧袁术、司州牧黄琬。豪强如豫州牧丁原、徐州牧吕布。官宦如兖州牧曹操。 背后各有推手,兼得利益羁绊。唯有河北,向化大同。种田十倍利,经商利百倍。内外循环水路,百二十干支海市往来。更有寄舱券、寄田券,如约获利。先前河北豪情,家中田宅奴仆皆贩于市楼。如今轻装上阵,扬帆万里。家中子弟,学优而仕。尤胜先前。 一传十,十传百。众目睽睽,真金不怕火炼。王太师行狐虎之威,割河北于蓟王。今日再看,于汉祚而言,利弊几何,见仁见智。公道自在人心。 曹太保裹挟旧有势力,并私人恩怨,与王太师分庭抗礼,针锋相对。其用意,亦不言而喻。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今汉江河日下,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论语·季氏》:“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人之将老,风中之烛。乱世之中,得一席清净之地。何其幸也。 王子馆中,钟鸣鼎食。国老鸿儒,谈笑风生。 “春风来解吹残雪,灯烛迎阳万户燃。竟看繁星在平地,不妨明月满中天。赭袍已向端门御,仙曲初闻法部传。车马不闲通曙色,康庄时见拾珠钿。” 鸾栖馆,精舍前。 “中丞留步。” 贾文和闻声驻足。正是南閤祭酒许子远。 “同车乎?”贾文和笑道。 “固所愿也。”许子远虽憾未能入谋主之列,然足智多谋,不可小觑。 二人共车,绕行门下署中,林荫官道。明月当空,水银泻地。夜风徐来,清香漫溢。中丞座驾,安车四望,乃出宫廷制式。非国老重臣,不可乘。 “子远,何不直言。”见许攸欲言又止,贾诩不禁先问。 “中丞,席间似有未尽之言。”兹事体大,许子远,亦不敢藏拙。 “何不试言。”贾文和,笑道。 “陈宫之谋,乃出连环计。论施此计,中丞乃翘楚。卑下既能窥知一二,何况荀文若乎。”许子远言道:“三月上巳,(少)帝必不得脱也。” “未必。”贾文和言道:“依我之见,荀彧遂知陈宫之谋,然必不言于,曹孟德当面。” “请中丞不吝赐教。”许攸求问。 “荀彧乃汉臣。先前,常与主公,书信往来。不投我主,乃因我主今为蓟王矣。”贾诩答曰。 “原来如此。”许攸心领神会。一言蔽之。荀彧以为,今汉国祚,尚有一线生机。 贾诩又叹道:“然忠君背主,君子必难两全。若天子西归,荀彧恐无命矣。” 略作思量。许攸方知。席间贾文和,不愿说破。乃因荀攸亦在。 以荀攸之智,亦能窥破此局。料想,必有家书,传至甄都。然荀彧如何择选,亦非荀氏家门,可定也。 “唉——”许子远,一声长叹:“只恨无人并列。” 闻此言,贾文和亦生惜才之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6 内疾未显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王子馆会正酣。 “关东之乱,乃出大汉宿疾。”华国老,一语中的。直切要害。 华国老,大医治世。自蓟王少复祖爵,开造楼桑。义舍病院,便由华国老掌管。二十年如一。今长女华妁,又入蓟王家门。为国之姻亲。国之宿老,当之无愧。然华国老,治病救人,轻易不言国事。 今日难得开口。席上嘉宾,无不侧耳倾听。 “哦?”饶是儒宗,亦躬身求教:“愿闻元化高识。” “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然大汉之疾,不在肌肤,不在肠胃,不在骨髓。而在心腹。谓‘心腹之患’,是也。”华国老答曰。 “‘寇贼在外,四肢之疾;内政不理,心腹之患’。”儒宗有感而发。 “然,大汉何所疾?”华国老,不吐不快:“无非,名门、世家,豪强、宗贼。如我主少时所言:‘不患寡,只患不均’。”一言蔽之,(统治)阶级固化,(剩余价值)分配不均。 “心腹之患,乃属内疾。谓在身中,不显于外。”华国老,以医入道:“内疾不发,宛如常人。内疾积发,顷刻丧命。” “如何救之?”双博士祭酒服虔,求问。 “积疾成瘤,而后割之。”华国老答曰。 “‘瘤,小肿也’。”略作思量,双博士祭酒服虔,这便醒悟:“内疾不积,无可外显;积疾而发,救之不及。故趁小肿,而除之。” “国老真乃良医也。”儒宗慨叹:“自我主,少复祖爵,并县为国,兼督四州,据拥河北。汉土半幅得全。辖民三千万口,亦过强汉之半。黄巾之乱,扰乱视听,病因不显。拨乱反正,正本清原,恶疾匕见。” 言下之意。先保全半边健康之躯。待心腹之患,积恶成瘤。再以雷霆之势,快刀斩之。 双博士祭酒服虔,慨叹:“非我主引而不发,乃因内疾未显也。” 内疾未显,病灶未成。便施虎狼之药。看似痊愈,实则化为隐疾。如祸根深藏,吸噬社稷血肉,茁壮成长。乃至盘根错节,冠盖如云。彼时,已成大树参天。与国祚休戚与共,不分你我。如何还能轻易拔除。 如何续命。 先帝不惜假太平道,起黄巾之乱,血洗关东。先下一剂“虎狼之药”。 而后,蓟王虎踞河北,收拢流民,存恤忠义。屯田养士,为国造血。望闻问切,冷眼旁观。坐等内疾生瘤,而后快刀斩乱麻,一并切除。 何人为良,何人为疾。何以知之? 一言蔽之。水落石出,民心向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万民所羡,到千夫所指。便是所谓“内疾外显”。 先前,不过大汉一藩,一国之力。如今,河北大地,皆视叔侄三人,为社稷毒瘤,大汉恶疾。 此便是,“制天命而用之。”双博士祭酒服虔终于醒悟:“‘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 与会名士大儒,如灌顶醍醐,纷纷自醒:“此乃我主,‘君人南面之术’也。” 儒宗笑曰:“内圣外王之道也。” 蓟王所行君道,便是内圣外王。 知微见著,以小见大。简而言之:内修圣,外尊王。 正如蓟王一贯行事。执政安民于内,拓土封王于外。内外不可缺一,方是内圣外王之道。 不内外兼修,何以称王道。 《荀子》并入《五书》。可谓,实至名归。 知晓蓟王,处世之道。当可窥破,天下雄心。病灶需除,毒瘤必割。不过早晚而已。 言及荀子,必问家学。不料,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竟不在其位。 蔡少师慨叹:“必是心忧,荀氏千里驹也。” 荀氏千里驹,正是孤身一人,欲力挽狂澜之荀彧。 “闻,荀彧乃家门翘楚。便是右丞荀攸,亦难比肩。”双博士祭酒服虔,摇头慨叹:“奈何,所投非人也。” 儒宗言道:“荀彧乃汉臣。入卫将军幕府,只因曹孟德亦是汉臣。” “曹孟德汉臣否?”双博士祭酒服虔,必有此问。 “未可知也。”儒宗答曰。 与会嘉宾,各自叹息。 甄都宫,承光殿。 董侯专开朝议。满朝公卿,悉数与会。 “三月上巳将至,朕欲同公卿,泛舟东流水上。”董侯目视群臣:“不知可否。” 天子之所以有此问。乃因吕布入寇,关东扰乱。此时出城游玩,唯恐不合时宜。 见满朝公卿,无人先言。 太仆伏完,持芴进言:“禀陛下。甄都虽临河,然吕镇东,麾下铁骑,其疾如风。卫将军又出征在外。臣,窃以为。固守雄城,乃上上之选。”此言,看似老成持重,不偏不倚。实则,暗讽曹孟德无力逐吕布出境。只好龟缩不出。累及天子,不能如愿。 果不其然。 闻此言,曹太保冷笑出声:“吕布,匹夫耳。不敢与敌,闻风四散。江淮梅雨将至,沟渠一夜水满。北地骏马,多生恶疾。不退,必亡矣。陛下毋虑。三月上巳,如常而已。” “善。”董侯欣然言道。 董侯这便,趁热打铁。将上巳出游之事,悉交曹太保安排。曹太保,自领命不提。 只需大肆操办,万众瞩目。上可媚天子,下可络吏民。曹党更可趁机扬名。力压王党一头。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甄都风雨欲来,奈何满朝公卿,仍浑然未觉。 见曹太保沾沾自喜,便有心腹进言:“需防王党,洛阳旧事。” 言指,群雄兵进洛阳。彼时,亦是三月上巳。天子乘赤楼帛兰船华云号,满载公主妃嫔,自濯龙园顺下阳渠,入洛水。与曹孟德盖海舰队汇合,经大河,直达甄都旧事。 “无妨。”曹太保笑道:“王允岂能重施故计。且有我等,伴驾天子,不离跬步。大河上下,兼有我儿盖海斗舰。如何西去?” “太保,明见。”心腹拜服。 曹太保,阶上驻足。俯瞰王允,登车自去。 又起喃喃自语:“王子师,自诩纯臣。又岂能,阴行此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7 扫榻以待 甄都,御史中丞,兼领甄都令,荀彧府邸。 自曹孟德领兵出征。荀彧衣不解带,拱卫甄都周全。吕布麾下健将,倚仗铁骑,往来如风。抄掠兖州大地。军情紧急,四面火起。一日数报,乃至数十报。陈宫兵势虚张之计,绝非浪得虚名。若是寻常人等,早已惊慌失措。然荀彧居高稳坐,处变不惊。“都鄙有章,上下有服”。 不愧王佐之才。 诚然,陈公台亦不可,等闲视之。此连环计,令曹孟德疲于奔命,荀文若分身乏术。亦令曹堂上下,自顾不暇。 王太师,社稷之臣。“性刚棱疾恶。初惧董卓豺狼,故折节图之。卓既歼灭,自谓无复患难,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权宜之计,是以群下不甚附之。” 正因如此。故未知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等人,暗中所谋。总以为,一言九鼎,御下有术。疏于防范,才有今日之事。 否则,振聋发聩,一声棒喝。伏完、桓典,当可悬崖勒马。 “报,门前有人投刺。”便有府中卫士,廊下通报。 “何人投刺。”荀彧随口一问。 “言,乃‘子闳’。” “哦?”荀彧这便言道:“名刺何在。” “名刺在此。”卫士遂呈上名刺。 荀彧一观便知。投刺之人,乃荀彧四兄荀谌之子,荀闳。“子闳”者,谓“从子荀闳”是也。 荀谌今为蓟国三川守,兼王宫行人。领食二千石高俸。 时得荀攸所举。荀悦,荀衍,荀谌,荀表,荀棐,荀祈,叔侄六人,同仕蓟国。皆为一城之长。并称“荀氏六长”。后因政绩出众,与从兄荀衍,同擢为郡守。荀氏一门。自万石国老,慈明无双始,中二千石幕府右丞荀攸,二千石太守荀衍、荀谌,千石城令乃至三百石城长,不一而足。 更加蓟国兴《荀子》为大儒学之基。荀氏家学渊源,稳坐蓟国第一名门。 荀闳字仲茂。今为芦州长。 时东境郡县草创,百废待兴。安昌郡三县,扼辽西走廊。尤其芦州县,上连昌黎郡,下接辽海郡。扼碣石道,又守壶港。水陆通达,坐拥渔盐之利,兼得稻作之益。自荀闳到任,通路穿渠,筑城圩田,向化岛夷,安置迁户。以家传圣贤之道,教化蛮夷。蔚然成风,一县大治。 待蓟王归国。不日当可擢升城令。坐享千石高俸。灵辉大殿,觅得一席之地。 可谓荀氏,后起之秀。 “拜见叔父。”荀闳登堂入室,肃容下拜。 “仲茂速起。”见家门青年才俊,荀彧亦难掩喜色。 “家门安否?”待荀闳落座,荀彧遂问道。 “家中如故。”荀闳恭敬作答。 “所为何来。”荀彧既是长辈,又是东主。故由其发问。 “来送家书。”荀闳此番乃奉命前来。 “家书何在。”荀彧似已早知。 荀闳朗声言道:“甄都危矣,不可久居。速弃官北上,我主必扫榻以待。” 此便是家书。传话之人,必出慈明无双。 荀彧肃容答曰:“彧,已尽知。” “叔父何意?”荀闳追问。 “仲茂守一县之长,不可久留。”荀彧答非所问:“且速归。” “叔父当知……”荀闳欲言又止。 “三月之事。”荀彧一语破天机。 “‘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叔父既知,何不早去。”荀闳苦劝。 “‘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荀彧言尽于此。 闻此言。荀闳涕泪下拜,掩面遁去。 目送荀闳远去。荀彧含笑而立。智者千虑。“道者若丘山,嵬然不动”。 荀闳自敖仓港,轻舟一日往返。泊入南港。 北郭,洽和里。 谓“居中为和”。凡百官所居,中城巷陌,皆以和名。 譬如,比二千石居“咸和里”,二千石居“淳和里”,真二千石居“悦和里”,中二千石居“洽和里”,万石国老居“至和里”。 幕府右丞荀攸府邸。 “叔父何所言。”荀攸先问。 “叔父言,‘心之所善,九死未悔’。”荀闳如实作答。话说,之所以遣荀闳赴甄都传语,正因与荀攸同辈。 “哦?”荀攸若有所思。荀彧所言,乃出屈原《离骚》中名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然九死未悔,需心之所善。 君之所善,无非忠君奉主。荀彧,忠于何人? 此,正是荀攸所思。 许,非我等所想。亦未可知。 事不宜迟。荀攸又亲赴至和里。拜见慈明无双。 “文若之意,且去问女荀。”荀国老,亦无有定论。 “喏。”荀攸这便车驾入宫。 女荀,便是荀爽之女,蓟国新任中书令荀采。去年九九重阳前,中书令赵娥便已致仕。循例,当以贵人礼聘,嫁入蓟王家门。只待蓟王归国,便可如愿。中书仆射荀采,继为中书令。万中无一,瑞麟博士蔡琰,继为中书仆射。 南宫,披香殿。 中书令荀采,与右丞荀攸相见。 “兄长心之所善,乃今汉之社稷也。”荀采一语道破:“天子年幼,不及元服。故不忍弃之不顾。且曹孟德忠奸莫辨,待事毕,亦可知也。” “莫非…”荀攸一点即透:“乃效许子远,设五连环,已明主公之志乎?” “正是。”荀采不愧“女荀”之字。 时许子远巧设连环计,追随甘夫人南下,自长坂坡斜驱汉津。以测蓟王之心。若只全麟子阿斗,必是奸雄无误。若全甘后母子,必是明主无疑。蓟王不负众望,保全母子。荀攸终于信服。于是洗心革面,投其所好,为蓟王出谋划策。 可比今日,荀彧此举。 换言之,荀彧绝非坐以待毙,乃为测曹孟德真心也。 “曹孟德,比主公如何。”荀攸当有此问。 “四方馆长,朱建平曾言,论天下英雄,唯‘曹刘’。”荀采答曰。 不料铁口神断,朱建平。对曹操评价,如此之高。荀攸又问:“社稷之臣乎?” 荀采笑道:“朱公只论英雄,毋论社稷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8 荀氏文若 四方馆长朱建平,与太医令华佗,乐府令杜夔,长安西学博士周宣,并称“四奇”。号“铁口神断”。将曹孟德与刘玄德并列。绝非空口白牙,无稽之谈。 荀氏千里驹,荀彧独投麾下,亦可佐证。 “主公初次上洛,与二袁并曹孟德相识。后引为知己。”荀采将蓟王旧事,娓娓道来:“‘应有尽有袁本初’,‘别无二处袁公路’。‘不可错过曹孟德’。如今再思,别有深意也。” “三人皆入六雄。时,曹孟德为救董侯,不惜‘决裂诸侯’。当真,不可错过也。”荀攸一声慨叹。彼此,曹孟德一腔碧血,忠心可鉴。时过境迁。今居卫将军高位。又裹挟朝野纷争,深陷关东之乱。初心未改乎? 所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后世民谚:“是骡是马,遛遛便知。”又说,“退潮后方知,谁人裸泳”。 一场波及八州,黄巾之乱。便是汉末,汹涌大潮。诸多势力,暗藏其下。不知善恶,莫辨忠奸。如此时局,便是华国老所言内疾。 蓟王不疾不徐,隔河而望。从壁上观。待包藏祸心,大白于世。当传檄天下,雷霆除之。 随《蓟法》渐放四海而皆准。以爵民为代表,新型阶级,日益壮大。老旧上层建筑,崩塌在即。若类比后世。爵民便是所谓“中产阶级”。诚然,封建时代与资本时代,不可等量齐观。时下爵民,更宜称:“中层”。“中层爵民”,居于“基层编户”,“上层王侯”之中。 权衡尤重。 论忠贞不渝,荀采可与荀彧比肩。故将心比心,以己度人。窥知荀彧之所为。皆三月之事,以正视听。为何如此? 只因。蓟王虎踞河北,静待内疾外显。 故荀彧欲向天下证明,曹操实乃汉臣。 如此,可免为社稷毒瘤,被蓟王雷霆除之。 荀彧,高絜之士。才智高绝,堪比蓟国六大谋主。甘为曹孟德设谋,匡扶汉室之心,不言自明。正如贾文和所言。蓟王不同汉帝,蓟臣有别汉臣。荀彧不投蓟王,自有原因。 车驾出宫,荀攸徒生慨叹。 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常人皆趋利避害。唯高士避易就难。天下皆视关东如毒瘤,避恐不及。唯荀彧,鞠躬尽瘁,尽力所能及。 “主公,亦知荀氏文若。” 贳泽,盖海水砦。 “(黄水)东径平乐县,右合泡水”,“(泡水)即丰水之上源也。水上承大莽陂,东径贳城北,又东径已氏县故城北”,“至沛入泗”。 “汳水又东迳贳城南”,经大莽陂,西北至东南,与泡水相接。 大莽陂,既贳泽。 砦中民船汇聚,皆是顺下汳水,举家徙往下邳之陈留民船。知吕布裹挟陈留民众外逃。曹孟德帅盖海舰队,星夜南下,围追堵截。民船大半被截获。不及遣返原籍,又恐各自逃窜。于是先押入军营,待聚少成多,再一次遣归。 此亦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唯恐中陈宫之计。凡所扣民船,卫将军皆命人登船查验。家小是否编户在案,舱中可藏纵火薪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卫将军亲自坐镇,事无巨细,不厌其烦。终归“小心驶得万年船”。 恰逢阴雨连绵。春水方生,河渠水满,关东大地,四渎八流,沟渠纵横。多有舟桥被毁。道路泥泞难行。吕布入寇铁骑,渐偃旗息鼓,不复先前。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只需逐走吕布,春耕犹未晚也。 曹操与袁术,暗通款曲。故对徐州之事,知之甚祥。 张闿之事,自不必说。便是被吕布赚去二百万斛米,曹孟德亦得闻其详。许,正因兵精粮足,故吕布这才急不可耐,早春发兵。入寇兖州。先前人穷志短,如今志得意满。急于报仇雪恨,亦是人之常情。 曹孟德深谙,此中内情。故临危不乱。 盖海旗船爵室。 “报——”便有心腹来报:“太保遣书到。” “呈来。”唯恐甄都有失,曹操不敢大意。 “喏。” 待急切一观,曹操不由皱眉:“三月上巳,泛舟东流水。” 话说,群雄击洛,董侯便趁三月上巳,逃出生天。今又逢上巳。且与往年不同。多事之春,益静不益动。何必泛舟大河之上。寻城中园囿,行曲水流觞,岂非美哉。 更有甚者,曹太保竟欲索盖海首舰,满载公卿百官。共襄盛举。 “阿父,何其不智也。”曹孟德一声长叹。这便回书,禀明缘由。阻天子出游,是其一。不予盖海首舰为其二。顺带道明隐忧乃其三。唯恐愠怒见于书面。待心平气和,曹孟德又逐字逐句,如琢如磨。待字里行间,异议全无。这才命信使赴甄。 不料隔日,太保手书又至。 将那日,天子专开朝议。王党如何如何,娓娓道来。曹嵩毕竟出身宦官之家。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如何献媚少年天子,驾轻就熟。 于是,暗授机宜,言,天子年幼,乃少年心性。公私不分,家国如一。只需满足其私欲,足可博取欢心。久而久之,必心向往之。朝廷之上,亦多偏听偏信,偏倚我辈。此消彼长。王允失宠,王党失势。甄都上公之争,我辈当立不败之地也。且天子携百官,置身盖海巨舰。安全无虞,插翅难飞。 父命难违。且曹孟德虽不屑行,阉党之事。然阿父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先帝又岂能口出,“张让是阿父,赵忠是阿母”。乃至十常侍,朋比为奸,祸乱天下。 然,转念一想。此一时,彼一时。且我曹氏父子,大汉栋梁,亦非张让、赵忠之流可比。便投其所好,谄媚天子。亦为天下大局计。绝非出一人之私。 且吕布,假大义入寇。甄都人心惶惶,多有流言。若上巳不能如意,必为人构陷。若被王党所乘,曹党危矣。 不妨,暂予盖海。上可讨天子欢心,下可安吏民人心。且来回,不过二日。当不误军机。 再三权衡,曹孟德,终是首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9 丈夫本色 天子所欲,岂能等闲视之。 心念至此。曹孟德遂携程昱等一众属吏,迁居楼船。命盖海首舰,即刻返回雷泽,卫将军营。 悉听太保调拨。 “明公安心。便无盖海,亦足可保水砦无虞。”陪立楼船爵室,琉璃壁前,程昱宽慰道。 论卫将军心腹,首推程昱。无外人在场。曹孟德,遂告知心中所忧:“某,不惧吕奉先,唯恐陈公台也。早春,兵事多发。且皆与吕布相关。可阴藏陈公台之谋乎?”不愧乱世枭雄曹孟德。亦窥得一丝阴谋诡计。 “卑下,亦有此忧。”程昱实言相告:“然,再思吕布新得徐州,假言大义,虚张兵势。亦有,为己正名,‘以广视听’之意。”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先前,被陈宫、张邈裹挟兴兵。吕奉先与曹孟德,争夺兖州。后战败被逐,一路入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客军孤城,仰人鼻息,又祸不单行,贬为镇东将军。一朝复起,于是,睚眦必报。假为陈王报仇之名,兴兵入寇。却虚张声势,徒有其名。故此来,非求一决雌雄。 闻程昱此言,曹孟德亦稍得心安:“仲德所言,深慰吾心。” 甄都,太师府前里道。 不其侯,车架刚至。尚书令桓典,已恭候多时。 二人同车入府,不其侯伏完先问:“何事?” “老贼可恨。”桓典低声叱骂。所谓“开弓无有回头箭”。此时王党已退路全无。整日担惊受怕,唯恐变生肘腋。不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桓典一时失态,事出有因。 “如何?”伏完忙问。 “三月上巳,老贼欲使天子并百官,同乘盖海出游。”桓典眼中,一闪惊慌。 “竟有此事。”伏完亦知事大。盖海乃曹孟德座舰,船上兵卒,皆出卫将军幕府。必听命于曹氏父子。先前,伏完、桓典,已暗中布置灵思何太后,赤楼帛兰船华云号,专为天子出行。 待泛舟大河之上。曹嵩老贼,不来则已。若冒然登船,只需摔杯为号。左右刀斧手齐出,顷刻间剁成肉泥。而后扬帆西去,逃出生天。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车入太师府门,桓典急切发问。 “令君少安。”伏完毕竟位居九卿,又曾参与洛阳之谋。故强作镇定,先安抚同僚。毕竟,距离三月上巳,尚有时日。临机应变,化险为夷。方为丈夫本色。 奈何,一时心慌意乱,难有作为。 更加登堂入太师府议。众目睽睽,如坐针毡。更恐为太师窥破端倪。 “太仆,以为如何?”忽闻此问,伏完浑身一凛。背后冷汗淋漓。 “偶感风寒,公前失仪。太师勿罪。”伏完急中生智。 “既感风寒,可先回。”王太师见其面色苍白,汗如雨滴。故不见疑。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春衫单薄,偶感风寒,亦是常有。 “谢太师。”伏完如临大赦。起身高退。 殿中群僚,浑然未觉,皆蒙在鼓里。唯有桓典,心知肚明。 万幸,心中惊惧,未被太师窥见。艰难熬过府议。 稍后,马不停蹄。奔赴不其侯府,一探究竟。 只见,不其侯伏完,头缠白绫,卧床不起。 此情此景,若被陈公台窥见。必不屑一顾:竖子不足与谋。 不过小挫,便惊吓卧床。何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毕竟。同舟共济,同生共死。桓典不忍逼迫太甚。轻足入室,枯坐无言。 须臾,忽见伏完,猛然坐起。 “速传书,问计陈公台。” “善。”桓典亦醒悟。 时伏完出使徐州,佯装醉酒,留宿章台宫。乘夜与吕布密谋。时亦计穷。不得已,请来陈公台。这才迎刃而解。后与吕布相约举事。临行前,陈宫告知,甄都城中,徐州细作。凡有不决,一问便知。 事不宜迟。由尚书令桓典亲自登门,传书陈公台。 不及天明,回书已射入院中。 不其侯伏完,灯下一观,涣然冰释。 “妙哉,妙哉。”一时六神归位,心神大定。 遂入内室,跪于阳安长公主刘华榻前。 话说,自娶汉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刘华为妻。长公主连生六子:德、雅、均、尊、朗、典。后年老色衰,伏完常寝妾室。又得一女,寿。此时,已入掖庭为贵人。与董侯朝夕相伴。奈何,董侯远为成年。不通男女之欢爱,故元服之日,遥遥无期。 “夫君何以,行此大礼。”阳安长公主,恪守妇节。并无面首,更无男宠。一盏孤灯相伴,白玉角先生怡情。 “公主救我。”伏完以头触地。 阳安长公主,亦知事大。急忙掀帘下榻。不料裙摆处,白玉一柄,踉跄落地。 蹦蹦跳跳,正中伏完额头。 无视阳安长公主,面色绯红。伏完只手捉来,双手奉上。 阳安长公主,急忙接过。 “何事惊慌。” “满门不保。” “二党之争乎?”阳安长公主,一语中的。 “然也。”伏完如实作答。 “且细说来。”阳安长公主,稳住心神。 伏完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不料。阳安长公主,竟赞道:“夫君能行此谋,亦是妾之幸也。”不愧出身帝王之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深入骨髓,溶于血脉。阳安长公主,非常人也。 “尚可为乎?”伏完大喜相问。 “可也。”阳安长公主,心思百转:“时永乐董太后,豢逐鬼童子,以遮董侯。后为何后所破。半数童子,迁入西园。待西园毁于大火。童子又随天子,徙来甄都。童子与董侯,朝夕为伴。谓‘形具而神生’。如陈公台所言,假扮天子,可欺曹贼。” “当如何施为?”伏完追问。 “明日,妾自入宫,与吕贵一见。” “多谢公主。”伏完如临大赦。 阳安长公主,翩然一笑:“夫君何不,榻上谢妾?” “敢不从命。”伏完意气风发,长身而起。 惊喜交加,一夜无话。 翌日,阳安长公主,容光焕发。车驾入宫,与天子食母,吕夫人相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0 临机应变 董侯自幼丧母,由食母吕贵,哺育至今。后朝廷都甄,吕贵亦伴驾西来。后由董重上表,策封食母吕贵为“平氏君”。 世人皆知。董侯乃王美人之子。后王美人暴毙。被永乐董太皇,豢养于永乐偏殿。为不被何后所害,混入一众逐鬼童子之中。除董太皇之外,无人可窥其真身。直至二宫太皇,携半数童子并先帝《起居遗诏》,北上蓟国。华云号上,机关算尽,不料却被何后所乘。董侯被掠,功亏一篑(详见《列宿·1.29 得失参半》)。 食母吕贵,本就出自永乐宫。素与阳安长公主亲近。 且庶女伏寿,今为贵人。常伴天子身侧。阳安长公主,进出宫闱,如履平地。 闻长公主来访。平氏君于寝宫相见。足见亲密。话说,伏寿有宠。待天子元服,必为皇后。平氏君善待长公主,亦是人之常情。 长公主,开门见山:“闻三月上巳,天子欲携百官,泛舟东流水上。虽有卫将军盖海,青州牧之翥凤。然吕布入寇,不可不防。甄下距大河,足有十八里。秦胡铁骑,来去如风。若半道设伏,天子危矣。” 毕竟出身宗室。阳安长公主,拳拳之心,平氏君感同身受:“长公主所言极是。” 阳安长公主,于是趁机进言:“可命一童子,假扮天子,车驾先行。以障人目也。” 话说,始皇帝东巡。车队皆安车驷马,居中最为豪华。途径博浪沙,张良遂命力士击毁此车。不料豪车却是副车,始皇帝因而逃过一劫。 可比此时,阳安长公主献计。 命一逐鬼童子,披天子冕服,乘天子车驾。而天子却乘副车,掩人耳目,安然抵达。十八里官道,说短不长,说长不短。正如阳安长公主所言,若吕布果真携铁骑伏于半道。天子危矣。 天子出巡,当万无一失。 “善。”平氏君,从谏如流。 二妇人,这便定计。唯恐走漏消息,被城中细作得知。又相约不入三人之耳。 阳安长公主,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入内室,告知伏完。 “妙哉。”伏完抚掌而笑。 阳安长公主言道:“陈公台多谋善断。吕布得之,当可与曹孟德,一争高下。” 伏完亦醒悟:“陈公台,知长公主可说平氏君。亦知我为太仆,可控天子车驾。” 太仆,始置于春秋。秦、汉沿袭,为九卿之一,掌皇帝舆马及马政。《汉官仪》云:“天子驾出,太仆御属车八十一乘。”皇帝出行,太仆总管车驾,并亲为皇帝御车。乃为近臣。 天子卤簿,分大驾、法驾、小驾三种。俗称“天子三驾”。 蔡邕《独断》:“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有大驾,有小驾,有法驾。大驾则公卿奉引,大将军参乘,太仆御,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 三月上巳,万民齐出,百官同行。当行“大驾卤簿”。 “然也。”阳安长公主慨叹:“你我二人,缺一不可也。” 伏完,深以为然。 事不宜迟。伏完遂邀桓典,公孙二雄,共赴府宴。 “策画有变。”伏完开门见山。 “变从何来?”桓典忙问。论心中急迫,桓典不下伏完。自昨日回府,便坐立不安,寝食俱废。得伏完相邀,便急忙赴会。欲知详情,可有破解之法。 待伏完道明原委,众人方知事大。 悉知乃陈公台,急中生智。桓典终得心安。 于后知后觉,公孙二雄而言。无非将华云号上,所伏刀斧手,悉数调出。而后,率麾下精骑,填充“千乘万骑”。伴驾出巡。 “天子”则由伏完亲自驾车,行于大驾之中。 而董侯,则换乘黄门署车,混迹出城人流。悄无声息,直奔敖仓港。 或长驱虎牢,或舟行八关。单凭所需,游刃有余。 众人这便取图围观。细说沿途亭舍城池。 《郡国志》:“滎阳县有广武城,城在山上,汉所城也。高祖与项羽临绝涧对语,责羽十罪,羽射汉祖中胸处也。”《后汉书》注曰:“《西征记》曰:有三皇山,或谓三室山,山上有二城,东者曰‘东广武’,西者曰‘西广武’,各在一山头,相去二百余步,其间隔深涧,汉祖与项籍语处。” 广武二城,便是今之“敖城仓”。居中绝涧,俗称广武涧,便是今之鸿沟水。 自“年犹盛而容色美”之马氏,封滎阳君,嫁入蓟王家门。为马贵妃。蓟王遂命人增筑广武二城。并顺下自河,修造敖仓港。历经修造,城港已连成一体。乃河上第一雄港。 类比九坂坞。东西广武二城,各霸山头。横跨鸿沟,以吊起相连。后世称“汉霸二王城”。 东西广武二城,乃城仓重地。囤积督亢之谷,楼桑兵甲,不一而足。蓟国名产,可经二城间,所设桥吊,坠下深涧。南北商船,只需列队鸿沟。便可依次装船。通行四渎八流,内外水道。 临河敖仓港,日有千帆往来。水路繁忙,不下南港。港中有蓟国戈船校尉文聘所部驻守。文聘立水砦于黎阳营,护大河航道。敖仓港虽在河南,然毕竟是滎阳君汤沐邑,自当为蓟国所辖。并无异议。 敖仓港南二十里外,虢亭。 《郡国志》曰:“县有虢亭,俗谓之平咷(táo)城。”《风俗通》曰:“俗说高祖与项羽战于京、索,遁于薄中。羽追求之,时鸠止鸣其上,追之者以为必无人,(高祖)遂得脱。及即位,异此鸠,故作鸠杖以扶老。” 亭舍之中,后院精舍。 吕布与陈宫,隔案对坐。侃侃而谈。无怪伏完投书,连夜得回。 吕布、陈宫,竟近在咫尺。话说,滎阳乃蓟国所辖。于关东而言,乃法外之地。正因如此,吕布、陈宫,方有恃无恐。 虢亭扼守官道,无论赴敖仓港,亦或是西去虎牢,皆需途经此地。 “何以先知?”吕布必有此问。 陈宫笑答:“三月上巳,泛舟大河。曹氏父子,焉不用盖海乎?” 陈公台,料事于先。知伏完所谋难成。曹氏父子,必不登华云号。故先行藏身此处。坐等伏完投书求救。 果不其然。 吕布叹服。转而又问:“荀彧,焉不知乎?” 陈宫慨叹:“牵乎天子,荀文若,必不为曹氏谋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1 实无此念 稍后再看。 ------- “公台所言极是。”吕布信服。 窥见吕布表情轻松,陈宫忽问:“若天子车驾西来,将军当如何自处?” “公台何意?”吕布浑然不解。 陈宫索性明言:“‘今州城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宫下邳,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吕布沉思许久,徐徐摇头:“公台当知,某实无此,权臣之念。” “卑下,尽知矣。”陈公台一声慨叹。 终归野心需与实力相匹配。吕布初得徐州,四国一郡。居于四战之地,与曹孟德不死不休,与二袁虚与委蛇。更与荆州牧刘表,青州牧刘岱,貌合神离。人地生疏,举目无亲。若挟天子,必被关东,群起而攻之。顷刻间,飞灰湮灭,死无葬身之地。 吕布,当有自知之明。饶是曹孟德,如今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史上四世三公袁本初,虎踞河北,兼督四州。亦不曾纳沮授之谏。便是曹孟德“将迎天子,诸将或疑”,得“荀彧、程昱劝之”,这才达成所愿。足见利害攸关,不可不察。 其中利害,陈宫焉能不知。不过是出言相试,罢了。 甄都宫,承光殿前。 “拜见平氏君。”今日课业罢,太傅杨彪出殿时,正与天子食母相遇。 “拜见太傅。”吕贵亦不敢托大,侧身避让。请太傅杨彪先行。 稍后入殿,与董侯相见。 “叩见陛下。”平氏君盈盈下拜。 “阿母免礼。”董侯颇多亲近。董侯年岁渐长,年前便已断奶。终归哺育之恩,此生不忘。更加王美人暴毙,董侯尚在襁褓之中。故待平氏君为母,亦是人之常情。 “闻陛下,上巳日,车驾出宫。携文武百官,泛舟东流水上。不知然否。” “然也。”此事朝野尽知,董侯自不必相瞒。 “吕布入寇,关东摇动。甄下距大河,足有十八里。若有贼寇伏于半道,陛下危矣。”平氏君所言,正是阳安长公主,私语相告。 “阿母所言极是。”董侯亦知事大:“然事既已定,如何擅变。” “何不令一童子代之。”平氏君笑道。 “善。”董侯心领神会。 平氏君又叮嘱道:“陛下切莫多言。上巳日时,交由黄门令并太仆,便可。” “可也。”董侯思前想后,并无不妥。正如母子私语。董侯自会恪守秘密,轻易不外传。 三月上巳将至。天子出游,百官随行。曹太保,亲自操办。甄都上下,喜气洋洋,欢乐弥漫。冰雪融水,汇聚沟渠。四渎八流,一夜水满。唯恐泥足深陷。趁“浅草才能没马蹄”。徐州铁骑,纷纷败退。军情一日数报,甄都近郊,再无贼人踪迹。 曹太保悉知,亦颇多欣慰。真乃天助我也。 传书贳泽,盖海水砦。问曹孟德,何时得归。 曹孟德回书。言,民船淤积,不敢轻动。三月上巳,恐赶不及。 也罢。国事为重。陈留一郡,此番被陈宫、张邈鼓动。有十万众,南下徐州。 话说。陈留民众,举家南下,史上亦有雷同。 时,赤壁战后。曹操欲借淮南百姓,以挡孙权。蒋济谏之不听。曹操一意孤行,乃至江淮间十余万人,惊慌逃往江东,江淮于是空虚(注①)。 乱世之中,兵马称雄。先前,吕布客居孤城,无人问津。今得徐州,复为关东群雄。陈留民众,自是一呼百应。 如曹孟德自言。无惧吕布,独忌陈宫。唯恐南下陈留民船中,混入徐州水军。试想,若趁民船淤积水砦,迎风纵火。急切间,民船难以逃脱。火助风势。累及十万民众,葬身火海。曹孟德,千夫所指,悔不及也。 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妄动。待再无民船南下,再拔营返航,送回原籍,不迟。 “何人行刺!”夜深人静,曹孟德捉刀而起。 “明公毋虑,无人行刺。”正是麾下讨寇校尉乐进。 “哦。”曹孟德披衣坐起。这才发觉,乃春潮夜生,摇荡楼船。比起四平八稳,盖海首舰。楼船稍小,且不抗风浪。 谓“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虽泊于水砦,然贳泽乃诸水汇聚。四野无人,随风起浪。这才惊醒曹孟德。 手捧铜灯,近落地窗前。俯瞰砦中万家渔火,又见琉璃壁上细流潺潺。曹孟德,心悸忽生。 明日便是,三月上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2 玉辂三辰 “明公,稍待。”程昱整衣相见。 外室落座。 曹操言道:“心中不宁,夜寐而惊。思之不解,求仲德解惑。” “明公,惑从何来。”程昱问道。 “未可知也。”曹操如实相告。若知缘由,以曹孟德枭雄之姿,又何来疑惑。 程昱略作思量,这便试问:“可是明日上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孟德心中一动:“仲德,以为如何?” “卑下,窃以为。吕布新得徐州,为王党外援。太师素为纯臣,‘奉天子以令不臣’。且太保借盖海出游,亦是万全之备也。”程昱为曹孟德解忧。 “仲德所言极是。”曹孟德稍得安心。 上巳,乃时下大节。 如曹太保所言。甄都因吕布传檄而人心不稳。若再四门紧闭,偃旗息鼓,必助谣言风传,亦长贼人气焰。庆典如旧,出游如常。视吕布如草芥,乃其一。更加董侯少年心性,若不能令天子如愿,必受谗言所乱,是其二。更何况,此番出游,乃曹太保一力操办,两党争先,为其三也。 曹孟德,稳住心神。先渡过眼前难关。 甄都,不其侯府。 天将露白,伏完早早起身。由阳安长公主,侍奉洗漱更衣。上下一新,车驾入宫。 临行时。阳安长公主,携家门老小,门前相送。四目相对,夫妇心有灵犀。 成败在此一举。 不其侯伏完,为九卿之太仆。天子大驾,皆由其驭车。余下属车御者,亦皆为麾下属吏。党争如斯,可想而知。凡为属吏,必出同党。此亦是二党默契使然。 自掖门入宫。便有小黄门,车前引路。大驾卤薄,属车八十一乘,已列队永巷前。以待天子御驾。 上巳大节,万民空巷。御道两侧,皆由甄都令麾下刺奸、贼捕,层层设防。大驾卤薄,乃由虎贲郎开道。“千乘万骑”中,“千乘”乃指百官车驾。“万骑”,则由羽林、虎贲并南北驻军充任。朝廷都甄,羽林、虎贲,南北二军,多滞留洛阳。故此番乃由公孙二雄麾下骑士充任。 太仆伏完,下车甄都宫,承光殿前。 虎贲郎已列队齐整。旌旗如林,人马如龙。正是五辂(注①)之玉辂,九旗(注②)之三辰。 凡节庆,必有祭祀。上巳节,乃“除恶之祭”。故用“玉辂三辰”。 陈公台,李代桃僵,鱼目混珠之计,之所以能成。除阳安长公主,并不其侯伏完,夫妇二人,正当其用。逐鬼童子,自幼相伴,模仿董侯,言行举止,惟妙惟肖之外。大典天子冕服,亦为其遮掩。 冕冠前后所垂,十二旒白玉串珠,遮蔽天子面目。便有心窥探,亦不见天颜。 天子仪仗临轩,百官下拜恭迎。 上公居首,三公居次,九卿再次。百官顺次。 待天子入辂,百官顺次登车。太仆伏完,暗中窥探。“天子”与太保,对答如流。音容笑貌,举手投足,竟与董侯一般无二。毋论曹太保,亦或是王太师,皆浑然未觉。唯有太傅杨彪,略显迟疑。 然毕竟,置身大典之中。众目睽睽,岂能君前失仪。见太傅杨彪,并未说破。 与曹太保并王太师不同。太傅杨彪,自董侯年幼,便入宫授业。逐鬼童子模仿虽像,然毕竟非董侯本人。猛然迟疑,乃直觉使然。 暗叫一声好险。伏完一颗担心,终于落地。 当真天助我也。 这便收拾心情,沉着应对。 车马开拔。大驾卤薄,随即出宫。 沿御道北上。甄都民众,夹道恭候。百姓车马,早已列队里道。待大驾卤薄出城。再各自返回,乘车出行。泛舟东流水上。 上巳节,绝非甄都一城。大汉疆土。普天同庆。可想而知,游人如织:帝御盖海,公卿伴驾;二千石以上乘楼船,六百石以上乘画鹢,六百石下及郎、吏、侍子乘青雀舫:“舳舻相接,二百余里”。 浩大声势,经年未见。 朝廷东迁以来。制度不整,典章不齐。说“草创”,亦不为过。今稳坐关东,诸刘王侯以蓟王为首,年年奉献,有增无减。关东群雄,亦为二党,马首是瞻。更加屯田养民,初得成效。故重拾旧貌,补全典章,亦是情理之中。 更加曹太保,竭力操办。遂有今日,盛况空前。 且比起洛阳时,天子携帝后,泛舟濯龙园。百官多择京师园囿,百姓多顺下洛水。各有游处。亦大为不同。 甄都虽处四渎八流,枝津纵横之地。然曹太保,却托言吕布入寇,不可不防,将吏民悉聚大河。大河之上,蓟国横海舰队,往来如梭。大河之尾,青州翥凤舰队,往复巡弋。首尾相顾,可保众人,安全无虞。 甄下百姓,深以为然。于是共襄盛举,遂成今日气象。 曹太保,亦知事大。断不可有失。故问曹孟德,索来盖海首舰。更令党羽尽出,布控内外。以防万一,四面十二城门,只开北门。谓“围三阙一”,“网开一面”是也。 终归力所能及。 全城出动,车马如龙。曹太保置身大驾卤薄,亦无从他顾。 且唯恐车礼有失。曹太保,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心无旁骛。轰轰烈烈,沿十八里御道,驶向河岸。 百姓车马,争先恐后,拥塞北门。十二城门候,皆来疏导,唯恐不及。便在此时,西门悄然开启。另有车队,鱼贯驶出。 “不好。”见一车横栏中道,御者不禁暗自心慌。 “勿慌。”车内有人低喝,正是伏完长子伏德。 余下各车御者,皆出伏完六子,伏雅、伏均、伏尊、伏朗、伏典。 “何人障道。”居中车内,女主发声。正是六子之母,阳安长公主。 “御史中丞,甄都令荀彧。”对面答曰。 “不愧王佐之才。”阳安长公主,眸生异彩,处变不惊:“荀令君,因何障道。” “敢问,尊驾何人。” “阳安县主。” “臣,死罪。”荀彧不卑不亢:“敢问长公主,车中还有何人。” “令君敢尔。”阳安长公主,出声相斥:“卑不谋尊,何其不敬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3 请君入瓮 “如臣所言,死罪。”荀彧不露锋芒,毫不避让。 阳安长公主,亦不敢托大。唯恐惊动内外,十二城门候引军来援。亦或是荀彧早已设伏,正待请君入瓮。 僵持中。忽听中车,另有人出声:“御史中丞,亦是职司所在。” 荀彧听得真切,亦是女主无疑。 阳安长公主,恭声应答:“贵人,所言极是。” 荀彧这便醒悟,正是贵人伏寿。 伏贵人又言道:“御史中丞,且近前来。” “喏。”荀彧不敢怠慢,下车来见。虽孑然一身,却气定神闲:“北门卧护要耆英,小试胸中十万兵。” “臣,荀彧。拜见贵人。” “中丞免礼。”伏贵人,隔窗言道:“上巳出游,别无异常。可速去。” “敢问贵人,只伏氏举家出游乎。”荀彧当有此问。言下之意,车中可另有他人。若与贵人同车,其人身份,呼之欲出。 伏贵人,无言以对。少顷忽听窗帘异响,便有人低声言道:“御史中丞,且仰首一观。” 荀彧闻声一震:“臣,荀彧,领命。” 暗中稳住心神。荀彧徐徐仰面,四目相对,正是董侯天颜。 “臣,死罪,死罪。” “中丞无罪。”董侯言道:“且退。” “喏。”荀彧长揖及地,趋步后退。 临行前,董侯又下口谕:“不必多言。” “喏。”荀彧敢不从命。 待起身,车驾已远去。荀彧面上,无喜无悲。然待徐徐直立,似有千钧重担卸去。 “陛下珍重。” 此时此刻,甄都河畔,船翼翻转,接舟成桥。大驾卤簿,可言舟桥,直驰盖海首舰。硕大前甲板,足可转圜。另有楼船、画鹢、青雀舫,泊于周遭水岸。待天子登船,王侯公卿、文武百官,再次第登船。共赴东流水上。 甄都至敖仓,足有近七百里官道。日行三百里,亦需二日。荀彧料想,陛下必然知晓。否则,车行一日,天子焉能无觉。甄都至河,不过十八里。 于不其侯伏完,阳安长公主刘华而言。此举乃不得已为之。不过急中生智,临机应变。尚未能顾及周全。先逃出虎口,再告知实情不迟。 有伏贵人作伴。且阳安长公主,又出身帝王之家,乃天子之姑。举家相随,岂有加害之心。料想,天子当可信之。更有甚者。若循先前所谋。于华云号上,摔杯为号。刀斧手尽出,将曹氏父子,并其党羽,悉剁为肉泥。天子惊怖尤甚。今兵不血刃,逃出生天。于君臣二党而言,皆远胜先前。如此,盖海船上,一干人等,亦能保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其侯伏完,亲自驾车,将“假天子”送上盖海。如尚书令桓典等,一众王党,无一缺席。不然,如何能瞒天过海。骗过曹嵩老贼。 只需天子出奔,木已成舟。曹氏父子,必投鼠忌器。不敢滥杀王党成员。 此时此刻,盖海大殿。 隆重礼节,祭祀正酣。 祓禊之礼,源于上古,除恶之祭。名“禳”。注曰:“祭名也。”《周礼·天官·女祝》:“掌以时招梗会禳之事以除疾殃。”又《周礼·春官·鸡人》疏:“禳,谓禳去恶祥也。”仙门称“祈禳”。 祓除衅浴,亦是禳祭。称“祓禳”。《周礼·春官·女巫》:“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注曰:“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熏草药沐浴。” “祓,除恶祭也”,“禊者洁也”。“祓”、“禊”合而为一,乃指水洗祓除不祥。古人于春秋两季,濯于水滨。除恶去秽,祓除不祥。春为三月巳日。并兼有沐浴、采兰、嬉游、饮酒等活动。三国魏以后,祓禊恒为三月初三。 殿中文武齐聚,神情肃穆。隆礼重节。 上公之中,唯有太傅杨彪,重重疑虑。 且越发笃定,此天子,非此天子也。 此人必是天子近侍,逐鬼童子之一。 然,天子何在?意欲何为?又是何人所为? 莫非,乃出太师授意。 杨彪一时心中惊疑不定。虽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果是王太师所为,趁上巳大典,行鱼目混珠。天子行金蝉脱壳,必行西归。只需入八关锁固,曹氏父子,鞭长莫及。党争,可休。朝政,复兴。太师,果然王佐之才。 然若,非太师所为,天子行踪成谜。更有甚者,日前,汉中史侯,遣使入甄。上呈国书,以天子自居。为曹吕二人解兵。今汉中使者犹在,甄都天子却无踪。莫非,乃汉中史侯所为。且江湖传闻,史侯乃出史道人门下,精通仙门奇术。可摄人魂魄。若不幸为其所乘。天子危矣。 心念至此,太傅杨彪,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奈何禳祭未毕。不敢多言。唯恐惊怒天人。权且按下不表。稍后再做计较。 西行官道,车马稀少。 今日上巳,民众皆泛舟东流水上。并无车马远行。唯有一队人马,风驰电掣,驰骋而过。安车驷马,宫廷制式。沿途亭舍,不敢阻拦。任其离去。 “已至何处?”董侯必有此问。 伏贵人,柔声作答:“陛下少安。” 董侯如何得安:“不过十八里耳。片刻至矣。岂,久行未至乎?” 伏贵人,亦醒悟:“陛下,明见。” 话说,阳安长公主,亦未向伏贵人,吐露实行。 “御者止行!”董侯敕令。 “陛下恕罪。”御者正是伏完长子,伏德。 “大兄,意欲何为?”伏贵人,惊问。 事已至此,若再行隐瞒,便是欺君之罪。伏德,遂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董侯惊怖,可想而知。 倒是伏贵人,处变不惊:“何人所为。” “乃出阿父。”伏德,实言相告。 “太师知否?”董侯猛然惊醒。 “未可知也。”伏德,如实作答。然此话有歧义。或言不知王太师,知与不知。或言,王太师,知与不知,亦是两可之间。 “此去何处。”董侯强压心头惊惧。 “滎阳,敖仓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4 一门之力 “乃滎阳君汤沐邑。”闻是蓟国所辖,董侯心中稍安。 六神归位,董侯这才醒悟。不其侯伏完,欲求乃大。只需天子西归洛阳。甄都百官必然跟随。如王太师,曹太保,自不例外。然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曹孟德,如何肯弃一州之地,轻身上洛。曹氏父子,二缺其一,再无擅权之力。 “太仆好算计。”董侯一声叹息。只是,越俎代庖,先斩后奏。如此行事,置朕于何地? 见天子暗自神伤。伏贵人柔声相劝:“妾闻,甄都上公之争,朝政不出三台。王太师诛贼有功,社稷纯臣。然曹太保,多放(任)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聚敛)财物,侵掠百姓。颇多,黄门之风。闻太傅言,先帝时,正因十常侍乱政。雌鸡化雄,青虹下坠,方起蛾贼之祸。今十常侍未灭,‘死灰独不复燃乎’?” 此言可谓,直中要害。 忆日前,上公里道所见所闻。更加车骑大将军董重,私语进谏。董侯一时无语。 伏贵人言下之意。西去洛阳,乃辟祸之举。无曹太保,并卫将军曹孟德,父子把持朝政。政通人和,百废可兴。 “蓟王,又当如何?”无外人在场,董侯终于问出心声。 洛阳八关锁固,西郭函园虎踞。若入洛阳,好比“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伏贵人,果然聪慧:“妾,窃以为。汉室之危,不在河北,而在萧墙之内也。” “贵人,所言极是。”董侯幡然醒悟。蓟王恪守臣节,匡扶汉室,从未有失。只需除,叔侄相争,九州幅裂之祸。蓟王必无二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且看后事如何,罢了。 大河之上,盖海大殿。 祓禊礼毕。大宴群臣。 天子居高独坐,公卿左右列席。曹太保为此番盛会,可谓用心良苦。非但从南北二宫,接来诸多黄门宫婢。更尽取宫廷中藏,烹制美味佳肴。 酒不过三巡,菜未过五味。 殿中君臣,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一舞作罢,舞姬翩然离场。太傅杨彪,趁机耳语:“请太师,同去更衣。” 王允欣然起身,同去更衣。 九卿席列,不其侯伏完看得真切。亦不动声色,离席紧随。 杨彪并王允,前脚刚入偏殿。伏完已后脚跟来。 “太傅先请。”不等杨彪开口,伏完已先礼。 见杨彪略显迟疑,王太师亦笑道:“杨兄请。” “也好。”与王允四目相对,杨彪这便先行。王允回看伏完,长揖及地,眼中若有所思。 伏完不敢起身:“太师请。” “嗯。”王允不疑有他。 少顷,待逃过一劫。伏完这才起身,不及拭汗,急忙如厕。轻手轻脚,闪身入(隔)间。伏完侧耳倾听,并无异常。这才稍得心安。 待重回大殿。王允并杨彪,已各自落座。换场乐伶舞姬,各就各位,宫廷舞乐再起。君臣同乐如一。伏完担心落地。 只需熬过今日上巳。天子回宫,群臣归府。待明日,木已成舟。胜负可分矣。 奈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伏完机关算尽,却漏算一人,黄门令左丰。天子纳吕夫人之言,上巳当日,行鱼目混珠。临行前,密告左丰,依计行事。 左丰追随“假天子”,登盖海。从始至终,寸步不离。如今,眼看大宴过半。董侯仍未出现。心中难免生疑。 唯恐有失。左丰这便悄声言道:“请陛下更衣。” “也好。”此时此刻,假天子亦如坐针毡。这便起身离席。避入后殿。 左丰悄声问道:“陛下何在?” “未可知也。”童子答曰。 “来时,陛下何所言?”左丰又问。 “陛下言,后殿更衣相替。”童子如实作答。 “嘶——”左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天子何在?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童子亦知事大。 “依计行事。”左丰当机立断。恐引百官骚动,先蒙混过关。 “喏。” 少顷,见天子归位。不其侯伏完,亦放下心来。 西行官道。 安车驷马,并驾齐驱。侯府骐骥,皆出西园騄骥厩。堪称宝马良驹。远非一般驽马可比。七百里官道,两日必达。 “六艺:四曰‘五驭’。”君子六艺之四,便是御术。如前所言,五驭: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不其侯伏完六子,自有言传身教,皆精于此道。 话说,此偷天焕日,惊世骇俗之举。细究起来,乃不其侯伏完,一门之力。 洛阳时,伏完便与阳安长公主,暗中合谋,保全天家贵女。伏完尊公主为智囊。今日,又携六子一女,救天子出火海。 待事成,必为一段佳话。阳安长公主,并不其侯伏完,双双名著青史。 渡过初时,惶恐不安。董侯已渐稳住心神。 更加蓟王所献玉辂大驾,平稳舒适,便利起居。沿途毋需停车,一路驰骋向西。久而久之,董侯竟不知不觉,昏沉入睡。 一觉醒来,红日西坠。 董侯遂言道:“前方何地。” “禀陛下,当是瓦亭。”伏德答曰:“甄都已在,三百里外。” 瓦亭,即春秋卫之瓦邑。《春秋》:“(定公八年),公会晋师于瓦”。《水经注·济水》:“酸渎水又东北,径燕城北,又东径滑台城南,又东南径瓦亭南。”既此。 “半途不可废矣。”董侯慨叹。言下之意,已无回头之路。 “陛下明见。”伏德目不斜视。六子僦车一日,奔驰三百里而乐此不彼。绝非五陵少年,浪荡子弟。 又行一段,已近黄昏。 侯府家将,策马来报。夜宿瓦亭,可乎。 伏贵人求问天子。天子言可。 侯府家将,虽携骑士,先行打探。车队紧随其后,缓缓降速。便是宝马良驹,奔驰一日,亦大汗淋漓。若再强驱,必损马力。 何况人马俱疲。待入亭舍,养精蓄锐。明日当可达敖仓港。 不等天子,大驾抵达。便有一队人马,自出亭舍,列队道旁。 为首九尺长人,昂扬虎躯。正是傲世桀雄,吕奉先。</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5 何去何从 陈公台,于吕布身后言道:“天子西来,大势定矣。” 吕布亦笑:“胜之不武。”言下之意,与曹孟德,未能对垒,胜负已分。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陈公台,一笑了之。 此亦是伏完奉命使徐。与吕布、陈宫,一拍即合之因。曹孟德所倚仗,乃其父曹嵩。相较其子,老父曹嵩,宦海沉浮,年过半百。更加出身宦官之家,黄门子弟自居。以权谋私,党同伐异,轻车熟路,深入髓里。许多曹操耻与为伍,不屑共事之豪门权贵,皆由其父代为笼络。收归己用。而老父曹嵩,深以为耻,唾弃鄙夷之寒门高士,曹孟德皆倒履相迎,倾心结交。父子二人,一中一奸,亦正亦邪,相辅相成,二全齐美。 一加一,大于二。 为立于乱世。二党之中,必择其一 故而吕奉先,唯王太师,马首是瞻。此举,利弊各半。得朝廷任命,天子庇护,然却难免,受制于人。只需助天子西归。王党一统朝政。曹嵩父子,憾失东主之威。曹嵩洛阳客居,如何敢明目张胆,贪残放滥。麾下,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一众党羽。必如鸟兽散。待失人望,曹嵩独木难支。必为王党所败。坐实贪赃枉法之罪。身死族灭,不过旦夕之间。 谓“朝里无人莫做官”。太师一道敕令,传檄关东。如青州牧刘岱,司州牧黄琬、豫州牧丁原、荆州牧刘表、徐州牧吕布,比群起来攻。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兖州牧曹孟德,双拳难敌四手。覆灭在即。 “臣等,叩见陛下。”待大驾抵达,吕布携属吏,道旁相迎。 “吕将军,免礼。”见吕布相迎,董侯这便定计。 比起先前,轻车上路,狂奔一日之孤苦无依。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孤军深入,半道相迎。必出太师授意。且得吕布守护,余下路途,再无危机。 董侯之所以定计。只因两党之争,高下立判,胜负已分。主弱臣强。为人君者,岂不识时务。 礼毕。吕布亲自执辔牵缰,引大驾入亭舍。 吕布此来,携麾下百骑。风驰电掣,席卷而至。先前,兖州为八健将所扰,多行闭门自守,路上本就车马稀。后桃花汛至,沟渠水满,八将这才退去。更加三月上巳,泛舟东流水上。满城尽出,万民空巷。瓦亭遂为吕布轻取。迎接天子西归。 待天子携伏贵人,移驾精舍。 吕布携陈宫,入舍贡献。 见二人,温恭有礼。天子甚喜。 欣然就食,洗漱安寝。 大河之上,盖海正殿。 日落西山,时辰至矣。太保曹嵩,遂求罢筵。“天子”言可。 群臣三呼万岁。恭送天子先退。 不其侯伏完,自去备驾不提。 三公九卿,并王侯勋贵,皆入偏殿小憩。待盖海靠岸,再列队登车,伴驾入甄。 便在此时。忽有小黄门,入偏殿传语:“禀太师,陛下相召。” “嗯。”王允不疑有他,这便起身出殿。 曹太保遂问:“陛下,独召太师乎?” 小黄门不敢隐瞒:“正是。” “且去。”曹太保,拂袖言道。 “喏。”小黄门如临大赦,趋步离去。 太傅杨彪,欲言又止。略作思量,心中存疑渐消。“天子”只召太师,必早有所谋。又视太保曹嵩,忽生怜悯之心。 刀斧加颈,犹不自知。 盖海,后殿。 “老臣,叩见陛下。”王允肃容行礼。 “天子”岿然不动。却听黄门令左丰,低声言道:“太师,且近前来。” 王允心中存疑。遂长跽发问:“陛下,何以无言?” 与黄门令左丰,四目相对。“天子”这便自掠面前,十二串白玉垂旒。变换声线:“太师且看。” 王允怒目惊起:“汝是何人!” 黄门令左丰,急忙代答:“此乃逐鬼童子。” “天子何在。”王允怒气不减。 “太师毋怒,奴婢亦是奉命行事。”左丰答曰。 “奉何人之命。”王允厉声追问。 “正是陛下。”左丰以头触地。 电光石火,王允似有所悟:“速将实情道来。” “喏。”左丰这便将前后诸情,和盘托出。 王允方知,乃阳安长公主所为。另有六子驾车,伏贵人伴驾。电光火石,已想通一切。 王允这便当机立断:“速召公卿,入殿共议。” 话音落地。却见左丰,迟迟未动。 王允一声慨叹,这便自去。 “太师留步。”事已至此,左丰亦不藏拙:“奴婢窃以为。既出阳安长公主,天子此去,必无恙。满朝公卿皆不知,恐亦是天子之所愿也。” “黄门令当知,卑不谋尊。”王太师,掷地有声:“然若,非天子所愿,又当如何?” “这……”左丰无言以对。谓“卑不谋尊”之“谋”,亦有猜度之意。为人臣者,不可猜度上意。 故王允当做万全之备。 天子不知所踪,需当面问明。若果出圣意,百官自当奉命而为。然若为人裹挟,人臣岂能不勤王救驾。 目视王允出殿。黄门令左丰一时,五味杂陈。 盖海偏殿。 悉知详情,公卿皆呆若木鸡。 不等太傅杨彪开口。身旁曹太保,急血攻心。竟呕血昏死在地。 曹党惊慌失措,齐来救驾不提。 王允命人传御医救治。又当机立断,遣虎贲郎将太仆伏完,押入偏殿。 “天子何在。”王允不怒自威。 见禁中虎贲,如狼似虎,汹汹而至。伏完已知事发。 瞥见曹太保,昏死榻上。伏完好不快意:“禀太师,天子已西去洛阳。” “嘶——”公卿齐声抽气。曹党一时,如丧考妣。 王允面无表情:“何人设谋。” “正是卑下区区。”伏完以头触地。 见伏完毫不犹豫,王允面色稍霁:“传令,百官先返,盖海西行。” “喏。”曹太保生死未卜,曹党群龙无首。太师号令,无有不从。 待随行船只,纷纷靠岸。盖海扬帆西行。命御医好生看护曹太保,王允遂携公卿重返正殿。 太傅杨彪,耳语进言:“何去何从,子师当深思远虑。”</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6 大臣戮死 谓“矢在弦上,不可不发”。 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太傅杨彪,言中深意,不言自明:天子既已西去,党争可休矣。 然王允却未置一语。 天子既车驾出行,必走官道。且大河南岸,各处港津,皆为卫将军曹孟德所控。唯西出兖州,方有敖仓港,最为便利。料想。天子车驾,或入敖仓,或西行虎牢。 甄都西距敖仓七百里。车行需二日。然盖海首舰,半日足矣。 “太保,太保,太保……”曹党齐聚偏殿,急声呼唤。又唯恐惊扰,加重病情。谨小慎微,又心急如焚。生死一线,群龙无首。党争之害,尤胜前后两次,党锢之祸。轻则家破人亡,重则身死族灭。岂无焚心之急。 功夫不负有心人。 众人千呼万唤,曹太保终悠悠转醒。 “太保安否?”便有心腹榻下求问。 曹太保,艰难开口:“速告我儿。” “喏。”另有心腹,急去传命。盖海腹中,亦有斗舰。赴贳泽水砦,旦夕可至。 “船行何方?”曹太保又问。 “正溯河而上。”心腹答曰。 “天子……去矣。”曹太保口鼻血溢。又昏死过去。 一众党羽,顿时手忙脚乱。 “诸君少安。”便有心腹,厉声言道:“吴越相恶,尚能同舟而济。况你我党人乎?” 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纷纷自醒。正当同仇敌忾,共度时艰。岂能自乱阵脚,不攻自破。 “诸位,速去正殿。”位列九卿之心腹,正是前太尉,南阳樊陵。此人乃献计史侯,水淹南阳之罪魁祸首。后因罪免官,位居三公不足一月。沦为京师笑柄。更令家门蒙羞,声名直坠。追随朝廷东迁,自投曹嵩门下。谄媚侍主,甘为驱策。今又位列九卿。 “时,大尉张颢、司徒樊陵、大鸿胪郭防、太仆曹陵、大司农冯方,并与宦竖相姻私,公行货赂”,“(樊陵)灵帝时,以谄事宦人为司徒”。以上诸人,皆出黄门。除冯方,今为蓟王外舅,另攀高枝外。余下诸人中老而不死者,皆委身曹嵩门下。 另有如,前光禄勋伟璋、前长水校尉赵玹、前屯骑校尉盖升等,被蔡邕疏称“国蠹”之奸佞小人,亦纷纷来附,充填曹嵩羽翼。 去年冬,十月。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时甄下便起风闻。或言,乃应上公之争,王太师,曹太保之中,必有“戮死者”。 如今再思。曹党如何能不,人心惶惶。 盖海虽是曹孟德座舰。然王太师胜券在握。曹太保吐血昏厥。上公之争,高下立判。为家门老小计。此时,焉敢违命。 贳泽水砦。 月黑风高,群鸦惊夜。 便有盖海斗舰,疾驰入营。送来曹太保口音。 曹孟德,方知事大。 主簿程昱,亦追悔莫及:“必是陈宫之谋。” “文若,岂能无觉。”曹孟德强压心头怒气。 “明公,速去。”程昱当机立断:“迟恐不及。” “善!”曹孟德亦醒悟。车行一日,不过三百里。盖海昼夜三千里。论水运之便,远非车马可及。甄都至敖仓,足近七百里。至虎牢关,又多二十余里。毋论折向敖仓,亦或是直驱虎牢,足需二日。天子身娇体贵,岂能日夜兼程。如此,尚余一日,当可转圜。 心念至此,生机一线。曹孟德当机立断,乘盖海斗舰,连夜出发。奔赴敖仓港。 恭送斗舰远去,程昱一时杂陈五味:“文若当知也。” 甄都,御史中丞,兼领甄都令荀彧府邸。 因扼守甄都,兹事体大。故曹太保,未携荀彧,同游东流水上。自西门归府。荀彧便于后院,抚琴自娱。日暮,家中老小,出游归来。荀彧入室相见,依依惜别。 忽闻盖海西去,并未同返。 电光石火,荀彧已想通一切。 翌日鸡鸣。曹孟德舟入雷泽卫将军水砦。快马入城,遣荀彧来见。 主臣相见,无需多言。曹孟德开门见山:“不其侯伏完设谋,阳安长公主携六子一女,劫天子西去。文若以为,该当如何。” “卑不谋尊。”荀彧已有定计:“王太师既命盖海西去,其中必有深意。明公宜当同去。” “去往何处。” “滎阳敖仓。” “虎牢又当如何。”曹孟德又问。 “虎牢关,为司州牧所辖。不若敖仓港,来去自由。”荀彧早已窥破:“吕布、陈宫伴驾。又岂愿分大功于黄琬。” 古往今来,从龙、劝进之下,当属护驾大功。若能将天子,安然护入八关。吕布、陈宫,必受圣眷。更加助王太师总朝政。于党派之内,亦得重用。故必走水路。 曹孟德茅塞顿开,涣然冰释:“随我同行。” “敢不从命。”荀彧此时已知,天子西去,非出太师之意。若伏完一意孤行,天子亦蒙在鼓里。故暂消死志,随曹孟德一探究竟。 事不宜迟。 这便乘盖海斗舰,疾驰敖仓港。 待天光大亮。 天子一行,遂随由瓦亭出发,继续西行。 闻洛阳南北二宫,皆已修缮一新。周遭皇家苑囿,亦被改筑为天竺诸王宫。更有天竺高僧,马鸣大士,入白马寺讲经。 天子渐弃前嫌,不禁心向往之。 百骑先行。皆披卫将军营甲。陈宫曾为曹操属吏,故对卫将军营事,知之甚祥。衣甲旌旗,以假乱真。沿途亭舍,自不敢过问。 待稍后层层上报,天子早已西去。追之不及。 车行一日。 紧追落日,驰入敖仓南二十里外,虢亭。 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阳安长公主欲车驾入舍。却为陈宫所劝。言,西行二十里,可入虎牢。北驱二十里,可入敖仓。孤悬关东,唯恐有失。何不一鼓作气,以求万全。 阳安长公主,遂问计天子。 天子言,善。 于是,马不停蹄,奔赴敖仓港。 又谓“晨钟暮鼓”。赶在四门紧闭前,车驾驶入广武城。 趁闭市鼓未罢。街上列肆,纷纷关门闭户。广武城,乃是商邑。蓟人称“城市”。类比蓟国“市邑”。时,蓟国城港,人满为患。唯恐大疫传播,右相耿雍,遂奏请蓟王。将先前各处流民营地,悉数辟为互市之所。如此一来,往来商队,只需入互市营地,便可与蓟商交易。 蓟国遂增设“互市署”,专掌互市营地。俗称“市邑”。 萧规曹随,放之四海。如广武城,便是举城为市。</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7 中曲居幽 回望城门紧闭,环顾周遭如常。 陈宫终是安心。 广武城依山而建,为鸿沟水中分。悬楼列肆,因蓟王而兴。蓟国营城术,神工鬼斧。昔日陈宫为敖仓令时,所守孤城,今已为滨河雄城。蓟人常以广武,与南广阳相提并论。 广武山,昔称三皇山,又曰敖山。楚汉相争之际,汉王调广武君李左车,于此授太子兵法,因而名之。 东西二城,雄踞山巅。扼守大河并鸿沟,“丁”字水路交汇之要冲。效仿大震关城。自上而下,重楼高阁,鳞次栉比。与山水草木,共长天一色。鸿沟大堤,遍植苜蓿,列栽垂柳。紫花开放,柳絮飞扬。号称“金堤垂柳”,乃广武八景之一。 前汉平帝时,黄河决口,水入汴渠,泛滥六十余载,今汉明帝永平十二年,发民工数十万人治河,由王景主持,经滎阳至千乘海口,筑左右二堤。被后人称之为“金堤”,取固若金汤之意。 蓟王继往开来。遣蓟国能工巧匠,并两岸民人,扩建城港。乃经千里蓟国渠,顺下漳水入大河,再穿四渎八流,舟行内外循环水路之最佳中继港。 日有千帆往来。 故城门四闭,然港口仍开。 更加吕布、陈宫一行,乃由南向北,经南门入城。视线受阻于广武山城,不知敖仓港中,盖海已先至。 送天子车驾,入城中官舍。洗漱用餐,待明日,当可舟发洛阳。 陈宫窃以为,胜负定矣。 只因笃定,即便假天子,被百官窥破。两党棋峙,情急之中,断难有作为。更有甚者,王太师必阻追兵。而曹孟德鞭长莫及。 且陈公台,智计百出,无有不中。得意忘形矣。更加私心作祟。不欲与司州牧黄琬,分救驾大功。同为二十里。西驱虎牢,并北上敖仓。利弊几何,孰成孰败,犹未可知也。 奈何“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天子入舍。 忽见一人,披上公朝服,背身而立。 董侯脱口而出:“太师。” 来人闻声下拜,正是太师王允:“老臣,叩见陛下。” “太师何以先至。”董侯出口既已心知。太仆伏完,乃出王允公府。若无王允授意,区区不其侯,又岂敢谋此,偷天焕日之局。 “陛下无恙否?”王允不答反问。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朕,无恙。太师安否。”胜负已定,王党一统朝政,指日可待。此时此刻,董侯和风细雨,极尽礼遇。亦是“识时务者,在乎俊杰”。 “老臣,死罪。”王允以头触地。 “太师严重。”董侯伸手搀扶,出言宽慰:“谓‘事急从权’。朕心,甚慰。” 王太师,闻声泪目。君臣二人,心有戚戚。 待吕布、陈宫入舍。这才惊见王允先至。 吕布、陈宫,心中一时惊疑不定。 “叩见陛下,拜见太师。”吕布、陈宫,双双伏地。 “汝等,知罪否。”太师掷地有声。 不等吕布,抱拳反问。陈宫高声奏对:“臣等,死罪。” 吕布闻声,闷闷不乐。 “以卑位谋为大逆,欲以危汉室宗庙。‘大逆不忠,无过此者’。”太师为二人定罪。 比起吕布,愤愤不平。陈宫却坦然应对,甘之如饴。窃以为,不过君前立威,而已。陈宫宦海浮沉,焉能不知,官场惯例。 饶是少年天子,亦心知肚明。眼见时机一到。这便出言纾解:“吕将军,陈主簿,一路伴驾,未曾有失。功过相抵,当可免罪。” “老臣,遵命。”王允果然避实就虚。 “臣等,叩谢陛下。”陈宫携吕布,五体投地。 天子又言道:“朕,车行一日,颇为倦怠。明日上洛,太师,以为如何。” “喏。”天子金口玉言,王允无所不应。 这便恭送天子,入后院精舍歇息。 待前舍之剩,寥寥数人。见陈宫频频示意,吕布强颜欢笑:“太师……” “奉先之意,老夫已尽知。先行就邸,明日不迟。”太师无喜无悲,自去别院。 “喏。”吕布不由气馁。 恭送太师自去,陈宫忽生心悸。 未曾倍思前后,便听吕布发问:“太师何意?” 吕布毕竟,匹夫之雄。宦海官场,一概不知。 “太师此举,并无恶意。”陈宫唯先宽慰吕布。 “不其侯何在?”吕布必有此问。 “太师既来,太仆理当避嫌。”陈宫谆谆善诱:“‘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将军切莫自疑。” “也罢。”吕布瓮声离去。 于舍中诸人而言,今晚注定不眠之夜。唯有天子并伏贵人,一夜安枕。 夜深人静。琴声隔墙入耳,隐约可辨。 陈宫徐徐睁眼。侧耳聆听,正是《蔡氏五弄》之《幽居》。 “(蔡)邕性沈厚,雅好琴道。熹平初,入青溪访鬼谷先生。所居山有五曲:一曲制一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南曲有涧,冬夏常渌,故作《渌水》;中曲即鬼谷先生旧所居也,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高岩,猿鸟所集,感物愁坐,故作《坐愁》;西曲灌水吟秋,故作《秋思》。三年曲成,出示马融,甚异之。” 大功告成,何以幽居? 心中忐忑,无从疏解。陈宫这便起身,赴别院。 华室枝灯,堆光如昼。 太师道袍散髻,焚香自娱。 另有一人,长跪聆听,昂然虎躯。正是吕奉先。 陈宫一声叹息,廊下除鞋,入室并坐。 一曲弹罢,绕梁余音。 太师目视二人,眼中依旧,无喜无悲。 吕布抗声先言:“卑下固陋,不知忌讳。求太师见教。” 太师不答,反问陈宫:“此计,为公为私乎?” “太师当知,为续汉室。”陈宫肃容作答。 太师不置可否,又问吕布:“然否?” “然也。”吕布掷地有声。 太师目色深邃:“既如此,何不入虎牢。” “这……”吕布一时词穷。陈宫亦无言以对。 太师王允,不疾不徐:“老夫,溯河而上,先泊敖仓。其上河东,乃前扬州牧,领右将军刘繇立营之地。盖海,亦不可达也。直驱虎牢,追之不及。自投死地,必出私心。”</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8 乱臣贼子 太师高屋建瓴,一语中的。 且语透深意,见仁见智。 吕布以为,太师乃是怪罪,二人阴藏私心。欲贪叨天之功,故不走虎牢,折向敖仓。被太师所截。 然陈宫却以为。伏完事败,假天子被揭。太师不得已,只得兵发西进,溯河而上。亦如太师所言。出敖仓港,便入司州河内郡。前扬州牧,领右将军刘繇,立营河东。便以敖仓为下界,拱卫大河水路。盖海孤军深入,必受刘繇水军所阻。兼有函园八校,领护八关锁固。盖海亦不敢冒进。换言之,太师追击之上界,便是敖仓港。若二人直驱虎牢。太师鞭长莫及,无能为也。 即便,太师义薄云天,忠臣无双。亦与天子“憾失交臂”。此乃,天意。谓“尽人事,听天命”是也。 再深思。太师知天子西去,即刻携盖海来追。乃是“尽人臣之事”。若吕布、陈宫,当真大公无私,必不涉险近水,而取官道,直驱虎牢。如此,方能与太师“失之交臂”。此乃“天命如此”,非人力可及。 如此一来。太师既“尽人臣之事”,又“天命不可违”。护送天子上洛,吕布、陈宫,得叨天之功。三全其美。 心念至此。陈宫追悔莫及。 太师自诩为汉室纯臣。知天子被掠,生死未卜,岂能不尽人臣之事。纵刀山火海,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携盖海来追,乃是必然。且关东局势,陈宫为徐州谋主,焉能不知。无非是直驱虎牢关,需与司州牧黄琬,平分大功。 私心作祟,铤而走险。功亏一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为今之计,该当何为。陈宫脑筋急转,终有所得:“卑下窃以为,西行上洛,亦是天子所欲也。”言下之意,只需天子金口玉言。诏曰,西行乃出本意,未受人裹挟。如此,眼前困局,迎刃而解。 太师不置可否。却看吕布:“奉先以为如何。” “卑下,实无异议。”吕布抱拳作答。 “如此,且回。待来日,觐见天子。自有定论。”太师言道。 “喏。”二人这便起身告退。 出别院,琴音又起。陈宫驻足聆听,正是古曲《雉朝飞》。 《雉朝飞》,相传乃战国时,齐国处士牧犊子所作。牧犊子,年老而无妻,出薪于野,见雉鸟双飞,触景生情,意动心悲,自叹命途多舛,遂寄情于丝桐。歌曰:“雉朝飞兮鸣相和,雌雄群飞於山阿,我独伤兮未有室,时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太师,年不及花甲,家中妻子皆全。所谓“无妻”,乃指“无知音”也。与程昱窥听荀彧所奏《高山流水》,异曲同工。 吕布、陈宫,这便回舍不提。 翌日,天光大亮。 忽听舍外金戈之声。吕布披甲而出。正见一人,披甲入内。 “曹孟德。” “吕奉先。” 四目相对,杀心四起。吕布便要捉刀上前,斩于阙下。不料曹孟德一声令下。盖海舰上弓弩手尽出。连弩并举,将馆舍团团围住。 “曹贼!”吕布怒不可遏。 “匹夫!”曹操面露狰狞。 “明公且慢。” “将军勿动。” 荀彧,陈宫,不分先后,赶至二人身侧。 “天子诏卫将军,镇东将军,觐见。”不知何时,黄门令左丰亦至。 “喏。”吕布收刀,曹操收手。 吕布窃问:“何以至此。” 陈宫一声慨叹:“太师,权宜之计也。” 吕布这才醒悟:“莫非,太师先至,乃为(等)候曹贼父子。” “然也。”惊见利箭环绕,陈宫悔不当初。此时方知,昨夜太师言语之深意。卑不谋尊。某,图谋也。若一心为公,必大利社稷。直驱虎牢,遁入雄关,乃是上上之策。若行此道,则心怀大义,公私分明。然折向敖仓,为一己之私,不惜裹挟天子,博取功名利禄。假公济私,假仁假义。非人臣之道。 此乃,社稷是贼臣也。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一言蔽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权臣,贼臣,一线之隔。且看是以君为先,还是以己为先。 然陈宫,亦暗自生疑:莫非,太师当真欲杀我二人,以谢天下乎? 且不说,党争之祸未解。太师当知。曹氏父子,绝非纯臣。岂能自毁长城,自断臂膀?坐视曹氏父子,擅权欺君。 陈宫百思不解,一时心乱如麻。 话说,董侯亦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以。太师何意? 眼看胜券在握,何以行缓兵之计。乃至曹孟德,携兵追来,扳回一局。 坐视,功亏一篑。 盖海船上兵卒并曹党,见曹孟德抵达,自当归心,听命行事。若昨夜登船,今日已入洛阳矣。 “臣,曹操。叩见陛下。” “臣,吕布。叩见陛下。” 董侯闻声回神:“二位将军免礼,赐座。” 二人皆披甲。黄门令左丰,遂命人搬来胡床。 天子座前左右首席,正是太师王允,并太傅杨彪。 气氛一时凝滞。董侯遂问计王允:“太师……” “陛下。”王允一夜未眠,然精神依旧。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天子试问。 “陛下少安。”王允已有定计:“宜当先移驾盖海。” “这……”天子不解其意。话说,盖海乃卫将军曹孟德座舰。若登盖海,不啻重入虎口。且王侯1公卿,皆在船上。众目睽睽,如何遮掩。 王允奏曰:“陛下毋虑。是非曲直,自有公议。” “也好。”窥曹孟德,正襟危坐。天子亦知,事不可为。这便移驾出馆,车入敖仓港。 吕布、陈宫,亦伴驾同行。 “叩见陛下。”群臣列队甲板相迎。 “众卿免礼。”见群臣皆在,天子亦稍得心安。 移驾盖海正殿,君臣落座。 太师持芴先奏:“乞陛下,诏太仆一见。” “召太仆。”天子依计行事。 “喏。”黄门令左丰躬身领命。 少顷,不其侯伏完,被虎贲郎押入殿中。 仰见天子,如假包换。伏完一时,心如死灰:“罪臣,叩见陛下。”</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9 明君不臣 天子,遂看王允。 王太师代天子问:“太仆,挟天子至此。受何人指使。” “乃出卑下,无人指使。”伏完如实作答。 “镇东将军,为同谋否。”太师又问。 “然也。”伏完不敢隐瞒,且事已至此,亦不愿延祸他人:“乃从卑下也。” “镇东将军,何所言。”太师又问吕布。 见陈宫无言相赠。吕布抱拳答曰:“如太仆所言。” “太仆、镇东将军,皆出公府。太师岂能独善其身。”说话之人,正是曹太保。 见太保入殿,一众曹党,士气大振。唯恐老父有失,卫将军曹孟德,离席搀扶。 “老臣,叩见陛下。”曹太保急血攻心,昏死一日夜。如今强撑病体,赶来觐见。便为置王党于死地。 “臣以无能,机事不密。”伏完冷笑:“若出太师所谋,陛下早已入洛。太保无命矣。” “太仆慎言。”正是曹嵩心腹,少府樊陵。 见殿中公卿,各执一词。董侯渐得心安。二党相争,天子得利。无论王曹二党,谁人胜出。必一统朝野。文武百官,皆为其党羽。众口铄金,指鹿为马,天子危矣。话说,今若入洛阳。王党大胜,与董侯而言,亦非社稷之福。再深思,此番结局,当真吉人天相,天命所归。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且如太仆伏完所言。 若偷天换日之计,乃出王允。太师又何必,率众来追。并设缓兵之计,以待卫将军曹孟德,率军抵达。一举扭转乾坤。令曹堂,化险为夷。时,曹嵩呕血昏迷,曹党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时。太师一言九鼎,不必强为,只需从壁上观。不出三日,天子上洛,胜负已分。 何来,今日当殿问罪。 所谓“见好既收”,又说“难得糊涂”。天子,又岂能重责王允。令曹党势大。反之亦然。 正欲乾坤独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场上已政变,不了了之。 不料王允,已先答:“太保所言极是。” “这……”殿中王侯公卿,窃窃私语。明知天子,必不降罪。太师又何必,自领其最。 便是曹太保,亦不由愣神。莫非。王子师,真欲舍一己之身,保全王党乎? “太师不可!”伏完急道:“皆是卑下所谋。卑下一人所谋!陛下明见,陛下明见——” “太仆,乃出我府。群下有罪,老臣首居。”不料王允,竟伏地认罪。 见王允,磊落如斯。曹嵩更难,忍胸中恶气。这便切齿言道:“太师既伏罪,敢伏法乎?” “太保,慎言。”乃是卫将军曹孟德,出声相劝。 若非王允先至,行缓兵之计。何来今日,化险为夷。且两党之争,陛下不偏不倚。若王允伏诛,王党式微。曹氏父子,一家独大,必非天子所欲。老父,强天子之所难,迫天子所不欲。莫非不知,天下三分,叔侄对江虎视,蓟王隔河虎踞。以下犯上,以卑谋尊。落人口实,何其不智也。 眼看,两党之争,绝难善终。为力保王允不失,董侯这便定计:“众卿当知。西行上洛,乃出朕之(本意)……” “陛下。”却被王允打断:“老臣闻,‘人有八疵,事有四患’。摠(zǒng)、佞、谄、谀、谗、贼、慝(tè)、险。‘此八疵者,外以乱人,内以伤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谓四患者:叨、贪、很、矜。‘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而国无患矣。今,王室大坏,方夏幅裂,贼臣陵篡,社稷危耻。祸起萧墙之内,危在心腹之中。老臣,欲以一己之力,维大树之将颠,扶汉室于倾颓。然却,明不足察,秋毫之末;力不能负,千钧之重。乃至群臣分立,朝政日非。更陷陛下于不道。臣,之过也。” 见王允情真意切,董侯亦不禁动容。君臣过往,历历在目。诛董卓,退群雄,迁庙堂,立社稷。若非王太师,匡扶汉室,先帝次子,焉有今日。 “夫,外挟诸侯之威,以内劫幼主,大逆不忠,无过此者。”王允五体投地:“臣,死罪。” “王子师……”大难临头,不行伏地乞命。反到慷慨陈词,凛然大义。何其不知死活也。当真以为,天不杀汝乎!曹嵩怒急摧心。口鼻血溢,斑驳衣襟。 含恨怒指,却见王允以头触地。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二公之争。王侯公卿,历历在目。皆不知该如何收场。便是天子,亦束手无策。罪是不罪,诛是不诛。 便在此时,忽听伏完,厉声悲呼:“太师?太师!太师——” 再看王太师,以头触地,宛如雕塑。董侯惊怖而起:“来人!” 黄门令左丰,手足并用,慌忙赶到身侧。探手试息,如丧考妣:“太师,已气绝!” 殿中君臣,如遭雷击。 “王…子师!”曹太保,状似癫狂。踉跄上前,用全身之力,将王允掀翻在地。定睛一看,当朝太师,溘然辞世。竟自决君前。 左丰扶住尸身,涕泗横流,不能自已。 不其侯伏完,伏地恸哭,追悔莫及。 如曹孟德、吕奉先,荀文若,陈公台,无不瞠目。 不曾想。世上当真有人,冰洁玉清,枉顾性命。权倾朝野,正是壮年。旁人求之不得,君却弃如敝履。 少年天子,仓皇四顾。殿中群臣,尽皆拭泪。 一代名臣,匆匆来去。 太傅杨彪,仰天长叹:“汉室再无…忠臣矣!” “哈哈,哈哈,哈哈……”君臣哀恸之时,忽听有人狂笑。只见镇东将军吕奉先,长身而起。虎目含泪,面似恶鬼。 冲天子,亦或是太师,遥遥一礼。转身离去。 “陛下,珍重。”陈公台亦去。 曹孟德心牵老父,又恐触怒天子。唯有任其离去。 “太傅……”天子眼中,怯意横生。 太傅杨彪,拭泪下拜:“太师既已伏罪。从众皆可免矣。” “善。”天子金口玉言。 闻此言。曹嵩老眼狰狞,猛然昏厥。 殿中曹党大乱。</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0 伏清死直 待盖海携噩耗而返。甄都惊闻太师暴毙。 船上人等,虽讳莫如深。闭口不言,当日之事。然朝野早已风闻,王太师乃死于党争。稍后又闻诸多支零破碎,细节汇聚。便有人,拼凑出蛛丝马迹。譬如,卫将军曹操,弃营中陈留船民,乘夜登船。另有上巳之日,盖海逆流而上,泊入敖仓。更有阳安长公主,携六子一女,伴驾西行。敖仓港中,亦有人窥见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及徐州谋主陈宫踪迹……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看似无有定论。然却坐实,党争无疑。 一时,“天子感恸,百姓丧气”。 天子感念王允,忠贞大节,伏清死直(语出《离骚》:‘伏清白以死直兮。’意为,守清白节操,为正道而死),以隆礼葬之。又遣虎贲中郎将王越,“奉策吊祭,赐东园秘器,赐以本官受绶,送还本郡”。稍后,又封王允长子王盖,为安乐亭侯,食邑三百户。 王允之死,一日已传遍河北。 安贵妃伴驾未归。公孙王后传语王太后。上表甄都。请徙王太师棺椁,入蓟王陵。以国礼葬之,四时祭奠。天子无不应允。 王太后遂遣门下督郑泰,并门下主簿孙乾,过河来迎。 太师满门家小,扶柩车登船。赴蓟国安葬。 王党悉去职守孝,同赴河北。 朝中百官,散去大半。便是徐州四相,亦不例外。本以为,曹党大胜,必补空缺。曹氏父子,从此权倾朝野。那日,曹太保抱恙入太师府吊丧。岂料,回府后便一病不起。人言,恐命不久矣。 年前,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 年初,果然应验。王太师驾鹤西去,曹太保亦阳寿尽矣。 比起满城流言风语,无有定论。盖海殿中亲历者,无不震撼无以复加。 天下,竟真有汉室忠臣,譬如楚之三闾大夫。 太师无辜。之所以,伏罪而死。全护党羽也罢,耻于续命也好。皆非太师所欲。如太师所言,群下有罪,老臣首居。 伏完、桓典、吕布、陈宫等人。以下犯上,以卑谋尊:挟外镇之威,内劫幼主,求党同伐异。大逆不忠,无过此者。 乃至臣道沦丧。“长幼失序,尊卑错乱”。 “性命事小,失节事大”。故太师,以死谢罪。后,世风日下。为苟活性命,忍辱偷生,无所不用其极。“蝼蚁尚且偷生”。于是,“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不明白,毋需明白。难得糊涂,谁又能活得明白。但也切莫,以己度人。只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却不信,“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一言蔽之,可不必行,但必要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别赠言,字字珠玑,谆谆教诲:人有八疵,事有四患,能去八疵,无行四患,始可教化,于国无患。 却不知,陛下可曾,字字入耳。 王党北上,关东士林大衰。吏治官场,亦风雨欲来,将起天翻地覆。 时局一时波橘云诡。何去何从,无有定论。 太师暴毙。王党本该以王允长子,彭城相王盖继为党魁。然彭城相王盖,却与下邳相王宏、琅邪相宋翼、东海相士孙瑞,同日去官。扶棺北上,为太师守孝。 话说,徐州牧吕布,因祸得福。再无上公掣肘,亦不费一兵一卒,得四国之治。稍后,吕布拜主簿张邈为下邳相,从事中郎许汜为东海相,王楷为琅邪相,赵昱为彭城相。 长史陈宫,领军师中郎将,专治府事。 陈宫、张邈,乃吕布左右二臂。许汜,襄阳名士,赵昱,琅琊名士,二人皆有国士之名。正当其用。 另有别将吴资、高雅、侯谐、赵庶、李邹等,皆有封赏。 广陵一郡,乃为陈登牧守。 尚有平原名士陶丘洪。清达博辩,文冠当代。后举孝廉。交好华歆,曾替史弼辩诬名声,推刘繇为茂才。朝廷都甄,公车征辟,出为太师府主簿。兖州之乱时,随吕布举事,为其出谋划策。知王太师暴毙,遂弃官北上。吕布携麾下文武,十里相送。 话说,张邈曾为太师府长史。本亦欲同去。却被吕布百般挽留。并告知当日盖海殿中详情。知太师为曹嵩所迫,以死明志。张邈去意全无,指天为誓,欲为太师报仇雪恨。 携数万陈留大姓迁居下邳,并数万陈国弩士归来。吕布坐拥十万兵马,足可与曹孟德,逐鹿关东。 毋论甄都朝政,为谁人所握。 吕布坐拥大州,麾下人才济济,兵强马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是百无禁忌。 如陈公台所言:有利则恭,无利则悖。 吕布深以为然。 自得四国。毋论陶谦,生死与否,已无碍大局。至于陈王宠之大仇。累及太师暴毙,吕布也已尽力。遣使陈国幼主,细说详情。又上表甄都,求立傅、令,专治宫事。定要保陈王母子平安。 只需有吕布一日,自无人敢动陈王母子分毫。 陈国数万弩士,自甘为其所用。 有陈公台,为其谋划江山。吕奉先,渐除匹夫之名。位列六雄,实至名归。 正如王允暴毙,吕布除桎(梏)。此乃,朝廷控制力削弱之必然。关东群雄,如青州牧刘岱、豫州牧丁原、荆州牧刘表、乃至司州牧黄琬,渐不尊号令。 待王太师入土为安。曹太保与世长辞。 不出意外。便是曹吕大战之始。 世人皆拭目以待。 蓟国北港。 左右国相、幕府三丞,并蓟国文武百官,肃容列队,迎太师柩车下船。 以国礼,葬于蓟北王陵。礼毕,入宫觐见王太后,王后。稍后,诸子、门下,于墓旁结庐守孝。太师发妻,入凤梧馆安身。王氏一门,举家礼遇。 书传丰州,摩揭陀国,华氏城,香花宫。 安贵妃,泪如雨下。 蓟王柔声宽慰,亦不胜唏嘘。 丰州诸事皆毕。若非希俄斯姐妹,余毒未尽。蓟王早归心似箭。 眼看关东大乱在即。唯恐社稷有失。蓟王遂传王命,择日班师。 返回蓟国。</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1 匡救弥缝 华氏城,环城港,国王长堤。 三足金乌船宫。 后殿二重,蓟王寝宫浴室。琉璃画壁环抱,温汤氤氲,碧空如洗。 暗门开启,内外通连。一壁之隔,内中浴室,外为泳池。自身染梦魇,千里求援。蓟王行生命礼赞,为希俄斯姐妹,解毒疗伤。蓟王麒麟圣体,一角戴肉。礼赞七日,药到病除。又效新妇蜜月之期,密集受孕一月。行固本培元,永绝后患。 希俄斯十四姐妹,并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及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无一例外。日夜陪侍蓟王身侧,磨砻浸灌,挹彼注兹。日渐融入狮群。 话说,幸得秦后,马贵妃等人随船伴驾。蓟王《起居注》,事无巨细,无一疏漏错误。云霞姬贞绢自备,巾巾斑驳血染,皆为铁证如山。毕竟伴驾多年,《蓟宫仪》深入人心。如希俄斯姐妹,毕竟西女。不通汉仪。若草草了之,书录存疑,必殃及身后。牵连子嗣。七日礼赞前。马贵妃已命船宫侍医,先录诊籍。又为众姐妹,专制侍寝诸器。这才万无一失。 循例,作为西女国中娇女。众姐妹,皆得美人封号。又因受封于香花宫,故得号“香花美人”。女王孪生姐妹,红海女主人星昴·赛拉娅,得封王妃。称“香花宫主”。 众人名籍、书注、连同贞绢诸器。皆六百里呈送回国。得王太后过目,再交由公孙王后,录入宫籍。待上陵礼祭,庙见成妇,纳入蓟王家门。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现金/点币等你拿! 蓟王宫,一里之回,七重错落。五宫十六殿:王后凤凰殿,秦后椒风殿,甘后发越殿,七贵妃安处殿,宋贵妃昭阳殿,慧贵妃常宁殿,马贵妃蕙草殿,安贵妃无极殿,华贵妃茝若殿,甯贵妃金华殿,另有少府披香殿、西宫增成殿、东宫鸳鸯殿、飞翔殿,蓟王合欢殿。并中宫灵辉大殿。 除蓟王宫外,另有船宫、陵宫、碣石宫等,诸离宫。 年初,王太后家书告知。易县甘泉宫已筑毕。 史上甘泉宫,本秦林光宫(或说云阳宫),始皇二十七年(前220年)改建为甘泉宫。武帝时扩建。《三辅黄图》卷二引《关辅记》:“林光宫,一曰甘泉宫,秦所造,在今池阳县西北甘泉山。宫以山为名,宫周匝十余里。汉武帝建元中增广之,周十九里,去长安三百里。”晋《关中记》:“周回十九里一百二十步,有宫十二,台十一。”唐《括地志》:“宫殿楼观略与建章相比,百宫皆有邸舍。” 蓟王乃仿照武帝时甘泉宫所建。“周回十九里”,“有宫十二,台十一”。 专为纳阿斗母子。 甘泉三卿,卫尉、太仆,乃由何苗、赵忠。甘泉少府一职,大位空悬,虚席以待。此职虽位高,却无实权。只理甘泉宫事。然麟子阿斗,非同小可。若蓟王有意扶立为帝,今日甘泉三卿,便是明日汉帝三公。如何择选,皆在蓟王一念之间。 于是乎,甘泉少府一职,遂成蓟国风向标。蓟王若择海内高士充任,其用意不言自喻。若久行空置,亦或是择名不副实,徒有虚名之辈充数。又另当别论。 甘后远在蓟国,虽未置一语。然却由秦后枕边耳语。 阿斗今为鲁王。待元服,当归国就藩。然封国孤悬关东。若那时,天下仍不能一统。王太后必不愿麟子,孤身涉险。 蓟王需早做打算。 话说,蓟王爵位,当传于嫡长子刘封无疑。诸王子皆分封海外。麟子阿斗,却需例外。毕竟,以襁褓之身,续接先帝与蓟王,汉室与宗亲,亲疏之别。 于宗法而言。蓟王若不篡汉自立。麟子阿斗,乃最佳称帝之选。 如此,蓟王便可尊“(太上)皇”。总领朝政。待麟子元服,蓟王或还政,阿斗或禅位。父子之间,不出汉室宗门。 悠悠二十载。天下早定。谁人为帝,谁人称王。已不出蓟王家门。 谓“承前启后”,“继往开来”。麟子阿斗,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乃何皇后,应运而生。乃先帝遗腹。又种出蓟王。今蓟王纳甘后,收麟子阿斗入家门。于宗法而言。麟子乃“先帝遗孤,蓟王继子”。与生俱来,拥有弥合『今汉』与『季汉』之鸿沟,缝合新旧时代之关窍:“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 麟子阿斗之重要,不言自喻。 时至今日,河北高士方知。向来尚简。大杀奢靡之蓟王刘备,何以大动干戈,不惜工本。督造甘泉宫。 蓟王,光融天下,和光同尘。人君南面之术,已至化境。 《汉书·艺文志》:“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便是老子所言,“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之真谛。墨子亦说:“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逸于治官。” 《吕氏春秋》亦有:“有道之主以不知为道,以奈何为宝。”故“贤主劳于求人,逸于治事”。 以及《荀子·大略》:“主道知人,臣道知事。” 少时,刘备一金知人心。时四友之耿雍便叹服:刘备善识人,我不及也。待长成,巡游天下,凡有所出,必有所中。故世有传言,麒麟善识英辨宝。譬如“凤凰不落无宝之地”。 今为人父。谓“知子莫若父”。蓟王焉不知麟子乎。 大而化之。自蓟王少复祖爵,并土为王,又重拾(中山靖王)宗庙。直至纳麟子入家门。不知不觉,造化弄人。蓟王已窥得帝王门径。距九五之尊,不过一步之遥。 无功不侯,非刘不王。 汉家天下,汉室来继。 足月临幸,潜移默化。珠胎暗结,生机萌发。虽还未显怀。料想,天之娇女。希俄斯姐妹,多已有身孕。纵然国事为重,蓟王亦不欲众姐妹,乘风破浪,舟行海上。 此番就国,当悉数携归。 安抚好安贵妃。蓟王遂入汤池,与众姐妹相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2 兼收并蓄 “拜见夫君。”见刘备入池。众美齐来迎接。 丰州四季无霜,气候湿热。便是汉人春衫亦难披身。即便,处阴休影,处静息迹,亦需一日数浴。仿照后世游艇泳池,蓟王遂命将作寺改造寝宫浴室。内外通连,譬如泮水环抱寝宫。蓟王寝宫,位于后殿一重之上。如何于一重顶上,开辟泮池。将作寺督造蓟王宫时,便有诸技积累。 最简易之法,类修造船身。埋舟为池,革囊包裹。自不会漏水。 然待陨琉璃烧造工艺大成。取淡蓝色陨琉璃,石膏建模,一体烧造。与船身锲合。辅以赤金托盘,完美定型。一盆碧汤,海天一色。更衬池中美人,玉色琉璃。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船宫侍医长义媮言。珠胎暗结,初虽无脉象可证,然多有异状。譬如,“宫热外发”、“癸绝乳凸”,“慵懒嗜睡”、“喜怒无常”,诸如此类。 尤其,天癸迟迟不至,月事三旬而不见。又无隐疾之症。多可判定。 船宫侍医长义媮,祖上乃前汉河东“酷吏”义纵。“(义)纵有姊(义)姁(xū),以医幸王太后”。义姁,又名“妁”。乃前汉时,著名宫廷女医,号“女中扁鹊”。华国老,借此字,名长女华妁。足证义姁,医术高明。 “姁媮”一词,谓“和悦娇媚貌”。今汉·傅毅《舞赋》有:“姣服极丽,姁媮致态。”之句。 船宫侍医长,义媮。自幼传承家门,岐黄之术。总角之年,入太医院,得华国老真传。年十五,出为船宫侍医长,秩四百石。话说。茝若殿华贵妃,自嫁入蓟王家,改仕少府尚药监,掌御药,称御医令。宫中医事,皆为其掌管。麾下有“御医丞”,各宫“侍医长”、“药长”等女官。 金乌船宫,属离宫建制。自长御至宫婢,女官齐备。伴驾西行,义媮携船宫侍医并船宫九译令,收集整理丰州王宫典藏良方,编撰成书:《南州本草》。已交由太医寺,对症下药,已证疗效。尤其针对南州风土气候,所罹患之特有顽疾。《南州本草》,皆有书录。堪称救命良方。 蓟王甚喜。加披香博士,以嘉许。 “美人免礼。”蓟王喜怒不形于色。王太师之事,船宫上下,除寥寥数人外,尚无人知晓。 红海女主人,西女王孪生姐妹,星昴·赛拉娅,今为香花宫主,称“赛拉娅王妃”。七日礼赞,千呼万唤。最后一日揭面。绝色姿容,不可方物。深得蓟王宠溺。 西女国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位列香花美人之首。时,希俄斯十四姐妹,接连病发入魇。唯独艾蕾蒂娅,神志清醒。然为主持七日礼赞,献身座前。七日之初,蓟王与星昴·赛拉娅,行最后礼赞前。高等女祭司为先导,亦是终极大典前的献祭。 《左传》:“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记》亦有:“礼有五经,莫重于祭”。 西陆亦不例外。 据说,古典时代,全希腊,已知宗教节日便超过三百个,分布于希腊全境二百五十个地域,祭祀超过四百位神祇。例如,雅典一年有一百四十四个节日,雅典人每年至少有一百二十天,置身于名目繁多的宗教节日之中。 例如,向太阳神阿波罗献牛,向酒神狄俄尼索斯献果品,向月神阿尔忒弥斯献处女。 通常而言。“活人祭”,一般少有生还者。但亦有少数幸运儿。如献给海怪的埃塞俄比亚(Ethiopia)公主,安德洛墨达(Andromeda),被英雄佩耳塞斯(Perseus)所救,并娶为妻。 献祭仪轨,因地制宜,因神化育。各地风俗,多种多样,不一而足。 然仪式中,多有血洒祭坛(Haimassein)。以鲜血飞溅,对所祭之神,表达敬意。 如前所言。月神阿尔忒弥斯,需献祭处女。于是血洒祭坛,必是处子之血。 作为生命礼赞,最后繁衍仪式前的献祭。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的贞落,便是血洒祭坛所必须之仪轨。必由蓟王亲取。 主持献祭,本就是高等女祭司,司职所在。且有别于需经由礼赞,清除梦魇之希俄斯姐妹。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是唯一置身事外,清醒之人。 完全匹配“月神祭”之仪轨。 比起大震关城,蓟王初行礼赞。于神性而言,西女国仪轨,更加缜密。 亦如“血牙之誓”。月神血祭,亦有神性羁绊。沸腾情欲裹挟信仰而升华,固化成精神纽带。彼此牢固捆绑,远超俗世男女私情。 池中千娇百媚,倾城美人。皆为蓟王所深信。 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蕙质兰心:“夫君,何所虑?” 蓟王亦不隐瞒:“汉宫有变。” “妾等同去。”赛拉娅王妃,掷地有声。 “条支商会又当如何。”蓟王笑问。 “女王必择新人。”高等女祭司,美人艾蕾蒂娅答曰。 “西女国,又当如何。”西女国亦是重中之重。更有十一位护火贞女,往来条支,为神庙私贩丝绸。往来内海海路,皆需希俄斯姐妹运送。神庙私贩,乃未除安息垄断东西商道之患。于蓟王一统寰宇,至关重要。不得有失。 若西女国精锐尽失。于西陆积势不利。 “无妨。”赛拉娅王妃,已有计较:“国中姐妹,皆可胜任。夫君何不,扫榻以待。” 好一个,“扫榻以待”。蓟王重整狮群之心,池中美人皆知。 “闻,汉土日月所照,江河所至,广袤千万里,足分百余(郡)国。百子可分乎?”赛拉娅王妃,心生向往。 蓟王答曰:“正因地不足分,故为夫,才开疆拓土,远至西陆。”言下之意,罗马行省,亦在兼收并蓄之列。 “当遣使西女国,细说详情。”蓟王这便定计。 “夫君,何不遣将作寺,登岛立署。”美人艾蕾蒂娅进言。 “亦或是,立条支大使馆。”赛拉娅王妃,所思更为周全。以条支国名义,与西女国互设大使馆。商队往来,互通有无。再加蓟国诸多先进技艺,持续输入。当可保西女王,万事无忧。 “善。”蓟王欣然应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3 扶南攻略 丰州广袤千五百万里,辖千五百民。诸事繁多,民情瞬发。如何称毕。 蓟王自西域都护府,遣来一万属吏。如今亦多,力有不逮。万幸。“丰州民”,恭顺敬服,虽属吏渐稀,然吏治不减。《礼记·乐记》:“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 更加蓟国客籍,并岭南汉民迁入。成为压舱之基。亦有丰州民,被擢升为吏。更加左右绥南将军麾下十万精锐,分驻各地。料想,即便蓟王不在,亦无虞。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择吉日,蓟王携北天竺诸王室,同乘金乌船宫,携干支海市,由横海舰队所部一路护送,扬帆起航。返回蓟国。 左右绥南将军,程普、刘武,丰州牧万震,别驾梁习些一众属吏,环城港列队恭送。 蓟王破例,于船宫设宴。而后依依惜别。 昨春始出,今春始归。比起蓟王来时,北天竺,旧貌新颜。千万奴隶,开释为民。曾经只被贵种聚居的国大都城,析分丰州之民。那些不被问津的人烟邑落,亦正如天下楼桑,万千高楼,拔地而起。筑路、穿渠、圩田、造堤。二江交汇之地,一季三登沃土。正被上下勠力,携手开辟。 正如蓟王所言。建立在种姓制度之上的佛教,是朵侵蚀灵魂的恶毒之花。将不公与不义,悉数抹平。建立在真正“众生平等”之上的佛教,才是迷途火炬,照路明灯。 顺下枝扈黎大江,自多摩梨江口港出海时,竹隅女王,自央恰布藏布江大湾处江曲港,泛舟来送。蓟王与女王相约。待山南诸国归心,东天竺以西,皆归汉土。蓟王当以贵妃礼遇,迎入家门。 蓟王此番远征。除北天竺,西佛东输之患。西王母国,当可安心。如前所言,无惧佛门,只怕佛国。无举国之力,只论门派之争。诸夏仙门,又有何惧。 尤其,佛从西来。西域诸国,接连沦陷。西王母,扼上下昆仑道。门中焦虑,可想而知。今北天竺为丰州。汉民大量迁入。仙门亦输天竺。此消彼长,有来有往。亦助诸夏仙门释怀。 且比佛门,四大皆空。拥有诸多“方技”的诸夏仙门,更有传道土壤。 途径殑伽港,顺下顿逊海崎。经金瓯角北上,泊入金瓯港。 象林苑,为王家园囿。苑中珍货,不胜枚举。尤其丛林巨木,乃造船必备。木兰大舡,广输西海。金瓯船坞,厥功至伟。 数年前,蓟王徙十万新野民,屯守兰仓苑。开辟二千万亩,三熟美田。年前,三老上疏。言,欲将兰仓苑中邑落,冠以新野之名。蓟王欣然应允。 于是,兰仓苑中,立新野城。新野民、林邑蛮、东瀛夷、扶南人,南州岛民,纷至沓来。今有各地徙民,十万户。 城中汉风浑厚,兼具异域风情。新野城,居中守正。金瓯港,扩为港城。顺下兰仓水,枝津故渎,散布邑落。更加象林县,重拾汉家吏治。蓟王窃以为,南州东部半岛,再无分裂之患。如此,待丰州安定,蓟王中分二州。东西合围,左右夹攻。扶南诸国,并入汉土。当在情理之中。 丰州之后。扶南女王,渐上前台。 顿逊海渠,尚未凿穿。故蓟王与顿逊五国,约定待成。时至今日,海渠已规模初具。绝非有生之年。 金乌船宫,前殿。 “妾,拜见王上。”扶南女王,携国中属吏登船觐见。 “见过女王。”蓟王并未端坐,而是殿前相迎。二王共入大殿,隔琉璃壁对坐。时圩,蓟王将象林苑中,三十六小苑之船官苑相赠。于是乎。追随女王,自顿逊国而来,拥塞金瓯港之数千户扶南遗孤,遂逆进船官苑。圩田营城,督造扶南大舶。已备光复故国。 得船官苑,年入亿钱。扶南女王,声势复起。扶南前朝遗民,举家来投者,不出数月便得十万众。得十万驯化之民,广辟象林西南苑境。与徐狼国,多有往来。重金贿赂徐狼蛮帅,引为外援。拱卫苑境,抵御扶南篡位王暗中侵袭。 须知,自徐狼外行,便可至扶南。徐狼国为扶南女王笼络,出乎蓟王所料。此亦足见,柳氏女主,于南州影响之大。若非刻意避嫌。唯恐被蓟王所忌。扶南女王,若全力施为,周遭小国,必当悉为其所用。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现金/点币等你拿! 毕竟。寄人篱下,名分未定。 蓟王此来,亦是与其相商,扶南国攻略。 “一别经年,王上丰神尤胜。”女王感慨而生,由衷慨叹。 “女王过誉。”蓟王言道:“女王风姿,亦过先前。” “王上,既定丰州。何时,再并扶南。”柳氏必有此问。 “待顿逊海渠凿穿,丰州再分东西二州。便是攻略扶南之时。”蓟王遂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知晓山南诸国,亦归心。柳氏心中惊喜,可想而知。如此背有岭南都护,左右皆为幕府。南向西蛮湾,扶南四面埋伏,覆灭不过早晚而已。 “妾,枕席扫榻,以待王上。”柳氏盈盈下拜。 “女王,言重。”蓟王心领。至于,是枕席,还是扫榻。且看时局如何。如先前所言,蓟国上下,对蓟王和亲,越发慎重。蓟王之所以婉拒竹隅女王,未尝无此虑。 扶南女王,亦是如此。毕竟,融氏君,融漓。乃王太后钦定。且于扶南民众而言。岭南山越,才是南州之重。 且与汉人,深度融合。更加山越各部,勇武善战,精兵之地。远非扶南民可比。 故举国皆以为。王上和亲融漓,才是蓟王最佳之选。更何况,宫中已纳十夷王女为妃。再聘扶南女王,并非必要。 蓟王后宫佳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国天下,利益并重。与国无大利,不宜轻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4 九城一港 送走扶南女王柳氏。 象林(苑)令董和,登船觐见。 董和字幼宰。黄巾逆乱,率族北迁。入四方馆,升五重楼。出仕蓟国,拜为六百石象林令。 时人皆知。苑中三十六小苑,蓟王多封后妃亲眷。单兰沧苑中二千万亩三熟美田,并金瓯船坞所造百艘大舡,获利之丰,不可计数。自董和到任,苑中笔笔出入,一目了然。右相赞曰:“董幼宰,蹈‘羔羊之素’。”时,呈报北宫瑞阁,蓟王加授王宫行人。秩双千石俸,以示褒奖。 “臣,董和,拜见主公。” “幼宰免礼,赐座。”蓟王居高示意,如沐春风。久居上位,总王权之极。人君南面,和光同尘。 “谢主公。”董和称谢落座。 象林苑境,堪比一郡。尤其金瓯半岛,右岸绵长皆为滩涂,左岸丛生红树林。居中兰仓水,枝津纵横之地,又是三登沃土。先前,野鸟成群,不毛之地。自新野徙民,上疏立城以来。董和将象林苑中,水陆通达,宜立城之地,悉数辟出。 初建九城:香澳(今柬埔寨西哈努克市)、芹渤(今柬埔寨贡布)、柴末(今柬埔寨班迭密)、真森(今柬埔寨茶胶省南部)、宁琼(今柬埔寨江城江左岸河畔)、新野(今越南金瓯)、镇濮(今柬埔寨金边)、龙川(今越南沥架)、镇江(今越南芹苴)。 并择毗邻西蛮湾(暹罗湾)之地(磅逊湾),兴云壤港。“云壤”者,“云泥”也。喻与北国,相距甚远。与金瓯(美寿)港,分据半岛西东。 正殿之中。 比照将作寺所造,象林苑微缩模型。董和将七城,娓娓道来。 历史惊人巧合。蓟王有所不知。董和立城之地,乃千五百六十三年后,莫氏王国之“明香国(注①)”所在(西达今柬埔寨磅逊湾,东到湄公河河口,北至湄公河三角洲,南达今越南金瓯角)。 论备要冲,镇濮居首。濮,乃百濮之意。莫氏王国王朝称之为“镇彝”。百濮族人,顺下兰仓水,散布南州各地。唯恐乱入象林苑。董和择兰仓水路要冲,筑城以镇之。亦是高屋建瓴,目光长远之举。然城如其名,过于强势。蓟王遂异名:“南荣”。意为,“南方之地”。 出自《楚辞·王褒》:“玄武步兮水母,与吾期兮南荣。”注曰:“南方冬温,草木常茂,故曰南荣。” 蓟王取名,自有深意:“南州欣欣向荣”是也。 董和拜服。 此九城一港。顺下兰仓水,环抱金瓯半岛。细分象林苑。待筑城毕,固水陆要冲,攻守兼备。董幼宰确有高才,当不负右相盛赞。 各城仍归象林苑治下。各城长令,皆由苑中属吏迁任。董和所举之人,蓟王无不应允。足见信赖。主公用人不疑,董和感同身受。 如贩香同盟豪商慨叹。蓟王豪富,竟豢养万名官吏。大汉吏治,冠盖宇内。譬如上计之大利。一众官吏,博学多才,高瞻远瞩,明察秋毫,远见卓识。毋论学识、知识、见识、常识,皆远非常人可比。如南州蛮夷,更判若云泥。 谓“英雄所见略同”。董幼宰,所辟九城一港,皆尽地利。无可指摘。 象林苑,为蓟王家产。除九城一港,另有三十六小苑。足够王宫用度。家国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蓟王已坐三望四。年不过三十而立。阿斗尚牙牙学语,阿父又何必心急。 比起兰仓苑中二千万亩三登美田。金瓯船坞,获利之丰,远超种田。 蓟王焉能不持重。亲入船坞,巡视诸监、署。沿线诸国,不惜工本,大肆贩入营船券。尤其白波斗舰、木兰大舡,皆作价千万钞起。因加装机关有别,而价格迥异。所谓机关器时代,最顶尖造物。机关海船,唯蓟国可修造。且如前所言。畜动、风动,正加速向汽动、风动过渡中。 新时代,喷薄欲出。弄潮儿,崭露头角。 盘桓数日,金乌船宫,再次扬帆北上。 甄都,太仆府。 自上巳返回。不其侯伏完,便一病不起。 每每忆盖海殿中之事,无不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强撑病体,为太师扶棺送行,却半途昏厥,草草返回。唯一欣慰,曹嵩老贼,亦命不久矣。 王党皆去官,朝中再无党羽。不其侯府前里道,车马稀。甚至甄都权贵,唯恐延祸上身,而避恐不及。便是走街串巷之游商货郎,亦销声匿迹。 不料今日,竟得黄门令左丰入府相告。 陛下遣御医令张奉,登门诊治。 张奉乃前中常侍张让养子。自伴驾东迁,渐染酒瘾。如今更是,嗜酒如命。 史上《典论》亦记曰:“孝灵末,百司湎酒,酒千文一斗。常侍张让子奉为太医令,与人饮,辄去衣露形,为戏乐也。”又曰:“(洛阳令)郭珍,家有巨亿。每暑召客,侍婢数十,盛装饰,罗縠披之,袒裸其中,使进酒。” 恰逢上公之争落幕。御史中丞荀彧,上疏求除甄都令兼职。太医令张奉,遂举酒友郭珍,继为甄都令。曹党大获全胜。然党魁曹嵩,亦病重。故为避嫌,尚未清剿王党残余。 然,树倒猢狲散。几成定局。 然就天子而言。二公相争,最为得利。今眼看曹党,一统朝野。天子遣太医令张奉,入府诊病。除外戚优宠,自另有深意。且看不其侯伏完,“病情”如何。可否继王党之大旗。与曹氏父子,分庭抗礼。 “拜见长公主。”张奉久侍天子,又出宦官之家。阳安长公主,当可信之。 “令君免礼。”长公主愁云惨淡,不作伪装:“有劳。” “不敢。”张奉遂入内室,为不其侯伏完诊病。 伏完昏睡不醒,绝非诈病。 待张奉出,长公主遂问:“如何?” “君侯乃心病也。”张奉如实作答。 “何药可除。”长公主追问。 请长公主屏退左右,张奉私语曰:“陛下欲使君侯,继太师之位。此乃‘心药’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5 厝火积薪 “陛下之意,妾亦尽知。”阳安长公主,却无喜无悲,无动于衷。 张奉,奉命而来,亦不敢强求。这便回宫复命。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董侯自以为,以上公高位相授,必然药到病除。实则,天子想当然。王党四散,不其侯独木难支。骤予高位,如架火烤。曹党群起来攻,譬如厝火积薪,身死族灭,旦夕之间耳。 阳安长公主,出身帝室。其中利害,岂能不知。张奉所言,不过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换做平时,一笑了之,权且罢了。更何况,夫君病重卧榻,岂有好颜色。 甄都宫,承光殿。 闻张奉奏报。董侯一筹莫展。眼看朝政皆为曹党所握,董侯寝食难安。少年天子,有明主之相。时至今日,方知太师,汉室纯臣。虽痛失贤臣,追悔莫及。然天子或以为。人心思汉。如太师心向汉室者,绝非凤毛麟角。换言之,太师虽逝。然必有来人。 董侯却忘了。时目睹太师伏罪。太傅杨彪慨叹,汉室再无忠臣。可谓一语成谶。 见少年天子,愁眉苦脸。 黄门令左丰,试言道:“今,可比上公者,唯(车骑)大将军一人耳。陛下,何不召来一问。” “善。”董侯欣然应允。 正如黄门令左丰所言。王党式微。不其侯伏完,并大将军董重,皆出皇亲国戚。若二人联手,当可与曹党一争高低。 更有甚者,董重颇具,弄臣之姿。献媚谄主,无所不用其极。天子凡有所命,不敢不从矣。 果不其然。 少顷,当朝车骑大将军董重,急切入宫,五体投地:“臣,叩见陛下。” “大将军免礼。”董侯展颜一笑。 “谢陛下。”董重称谢落座。 “太师亡故,太保病卧。百官离散,朝政日非。”董侯开门见山:“大将军,以为如何?” “臣,窃以为。当再举公卿以继。”董重有备而来。 “哦?”董侯心中一动:“大将军以为,何人可继太师之位。” “非也,非也。”不料董重却摇头道:“上公可除,公卿足以。”言下之意,上公不再增补。只需补足三公九卿之位,足可共掌朝政。 “三公当为何人?”董侯追问。 “张温可为太尉,伏完可为司徒,曹操可为司空。”董重别有建树。 张温乃出曹氏门下。伏完为王允首席。曹操当继为党魁。尤其曹孟德以卫将军领司空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亦属优待。 太保司直、御史中丞、尚书令,仍为三独坐。 不得不说,董重此举,似是解决之道。 然天子仍有顾虑:“三公唯伏完一人,恐难与敌。” 董重言道:“陛下明见。然,臣窃以为,抚慰徐州,安集关东。方是‘当务之为急’。” “吕奉先。”董侯忽忆起,盖海殿中,虓虎吕布,长笑而去。 “然也。”董重再进良言:“只需引吕布为外援。曹氏父子,必不敢妄动。” “善。”董侯这便定计:“何人可使徐州。” “臣,举一人。”董重有备而来。 “何人?” “乃臣从弟。”董重掷地有声。 “可是董侍中。”董侯这便醒悟。乃侍中董承。自朝廷都甄,董承授侍中,侍从左右,出入禁中,与闻朝政。乃天子近臣。奈何位次董重,故不显露。今日,董重举董承。欲强外戚之势,与曹氏父子相抗衡。 略作思量,董侯这便醒悟:“何人相授,大将军可明言乎?” “正是太皇。”董重不敢隐瞒。 原是永乐董太皇授意。董侯心生暖意:“朕,尽知矣。” 遂拜侍中董承,为安集将军。假节出使徐州。 谓“一代新人换旧人”。王党尽去,曹党尚未补全。趁此良机,天子大肆笼络,加封皇亲国戚,亦是巩固皇权之举。 不其侯府。 先前,董太皇传命敖仓港,蓟国海市良医,入府诊治。更加禁中珍药滋补。不其侯伏完,病情好转。然整日长吁短叹,自怨自艾。 幸得发妻,阳安长公主,衣不解带,侍奉榻前。奈何,良药苦口,难以下咽。长公主,苦口婆心,不厌其烦。 不料伏完,今日竟赌气,将药汤打翻。 拾空碗,放于一边。长公主出声言道:“夫君,莫做小儿姿态。” 见伏完闭目不语。长公主又盛一碗苦药,吹温送至唇边。 伏完左支右绌,又失手打翻。 接二连三,不识好歹。长公主终于动怒。如泼妇,翻身骑跨,连扇数记耳光:“三闾大夫已死,而(楚)国犹在。老物可憎,何烦僵卧!” 伏完双腮剧痛,勃然怒起。将发妻反压胯下。扬手作势,却迟迟不敢落下。毕竟长公主。岂敢以下犯上。然心中激愤,不得不发。“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竟一不做二不休,撕碎衣裙,强行入体。 一场鏖战,酣畅淋漓。 云雨收歇。伏完心中积郁,一泄而空,不药而愈。 身下长公主,媚眼如丝,柔声耳语:“夫君,老当益壮。牵乎家门,岂能束手待亡。” 伏完粗声发问:“朋党四散,何以作为?” “王党离散,尚有外戚,可为表里。”长公主,犹在回味。 “董重?”伏完一笑嗤鼻:“一介弄臣耳。” “自先帝崩后,何进、董卓、王允,三朝权臣,皆已亡故。然董重不死。”长公主耳语道:“夫君不可轻视。” 见伏完不语。长公主又言道:“寿儿今为贵人,明日当为帝后。夫君亦可为,外戚大将军也。” 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得天子扶持,董氏与伏氏联手,再引吕布、黄琬、刘岱、刘表为外援。未曾不能与曹氏父子,分庭抗礼。 “公主,所言极是。”伏完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王党式微,外戚可兴。 如司州牧黄琬、徐州牧吕布,本就是王党外援。而青州牧刘岱、荆州牧刘表,皆出汉室宗亲。若能心向天子,足有一战之力。为太师报仇,为家门雪耻。 伏完眼中恨意,一闪而逝。 大丈夫,当振作。 刀枪不及入库,再战三百回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6 人君南面 帝王姻亲,非同小可。 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汉家国同构,一脉相承。如何进之流,操持贱业却贵为权臣者,绝非仅有。两汉四百年,外戚遂成社稷顽疾。难以分割,与国同休戚。然,但凡女主崩,则满门俱亡。 故《汉书·外戚传》曰:“夫,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后庭色宠著闻二十有余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太)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乌(呜)呼!鉴兹行事,变亦备矣。” 于是,外戚、宦官、党人,裹挟天下,轮番厮杀。祸国殃民,汉祚终至不继。 先前,国力羸弱。为快速积势,和亲遂成不二之选。今成大汉一藩,鲸吞河北。再行和亲,乃取祸之道。蓟王专宠亚马逊。正因亚马逊母系部落文明,强大而坚韧。最大程度弱化家族之累。却与时下,出生于父系单亲家庭之女子,多有性格缺陷迥异。亚马逊几乎人人拥有,近乎完整的独立人格。不会将隐性缺陷,传递给子女。 更有甚者。亚马逊是一个文明。血统融合,人种各异。 故于蓟王而来。亚马逊女战士,是时下最完美的母体。可诞生最优秀的王嗣。并最大程度杜绝,外戚之祸。甚至,蓟王煞费苦心,于绿洲熔炉,鼎立新三柱神信仰,并于都护百城之中,建无数亚马逊公社。其用意,便是为历代王族,哺育女主。 多年前。亚马逊东迁路上,白鹿·塞西莉娅诞生之女,银熊·西维娅。蓟王心中早已钦定为,二代蓟王妃。待长成,当许配嫡长子刘封。 趋利避害,避短扬长。 此皆是,人君南面之术。 卑不谋尊。蓟王喜怒渐不形于色。然心中所思所想,无时无刻,皆是家国天下。 钦定女主之所出。料想,只需蓟王一言九鼎,群臣当无有异议。毕竟,华夏上古,亦有类亚马逊之女战士为帝后者。譬如,妇妌(jìng)、妇好(zǐ)。 待百子长成,皆分封为王。亚马逊一族,因而强盛。新一代群狮之主,各入绿洲,招募雌狮。而后相沿成习。天下布种,尽出华夏。 至于后世,何人为王,何为称帝。同为炎黄子孙,毋需在意。 蓟国势不可挡,天下已尽知。叔侄相争,三分天下。看似“负隅顽抗”,实则“待价而沽”。能摧枯拉朽,一战而胜之。蓟王必不虚与委蛇。然若不能完胜,乃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蓟王之海乃百川,明以照奸,必不强为。 于是,相互妥协,各取所需,遂成统一之必然。 那时,蓟王所立新汉,必有叔侄三人,及背后依附盘根错节之今汉残余,一席之地。前朝旧势力,亦“得分一杯羹”。 一言蔽之。叔侄三人所欲,乃“御敌于国门之外”;蓟王所欲,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战略既定。如何行事,便是术。“放之四海而皆准”,乃出帝王之术。 一代名臣王子师。与其说,死于党争。不若说,死于“卫道”。 太师号“王佐之才”。蓟王兴大儒学,立《荀子》为《五书》。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天下有目共睹。太师又岂能例外。于是巧施连环。割河北之地,于蓟王行新政。以观后效。 如今,成效斐然。关东世家豪族,大姓宗贼,人人自危。才有曹党,沆瀣一气,与太师为敌。 故,刘备窃以为。太师乃死于“卫道士”之手。 奈何世风日下,孔孟沦丧。 故五胡乱华后,才有苏东坡慨叹:“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 终归,“人无不至,天不容伪”。 金乌船宫,泊入南醴港。 一路行来,南州风情,历历在目。北天竺诸王,并马鸣大士,各有所得。尤其马鸣大士,对机关器日渐痴迷。 话说,金乌船宫,乃集蓟国机关术之大成。甲板上下,船工内外。神机鬼械,无处不在。 匠师口出,“欲善其事,必利其器”。大士更深以为然。麾下僧团,博闻广记。收集整理,编撰成册。已备入白马寺,毕生研习。蓟王听之任之。身入汉土,久必为汉人。 后世有所谓“度牒”。乃僧人身份凭证。起源于南北朝,兴盛于唐宋。因唐时,乃由尚书省祠部颁发,故又叫“祠部牒”。 蓟王取名“僧籍”。凡入僧籍,皆为汉人。国家供养,专心佛法。吃穿用度,皆出门俸。无需广置田宅。然,类比察举制。欲授僧籍,必“各试家法”。诸如,小乘佛教之大寺派,大乘佛教之无畏山寺派。适龄比丘,皆需统一考课。由高僧出题,当场作答。优良者,可授僧籍,入各寺为僧。 蓟王问计,马鸣大士。座下僧侣团,交口称赞,无有异议。 毕竟牵扯,利益之争。能如诸夏仙门,得食门俸。佛门弟子,从此衣食无忧,专心向佛。早日脱离苦海,岂不善哉,善哉。不设门槛,必有滥竽充数。且由白马寺监,马明大士,执掌考课。僧侣团,与有荣焉。其中利益,不言自喻。 蓟王此举,必助佛门兴盛于东土。 虎衣明王,实至名归。 环抱十万大山。青壮举家迁入,经久不息。船户不计。融氏县中,已纳十万户。 百五十里“四济渠”,将南醴、南廉,茅尾海内外二港,连成一体,既可途径九津港,中通大观港,又可逆南廉水,南通合浦港,入合浦水路。故有“一渠通四港”之说。 融氏令汝南高才程德枢,南廉令交趾名士黄子微,南醴令零陵宿吏区景贤,九津令郴县王季尼,榑木令耒阳华汉威,并司炎馆融氏大巫,登船觐见。 “臣等,拜见主公。” “诸位免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7 乌鹊巢堂 融氏令,程秉,字德枢。汝南南顿人。少事郑玄,后避乱交州,“博通五经”。著有《周易摘》、《尚书驳》、《论语弼》,凡三万余言。后儒宗携门徒北上为国老。遂举程秉于蓟王。初为融氏长,今为融氏令。 融氏县,乃南融君,融漓汤沐邑。置十万大山民,数以百万计。除营造新城,程秉亦遣良工深入十万大山,开路穿渠,重造旧寨。山民感其恩义。俯首听命,一县大治。 蓟国行城港分治。城令秩高港令。如前所言,只需出容渠船闸,流金水路,皆归水衡都尉所辖。故南醴、南廉、大观诸港,昔归府治。然融氏县,当为蓟国所辖。西抵十万大山,东达至海。广袤千里,环抱海岸。背倚合浦,共分地界。县中榑木城,九津港,悉出国政。 同为蓟王家臣。幕府与封国并立。吏治泾渭分明,又辅车相依。足令人称道。 因融氏县境,西抵十万大山,东达至海,足可媲美一郡。且山民种落众多,散布川谷。程秉因地制宜,另筑新城安置。去年八月案比,民户众多。积功可加光禄大夫,食比二千石俸。 蓟王船宫北上,经停此地。君前褒奖,亦为勉励。 自立容渠船闸,连通内外水路。茅尾海,遂成市舶要冲。四海船商,往来不绝。单关税一项,便日进斗金。亦助轻徭薄赋,藏富于民。 窥一斑而知全豹。 江表十港,海内诸洲,皆欣欣向荣,民生向好。 徐州,下邳。 闻甄都新任安集将军董承,持节出使。吕布遂携属吏,都亭相迎。 见徐州隆礼相待。董承心中窃喜。待军师中郎将,长史陈宫,携重礼,馆舍相见。董承遂告知以机密:“太师为曹贼所逼,以身殉节。天子累日心伤,不能止也。然,‘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故天子遣某来问。吕将军,当做何为?” “将军与曹贼,势不两立。”陈宫肃容答曰。 “善。”董承抚掌言道:“吕将军,拳拳服膺,大汉忠良也。” 拳拳服膺,出自《礼记·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本意为奉持之貌、紧握不舍,铭记于心。引申为诚挚之意。 “然太师遇害,贤臣离散。‘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如之奈何?”陈宫喟然长叹。 以三闾大夫,比王子师。又岂独陈宫一人。 闻此言,董承亦不禁动容:“太师,汉室纯臣。两汉四百年,鲜有也。” 谓“盖棺定论”。又道,“折槛生前事,遗碑死后名”。今日再看,太师一片公心,非党争之祸首也。奈何“乌鹊巢堂”。曹党大胜,甄都必为曹氏父子所控。“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矣。 此必是陈宫所虑。 心念至此,董承遂试问:“长史以为。若合外戚宗室之力,再引外镇为援。可助天子乎?” “愿闻其详。”陈宫眼中,一闪精光。 “不其侯,不日当为司徒。天子元服,必立伏贵人为后。大将军,正结好公孙二雄。再得四镇相助,大事可成乎?” “大事成矣。”陈宫喜道:“将军愿,马首是瞻,以匡汉室。” “妙哉。”董承趁机示意:“既如此,将军何不上表,举不其侯为三公。” “敢不从命。”陈宫离席下拜。 董承下榻搀扶。 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吕布今为一州之牧。由其上表,分量十足。曹氏父子,即便心中,万千不愿,亦需慎重以待。 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府邸。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闻陈宫所言。吕布不解:“保举虽易。然,曹氏父子必不应。事不可为,徒令人耻笑。不表也罢。” 陈宫却早已窥破天机:“董承乞将军,举伏完为司徒。董重必亲举,曹孟德为司空。” “何人为太尉。”吕布又问。 “当为大司农张温。”陈宫笃定。 “上公又当如何。” “可不置矣。”陈宫慨叹。 “闻蓟王已班师。不日就藩。”吕布又道:“传檄讨贼否?” 陈宫摇头:“蓟王,无意关东。” “何以知之。”吕布将信将疑。 “将军不知,先帝《起居遗诏》乎?”陈宫言道。 “旧时京中传闻,先帝于困龙台上,另有《起居遗诏》,传位‘贵子’。后闻遗诏为永乐董太皇所得。今当为蓟王所藏。”吕布答曰。 “将军以为,‘贵子’何人?”陈宫循循善诱。 “当是……”吕布正脱口欲言“董侯”二字。然心中一动,这便改口:“麟子。” “叔侄相争,天下三分。”陈宫一声叹息:“先前,太师总朝政。于蓟王有裂土之恩。有太师一日,蓟王必无二心。今,太师为曹贼所逼,陨身殉节。虽满朝公卿,然蓟王已,无可感恩。” 吕布心中一惊:“莫非,蓟王欲立阿斗为帝。” “蓟王何为,将军且从壁上观。”陈宫虽未笃定,然十有七八。 西宫皇英殿。 “皇英”者,娥皇、女英之并称。《列女传·有虞二妃》云:“有虞二妃,帝尧二女也,长娥皇,次女英。”乃蓟王万里传书,为二宫太皇所建。 蓟王本欲以长安宫,为太皇行宫。奈何二宫太皇,久居蓟宫,不欲移驾。于是,问过王太后,遂另造皇英殿以栖身。蓟王出征满载,宫殿已筑毕。西宫三殿,增成居中,昭阳、兰林,一上(北)一下(南)。皇英殿,又居昭阳之上。因是太皇所居,故高九重。金碧辉煌,巍峨壮丽。乃蓟王宫,最高之大殿。 内中用度,精益求精,各处陈设,尽善尽美。二宫太皇,足可颐养天年。 “王子师殒命,王上再无掣肘。”董太皇似有忧思:“阿斗,可为帝乎?” 知其心牵董侯。窦太皇柔声相劝:“天下虽三分,然知阿斗称帝。叔侄三人纵阋于墙,亦必外御其务。” “然,河北远盛关东。叔侄合力,亦非王上之敌。”董太皇仍心有不安。 谓“听者有意”。窦太皇不禁言道:“长姐,可有未尽之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8 必有祯祥 “妹,何出此言。”董太皇笑问。 见其避而不答,窦太皇亦不多问:“无他,一瞬之念耳。” 转念一想。毕竟,董侯自幼便豢养于永乐宫中。董太皇视如己出,亦是舔犊情深。先前,更不惜以毕生积财,相授董重,保其周全。今,王允殉节,董侯恐为曹氏父子所挟。董太皇焉能不,牵心挂肚。欲百计千方,为董侯除祸。 奈何。天命所归,人力莫及。蓟王三兴既定。若立麟子阿斗为帝,亦是水到渠成。利国利民之举。功在社稷。 心念至此,窦太皇遂劝道:“长姐当知。麟子种出王上。” “唉……”闻此言,董太皇一声长叹。毕竟,麟子乃蓟王,骨肉亲生。且世人皆知,麟子“先帝遗腹,蓟王继子”。虽是襁褓之身。却可上承今汉,下续后汉;弥合两汉宗室,亲疏之别。 话说,街头巷尾,闲谈之间。蓟人已分:『前汉』、『今汉』、『后汉』。前汉、今汉,毋需多说。后汉,便是蓟王三兴之大汉也。 自蓟王以汉室血嗣,种田养士,起于微末。攻无道而伐不义,征战四方,虎踞河北。天降异象,皆为三兴之佐证。尤其一丈青海禾,竟生于潮汐时涨时落,盐卤不毛之地。种后不闻不问,毋需田间劳作,便可得亩产四、五石之巨。将作寺,择优育种。广植环渤海,沿海滩涂。更远种西域沙卤之地,及江表十港,海外荒洲海岸。 北地小儿歌,已遍传大河上下。 大汉,农耕立国,毋庸置疑。一丈青海禾,闻所未闻。岂非天命乎?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天人感应之说,时人深信不疑。一河之隔。祯祥、妖孽,泾渭分明。 祯祥者,蓟王是也。妖孽者,叔侄三人也。 茅尾海,金乌船宫。 水衡都尉周晖,亦乘座舰游麟号,赶来觐见。 融氏令程秉,不愧郑门十贤。自与门内师兄弟,一同出仕。政绩常列同窗前茅。因融氏县,兹事体大。故右相迁官南下。程德枢,亦不负众望。 昨日,加光禄大夫。于蓟王座前,指点江山。谋划增筑扩建,向化十万大山。 如程秉所言。蓟王以辅汉大将军,都护四方。凡今汉吏治所不及,当悉归幕府所辖。十万大山,内外山民。无不翘首以盼。宜当筑城安民,归于治下。尤其十万大山,所挟绵长海岸,不毛之地,皆可辟为海禾良田。先前,荒滩盐渍,譬如鸡肋。如今,皆可变害为利。只需穿渠圩田,种海禾以自给。何愁山险水阻,而民心不安。 蓟王,深以为然。 待水衡都尉周晖,携都尉五丞,龚台、郭蓍,龚雒,邓音、朱骘;九官令,张源、龚连、黄部、周盖、黄晏、马珪、潭承、刘鹄、黄祺;都水长周习,农仓长刘越,衡官长王迁,并水司空虞翻,一众属吏抵达。 蓟王遂命融氏令程秉,当殿献策。 稍后,又令群臣,畅所欲言。 便有水司空虞翻,起身进言:“禀主公。如洪江口,可筑新港(茅岭港)。另有瀼江口,亦可筑港(防城港)。二港所挟,足可新立一县。” “如洪江”,一作“渔洪江”,既“茅岭江”。“瀼江”,或是后世“防城江”。《方舆纪要》:“州东南百余里有防城江。”《清一统志·廉州府》:“(防城江)在钦州西南一百五十里。源出十万山,南流由渔洲港入海”。 先筑港,再扩城。而后筑路穿渠,析分内陆,深入山谷。如何拓荒,蓟国官吏,早已轻车熟路。 “三县可为一郡。”蓟王笑问:“可分三县乎?” “可也。”虞翻,手指十万大山北麓,答曰:“前汉旧县临尘,有侵离水。可另筑一县。” 《汉书·地理志》:“(临尘县)又有侵离水,行七百里。”《水经注·温水》:“(临尘县)有斤南水、侵离水,并径临尘,东入领方县,流注郁水”。 依虞翻所言,十万大山,南北麓,可各筑一县。再加融氏县,环保北部湾,可新设一郡。 蓟王欣然言道:“如此,另筑离水(上思)、临瀼(防城港)二县。与融氏县,并为‘南嵎郡’。” “嵎”者,山势弯曲险阻之地。又同“隅”。“海隅”,既“海曲”,乃指后世北部湾。一字连山水。将十万大山,并北部湾,囊括其中。蓟王取名,自有深意。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蓟王又道:“二县之长,当授何人。” 水衡都尉周晖,起身奏曰:“臣,举一人。” “何人?”蓟王笑问。 “广陵刘颖。”周晖笑答。 广陵刘颖。徐州乱时,闲居柴桑,平生精学,无意仕途。合肥侯,屡征不就。后南下辟祸。过容渠船闸,入南醴港。 “臣,亦举一人。”正是融氏令程秉。 “德枢,又举何人。”蓟王笑容不减。 “河南徵崇。”程秉答曰。 徵崇,字子和。司州河南人。本姓李,遭乱更姓,隐于会稽。躬耕以求其志。治《易》、《春秋左氏传》,兼善内术。合肥侯,屡辟不应。恐延祸上身,遂乘舟南下,栖身南廉港。 二人皆不为合肥侯所用。且屡征不就,不约而同,南下辟祸。心中所属,不言自喻。当可为蓟王用之。 “速召来一见。”蓟王欣然言道。 “喏。” 少顷,二人登船觐见。 蓟王问其学识,资以政事。二人皆对答如流,颇有建树。遂授以三百石长。刘颖仕离水县,徵崇守临瀼县。 二人领命下拜,口呼主公。 官服印绶,船宫便可制备。敕令亦当殿书毕。二县之长,即刻走马上任。 南嵎郡守一职,权且空置。待蓟王上表甄都,再授不迟。虽是府事,然毕竟另立新县。蓟王上表,不失臣节。 且南嵎守,蓟王亦有心仪之选。 融氏令程秉,既是郑门十贤,又精于政事,善加教化。假以时日,当可为二千石守。故,蓟王空置“南嵎守”,亦为程秉预留也。 郑门十贤,皆有二千石才。 谓“时势造英雄”。二汉之交。正当为明主,纵横碑拓,开疆辟土。 岂能终老于,百里之地。</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9 无出汉末 后世北部湾,时下南海嵎。 以十万大山为界,暂归岭南都护所辖。治政,皆出蓟国。营造,悉交水衡都尉。蓟王此举,足可例证。幕府封国,相辅相成。 蓟王开立南嵎郡,明为向化十万大山。暗中可藏兵百万,持续为攻略扶南积势。 时人将江东并岭南之化外民,称为“山越”、“山蛮”。亦称“山民”。“民多果劲,好武习战”,又因“山出铜铁”,而“自铸兵甲”。于是,“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 融氏令程秉进言,若将十万大山,收归己用。蓟王可得雄兵十万。 即便不置一兵一卒。南嵎郡亦固若金汤。 此话,正中蓟王下怀。只需恩威并济,收为己用。十万大山青壮健勇,皆为犀甲勇士。待顿逊渠穿,便是蓟王攻略扶南之时。顿逊五国,据守海崎,因成巨富。正笼络沿线诸国,如叶调国、狼牙修国等,欲共组联军,随蓟王攻伐扶南。 正因此地,扼内外水路,守容渠船闸。为岭南要冲。故蓟王多次往来经停,亲自谋划。以求万无一失。不惜工本,筑司炎馆。拜融氏大巫。立融漓为后。皆为向化岭南。 水司空长虞翻,才智不下程秉。更善使长矛,兼通医术。文武全才。因献策之功,蓟王加赐太中大夫,擢升比千石俸。 水衡都尉麾下,人才济济。以南海相托,蓟王当可安心。 经停三日,启程北上。由水衡都尉舰队,一路护送。奔赴中山洲,甬东港。 中山洲,可比一大郡。甬东港,前因“海道险要”,“户口过万”。得蓟王敕命,升为甬东县。附近列岛,遍布渔场。渔盐利丰,百货云集。再立长峙、翁山、甬东三县。甬东令董正,如愿拜为中山守。得食二千石高俸。时,蓟王言,若辟满五县,可为中洲尹。 蓟王出征天竺,满(一)载而归。凡中山洲大岛,皆广有人居。避风港中,兼有渔户聚集。果又析分至五县:甬东、长峙、翁山、蓬莱、定海。各县皆过万户。牵风海捕船,千帆往来,渔获颇丰。中山洲渔场,名不虚传。 择日,擢升中山守,番禺名士董伯和,为中洲尹。增秩为真二千石。擢升别驾车遂,继为中山守。析蓬莱、定海,分立静海县,三县将主岛之外大岛,一网打尽。另置蓬莱守。兼有中山、蓬莱二守。不负中洲尹之名。 列岛“皆有人烟”,筑渔港,造城邑。“风水顺便,半潮可到;风水稍逆,便用一潮”。如蓟王所言,若视渤海作内湖。蓟国广袤何止万里。用于中山洲,亦万般适宜。渔获之利,无出其右。 甬东港,金乌船宫。 新任中洲尹董伯和,领麾下属吏,登船觐见,大殿受封。 礼毕。 蓟王问政:“蓬莱、定海、静海,三县长吏,当为何人?” 中洲尹董正,起身奏曰:“臣举,符谭、符磁、符硑。” “莫非兄弟三人。”蓟王笑问。 “然也。”董正遂将三人来历,娓娓道来。符氏兄弟,乃“上京名士”,符融之孙。 符融,字伟明,陈留浚仪人。少为都官吏,耻之,委去。后游太学,师事少府李膺。益以知名。州郡礼请,举孝廉,公府连辟,皆不应。会有党事,亦遭禁锢。同郡田盛,字仲嚮(向),与郭林宗同好,亦名知人,优游不仕(并以寿终)。 符融有二子:符鉴、符德。长子符鉴,字照如,建宁三年(170年)任中书令。次子符德,字先达,未仕。符鉴亦生三子:符谭、符磁、符硑。 多年前,兄弟三人,一同北上,如愿考入太学坛。学优出仕。先为实习生,后转备吏。委派中山洲。政绩常为人先。若非董正先举于蓟王当面。儒宗亦必荐符氏三子,于灵辉大殿。 “善。”蓟王欣然应允。三百出仕,二千及冠。太学士子,梦寐以求。 “蓬莱守,当授何人。”蓟王心中一动。 果不出蓟王所料。董正继往开来:“臣举,田仲向。” 田盛,字仲向,陈留人。与符伟明、郭林宗同好。有知人之名,优游不仕,乐得逍遥。逢曹吕相争,兖州大乱。陈留民众,受陈宫、张邈蛊惑,举家南下。见事不可为,田盛遂携家小,避入敖仓港。舟行蓟国,入高成馆。受儒宗礼遇。 却不知,董正如何结识。 蓟王于是,细问情由。 董正如实作答。乃“道同志合,恩如伯仲”,刎颈之交,新任中山守,南阳车德阳,举之。 车遂与田盛相识。 郭林宗好友,必是贤者。蓟王当信之:“可先为守令。”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话说,自蓟王兼督四州,鲸吞河北。天下大势已定,三兴在即。诸多隐者处士,纷纷出仕。便是明证。 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汉末魏初,隐士众多。屡辟不就,比比皆是。然凡蓟王公车来徵,无有不从,无有不至。 究其原因。蓟王出身汉室,“可比光武”也。 此处,可有定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忠臣烈士,无出汉末。 经停三日,蓟王归心似箭。金乌船宫,扬帆北上。 荆州,襄阳。 镇南将军,兼领荆州牧,刘表府。 “安集将军董承,所为何来?”刘表居高下问。 长史蒯良,起身答曰:“欲结外援。” 刘表轻轻颔首,又问别驾蒯越:“董承,心向何人。” 蒯越答曰:“必是从兄董重。” 刘表亦如此想,遂笑问祢衡:“正平,以为如何?” 军师祭酒祢衡,举重若轻:“卑下以为,董承、董重,乃奉天子之命也。” 太师殉节,曹党势大。更加黄门式微,不堪大用。故天子欲以外戚,抗衡曹党。 “当做何为?”刘表又问。 不等蒯良、蒯越,作答。祭酒祢衡,已脱口而出:“虚与委蛇,从壁上观。” “善。”此言,可谓深慰刘表之心。 亦如太傅杨彪慨叹,王子师身后,再无(今)汉(之)臣。</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0 所向无前 道理很简单。 高风亮节,德行纯备。披肝沥胆,碧血丹心如王子师。尚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何况我辈乎? 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与其,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若,另谋高就,另投明主。 换言之。以王太师之死为分水岭。王朝更迭,已悄然兴起。饶是蓟王,亦始料不及。 除途径郁洲山,蓟王特意经停连云港。此洲本为徐州别驾,麋竺所有。后进献蓟王。蓟王命市舶寺良匠登岛,“围亘三百里,筑三城”:连云、郁阳、田氏。民户皆过万。时蓟王远征未归,王太后敕令,擢升许钦为郁山守。治连云,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王宫舍人。 许伯恭,成就二千及冠,又一人。 蓟王门下,皆与有荣焉。 洲上连云港,乃往来船舶所必经。郁洲山并无珍货,亦非渔场。唯盐田规模尚可,广输中山洲。获利颇丰。《水经注·淮水》:“东北海中有大洲,谓之郁洲。”既此。因近淮水入海口。扼进出淮泗水道之要冲。战略地位尤重。洲山驻有横海舰队部曲。先前麋家二兄麋芳为城尉,今亦升为都尉。麾下淮泗健儿,不乏江淮上甲。 凡江表十港,海外荒洲。御敌,皆出横海舰队部。治安,城中归城尉,港中为都船狱令。 黄巾乱后,民不聊生。天下皆视流民如洪水猛兽,避恐不及。唯蓟王视如珍宝,来者不拒,悉数收留。 奈何蓟国,远在河北。群雄割据,关卡林立。道路断绝,不能至也。于是乎,饱受豪门大姓欺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携众而反,聚众为寇。自黄巾乱后,屡禁不止。 待蓟王开立江表十港,于周遭流民、山民、船民而言,不啻黑暗灯塔,指路明灯。多有走投无路,举家、举族,乃至举部来投。 江淮间,亦如此般。自曹吕纷争,关东战乱。便有襄贲炅母,庐江雷绪、梅乾、梅成等,一众强宗骁帅,或众数千家,或携数万口,轻舟筏船,渡海来投。分置郁洲三县。择精锐三千,入水军。余下皆编户为民,圩田晒盐以自养。 融氏令程秉日前进言。只需恩威并济,向化山民。不置一兵一卒。亦可固若金汤。 蓟王深以为然。如郁洲山这般。郁山守许钦,举炅母、雷绪、梅乾、梅成,四人为军司马,兼领三县尉。随都尉麋芳,可护郁洲山周全。 尤其江淮诸郡,“江都、弋阳、淮南、钟离、蕲春、同安、庐江、历阳,人性并躁劲,风气果决,包藏祸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此则其旧风也”。 谓“不带家小,必是诈降”。拖家带口,举族来投。又岂能有诈。 毕竟,江表十港,皆孤悬在外。举家来投,守备孤岛。唯恐暗生不安,乃至人心不稳。蓟王纵归心似箭,亦经停郁洲山。自有褒奖安抚之意。 果不其然。见蓟王金乌船宫入港,吏民无不振奋。欢呼雀跃,声震云霄。 随行北天竺诸国君,无不咋舌。 郁山守许钦,携麾下属吏,升殿觐见。 蓟王遂开宫宴,并犒赏三军。此番远征,牙门八将,多有功勋。赵云、陈到,无双之烈。锦马超,一骑当先。许仲康,力能伏虣。张辽、庞德,不败上将。张郃、华雄,常胜名将。有道是,功勋后补。演武决胜,八将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今伴驾出征,各有积功。皆大欢喜。 蓟王依次引荐。 却不见张儁乂并马孟起。 许钦求问,牙门八将,何缺二人。 蓟王笑答,已伴偏将军麴义,裨将军高顺,自大章道归。大章道续接上下昆仑道。此路乃蓟王亲率大军开辟。穿西王母国,入赐支都护府。高原诸城,安置北天竺三百万贵种。沿途护送,是其一。张郃、马超,此去许另有重任。 事关军机,许钦亦知,不可多问。 席间,忽有公车令郭珉,进出来报。言,连云港中,有人投刺。欲觐见蓟王当面。 “哦?”蓟王少时,闻太史慈来投,倒履相迎,传为佳话。堪比“李郭同舟”、“徐孺下榻”、“孔登龙门(注①)”。足见好士养名之风盛。 盛名之下无虚士。莫非只有名士如此乎? 非也,非也。 且看“游殷托子”:“(张)既为儿童,郡功曹游殷,察异之,引既过家,既敬诺(答应)。殷先归,敕家俱设宾馔(大摆筵席)。及既至,殷妻笑曰:“君其悖乎!张德容童昬小儿,何异客哉(黄口孺子,何必优待)!”殷曰:“卿勿怪,(张既)乃方伯之器(郡守之姿)也。”(游)殷遂与(张)既论霸王之略。飨讫,以子(游)楚讬之;既谦不受,殷固讬之,既以殷邦之宿望,难违其旨,乃许之(勉为其难)。殷先与司隶校尉胡轸有隙,轸诬构杀殷。殷死月馀,轸得疾患,自说但言“伏罪,伏罪,游功曹将鬼来”。於是遂死。于时关中称曰:‘(游殷)生有知人之明,死有贵神之灵。’” 冯翊郡功曹游殷。托独子游楚,于小吏张既。后游楚果得张既助而显名,故关中称游殷“生有知人之明”。 试想,区区一功曹,皆有知人之明。况我蓟王,天降麒麟乎。 再思。见少君侯倒履相迎,不能直视者。先入为主,以己度人,如何活在两汉? 此处可有定论。风化最美,当属东汉。而后世风日下,多出苟且之辈。官本位,荼毒千年。 换作后世,尊卑有序,上下森严。有生人,胆敢门前投刺。便是守门奴,亦拂袖嗤鼻。乱棒打出。如何能与府主相见。 反观两汉。庙堂,江湖,一袖之隔。 闻有人船下投刺。公车令郭珉,遂亲出相迎。又于百官当面,上呈蓟王座前。 蓟王不怒反喜,遂命人请上一见。 “庐江陈武,拜见王上。”少顷,便有一孔武少年,昂然入殿。 陈武,字子烈,庐江松滋人。时年十六(虚岁),长七尺七寸。 勇武刚烈,“所向无前”。</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1 坐饮金乌 于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而举止如常,神情自若。 必是少年英雄。 无怪公车令郭珉,引至蓟王座前。试想,功曹游殷,尚有识人之明。公车令郭珉,又岂无慧眼识英。谓阅人无数。沽名钓誉之辈,只眼可辨。何费主公一见。 “免礼,赐座。”蓟王见之甚喜。 “谢王上。”陈武再拜落座。 “赐酒。”蓟王又道。 “喏。”便有宫婢捧案入内。食案所陈,美酒佳肴,与众一般同。蓟王宫宴,向来如此。席面绝无参差异同。更毋需如我高祖,诈言“贺钱万”。 “能饮否?”群臣列席,蓟王笑问。 “庶民敬王上。”嘉宾如云,陈武举杯。 “且满饮此杯。”蓟王举杯笑道。 “臣等,敬主公。”群臣共饮。 琼浆翠玉,甘冽醇厚。满杯入腹,豪气干云。有法孝直,移榻自封,珠玉在前。殿中百官,亦无人轻视眼前,从容坐饮一少年。 稍后,觥筹交错,君臣同乐。 待酒足饭饱,陈武离席下拜,从容告退。 蓟王亦不强留,任其自在来去。 翌日,领五百庐江上甲投军。蓟王遣陈到校场相试。陈到回报,五百庐江上甲,皆可入列白毦精卒。蓟王甚喜。封陈武为军曲候,秩比六百石。悉归陈到麾下。 陈到,猛将之烈。亲自出手,无不信服。比六百石出仕,为蓟王亲卫羽翼。尤胜太学生,梦寐以求,三百出仕。于是乎。白身少年,与蓟王“坐饮金乌”,遂成典故。好比“登堂衣秀”,为江湖豪士,津津乐道。 经停亦三日。金乌船宫,驶离郁洲山,北上蓟国。 自蓟王班师,天下皆拭目。此番就国,虽未劳师动众,且循海路而进,四平八稳,不惊不扰。然所过之处,毋论江东,亦或是关东,左右四邻,无不严阵以待。 唯恐蓟王假道灭虢,亦或是突施冷箭。防备之心,隔海可知。 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之所以,胆颤心惊。只因心怀不轨。终归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蓟王威赫天下,如影随形。 唯恐“枪打出头鸟”。于是,战战兢兢,畏首畏尾。不敢睨视。 如张郃、马超。远征大军,分批开拔,齐头并进。沿途港津所泊,木兰先锋,足够输运。僦船一里一钱。蓟王征用,十倍与之。万里足得十万之巨。可想而知,四海船人,焉能不踊跃应征。 饶是如此。亦远比陆上人吃马嚼,节省太多。 庞大舰队,中继有功。珠串港津,皆可补充粮草辎重。且遇海上暴风,亦可就近避入。化险为夷。自蓟王首开大航海以来,尚未有巨船倾覆。即便受损,亦多是帆樯、瓦当,诸如此类。便遇礁石,拦腰折断。只需水密隔舱不破,足可保船人平安。趁此良机,赤马革船,吹气延展,亦可逃生上岸。毕竟,近海航线。远涉重洋,待清钢龙骨造毕,亦不迟。本就领先千年,今又一骑绝尘,将至遥不可及矣。 蓟王窃以为,不出百年。五胡四夷皆向化。再无华乱。 却不知。需集诸夏仙门之力,方能大成之玄素术。能否令蓟王,益寿延年,长命百岁。若比穆天子,蓟王有生之年,当可亲见。 船宫爵室。 蓟王携后妃,歌舞助兴,相聚正欢。自入汉土,凉意日甚。春末夏初,春衫夜寒。又加中单。披香博士多姆娜,亦陪坐侧席。身临其境,耳濡目染。多姆娜,蓟宫仪,日渐精纯。举手投足,与宫人无异。蓟宫霓裳华服,难掩异域风情。 美眸流转,潋滟欲滴。 蓟王“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内圣外王,以自为方。相伴身侧,如沐春风,熏熏然,层林尽染。心如鹿撞,总被一瞥惊鸿。待激千层浪。不觉心神俱醉,此情绵绵无绝期。 人前人后,浮想联翩,无尽回味。似苦似甜。 谁人芳心暗许,暗动春心。 自以为,卑微无人觉。却不料,已尽入秦后慧眼。“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叙利亚行省,上接条支,下连边墙。足有千万口之巨。若能为我所用,再得护火贞女,广传“女神圣谕”。罗马帝位,我儿唾手可得也。 少顷。便有水衡都尉周晖,登船觐见。 蓟王遂入金乌正殿。 “徐州海陵东,大江之中,别有一(沙)洲。中分江水,南北并流。人称‘扶海洲’,时见广陵潮。臣遂命都水长周习,并衡官长王迁,‘破竹为笼,圆径三尺,长十丈,以石实之。累而壅水’。今,便有广陵大潮,亦不没也。”水衡都尉周晖,娓娓道来。 蓟王按图索骥。方才醒悟,水衡都尉竟于长江入海处,筑堤壅水,填海造田。图中扶海洲,东西长八十里,南北宽四十里。周回约三百里。堪比郁洲山。 此洲,乃积沙而成。微浮于水,潮汐可见。本无从泊船,更不足立人。岂料,水衡都尉部,竟效蓟国治水。竹笼填石,满载而来。筑环堤锁水,高居于江面。立港津,开沟渠,机关塔吊林立,工船往来不绝。将土石方料,源源不断运来。堆土为丘,乃至洲成。 扶海洲,游离于大陆之外。循例,当为水衡都尉所辖。 类比淮水入海,郁洲山。长江入海,亦有锁喉。 “何不早言。”蓟王自南向北,金乌船宫过中山洲,便可至长江口。如今以远在身后。 “主公勿罪。”周晖奏道:“臣亦方知。”言下之意,夜以继日,足年施工。亦将将完工。 “原来如此。”蓟王心领神会:“可是,中丞之意。” 谓“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先前,蓟王与天子相约,筑江表十港。今再造扶海洲,恐蓟王不许,故先行筑毕。 “正是。”周晖如实作答。幕府中丞,乃周晖上司。上官有命,下官当从。 “夫,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孤不如文和。”蓟王乃将贾诩,比“吾之子房”也。</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2 仁王不疑 “主公明见。”周晖亦得心安。话说,中丞贾诩,远瞩高瞻。围海造田,扼长江入海咽喉。亦可效郁洲山,“围亘三百里,筑三城”。 且比郁洲山势绵延,扶海洲乃掘土充填。周回三百里,皆可辟为良田。 “土从何来?”蓟王必有此问。 “乃取广陵长洲泽中,麋畯之土。”周晖答曰。换言之。扶海洲上,亦可广种海陵红粟。 “甚好。”蓟王轻轻颔首。一别经年。水衡都尉部,竟造出足可自食其力之扶海洲。且江表十港,皆有建树。未曾耽误。虽历经一载,然却并非穷尽所能,而是足有余力。此亦令蓟王,颇多欣慰。 蓟王自攻略三韩,便倾力打造半岛珠链。稍后又顺下东瀛列岛、海外荒洲,远至条支。如今再看。一颗颗“沧海遗珠”,于大航海,实过于重要。一言蔽之,可规避海上,诸多风险。正因利大,贾文和这才不惜工本,命水衡都尉,填充扶海洲。 蓟王远征在外。关东、江东,各为其主。汉中遥不可及。于是,叔侄三人,皆未留意。且扶海洲,四面环水,不与陆地相接。亦无可指摘。待木已成舟,追悔莫及。 凡进出长江水路,皆需上下绕行此州。关东走北道,江东走南道。周回三百里,足可圩田自养。并入江表十港,上接郁洲山,下连中山洲。横海舰队,半日往返。上下驰援,游刃有余。 江表十港,遂成岛链。将关东、江东,裹挟其中。以蓟国铁壁铧嘴,机关巨舰之利。四面合围,铜墙铁壁。内圣外王之道,成矣。毋论叔侄三人,如何阋墙内斗。大汉天下,皆无出蓟王掌心。 唯一所虑。谁人为帝。 扶海洲,木已成舟,不看也罢。 金乌船宫,继续北上。经由泉州港,入巨马水路。 高居爵室,俯瞰碧水青禾,农人稻作。彼情彼景,历历在目。自蓟国稻成,季季大熟。粮草山积,国人富足。再加大航海,一本万利。客庸分批输往丰州,不足劳力。本以为,稻作势必渐衰。岂料,毋论身在何方。凡遇农时,蓟人必归。精耕细作,无有荒田。 故如,孟子曰:“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拿起木棍,也能打赢秦楚坚兵)!” “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先前种田,乃为养家糊口。如今耕田,乃为国家兴亡。 一言蔽之,“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种田,被蓟人赋予了,更深层之内涵。 事关家国天下。匹夫尚且有责,岂无我辈乎? 蓟王归国,普天同庆。 二千万吏民,皆翘首以盼。 悠悠二十载,弹指一挥间。 今时今日。蓟国大汉一藩,下辖四十八县: 高阳、鄚县、文安、靖陵、北新城、范阳、易县、方城、安次、泉州、临泃、京沚、雍阳、长芦、渠阳、鲍阳、长汀、柳县、章武、夕阳、昌城、骊城、絫县、沓氏、金州、海阳、临渝、良乡、蓟北、潞、文成、首阳、芦州、无终、扶黎、昌黎、宾徒、徒河、无虑、险渎、房、渝阴、渝阳、上辽、下辽、东川、中川、西川。另有临乡侯国。 五尹九守: 北新城、范阳、易、靖陵,四县为『蓟西尹』;高阳、鄚县、文安、柳,四县为『蓟南尹』;方城、安次、临泃,三县为『蓟北尹』;临乡十城、泉州,为『蓟都尹』;京沚、雍阳、长芦、章武,四县设『蓟东尹』;渠阳、鲍阳、长汀、三县置「薮东郡」;夕阳、昌城、骊城、絫,四县为「安北郡」;沓氏、金州、海阳、临渝,四县为「辽海郡」;良乡、蓟北、潞、无终,四县为「大通郡」;文成、首阳、芦州,三县为「安昌郡」;扶黎、昌黎、宾徒、徒河,四县为「昌黎郡」;无虑、险渎、房,三县为「朝都郡」;渝阴、渝阳、上辽、下辽,四县为「朝黎郡」;东川、中川、西川,三县为「三川郡」。 千里沃土,枕山襟海,横亘幽冀。 若非蓟王,百般谦辞,千方婉拒。蓟国早破五十县。如此也好。正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舟入南港水路。随行船队,列队靠岸。唯金乌船宫,沿日渠北上。过水砦,入北港。 家国天下,泾渭分明。 安车四望,蔽日旗旌。 王傅国老,左右国相,幕府三丞。领文武百官,列队相迎。 蓟王不急移驾。先请北天竺诸国主同行。 一路行来,碧水青禾。遥见天际,城池轮廓。并无意外。然待舟入南港水路。巨船成群,方知盛况空前。 南港高楼塔吊,馆舍云台,蔚然成风。百货山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鼎沸人烟,鲜活人生。远眺城港一体,道如棋盘,纵横交叠。街头巷尾,高楼错落。排瓦如鳞,巍峨壮丽。 横看成岭,侧观成峰。更有繁花似锦,璀璨锦衣,各色人等,充填其间。周回四十里,国大都城,北天竺,亦有之。然如蓟王都这般,气度规模,冠绝宇内。天竺全境,亦无可匹及。 上下空间密集,绵延天际。直令人目不暇接,徒生炫目之感。 闻王都人口,已破百万之巨。 北天竺诸王,纷纷叹服不已。 饶是僧侣团高僧,亦窃窃私语。何必远赴洛阳。于此城立精舍僧院。岂非善哉。 “臣等,拜见王上。拜见诸王。”王傅国老为首,引重臣升甲板相迎。 “诸公免礼。”一别经年,蓟王风采依旧:“义父安否?” 王傅黄忠,难掩动容:“老臣,尚能一用。王上,无恙否?” “安然无恙。”蓟王笑答。又与诸老见礼。 明主就藩,国老安心。终归“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蓟王远征一年,国老焉能不心牵。 同下天梯。岸上,左右国相,幕府三丞,五尹九守二十一令,领群臣下拜。 恭迎王上班师。</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3 中庐拜官 有道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巨马水路,千里流金。难得四季不冻,绿水常奔。蓟国虽地处北疆,却享有江东泽国水利。且无江淮绵延梅雨。四时之节,分明四季。更加国人,来自天南地北,四海外内。包罗万种,融合成一。移风易俗,礼乐民和,是也。 此,亦是蓟国兴大儒学之沃壤。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蓟王已过而立。车驾入宫,洗漱更衣。皇英殿先叩二宫太皇,增成殿再拜三王太后,合欢殿与公孙王后、甘后,夫妻相见。同下无极殿,受妃嫔觐见。移驾飞翔殿,探视诸王子。再入披香殿,接见少府女官。 少顷,安贵妃兼中宫长御,入殿来报。 宫宴已备。 蓟王遂移驾灵辉正殿,大宴群臣。 赐酺三日,举国同庆。 “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赐)”。 泱泱上国,礼仪之邦。隆礼重仪,遂成定式。蓟王忙里偷闲。趁三日大酺,足不出宫,与家人团聚。 三月春深,风和日丽。莺歌燕舞,桃红柳绿。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 春光无限好,耕耘正当时。 蓟王就藩,民心大安。三日后,蓟王携重臣,车驾蓟北王陵。祭奠王太师。 并与太师三子,及中庐守孝,一众王党相见。 循蓟国葬制,以日易月,奉国守孝。毋需去官,改着素袍三载。 得太师夫人首肯。蓟王于中庐,以国事相问。 太师三子,并一众王党,皆肃容奏对。 蓟王言:“今‘王室大坏,九州幅裂’。存亡之际,危难之间。大丈夫,当仁不让。当舍身共赴国难。待安邦定国,定鼎江山,再急流勇退,终老山泉。” “王上,明见。”一众王党,涕泗横流。忠汉之心,“昭昭如日月”。 蓟王遂命新任中书令蔡琰,宣读王命。 徵辟一众王党。或为国相,或为太守,或为城令,或受港令。真二千石,至比六百石不等。遍及河北五州之地。王党皆清流名士,国之栋梁。先前,为曹党所逼。深陷党争,无可幸免。事关社稷兴亡,家门存续,更无人可置身事外。如今,避走大河之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物是人非,党争可休矣。 便在太师墓前,“中庐拜官”。着缟素朝服,佩银丝印绶。大礼参拜,口呼:主公。 王允三子,亦皆拜官认主。 话说。王陵之中,自有属吏,添土扫墓,四时祭拜。毋需结庐守孝。 王党复兴于河北。王太师泉下有知,当可慰藉。 “中庐拜官”,遂成典故。寓意,大丈夫,以身报国,无所不至。太师府吏,皆是清流名士。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且置身蓟国吏治体系,久必相沿成习,“与之化矣”。 至于蓟国大儒学。乃出《荀子》之基。凡时下儒士,岂不涉猎。不过是,信与不信,罢了。如今,大汉三兴在即。天下儒生,皆心向往之。身为蓟吏,岂能不信。 大河上下,同出汉室。然自王太师殉节,王党之所忠,已悄然更迭。 先前忠于甄都天子。如今忠于蓟王刘备。 稍后,蓟王命门下主簿孙乾,并公车令郭珉。持节迁百官家小,入王都安居。王党上下,至此安心为用,一展所长,再无后顾之忧。 稍后,北地有小儿歌:“鸾飞北,鸦巢南;龙舟白鱼跃,王屋赤乌啼;鸡鸣天下白,凤引大河清。” 街头巷尾,广为流传。 首句,“鸾飞北,鸦巢南”。典出三闾大夫,《涉江》名句:“鸾鸟凤凰,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言指,王党四散北上,甄都朝堂,只剩曹党盘踞。 中句,“龙舟白鱼跃,王屋赤乌啼”。典出“白鱼赤乌”。《史记·周本纪》:“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復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后遂以“白鱼赤乌”为祥瑞之兆。 尾句,“鸡鸣天下白,凤引大河清”。前半句,出自《齐风·鸡鸣》:“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后半句,引自张衡《归田赋》:“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注曰:“河清喻明时。”黄河水浊,少有清时,故时人以“河清”,寓升平盛世,或圣君出世之祥兆。 时人皆以为。此儿歌。乃喻蓟王三兴,定鼎后汉,是也。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又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蓟王凯旋而归。河北大地,足可,韫匵藏珠(yùn dú cáng zhū),韬光晦迹。 易县,甘泉宫。 蓟王携国老名儒同游。 甘泉卫尉何苗,太仆赵忠,伴驾左右,备至殷勤。为造此宫,蓟王豪掷亿万,规模尤胜。宫中:“飞栋山峙”、“栾栌交错”,“懿采发越”、“玮饰繁多”,“双辕承枌,丹梁端直,明窗列布,绮井崱嶷”,“绮组发华,翡翠生光,丹草周隅,灵木成行”,“坐金闱闼”,“列锺广庭”,“珍果敷华,兰芷垂荣,百璧照曜,应声飞响”。 “赵女抚琴,楚媛清讴,秦筝慷慨,齐舞绝殊,众伎并奏,捔巧骋奇,千变万化,不可胜知,乐戏阕,游观足,登通天(台),坐华幄,论稽古,反流俗,退虚伪,进敦朴,宝贤良,贱玉珠(改摘自卞兰《许昌宫赋》)。” 明主贤臣,挥斥八极,酒逢知己,再饮一杯。 经年未见。何苗,涂脂抹粉,倍增妩媚。见机已到。离席斟酒,软语求问:甘泉少府,空悬已久,敢问王上,当授何人。 蓟王笑道:满座高士,何少一人。 何苗追问:王上意予何人。 蓟王环视群臣,这便言道:“陈大夫”。 太学博士祭酒,陈少师长子陈纪,号“陈子”,闻声离席:“臣在。” 时,文范先生辞世。博士祭酒陈纪,举慈明无双继为少师有功。蓟王加官门大夫,以为哀荣。 循例,加官宫职,若官秩不及,当于宫职比同。博士祭酒为千石俸。擢升门大夫,领双二千石俸。故不称祭酒,而尊大夫。 “愿为甘泉少府乎?”蓟王笑问。 甘泉少府,亦是宫职,秩二千石俸,与门大夫同。换言之,乃是由蓟王宫门大夫,迁官至甘泉宫,为少府。 闻此问,满座嘉宾皆落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4 瞻乌爰止 稍后再看。 --------- 之所以群臣瞩目,只因蓟王此问,自有深意。 陈大夫,乃陈少师长子。号“陈子”,论家学渊源,乃国老身后,佼佼者。不出十载,当可入国老席列。更有甚者,崔少师,年岁已高。寿终正寝,亦在十载之间。彼时,陈大夫,当可继之。万石国老,饶是蓟王,亦尊诸公。堪比商山四皓。 或有人言。即便此时奉命,领甘泉少府,他日为国老,亦无不可。 然国老,传道授业于王子馆。乃诸王子之师。而甘泉少府,却是甘后三卿,甘泉宫私臣也。再深思,甘后乃麟子阿斗之(义)母。此时入甘泉宫,必奉麟子阿斗为主也。 蓟王世子,乃嫡长子封。此时,与会众人,座上嘉宾,皆是王臣。岂能转投麟子阿斗。 果不出所料。陈大夫,肃容奏对:“时,司马伯达,拒为勃海相。言,此生只为蓟吏。此亦是臣,平生之所愿也。” 或有人问,甘后位列蓟宫三后。麟子阿斗亦收入蓟王门下。为甘泉少府,亦是蓟吏。实则谬也。蓟王一系,必传位嫡长子封。而非麟子阿斗。无论如何,阿斗必非蓟国继承人。故陈大夫言,只为蓟吏。乃是言指传承有序。 见国老重臣,抚掌而笑。 蓟王亦知,此事难为。这便笑道:“大夫之意,孤已尽知。” 又冲何苗言道:“非孤不愿,实难为也。” 何苗亦知不可强求。这便讪讪归位。 耳语赵忠,当如何转圜。 赵忠低声慨叹:“国中宿老,传孔孟之道。如王太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一言蔽之,“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见何苗仍心有不甘。赵忠口出诛心之言:“今,天下三分,祸起萧墙。皆出先帝,困龙台上,前后二诏之祸也。” 何苗幡然醒悟。废长立幼,取乱之道。 这便绝口不提,甘泉少府之缺。 只需蓟王,有扶立阿斗之心。甘泉少府,水到渠成。正如北地广为流传,“五帝之子,悉出东父”。阿斗,当为赤帝子。五分天下,必有其一。 此事,就此作罢。 甘泉宫,傍水而建。温泉环流,暖玉生烟。曲水流觞,当浮一大白。蓟王微醺,群臣半醉。更有重臣国老,不胜酒力,酩酊大醉。醉卧高台鼾声起,无惧君前有失仪。 日暮登船,顺下巨马水路。千里流金蓟国渠,一日看尽北国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蓟王出征,满载而归。抄掠北天竺诸国,累世积财,数以千亿计。蓟国本就富庶。如今国库充盈,十年无虞。 何时三兴炎汉。举国上下,皆拭目以待。 门下署,鸾栖馆。 “料想,不过三五载(之)间耳。”南閤祭酒许子远,与报馆丞陈琳,相约小酌。问及何时代汉,许子远脱口而出。 “先前,子远言,三五载间,河北归心。主公当传檄天下,定鼎江山。今,河北已定,陈兵百万。为何,还要三五之载。”陈琳不解。 许子远笑答:“今,兄弟联盟,共抗江东。三足鼎立之势也。若知我主兴兵南下,叔侄三人,必联袂应对。以江河之天堑,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纵得全胜,一战诛灭群雄。然,关东、江左,并汉中,必饿殍遍地,血流成河。此非我主之愿也。” “当作何解?”陈琳求问。 “瞻乌爰止,潜龙勿用。”许子远答曰。 “哦?”陈琳饱学之士。略作思量,这便心生所悟。 “瞻乌爰止”,出自《诗·小雅·正月》:“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止,于谁之屋?”《毛传》:“富人之屋,乌所集也。”郑玄笺曰:“视乌集於富人之室,以言今民亦当求明君而归之。” “潜龙勿用”,出自《周易·乾》:“象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二句相连。 脑际画面,油然而生:一座琉璃神宫,巨龙蛰伏其内,飞檐屋脊上,瞻乌落满。 再思北地小儿歌。 陈琳如何能不醒悟。视乌集於富人之室,言今民求明君而归。休养生息,静观其变。 “变从何来?”陈琳必有此问。 “曹吕相争,二袁相斗。”许子远,已窥破天机。 “愿闻其详。”陈琳求问。 “曹嵩病亡,曹吕必有一战。二袁所求,并不相同。袁绍欲割据江东,然袁术却欲灭尽群雄。战乱一起,非人力可止息。那时,天时地利人和,三才齐聚。主公,传檄天下,叔侄三人,肉袒牵羊,负荆请罪矣。” “关东,将有大乱。”陈琳一语中的。 “然也。”许子远,少时与曹袁,皆为至交。论知群雄之深,许子远当仁不让:“此,亦是时势使然。” 陈琳追问:“时势何如?” 许子远慨叹:“我主虎踞河北,兼督五州,辖民二千万,披甲足有百万。若不能一统叔侄三分之地,必为我主,所破也。” “原来如此。”陈琳信服。 本以为,天下胜负既定。洋洋得意间,许子远,忽生惊悸。 美酒沾唇,悬而未尽。 “子远,何故失语?”陈琳满饮求问。 “却不知,变数何来。”许子远苦思不解。仰头将美酒下咽。 西宫,增成殿。</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5 金台玉楼 循例。当择仙门女仙,为媵从。 自蓟王归国,诸事众多,分身乏术。蓟王实言道:“尚未虑及。” 王太后又道:“年初,西王母遣使。言,欲求一地,造金台玉楼。遣门下弟子,以供‘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为民祈福。” 王太后已知,仙门亦可受孕。更加蓟王,似身证东王父。故对西王母,信赖有加。 “王母欲求何处。”蓟王遂问。 所谓“金台玉楼”,乃指西王母所居昆仑宫,天墉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合称“五城十二楼”。 “正是靖陵。”王太后答曰。 “西陵司金。”蓟王这便醒悟。 纵横七里靖王陵。既是王陵,又是陵邑。邑中所居,皆是守陵人。世代守护凤凰山内,中山靖王陵。有北渚司寒馆、九津司炎馆,分据南北。故西王母欲造金台玉楼,西陵司金馆,相配。 千里蓟国渠,四通八达。枝津沟渠,纵横交错,连通蓟国,五百城港。自靖陵登船,半日可达南港。故于西王母而言,毋需索取寸土寸金之临乡城,大兴土木。蓟国西境足矣。 且于靖陵令赵商,及治下百姓而言。若能在城中修筑奇观,则有百利而无一害。蓟国五百城港,无不繁华鼎盛,累玉积金。然能脱颖而出,名闻天下。除名士,当属奇观。君不见,楼桑八景助蓟国商都,名扬四海。 知蓟王善待佛门僧众。恐佛门大兴,扰乱蓟人信奉。西王母求立金台玉楼,亦为防微杜渐。 “我儿,以为如何。”王太后笑问。 “可。”蓟王轻轻颔:“毋需王母破费。当由将作寺修造。” “善。”王太后亦如此想。 母子相见。总有舔犊深情,言之不尽。出增成殿,蓟王移驾回宫。 一里之回,九重错落之蓟王宫。 除大殿十六。另有“堂”、“馆”、“观”、“厅”、“楼”、“阁”、“苑”、“轩”等,各式建筑,不一而足。千余宫人,进出有度,各自安居。 谓“萧规曹随”。蓟国万石国老,王城九重宫殿,皆因二宫太皇,金口玉言,增秩添仪。蓟王就国,早晚问安。二宫太皇,感同身受。于是,再出口谕,命蓟王增修王城至九重。 蓟王敢不从命。将作寺,奉命入宫。七重错落蓟王城,再兴土木。 首当其冲。蓟王将丽珠、乌莲二妃,及漠北六氏美人寝宫蕊珠馆,增筑为蕊珠殿。为王宫十七殿。龟兹白贵妃,并西域五十五妃所居纷芳馆,增筑为纷芳殿。为王宫十八殿。另造棠棃殿,为何贵妃所居,为王宫十九殿。新造灵波殿,为赵(娥)贵妃所居,乃王宫二十殿。 除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观外。另造:钟阙观、鳷鹊观、封峦观、露寒观、天梯观、瑶台观、温德观。 妃嫔栖身之“馆”,亦新造迎风、珠樱、七海、相思,四馆。 另筑:迎仙台、泰畴坛、紫云坛、万神坛。观天阁女仙值守,用于接引女仙,祭祀“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 多用几何纹铺地砖、龙凤纹空心砖、及饕餮纹半瓦当。另有文字瓦当,“长生未央”、“延年益寿”、“长生无极”、“千秋万岁”,不一而足。 蓟王宫殿。纵然,制非常模。将作寺,亦早有准备。各式模组,分门别类,皆有囤积。随取随用,进度飞快。待造毕,云霞卫,迁居迎风馆。希俄斯姐妹,迁入七海馆。函园姬,迁入相思馆。珠樱馆,暂且空置。已备添人进口。 自王都扩建毕。纵横九十街衢。一里之回蓟王宫,越发显小。然王城既定,外扩不易。唯向高处延伸。正因如此,二宫太皇所言,蓟王并未婉拒。 赵娥致仕后,并未出宫。暂居南宫凤梧馆。行走禁中,往来增成、凤凰等殿。助三王太后,蓟王三后,协理宫事。 婚期无出意外,当择在九九重阳,姻亲相聚之期。那时,王宫增筑已毕,万事俱备。数月可期。 经年未见,国中奇观先后筑城。 时临渝令袁霸上疏。求重筑碣石宫,并筑碣石港。将作寺能工巧匠,多年修造。碣石宫下碣石港,亦先后筑毕。 临渝令袁霸,筑城有功,加封光禄大夫。升秩,比二千石。 西游甘泉宫,东游碣石宫。难得北国春末夏初,千里风光迤逦,气候宜人。不知,是否与凿穿千里黄金水路相干。清新海风,竟自渤海湾一路上溯,遍吹蓟国东西国境。直令人心旷神怡。时人风土之说,不可不信。不然,何以南橘北枳。否则,何来孟母三迁。 碣石宫,本战国时,燕昭王为齐邹衍所建。因地近碣石故名。《史记·孟子荀卿列传》:“(驺衍)如燕,昭王拥彗先驱,请列弟子之座而受业,筑碣石宫,身亲往师之。”后秦灭六国,始皇东临碣石,驻跸于此。 待此行归来。金乌船宫,当入北港鸦巢。例行维护。加装清钢龙脊,并新式机关器。船宫与王宫,建制雷同。皆有锐士戍守,属吏、工匠、并宫人常驻。 船入碣石港。 蓟王居高远眺。见碣石宫,东西一里,南北二里。矩形布局。垒石作基,版筑成墙,墙基宽丈余,峭壁陡直,台高二十丈。两翼角楼,呈合抱之势,拱卫城中绵延宫殿,气象森严。东宫门御道,正对海中碣石,可顺下碣石港。西宫门御道,与傍海道(碣石道)相通。坂下有宫苑,遍植桃林,“青翠繁密,望之如车盖”。苑中有碣石仓、诸侯邸、桃林传舍,不一而足。 凡经碣石道上下,皆可入传舍落脚。尤其蓟国三川郡,乃北上塞外之门户。边境长城,亦修筑毕。设水砦:辽关。通行内外。大辽水沿线,悉归横海舰队所辖。并于大辽水出海之辽口,筑成通辽港。 稍后,高车并扶余,共筑港于南苏水口。今,南苏港,已成北疆中继大港。百货汇聚,市舶要冲。四海船商,万石大舡,可由渤海,经通辽港,逆进大辽水,泊于南苏港。再由千石河船,输往各处枝港。塞北由是繁盛。 蓟国号九河之地。诸水奔流,皆汇渤海。经由渤海,逆进各“水口”,便可通往蓟国五百城港。 渤海,便是蓟国内湖。</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6 碣石观海 此次出游。蓟王携北天竺诸王同往。 自随蓟王北上。北天竺诸王,暂居于蓟北离宫。蓟北离宫,乃蓟王刘备为二代王刘封所造。 位于蓟北县治,足占城中二十一衢。正因面积广阔,唯此宫,可安置诸王。且与临乡王都,相距不远。诸王凡有所求,轻舟快马,半日传达。蓟王必有所应。 蓟国兼容并蓄,和合之风。北天竺诸王,感同身受。且远离故土,又深谙佛法。“从俗浮沉,与时俯仰”。颇多随遇而安,随性自然。蓟王告知。洛阳王宫,亦将造毕。一年半载,便可迁居。 彼时,许蓟王同入洛阳。三兴炎汉,亦未可知。 台下碣石港,千帆竞渡。往来辽东湾,顺下半岛珠链,及东瀛列岛,远至海外荒洲。闻,便是关外草原,亦有东胡豪商,大肆贩购木兰舡。或僦船出海,贩运四海珍货,北国名产。亦或身入蓟商会,贩寄舱券,寄田券,如约获利。民间资本,大量累积。持续为开拓荒洲助力。 此番班师,蓟王归心似箭。未曾绕行海外荒洲。历经多年,开拓向化。诸城皆规模初具,辖民十万余。船商往来不绝。将洲上特产,贩卖国中,远至四海。获利颇丰。洲中野人,亦纷纷迁居港中。或为客庸,或为仆从。甚至应征入伍,博取功名利禄。耳濡目染,渐识汉音。甚至带动整个部族,文明程度,迅速提升。 类比丰州民,夷洲民、澶洲民、珠崖洲民。汉家治下民,积少成多。尤其沿海平原,稻作大成。今又兼有一丈青,海禾之利。与先前,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可谓天壤之别。丰衣足食,民心自安。古往今来,无有例外。 蓟王出征于外。家书朝报,风雨无阻,从未间断。时,右相进言,客籍多迁往丰州,宜当再迁『荒洲民』,入国中客庸。 所谓荒洲民。便是指海外荒洲上,受雇于汉家城港,粗通汉话,初知汉仪。仰慕汉家文明,愿举家入籍为汉人之洲上部(落)民。便是后世所谓“土著”。然时下称“土著”,却与后世,含义迥异。 《汉书·张骞传》:“(身毒)其俗土著,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注曰:“土著者,谓有城郭常居,不随畜牧移徙也。” 有城郭、畜牧。文明程度,不言而喻。 换言之。时下汉人所谓土著,后世甚至不配称之。且时下,全无贬义。 右相所言,实早有先例。如泉州东瀛大使馆。自立馆之初。便领护客庸蓟国之倭人。后倭国列岛,渐沐汉风,迅速开化。蓟王传命,改倭岛为东瀛,邪马台国为筑紫国。倭女王又将三十余附属国,自行更名为,筑前、筑后,丰前、丰后,肥前、肥后,壹岐、对马等,诸如此类。倭岛变迁,便是丰州先例。 类比西域都护府,领护西域五十五国。今东瀛列岛诸国主,皆为东瀛都护府所辖,属国之君。久居泉州大使馆,不愿归国就藩。于是,蓟王命将作寺,扩建东瀛列国邸。与泉州大使馆中分。 而不断迁入蓟国之列岛民,统称“东瀛民”。于先前所谓“岛夷”,不可等量齐观。 如何安置北天竺诸王,时群臣亦各出己见。便有人进言,可择国中一县,造天竺列国邸,安置诸王。却被蓟王驳回。 只因“德不配位”。与东瀛列岛,尚未开化,岛夷宛如野怪,迥异。北天竺乃奴隶城邦制文明。千五百万北天竺贱种,世代饱受种姓制奴役。奴性未除,不能自主前,蓟王需善待诸国主。谨防有变。 国邸之制度仪轨,远不足安置北天竺诸国君。于是,蓟王不惜亲自上表,求取洛阳京师离宫,用于安置。 蓟王无难事。携重礼入朝,天子欣然应允。才有将作寺,继修造函园、二宫、洛阳四郭后,又马不停蹄,改造洛阳近郊,离宫别苑。蓟王甚至不惜工本,将北天竺诸王宫中,奢华装饰,悉数拆下。万里转运洛阳,重造新宫。务求东西合璧,尽善尽美。 便是三百万贵种所迁赐支都护府,亦多有雄城筑毕。赐支河首、赐支河曲、西倾山、积石山、环湖地、盐泽、大允谷、大小榆谷、河湟谷地。先前羌人聚居之地,皆有赐支都护府所辖雄城。 一言蔽之“大杂居,小聚居”。彼此联姻,必成惯例。不出三代,皆为汉人。 论开放包容。蓟国大儒学,海纳百川,兼容并济,融合成一。堪称文明同化之利器。文明之最高表现:“君子和而不同”。便是所谓,文化认同。 若将蓟王三兴,比作治世良药。大儒学便是药引。若将蓟国之一切便利先进,比作绝世武功。大儒学便是内功心法。物质与精神,相辅相成,并驾齐驱。才有蓟王和光同尘,放之四海而皆准。 便是荒洲岛夷,亦有可取之处。故汉人从不行亡国灭种。多只诛罪魁祸首,赦免从众。而后开疆辟土,归于汉治。历代名臣,接力牧守。乃至,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天下大同。 此,便是蓟王毕生所愿。 蓟王一切行事,皆为此目标。 三百子嗣,便是三百颗火种。终有一日,焚尽蛮荒。 背山向海,春暖花开。 置身碣石宫大殿。 蓟王捧杯离席。把臂多摩梨国君,又携众国主,一同君临。 纵览海天一色,百舸千帆。沧海一粟,人舟蜉蝣。天地致美,莫过于此。 蓟王一代雄主之心。诸国君,各有所悟。 众国主,“碣石观海”,尽释前嫌。蓟王攻略我国,非出私欲,远超世俗。乃为『天下一般同』。 如何施为?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孤与诸王,当浮一大白。 多摩梨王,满饮豪言:闻塞北,风光大好,有别于蓟。何不一观。 蓟王欣然言道:善。 碣石宫三日大酺。又扬帆北上,横渡辽东湾,逆入大辽水口。 自王太师,并辽东属国等郡县于蓟王。蓟国东境,便持续开拓。蓟王出征前,郡县长令,皆已到任。各地徙民,亦陆续迁入。一年不见,东境又当如何。 蓟王亦十分期待。</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7 天不亡刘 沿途,时遇帆樯。 千帆出港,如万箭齐发。辐辏海面,驰往各港。不出片刻,彼此距远。又过片刻,遥不可及。蔚蓝海面,一望无垠。巨舰劈波斩浪,鱼游濠上。航海与行路,决然不同。 茫茫大海,如何辨识路径。“司柂”,需与望楼庐士,及针房所陈航海罗盘,时刻呼应。不同海域,亦有迹可循:“舟师识地理,夜则观星,昼则观日,阴晦观指南针”。又道:“风雨冥晦时,惟凭针盘而行,乃火长掌之,毫厘不敢差误,盖一舟人命所系也。” 柂,便是“舵”。司柂,便是舵手。随航海图,日臻精细。港口出行,皆有完备“针路”。时下航海,多凭“指南针引路”,故名之。日积月累,遂成专著:唤做“针经”,或“针谱”,也作“针策”。 换言之,“针路”便是航路。在罗盘指引下,从甲地至乙地。将沿途航向,连结成线,并绘成图卷,便是针路(注①)。 金乌船宫,乃蓟王座舰。凡能入选,必为佼佼者。故蓟国工匠,亦有“登金乌”之说。类同“登龙门”。 窥一斑可知。于蓟人心中,蓟王尊崇,无以复加。 不及横渡,便见远处琉璃光闪。便是通辽港中所立,琉璃灯塔。 昔武帝,作通天台。台高二十丈,上建铜柱,高三十丈,柱上有承露盘。盘大七围,去长安二百里可见。凡蓟国港津,皆立高塔。塔楼内置特制琉璃灯。日泛五色,夜放豪光。为过往船只指路。 只需循光而行,足可迷途知返。 一年不见。通辽港,已成繁忙大港。港中樯桅如林,港外千帆汇聚。远眺外海,更有“归帆点点”。 因扼大小辽水,入海口。北上塞外之主航道。故通辽港,有“一津通二水”之说。“(小辽水)西南至辽队县,入于大辽水也。”小辽水,过辽东、玄菟二郡,东北通苍海郡。沿途水事,皆由诸郡掌理。虽不在蓟国治下,然隶属于辅汉大幕府。故诸多政策,皆与蓟国相向而行。小辽水历经疏通,亦可行万石大舡。另有,“大梁水,西南至辽阳入辽(小辽水)”。 诸水汇流,更助通辽港,水运之便。 围绕辽东上湾。渝口(津)、通辽、昌黎、房、险渎,诸港,亦已连成珠串。右接壶港、碣石港,并入蓟国港津。左连沓津、金州港,串联半岛。或南下蓬莱,不一而足。 如前所言。渤海,已成蓟国内湖。除海水无从直饮。船运、灌溉(海禾)、渔猎,无有不同。更兼有晒盐之利。 自受两汉之交,大海侵所害。渤海湾、辽东湾并莱州湾,沿岸诸县,今汉初悉数废弃。后海水渐退,更加二百年休养生息。诸想又见繁盛。然沿岸仍有大片滩涂,为不毛之地。再加潮汐涨落,海水漫灌。亦无从靠海而居。不料一丈青海禾,横空出世。如今,环渤海沿线滩涂,广种海禾。惠及诸多百姓。 凡亲眼所见,碧水青禾,丛生海岸。再言蓟王三兴,皆深信不疑。 尤其逢大潮。青禾宛如海草,沉入舟下。随一叶轻舟,划过海面,丛丛青禾,层层涟漪。待水退,阳光雨露,风吹稻浪。生机如旧。待潮退,盘虬根系,鱼虾跳跃。便有孩童赤足捉来。盆盈钵满,童趣盎然。 为何无需田间管理,便在潮汐涨落之间。便有飞虫攀附,一场大潮,悉数溺毙。偶有残余,亦难逃鱼虾口腹。更加根系盘虬,深入滩涂。遇大浪亦难倾覆。重重利好,乃出物竞天择。且久种海禾,滩涂稳固,日渐抬升。更助海禾繁茂。 便有国士大儒,亲自躬耕。季季大丰。蓟王三兴,遂成定数。 书信隐居天南海北,荒洲异域之名师好友。闻海禾大熟,无不举家来投。待泛舟沿岸,置身绵延稻浪,无不老泪纵横。 果然,人心思汉,天不亡刘。 蓟王深知。谶纬之说,深入人心。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话说,自将作寺良匠,于金瓯半岛红树林中,首见海禾。蓟王本欲一试,并未多想。岂料一丈青禾,竟顽强如斯。稍加栽培,野蛮疯长。一发而不可收拾。 海禾红米,熬粥极佳。国中宿老喜食。亦助海禾风行。 便有山高水远,不能亲赴蓟国一观。然待四海船商,将红米贩至当面。烹制一碗,鲜香可口红米粥入腹。食者无不志得意满,信以为真。 “南极老,一丈青;东王父,汉三兴。” 更加,王太师殒身殉节。 “鸾飞北,鸦巢南;龙舟白鱼跃,王屋赤乌啼;鸡鸣天下白,凤引大河清。” 三兴炎汉,定鼎江山,重立神器。便应在蓟王之身。 取千里镜,远眺通辽港,城港一体,蔚为壮观。 蓟王欣然问道:“港令何人。” “乃前高句丽王伯固臣下,主簿然人。后归新王拔奇。”中书令蔡琰,娓娓道来:“时,东境初定,民心不附。海东有富山贼为害。高句丽王拔奇,遣大加优居、主簿然人等,助击,破之。后,主簿然人,功成致仕,迁居国中。因在高句丽族中,颇有信义。被举为邑长。积功迁为通辽港长,今为通辽令。易名“仁”。取字‘德人’。” “原来如此。”异族高士,为我所用。蓟王亦乐见其成。 少顷,便有公船,送通辽港令,登船觐见。 “臣,然仁,拜见主公。”时过境迁,昔日高句丽王座下主簿,已成蓟国千石高官。正如二十万高句丽民,今早已为蓟人。 “免礼,赐座。”比千石港令,蓟王座前,当有一席之地。 “谢主公。”如然仁这般,弃暗投明,归于汉治。三韩半岛,不胜枚举。毕竟同出一种,天然亲近。 通辽港事,蓟王凡有所问,然仁皆对答如流。悉知港中编户过万。多有半岛客庸,塞北豪商聚居。渔盐海禾之利,足可自养。蓟王欣然称赞,不吝溢美之词。 遂命然仁伴驾,共赴三川之行。</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8 添花之举 通辽港城,大致呈“丁”字倒立。沿大辽水口两岸,向两侧海岸绵延。左右城区,由多处舟桥相连。街衢纵横,辐辏内陆。水运发达。兼有渔盐海禾之利。纵有万户,亦足可自养。 凡水口立津,必出良港。论通塞外,通辽港,首屈一指。 “横海纛,速让道。” 横海舰队,阵前开道。 护送金乌船宫,逆入大辽水。 世人皆知,金乌船宫,乃蓟王座舰。见帆樯如林,蔽日王旗。时人皆知,蓟王亲临。闻港中上下,欢呼雀跃。便有北疆船客,出舱一观。陡见巨舰,直撞眼帘。无不骇然。问过方知,乃呼之欲出,三足金乌。 急忙俯身行礼。 待起身。三足金乌,已随千帆驶过。众目相对,骇色未消。不由得,长吁短叹。庞然巨物,今日亲见,方信其真。 蓟人常言,蓟王威天下,从不以兵革之利。然蓟国兵革之利,冠绝天下。难有争锋。譬如蓟王少时,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皆是少君侯白檀七日血战,鲜卑一夕崩盘。如今,大漠南北,悉归治下。蓟国千里青禾。季季青储饲料,一石一钱,广输塞外。牛羊成牢,游牧变农牧。今三郡乌桓、高车十二侯国,漠北没鹿回部、六氏高车,及扶余、沃沮,东胡、濊貊,各部悉数归心。 北疆无战事多年。待蓟王并县为国。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声名广传。今,南州南海,方兴未艾。大航海,风靡国中。北疆各部,声名不显。 若非蓟王增筑王城,为丽珠、乌莲二妃,及漠北六氏美人,增筑蕊珠殿。时人这才,幡然醒悟。北疆各部,虽近在咫尺。却早已不再是,蓟人心腹之害。 此便好比,“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 胡人,先为北人,今皆为蓟人。皆与之同化矣。 蓟王虽未亲见,然闻南匈奴王庭,早与蓟国郡县无异。南匈奴各部王侯、大人,经由太行八径,举家迁入蓟国者,不可计数。王庭驻地,牛牢马场,自有属吏、部民照料。交易进出,皆经市楼;往来账目,皆过赀库,防微杜渐,无迹可寻。何必亲力亲为。 蓟国安次县,牛羊成群,乃农牧大县。兼有西林邑,哺育万马。饶是如此,蓟国牲畜肉奶,仍无从自足。尤其畜力机关,大行其道。塞北犍牛耕马,经年价高。先前,多经卢龙塞,往来白檀互市。待蓟国东扩,据大辽水西岸。筑堤锁水,圩田大小辽泽。大辽水,变害为利。自通辽港至南苏港,千里水道,皆可通行金乌船宫。 南苏港西行五百里,高车筑港于乌侯秦水入饶乐水口,取名“饶乐港”。此段航线,可通千石河船。自饶乐港,换乘五百石船,沿枝津故渎,广输各处草场。除大辽水外;蓟国境内,另有诸水,可上溯塞北。互通有无,塞北渐归王治。除青储饲料,无烟石炭,亦是北疆说必备。数九寒冬,滴水成冰。草原民众多已筑城定居。户户水暖水洗齐备。便是马邑、牛牢,亦有石炭保温。可御酷寒来袭。 存活率高,亦助来年出栏。 简而言之。东胡各部,当先于五胡四夷,达成向化。待向化成,汉境可北延万里之遥,直达极北冰原。 蓟王有生之年,当难有闲暇涉猎。子孙后世,当可细探诸多,未解之谜。尤其冰原毛人,亦或是毛女。多有贩入。许冰原之中,别有洞天。亦未可知。 过辽队,又过辽阳。望平对岸,便是昔日大辽泽。今日三川郡之所在。 少时,督亢治水圩田,蓟王亲力亲为。后又有东西掘鲤淀、雍奴薮、文安大泽,大小辽泽,圩田治水,不一而足。蓟国上下,论治大泽,皆滔滔不绝,无有不精者。 无非,筑堤锁水,纵横沟渠。立上中下,三道水门。而后,居中筑城,四面圩田。乃至,碧水青禾,连成一片。移民编户,数载驯田,当可大成。三川郡,亦如此这般。 国力强盛,人物足备。更加举国之力,开拓东境。一别经年,三川郡旧貌新颜。 泛滥泥沼,早已不见。碧水青禾,接天莲叶。两岸大堤,紫花遍地。更有雄城,倒映天际。东境民众,天南地北,出身各异。编户为民,四时耕种。只需季季丰熟,不出数载,皆得心安。 “万里归来颜愈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农耕民族,天性使然。 知蓟王北巡。三川守荀谌,领西川长第五巡、东川长令狐邵、中川长金尚,升船觐见。 三县民户,今季当可过万。换言之,假以时日,三人皆可升为城令。 金尚,字元休;第五巡,字文休;韦端,字甫休;三人同为京兆人氏,俱着名,号为“京兆三休”。三休之韦端,多年前便出仕西域都护府。今为都护府少史,兼它乾令,领王宫行人。后万里来书,举金尚、第五巡,出仕蓟国。遂成佳话。 三百出仕,乃蓟国太学生,梦寐以求。不出数载,便可擢升为令。除自身广有才学,执政安民,足可称道。蓟国上下,举国相助,亦是锦上添花之举。 换言之。只需出为三百石长吏,不出数载,必为千石城令。如郁山守许钦,得天时地利人和相助,不出数载,便擢升二千石守。达成,三百出仕,二千及冠。亦非个例。 大汉家国天下。家门声望,亦是隐形财富。无可厚非。 三川郡中民生如何,蓟王毋需亲临。京兆三休得其二,荀氏六长得其首。三川治政,可想而知。 携众人马不停蹄。逆上大辽水,直达外长城水砦:辽关。 类比先前,蓟王命辽海守郭芝,沿燕山东麓筑雄关。因依渝水而建,故名渝关。俗称临渝关。恪守半岛咽喉。辽关,乃跨大辽水而筑。与两侧长城,连成一体。有关必有税。凡进出商队,皆需足额纳税。 饶是如此。南北河道,日有舟船,列队进出,绵延十里。</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9 瓯脱之地 蓟国营城术,随蓟王,一路砥砺前行。积跬步,而致千里。 营造辽关水砦,足见一斑。 今汉外长城,由东、西二段,联接而成。东段称”光禄塞”或”塞外列城”,西段称”居延塞”。另有燕赵古长城,原址重造。 《史记·匈奴列传》:“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史记·朝鲜列传》亦载:“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障塞。”又“汉兴,为其(朝鲜)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 浿(pèi)水,一作浿江,又名王城江。即后世朝鲜大同江。位于乐浪郡,浿水县境。《汉书·地理志》:“(浿)水西至增地入海。”既此。 时大辽水,泛滥成泽。三川郡内外,遂成“瓯脱之地”。意为,边境荒地。久无人问津。然,盖因外长城犹在,故有内外之分。蓟王得此地,亦约定俗成,以外长城为界。筑堤锁水,纵横沟渠。待大辽泽中水退,又重筑坍塌长城。立辽关水砦。换言之,外长城,便是三川郡界。辽水自塞外草原,入三川郡。沿线草场,悉归高车并扶余各部。且以北流大辽水为界,西为高车,东归扶余。大辽水自南苏港北,弯折向西。故高车、扶余,不再以此为界。仍以南苏港,径直向北,分割草场。免去诸多争端。 自蓟王攻灭三韩。立,东盖马县“南沃沮属国”、临濊县“北沃沮属国”,及沧海郡“扶余属国”。悠悠十载。属国民众,迁出过半。填充苍海、玄菟、临屯诸郡。时下,扶余属国,已与蓟国,渐行渐近。顺下大辽水,入三川郡定居,亦不在少数。 为便于互市往来。高车归义王,于三川郡外,另筑新城。取名:临川(彰武)。广造马邑、牛牢,迁民屯守。境内诸水,汇入大辽水。谓“近水楼台”,临川因而兴盛。 高车归义王,乃蓟王元舅。立王庭于白海之滨。十二归义侯,常齐聚白海,共议国事。后蓟王重筑前汉塞外旧县,用于安置。效仿鲜卑,十二姓高车,多与蓟人联姻。由辽关水砦,进出三川郡,日有数千,乃至万人。 三川郡圩田稻作,皆为渤海寒谷。 渤海寒谷,乃出白山黑水之苍海郡。前苍海郡守李进,于冰雪黑土。试种蓟稻大成。自名渤海寒谷。其米重如沙、亮如玉、汤如乳、溢浓香,被誉为稻中极品。而闻名遐迩。与蓟国长粒香,并着于世。引周遭野民,出山稻作。不出数载,便聚拢十万农人。李进因而扬名。 蓟王知人善用,今拜为幽州牧。幽州大治,李进颇有功勋。蓟人断言,或为三公,或为国老。将近八旬,耳聪目明,步履生风。四方馆长朱建平言,有百岁之相。凡春腊二赐,蓟王必赏,万石国老方能享用之“九九归原”。嘘寒问暖,更是不厌其烦。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年近八旬,幽州牧李进,字子贤,与年近九旬,四少师之崔寔,字子真。并称“真贤二宿”。 如前所言。大辽泽,东西足径三百里,南北略短。以大辽水为东界,以医无虑山为西界。譬如雍奴薮。足可辟六县。又岂止一郡之地。蓟王先置一郡,待圩田大成,再行析分。 蓟王泛舟至此。当可实地一观。 即来则安。金乌船宫,先泊于辽关水砦。居高远望,长城内外。一壁之隔,风光不同。举千里镜,远眺塞外草原,一望无际。北天竺诸王,一时心旷神怡。 话说,北天竺位于二江交汇之地。枝津纵横,又地多卑湿。何来如此广袤草场。又见长城横亘东西,绵延无际。悉知不下万里之遥,不由得感慨万千。中夏地大物博,远非天竺可比。 蓟王又择草原旧事告知。闻东胡各部,与华夏先民,厮杀至两汉。无不咋舌。比天竺背倚大雪山,三面向海,唯有一条山口,可通内外。华夏可谓四战之地。不得已,造万里长城以自保。饶是如此,仍不得免。 何以如此? 只因。游牧行国,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凡遇天灾,牲畜暴毙。无从自养,唯有南下掠夺。谓“饥寒起盗心”。杀人亦或是被杀,皆在瞬息之间。不能自养,必成祸患。 当作何解? 变游牧为农牧,筑城而居,以避风霜侵袭。广种苜蓿,贩来青储饲料,奶酪、羊毛、皮革、鲜肉、牛马畜力,皆广输关内。丰衣足食,再结姻亲。这才化干戈为玉帛。为今之所见。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蓟王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北天竺诸王,各有心得。 “既如此,王上为何先战白檀?”多摩梨王求问。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蓟王答曰:“强弱异势,敌众我寡。仍‘授人以渔’,乃‘宋襄之仁’也。断不可取。” 又问,何为宋襄之仁。多摩梨王,这便醒悟。 先诛犯汉之罪魁祸首。再广施仁政,授人以渔。令其自养。待“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蓟王于是,“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然兵革,时刻锋利。便是所谓“恩威并济”。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强汉雄主当面,如何择选,毋需多言。 多摩梨王,窃以为。如我等这般,俯首称臣,乃是必然。 微言大义,义理循环。令北天竺诸王,茅塞顿开。 金乌船宫,必引骚动。不等船宫开宴,周遭姻亲,已闻风而动。乌桓率众王乌延,率三郡乌桓归义侯,并高车副伏罗归义王,领十二归义侯,自王庭,赶来觐见。 蓟王遂引见于北天竺诸国主当面。见高车、乌桓王侯,得蓟王善待。北天竺各国主,如何能不得心安。蓟王远瞩高瞻,志在天下。又岂能,自食其言。害我等性命。 金乌船宫,涣然冰释。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00 草原航道 正因大辽水泛滥成灾。前汉时,三川郡内外,皆是瓯脱地。至唐时,仍是泥沼。百里无人烟。究其原因,辽东异族盘踞,逐水草而居。农耕民人,纷纷入关躲避。地广人稀,自家良田尚耕种不及。何有余力再圩泥沼。 蓟国却不然。千里国土,聚集二千万民。且一国济天下,十余载。季季大熟,年年增产。然四海船商,经年量贩。蓟国新谷,广输大汉州郡。谓“高筑墙,广积粮”。为囤积粮谷,蓟王不惜外战荒洲,立江表十港。寄田券筹措资金,开拓海外不毛之地。垂涎一季三登之沃壤,更不惜远征天竺。并北天竺为丰州。为求种田,无所不用其极。可想而知,又岂能坐视国中东境荒芜。 更有甚者。举国大建,青壮客庸各地,日赚二百大钱。已成惯例。蓟国征讨天下,所积大笔战争财。与其积压国库,不见天日。不若广施国人,惠及百姓。更何况,治水圩田,一本万利。 蓟国近二百七十万户。不计迁入编户及客籍落户。年人口增长率,高达千取十二(12‰),年增二十四万口。上计署统计,两汉四百年,唯“文景之治”,可与之相媲美。 年增二十四万口,是何等规模。不出十载,人口翻倍。 彼时,蓟国千里国土,无从析分。唯向河北、关东、关中、陇右、汉中、蜀中、乃至江东、岭南、海内十洲,不断分户。料想,三百蓟王子,已元服就国。当可无缝接收,蓟国新户。天下皆视流民如洪水猛兽。唯有蓟王家,视若珍宝。三百蓟王子,自幼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当与蓟王,相向而行。父死子继,将国策持续推行。终成天下大同。对此,蓟王早有远见。 故俗语曰:“子要亲养,地需亲耕。” 即便远隔万水千山。日夜三千里,木兰先锋,十日必达。彼时,“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天下皆汉土。居于何处,无有不同。 蓟王出征前,命国相分户大通郡。二位国相,奉命行事。年前已分三万户。上计署预计,待八月案比时,今季分户,当不下三万二千户。蓟北四县,两季得民,达六万余户。再加旧时民户,足有十万户。 如前所言。只需三百出仕。得千石高俸,不过二三载之间耳。谓吏治民生,锦上添花。只需满腹经纶,德才兼备。出仕蓟国,必可一展长才,青史留名。 大通郡之后,便是三川郡。亦不出二载,当可得民十万户。 如京兆三休,升任千石城令,唾手可得。灵辉殿中,觅得一席之地。 时人早有先见。蓟国城令,出为郡守,蓟国郡守,出为州牧。蓟国州牧,出为三公九卿。封侯拜相,易如反掌。 金乌大殿,夜宴正酣。 殿中嘉宾,非富即贵。除蓟王属吏,陪坐侧席。余下皆出,王侯显爵。然毋论荀氏六长之首,亦或是京兆三休其二,乃至外族家臣然仁。儒雅之风,不减分毫。 蓟王赏简,少有累日大宴。然为款待诸王,并姻亲。大雅之堂,破例奢靡。 座下属吏,名流高士,如过江之鲫。席间或吟诗作赋,或舞剑助兴。与会嘉宾,叹为观止。各自唏嘘。推杯换盏,便是推心置腹。觥筹交错,便是彼此交心。一场酣畅淋漓,宾客大宴。足可弥合间隙,拉近距离。 常闻“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然待如蓟王这般,威赫天下。何言有求必应。即便,免开尊口。身逢,万阻千难,亦消弭于蓟王座前。 见中书仆射蔡琰,人间绝色。潋滟无双,却避坐侧席。便有北天竺国主,捧杯离席,欲掀帘相敬。 被蓟王元舅。乌桓率众王乌延,半路截下。痛饮三杯。这便熏熏然,不辨南北东西。被诸王踉跄架回。引来哄堂大笑。 蓟王遂命蔡琰,卷帘离席。遥敬诸王一杯。 话说,诸王离席敬酒,并无恶意。所谓“关关雎鸠,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趁酒兴离席,亦是“发乎于情”,不能自已。 蓟王命蔡琰,卷帘相见,隔席敬酒。乃出“止乎于礼”。 蔡琰乃蔡少师长女。好客之风,亦出家门,自幼濡染。时,会宾客齐聚,蔡少师,常使蔡琰堂中抚琴,以悦嘉宾。足称风雅。蔡琰又岂畏,此等场面。 论诗酒琴操,蔡琰亦可称“大家”。为中书令长,必如赵娥、荀采这般,女中豪杰。 北天竺诸王,初来乍到,不知所以然。 贵为蓟王元舅。乌桓率众王乌延,焉能不知蓟王家事。效前中书令赵娥,今中书令荀采,中书仆射蔡琰,必入蓟王家门。或为贵妃,或为王妃。蓟宫二十一殿,必有其一。断不可有丝毫,轻薄之举。 此时拦下,乃救命之举。 知蓟王为丽珠、乌莲二妃,并漠北六氏美人,增筑蕊珠殿。乌桓率众王乌延,高车副伏罗归义王,焉不大喜。蕊珠馆,蕊珠殿,一字之差,鸿沟之别。蓟王后宫佳丽日丰,然丽珠、乌莲二妃,有宠不减。 二妃身系北疆,百万部族。大汉家国同构。若受冷落,必殃及家门。蓟王为二妃增筑蕊珠殿,北疆百万部族,皆与有荣焉。循例,贵妃可诞二子。 有宠,必结珠胎。 高车副伏罗王言。欲以白海为内湖,开沟渠引(濡)水,督造新王城。求蓟王遣良工北上相助。 蓟王欣然应允。 高车十二归义侯,皆变农牧。便利起居,豢养获利。尤其马邑、牛牢,集中饲养。立于幼崽存活,来年出栏亦高。加之蓟王打通草原航道。五百石革船、千石漕船、万石大舡,可经蓟国诸水,广输草原。转运青储饲料,督亢新谷,楼桑机关,蓟国名产;贩回羊毛、鲜奶、乳酪、皮革、牛马。 互市之利,于双方而言,皆断难轻弃。 为此。蓟王不惜工本,将航道上溯至塞北草原。 大辽水乃其一。另有濡水、鲍丘水等,“从塞外来”之水。多年前,蓟王已命人,截弯取直,开凿航道。险要处筑堤储水,立牵引栈阁,今多已大成。 大辽水运,首屈一指。</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 义存无斁 三足金乌,船宫七殿。 蓟王中殿大宴诸王。 诸王女眷,则于左右偏殿赴宴。由蓟王妃嫔,盛情款待。待罢筵,自有宫人,送入各处寝殿。与王共寝。 金乌船宫仪轨,不下蓟王宫。自上而下,泾渭分明。不容半分差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诸王皆已酣醉。多饮恐忘形。蓟王遂起身罢筵。群臣恭送,再将诸王,把臂搀回。前、后、左(前后二殿)、右(前后二殿),计六殿。与中央大殿,以三重十字飞阁相连。三重之上,唯天梯上下。断不会出错。飞阁皆有御姬守卫,望楼还有女仙值守。甲板上下,另有绣衣都尉史涣,领绣衣吏警备。海上坞堡,守备森严。毋论经停何处,皆安全无虞。更何况,辽关水砦,亦有精兵驻守。 即便心怀不轨,欲登船行刺。亦需先入水砦,再攀金乌。稍有不慎,命丧当场。东窗事发,插翅难逃。 凡归属船宫建制。无论女官、属吏、宫婢、卫士、匠人、舟楫士,出身清白人家,举族居于南港。非三族连保,不得登金乌也。且各层甲板,并各舱室,进出皆有口令。层层门禁,生人勿进。即便抱恙有疾,船宫亦有良医。不得私自上下。 船宫后殿,蓟王寝宫。更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自上元夫人,假扮公孙王后,赚开宫门,一众御姬便如临大敌。 不惧刺客死士。只怕诸夏仙门,无所不用其极。 仙门唯有仙门制。再思钟贵妃,豪掷亿钱。聘王母座下二夫人并七玉女入家门。与诸夏仙门,化干戈为玉帛。堪称神来一笔。至此,蓟王与诸夏仙门何解。才有天下女仙,闻讯出山,自荐枕席。勠力同心,共襄盛举。助蓟王延年益寿,天下归一。 蓟王投桃报李。亲征天竺,灭佛国,立丰州。引十万户汉民,反哺佛地。可想而知,必有诸夏仙门信徒,于丰州扎根。此消彼长,仙佛共生,几成定局。 且得蓟国,年年巨额门俸。待蓟王三兴。西王母国,与(大)汉同休,亦可预见。 故,王母遣使觐见。欲求靖陵立司金馆。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王太后焉能不知。且上元、云华二美人,皆已孕身。仙门亦可诞下麟儿。王太后自是,乐见其成。 凡与蓟王相干。事无巨细,王太后皆心知肚明。谓“知子莫若母”。三墩与母亲,自幼相依为命。母子情深,“虽石泐(lè)海枯,义存无斁(yì)”。 蓟王,至人无己。正因,大爱无疆,胸怀天下。 王太后遣人来报。言,东瀛妃那美,所居灵辉殿五重登真馆。美人卢暒、上元、云华,所居北宫易迁馆。当择一馆,擢升为殿。 登真,犹登仙。乃取成仙之意。乃东瀛妃那美,并一众观天阁女仙所居。内置白阳池。池中以温泉水辅以仙方,调配而成“解秽水”,可解秽气。为天师道,不传之秘。蓟王常乘夜而来,容成仙修后,与众名女仙共浴。 易迁,仙人所居宫名。位于北宫三、四二重。侧倚十字飞阁,出馆可下北宫苑。凡与仙门,沾亲带故,多居于此馆。如美人田圣、骆晹、卢暒等,并称“易迁美人”。各有仙号,“钩弋夫人”、“冥蝶夫人”、“幽姬夫人”,不一而同。 王太后言下之意。东瀛妃那美,本是昔日邪马台,今之筑紫国女王。又是列岛神女巫。东瀛诸国,皆奉其为女主。奉蓟王为男主。东瀛列岛,日渐持重。事关东瀛都护,百年大计。(东)瀛妃那美,理当策封为贵妃。独居一殿。 蓟王遂命将作寺,增筑易迁殿,为蓟宫二十二殿。策封瀛妃那美,为贵妃。易迁美人,皆充媵从。 如此,登真馆专置观天女仙。由释比翟姜、墉宫玉女等,众仙门美人掌管。约定俗成,凡珠胎暗结,成功受孕之女仙,皆入易迁殿。“先登真,后易迁”。谓“先登后迁”。相沿成习,遂成惯例。 春光明媚,蓟王先醒。 鸳鸯合欢榻上,玉体横陈,美人海棠春睡。 抽身下榻,自下浴室。御姬相伴,沐浴更衣。宫人来报,诸王宿醉未醒,早餐皆已预备。可随时享用。蓟王遂入餐厅,与后妃用餐。 再入正殿,受群臣觐见。 蓟王此来,皆非享乐。效雍奴薮,析分三川郡之事,亦需蓟王钦定。 三川守荀谌,领西川长第五巡、东川长令狐邵、中川长金尚,已入殿恭候。 “拜见主公。”昨夜把酒言欢,酒气未消。今早,神清目朗,举重若轻。果然名士风范。 “免礼。”殿中只有主臣之分,自毋需多礼。 “三川郡如何析分,诸位可有高见。”蓟王居高下问。 “禀主公,或可东西中分。”三川守荀谌,虽未能位谋主之列。然才智乃荀氏六长之首。不在蓟都尹娄圭之下。 荀谌之意,东西划分,而非南北。蓟王心领神会:“与长城并行。” “主公明见。”荀谌答曰:“以医无虑山,并大辽水为界。中分三川郡。便于戍边,亦利圩田。” “善。”蓟王从谏如流,转而又问:“当取何名。” 荀谌亦有所思:“《周礼·职方》:‘东北曰幽州,其山镇曰医无闾。’‘镇,名山安地德者也’。既是幽州‘山镇’,何不取‘北镇’之名。” “北镇,镇北也。”蓟王一语中的。先前蓟王已设安北郡。再置镇北,恐引关外骚动。“北镇”,却无此虑。 “未尝不可。”蓟王轻轻颔首。依荀谌所言,东西横切。抵近长城,为北镇郡。南部仍为,三川郡。 知蓟王不欲用“镇”字。西川长第五巡,再进良言:“雁门关,为雁门郡。辽关,何不称辽关郡。” “‘镇,安也’。‘辽关’,省‘关’。取名‘安辽’如何?”蓟王博采众长。 “主公,明见。”群臣拜服。 安辽郡下,又置赤璋、中野、辽关三县。 至此,临乡侯国不计。蓟国足有,五尹十守,五十又一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 乘运跃鳞 三县之名,皆有所出。 《淮南子·地形训》:“东方之美者,有医无闾之珣玗琪焉。”《说文·玉部》:“医无闾之珣玗琪,《周书》所谓夷玉也。” 《周礼·春官·大宗伯》:“(天子)以玉作六器,以礼天下四方,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黄礼北方。” “赤璋”,便是“珣玗琪”所制。因近医无虑山,故蓟王取为县名。 《易·系辞下》:“葬之中野,不封不树。”谓“中野”者,便是原野之中。此县,位于安辽郡正中。坦荡如砥,黑土沃壤,正配中野之名。乃边境粮仓。 辽关,得名水砦。虽不宜为郡号,却足可为县名。蓟王海纳百川,各得其所。 金乌船宫,尚未起锚。蓟王敕令,已先行传回。 五尹十守,五十一县。冠绝今汉。 须知。国中郡县,多是蓟王,自行分割。自先帝以来,历次增封,皆不过数县。然能有此规模,今汉罕见。如督亢泽、雍奴薮、文安泽、东西掘鲤淀、大小辽泽。皆是一片白泽,不毛之地。可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绝境。蓟王“置之死地而后生”,悉辟为良田。正应大汉今之国祚。 “汉祖起丰沛,乘运以跃鳞。手奋三尺剑,西灭无道秦。十月五星聚,七年四海宾。高抗威宇宙,贵有天下人。” 蓟王恩师卢少保,曾言“可比光武”。如今再看。蓟王当可与高皇,一较高下。 蓟国之事,蓟人之议。闻王上中分三川,再立安辽。众皆心领神会。早闻大辽泽广袤,不在雍奴薮之下。雍奴薮分七县,绰绰有余。大辽泽,自不例外。只因辽水拦阻,长城隔断。不然,当可比雍奴,再向北外延一县。然六县足分二郡。 蓟国郡县,民众多而圩田广。一县治政,可比数县。故三县为郡,正当适宜。至多不过四县。再多,非循吏则力不能及。蓟国吏治冠绝天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十年还戴鹖(hé),千里共担簦”。正当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又何必,劳苦一人。 热议之一,便是何人为守。 众口一词。皆是泉州令袁涣。袁涣出身陈郡袁氏,乃司徒袁滂之子。治世之才,兼有贲育(战国时勇士孟贲、夏育之并称)之勇。先治泉州港,后主泉州治。政绩常为人先,蓟王加光禄大夫以嘉之。今王上,析分安辽郡,当为袁曜卿置守也。 风闻亦入宫闱。中书令荀采,书录告知蓟王。蓟王一笑会心。 谓“众望所归”。且袁曜卿,确有实才。 稍后,蓟王携北天竺诸王同返。 月初大朝,蓟王冠冕上殿。 由中书令荀采,宣读王命:“擢升光禄大夫,泉州令袁涣,为安辽守。治中野,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王宫舍人。” “臣,袁涣,领命。”袁涣出列跪拜。 待袁涣捧盘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正殿面君,入二千石列。 中书令荀采,再宣王命:“擢升泉州港令崔均,继为泉州令。” “臣,崔均,领命。”崔元平乃左相长兄。若非侍奉老父身侧,数次入京,未曾久居蓟国。官位当不止于此。 话说,少君侯起家之初,崔氏兄弟,皆是元老之一。然崔元平,却被老父所牵。不能一心一意,辅佐主公刘备。待蓟王羽翼渐丰,贤臣纷至沓来。贤才辈出,强手如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其难也。诚然,千石城令,已是高官。且蓟王亦多优待。崔元平,谦谦君子, “除太学博士陶丘洪,为泉州港令,秩比千石,兼领王宫行人。” “臣,陶丘洪,遵命。”陶丘洪,素服出列。王党中庐拜官。以太师长子为首,悉封河北。唯陶丘洪一人,入太学坛。不料尚不及传道受业,已秩比千石出为港令。泉州港乃蓟国门户。蓟都尹,除临乡侯国外,唯一所辖,便是泉州县。足见持重。蓟王授此雄职,陶丘洪焉能不感激涕零。 “五经博士崔皓,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赤璋长。” “臣,崔皓。领命,谢恩。”五经博士崔皓,乃崔少师之子。学优而教,教优而仕。凡博士迁官为长令,必加“太中大夫”。以补官秩之差。 “五经博士胡昭,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中野长。” “臣,胡昭。领命,谢恩。”胡昭,字孔明,颍川人。逢黄巾之乱,转居陆浑山中,躬耕乐道,养志不仕,以经籍自娱。闾里敬而爱之。善隶书。与钟繇、邯郸淳、卫觊等人齐名。有“钟氏小巧,胡氏豪放”,“胡肥钟瘦”之说。世人并称“钟胡”。后被钟繇举荐,出仕蓟国。 “五经博士庾乘,加‘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辽关长。” “臣,庾乘。领命,谢恩。”庾乘,字世游,颍川鄢陵人。尝为县廷门卒,郭泰劝游学官,遂为诸生佣。后能讲论,自以出身卑微,每处下坐,诸生博士皆就询问,由是学中以下坐为贵。征之不应。号“征君”。后被儒宗举荐,蓟王遣门下督郑泰,安车徵之。拜为五经博士。 安辽三县,皆为五经博士镇之。足见持重。 此三位高士,竟不知何时,入我太学坛,为五经博士。国中子弟,何其幸也。满朝文武,各自嗟叹。隐者出仕,只因三兴在望。 安辽守,面抵长城。一墙之隔,便是塞北草原。因日有万人,进出辽关。故蓟王遣博士守之。 至此,蓟国五尹十守,五十一县。吏治完备。 以蓟国年均千取十二之人口增长。及年均三万之自然分户。不出数载,安辽郡,亦当大兴。 待群臣坐定。 左相持芴跽奏:“天子遣使上表,问计二宫太皇,并主公,三公九卿之选。” 蓟王贵为尚父。虽不在甄都辅政,然天子以朝事相问,亦是理所当然。顺带询问二宫太皇,亦不失礼节。 “三公何人。”蓟王必有此问。 “太尉张温,司徒伏完,司空曹操。”左相答曰。 “善。”蓟王并无意外。</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 句芒司木 上公之争,惨淡落幕。 王太师壮烈殉节。曹太保沉疴难返。然不可否认。甄都朝堂,渐为曹党把持。董侯为平衡朝政,收拢王党残余,极力扶持外戚勋贵,亦是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 自光武中兴以来。我朝内宦、外戚,裹挟党人、士大夫,轮番绞杀,血洗朝堂。皆出皇权之争。立朝之初,尚能平衡。时至今日,如先帝所言。汉室三分,世家七分。为固皇权,先帝立鸿都门学,欲破经学世家,学术垄断是其一。不惜西园卖官,欲破名门世家,权利垄断为其二。无论二次党锢之祸,亦或是播乱八州黄巾之乱。皆为血洗关东世家。收缴皇权。 诚然,其中亦裹挟,先帝私欲。然家国天下,先帝皆有虑及。“乱而不损曰灵”。 此谥号,于先帝乃是“恶谥”。然就刘备所见,其中别有深意。“乱而不损”,言下之意:先帝一生乱政,到头来,一无是处,毫无作用。天下还是那个天下。汉室式微,世家坐大,几成定局。 毋论先帝如何“乱”,皆“无损”时局。颇多讽刺意味。 类比先帝。关东世家,之所以将蓟王新政,是为洪水猛兽。只因,蓟王新政,动摇世家根本。《蓟国大百科全书》编撰毕,蓟王必开科举,择优取士。立五帝之学,因材施教。五百城港,学、校林立。求学之风盛行,经年不衰。又开报馆,启发民智,引导民风。多措并举,只为打破世家,经学垄断。 《蓟法》之下。《二十等爵》,新兴爵民;《圩田制》,分户不析产;机关器大行其道,寄田券、寄舱券,如约获利;开立内外循环商路,兴大航海热潮;皆为持续降低,土地价值。终破世家,土地、人口垄断。 今河北,渐与蓟国比同。世家大族,分崩离析,散居各处。无从抱团取暖,更无从聚众凌弱。家中世代所聚田宅,皆平价贩于市楼。一切吃穿用度,皆与民爵相匹配。账上蓟钞,则购木兰大舡。或入蓟商,泛舟四海,转运名产;或僦船于人,身入交易所,贩购寄田券,寄舱券,如期获利。不一而足。获利之丰,远超种田。族中子弟,学优则仕,爵位自来。即便学无所成,依法纳赋,亦可累积爵位。若不然。十亿一等,买来亦可。 二八规则。《蓟法》足可满足,八成民众所需。至于剩下两成。一成在蓟国。一成在关东。所谓“与国同休”是也。便是后世所言,“金字塔尖”。 蓟王临朝,群臣有主。 左右国相,幕府三丞,将国政府事,逐条陈列。蓟王问计群臣,群策群力,必有解决之道。 因医无虑山,乃幽州之镇山。故有光禄大夫,四海馆长朱建平进谏,当筑离宫以配之。 蓟王问计国老:“诸公,以为如何?” (左)国令黄承彦,持芴奏对:“朱大夫,欲为句芒所立也。” “哦?”蓟王这便醒悟:“可是‘司木之神’。” “主公明见。”黄承彦答曰。 《吕氏春秋·孟春》:“其帝太皞,其神句芒。”注曰:“太皞,伏羲氏,以‘木德’王天下之号,死祀于东方,为木德之帝。句芒,少皞氏之裔子曰重,佐木德之帝,死为木官之神。” 《礼记·月令》亦有:“孟春之月,其帝太暤,其神句芒,余春月皆然;孟夏之月,其帝炎帝,其神祝融,余夏月皆然;孟秋之月,其帝少暤,其神蓐收,余秋月皆然;孟冬之月,其帝颛顼,其神玄冥,余冬月皆然。” 闻西王母请立靖陵司金馆。故四方馆长朱建平,求立司木馆。 医无虑山,乃幽州之镇,又居国境之东。故朱建平欲择此山,以配“句芒司木”。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 “诸位,以为如何?”蓟王问计群臣。唯恐劳民伤财,“奇观误国”。 “臣以为可。”薮东守乐隐,持芴跽奏:“《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吕氏春秋》亦曰:‘令民无不咸出其力,以供‘皇天上帝’、‘名山大川’、‘四方之神’,以祀宗庙社稷之灵,为民祈福。’《易》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故有五行之官,是谓五官,实列受氏姓,封为上公,祀为贵神。社稷五祀,是尊是奉。’若无五官之正,我主何以顺天应人。‘汤武革命’。” 好一个“顺天应人”,“汤武革命”。 薮东守乐隐,洋洋洒洒一席话。简而言之,蓟国急需建立一套,天人感应的仪轨。毕竟,自“绝地天通”,人神不扰,各得其序。唯“祀”可通神。寻常蕞尔小国之君,混吃等死,便也罢了。想我大汉一藩,三兴之主。又岂不与“天通”。否则,如何得知,天命所归?又如何顺天应命,定鼎江山,再立神器? “臣等,附议。”音犹在耳,百官齐声。 蓟王环视群臣,见上至国老,下至百官。皆心有戚戚焉。这才幡然醒悟。黄袍加身,不远矣。 蓟王和光同尘,喜怒不形于色:“善。” 遂命将作令苏伯,于医无虑山,择址修造离宫。称“无忧宫”。无虑、无忧也。立句芒司木馆。 见蓟王从谏如流。群臣无不振奋。王太师泉下有知,足可慰藉。 待散朝。蓟王移驾西宫,先觐见二宫太皇,再拜三王太后。 “句芒馆,何人执事?”王太后,必有此问。 “麻姑。”蓟王已有所属。非指麻姑一人,乃使麻姑仙门,迁居馆中。 “善。”王太后,亦属意麻姑。 蓟国朝会之事,皆有少府女官,殿中书录,逐条传入西宫。不等散朝,二宫太皇、三王太后皆知。 此亦是蓟王,有意为之。 西宫皇英殿。 细看薮东守乐隐,殿中奏报。董太皇,眼中一闪忧思。 窦太皇,亦心知:“长姐所虑,可是王上三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 玉女东来 “然也。”窦太皇,实言相告:“国中风闻,王上欲另立阿斗为帝。譬如街巷风言,王上析分安辽郡,乃为袁曜卿置守也。今日朝堂,蓟王亦如国人所愿,拜袁涣为安辽守。若百官皆求‘顺天应人’,‘汤武革命’。王上,当做何为?” “‘众怒难犯,专欲难成’。料想,王上必不违也。”窦太后出口成章:“‘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 “如妹所言。”董太皇,眸生愁云:“天子为曹氏父子所挟,恐难身免也。” 董太皇所虑,乃是董侯安危。亦如所料。若举国上下,皆有顺天革命之心。纵蓟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亦不可违也。 彼时,董侯当作何处? 若下《罪己诏》禅位。不为天子,必备曹氏父子所轻,恐至性命难保。更有甚者,被曹氏父子所挟,负隅顽抗,与蓟王尚父,兵戎相见。毋论弑君弑父,违背人伦也。 深陷两难绝境。董太皇,焉能不心牵。毕竟,董侯乃其亲手养大。名为祖孙,胜似母子。话说,论舔犊情深,董侯之于董太皇,直追先帝。远在合肥侯之上。 二宫太皇,一时无言。 须臾,窦太皇轻声道:“今有,舞阳君手书至。” “舞阳君,何所言?”董太皇遂问。舞阳君,伴驾西征,于昆仑山口,被墉宫玉女,纪维容、安法兴,接入瑶池仙宫。至此,便常有书信往来。话说,先前二宫太皇,亦有入王母门下之意。奈何,董侯牵心,太皇亦难舍一身富贵。唯舞阳君一人出家,遁入仙门。 “舞阳君言。不日,王母当遣墉宫九玉女东来。执事靖陵安金台。”窦太皇,意有所指:“玉女此来,必为三兴也。”言下之意,蓟王三兴,乃天命所归,势不可挡。 “妹之意,尽知矣。”董太皇一声叹息。终归“一朝天子一朝臣”。蓟王三兴在即。此时共襄盛举,乃为门下二百年富贵。君不见,诸多闻名遐迩,大世隐者,亦纷纷应徵出仕。为蓟王所用。 蓟国五帝之学,藏龙卧虎。为五学博士者,皆如雷贯耳。进入朝堂。蓟王连封四博士,为一城长吏。足见五学,人才济济。“五经博士”,遂成统称。五学博士,皆封其号。“经”,学也。“五经”,便是五学。五帝之学也。 悠悠回神。董太皇移步轩下。俯瞰王都,繁华盛景,由衷心声:“‘神光灵耀,繁盛累积’。临乡京华,犹在洛阳之上。” 洛阳前汉时,已列二京。四百年修造,京华之盛,无可匹及。临乡重建,不满二十载。竟有此盛况,足见国运兴隆。蓟国营城术,集诸术之大成。更加南海巨木,源源不断贩来。高台重楼,鳞次栉比。年前,蓟王于七重之上,为二宫太皇,修筑皇英殿。将蓟宫天际线,升至九重。二宫太皇,投桃报李。金口玉言,命蓟王增筑王宫。 这才又诸多大殿,纷纷出世。 或有人问,只拔高否? 非也。自地基起,重筑九重。 “可安此(残)身否?”窦太皇并肩屹立。俯瞰临乡城港,九十街衢。窦太皇,之所以有感而发。正因蓟王城,一里之回。余下八十九衢,皆是鲜活民生。蓟王让利于民。百万爵民齐聚,四海船商往来。才有今日,王都盛景。 “足可安身。”言将出口,董太皇心中阴霾,随之涣然冰释。终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料想,二皇此生,蓟王必当善待。不然,又何言长情之主。 星河烂漫,万家灯火。 灵辉殿五重。登真馆,白阳池。 蓟王踏夜而来,众女仙欣喜接驾。解带宽衣,一榻横陈。共赴容成仙修毕。众女仙又伴驾入浴。为夫君善后打理。 蓟王言及,医无虑山,兴无忧宫,造句芒司木馆之事。 又问麻姑,可愿遣门中弟子值守。 麻姑惊喜莫名。便欲池中下拜,却被蓟王伸手所止。 释比翟姜打趣,与夫君坦诚相待,何必多礼。 协辰夫人黄景华,闻言娇笑,池水非浅,何以下拜。 白阳池中。如,东华夫人赵爱儿,含真夫人郑天生,万安夫人李真多,午子夫人张姜子,皆在列。 麻姑亦知事大,故不敢藏私。言,诸姐妹门下,皆可入馆。 众人并无意外,毕竟,北渚司寒馆,已有先例。凡观天阁中女仙,门下皆可入司寒馆。受信众四时奉献。蓟国航海大兴。司寒馆所奉,又是水神玄冥。凡有僦船远航,或新船下水,必入馆供奉。香火鼎盛。众仙门,获利颇丰。诚然,比蓟王门俸,不值一提。 其中,西王母门俸,冠绝仙门。年不下亿钱。如巫山神女派,麻姑仙派等,虽广有仙名,却望尘莫及。只因王母门下,适配蓟王者,多达九女。 又闻王母,不日当遣墉宫玉女东来,主持安金台司金馆。一家独大,几成定局。今闻,夫君欲立句芒司木馆于东境。池中女仙,焉能不喜从天降。 北宫,易迁馆中。 上元、云华二夫人,身怀六甲,临盆在即。墉宫七玉女,日夜陪护,唯恐有失。先前,王母门下九女,与杜氏、邹氏,同号“瑶光美人”。今虽入易迁馆,然封号不变。“夫人”,多用于仙门称谓。蓟宫之内,皆遵美人。 王母另有门书送至。 “王母何所言?”西征之时,过境昆仑。西王母,未请夫君,瑶池仙会。至今,上元心意难平。 “王母言,已另遣墉宫玉女,执事靖陵安金台。”墉宫七玉女之王子登,柔声答曰。 上元果然心意难平:“竟不用我等。” “夫人,切勿动气。”王子登急忙相劝:“母亲言,待诞下麟儿,必为妃。我等皆为美人,若夫人贵为王妃,王母自当持重。” 稳住心神,上元又问:“另遣何人?” 王子登斟酌答曰:“安法兴、郭蜜香、纪维容、田四非、李方明、宋灵宾、杜兰香、吴紫玉、萼绿华,计九女。” “王母之心,我已尽知。”上元腹中绞痛,似要临产。 “速请华贵妃。”王子登惊呼。</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 好恶同之 闻上元临盆。蓟王遂携众女仙,赴北宫易迁馆。 华贵妃,身兼少府御医令之要职。宫中妃嫔临盘,皆由华贵妃亲自接生。华贵妃入馆不久,又闻云华亦动胎气,蓟王遂命船宫侍医长义媮,入馆为云华接生。上元、云华二美人,伴驾西征。寝席之戏,沃雪注萤。“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朝怀胎,十月分娩”。 虑及上元、云华,出身仙门。自由身染奇门异术,怀胎殊为不易。故王太后言,生子可为妃。毕竟母凭子贵。 蓟王言,岂能厚此薄彼。仙门中,亦有协辰夫人黄景华,东华夫人赵爱儿,含真夫人郑天生,万安夫人李真多,午子夫人张姜子,皆已诞下麟儿。毕竟仙术,因人而异。若不精修幻术,自幼耳濡目染,侵染幻药多年。一般而言,必不至不孕。 如前所言。凡诸夏有名仙门,门下弟子,出师前,多被施以“夺舍续命术”。继承前任衣钵。续命术本身,便是将隐主激活,抹去旧主。故凡名女仙,皆无隐疾之患。如蓟国三殿名女仙,经夺舍续命,继承衣钵者,仙门内皆称“真人”。协辰夫人,亦号协辰真人,东华夫人,便是东华真人,诸如此类。又因男女之别。故女真人,尊夫人。 论幻术之大成。非天师道莫属。且天师道与大汉宫廷,千丝万缕。如养女刺客,程氏二姝,自幼便被养父程璜,施以“制命术”。而法器随程璜入土,然待翟姜开馆寻觅时,却已不翼而飞。万幸,蓟王命大秦圣祭,施以黑暗驱魔,重塑二姝,焕然新生。这才弥合隐疾,不被法器制命(详见:《三国·1.151 终成眷属》)。 关于仙门不孕,华贵妃已深入药理。料想,假以时日,当可治愈。 须臾,三王太后,闻讯而至。 少顷,蓟宫三后,纷至沓来。 片刻,二宫太皇,联袂而至。 宫妃临盆,乃后宫大事。蓟王子嗣,精贵如斯。子为国君,女为县主。蓟王偌大家业,岂能无以为继。待海内十洲,悉归蓟王家。便是三百子嗣,亦远不及也。 正因虑及家国天下,蓟王才破例,纳四氏云霞三百女卫,充填后宫。或有人言,蓟王不忌外戚乎?须知。四氏云霞,乃出古羌。母系遗风,盛行不衰。皆如慧贵妃这般,女主当家。绝无“舅夺母志”之嫌。 帝后驾临,劳师动众。易迁馆中女仙,皆与有荣焉。亦多暗自艳羡。若能为夫君,添丁进口,毕生之幸也。 三王太后,义结金兰,风雨同舟,姊妹情深。蓟宫三后,与夫君相濡以沫,患难与共。二宫太皇与蓟王深度捆绑,荣辱与共。亦不是外人。且亦不见外。 蓟王朝夕觐见,嘘寒问暖,有礼有节。二宫太皇,感同身受,栖蓟王家门,欲终老此身。视王嗣如己出。日常,亦与三王太后,相伴入东宫,看护幼子。并同入织室,夜夜机织。乱世之中,更有内中外三重城郭,巍巍九重深宫,遮风挡雨。生活安逸,尤胜洛阳。 今河北五州,悉归王治。更添山河屏障。汉室三兴在即。贵为帝后,九泉之下,亦足可告慰列祖列宗。 “谁道他乡异故乡。泉江风物似湄湘。钗头缀糁萸偏紫,杯面浮金菊倍黄。今共古,几重阳。休将往事更平章。舞衫歌扇姑随分,又得掀髯笑一场。” 终归,“此心安处是吾乡”。 甄都,安集将军董承府。 冷水泼面,太医令张奉,悠悠转醒。 “太医令,醒否?”安集将军董承,促膝笑问。 “哦……”张奉与董承,相交莫逆。又互为酒友。董承前为侍中,颇受董侯眷顾。宫中珍藏,蓟王所献翠玉琼浆,常赐董承带回。故张奉,亦常入府痛饮。唯恐被人构陷,二人亦多避人耳目。恰逢休沐。昨夜张奉入府,二人对饮至天明。酣醉不醒。日上三竿,才被董承,冷水激醒。 亦如后世所载,“常侍张让子奉为太医令,与人饮,辄去衣露形,为戏乐也。” 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又谓,“戮力一心,好恶同之”。 二人交情,自非比常人。 故张奉虽酒醉露形,亦不以为意。挣扎欲起,忽听董承附耳言道:“昨日君言,真否?” “昨日,某何言?”张奉随口一问。 董承眼中,精光一闪,这便耳语告知。 张奉浑身一震,冷汗淋漓。 观其形,察其色。董承这便了然:“太医令,且心安。某虽不才,亦出董氏家门。” 闻此言,张奉如临大赦:“将军,所言极是。” “今,太师殉节,天子恐为曹氏所挟。太医令,乃出黄门。可为汉室忠犬乎?”董承目光如炬,口出诛心之言。 张奉已无退路:“固所愿也。” “善!”董承拍案而起:“‘昔吕不韦之门,须子楚而后高,今吾与‘诸君’是也!’” 言罢,三击掌。“诸君”,鱼贯入内。 正是偏将军王服、侍中种辑、议郎吴硕。 再加,安集将军董承、太医令张奉。正好五人。 “将军,意欲何为?”张奉惊慌发问。 “诛曹。”董承切齿言道。 “嘶——”张奉倒吸一口凉气。 “如何?”董承逼问。 “惶惧不敢当,且兵又少。”张奉不敢不言。 “‘举事讫,得曹贼成兵,顾不足邪?’”董承反问。 见张奉仍心存顾虑。侍中种辑言道:“京师有我等合谋,区区曹贼,何足惧哉?” 恐被众人所逼,张奉这便言道:“可也。” 众人遂定计。于内室之中,歃血为盟,指天为誓。 张奉又问:“天子知否?” “天子,未可知也。”董承模棱两可。 倍思前后,张奉这便低声劝道:“天子不欲,不可强为。” “太医令,所言极是。”董承笑容可掬,然张奉却觉,寒气逼人。 果然饮酒误事。如今追悔莫及。 往后切莫贪杯。切记,切记! 车驾出府,张奉浑身一软,瘫坐榻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6 暂拔头筹 北宫,易迁馆。 蓟王一夜未眠。翌日晨,二子呱呱坠地。上元、云华,皆顺产。 闻母子平安。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并蓟王,及馆中妃嫔,尽得心安。不比西域胡女,玉立长身,矫健体魄,利于生产。汉女初产,如闯鬼门关。上元、云华,虽出西王母门下,然皆是汉家女子。蓟王家门,如何能不心牵。 宫中侍医,洗漱包裹,抱出与众人相见。便又急忙抱回,唯恐感染风寒。添丁之喜,为人父母,自有体会。饶是蓟王,喜怒不形于色。亦眉飞色舞,笑逐颜开。 后宫妃嫔,皆来道喜。上元、云华二美人,一时万众瞩目。初为人母,百感交集。产后虚弱,亦需月中调理。蓟王洗漱更衣,入华室探望。四目相对,方知何为伉俪情深。先前师门维系,如今血脉相连。一言蔽之,母凭子贵。 择吉日,王太后诏命。宫中美人,凡诞下麟儿。毋论男女,皆加俸一等。为妃。 若为妃,诞下麟儿,则增家俸或门俸一等。贵妃、王后,亦循此例。至高不过二十等之列候。 譬如贵妃,食中二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七等之“驷车庶长”。若生二子,家中父兄,增授民爵至十九等之“关内侯”。 换言之,唯蓟王三后,家门可增封至列候。如都亭侯,都乡侯。 宫中美人,如杜氏、邹氏、钟瑷、卢暒、骆晹、当素、当昔、程璇、程环、安娜塔西娅、亚莉克希娅、伊丽娅、阿米莉娅、莉蒂希娅、奥蒂莉娅、奥丽薇娅、妮蒂娅、迪丽娅、阿希瓦娅、安吉莉娅、达莉娅,阿奇丽娅、英妮娜等,皆如愿为蓟王妃。仍居旧殿,毋需搬迁。 另有,安德莉娅、塞希莉娅、西尔维娅、维吉妮娅等,二百八十八函陵宫姬,皆升为美人。 云霞卫,亦循此例。假以时日,梁姿、白微,必升妃。余下云霞卫,诞下麟儿,悉升美人。 此番增俸,惠及后宫。规模可谓空前。然是否绝后,尚未可知。蓟王家大业大。不过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 蓟王高薪养廉。百官三食君俸者,比比皆知。对后宫增秩,全无非议。 皆大欢喜。 上元、云华二妃,暂拔头筹。余下,以梁姿、白微为首,三百云霞卫中,确已孕身者,便将陆续生子。当可预见。王宫新一批婴儿潮,相距十载,又将到来。 恐三百子嗣,亦不足称之。常闻百子千孙。若生千子,又当何如? 蓟王当新得一号:“千王之王”。待,子又有子,可为,实至名归,如假包换:“万王之王”。 寰宇之内,地可足否? 循例,百官上呈贺帖。 蓟王遂开宫宴,答谢。 年初上陵礼。蓟王家兵分二路。三王太后携百官同赴靖陵,中山靖王陵祭拜。蓟王三后,携嫡长子刘封,计八王子。由刘氏宗亲陪同,祭楼桑陆城祖陵。长子刘封,亦为陆城侯。待及冠,当为蓟王。陆城侯可世代分封子嗣。蓟王虽家大业大,然嫡庶分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正如先前,蓟王大宴甘泉宫。陈大夫,不愿出为阿斗家臣。亦为臣之道,守臣之节。 蓟王无可指摘,更无从勉强。此乃儒家治世,三纲五常。 《白虎通·三纲六纪》:“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论衡·问孔》:“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也。” 五常,为何无“忠”? 只因说于“三纲”也。所谓“君君、臣臣”:为君者先尽君道,为臣者自尽臣道。是故:“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有明君,必有贤臣。有贤臣,难言必有明君。汉末名臣辈出。反观君王,确多昏庸无能之辈。 将心比心。可知蓟王之于社稷,是何等之珍贵。 甄都,安集将军府。 送走众同党。董承返回内室。仰天大笑三声。喜形皆显露于色。不等笑声落地,忽又惊悸心生。话说,昨夜与张奉内室共饮。董承亦酩酊大醉。真假几何,此刻亦将信将疑。 万幸,内室只有二人。不入三人之耳。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是否告知,从兄董重。思前想后,董承断然摇头。 然细思极恐。华云号上,何后骤然发难。于二子之中,慧眼识金。辨出董侯真身。然,果真如此乎? 时,董侯尚小,五官尚未张开。今日再看…… “不好。”心念至此,董重一时冷汗淋漓。越想越心疑。事不宜迟,急忙车驾出府。赴从兄董重府邸。 毕竟皆出,董氏一门。董承来去匆匆,并未先行告知。董重虽贵为车骑大将军,亦起身相迎。 “仲举,所为何来?”董重笑问。 “兄长可知,何后‘华云截董侯’之旧事。”董承开门见山。 “哦?”董重略作思量,这便言道:“虽未亲见,然亦有耳闻。时,(董)太皇豢养董侯于逐鬼童子之中。为‘申’、‘兹’二童子之一。华云号上,何后取二童子。见‘童子申’肥,‘童子兹秀’。且童子兹,面似先帝。故取为董侯。” 董承低声追问:“今之陛下,还似先帝否?” “嘶——”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董重一时亦,惊疑不定。 须臾,忐忑自语:“天子尚未元服。少时相似,焉知…元服不似乎?” “兄长,所言是也。”董承亦是两可之间。 “童子申,今何在?”董重必有此问。 “已入蓟国王子馆,与诸王子共学。”董承来时已知。 “蓟王必知矣。”董重慨叹。若甄都天子有假。蓟王何必另立麟子阿斗。立童子申足矣。 董承欲言又止:“何不……” “太皇必不告也。”董重苦笑摇头。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董承追问。毕竟,董重贵为大将军。乃外戚之首。今天子重用勋贵制衡曹氏父子之心,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从壁上观。”兹事体大。急切间,董重又能有何为。 董承,亦不意外。</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 无人顾命 甄都宫,承光殿。 “大将军?” 闻天子钦点。董重浑身一震,猛回魂:“臣在。” “蓟王上表,请立南嵎郡诸事。大将军,以为如何?”董侯居高下问。话说,久居帝位,纵年少青涩,不及元服,然亦兼得,老练沉稳。不可小觑。至于天子龙颜,渐不似先帝。此,亦是造化使然。万勿自疑。 “禀陛下,《越绝书》载:‘乌程、余杭、黝、歙、无湖、石城县以南,皆故大越徙民也。秦始皇刻石徙之。’故江东山民,又称山越。十万大山,‘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於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不服王化久矣。”董重有备而来:“故臣,窃以为。蓟王立此郡,乃为向化山民也。” “善。”董侯欣然点头。南嵎郡,乃山民世代聚居之地。虽归于汉境,然正如董重所言,幽邃民人,未入城邑。不归汉治,乃属化外之地。蓟王欲立为一郡,自无不可。更何况,远在江东。为合肥侯割据,董侯亦无力顾及。既蓟王有意,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见董重对答如流,天子亦颇多欣慰。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若董重不堪此大任。即便天子有心扶持,亦徒劳无用。 天子亦识大体。金口玉言,“蓟王上表,南嵎郡诸事”。可知,蓟王表奏所言,绝非南嵎郡一事。余下“诸事”,譬如求赐大婚、求增筑王宫,诸如此类。天子皆可乾坤独断,毋需再议。 终归“蓟王无小事”。 天子下意识看向上公之位,却不禁眼光一黯。上公只剩太傅杨彪一人。而三公之列,亦缺曹司空。王太师,殒身殉节。谓“人死为大”,“盖棺定论”。虽因伏罪,未加谥号。然公道自在人心。“天子感恸,百姓丧气”。甄都朝野,为其抱不平者,比比皆是。唇枪舌剑,人言可畏。曹氏父子,如架火烤。更加曹太保,沉疴难返,时日无多。曹孟德,日夜衣不解带,守护在侧,亦是人子孝行。 然朝野,早为曹氏父子,一言堂。毋论曹孟德在与不在,如太保司直程昱、御史中丞荀彧,乃至满朝公卿,皆为其喉舌耳目。凡政令所出,必得曹氏父子首肯。无有例外。 唯涉及蓟王。天子毋需问计曹司空。此乃约定俗成,君臣默契使然。 朝议罢。公卿下朝。唯车骑大将军董重,安集将军董承,伴驾左右,未曾离宫。 移驾内宮御苑。群臣退避,只剩天子弄臣,中小黄门伴驾。 董侯气定神闲,与朝堂之上,判若两人。少年天子,无人顾命。周旋于权臣之间。虽不曾有性命之危,然终归受制于人。尤其王太师壮烈殉节。天子亲眼目睹,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蝼蚁尚且偷生。王太师,何以如此决绝。 更加,天子有意为王党脱罪。只需天子出声,王太师便可免死。为何王太师,却出言拦阻。莫非,只因不欲“欺君”? “欺”,瞒也,凌也。 “大将军可知‘欺君病母’?”董侯忽问。 见董重目视。安集将军董承,这便躬身答曰:“典出文范先生。‘陈仲弓(陈寔)为太丘长,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之。(陈寔)令吏杀焉。主簿请付狱考众奸(主簿请求依法拷问),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世说新语·政事第三》)!’遂,杀之。” “主簿,因何请付,‘狱考众奸’?”董侯追问。 “主簿,或以为,诈病求假,罪不至死。”董承斟酌答曰。 “文范先生,何以不考而杀之。”董侯又问。 “如文范先生所言。欺君病母,不忠不孝,罪莫大焉,无以复加。”董承又答。 闻此言,天子忽落泪:“太师,汉室忠臣也。” 董承亦泪目:“太师,不凌汉室也。” 车骑大将军董重,趁机进言:“臣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陛下,宜当另择贤臣,丰满羽翼。” “善。”董侯这便拭泪相问:“大将军,欲举何人?” 天子此言,可谓正中董重下怀。然正欲近前,忽又止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心念至此,董重遂躬身答曰:“臣,愚钝。别无朋党可用。” “大将军,此言是也。”董侯不置可否。谓明哲保身。此时,曹党势大。董重不过一介弄臣,岂敢明目张胆,与曹氏父子,分庭抗礼。唯暗中积势,趁机发难。一战而胜之。 此乃,忍辱含垢,卧薪尝胆之计也。 见董重无言。董承亦不敢冒然行事。正如董重所言,甄都时局,波橘云诡,且从壁上观。 甄都,太保府。 春末夏初,绿意盎然。曹孟德散发赤足,衣衫不整,廊下倚睡。 老父曹嵩,内室僵卧,恐时日无多。曹孟德,无喜无悲,愤怒出离。诸事皆后知后觉,昏昏沉沉,似头病复发。 “阿瞒……” “儿在。”曹孟德猛回神。急忙起身,入内室。 “阿父。”见老父睡意昏沉,曹孟德榻下轻唤。 “吾命,休矣。”曹嵩气息微弱。 “阿父,气血攻心,实无大恙。”曹孟德,急忙宽慰。 “我去之后,何去何从?”曹嵩不答反问。 “儿……未可知也。”曹孟德,岂有心力。 “我儿,切记。挟天子,方能令诸侯;畜兵马,方可讨不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汉室三兴,不可违也。若蓟王称制,当上表劝进。切莫与敌。” “若蓟王不欲,又当何为?”曹孟德,求问。 “蓟王虽不欲,然天命不违也。”曹嵩言罢,徐徐闭目。 谓“洪恩素蓄,民心固结”。又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蓟王又岂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万民为敌。 曹孟德,信服:“阿父,所言极是。” 然却,无有应声。 曹孟德,这才惊觉:“阿父?阿父?阿父!阿父——”</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8 礼不伐丧 话说。三月上巳节,自敖仓返回。董侯因心伤太师殉节,一病不起。直至初夏方有好转。 夏,四月,丁巳,帝有疾新愈,大会承光殿。 酒至半酣。忽闻,曹太保,一命呜呼,驾鹤西去。 百官大惊。天子亦知事大。草草罢筵,亲赴太保府吊唁。与太师之死,只遣虎贲中郎将“奉策吊祭”,截然不同。只因,太师殉节,王党溃败。且曹党定罪,太师乃伏罪而死。故天子不宜亲往。 曹嵩虽死,尚有司空曹孟德。曹党自无,“树倒猢狲散”之忧。人望汇聚,曹孟德虽遭丧父之痛,却也享大权独掌之荣。 群臣奏请,以日易月。曹司空,不必取职。天子从谏如流。 恰如年前,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果不其然。二公相继戮死。谓“戮死”,受戮而死。非出善终。恰如王允、曹嵩,先后死于党争。 此时关东士族,与曹党休戚与共。曹嵩身后之名,尚未显露。然后世,必有人秉笔直书。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甄都朝野,因二公殒命,权利更迭。曹孟德,继为权臣。 关东时局,何去何从。叔侄三人,皆拭目以待。 然不出所料。待曹嵩治丧毕。曹孟德与吕奉先,必有一战。 谓,“礼不伐丧”。 “(襄公四年)三月,陈成公卒。楚人将伐陈,闻丧乃止”,“(襄公十九年)晋士匄(gài)侵齐,遇齐灵公之丧,晋师闻丧而还”。 徐州,下邳。 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府。 闻曹嵩病故。天子许百官奏请,曹孟德奉职守孝,以日易月。军师中郎将陈宫,便暗出将令。厉兵秣马,调兵遣将,欲与曹孟德,一决雌雄。 如前所言。自王太师殉节,王党尽去。徐州四国一郡,吏治兵马,悉归吕布幕府。陶恭祖多年仁政所积,皆归吕布。兵强士壮,足可与曹孟德一战。 “当取何地。”文武列席,吕布当堂问计。 “江淮梅雨将至。曹孟德必假盖海之利。”陈宫早有定计:“‘飞云、盖海,制非常模’。唯游麟、翥凤可当之。故卑下以为,将军宜当取其一,以制盖海。” “游麟,乃水衡都尉旗船。飞云,远在河北。”吕布问道:“莫非,文台所指,乃是青州翥凤。” “然也。”陈宫眼中,精光一闪:“卑下以为,青州牧刘岱,当可与将军盟也。” 与刘岱结盟? 闻此言,堂内遂起骚动。 谓“远交近攻”,“合纵连横”。青州牧刘岱,扼大河之尾。与兖州牧曹操,同守大河水路。彼此并无间隙,更无仇怨。何以为吕布所用。 “愿闻其详。”吕布求问。 陈宫答曰:“时长涂二龙之扬州牧刘繇,为袁术所擒。为退翥凤攻城,袁术置刘繇于釜,欲烹杀之。刘繇深以为耻,欲报私仇之心,关东尽知矣。” 见众人纷纷点头。陈宫笑道:“曹孟德与袁公路,必阴结盟约。袁术先遗我二百万斛米,又合二袁之力击江夏不胜。亦自以为耻。且荆州军师祭酒祢衡,曾于高会,‘妄说狂言,不避忌讳’。言及二袁事败,乃曹孟德所为。故,袁公路与曹孟德,必生间隙。” 吕布先思而后问:“曹袁之事,与刘岱何干。” “将军,何不遣人,去说刘正礼。”陈宫言道。 “刘繇?”吕布越发不解。然陈宫足智多谋,所言必有所中。故吕布亦颇多耐心。 “然也。”陈宫续言道:“将军只需助刘正礼,报怨雪耻,刘正礼必助将军,结盟刘公山。” “原来如此。”吕布这便醒悟。 刘繇与刘岱,毕竟同胞兄弟。得刘繇相助,此事可成。再细思,二刘乃出宗室。先前,与曹氏父子,并不交心。且多心向王太师。今太师殉节,王党四散。兄弟二人,不免心生惶惶。唯恐被曹党清算。若能结吕布为援。壮大声威,曹党亦当投鼠忌器。 “何人为使。”吕布当机立断。 “卑下愿往。”正是主簿张邈。今虽贵为一国之相,然仍身兼镇东将军府职。 “善。”吕布欣然应允。 本以为,就此定计。岂料陈宫又道:“将军且慢。” 吕布遂问:“公台何意?” “孟卓此去,成败另系一人。”陈宫不慌不忙。 “何人?”吕布求问。 “司徒伏完。”陈公台眼中,精光一闪。 “不其侯。”吕布亦有所悟。 蓟王宫,易迁馆。 上元、云华,产后体虚,华室静养。蓟宫幼子哺育,皆是母乳。尤其初乳,必出生母。故幼子,亦置于内室。 馆中华室,皆有内外之分。各室兼有,功能齐备。虽名华室,实则精舍。 华室礼品堆积如山。皆是后宫妃嫔所馈。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宫三后,皆有馈赠。上元、云华,各有秩俸。衣食无忧,享之不尽。然得蓟王家门善待,亦深以为荣。 另有侍医宫婢,日夜看护。饮食起居,皆出御膳私厨。墉宫七玉女,更是寸步不离。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为妻则柔,为母则刚。 夫君刘备,亦日日探视。伉俪情深,与日俱增。都说此心安处是吾乡。上元、云华,虽出西王母门下,然自诞下麟儿。血脉羁绊,早已胜过门派之情。 西王母,另遣墉宫九玉女,主持靖陵司金馆。亦是情理之中。换言之,自悉知上元、云华孕身,西王母已有先见。 且从此以后,门内之事,当少有上元、云华,过问。然凡与蓟国相干,王母必传书告知。 “夫君。”蓟王入室,上元柔声轻唤。 “环妃,毋需多礼。”蓟王自坐榻侧。上元名“环”,母凭子贵,升为王妃。故称:“环妃”。 上元以师门之事相告:“王母已遣司金执事。” “执事何人?”蓟王笑问。 “乃妾四姊,名林,字容真,一号‘南极紫元夫人’,或号‘南极元君’。平帝时,降于阳洛山石室,授‘清虚真人’王褒,《太上宝文》等经三十一卷。”上元答曰。 “善。”蓟王笑言。 王母遣四女东来,主持司金馆。足见持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9 世绳羁绊 知,紫元夫人,不日当携墉宫九玉女,抵达蓟国。蓟王遂命云台观邸,守邸丞葛玄,极尽礼遇。 因受国礼。故才有,化外方士云集。争相所献,独门方术,令方技馆,如获至宝。亦助蓟国诸技,一飞冲天。或问,如何礼遇,化外高士。 无非,“羁绊於世绳,维系於禄位”。 鸦巢已迁往北港。原址扩建,南港船坞,可造船宫级巨舰。然毋需劳民伤财。蓟王一人所用,三足金乌足以。自三川郡归来,金乌船宫,便入鸦巢维护保养。并加装清钢龙脊,及诸多新式机关器。凡最新技艺,必尽王之所需。而后再自上而下,惠及国人。 新式银炭高炉,助清钢产量暴增。另有清钢陨琉璃,为王宫专用。先为女卫内甲。今已用于蓟王车驾、马甲,不一而足。刀剑难伤分毫,亦耐斧锤重击。可谓万全之备。为护蓟王周全,蓟国上下,无所不用其极。少时,见金熊胆为张小胖夺食,楼桑宗人竟欲杀人放血。可比时下,蓟人之心。 比起一河之隔,关东大地,阴谋诡计,乌烟瘴气。北国初夏,乾坤朗朗,碧空万里。“海内士人,云蒸霞蔚,鳞集北都,真千古盛事”。 蓟王,家国同构,府国并立。河北吏治并军政,各行其道,相向而行。州牧只理政事,及率少许郡兵,维持治安。河北军事防务,悉归辅汉幕府麾下,四辅将军。幽、冀、并、凉,蓟王二弟关羽,三弟张飞,并周泰、徐晃,各守一州。四将堪比封疆大吏。另有辅汉偏将军麴义,裨将军高顺,守大震、大散二关,兼顾雍州并赐支都护府。另有四绥将军,水衡、治粟二都尉,领护四方都护,并江表十港,海内十洲。 论权重。幕府已不下封国。诚然,就二千万蓟人而言,封国乃三兴之基。 正因北都日渐名重。故有大儒上疏,请易临乡二字,另择雄名。然却被蓟王否决。“临乡”者,近家也。 “我滞湓城每自怜,相逢相倚杖头钱。盍簪愁想年穷夜,览镜羞称壮士年。萱草满阶堪寿母,梅花绕屋可名仙。近家何往非安地,又买槃塘对岸船。” 蓟人来自五湖四海。久居蓟国,乡音难改。王都之名,自有深意,别有乡愁。无论天南地北,举国皆以蓟人为荣。临乡,不是故乡,胜似故乡。话说,若论出处,蓟王祖籍淮泗,安身楼桑,立命临乡。《孟子·尽心上》:“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注曰:“修正其身,以待天命,此所以立命之本也。” 蓟王于楼桑,修身齐家。又迁临乡,治国以待天命。身证孔孟荀卿之道,不远矣。 北渚司寒馆。七重顶,明光阁。 内中长明灯台,百盏枝灯,夜放豪光。指引巨马水路,来往船只。 时,蓟王立北渚司寒馆,供奉冬神玄冥。又纳协辰夫人黄景华等为媵,伴嫁秦后。 天下仙门无不震动。更引国中船户,立神主,四时祭拜。 三殿女仙门下,齐聚北渚司寒。受信众供奉,鼎盛香火。 上元夫人,蓟王环妃之侍女,宋辟非。乘夜登阁,与一众女仙门相商。 “夫人遣奴婢来问:赵贵妃媵从者何?” 便有麻姑仙派,门人答曰:“初选四方玉女:北寒玉女宋联娟,善弹「九气之璈」;东华玉女烟景珠,善击「西盈之钟」;神林玉女贾屈庭,善吹「凤唳之箫」;飞玄玉女鲜于虚,善拊「九合玉节」。” “四择其二。”宋辟非不吝称赞:“诸位有劳。” “不敢。”众女盈盈下拜。时下有劳,乃“有功”之意。 甄选女仙媵从,可谓仙门大事。自前中书令赵娥致仕,并迁居南宫凤梧馆,深闺待嫁。三殿女仙,便着手甄选媵从。四方玉女入选,亦是实至名归。玉女,乃仙门侍女。如墉宫玉女,便是王母侍女。其上另有女仙,称“元君”或“夫人”。男仙则称“真人”或“先生”。时下皆有对应。 “敢问宋师姐,王母所立司金馆,我等可同入否?”便有麻姑仙派门人问道。 “未可知也。”宋辟非如实作答:“天下仙门皆一家。料想,当如北渚司寒。” “善。”众女皆露笑颜。无虑司木馆,王上遂交由麻姑仙派主持,然亦如北渚司寒馆,三殿女仙,皆可入驻,受香火供奉。 天光三殿女仙,各有持重。分驻靖陵司金、北渚司寒、毋虑司木,另有融氏大巫,执事九津司炎。天下仙门何其多也。青史留名之名女仙,凤毛麟角。然诸夏洞天福地,皆有修仙门人。四方玉女,入选媵从,便等同于入籍天光三殿,乃至荣升观天阁。其利之大,何必多言。 世绳羁绊,禄位维系。从此以往,天下名女仙,皆不出蓟王家门。 甚善。 河东蒲坂。 蒲坂,古称智邑,曾为五帝之舜帝都城。商属缶邦,春秋属晋,战国属魏,秦属河东郡。前汉高祖二年,建蒲反县,属河东郡。 前扬州牧,领右将军刘繇,立大营于此。 蒲坂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蒲坂之北,大河经龙门山,奔腾而至,蒲坂之南,则为大河中游最大渡口,风陵渡。再往南,则是素有“百二重关”之潼关。由蒲坂至潼关,乃进出关中之桥头堡。故后人有言:“自古天下有事,争雄于河、山之会者,未有不以河东为噤喉者也。” 先前,刘繇为袁术所擒,后虽得脱,却如丧家之犬。流转关东,苦无立锥之地。得高人指点,逆入关东。说服司州牧黄琬,立大营于河东。二人守望相助,为王党外援。待天子都洛,传檄天下。关东群雄,群起而攻。灭曹氏父子,如牛刀割鸡。易如反掌也。 岂料,风云突变,事与愿违。太师壮烈殉节。王党离散。甄都沦为曹氏父子一言堂。 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然,毕竟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何去何从,非刘繇一人所决。司州牧黄琬,若无侍曹之心。刘繇冒然改换门庭,必反受其害。 正举棋不定。忽闻徐州主簿张邈,假扮船商入城,投帖谒见。 “长史可知,张孟卓,所为何来?”刘繇遂问。 右将军长史,是仪笑答:“必为说客也。” 是仪,本姓氏,初为县吏,后仕郡,郡相孔融嘲仪,言“氏”字“民”无上,可改为“是”,乃遂改焉。后依刘繇,为长史。繇军败,同赴河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0 孟德多疑 “莫非,吕布欲与我(结)盟。”刘繇若有所思。 “然也。”是仪胸有成竹:“太师殒身,曹党大胜。吕布孤立无援,故欲结好二位将军,以备与曹操一战。” “结好二位将军。”刘繇这便醒悟:“某与兄长。” “将军,明见。”是仪答曰。 “如此,当可一见。”刘繇这便定计。谓今非昔比。纵观关东群雄,能与曹孟德一较长短,唯徐州吕奉先。且二人皆位列六雄之中。 上公之争,惨淡收场。 关东终成,六雄之争。 不出数月,乱世枭雄曹孟德,与傲世桀雄吕奉先,必一争雌雄。裹挟末世奸雄袁公路,据土人雄袁本初。另有平难豪雄孙文台迟迟未醒。及盖世英雄关云长,蛰伏河北,未证其名。 长涂二龙,又岂能置身事外。 “拜见右将军。” “孟卓免礼,请上座。”张邈乃八厨名士,刘繇自当善待。 “谢将军。”张邈称谢落座,先呈礼单。 由长史是仪接过,转呈刘繇。 刘繇抬眼一观,面露喜色:“孟卓此来,有何见教?” “卑下此来,乃为结二家之盟也。”张邈直言相告。 “愿闻其详。”刘繇正色发问。 张邈如实相告:“明公欲助将军,复取淮南。” 闻此言。刘繇眼中,精光乍现:“河东远距淮南,如何复取。” “淮南临江。”张邈稳住心神,将来时陈宫授意,和盘托出:“袁术孤身过江,袭取淮南,欲为江东藩屏。故觊我州土之心不死。下袭广陵,上击江夏。四面构怨,兵家大忌。如右将军、后将军,刘镇南,并我主吕将军,皆为太师外援。何不携手以驱之。” “嗯……”刘繇闻言,深思利弊,一时难有决断。 此,亦不出陈宫所料。故张邈稳坐客席,一派名士风范。 少顷,刘繇必有此问:“如何施为。” “刘镇南兵出江夏,我主兵出广陵。后将军,兵发如前。”张邈掷地有声。 “翥凤。”刘繇自投罗网。 “然也。”张邈守株待兔。 陈宫此计,乃反·假道灭虢。名为四家联盟,共击袁术。拔除江东獠牙。实则,吕布陈仓暗度。待翥凤顺下淮泗。名为攻略淮南,曹孟德必起心疑。唯恐刘岱假道灭虢,与吕布联手,夹击兖州。于是,盖海必守备要津,不敢轻出。威力骤减,如何与吕布徐州水军相争。 正如张邈所言。先前,右将军刘繇、后将军刘岱、镇南将军刘表,镇东将军吕布,皆是王党外援。今太师伏罪,曹党大胜。甄下皆多有为太师鸣不平者。焉知外镇群雄,未有心向太师,而出兵伐曹者? 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何况,曹孟德多疑。 陈宫深知其为人也。 刘繇之所以中计。正因张邈所言,句句切中要害。 袁术渡江,夺取扬州二郡,确为江东藩屏。故江夏、广陵,必取之。先前,袁术奇袭广陵,已夺半城。奈何为陈元龙火攻所破。后又马不停蹄,合二袁之力,取江夏兵败。正是四面树敌,犯兵家大忌。正因屡遭袁术相攻。荆州刘表、徐州吕布,必有反击之意。而长涂二龙,右将军刘繇,后将军刘岱,亦暗藏雪耻之心。于是,四家一拍即合。相邀攻击袁术。 “善!”刘繇果然中计。 甄都,司徒府。 司徒府,便是先前不其侯府。前为太仆,今居三公。不其侯伏完,不欲劳师动众,仍居旧宅。 “何人投刺。”宦海浮沉,九死一生。伏完老成持重,大器免成。 “乃徐州别驾,东海麋竺。”心腹躬身答曰。 “东海麋子仲。”伏完亦闻其名:“引来一见。” “喏。”心腹大喜。 伏完见状,这便了然。东海寿麋,必有馈赠。财能通神。古往今来,鲜有例外。 须臾,麋竺登堂:“拜见司徒。” “别驾,所为何来?”伏完居高示意。 麋竺上呈封函:“将军手书,请司徒过目。” 伏完不疑有他,解封一观。 “吕奉先,欲击曹。”伏完不置可否。 “正是。”麋竺肃容应对。 “主簿且上座。”伏完面色稍霁。话说,三月上巳,功亏一篑。知晓内情。伏完恨人恨己。若非吕奉先裹挟私心。不欲分功于人。避走虎牢,反折敖仓。岂能被太师所截。为证清白,太师殒身殉节。才有今日之败。可想而知,初见麋竺,伏完岂有好脸色。 “谢司徒。”麋竺称谢落座,谦居末席。 “兖州在北,吕奉先,何以结盟刘景升。”吕布手书,必事无巨细,告知伏完详情。 麋竺答曰:“乃为行‘反·假道灭虢’,之计也。” “且如实道来。”伏完谨慎行事。唯恐变生肘腋,又被陈宫所累。 麋竺这便娓娓道来:“将军欲假,四家之力,共击淮南。引翥凤入淮。” “以制盖海。”伏完心领神会。 “司徒明见。”麋竺再拜:“江淮梅雨将至,河渠水满,盖海顺击,将军难与之敌。翥凤入淮,虽名为击袁,然以曹孟德之奸狡多疑,必不轻信。必令盖海,守备要冲,万勿轻动。” “陈公台,算无遗策。”伏完心中,虽愤恨难平,却也不得不承认。陈公台,此计可行。 麋竺仰观伏完面色,这便心中笃定:“司徒,过誉。” “主簿速去。老夫自会书信刘景升,依计行事。”多说无益,伏完落杯逐客。 “卑下,告退。”麋竺识难而退。 广陵江边,青雀舫。 另有扁舟抵近,送一人登船。 正是合肥国相,八厨之胡毋班。 “国相,别来无恙乎。”舫中一人,起身迎客。正是军师中郎将,陈公台。 “军师,亦无恙乎?”陈公台,深谋远虑,胡毋班,颇多气短。 “请上座。”陈公台,笑容可掬。 “军师先请。”胡毋班,一团和气。 宾主落座。陈公台,语出惊人:“国相可知,淮南大祸将至矣。” “祸从何来。”胡毋班,急忙发问。 陈公台,耳语言道:“前日,刘镇南遣使入徐,欲结二家之盟。另约长涂二龙,共击贵主。岂非祸乎?” “嘶…”胡毋班,倒吸一口凉气。又急忙掩口不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1 唯才是举 陈宫开门见山,细雨和风。然字字惊心动魄,杀机四伏。 不由得,八厨之胡毋班,不信以为真。正如张邈说于刘繇,麋竺面陈伏完。袁术上下出击,四面树敌。刘表亦是人杰。岂能任凭袁术,予取予求。必有发兵雪耻之心。 遣使徐州,说吕奉先。欲求同仇敌忾。亦无可指摘。无非,刘景升未能窥破,淮南与徐州,阴结盟约。绝非生死之敌。故才有陈公台,此时密告之举。 心念至此。胡毋班稍稍得安:“谢军师,相告。” 陈宫慨叹发声:“国相,毋需见外。谓‘唇亡齿寒’。袁将军,若为曹孟德所逐,我主危矣。” “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毋班,目露迟疑:“刘景升遣使,何言曹孟德?” 陈宫心中窃喜,然面色不变:“闻,刘景升乃奉命而为。” “莫非,遣使入徐,乃甄都之意。”胡毋班追问。 “然也。”陈宫掷地有声。 胡毋班面色凝重:“敢问军师,当作何解?” “长涂二龙,刘繇远在河东,不足为虑。然青州牧刘岱,扼大河之尾。翥凤必借道入淮。故我主亦恐中,假道灭虢之计也。”陈宫所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人防不胜防。 胡毋班,窃以为。 终归,心怀叵测。唯恐与袁术暗中结盟事发。曹孟德并刘公山,率盖海、翥凤,左右齐攻。故吕布这才遣军师中郎将陈宫,暗约合肥侯胡毋班,江边相见。共商大计。 胡毋班追问:“军师以为,你我二家,该当何为?” 陈公台言道:“若令出甄都,我主不可不为之。然可比先前,城下之约。虽两军对垒,然引而不发。如何?” “这……”此事非胡毋班能决,于是言道:“待禀过我主,再做计较。” “可也。”陈宫欣然言道。 事不宜迟,胡毋班这便告辞。 目送扁舟远去,陈宫眼中精光一闪。 甄都,太保府。 曹嵩风光大葬,曹党如丧考妣。曹孟德,浑身重担,骤然得脱。倦意袭来,累日浑浑噩噩。好似提线木偶。幸有发妻,主内外府事。为其分忧。 “夫君?”卞夫人,入室轻唤。 “夫人。”曹孟德,木然应声。 “荀彧求见。” “哦。”曹孟德闻声起身,欲出府相迎。 却被发妻所阻:“先更衣,不迟。” “善。”曹孟德,散髻跣足,衣冠不整。憔悴如斯,岂是待客之礼。稍后,由发妻洗漱更衣,与荀彧中堂相见。前堂,今为吊丧之用。 “明公,‘节哀,顺变’。”荀彧先祭曹太保,再入中堂拜见。 “文若,速坐。”曹操心中哀恸,而面色如常。 荀彧再拜落座。 “文若此来,必有见教。”曹孟德先言。 “朋党可休矣。”荀彧一语中的。 曹孟德,嘴角微动,却无言以对。 “明公可闻,北地小儿歌乎?”荀彧循循善诱。 “未可知也。”曹孟德,日夜守孝,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何能知河北小儿歌。 “鸾飞北,鸦巢南;龙舟白鱼跃,王屋赤乌啼;鸡鸣天下白,凤引大河清。”荀彧逐字逐句,说于曹孟德当面。 不过是,道中小儿歌。以曹孟德之才学,必可会其意:“乃指王党北投,明主当出,蓟王三兴。” “然也。”荀彧言道:“今之甄都,便是三闾大夫所言,‘燕雀乌鹊,巢堂坛兮’。明公,当尽数驱之,悬榻以待英才也。” “善。”曹操从谏如流:“某,当作《求贤令》以明志。” 言罢,文思如泉涌,提笔一蹴而就: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注)。” 荀彧,细观此文。这便,了然于胸。 正因受北地小儿歌,“鸾飞北,鸦巢南”一句所激。曹孟德才出唯才是举。单凭“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之振聋发聩,便可知,曹孟德心中所思。与蓟王用人,德才兼备,先德而后才,甚至有德无才,迥异。曹孟德,反其道而行之。只求才学,不论品德。 后虽有“明扬仄陋”,意为“明察荐举出身微贱而德才兼备之人”。然联系上下文可知。毋需德才兼备:唯才是举,吾必用之。 荀彧亦知,此乃不得已而为之。蓟王自幼,便求才若渴。闻太史慈携孤母来投。竟倒履相迎。今据大河之北。兼督五州之地。天下贤者,悉投河北。所剩无几,唯有退求其次。“矮子里拔将军”。 天下不受蓟王礼遇,有才无德之辈。只需绳之以法,当可勉强一用。 心念至此,荀彧正欲,领命自去。 却闻曹孟德,口出剖心之言:“蓟王三兴,今汉无存。此非操之所愿。文若,当与我同。” “固所愿也。”荀彧再拜而出。 曹操以礼相送。 待起身,发妻已闻声而至。 “荀文若,德才兼有,谋主之姿。夫君当用之。” 发妻当面,曹孟德不做隐瞒:“奈何,鸿鹄之志,燕雀安知?” 言下之意,明珠混于鱼目。“鱼目”自惭形秽,又岂敢轻易与明珠交心,自讨没趣。自取其辱。不若敬而远之。 闻此肺腑之言。 卞夫人,一时无言以对。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明珠暗投,智者不为。若非怀才不遇,又走投无路。岂能为曹孟德所得。 曹孟德,位居三公。守孝之中,广发《求贤令》。关东士林,为之大振。尤其只重才干,不问德行。更是大快人心。关东士人,纷纷出仕,充填司空幕府。 稍后,曹孟德上表。求迁太保司直,为司空司直。 三独坐,仍牢据二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2 乘伪行诈 “明公。”荀彧既去,程昱入府。 “仲德。”论主臣交心,程昱犹在荀彧之上。曹孟德遂以《求贤令》手稿,相示。 “明公真乃,安天下者也。”程昱观后大喜。王党离散,朝堂一时无人可用。唯有“不拘一格降人才”。方能补关东吏治之缺。又谓“事急从权”,蓟王尚不能免俗,何况我辈乎。 曹孟德闻声慨叹:“‘时势适然’矣!” 终归,“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程昱乃司空司直。为司空府僚属,掌监察。凡甄都内外,文武百官,皆在其监察之列。故此来,另有原因:“前日,徐州别驾麋竺,投刺司徒府。” 曹操遂问:“吕布何所求?” “未可知也。”程昱如实作答:“翌日,司徒遣使入荆,传书刘景升。亦不知其所为。” 前后两日。徐州来使,出使荆州。必大有干系。略作思量,曹孟德言道:“吕奉先,欲连横荆州乎?” 程昱亦如此想:“明公,明见。” “刘景升,自守之贼也。”曹操自言道:“先前,我攻吕布,(刘)表不为寇。今又岂会,连横吕布。” 程昱不解:“刘表若不连横吕布,又当何为?” 曹孟德灵光一现:“必取淮南也。” “这……”程昱斟酌言道:“袁术看似,客军江北,孤立无援。然却守江淮要冲,断荆徐之中。且背倚江东,有恃而不恐。吕奉先,既与我势不两立,何以再击袁术。不忌我,倒戈相击乎?” 程昱所言,句句有理。 袁术看似,置身绝地。然却背靠江东,守江淮水险。又是荆徐二州之缓冲。有其在,刘表与吕布,互不相扰,皆得心安。譬如上古春秋,大国之间,必有小国,左右逢源,同理。 更有甚者,袁术心向合肥侯,与关东敌对。与刘表,吕布,外镇群雄,各为其主,迥异。今为甄都权臣,宰汉廷之政。曹孟德据拥大义,必兴兵逐之。于是乎。吕布、袁术,当可暗中结盟于内,联手共御曹操于外。何必做鹬蚌之争,反得利渔翁。 一言蔽之,吕布灭袁术,于己不利。 虑及此处,曹操一时无言。 少顷,这便言道:“速去问计文若。” “喏。”程昱领命。 御史中丞,荀彧官邸。 程昱马不停蹄,道明来意:“明公言,吕布、刘表,欲击袁术。文若以为如何?” “然也。”电光石火,荀彧已窥破天机:“此乃‘反·假道灭虢’之计也。” “此计安出?”程昱忙问。 “江淮梅雨将至,沟渠一夜水满。吕布忧盖海之利,欲引刘公山翥凤以助之。”荀彧语破天机。 一语惊醒梦中人:“长涂二龙。”刘岱刘繇,兄弟连心。先前,刘繇为袁术所辱,素怀雪耻之心。只需吕布、刘表二家联手,长涂二龙必结四家同盟。如此一来,翥凤顺下淮泗,水到渠成。 以曹孟德之多疑。盖海必不敢轻出。吕布无患矣。 倍思前后,程昱叹服:“陈公台,深知明公也。” 荀彧又言道:“惟恐被淮南所恨,陈公台必白于袁术。” 程昱信服:“陈公台,反·假道灭虢之计。非为与袁术为敌,乃为乱我军心也。” 言下之意。唯恐,弄假成真。陈宫必将所谋,择其有利,告知袁术。如此,袁术早有准备是其一。与吕布兵发而不战为其二。翥凤乱入淮泗,乱曹孟德军心乃其三也。 一石三鸟。陈公台,果然妙计。 “当如何破之。”程昱求教。 “仲德少安。”荀彧答曰:“明公自有决断。” 程昱心领神会。这便原路折返,如实回报。且听曹孟德,如何定夺。 “好一计,‘反·假道灭虢’。”曹操一声冷笑:“陈公台,必谗言袁术。言,四家共击,乃出甄都敕令,不得不为。” “明公,所言极是。”程昱亦想到。否则,袁术当面,吕布如何自圆其说,又如何置身事外。今,王党四散,曹氏专权。关东皆以为,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成。敕令既出甄都,必出曹司空授意。无有例外。 袁术必深信不疑。 陈公台此计,岂止一石三鸟。更暗藏,离间曹袁之祸心。 “吕布不死,关东不安。”曹操发自肺腑。 程昱又问:“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文若何言。”曹操当有此问。 “文若言,明公自有决断。”程昱心中一声暗叹。 曹孟德眼中,精光一闪:“知我者,文若是也。” “敢问明公,计将安出?”程昱求教。 “无他,‘乘伪行诈’耳。”论兵不厌诈,曹孟德又岂,屈居人下。 “孙子曰:‘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程昱拜服。 前淮南王宫。江东车骑将军,袁术府邸。 “哼!”悉知详情,袁术怒不可遏:“曹孟德‘言而不信’,某耻于并列。”言指,二人皆在六雄之列。 “四面楚歌,此战危矣。”主簿阎象,进言道:“明公当慎之。” “主簿可有妙计破之。”袁术居高下问。 片刻沉思,阎象起身答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 典出,贾谊《过秦论》:“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言下之意,固守淮南,以窥甄都。 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袁术必不甘心:“群雄入寇,民不聊生。非某所愿。” 长史杨弘,趁机进言:“何不先攻。” “咦?”袁术颇多意外:“先攻何处。” 杨弘不假所思,脱口答曰:“二路兵分。上攻江夏,下击广陵。” “不可。”袁术断然否决:“寿春空虚,正被二刘所乘。” 长史杨弘亦醒悟。如此用兵,不等大敌当前,已阵脚自乱。 袁术,苦思无解。又见,殿中百官,皆束手无策。 这便求问许劭:“许相可有,妙计退敌。” 阜陵王相许劭,一贯名士风范:“卑下,窃以为。君臣固守,不失良谋。” “如此,且依计行事。”袁术面露不悦,却又无计可施。 “喏。”群臣如临大赦。固守楚都雄城,乃万全之策。吕布虚与委蛇,刘岱孤军深入。刘表又恐荆南被袭,必不敢全力来攻。 待粮尽,不战自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3 四家击袁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 注曰:“我十倍胜于敌人,是以十对一,可以围之,无令越逸也。” 换言之,曹孟德需遣十倍于我之大军,方能围困楚都寿春。寿春,城高墙厚,内外环渠,今非昔比,固若金汤。便是盖海舰队,亦断难长驱直入。谓“困兽犹斗”。寿春被围,城中军民必“置之死地而后生”。更有甚者,淮南乃江东门户。若失淮南,长江天堑,为敌我共有。合肥侯固能偏安一隅,然再无力过江,逆袭关东。难有寸进,是其一。天下三分,必令蓟王得利,为其二。待天时地利人和,三才汇聚。万里江山,蓟王传檄可定矣。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叔侄三人,皆知三兴在即,大限将至。故无所不用其极。 叔侄相争,南北棋峙。淮南、荆襄并汉中,乃兵家必争之地。此三地,从东至西,绵延数千里,犹如常山蛇势。于是乎,“自古天下裂为南北,其得失皆在淮南”。 谓“临淮通海”。董侯若得此地,可饮马长江,兵锋直指建业,令合肥侯,如鲠在喉,寝食难安。今为袁术窃据,江东之地,悉数保全,且据两淮沃地,屯田养士,北伐中原,围猎河洛,一统关东,指日可待。 一言蔽之,于叔侄双方而言,淮南皆是必争之地。袁术素骄豪。置身万众瞩目,生死攸关之战略要冲。背水弄险,于存亡之际,谈笑自若,睨视天下英雄。 纵四面楚歌,大军压境。诸君且与我,共浮一大白。 一言蔽之,出人意表,敢为人先。“志大言浮,离经叛道”。语不惊人死不休,便是袁术内心写照。见我百般不爽,又奈我何? 襄阳,镇南将军兼领荆州牧,刘表府邸。 “司徒手书,当作何解?”刘表居高下问。 王允殉节,王党离散。前王党首席,今三公之司徒,不其侯伏完,遣人投书。命刘表兵出江夏,与广陵徐州水军,并长涂二龙,合四家之力,攻灭袁术。兹事体大,刘表遂开府议。 见长史蒯良,别驾蒯越,群僚之首,仍端坐无言,明哲保身。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便有从事中郎韩嵩,起身答曰:“司徒非太师。恐难与曹司空敌。”单从“曹司空”之尊称,便可知韩嵩,心向何人。尤其《求贤令》,遍传关东。士林无不拍手称快。譬如韩嵩,亦多有亲朋挚友,入都甄求官。将心比心,若他日时局有变。曹孟德一统关东,得亲友举荐,我等亦有退路矣。 刘表虽未能入列六雄之中。然亦称人杰。韩嵩心思,焉能不知。于是,不置可否:“军师,以为如何?” “明公当听命。”军师祭酒祢衡,起身答曰。名士风流,举重若轻。 治中刘先,素仰祢衡。这便代主求问:“请军师,见教。” “《礼》曰:‘进退必敬,如亲听命。’《易(《焦氏易林》)》曰:‘俯伏听命,不敢动摇。’太师殉节,王党北投。曹党再无掣肘。然,如不其侯伏完、尚书令桓典,王党席首,皆得以保全。”军师祭酒祢衡,循循善诱:“何也?” 治中刘先,试答曰:“莫非,乃天子有意为之。” “然也。”祢衡笑破天机:“司徒投书,乃出天子之意也。” “原来如此。”治中刘先,灌顶醍醐。再深思,曹党专权,把持朝政,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必为天子所忌。为求自保,故力全王允党羽,欲制衡曹党之心,足见一斑。 “然,王党四散,十去八九。伏完、桓典,孤立无援,必败矣。”从事中郎韩嵩所言,亦是堂中百官所虑。且祢衡与曹孟德之间隙甚深。此时进言,未尝不出私心。 不料,祢衡一语惊醒梦中人:“党人四散,还有外戚。天子元服,伏贵人立后。不其侯,可为上公。另有车骑大将军董重,安集将军董承,结为朋党。关东群雄,引为外援。今汉权臣,无出外戚。胜负几何,未可知也。” 先前,王允、曹嵩,上公之争。 如今,权臣、外戚,明争暗斗。 更加党人销声,黄门匿迹。天子身侧,已无人可用。 唯恐曹孟德擅权篡国,天子必竭力扶植外戚以制衡。 见堂中属吏,互相耳语,皆心领神会。 刘表居高下问:“长史,何意。” “卑下窃以为,军师所言极是。”长史蒯良,从善如流。 “主簿,何意。”刘表又问。 “卑下,附议。”别驾蒯越,肃容奏对。 正如曹氏父子,本就出关东豪族。而朝廷都甄,洛阳勋贵伴驾东来。然毕竟外来,不易交心。与关东名门望族,貌合神离,亦是情理之中。究其原因,无非名利二字。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亘古不变之真理也。 甄都如此。荆州八郡,又何尝不如此? 刘表单马入宜城,与蒯良、蒯越及蔡瑁等,共谋大略。所倚仗,无不出身,荆州大族。如今,剪灭宗贼,稳坐大位。更加天下名流,争相来投。刘表又何尝无有,制衡荆襄本地势力之心。毕竟,刘表亦是“外人”。 祢衡风头正盛,除外州官吏,争相附和。亦是荆州牧刘表,有意为之。 如长史蒯良,别驾蒯越,虽位居群僚之首,却纷纷避其锋芒,不敢先言。因受荆州时局所限也。 “善。”刘表这便定计:“择日出兵,共击袁术。” 稍后,徐州下邳,吕布府邸。 得甄都密报,陈公台抚掌笑道:“四家击袁之势,成矣。” 此时,如主簿张邈,别驾麋竺,皆已返回。堂中人才济济。 吕布居高下问:“何时发兵。” “待曹孟德守丧毕。”陈宫答曰。 “善。”吕布亦知,礼不伐丧。 主簿张邈,东平长者:“公台妙计,需防文若。” “孟卓,所言是也。”陈宫笑中,别有深意。 虽转瞬即逝,仍被别驾麋竺所窥。麋竺世代豪商。察言观色,自幼耳濡目染。陈宫一笑而过,旁人必不在意。然却足可令,麋竺心疑。 府议毕。 麋竺马不停蹄,奔赴广陵。与广陵太守,陈元龙相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4 志在二虢 自陈登,就任广陵太守,便移治射阳。明赏罚,重威治,徙吏民,令废弛吏治,为之一振。坐拥射陂屯粮,下扼淮水海口。又远距长江,深入腹地。进退自如,足可自守。 且屡败六雄之袁术。陈元龙名声大噪。又居高位,公车征辟诸多州中名士,为其所用。如陈矫,字季弼,广陵东阳人。本姓刘,因过继母族而改姓陈。被广陵太守陈登,请为功曹。 更加为典农校尉多年,厚积薄发,一郡大治。 宾主落座,麋竺遂道明来意。 “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闻东平长者张孟卓,提醒陈宫“妙计需防文若”。陈宫一笑了之,眉宇间,似别有深意。陈元龙,忽灵光一现:“好一记,反·假道灭虢。” “元龙,何不明示。”麋竺求问。 “子仲可知,何人为‘虢’?”陈元龙,不答反问。 “自是,曹孟德。”麋竺脱口而出。 陈元龙,摇头一笑:“子仲,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 “其二何来?”麋竺追问。 陈元龙又反问:“子仲可知,‘虢’之所出。” “‘虢’出自姬姓。(周)文王之弟、武王叔父,虢仲,封于东虢;虢叔封于西虢,子孙遂以虢为氏。” “正是东西‘二虢’也。”陈元龙答曰。 麋竺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曹孟德,只是二虢之一。” “然也。”陈元龙语出惊人:“陈公台,志在二虢。此乃,离间之计也。” 麋竺略作思量,这便幡然醒悟:“离间二虢,是也。” 陈元龙,言之凿凿:“孟德,多疑。” 倍思前后。麋竺不禁拭汗言道:“陈公台,智多人畏,敬而远之也。”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欲为千金之裘而令狐谋其皮”,不啻自寻死路也。我等赤诚君子,当少与陈宫往来。 甄都,安集将军董承府。 比起从兄董重,勋贵位高。被曹党暗中窥视,事无巨细,无有疏漏。董承不过安集将军,位在九卿之下。与之往来,皆是些卑官下吏,不入流之徒。故为曹党所轻。 安集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侍中种辑、太医令张奉、议郎吴硕,五人齐聚内室。饮酒作乐,通宵达旦。丝竹之声,靡靡之音,隔墙远闻。 清流名士,拂袖而去。才子佳人,掩面遁走。董承并一众狐朋狗友,朝野上下,臭不可闻。 岂料纸醉金迷,皆为掩人耳目。内室之中,五人正襟危坐,正商讨诛曹大计。 五人与其说,“位卑不忘忧国”。不若言,欲成大事以博功名。五人皆籍籍无名,碌碌无为。从龙、劝进,位卑言轻,触不可及。然,密谋诛贼清君,当可触及。尤其见不其侯伏完,不过夫妇二人,家门六子一女。趁三月上巳,行瞒天过海。险劫天子上洛,陷曹氏父子,万劫不复。 若非王太师社稷纯臣,卑不谋尊。何来今日,曹孟德尸位素餐,高居三公。 试想。伏完率家门,数十人。所行未成。功亏一篑。我等五人,又何尝不可为,不能为。只需诛曹孟德一人。曹党必“树倒猢狲散”。待功成名就,三公九卿,天子座前,必有我等,一席之地。 “天子许曹贼,以日易月。守孝之期,不过月余。事毕,曹贼必击徐。甄都空虚,可助我等成事乎?”董承乃主谋,故言语试问。 “曹贼避入营中,如何近身行刺。”偏将军王服,瓮声答曰。 环视众人,董承这便道破隐秘:“闻,因老贼暴毙,曹贼头风疾发。甄下,能为曹贼疗疾者……” 闻此言,太医令张奉,猛然惊起。见众人目光如炬,一时如遭雷击。 “唯太医令,一人耳。”董承后半句,迟迟落地。 “妙极!”议郎吴硕,拍案而起:“真乃,天助我也!” “不知,太医令,以为如何?”偏将军王服,相逼问。 “这……”太医令张奉,有苦自知。酒后忘形,一时失言。授人以柄,被逼入伙。帐中下毒,生死一线。纵侥幸得成。曹孟德一声悲呼,便有军士入帐,乱刀砍成肉泥。如何得脱,又如何幸免。 事关身家性命,满门家小存亡。由不得张奉,半分退缩:“此计凶险。” 更何况,五人同谋。只我一人,以命相搏,效之死力。尔等,皆从壁上观,坐享其成。岂是大丈夫行事。 “如太史令所言,曹贼曾匹马入黎阳营。闻,夜夜捉刀喝问:何人行刺。太史令,纵能近身,不过施以金石之术。谓‘药丞主药,方丞主(药)方’。凡有药方,皆由军中良医,取营中所存,岂容外人私藏。此计,凶险。”侍中种辑,仗义直言。 “侍中所言是也。”太医令张奉,感激不尽。 内室一时无言。 张奉一人事小,牵连我等事大。 若行事不密,被曹贼所拿。五刑加身,苦熬不住。将我等密谋之事,和盘托出。夷三族矣。五人皆是瞻前顾后,计短少谋之辈。空有大志,却苦无对策。如何见机行事,更是一筹莫展。 见状,侍中种辑,这便言道:“兹事体大,不如从长。” “善。”五人,无果而终。 待众人离去,董承留种辑,密室相商。 种辑,乃大鸿胪种嵩之后。洛阳时,便曾与李肃交善。闻王太师行连环苦肉计,诛董贼于玉堂阶下。便有种辑随李肃伏于两侧。今为侍中,常以天子近臣自居。只服王太师一人。见太师为曹党所逼,殒身殉节。故与董承一拍即合,欲效王太师诛贼旧事,杀曹贼以清君侧。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无外人在侧,董承一时长吁短叹。 “《军谶》曰:‘芳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夫。’”种辑不愧出身名门:“如偏将军王服、太医令张奉、议郎吴硕,位多卑下。将军若能授以高官厚禄,可效死也。” 终归“皇帝不差饿兵”。又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空口白牙,何以令人信服。更有甚者,董承虽贵为勋贵,进出宫闱。然于天子座下,受宠几何,旁人又如何得知。今若凭三寸之舌,为我等加官进爵。我等,必深信不疑。甘效死力。 且看董承,可否手眼通天。究竟有几斤几两。 换言之,此亦是利弊得失,权重衡量也。 “善。”董承心领神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5 奉国以征 少时,宗祠大考。蓟王言,不患寡,只患不均。音犹在耳,后立《蓟法》。蓟法,蓟王之法。谓“王法”也。 王法,便是规矩。 《荀子·礼论》:“规矩诚设矣,则不可欺以方圆。”《韩非子·解老》:“万物莫不有规矩。”《史记·礼书》:“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 《墨子·天志上》亦有:“我有天志,譬若轮人之有规,匠人之有矩。轮匠执其规矩,以度天下之方圆。” 规矩,便是规则。其意义,便在于:全护弱小,限制强大。 行世中庸,不失王道。 故《庄子·大宗师》“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 将天下万物,绳之以规范。便唤做王法。试想,若目无王法。诸如贾诩、李儒,乃至许攸,才智高绝之辈,智计百出,惑乱天下。才智平庸,碌碌之辈,如何与敌。 “(董)卓败,(牛)辅又死,众恐惧,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等欲解散,间行归乡里。诩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而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济,走未后也。’众以为然。傕乃西攻长安。” 试想。若无贾诩进言。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等,解散兵马,行归乡里。何来王允兵败身死,吕布出走关东。许,大汉王朝,一息尚存。 奉国家以征天下,便是贾文和为蓟王设谋。 与“挟天子以令诸侯”,“奉天子以令不臣”。看似异曲同工。实则云泥之别。就大汉,家国天下而言。“挟天子”者,必出贼臣,如董卓。“奉天子”者,乃是权臣,如王允。 “奉国家”者,自出宗王,如刘备。 家国同构。“国家”便是“家国”。 奉家国,以征天下。便如光武,汉室宗亲,三兴汉室。 蓟王二十年如一日。皆循此方略。 蓟国五十一县,二千万民。向化河北五州,绰绰有余。关东、汉中、江东,叔侄三人相加,堪堪与敌,仍处劣势。蓟王三兴,势不可挡。 蓟王宫,灵辉殿。 “妾等,拜见王上。”王母四女,紫元夫人,携墉宫玉女,安法兴、郭蜜香、纪维容、田四非、李方明、宋灵宾、杜兰香、吴紫玉、萼绿华,入殿觐见。 “诸位免礼,赐座。”上元、云华,为家门添丁进口。蓟王爱屋及乌。对西王母门下,亦多善待。 诸夏仙门多奇术。为防万一之失。凡受仙门觐见。蓟王身侧,必有三殿女仙列席。今日亦不例外。 神女巫·瀛贵妃那美,与王并坐。华**人翟姜、姑馀夫人麻姑,侧席首居。观天女仙,旋波、提谟,延娟、延娱等,顺次列席。 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姑馀山,后世称昆嵛山。因麻姑而闻名。北魏崔鸿《十六国春秋》赞为“海上诸山之祖”。《齐乘》云其:“秀拔为群山之冠。”故有,“海上仙山属蓬莱,蓬莱之祖是昆嵛”之说。足见秦汉魏晋,麻姑之盛名。 麻姑虽未能诞下麟儿,却深受蓟王宠溺。日前,将无虑司木馆,交由其仙门主持,足见一斑。蓟宫人,皆以为。位列王妃,为期不远。内宮书录《蓟王起居注》,更入列蓟宫五珍(注)。 “王母国书,请王上过目。”紫元夫人,上呈国书。西王母,乃东女国之共主。与蓟国自是邦交。先国后家,亦是常理。 由墉宫七玉女之王子登转接。 毋需蓟王,亲自翻阅。相隔“清钢陨琉璃罩”,王子登素手以示。 灵辉大殿,遍布机关。足可保蓟王,万无一失。 蓟王过目,这便言道:“王母之意,孤已尽知。丰州今亦为汉土。王母遣门人,顺下大章道,入丰州传道,亦无不可。” “谢王上。”紫元夫人,大喜下拜。 “夫人,毋需多礼。”王母国书,字里行间,另有深意,蓟王焉能不知。只是三殿女仙,西王母门下,多达九女,足矣。余下仙门,不过一二名女仙,而已。即便再纳女仙为媵,蓟王亦不欲再择王母门下。 如九九重阳前后。蓟王以贵妃礼聘赵娥入家门。所择女仙,便是神林玉女贾屈庭,飞玄玉女鲜于虚。 正如凡出蓟王公车徵辟,天下隐士,无不出山相助。蓟王号东王父。仙门盛名,直追西王母。凡辟为媵从,天下女仙,无不欣然应募。无有例外。 此时,神林、飞玄二玉女,已入云台观邸,四海仙馆。先由少府女官,录入诊籍。再经三殿女仙,传授蓟宫仪。待确认无误,再陪嫁入宫,不迟。 “王母既定三年之期,孤自无异议。”蓟王又道。书中,王母言及瑶池仙会。并约定三载为期。蓟王年过而立,如日中天。区区三载光阴,自等得起。 “谢王上,矜卹(恤)。”紫元夫人,盈盈再拜。 见紫元夫人,如临大赦。蓟王心中一动。莫非王母,另有难言之隐。不然,又何须再等三年,方与蓟王瑶池仙会,传以玄素之术。 先前未曾细问。竹隅女王,或知王母隐秘。 家国之事,皆毕。蓟王设宴,为紫元夫人等人,接风洗尘。云台观邸,已备好精舍。权且栖身。待靖陵司金馆筑毕,再入馆执事。 或有人言,蓟王何以劳师动众,礼遇一众女仙。 只因西王母国,政教一体。东女国,皆奉王母为女主。蓟王自不可,等闲视之。 待罢筵。蓟王升灵辉殿五重。入登真馆,白阳池。与女仙共浴。 田圣进言,夫君何不遣人入云梦,请出巫山神女。 蓟王答曰,非不欲,恐不可为也。 田圣耳语言道,神女出山,并非不可。楚汉之交,虞姬便是先例。今夫君,三兴在即。两汉四百年,白驹过隙。楚汉宿怨,可休矣。 蓟王深以为然。遂命人,公船南下,入云梦大泽。传书巫山女神。 若神女归蓟。江东荆楚就地,悉数归心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6 如攻坚木 甄都宫,承光殿。 车骑大将军董重,安集将军董承,伴驾殿中。 曹司空,守孝不朝。王党,北上不归。上公之争,惨淡落幕。整个关东,皆暗松一口气。天子亦不例外。权臣当道,天子势必暗弱。 今王太师,曹太保,悉数亡故。曹党又因曹府治丧,而心不在朝堂。唯有太傅杨彪,日日入宫,授业不缀。余下闲暇,天子无人掣肘,颇多“为所欲为”。 “安集将军,所为何事。”见黄门令左丰上呈疏奏,董侯笑问。 “先前,陛下求贤。大将军言,无人可用。臣,不才,举数人为陛下所用。”董承大胆进言。 “哦?”天子意味深长:“所举何人?” 饶是董重,居外戚之首。亦不敢与曹党争。岂料从弟董承,区区杂号将军,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举荐朋党。 “偏将军王服、侍中种辑、议郎吴硕。”董承答曰。唯独无太医令张奉。只因,外官不交内臣。董承有意避嫌。 略作思量,董侯笑道:“吴硕为奉车都尉,可乎?” 偏将军、侍中,比二千石及以上。唯议郎,比六百石。偏将军再升,便是杂号将军,与董承秩同。侍中再升,便是(侍中)祭酒,却不常授。议郎,乃光禄勋所属郎官之一。升奉车都尉,秩比二千石。仍属光禄勋。 “臣……”董承一时迟疑,被天子悉数入目。 今为三人求官,天子为何只升吴硕一人。 “速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前大将军董重,已低声呵斥。 “谢陛下。”董承唯唯诺诺,不敢不从。 “安集将军,能为朝分忧,朕心甚慰。”天子和颜悦色,言尽于此。此时董承,譬如璞玉。说,冥顽不灵,言过其实。然终归“玉不琢,不成器”。 待出宫。 董承求问从兄当面:“兄长……” “‘善问者如攻坚木,庑其易者,后其节目。’”董重不由分说,引经据典:“先易后难耳。”言下之意,比六百石议郎,升比二千石奉车都尉,于三人之中,最为易得。故天子先封议郎吴硕。至于偏将军王服、侍中种辑,待稍后立功,再徐徐图之。 且于曹司空而言。奉车都尉,掌御乘舆车。奉朝请,无员额。不过是闲散之务,并非雄职。天子授予近臣,亦是本朝惯例,无可厚非。亦不会横加阻挠。 “多谢兄长。”董承这便醒悟。 “王服、种辑、吴硕,可用乎?”董重目光深邃。 董承如实以对:“可用。” “善。”董重目不斜视,登车自去。 董承长揖恭送不提。 不出三日。议郎吴硕,拜奉车都尉,董承同党尽知。比六百石直升比二千石。于王服、种辑、乃至张奉而言,皆大为震惊。尤其张奉,久居太医令之职。正因晋升无望,故才借酒消愁。亲眼得见,吴硕升迁。焉不动心。 这便过府求问。 董承答曰:太医令若能为天子解忧,纵万户侯不足得也。 言下之意,若假入营问诊之机,刺杀曹孟德。为社稷锄奸。即便封万户侯,亦如反掌。 兹事体大,张奉不敢轻允。董承察言观色,亦不勉为其难。只说让张奉深思熟虑,再做定夺不迟。 张奉虽无功而返。然“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酒色财气,五毒俱全。凡酒徒,亦多为赌徒。料想,张奉恐难幸免。 于董承而言,说张奉为我所用。又何尝不是,如攻坚木。 广陵江边,青雀舫。 淮南来使,八厨之胡毋班,如约来见。 舫中徐州属吏,除军师中郎将陈公台,八厨之张邈亦赫然在列。 见张邈,胡毋班,稍得心安。与麋竺同感。胡毋班,见陈宫,亦不禁暗生,相形见绌之感。由东平长者,张孟卓相伴。胡毋班,当可托付。 陈宫看似无心之举,实则别有玄机。 宾主落座。 陈宫先问:“袁将军,何所言。” 胡毋班答曰:“明公言,愿与吕将军,约为兄弟。” “哦?”陈宫故作惊讶:“袁将军贵为江东外戚。与关东势不两立。如何约为兄弟。” “譬如先前,城下之盟也。”见陈宫似全无准备,胡毋班心中又安一分。 “这……”陈宫一时无言。似正天人交战,衡量得失利弊。昔,汉王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后楚汉之争,手足相残。汉王四面楚歌,楚霸王乌江自刎。立炎汉四百年江山。今袁术欲效汉王,与吕布约为兄弟。其用意之深,不言自喻。 结义如结亲。义亲亦是亲。 前有,汉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后有刘先主为报义仇,举国伐吴。时诸葛亮并赵云力谏。刘先主却一意孤行。乃至诸葛丞相,仰天长叹:“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 须知,自刘先主少顾茅庐,请卧龙出山,匡扶汉室。从来言听计从。君臣之交,如鱼得水。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桃园三结义,同生共死,约为兄弟。 料想,刘先主必有,肺腑之言:丞相所言极是。然杀弟大仇,不可不报。 赌上三兴国运,亦举兵伐吴。倾尽所有,至死方休。故后世慨叹,“宁学桃园三结义,不烧瓦岗一炉香。” “闻,蓟王与关、张,桃园结义,约为兄弟。”陈宫字字锥心:“袁将军,可比蓟王否?” 胡毋班发自肺腑:“明公,不敢与蓟王相提并论。然,明公,四世三公,位列六雄。又岂能食而肥,徒令天下耻乎?” “善。”陈宫代主决断:“愿与袁将军,约为兄弟。” “盟书在此,请军师过目。”胡毋班不疑有他。 “敢不从命。”陈宫双手接过。展开细观,这便肃容言道:“待禀过将军,自有计较。” 双方约定日期。胡毋班这便,告辞离去。 目送一叶扁舟远离。张邈这才出声相问:“谓‘卑不谋尊’。公台私盟,非人臣所为。” “兵法云:‘途有所不经,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由,君命有所不受。’又谓‘事急从权’。”陈宫不以为意:“孟卓少安。” 见陈宫气定神闲,张邈亦不敢多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7 庶众之议 谓,“负俗之讥”。又谓,“负俗之累”。 三人成市虎。于是,“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终归,人言可畏。 毕竟。世人皆知,吕布乃出王太师门下。奉甄都董侯为主。先前,与淮南袁术,虚与委蛇,暗行苟且,时势所迫。然若,约为兄弟,绝非一句“身不由己”,可推脱。 故得陈宫、张邈回报。 吕布不禁皱眉:“某为人臣,岂与袁术私盟,且约为兄弟。” 此言与东平长者张孟卓,如出一辙。 “将军毋虑。”陈宫云淡风轻:“‘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论负显名,将军岂比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乎?” “这……”吕布不禁语塞。 “与将军私盟,约为兄弟。袁术,岂不忌,负俗之累乎?”陈宫又问。俗谓,“光脚无惧穿鞋”。论家门名望。汝南袁氏,吕奉先拍马不及。袁术尚且不惧,吕布有何惧哉? “‘有高世之材,必有负俗之累;有至智之明者,必破庶众之议。’”见机已到,陈宫遂变换语气,循循善诱:“将军,雄据一州,并列六雄。区区‘庶众之议’,何惧之有?” 见吕布仍心存疑虑。陈宫再接再厉:“国贼者,曹孟德是也。其次二袁。譬如秦汉之交,汉王结盟霸王。先灭无道西秦,再诛不义西楚。可比今之时势也。” “曹为秦,袁为楚。”吕布幡然醒悟。 “然也。”陈宫欣然笑道。 张邈等人,亦如灌顶醍醐,幡然醒悟。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于徐州而言。袁术不过癣疥小疾,曹孟德方是心腹大患。 吕奉先,这便定计。与淮南袁术,缔结私盟,约为兄弟。 若非子嗣皆年幼。二家似更有意,再结姻亲之属。此,皆是后话不提。 谚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说,“吃一堑,长一智”。二百万斛米,却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袁术焉不慎重。与其再被,奸计所诈,“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若,“一不做,二不休”。于是痛定思痛。袁术不惜舍家门盛名,与吕布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而幸分一杯羹。” 于双方而言,皆利大于弊。 四家攻袁在即。若吕布阳奉阴违,虚张声势,出工不出力。余下三家,皆不足为惧。更何况,还有袁绍,蛰伏江东。刘表如何敢冒进。 蓟北王城。 王城南北九里,东西七里,开十门。形制为七九城,足有六十三衢。 先前,蓟王命大通守顾雍,重筑蓟丘宁台,并入王城。后居中为界,分南北二宫。北宫寝居,南宫治政。并改磿室北宫,为千秋宫。与万载南宫,并称。蓟北离宫,独占西城,二十一衢。蓟王出征天竺,满载而归。宁台殿,先已筑毕。此殿乃蓟王为公孙王后所筑,权且空置。余下南北二宫,安置北天竺诸王,足以。 高粱水,自戾陵堰枝分。南北高梁二水,三分蓟王离宫:北枝,自宁台下穿过。南枝,自南北二宫间穿过。数年来,蓟国分户,多置于大通郡。如此,城中亦是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车水马龙,摩肩接踵。高粱水乃漯水枝津。于二水合流处,新筑戾陵堰,另凿车箱渠。遂成三水交汇。 大通守顾雍,于梁山水岸,立戾陵港。假万里黄金水道,船运便利。 蓟国号九河之地。先前正有九水。今“九”已化实为虚,言指多水。 国中,易水、泒水、巨马水、滹沱水、漯水、沽水、鲍丘水、濡水、渝水、大辽水,枝津故渎,纵横沟渠。先有,千里蓟国渠,连通西境诸水。又得环渤海,连通东境诸水。得都船、都水二署,多年疏通。蓟国五百城港,皆有港津串联。上计署统计,总航道,长达万里。白波大舡,通行无阻。 便是三足金乌,凡国中大城,皆可通行。 正因水网密集,千里稻作。水旱之灾,绝迹北国。丰水则蓄,寡水则引。便是百年一遇,还有大河可输水。后世将水稻田,化为最大规模人工湿地。可谓实至名归。 唯恐北天竺诸王,心生冷落。故蓟王泛舟蓟北。车驾入宫,与诸王欢饮。 须知,北天竺,国大都城,周回虽少则二十里,多过四十里。然却是贵种共居。诸王宫,横竖亦不过,一衢之地。如蓟北离宫,足有足有二十一衢。以一殿一衢计,王宫诸殿,足可安置二十一王。 须知。后世玄奘《大唐西域记》所录,包括西域、天竺等地,计百三十八国。即便悉数迁入汉土,洛阳周遭离宫,亦绰绰有余。洛阳不济,还有长安、蓟北,乃至南阳等地。足可安置。 光明殿内,觥筹交错,酣畅淋漓。 诸王,乐不思归,熏熏然,与之同醉。 距嫡长子及冠,近乎十载之期。先于诸王栖身,亦聚人气。终归用进废退。 中书令荀采,守备王都,不可轻离。蓟王身侧,多是瑞麟博士,中书仆射蔡琰伴驾。悉知,蓟宫仪。诸国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岂敢再行,孟浪之举。 耳濡目染,开明国风。尤其蓟人风华汇聚。直令诸王,沉湎其中,神心具醉。汉家文明,无可争议,宇内第一。 大秦婆罗门王,乘兴求问,家门子弟,可入太学否? 蓟王笑答,王学亦可。 诸王大喜。不出数代,我等化外番王,当与蓟王无异。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古往今来,无有例外。时下,皆以蓟人为荣。今日蓟人,便是来日汉人。此,早有定论。 窥蓟王谈笑风生于侧席。中书仆射蔡琰,眸生异彩。 忽忆先前,求问前中书令赵娥,闻王太师有意割平郭县,以连蓟国东境。为何被王上婉拒? 赵娥不答反笑,昭姬岂不闻,楼桑五阙? 蔡琰遂醒悟。 “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求人不求备,妾愿老君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8 万乘之主 稍后再看。 ------- 蓟王驾临,家臣列席。乃是惯例。 大通守顾雍,携郡内长令,入门下署席列。与少府女官,分庭抗礼。 顾雍乃蔡少师门下高徒。蔡琰亦尊师兄。弱冠之年,守蓟北门户。讨除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颇有建树。更加,谦谦君子,温润儒雅。琴书皆得蔡伯喈真传。每有贺帖呈上,蓟王甚嘉之。 蓟王曾言,顾元叹,宰相之姿。待蓟王三兴,定鼎江山。必有三公九卿之选。蓟国少年长吏,比比皆是。如左相兄长,虽贵为开国元老,几经蹉跎,亦难为二千石官。足见人才济济。 除十守,足与顾元叹并列。另有五尹,才智更胜一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诸王皆醉。蓟王遂起身罢筵。便有宫人送诸王,各回寝宫。或有人问,蓟宫无黄门。诸如身体力行,一介女流,如何承受。 须知,时下有健妇。膀大腰圆,膂力过人:“健妇持门户,胜一大丈夫。” 虽其貌不扬,无从以美色,侍奉君前。然却一力降十会,宫中不可或缺。试想,自蓟王少复祖爵,国中历年大建,经久不衰。皆有青壮健妇,客居各地。日赚二百大钱。健妇,何其多也。 翌日,蓟王又携诸王,赴汤山沐浴。 “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古者八家而井田,方里为一井。广三百步长三百步为一里,其田九百亩),出军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兵车万乘,故称万乘之主。” 老子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老子之意:厚重是轻率之根本,静定是躁动之主宰。因此,君子日行不离辎重之车,虽有繁华胜景,却能处之安然。为何大国之君,还要轻率躁动以治天下呢?轻浮失根,躁动失位。 蓟王虽是大汉一藩。然国力强盛,可与古时万乘之主比肩。 于蓟王而言,定要戒骄戒躁,谋定而后动。 “万乘之主,断不可,身轻天下。” 此句,乃出顾元叹,贺帖之言。蓟王遍示左右,深以为然。 千金之子,尚坐不垂堂。何况,万乘之主。 或有人言,游山玩水,岂非身轻天下乎? 非也。 此乃邦交。谓“礼仪之邦”。笼络北天竺诸王。之于丰州,有百利而无一害。蓟王断不可轻视。 来去三日,与诸王依依惜别。 蓟王乘雏鸦号,返回北港。 蓟王六百里上表,甄都天子诏命传回。立南嵎郡、开扶海洲,并求娶赵娥诸事,皆得陛下金口玉令。蓟王恪守臣节,遣使奉献,上表陈情。无诏不行,从未僭越。正因如此,凡蓟王所请,天子无有不应。常闻乱世用重典。却不闻,乱世亦需隆礼重节。断不可轻贱。只因群盗蜂起,人心思乱。 北宫,瑞麟阁。 蓟王升阁理政。家国大事,不可有一日之疏。 “禀夫君,将作寺昨日上呈一物。”士贵妃先言。 蓟王心中一动:“可是蒸发袖箭。” “正是。”士贵妃遂命人,取来一漆木长匣。 开匣视之。 饶是蓟王,心有预期。亦不由眼前一亮。 赤金框架,坚木雕身。喷灯内藏,打火点燃,旋钮调节,泄气阀门。高压气瓶,清钢浇铸。输汽铜管,连通机枢。可蓄力穿刺一击,亦可机关连发。弹匣横置,内装特制弩矢,十二枚。 蓄汽一击,五十步内,可穿重甲。连发间隔,亦小于机关连弩。 蓟王细看兵器图卷。这才幡然醒悟。所谓蒸发袖箭,实乃汽动弩枪。原理类高压锅。酒精喷灯,迅速蒸发水汽,使瓶内压力倍增。扣动弩机,压力释放。将弩矢击发。唯恐气瓶高压爆裂,亦设泄气阀。亦是注水口。调节喷灯火焰,并泄气阀门,可保持气压恒定。已被随时击发。 弩矢,就地取材。乃截取飞虻箭首铜镞,而将青铜箭杆,悉数省去,与后世弹头,颇多相似。无需拉弓蓄力,故箭杆无用。威力不降反增。 至于威力。此时言其上限,为时过早。尤其蓄汽一击。泄气阀闭合,高压瓶中压力,持续升高。若无从发泄,汽瓶便会炸裂。以时下现有技艺,临界值无从精确计算。然西林少年马钧,并诸葛孔明,却另辟蹊径,以酒精喷灯最大火焰,加热时长,估算临界值。得出大致区间。以此来调节泄气阀,最大阻力。可在汽瓶爆裂前,及时泄气。 眼见为实。蓟王亲测。蓄汽一击,可穿三重札甲,碎夹胶清钢琉璃。然,闻喷灯火焰呼啸,汽瓶金戈有声。饶是蓟王,亦暗自心惊。唯恐汽瓶爆裂反伤。 诚然。银炭高炉,催生百炼钢,技艺大成。亦助二人,心愿达成。 一击之威,花容失色。 蓟王顺势,调弱火舌。又将阀门,转至轻灵。蒸发外泄,水汽氤氲。汽瓶内压力骤减。此时,为备战。若休战,只需熄灭喷灯即可。 添注清水,亦有专用针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19 负石赴渊 针对汽弩,蓟王亦有改进之言。譬如高压气瓶,一体铸模时,可设内筋以加强。待铸成瓶,再外置箍环以禁锢。内外加固,多措并举,防止爆裂是其一。堆高抗压极限,为其二。气压越高,威力越大。 诸如弩柄、望山,蓟王皆赠有良言。 机关汽弩,恐怖之处便在于,妇孺可用,老少咸宜。毋需十年学艺,弓马娴熟。只需稍加操练,便可杀人于百步开外。如此利器,非仁人志士,不可用也。 《论语·卫灵公》:“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若无悲天悯人之心,必行滥杀无辜之举。灭口太易,何必多语。 心念至此,蓟王又言道:“传语马钧,‘(蒸汽)可驱舟船乎’?” “喏。”士贵妃,默记于心。 有道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马钧能否造出蒸汽机关器,不妨拭目以待。 蓟王将汽弩放回匣中。交由马钧并将作寺,细致打磨。务求万无一失。蓟王不禁慨叹,技艺升级,绝非一日之功。三足金乌,已入鸦巢,假装清钢龙脊。若非百炼清钢,产量大增。蓟王岂肯如此奢靡。然若不升级船体,如何能与蒸汽动力匹配。木质龙骨,自可与风帆匹配。然若蒸汽动力,则需钢筋铁骨。蓟王窃以为。 初期,蒸汽动力不足,风帆尚无从舍弃。待稍后蒸汽机关器成熟,当可弃帆远航。 除蒸汽轮船。蒸汽机车,亦可期待。只需铸铁产量足够,轨路亦不在话下。待铁轨连通国中五百城港,车马通行可休矣。再待技艺大成。内燃机关器,亦会应运而生。与之相匹配,各个学科,必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蓟王预期,百年足以。 若修成仙门奇术,果能长命百岁。当可亲见。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兴汉室,再并天下。徐徐图之。 比起蓟王心中感慨,譬如惊涛骇浪。瑞麟阁中诸妃,却不知所以然。于诸妃而言,汽弩不过是“机关一器”。虽称利器,却不足以,助夫君定鼎江山。 “偏将军麴义来报,三百万北天竺贵种,已徙赐支列城。问,各城吏治,何所出。”安贵妃,取条陈通禀。 “悉出陇右。”蓟王早有决断。 自钟存慧贵妃,领云霞殿中美人东归。大震关首,便有幕府长史盖勋,从事中郎傅燮、毛玠,共领陇右牢城事宜。大事小情,与各自掾属,协同处置。无从决断,可六百里上报左丞荀攸。荀攸无决,再上报主公刘备。 今赐支都护府,列城初立。三百万北天竺贵种,辗转数千里迁徙。若不能安居,必引民怨沸腾。稍有不满,列城皆反。 更加与羌胡杂居。非良吏不可牧守。 三百万贵种,人数虽不及羌氐,却也不可小觑。刘备有意。傅燮、毛玠择其一,除为赐支都护府,将兵长史。掌理都护府事。 如前所言,四方都护,乃由四辅将军统御。循今汉旧例,省都护,置长史。另设将兵从事,位在长史下。因是四辅将军,都护西域。故将兵长史,乃真二千石高官。称谓亦有不同。常省“将兵”二字,冠以都护府名,如“西域长史”、“漠北长史”,诸如此类。 “赐支长史”,蓟王权衡再三。决定授予傅南容。 傅燮,身长八尺,威容性刚,素怀高义。恩威并济,足可安三百万民。尤其青稞麦,屯田大成。兼有畜牧之利。足可自给。先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事事需亲力亲为。便得机关之便,亦远非先前可比。更加冰原酷寒。风霜砥砺,死地求存。不出数载。三百万贵种,当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不然,便将埋骨他乡,死无葬身之地。 一言蔽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十年再观。三百万贵种,还剩几何。又向化几何。 幕府、封国并立。幕僚、臣属,吏治完备。迁官析分,游刃有余。皆有人才可用。曹孟德于守孝之期,颁《求贤令》,唯才是举。只因苦无贤才可用。故退而求其次,不得已而为之。 反观蓟王。才德兼备,才德并举。蓟王和光同尘,明以照奸。再行高薪养廉,三食君俸。吏治清明,旷古烁今。大河上下,泾渭分明。重重利好,助推河北大地,一日千里。此消彼长,不出数载,判若云泥。 关东人心思汉,蓟王三兴在即。 关东豪门大姓,为壮大己身,无所不用其极。无非,欲使蓟王知难而退,不兴兵南下。奢求,讨价还价,得分一杯羹。却忘了。蓟王嫉恶如仇,分明爱恨。事关家国天下,公道大义。从不妥协,全无余地。 叔侄三人,兄弟联盟,共抗江东。汉中、江东,渐行政教一体。关东党争,亦是初毕。三帝各有参差,亦各拥大义。便是曹孟德,亦未有不臣之举。 蓟王如何传檄天下,攻无道而伐不义。不能据拥大义,即便三兴,与刨祖坟何异? 少时,恩师便语重心长,字字珠玑。 天下皆反,蓟王不乱。 此便是,家国道义,兴亡有序。若此时兴兵,蓟王一世英名尽毁。如何再比光武。唯剩一人可比:七国之乱,吴王刘濞。 门下署,鸾栖馆。 陈琳与许攸相约小酌。自出逃洛阳,出仕蓟国。二人尊卑有别,然交情不减。南閤祭酒,高枝荫庇。报馆左丞,逆流扬名。二人相得益彰。羡煞旁人。 “曹孟德,可为(王)莽乎?”挚友当面,陈琳无需遮掩。 “未可知也。”许攸与曹、袁,自幼相识。孟德多疑,轻易不与人交心。许攸焉能不知。 “只恨董贼早亡。”陈琳一声叹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攸亦慨叹:“诛董贼,续汉祚。太师,汉室纯臣也。” 谓“智者千虑”。闻此言,陈琳似有所悟:“莫非,太师不欲我主三兴?” “非也。”许攸答曰:“如顾元叹所言,万乘之主,不可身轻天下。太师若不欲我主三兴,何以割河北四州之地。今,‘负石赴渊’。亦为,身正为范也。” 典出前汉·刘向《说苑》:“故君子慎言出己,负石赴渊,行之难也。” 本意,负石跳入深渊。后喻,以死明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0 人之大行 “太师欲为我主(模)范。”陈琳幡然醒悟。 “然也。”许攸慨叹:“‘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师所行,便是臣道。” “臣道。”陈琳忽觉二字,重于泰山。 “荀子曰:‘事圣君者,有听从无谏争;事中君者,有谏争无谄谀;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拂。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隐其败,言其所长,不称其所短,以为成俗。’”许攸所诵,正出《荀子·臣道》。 “‘从道不从君’。”陈琳不由泪目。 “此五字,便是太师之范也。”许攸不胜唏嘘:“‘入孝出弟,人之小行也。上顺下笃,人之中行也。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语出《荀子·子道》。 凡夫俗子,皆误以为。太师殒身殉节,蓟王无可报偿。实不知,太师以身殉道,身正为范。蓟王岂违人臣之道。 故世人多误以为,太师亡于党争。 然河北高士皆以为,太师以死续汉祚。 蓟王义立而王。太师殒身殉节,凛然大义。蓟王耳闻目睹,岂能无动于衷。虽不比卢少保,于蓟王身侧,言传身教。然毕其一生,皆为汉祚。是故,于太师而言,便是从道不从君之真谛。 “许,另有一人。”许子远,落杯言道。 “何人?”陈琳犹未回神。 “淮南袁公路。”许子远,语出惊人。 “‘路中悍鬼袁长水’?”陈琳下意识皱眉。 “袁公路,‘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后颇折节’。”不愧旧时好友。许子远,知之甚祥:“‘游侠之本,生于武毅,不扰久要(‘久要,旧约也’,‘言与人少时有旧约,虽年长贵达,不忘其言’),不忘平生之言,见危授命,以救时难而济同类。以正行之者谓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于为盗贼也(《前汉纪·卷十》)’。” “袁公路,少闻侠气。”陈琳若有所思:“见危授命,救时难、济同类。” “且不忘平生之言。”许攸言有所指:“孔璋以为,时难为何?” “如应仲瑗所言,‘王室大坏,九州幅裂’。”陈琳乃报馆丞。博览百家之言。对时局,知之甚深。 “游侠何为?”许攸又问。 “自当,见危授命。”陈琳似有所悟。 “能匡汉室者何?”许攸再问。 “我主,当仁不让。”陈琳脱口而出,又灵光一现:“袁术与我主,亦是刎颈之交。然,如何‘同类相济’?” “灭群雄,乃其一。”许攸掷地有声:“出汉贼,是其二也。” “这……”陈琳一时目瞪口呆。 许攸苦笑:“孔璋可知,‘路中悍鬼’作何解?” “未可知也。”陈琳摇头。 “路,道也。悍鬼者,障(道)也。”许子远,智者千虑:“袁公路者,乃为我主开道之悍鬼也。” “开道悍鬼。”陈琳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闻,长涂二龙,欲结四家之盟,共击淮南。”许攸位高权重,晓天下军情。这便私语好友:“乃出陈公台之谋也。长涂二龙若败,反助袁术扬名群雄。以袁公路,‘天性骄肆’,‘以气高人’。必犯五不韪也。” “‘五不韪’者,‘不度德,不量力,不亲亲,不徵辞,不察有罪’也。”陈琳急忙掩口。 见许攸,自斟自酌。陈琳附耳言道:“主公知否?” “必不知也。”许攸断言。话音未落,又起模棱两可:“未可知也。” 谓“先见之明”。蓟王不世明主,慧眼识金。焉能不知,“袁术僭逆,非一朝一夕”。 “朝闻发乎?”陈琳乃问挚友,可否将二人之言,书于报端,公之于众。 “夕死可乎?”许攸不答反问。语出《论语·里仁》:“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然,用在此处,乃是问陈琳,可愿冒杀身之祸,将二人诛心之言,尽书于《朝闻日报》。 “万万,不可。”陈琳断言。 许子远,抚掌而笑。 终归一切皆是猜测,无有真凭实据。 陈琳慨叹之余,又起侥幸之念。若袁公路,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效王莽篡汉之故事。蓟王传檄可定江山。 只是。不惜赔上身家性命,只为他人做嫁衣。袁公路,纵豪侠。又真能,舍生取义乎? 常人必不能为。 然转念一想。路中悍鬼袁公路,又岂可用,常理度(duó)之。 世事纷繁,时局杂乱。又岂是我辈,可窥破。 来来来,且浮一大白。 甄都,太保府。 “夫君,门外有人投刺。”卞夫人,入内室相见。 “何人投刺。”曹孟德问道。 “鲁相宋奇。”卞夫人答曰。 “速请。”曹孟德猛然惊醒。 “喏。”卞夫人领命自去。 须臾,引一风仙道骨,化外高人,入内室相见。 待卞夫人退避。曹孟德遂引宋元异入座。 “孟德,节哀,顺变。”宋元异先言。熹平元年,宋奇娶长水校尉曹炽之女为妻。与妻舅曹操,相为挚友。中平元年,曹孟德因从妹夫濦强侯宋奇被诛,从坐免官。 本以为,从此阴阳两隔。岂料,宋元异阴差阳错,竟入太平道,为黄巾逆贼。后又为金市子钱家所佣,配五县令印,为长公主取食。如今,更高居鲁国相位。 前朝旧事,烟消云散。更加朝廷东迁,黄门式微。又有谁人记得,濦强侯宋奇,其事其人。 “我与元异,皆无父母矣。”曹孟德拭泪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谓“同病相怜,同忧相救”。 宋奇此来,必有见教:“孟德,今为三公,‘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 “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挚友当面,曹操如实以告。 “何不改为,‘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宋奇言道:“‘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此乃大震关首,毛孝先,疏蓟王言。”蓟王旧事,曹孟德耳熟能详。 “然也。”宋奇言道:“《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三兴炎汉,蓟王非不欲,只因为得天时也。” “哦?”曹操必有此问:“何以知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1 巧工进爵 多年前,蓟王洛阳上计。居东郭殖货里。上陵礼时,与袁绍偶遇。又与董重、袁术,不打不相识。后于菟园,与曹孟德等人击鞠。结为至交好友。 然平心而论。众人之中。论知蓟王至深,曹孟德首当其冲。蓟王自幼丧父,与孤母相依为命。孤母出自名门,自幼言传身教,成就蓟王忠义两全。蓟王恪守臣节,从未僭越。诸多特权,亦是积功而至。 自先帝起,便析分九锡,赐予蓟王。国中郡县,本无此多。亦是蓟王,筑城圩田,迁户安民,自行宰割。且皆得天子诏命。乃至于,万石国老,九重宫殿,亦出自二宫太皇,金口敕封。乃至于,后宫佳丽,亦多出赐婚和亲。 凡有不臣之心。蓟王早已传檄天下,挥师百万,定鼎江山。何必三十年如一日。安于总王权之极。 故曹孟德窃以为,时至今日,蓟王并无篡位之心。 “孟德当知。先帝困龙台上,连下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这才传位叔侄三人,遂有天下三分。”鲁相宋奇,循循善诱:“然,‘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孟德以为,叔侄三人,择其一为天下共主,可乎?” “必不可也。”曹孟德答曰。叔侄三人,兄弟阋墙,同室操戈。间隙暗生,渐成不死不休之势。毋论三人中二者何,又岂肯甘居另一人之下。 “若蓟王为天下共主。叔侄三人,北面称臣,可乎?”鲁相宋奇又问。 “……可也。”曹孟德如何能不醒悟。 叔侄三人,彼此勾心斗角。却皆对蓟王,深信不疑。此便是,“宁与洋人,不与家奴”之深意。家奴卑躬屈膝,受尽凌辱。一朝翻身,必百倍偿还。此乃世仇宿怨使然,几无可消解。然外人(洋人),却无此深仇大恨。得举国相授之大礼。必投桃报李,善待旧主是其一。继役家奴,令其永世不得翻身,为其二也。如此,旧主方能一世平安。 不然,何言“外来和尚好念经”呢。 宋奇虽未明言,蓟王何时何地,三兴炎汉。然从天下大势着眼。告知曹孟德,叔侄三人,无从和解。蓟王三兴,几不可免。 一语惊醒梦中人。 曹孟德喃喃自语:“‘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然也。”宋奇终不虚此行。 助其悉破天机。何去何从。以曹孟德枭雄之姿,必有决断。 直到此时。曹孟德这才忆起,老父临终遗言:汉室三兴,不可违也。若蓟王称制,当上表劝进。切莫与敌。 言下之意,识时务者为俊杰。需做万全之备。切莫一意孤行,愚忠甄都天子。累及自身,延祸家门。 宋元异虽匆匆来去。曹孟德却感激不尽。 披衣坐起,长夜苦思。 江东袁绍,汉中张济,许皆如此这般。毋论侍奉合肥侯,亦或是史侯,皆是权宜之策,而非长久之计。 但凡蓟王传檄天下,挥师百万南下。不等两军对垒,必望风而降。如此,方能于蓟王所立后汉朝堂,觅得一席之地。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楼桑将作寺,院中精舍。 国令黄承彦,并将作令苏伯。陪同门下主簿孙乾,通传王命。 马钧、诸葛亮,因造汽弩有功。蓟王诏命,各升爵三等。先前因造大花楼机,马钧已连升三爵。循《蓟法》,再立同功,需减爵一等,以此类推,直至一等。此番本只升爵二等。然蓟王破例,再升三爵,足见功劳之大,盛过大花楼机。 诸葛亮,亦升三爵。话说史上,丞相曾造木牛流马,并损益连弩。论机关术造诣,恐不在马钧之下。 “主公言,‘可驱车舩乎’?”主簿孙乾,又传蓟王口谕。 “喏。”马钧、诸葛亮,异口同声。 二人以为。水力、汽力,并无不同。水流湍急之处,尽得水力之便。同理,蒸汽大量淤积,足可化为动力。而后推动立轮,带动桨叶,运转如飞。车船自可,通行无阻。 正如蒸发水汽,可将釜盖龙嘴中琉璃珠吹起。 可比风车。水汽“吹动”轮叶,亦是常理。假以时日,当可如王上所愿。 国老等人,勉励一番,这便离去。 毕竟,意气风发少年。马钧、诸葛亮,总角之年,便得授民爵。心中兴奋,可想而知。尤其六等官大夫,非仕不授。海内相加,十四顷美田,马钧举家受益。 于诸葛亮,出身士族迥异。马驹自幼居贫,少游蓟国,混迹西林。与马超等人相识。因洞悉战车楼,机枢之秘。助马孟起,演武制胜。闻名于蓟王。后入将作寺为学徒,被蓟王赋予重任。果不其然。造大花楼机,一战成名。今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连升六爵,将作寺,能工巧匠无数,却无出其右。 云台观邸,司辰令庞国老,门下弟子。闻讯而来,为好友贺。 先前,蓟王将台上蓬莱、方丈、瀛州、壶梁四馆,以十字飞阁,桥架岱舆馆。高低错落,重楼叠阁。遂成云台五馆。于台下仰望,岱舆馆,雾气氤氲。悬浮半空,缥缈似仙。庞公仙居,遂成典故。 蓟人皆知。庞国老,毕生所学,只授四子。乃蓟国新一辈之翘楚。无不寄予厚望。 今,诸葛亮,因造机关闻名。便有国中大儒,抱以忧思。唯恐诸葛孔明,错失圣人之道,家国憾失英才。庞国老得闻,一笑了之。蓟国兼容并济,五学并驾齐驱。蓟王罢黜百家,独尊大儒术。诸葛孔明,又岂有失偏颇。 此言,杞人忧天耳。 北宫,瑞麟阁。 先前,蓟王命康居、大小乌孙,并北匈奴,共组联军。由西域都护府,新任绥西左将军马翼,统领。兵进咸海,攻取欢潜国,用于安置北匈奴。与奄蔡国,下上守望,扼控咸海。并将西境,顺延至里海东岸。 欢潜小国,如何能挡西域联军。绥西左将军马翼,长驱直入,一路势如破竹。围攻欢潜国都。 欢潜国主,见大势已去。遂献城,乞归附。 绥西左将军马翼,帅大军入城。六百里传书,求问如何处置。 “夫君何不效北天竺诸国主,徙欢潜国君入汉土。”士贵妃进言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2 难抑雄心 如前所言。攻略欢潜,乃为羁縻东罗马积势。与大建条支七城之国,异曲同工。为蓟王真·天下棋局落子之处。 时下欢潜,地处妫水(阿姆河)下游,据咸海三角洲。难得水草丰茂,兼有渔盐之利。足可安置北匈奴残部。取号“咸海飞地”。 只需占领埃及、阿拉比亚、叙利亚及美索不达米亚。再并潜国、奄蔡二国之地。上下夹攻,羁縻罗买东部行省。蓟王便足可立,东罗马帝国,扶秦后之子上位。坐东望西,以待天时,再吞西罗马。 成天下一统之大业。 “欢潜与康居五小王之奥鞬王国接壤。或可徙欢潜王,入奥鞬安居。”安贵妃此言,大有深意。 “贵妃,欲行‘制衡山之术’也。”蓟王笑道。 典出《管子·轻重》:“桓公问于管子曰:‘吾欲制衡山之术,为之奈何?’”言指,制衡山国之术。后省为制衡之术。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安贵妃之意,就近安置欢潜王室,以制衡北匈奴。 “汉土远,而康居近。徙入西域,不失中庸之道。”宋贵妃,深谙夫君之心。 “善。”蓟王亦如此想。康居,毕竟远在葱岭之西。虽羁縻为属国。却不若西域,由都护府直辖。西域五十五国,与蓟王和亲多年。彼此向化,渐成一家。论心中所向,远非康居可比。且都护府治,它乾城,横竖十里。四面瓮城,旁开八市。制霸绿洲,日进斗金。周回四十里余。高楼广厦,鳞次栉比。八门洞开,川流不息。纳编户并客籍,百万之众。乃一指首屈,西域中枢。起规模之巨,繁华之极。葱岭以西,望尘莫及。丝路小国,更无可匹及。 先前,城中已见西域大使馆。蓟王有意效,泉州大使馆。分立“西域列国邸”。用于安置葱岭以西,附汉诸国主。凡遇军情如火,六百里数日可达。亦不误战机。 更有甚者。绿洲熔炉,兼容并蓄。只需,置身其中。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久必同归。 重重利好,远胜寄人篱下,朝不保夕。 蓟王这便定计。六百里传书绥西左将军马翼。依计行事。西域联军,留存精锐,余下皆遣回。加官进爵,犒赏有功。必令三军雷动,皆大欢喜。 甄都,太保府。 “卑下王彧,拜见司空。”闻青州遣使投刺,曹操心知必有要事。虽未出守孝之期,然亦破例相见。 “别驾,所为何来。”曹操渐起权臣之相。 “明公手书,请司空过目。”王彧不卑不亢。 便有心腹接过,察验无误,转呈曹孟德。 “嗯?”曹孟德,拆封一观,“意外”出声:“刘青州,欲下击袁术。” “司空,明见。”王彧小心作答。 曹孟德冷言逼问:“莫非,刘青州欲报家门私仇乎。” “不然。”王彧沉着应对:“明公,乃为诛国贼。” “不可。”曹操佯装不许:“袁术不过癣疥之疾。吕布方为心腹大害。今窃(据)徐州四国一郡,阴怀不臣之心。刘青州,当助某,先诛吕布。再灭袁术不迟。” “明公所言极是。然,‘矢在弦上,不可不发’。”王彧这便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 闻乃刘繇策划,合四家之力,共灭袁术。曹孟德心中冷笑,而面色不变。 细听青州别驾王彧,滔滔不绝:“吕布击袁,徐州空虚。司空,亦得良机也。” “嗯……”曹孟德深思熟虑,这便勉为其难:“可。” “谢司空成全。”王彧大喜下拜。功成身退。 曹孟德,冷眼旁观。一切皆不出荀彧所料。此乃陈宫之谋。长涂二龙,报仇心切。甘为其所用。以为,合四家之力,定可一雪前耻。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吕布必不舍兵力,草草敷衍了事。而后秘遣大军北上,袭掠关东。 曹孟德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定要吕奉先,折戟沉沙,铩羽而归。 深谋远虑。曹孟德,一时难抑雄心。 不其侯府。 便在青州别驾王彧,投刺司空府时。后将军长史王肱,亦投刺司徒府前。 谒见伏完当面。为长涂二龙,求取四镇将军雄职。 先前,汉中史侯、关东董侯,结兄弟之盟,共抗江东。二处朝堂,各分官职。 依曹太保之意。 卫将军兼领兖州牧曹操,领镇东将军。前将军领荆州牧刘表,领镇南将军。镇西将军,为轻车将军领豫州牧丁原。镇北将军,则授后将军领青州牧刘岱。时刘繇为袁术所败,流离失所。故不再此列。 后因党争,不了了之。四镇将军,镇南授刘表,镇东拜吕布。另有镇北、镇西,无人认领。 长涂二龙,于四家击袁前,求雄职以加重名。亦无可厚非。 “刘正礼,自立营河东,兵马几何?”伏完必有此问。 “禀司徒。今有京兆虎牙、扶风雍营,营士五万。”王肱虽掷地有声,却不知是否夸大其词。 然,如前所言。加授雄职,鼓舞士气。亦是胜战之策。 伏完斟酌言道:“老夫,且代刘正礼,进言天子。” “谢司徒。”王肱不虚此行。 稍后,请尚书令桓典,入府相商。 伏完、桓典。并称王党席首。今朋党四散,颇多孤木难支。尤其朝政渐被曹党把持。尚书令桓典,如架火烤。颇多心灰意冷,退意萌生。 见其心不在焉,伏完这便好言相劝:“胜负未分,令君切莫自疑。” 桓典一声长叹:“太师殉节,志士北投。甄都只剩你我,何言胜负?” 伏完遂以心腹之言相告:“吕奉先,欲兴兵讨贼,得你我相助,方可成事……” “竟有此事。”闻陈公台再出奇谋,桓典不禁振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3 党坚势盛 “董重其人,明哲保身。”伏完反问:“闻,天子问政。董重言无朋党可用。其能助我成事乎?” “此一时,彼一时也。”桓典久居尚书令大位,自有真知灼见:“陛下,欲以外戚制曹党,故问政董重。董重,忌曹党势盛,故不敢直言。今闻司徒登门,必不敢不应也。” “哦?”伏完略作思量,这便醒悟:“欲结好老夫。” “正是。”桓典言道:“司徒亦是外戚矣。” 言下之意,待天子元服,封伏贵人为后。伏完便是当之无愧,外戚大将军。天子重用外戚,制衡曹党之心,朝野上下,昭然若揭。董重既为弄臣,必处处以天子,马首是瞻。此时不结好伏完,壮大外戚集团,更待何时。更有甚者,长涂二龙,求取四镇将军雄职。表面看来,乃为四家攻袁积势,非与曹党敌对。且为笼络外镇,曹孟德亦当,大开方便之门。成人之美。 “善。”心念至此,伏完这便定计。 遂遣人登门投刺,约董重相见。董重为大将军,位在三公上。故司徒伏完,投刺谒见。以示谦卑。 趁曹司空以日易月,奉官守孝之期未了。约定时日。董重中门大开,亲迎司徒安车入府。 宾主落座。 伏完开门见山,言及长涂二龙所求。 果不出桓典所料。董重有求必应,夸下海口。天子座前,全力相助。 伏完又道:“长涂二龙身后,四方将军位,可授公孙二雄乎?” “这……”董重这才醒悟,伏完一石二鸟。既助长涂二龙达成所愿,又趁机笼络公孙二雄。 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只为锦上添花,伏完何必屈尊登门。于董重而言,若不能雪中送炭,又如何能令伏完,折节相交。 伏完言罢。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 待董重天人交战,咬牙言:“善。” 这才徐徐睁眼:“老夫,谢大将军。” “司徒,言重。”董重不敢托大。 江东石城,东吴大将军幕府。 钟山龙蟠,石城虎踞。扼秦淮长江水路,守建业帝王之宅。大将军袁绍,命人于秦淮水口,造雄港。取古名金陵港。为建业门户。交扬二州,悉数平定。合肥侯坐镇建业,聚拢江东繁华鼎盛,渐有王霸之姿。 袁术遣使求救。袁绍遂开府议。 “长涂二龙,并荆州刘表,徐州吕布,共击淮南。诸位,以为如何?”大将军袁绍,居高下问。 “宜命群雄来援。”大将军长史,郭图进言。 时二袁携群雄过江。助合肥侯割据江东。论功行赏,封王匡、桥瑁、鲍信、刘勋,四人为丹阳、会稽、豫章、吴,四郡太守。各领麾下精兵,光复郡境,守备要冲。稍后,又得臧洪、孔伷等人,并家门兄弟袁叙、袁胤,外甥高干,过江来投。皆授太守之职。 袁绍以江东大将军,兼领交州牧。深忌州中大族,士燮兄弟擅权。于是,效蓟王析分河西四郡并西海,另立雍州之举。年前,袁绍上表合肥侯,析交州南海、苍梧、郁林、高梁四郡,另设广州,州治番禺。比史上吴景帝永安七年(264年),初立广州。足早七十余载。表颍川韩馥,字文节,为广州牧。少为袁氏门生,曾为御史中丞。 江东人事,足见一斑。 析分交州,可谓一举多得。既弱士燮之势,又增袁绍兵威。且苍梧、郁林二郡,乃攻略荆南之重镇,袁绍遣心腹淳于琼、蒋义渠等守备要冲,招募山民,亦为西征积势。 谓“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多年经营,今非昔比。尤其,二袁之中,袁术骄豪,好大喜功,号“末世奸雄”;袁绍,爱士养名,宾客所归,号“据土人雄”。 袁绍自据江东,刻意隐藏羽翼,行韬光养晦。麾下群雄,兵强士壮。正当一用。 二袁,高下立判。 袁绍又问:“何解淮南之围。” “可攻荆南。”郭图已有定计:“‘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能战。今以明公之神武,连江东之强众,以伐刘表,其势譬若覆手(易如反掌)。今不时取,后难图也’。”此乃孙子,围魏救赵之计也。 “善。”袁绍从谏如流。 比起江夏、广陵等,江北诸郡,袁绍更垂涎荆南。只因欲偏安江东。以大江为界,固守割据之势力。待江东豪强宗贼,皆为袁氏所用。齐奉合肥侯为主。即便蓟王传檄天下,亦不敢轻易来攻。 袁绍窃以为。凭借与刘玄德,刎颈之交。待蓟王三兴。四世三公之袁氏,家门更盛。不然,刘玄德,如何兵不血刃,尽得江东之地。 时下群雄,无人敢与蓟王争锋。然庇护于皇权之下,趁天下播乱,最大得利。亦是群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每每虑此。袁绍不由得,意气风发。 应有尽有袁本初,不可错过曹孟德,别无二处袁公路。洛阳击鞠,一战成名。本以为,不过少年轻狂时。岂料一语成谶。冥冥之中,似皆有定数。 据土人雄袁本初,何尝不是应有尽有。 府议罢,群僚拜退。袁绍入后堂,与发妻相见。后妻刘夫人,为袁绍诞下三子,取名袁尚。深受袁绍疼爱。 袁绍三子。长子袁谭,字显思;次子袁熙,字显奕。出身四世三公,家门显赫。稍加历练,皆可独当一面。此时,袁绍春秋正盛。言传身位,为时尚早。 袁绍常叹。某,生而父死,名门孤嗣。虽不及玄德,三百子嗣。然得三子,足以。 后“名门孤嗣”,传入袁术之耳。会宾客大宴,袁术语左右曰,“春秋之义,子以母贵。绍母亲为婢使,绍实微贱,不可以为人后,以义不宜,乃据丰隆之重任,忝污王爵,损辱袁宗,绍之罪也。” 待酩酊大醉,竟口出:“吾家奴。” 醉骂:“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 袁术,积怒而发。言指,二袁虽同为六雄。然,袁氏门生故吏,多投江东。而鲜投淮南。 袁术酒后妄言,传入江东。 袁绍得闻,一笑了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4 杀一利百 谓“良臣择主”。先不论二袁优劣。袁术携众渡江,窃据江淮。欲凭一己之力,为江东藩屏。天下皆知。淮南乃四战之地,非安身立命之所。 “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乱世之中,我辈岂不知命乎? 故袁氏门生故吏,多投袁绍。不投袁术。此消彼长,袁氏家门,亦纷纷渡江。追随袁绍,鞍前马后。谓“众星拱月”、“众人拾柴”,莫过如此。坐享家门大利,却称“名门孤嗣”。袁术焉能不怒。 平心而论。无论汉中、江东,政教一体。关东曹孟德,唯才是举。归根结底,皆为快速积势。 譬如蓟王种田二十载。少复祖爵,并县为国,仍多行和亲。亦为快速积势。毕竟王爵妻妾,不过四十。远非名门士大夫可比。 一言蔽之。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曹孟德,宦官之后,朝野广有,黄门党羽。蓟王刘备,起于微末,一己之力,朝野无人,唯行和亲,可得外援。 三人,皆将自身优势,发挥极致。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袁绍初期势大。曹操中局居上。刘备厚积薄发。尤其触及,身位天花板:非刘不王。袁绍、曹操,虽权倾天下,亦不敢轻身涉险。然蓟王刘备,却无往不利。治下不过六县,便可封王。 再细思。袁本初与曹孟德,所求亦不尽相同。 先前。二袁齐攻江夏不胜。除祢衡告密。亦因袁绍多有保留。麾下群雄,牧守四方。更加粮草调动不及,故未曾集结大军。 今知四家,共击淮南。袁绍提前预备,欲一战而取荆南,割据长江沿线。 汉中。南郑,离宫。 悉知甄都密报,史侯专开朝议。 谓“君师合一,政教一体”。国师张鲁,骠骑大将军张济,并四征将军李傕、郭汜、樊稠、杨定,及尚书令阎圃,汉中重臣,悉数在列。 先前,为共抗江东。二侯结为兄弟之盟。相约共分官职。汉中得四征,关东得四镇。汉中有国师,故不设三公。尚书令,必不可省,故分左右。史侯为兄,且居西。故称“右”。如阎圃,便是右尚书令。 “长涂二龙,遣使甄都。求四镇将军高位,又欲借道击术。国师以为如何?”史侯居高下问。 “臣,窃以为。长涂二龙,难求一胜。”张鲁语出惊人。 “何以知之。”史侯追问。 “自王太师殉节,王党北投。甄都上公之争,已渐为曹吕之斗。荆州刘景升,深忌江东袁本初,徐州吕奉先,又恐兖州曹孟德。所谓四家共击,不过长涂二龙,为报私仇耳。”张鲁早有准备。 “国师所言是也。”史侯亦称聪慧,转而又道:“顺下汉水可乎?” “哦?”张鲁闻言一愣。便是骠骑大将军张济等人,亦多有异色。 “刘景升,跨蹈江汉。有众十万,财谷如山。恐难速决。”张鲁答曰。 史侯不置可否:“国师良言,朕尽知矣。” 闻史侯似有未尽之言。张鲁正欲开口相问。不料汉中天子,已起身罢朝。群臣三呼万岁,伏地恭送。 移驾后殿,与史夫人相见。 “陛下,似有心意未决。”谓“知子莫若母”。史侯自幼离宫,长于史道人家。饮食起居,皆由史夫人,亲手打理。母子情深,远非生母可比。 “关东,大战将起。此乃天赐之机也。”史侯答曰。 略作思量,史夫人这便了然:“陛下,欲取巴蜀乎?” “正是。”史侯眼中一闪戾芒:“刘焉私造乘舆车具千乘。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且闻先帝时,侍中董扶,私谓之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故焉谋得施。出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不臣之心,朕岂不知。” 终归,益州乃由刘焉独掌大权。非史侯所亲辖。益州人事、军政。皆出刘焉幕府。史侯断难染指。为求于叔侄之争中,胜出。史侯必不能容刘焉。 “此事易耳。”不料史夫人,竟有破解之术。 “计将安出?”史侯忙问。 “刘焉长子,左中郎将刘范。并次子治书侍御史刘诞。二子俱在朝中。若知阴怀不轨,陛下何不收而杀之。” “不可。”史侯断然拒绝:“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刘焉必发兵来攻。汉中危矣。” 史夫人却笑道:“老贼入蜀,乃因益州有天子气。‘造作乘舆车具’,‘有似疑圣人之论’,皆为篡汉也。若‘杀其子’,‘烧其舆’,假托天罚。闻老贼,三子刘瑁新丧。再亡二子,焉有命乎?” “嘶——”饶是出身仙门,心狠手辣。初闻此毒计,史侯亦不由倒吸一凉气。 老来丧子,家门无后。半生心血,付之东流。刘焉,岂能承受。 刘焉若死,巴蜀必乱。那时,史侯只需遣一支偏师,足可取益州天府之地。 唯一所患。若事败,与刘焉,再无转圜。汉中、巴蜀,不死不休。即便刘焉,不举大军来攻。只需转投叔侄二人,汉中一郡之地,亦是孤木难撑。必为叔侄所吞。 一言蔽之。计成利大,计败危极。 换作叔侄二人,必不敢行此毒计。然奈史侯,出身仙门。 “阿母,且容朕三思。”史侯,已然意动。 “喏。”史夫人,领命自退。 不知何时,史侯猛回神。不觉已,汗流浃背,冷汗淋漓。 奈何心中执念,挥之不去。 时不我待,岁不我与。眼看蓟王,三兴在即。若不能一统三分之土。今汉社稷,必为宗王所得。奈何汉中势弱,远不及关东,更不比江东。 心有余,而力不足。史侯为先帝皇长子。续汉室之心,可想而知。奈何,苍天无眼,事与愿违。 若关东能为我所用。何愁江东不灭。 只恨曹孟德…… 思绪如脱缰野马,忽起灵光一现:“来人!” “老奴在。”史夫人,身如鬼魅。去而复返,无声入殿。 “阿母。不杀刘焉,可乎?”史侯目光如电,杀机大作。 史夫人谄媚一笑:“陛下,欲杀何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5 必修之术 “杀此人……”史侯将心中所思,附耳言道。 史夫人眼中,精光一闪:“妾,领命。” “嫁祸安国,可乎?”史侯急忙叮嘱。唯恐行事不密,反受其害。 “陛下安心。”史夫人再拜而去。似已稳操胜券。 身后史侯低语喃喃:“人生天地,如远行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史侯虽年少,却历经磨难。心智远非常人可比。人生如一场远行。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不求上进,安于现状。偏安一隅,亦是非分之想。切记,“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叔侄二人,尤其江东二袁。亡我之心不死。 心念至此,史侯这便定计。 甄都,太保府。 司空司直程昱,携公文入府。言,长涂二龙,遣使甄都。合击淮南,乃其一。求取四镇雄职,为其二。 天子专开朝议,问政群臣。 司徒伏完,车骑大将军董重,皆为长涂二龙进言。天子遂命程昱,即刻入府。问计曹司空。 天子,一叶障目。董重,一知半解。伏完,假痴不癫。 长涂二龙,急于扬名。 唯有曹孟德,悉知陈公台,反·假道灭虢之内情。 “天子,知否?”曹孟德,诛心之问。 “卑下窃以为。天子必·不知也。”程昱才智虽不及荀彧,然足可称道。 “伏完,知否。”曹孟德,又问。 “司徒,当知。”程昱如实作答。 “董重,知否。”曹孟德,再问。 “大将军,难知也。”程昱答曰。 “可。”曹孟德这便定计。 “喏。”事不宜迟,程昱又急忙回宫复命。 一来一去,脚不沾地。看似多此一举。实则,朝野上下,皆以曹司空,马首是瞻。便是天子,亦尊曹孟德为权臣。朝政无曹司空首肯,政令必不能出三台。 此一时上下共识,默契使然。 自汉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虽有王莽篡汉,却被光武中兴。传至今汉,亲疏有别,君臣各异。故,天子及百官,皆能默许,权臣当道。换言之,高祖早为君臣,划下鸿沟。定下上限。 正因如此。君臣方能泾渭分明,各自相安。 太师殉节,太保病亡。上公去其二。唯剩太傅,传道授业解惑,轻易不言朝政。更加曹党称雄,曹孟德总朝政,理所应当。用后世话说。此便是今汉,政治生态,使然。 如王党残余,伏完、桓典。虽有不甘,却亦服从。韬光养晦,再决雌雄。天子虽感伤太师殉节,然亦默许曹孟德总朝政。如何与权臣共存,亦是今汉天子,必修之术。 天子下诏。擢升长涂二龙,为四镇将军。敕令择日击淮南。逐走袁术。 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曹府治丧,足月缓冲。关东、汉中、江东,暗流涌动,乱战一触即发。 临乡,蓟王都。 闻马鸣大士来访,蓟王灵辉大殿相见。 自随北天竺诸王,同船抵达。马鸣大士并僧侣团,便客居门下署鸾栖馆。临乡、蓟北,半日可达。不误北天竺诸王礼佛。 “老朽,拜见王上。”马鸣大士先礼。 “大师免礼。”蓟王和颜悦色:“请上座。” “谢王上。”马鸣大士,称谢落座。 座下僧众,累日走访蓟国五百城港。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书录成册。呈报马鸣大士。上邦风貌,扑面而来,跃然纸上。蓟国左伯纸,闻名天下。充作国礼,并蓟锦赤衣(袈裟),赠予僧侣团。僧侣团,深得其便。 卷轴一卷,万语千言。 待走遍蓟国。僧侣团这才确信。蓟王耻于蓄奴,传闻是真。二千人蓟人,无一奴隶。蓟王轻徭薄赋,三十税一。自圩田楼桑,二十年如一。绝非沽名钓誉,权宜之计。蓟王于北天竺,种种举措,皆始于蓟国。无一例外。 众僧涣然冰释。 马鸣大士此来,欲兴佛门之心,不言自喻。 临行前,蓟王便许诺白马寺监之职。只需蓟王上表,必令马鸣大士,得偿所愿。 洛阳白马寺,天下知名。便远在天竺,亦多有耳闻。 “老朽门下弟子,于国中各城,皆见有浮屠祠。”马鸣大士开门见山:“王上亦未禁之。” “然也。”蓟王欣然言道。 蓟王少时,随恩师南下平乱。恩威并济,收服山蛮。后多有大别山蛮,举族北上。迁入临乡。彼时,便有山蛮于家中,改造浮屠祠。蓟王唯恐被神佛绑架,故遣刺奸、贼捕,时刻监视。后见其,并无异常。这才安心。因有少时所见,故蓟王只灭佛国,而不灭佛。 “善哉,善哉。”马鸣大士,口出佛语:“然老朽所虑,国民虽浴佛,却不知佛。” “大师,所言是也。”蓟王心领神会。 虽有如安世高、严佛调等,中外佛门大师,穷毕生之力,汉译佛经。然佛法却只传于僧侣,不见信众。 见机已到。马鸣大士遂言道:“敢问王上,国中可立佛寺乎?” “有何不可。”蓟王笑道。 不料蓟王,开明如斯。马鸣大士,不禁动容:“谢王上成全。” “大师,欲择何处立寺。”蓟王问道。 “王都可乎?”马鸣大士求问。 “亦无不可。”蓟王百无禁忌。所谓南橘北枳。佛门东来,必经改良。否则难有寸进。只需之于王权之下,不介入世俗。当可与仙门共存。 与蓟王约定,于南港择址,建高台,立佛寺。 马鸣大士,心满意足。再拜出宫。 于蓟王而言。仙佛共存,斗而不破。之于稳固王权,亦利大于弊。诸夏仙门,一言不合,扯旗造反。如太平道,苍天已死,播乱八州。便是五斗米道,号称引人向善。后世亦多有徒众造反,影响深远。引入佛门调和,化解仙门戾气,亦不失一剂良药。 于民众而言,毋论奉神礼佛。终归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蓟王窃以为。人活一世,终归有所追求。无欲无求,看破红尘。毕竟少之又少。即便没有佛门,汉末隐者又何其多。 遁入空门与终老山泉,异曲同工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6 多出鼠辈 择南港立佛寺,亦是马鸣大士,精挑细选。 南港,海客云集,日有千帆往来。信众易得,是其一。水陆通畅,国内城港,便于往来,为其二。毗邻王宫,足应王室礼佛,乃其三。 且蓟王早有先言。凡马鸣大士门下,皆得食供官俸。六百石及以下,衣食无忧。不被俗世羁绊,潜心向佛,乃我辈之幸也。 蓟王遂命将作寺,择址立高台,塑佛像。稍后取名“大佛寺”。为南港新奇观。 蓟王灭佛国而不灭佛。与灭太平道而不灭仙门。如出一辙。 绝地天通,王权至上。四时奉献,可通神佛。天然感应,仅此足已。妄言国事,自取其祸也。上行下效。蓟王如何行事,吏民皆有目共睹。《大百科全书》,才是我辈,芸芸众生,安身立命之本。 马鸣大,士入宫觐见。灵辉殿中,三殿女仙列席。蓟王有求必应,亦不出仙门所料。北天竺佛国尽灭,西王母国压力骤减。兼有十万户汉人迁入,亦助仙门扎根。有来有往,各凭本事。方是仙佛,相处之道。 再深思。赶在蓟王归国就藩前。西王母遣使传书,求立靖陵司金馆。月初大朝会,光禄大夫,四方馆长朱建平,又请立无虑司木馆。亦有助仙门,占得先机之意。 蓟王和光同尘,明以照奸。如何能不尽知。自不可,厚此薄彼。 大汉,家国同构,郡国并行。四百年来,王权弱化,渐归一治。然,终归双轨并行。于蓟王而言。诸夏仙门,一支独大。与时局不符。如今再看。明帝,夜梦金神,引佛东来。未尝没有,制衡之意。 正如先帝,借黄巾之乱,血洗关东,可知。太平道,阴怀叵测,图谋不轨,先帝早已洞悉。甚至不惜让禁中黄门,与之交通。亦出万全之策。 于蓟王而言,堵不如疏。佛门东来,大势所趋。 “夫君?”见蓟王端坐无言,麻姑出声相问。 “无碍。”蓟王悠悠回神。 灵辉殿中,皆与蓟王同榻共枕,水乳交融。不分彼此,自可畅所欲言。且无外人在场。 “马鸣大师,不去洛阳乎?”麻姑又问。 “料想,待北天竺诸国主上洛。马鸣大师当同往之。”蓟王答曰。 “北天竺,诸王室,远不及国中二千万民。马鸣大士,可舍熊掌乎?”许师钟瑷,必有此问。 言指,与蓟国二千万国民相比,北天竺王室,人口规模,实不值一提。 话说。三殿女仙,分居各殿,多为诸妃媵从。平日难得相见。今闻马鸣大士入宫觐见。却不约而同,聚齐侧席。仙佛之争,可见一斑。 便有麻姑,代夫答曰:“佛化诸国主,助夫君向化丰州。方是熊掌者也。” “原来如此。”许师钟瑷,幡然醒悟。 夫君乃三兴之主。定鼎江山,再立神器,几成定局。今为蓟王,明登汉帝。只需礼佛之心不减。佛门大兴,指日可待。 佛化北天竺诸国主,安抚千万丰州民,并赐支都护府三百万贵种。于蓟王座前,乃是大功一件。只需立此功。蓟王必投桃报李,大开方便之门。 助佛门兴于汉土,方是最大得利。 彼时,凡江河所至,日月所照。凡汉土,皆可立佛寺,传佛法。岂非善哉,善哉。 且马鸣大士,双轨并行。今日入宫,请立南港大佛寺,亦为先于蓟国礼佛也。 蓟国五百城港,“室居栉比,门巷修直”。二千万民,“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蓟王和光同尘,“谆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封国与幕府,双轨并行。左右国相,幕府三丞,皆称国士无双。蓟王,高薪养廉,涤荡吏治。更有国老,育人监国,孜孜不倦。大汉一藩,闻风奏事,广开言路。当真,垂拱而天下治。 自东胡归顺,漠北归心。外长城无用论,见诸报端。何况,五尹无墙。待蓟王就藩,中分三川郡,另立安辽郡。时便有大儒,洋洋洒洒,论及外长城可坍废矣。 会月初大朝会,右相殿中条陈。 蓟王答曰,内外长城,断不可废。 此乃农牧与农耕之分。若无长城阻拦,草原千万牛羊南下,啃食青禾,必起纷争。虽说东胡各部,早已变游牧为农牧。然牛马不可久圈。亦需不时放养。且漠北冰原,仍有未向化之野民。依托长城,只需少量士卒戍守,足可防备漠北来犯。长城万里横栏,分设关隘。进出有度,亦便于关税收支。 蓟王向来未雨绸缪,以备不虞。岂能自毁长。 百官,深以为然。 学术之辩,大雅无伤。然付诸国政,必深思熟虑,不可有丝毫,沽名钓誉之嫌。 儒宗一语道破。天下未定,汉室未兴,岂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自毁长城,明主不为。 诚然。时至今日,漠北各部,广被蓟人接纳,亦足可称道。但,绝不可矫枉过正,揠苗助长。循序渐进,终归水到渠成。 即便后世,长城当真无用。存为后人观瞻,亦是天下名胜。 知微见著。此风不可长。 于是,蓟王亲下敕令。书于《朝闻日报》:《汉室未兴,不可自毁长城》。 引国中内外共览。 蓟王虽言万里长城。然观者皆以为,亦为悼念王太师。名臣良将,亦是社稷之万里长城。此乃公论。 甄都天子,心中忐忑。遂问太傅杨彪:蓟王怪朕乎? 言下之意。太师殉节,天子未曾亲自吊唁。坐视曹党,为太师定罪。故引蓟王不满。 杨彪答曰,陛下当有此虑。 天子又问,当如何补全? 杨彪答曰,可封其子为侯。 天子言善。遂封王允长子王盖,为安乐亭侯,食邑三百户。以示哀荣。 天子诏命,传至蓟国。蓟王虽喜怒不形于色,却也不禁心生慨叹。 与公孙王后独处时,蓟王言道:“孤,已为天下忌也。” 蓟王就事论事。因国中大儒,欲自毁长城。故才出言警示。岂料传至甄都。朝野上下,竟皆以为,另有所指。甚至连天子,亦不例外。 窥一斑而知全豹。许天下,皆视蓟王,如洪水猛兽。避恐不及。 公孙王后,蕙质兰心:“妾,以为。忌夫君者,非是天下人。而多出鼠辈也。” “长姐,所言是也。”蓟王信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7 景公之叹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被人妄加揣测,刻意曲解。 且又百口莫辩。 事已至此,恐难为纯臣。故蓟王方有此叹。谓“身家性命”。先前,孤儿寡母,楼上宗亲。如今,子嗣绵延,后妃成群。稍有不慎,满门横祸,血流成河。利刃加颈,蓟王焉能无动于衷。 先前,割肉饲虎,狐假虎威。见河北大治,足证蓟王新政,乃中兴之术。彼时,天下有识之士,已知蓟王三兴炎汉,势不可挡,不可逆也。 王太师,以死明志,身正为范。力谏蓟王,不可急于求成,适得其反。 用后世话说,煌煌天汉,礼仪之邦。“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亦有吃相。不可失礼。失礼,便是失节。 何为礼节。 儒家以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于是乎,《礼记》曰:“夫礼者,自卑而尊人。” 如此,齐景公之叹,便涣然冰释。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试想,若无自卑尊人之礼。岂能将辛苦所得,无偿奉于他人。臣不奉君,子不养父。虽有粟,吾岂得食? 才有,“孟(子)曰:杨朱利己,是无君也;墨子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 与禽兽何异。 又思,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再看,春秋决狱。生子不养,枉为人父,被子殴伤,官亦不罪。 自先秦至两汉。儒家从不求,愚忠愚孝。而是上行下效。是故。先君君,后臣臣;先父父,后子子。为人君、父,需先行为范。先施恩义与臣、子。才有臣、子,后为报效。用后世话说,既得利者,掌握剩余价值分配。并相沿成习,便是治世之道。秦汉之后,五胡乱华,衣冠南渡。胡俗盛行,礼仪沦丧:“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怒杀父兄,不以为有罪”。 儒家劣化,遂成儒教。乃至,蝇营狗苟,禽兽不如之辈,横行于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崖后无中国,身后无华夏。 鲜有名臣,绝无明主。 为何? 权谋盛行,儒教劣化之必然。 刘备未曾亲临,慨叹五胡乱华,自废大航海。时至今日,蓟王更惧,道德沦丧,礼废乐崩。 蓟王虎踞河北,披甲百万。一河之隔,如何能得安。袁绍不求江北,力夺荆南。袁术孤悬,故吏远避。皆是心有余悸。 无人敢逆蓟王虎威。只因蓟王恪守臣节,无可指摘。先帝一生精明,然却乱而不损。无所作为。蓟王行事,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有礼有节,从未有失。却成三天天下,有其四。何也? 祖宗家法,士族垄断。内忌外宽,弱国削藩。且令世家坐大。一言蔽之,现有体制。蓟王本不该如此,蓟国更不应如斯。若蓟王行鱼死网破,顺昌逆亡,一将功成万骨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历经千辛万苦,生死两难。有志者事竟成,便也罢了。 正因,兵不血刃,举重若轻。应运而生,造化使然。只可用“天命”,方足道载。 蓟王天生,不可以常理度之。 既是天命所归,非人力可敌。 “顺天者存,逆天者亡”。亘古不变之至理也。 如何能不令,天下不轨之徒,惊恐莫名。 北宫初夏,暖意未消,暑热未起。远非北天竺暑热难耐,一日数浴可比。迎风馆中云霞卫,日渐显怀。王太后有命,万勿轻动。一切衣食起居,皆另起炉灶。精益求精。 蓟王有言在先。王家有喜,宗亲四邻,置办流水长席,不可多过百钱。百官上帖为贺,亦成惯例。蓟王专修东宫温德观,以存“百子贺帖”。贺帖多书金玉良言,更有佳句频出。蓟王新置温德博士,为诸王子启蒙。 温德,文治之德也。乃出《国语》:“有武德以羞为正卿,有温德以成其名誉。” 温德博士与披香博士秩同。多由后宫妃嫔并少府女官兼领。诸王子,未入王子馆前,皆于此处,研读百官帖启蒙。 蓟王家为子女,可谓费尽心机。不求学以致用,但求学而无用。 学而无用,方能明以照奸。 四月中。长涂二龙,二处兵法。新任镇西将军刘繇,率京畿营士,顺下大河,经鸿沟入淮泗。镇北将军刘岱,率翥凤舰队,顺下大河之尾。逆入淮水,借道徐州。 不出三日,镇南将军刘表,命荆州水军,出夏口,直扑淮南。另有镇东将军吕布,命徐州水军,同击袁术。四家联军,十万之众。呈四面合围之势。 袁术早有准备。依靠山高水险,扼断要冲。麾下大将,依山下寨,傍水扎营。寸土不让,与四家联军对垒边境。 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互有攻防,兼有胜负。 袁术居中调度,方寸不乱。淮南群臣,上下一心。足可自保。淮南精卒,论战力,犹在荆州兵上。略逊于徐州精骑。大将张勋、纪灵,皆可独当一面。另有健将数员。若非吕布辕门射戟,广陵恐被纪灵所破。便是明证。 襄阳,荆州牧刘表府。 “袁绍必不助也。”军师祭酒祢衡断言。 “哦?”此语,颇出刘表所料:“军师,何以知之。” 群僚多以为。四家齐攻,淮南告急。江东大将军袁绍,必不会坐视不理。将兵渡江来援,则荆州无忧矣。问计群臣,不料祢衡,语出惊人。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军师祭酒祢衡,却有真知灼见:“时,合肥侯孤身过江。江东皆属扬州牧刘繇,交州士燮亦未归心。故为防腹背受敌,袁术窃据淮南,以为江东藩屏。今,江东悉平,袁绍又析广州。欲取荆南之心,昭然若揭。明公不可不防。” “善。”刘表深以为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8 胜算几何 所谓,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能主一州,位列群雄。必有不凡之处。 人力、物力、财力,皆有抗衡之力。 于是乎。彼此谋势,相互抵消。先前谋划,还剩几何,便称“胜算”。 譬如此番,四家击袁。通盘局势,唯徐、兖二州,为最清晰。徐州乃是主谋,兖州乃是旁观者清。余下当局者,或多或少,以偏概全。而被四家合力推上前台,长涂二龙,所知最少。 长涂二龙,当真以为。四家击袁,乃为攻占淮南。逐二袁过江。乃使甄都天子,独霸关东。且为挽回名声,急于求成。当真举州之力,倾巢而出,战意最浓。刘表多受袁术仰攻。年初又以二百万斛米,说二袁退兵。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合兵击袁,亦颇有战力。四家之中,反倒是徐州,虚与委蛇,战意最为稀松。 奈何,此时荆州牧刘表,却被蒙在鼓里。 “袁绍不救袁术,反击我荆南。”刘表居高下问:“当作何解。” 见无人应答。军师祭酒祢衡,当仁不让:“说刘益州伐江东。” 先前,正因刘表遣使撮合,汉中、关东,这才缔结兄弟之盟。只因汉中史侯,坐拥汉水上游之便。顺下击荆,一日可达襄阳。诚然,刘表迁治,亦为扼守江汉,远避江东宗贼,并荆南蛮夷。毕竟,时下正处于大河文明顶峰。江南虽称富庶,却多蛮夷,不服王化。比起江陵近江,不利防御。襄阳,扼夏路,守汉水。与北岸樊城,合称襄樊。既坐拥水陆之便,平原之肥。南北通达,战略要冲。 唯一所患,便是汉中史侯,顺下而攻。正因汉中与荆襄,二分汉水。且刘表又位于下游,地势不利。这才一力促成,与汉中联盟。 既与汉中结盟,刘表遣使蜀中,许以重利,说镇西将军刘焉,出牂牁道,以击江东。料想。绝非难事。 “诸位以为如何?”刘表问计群僚。 “卑下等,附议。”百官皆无异议。 “善。”刘表这便定计。 遂遣镇南将军长史蒯良,出使汉中。荆州别驾蒯越,出使蜀中。料想,二蒯,自当马到功成。 甄都,太保府。 曹孟德守孝之期未至。然军情所迫,事急从权。遂开府议。先前不过卫将军幕府,今为三公公府。司空属吏有,长史一人,掌司空府诸曹事,秩千石;掾属二十四人;令史及御属,计四十二人。除卫将军幕府僚属,曹太保公府幕僚,亦多有并入。再加《求贤令》,唯才是举。便如先前,曾为张邈、陈宫所惑,济阴太守吴资、山阳太守毛晖、东平相徐翕并魏种(注)等,悉数赦免,官复原职。 一时,人才济济。 为首二人,司空长史,御史中丞兼领甄都令荀彧;司空司直,兼领东平相程昱。 另有如从事中郎,兼领任城相卫兹、东郡太守夏侯惇、山阳太守夏侯渊、济阴太守毛晖、陈留太守李整、泰山太守刘延、东平相徐翕、济北相鲍信、任城相郑遂、陈相薛悌、梁相曹洪、沛相曹仁等,悉数在列。 守孝期间。曹孟德,先以荀彧、程昱为谋主,统领参军治政;又命典农中郎将任峻、典农校尉魏种,组织百姓屯田,征收粮草辎重;再命乐进、于禁统帅亲卫。如祭酒任籓、王选、董芬、张京、武周等亲信,皆出为一县长令。 可以预见,兖州必将大治。 “袁绍当何为?”曹孟德高瞻远瞩,问计江东。 司空司直,程昱起身答曰:“袁绍必击荆南。” “仲德所言,与我相合。”曹孟德又问:“刘表当何为?” 程昱再答:“刘景升必遣使,入蜀求援。” “善。”此,亦不出曹孟德所料:“刘焉,又当何为?” 程昱遂看荀彧。 荀彧心领神会:“卑下窃以为。刘焉必不应也。” “哦?”此言,出乎曹孟德所料:“文若,何以知之。” “闻,刘焉三子刘瑁,因狂疾而亡。刘焉累日神伤,痛悼不能已。州事俱废,恐难发兵。”荀彧答曰。 谓丧子之痛,莫过如斯。曹孟德略作思量,这便了然。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程昱又道:“闻,刘焉上表汉中,乞放归诸子奔丧。史侯,遂遣奉车都尉,(刘)焉三子(刘)璋为使,入蜀吊唁。左中郎将,长子刘范,并治书御史,次子刘诞,俱未去官。” “史侯,疑心不减。”曹孟德心领神会,转而又问:“刘焉若不出兵,荆南又当如何?” “袁本初,亦难速决。”荀彧答曰。 荆南山高水险。五溪蛮等,蛮夷众多。更加蛮区为护南蛮校尉刘磐领护。兼有治粟都尉朱治,领护枝津故渎。汉蛮杂居,相为表里。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试想,大军来袭,袁绍又如何能区分,孰是孰非。田宅牛马,又属何人。 若惹怒南蛮。不等蓟王传檄,治粟都尉朱治,必先行还击。治粟都尉隶属于辅汉大幕府。蓟王名义上,乃奉甄都董侯为主。袁绍一不留神,万念俱灰。故如荀彧所言。袁本初必难速决。 “善。”心念至此,曹孟德这便定计:“吕布匹夫,必行入寇。诸位,固守城池。无令不可出击。” “喏。”群僚齐声应诺。 益州绵竹,馆舍。 闻荆州遣使吊唁,益州牧刘焉,遂命张肃接待。 镇西将军长史张肃与荆州别驾蒯越,亦是旧交。若只为吊唁,何必别驾蒯越亲来。遣府中佐使足以。此番入蜀,必有要事。 果不其然。闻袁绍不救袁术,反击荆南。张肃亦知事大。若荆南为袁绍所得。益州南中诸郡,亦难保也。 事不宜迟,虽传语刘焉当面。 不料刘焉,拂袖斥道:自古礼不伐丧,今又岂趁丧伐人? 张肃不敢谏言,遂入馆相告。 不料蒯越,闻言慨叹:“果如子柔所料也。” 张肃试问:“莫非,长史已先知。” “然也。”蒯越慨叹:“刘镇西,因丧子之痛,不能自已。府事俱废,亦是人之常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29 先攻下邳 稍后再看。 -------- 如刘焉这般,绝非一人。 《三国志?魏书?董二袁刘传》中有载:“建安五年,太祖(曹操)自东征(刘)备。田丰说绍袭太祖后,绍辞以子疾,不许。(田)丰举杖击地曰:‘夫遭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病失其(机)会,惜哉!’” 便是,据土人雄袁本初,亦因牵挂子疾,而方寸大乱,不能自已。何况刘焉乎。 再深思。刘镇南遣别驾蒯越,出使蜀中前。长史蒯良,便已先知,刘焉必不肯发兵。然蒯子柔,仍奉命出使汉中。明知无功,何以徒劳? 镇西将军长史张肃,这便求问详情:“子柔,既已先知。异度,何以徒劳?” “无他,奉命而为,乃其一。以疑袁绍,是其二也。”蒯越答曰。 “原来如此,” 谓打草惊蛇。知刘表遣使汉中并巴蜀。袁绍焉能不疑。唯恐益州发兵,为荆州外援。袁绍必稳扎稳打,不敢孤军深入。 如此,荆州当可保全。 “异度以为,长涂二龙,胜负几何。”张肃再问。 “袁公路,号‘末世奸雄’。淮南坚甲厉兵,以备要冲。兵法云‘围三阙一’。今四家共击,反助袁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此战若败,长涂二龙,声名必堕。四家共击而不能败。袁术,必由此显名。天下六雄,”张肃慨叹。 “君矫,所言是也。”蒯越亦如此想。 甄都,西市,闻名遐迩,临乡百货。 时蓟王洛阳上计,居于东郭殖货里。造金水小市,贩临乡名产。冠以“百货”之名。语出《礼记·礼运》:“礼行於社,而百货可极焉。”后汉廷东迁甄都。蓟王又命人于西市,新立百货、汤馆、质舍、赀库,等不一而足。尤其百官俸禄,皆以蓟钞足月发放。择址另造,金水小肆。亦便于百官家眷,入市贩购生活所需。 不出意外。胡姬酒肆,亦是蓟王产业。当垆卖酒,西域胡姬,皆出身都护府,且入蓟国市籍。幽州汉话精纯,举手投足,汉家风仪。识文断字,又通音律。断不可小觑。先前,多聘为妾。如今,多娶为妻。蓟国,士农工商,国之石民,一视同仁。只需为编户,皆为齐民,无有例外。 更加蓟王宫,多羌胡美人。谓“丽女盛饰,晔如春华”。引国中上下,争相效仿。和合之风,盛行不衰。甄都比邻,一河之隔。自也深受所染。 百货商肆,自建泊车楼。达官显贵,中庭下车,步入商肆。车夫遂驾空车入泊楼静候。 日上三竿。便有华服贵妇,安车抵达。 商肆好妇,笑脸相迎,便知乃是常客。此贵妇,乃安集将军董承府中食母。自洛阳时,便哺育董承幼女多年。深受董承家门所赖。 时,何后以何氏小妹,配蓟王。已为笼络。董太皇不甘人后。奈何家门无适龄女子。于是,收滎阳君马氏为义女,赐婚蓟王。董太皇曾叹董承小女年幼。待长成,再做计较不迟。 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董承自幼便将此女,捧为掌上明珠。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然琴棋书画,机织女红,却面面俱到。待及笄之年,董太皇必有计较。 董承乃属外戚,爱屋及乌。董侯四时赏赐颇多。虽无高官,却坐享厚禄。食母常假董氏贵女之名,大肆采买。故为肆中好妇熟知。今又来惠顾,自当笑脸相迎。 此与后世贵宾,亦或是贵客,颇多雷同。有专人接待,倾尽所有,极尽所能。待心满意足,另有专人,将所购货物,搬上车驾,恭送出肆。又岂止,宾至如归。 却不知何故。今日董女食母,似有些心不在焉。商肆好妇,察言观色,多赔小心,亦不说破。终归,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阿母?”董女虽远未及笄,却落落初成,美姿容。见食母魂不守舍,这便出声相唤。 “何事?”食母这便笑问。 “无事。”董女见食母无恙,这便心安。毕竟年少不知愁滋味。 如此年幼,便能窥见大人心思。食母不禁慨叹:“待我儿长成,必贵不可言。” 食母口出“我儿”,乃家门大忌。所幸,无外人在场,且与董女相亲。倒也无妨。善待食母,亦是孝行。君不见,先帝食母程夫人,天子食母吕夫人,皆因此显贵。若有朝一日,董女被遴选入宫。食母亦当伴驾。董女若为贵人,乃至皇后。足可保家门,半生富贵。食母亦与有荣焉。 然,闻董太皇之意。似不欲董女入汉宫。 食母曾窥闻,董承与人私语。言小女必入北国。引众酒徒,长吁短叹。 天下谁人不通蓟。 雷泽,卫将军大营。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曹孟德守丧于太保府中,故大位空置。 二谋主,分居左右。 一众将校,次第排开。 “奉明公将令,先击下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0 共击泰山 “泰山?”于禁等诸校,面面相觑。 不说,兵贵神速,直捣黄龙。吕布麾下精骑,需一马平川,方能侵掠如火。岂能自废武功,兵入泰山。何况泰山,郡接山海,世乱不休,民多藏窜。曹孟德,虽勉强归于治下,却未能详加梳理。郡中豪强大姓,勾结剧贼,阳奉阴违。稍加约束,便聚众而反。权且安抚,以待他日。 崇山峻岭,危机四伏。 吕奉先,骑兵入境,意欲何为? “然也。”荀彧气定神闲。 “敢问令君,其中有诈乎?”于禁求问。 荀彧答曰:“时,王匡、鲍信等,随合肥侯过江。今皆为江东宿臣。王匡,‘轻财好施,以任侠闻’。鲍信,‘少有大节,宽厚爱人,沈毅有谋’。二人成名已久,且皆出身泰山。年初,鲍信遣弟(鲍)韬归。稍后,便有袁术与吕布,广陵之战。料想,彼时陈公台便已与二袁,阴结盟约。” “莫非,鲍韬归乡,乃陈公台之计。”于禁泰山钜平人。论知郡中隐情之深,不在王匡、鲍信之下。 “然也。”荀彧答曰:“吕布麾下铁骑,虽往来如风,却不利临高却敌。收陈国弩士,并泰山剧贼,皆为充实羽翼也。且明公,今为三公,兼领兖州牧。吕布位卑,岂敢入寇。假讨寇之名,将兵泰山。亦是镇东将军之司职也。” “原来如此。”于禁等人,纷纷醒悟。 终归,师出有名。吕布虽与曹操,势不两立。然却皆奉,甄都天子。今曹孟德为三公,总朝政。吕布外镇徐州,岂敢以下犯上,兴兵造反。然,假讨伐泰山群寇之名发兵。乃镇东将军,职责所在。只需上表朝堂,便可事急从权。 此举,可比先前,下邳贼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兖州牧曹操与徐州牧陶谦,共举兵伐之。取泰山华、费二县,略任城。 曹操既有先例。又岂能拒吕布于门外。更有甚者,吕布上表,许亦如法炮制,相约曹孟德,共击泰山。 “共击泰山”可比“会猎江东”。 果不其然。 翌日。徐州别驾麋竺,出使甄都。上呈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上表。言,江东合肥侯,勾结泰山贼,欲乱关东。乞,甄都发兵,共逐之。 天子一时,惊疑不定。急专开朝会,商讨对策。 “老臣未闻,泰山贼乱。”司徒伏完,如实作答。 曹司空守孝之期未满,天子故先问司徒。岂料司徒亦不知,徐州之事。 “中丞知否?”天子再问荀彧。 “禀陛下。年初,合肥侯遣泰山平阳人鲍韬北归,结好泰山剧贼。”更不料,御史中丞荀彧,亦如实作答。 “果有此事乎。”天子追问。 “正是。”荀彧再答。 “如此,吕镇东兵发泰山,亦是司职所在。”天子试言。 “陛下,明见。”伏完当仁不让。 “陛下,明见。”车骑大将军董重,引群臣高呼。 俯瞰群臣下拜。天子心中稍安:“司空,何意?” 司空司直,程昱奏对:“禀陛下。卫将军大营,昨日已兵发。与吕镇东,共击泰山。” “这……”闻此言,天子不禁暗自惊心。吕布、曹操,前后一日之隔,彼此不宣而战。置天子于何地? 车骑大将军董重,近水楼台,窥见天颜。知天子心生不满,这便小心进言:“谓‘事急从权’。兵者,国之大事也。曹司空、吕镇东,必悉知兵情,故而先发。” 董重不愧弄臣。看似出言安慰,实则暗中提醒。天子因怒忘形,被曹党所窥,妄加揣度,必生事端。 天子亦醒悟,急忙收敛:“大将军,所言是也。” 试想。质帝祸从口出,因于大庭广众之下,称大将军梁冀为“跋扈将军”,即被鸩死。董侯若被曹党所忌,亦恐难善终。 喜怒不形于色。乃上位者所必须。尤其权臣当道。天子更需谨言慎行。不可轻易表露心机。 董侯稳住心神,又问道:“太傅,以为如何?” 太傅杨彪,乃仅存之上公。又为天子授业恩师。凡朝政,必出席。 “老臣以为,四家击袁乃大。泰山贼寇,非一日之功。”太傅杨彪,老成谋国。言下之意,长涂二龙,并东南二镇,夺回淮南,乃是重中之重。泰山贼寇,宜当安抚向化,不可妄动刀兵。 奈何杨彪,并无实权。虽有金玉良言,却不能为朝所用。天子心中慨叹,而色不变:“太傅所言是也。” 司徒伏完遂进言道:“既是泰山贼事,宜当速决。” 董重亦进言道:“司徒所言极是。臣,以为。曹司空,吕镇东,当先平泰山一郡,不宜外战。” “善。”天子闻弦歌而知雅意:“诏命,先平泰山。” “喏。”群臣下拜。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唯恐曹吕纷争,祸乱关东。故天子将战事,限于泰山一郡。不可擅自扩大。即便曹吕两军火并,亦不可出泰山郡。 道理亦足称信服。毕竟,四家击袁,胜负未分。若此时关东再战,恐令军心不稳。 甄都,安集将军董承府。 靡靡之音,远近可闻。 安集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奉车都尉吴硕、侍中种辑、太医令张奉,五人内室相商。 “吕镇东,兵发泰山。名为诛贼,实为击曹也。”奉车都尉吴硕,人逢喜事精神爽。 “击曹,亦是诛贼。”董承一语中的。 “然也。”偏将军王服,立功心切:“昨夜,雷泽营兵亦出。甄下空虚,当有作为。” “如何行事?”董承遂问。 “何不……”偏将军王服,忽然止语:“室外何人!” 便有妇人,隔门答曰:“奉夫人之命,妾为将军进酒。” “勿慌。”董承低声安抚:“乃我儿食母。” 待众人各自心安。 董承朗声言道:“善。” 直棂门徐徐开启。便有一华服美妇,捧瓮入室。行礼落座,素手煮酒。稍后,又翩然自去。 “且,满饮此杯。”董承举杯相邀。 内室同党,心领神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1 正反奇谋 稍后再看。 ------- 或有人言。 先前朝议,董重、伏完,似一片公心,并无偏颇。就事论事,亦无党争之嫌。 实则,不然。 吕布上表发兵,直取泰山,抢得先机。而曹孟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是意料之中,却被天子诏命,捆住手脚。试想,若无天子诏,曹孟德携盖海舰队,顺下淮泗。徐州四国一郡,予取予求。然,天子却纳伏完进言。将两军战场,锁于泰山一郡。 曹孟德若携大军入徐,便是抗命不遵。此乃大不敬之罪也。不惧董重、伏完。只怕蓟王传檄声讨。且兵发泰山郡,必出陈公台,深谋远虑。好比,请君入瓮。曹孟德,冒然挺近,必陷绝境。 于是乎,天子诏命,看似顾全大局,权衡双方。实则,暗偏吕布,多矣。 天子年少。远未元服亲政。从谏如流,明主制姿。何罪之有?曹司空,纵含恨在心。亦不敢,吐露半分。 泰山郡,领十三县:奉高、博、梁甫、钜平、嬴、山茌、莱芜、盖、南武阳、南城、费、华、牟。郡境北依泰山,蒙山中分。谷地狭长如川,被鲁、济北、平原、济南、齐、琅琊、东海,七国环抱。 吕布假讨贼之名。诸路并发。攻费、华诸县,陈兵南武阳。泰山剧贼,纷纷来投。一日数百,乃至千人。不乏为寇多年,穷凶极恶之徒。 并立南武阳城头。陈宫,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将军且看。” 吕布远眺,心生慨叹:“不料泰山之中,另有平川。” “‘荡荡平川’,又岂‘惟冀之别’?”陈宫改诵扬雄《幽州牧箴》。言下之意。一马平川,又岂是幽冀独有。诸山之间,多谷地平原。顺延山势,自西北至东南。尤其以蒙山、尼山为界,武水河谷,串联南武阳、费、华,并琅琊开阳诸县。 武水,前汉时又称治水。《汉书·地理志》:“(南武阳)冠石山,治水所出,南至下邳入泗。”注曰:“武水所出,南入泗。”既此。 “将军可知,何取此城?”陈公台,必有此问。 “未可知也。”吕布如实作答。陈公台,智计百出,足智多谋。虽时有卖弄之嫌,却无伤大雅。吕布出身草莽,如何与陈宫相处,自有心得。 “武水南至下邳入泗。”陈公台笑道:“曹孟德,必‘假道灭虢’也。” 吕布一愣:“公台所谋,岂非‘反·假道灭虢’乎?” “然也。”陈宫笑道:“故有二意也。” “愿闻其详。”吕布求问。 “无他,于对垒双方耳。”陈宫举重若轻,洋洋自得:“长涂二龙,共击袁术。此计,必为曹孟德所破。知将军乃忌,江淮梅雨,沟渠水满,盖海之利。故引青州翥凤入淮,以为牵制也。” 吕布轻轻颔首,转而言道:“如公台所言。莫非,曹孟德,必出盖海。” “然也。”陈宫眼中精光一闪:“将军遣麋子仲,上表天子。卑下,亦有私语相授。” “公台何所有。”吕布必有此问。 “乃命麋子仲,投刺司徒府,说于不其侯当面。”陈宫一字一句:“共击泰山。” 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便是才疏学浅吕奉先,亦知“共击泰山”,乃下战书也。言下之意,曹吕二家,于泰山一决高下。 见吕布若有所思。陈公台循循善诱:“将军以为,若知大军屯于南武阳。曹孟德,又当何为?” “必遣盖海,顺下泗水。”吕布答曰。 “我若是曹孟德,比二路兵分。上路穿鲁(国),下路顺泗(水)。”陈公台言道:“取合围之势。” “然也。”吕布信服。 陈宫又笑:“如将军所知,‘武水南至下邳入泗’。先前,将军迁州治入下邳。百官家小,俱在城中。曹孟德‘假道灭虢’,袭下邳可乎?” “嘶——”吕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正如陈公台所言,若“反·假道灭虢”之计,早已被曹孟德所窥破。盖海必然出动。曹孟德将计就计,顺下泗水,围攻下邳。吕布大军在外,城中守备空虚。万一被曹孟德攻破。家小皆为人质,万事休矣。 心念至此。吕布怒发冲冠:“公台误我!” 不料陈宫却浑然未觉,笑容不减。 吕布怒急。正欲捉刀斩于城下。又含恨而止。莫非,一切皆不出所料。 “将军毋虑。”陈宫长揖及地:“卑下妻儿俱在城中。岂能从壁上观。” 吕布心中急切,可想而知:“公台,何不明言。” “曹孟德,素多疑。少时,曾求问许子将:‘我何如人?’子将不答。遂捉刀固问。子将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孟德,大笑而去。”陈宫将心中所谋,娓娓道来:“今位列六雄,号‘乱世枭雄’。如陈留边文礼所言,‘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曹氏父子,乃出阉宦。欲‘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托名三公,实贼臣也。今,天子有命,‘共击泰山’。然,若舟行下邳,又当何为?” “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2 假仁假义 吕布词穷,并非理屈。而是心中扰乱,无从自辨。 见陈宫,胜券在握。吕布将信将疑,遂有诛心之问:“既为乱世枭雄,曹孟德因何,不攻下邳?” 吕布口出妄言,陈宫毫无意外。并非,先与曹孟德相同,无君无父。而是,一介匹夫,不知轻重也。 “将军可知,王太师因何而死。”陈宫不答反问。 “乃因,不其侯与我等,共谋天子。”吕布答曰。 陈宫慨叹:“卑而谋尊也。” 以己度人,吕布越发笃定:“公台之意,曹孟德必‘假道灭虢’,围攻下邳。” “然也。”陈宫朗声诵读:“孙子曰:‘圮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曹孟德,若为纯臣,必绕城而走;然若为枭雄,必围城而攻。纯臣乎,枭雄乎?” 吕布信服:“乱世枭雄也。” 陈宫笑答:“我既已知,岂能陷家小于危难乎?” 虽不知陈宫,如何行事,以防曹孟德袭城。然吕布闻言,却不由暗松一口气,稳住心神:“公台,何不早言。” 陈宫笑而不语。 吕布又问:“若曹孟德围攻下邳,又当如何?” “从壁上观。”陈宫云淡风轻。 吕布又是一愣:“顷刻前,公台自言,‘妻儿俱在城中,岂能从壁上观’。言犹在耳,何以食言?” 陈宫答曰:“此‘从壁’,非彼‘上观’也。” 言下之意,有备而来。此刻行“壁上观”,乃是应对之法。 吕布抱拳求问:“公台,何不明言。” 陈宫答曰:“曹孟德所惧,非甄都天子,亦非六雄之中。唯蓟王一人也。蓟王汉室宗亲,布衣而王。总王权之极。虎踞河北,尊王攘夷。先帝前后二诏,应叔侄三人。才有天下三分。今曹孟德为三公,总甄都朝政。天子诏命‘共击泰山’。曹孟德若行‘假道灭虢’,围攻下邳。便是大不敬之罪也。知曹孟德行大不敬之事,蓟王何为?” “蓟王必传檄而讨之。”吕布忠于醒悟。 一言蔽之。此计,胜负不在曹吕,而在河北。 陈宫又笑:“因知曹孟德,必行‘假道灭虢’。故卑下,反其道而行之。设‘反·假道灭虢’之计也。” 吕布如何能不醒悟:“此,便是一计二意(二重含义)。” “然也。”陈宫得意之极。 话说,智多近妖,望而生畏。史上,正因贾诩料事如神,“傕等亲而惮之”。若非投曹后,明哲保身,刻意藏拙。贾文和,当如许子远,必难善终。 “亲而惮之”。许便是,吕布此刻心境。 “曹孟德当做何为?”吕布随口一问。 “决泗、沂水以灌城。”陈宫写意作答。 《水经注》:“沂水于下邳县北,西流分为二水,一水于城北西南入泗,一水径城东屈从县南,亦注泗,谓之小沂水。” 沂泗二水,环绕下邳。正如淮淝二水,环抱楚都寿春。曹孟德故技重施,轻车熟路。 吕布不解皱眉:“何不如先前,掘环渠火攻淮南。” 窥吕布,匹夫无知。陈宫笑道:“‘假道灭虢’,重在‘假道’。” “为何‘假道’?”吕布求问。 “《庄子·天运》曰:‘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讬宿’以义,以游逍遥之虚,食於苟简之田,立於不贷之圃。’” “‘假道於仁,託宿於义’。”吕布灵光一现:“假仁讬义!” “然也。”陈宫抚掌而笑:“譬如将军,假讨贼之名,将兵泰山。曹孟德,乱世奸雄,又岂不知假於仁义乎?今,梅雨早发,沟渠水满。曹孟德必使人,暗决泗、沂灌城,假水大堤溃。如此,便可讬(托)言救急,将我等家小,悉掠为质。徐州唾掌可得也。” 倍思前后,吕布忠于心腹。这便抱拳言道:“布,鄙陋。幸得公台,方能与曹孟德,共逐关东。” “得遇明主,亦是(陈)宫之幸也。”陈宫肃容回礼。四目相对,心有戚戚。 世人待吕奉先,皆“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唯陈宫欲行驯化。后世称之为:“熬鹰”。言语相激,故设迷局。坐视一筹莫展,走投无路。再出谋划策,迎刃而解。种种手段,皆为驯服,孤狼猛虎。磨尽匪气,知耻后勇。 常闻,野性难驯。只因,力有不逮。如陈公台这般,看似伴君如伴虎,行走于刀山火海。实则,予取予求,收放自如,稳坐钓鱼台。尽显谋主之姿。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谓“虎毒不食子”。吕布出身北疆,多染胡俗。然却胜在,恩怨分明,别无心机。于陈宫而言,正好补乱世勇武之短。 故陶恭祖言。陈宫之智,加吕布之勇,方可保徐州平安。 一切皆不出陈公台所料。 悉知详情,吕布终得心安。 正欲直抒胸臆,风发意气。忽又想起一事:“公台曾言,此乃离间东西二虢之计。二虢者,何?” 陈公台设正反奇谋。如何能不另吕布,尽知其妙。 早已等候多时:“无他,二虢者,曹孟德、荀文若也。” “非曹孟德并蓟王乎?”吕布又问。 “非也。”陈公台眼中,精光一闪:“‘颍川荀彧,王佐之器’。‘忠正密谋,抚宁内外’,犹在卑下之上。若为曹孟德所用,徐州危矣。故设‘反·假道灭虢’,明示曹孟德枭雄之姿,以间荀文若奉主之心也。是故,鬼谷子曰:‘天下分错,上无明主,公侯无道德,则小人谗贼;贤人不用,圣人窜匿,贪利诈伪者作;君臣相惑,土崩瓦解而相伐射;父子离散,乖乱反目,是谓萌芽巇罅(注)。’韩非子曰:‘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陈公台,引经据典,呵成一气:“譬如,曹孟德并荀文若也。” “嘶——”吕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3 大义当前 谓,“将相不和,国有大祸”。更何况,君臣相忌。 此计。以说,长涂二龙,合四家之力击袁,先积谋势。以求,引翥凤入淮,制衡盖海。 如长涂二龙,皆已中计。自领主谋,遣使甄都,求取高位,合围淮南。为陈宫所谋积势。 反观曹孟德,却不中计。且将计就计,必出盖海。表面上,陈宫计谋被破,谋势由盛而衰。实则,曹孟德窥破,早在陈宫意料之中。曹孟德出盖海,兵围下邳,正中陈宫下怀。更助长谋势。且陈公台早已料定,曹孟德必行假道灭虢,使人暗决泗、沂灌城,假水大堤溃。讬言救急,将吕布家小,悉掠为人质。 试想,史上关云长伐魏,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却遭吴下阿蒙,背后一击。悉知襄阳陷落,大军虽未一夜散尽。却也动摇军心,崩塌士气。而后急转直下,败走麦城,父子就义。 盖世英雄关云长,志士忠臣,尚且如此。何况,傲世桀雄吕奉先麾下,匹夫之辈。 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陈公台,反·假道灭虢。似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若换成贼臣董卓之流,志大才疏,泯然众人,必不能窥破。唯曹孟德麾下谋主,如荀彧,程昱,方能抽丝剥茧,寻蛛丝马迹。窥破其中真意。知晓长涂二龙,乃为人所用,陈公台,四家击袁是假,引翥凤乱入是真。只因江淮梅雨,沟渠水满,盖海无敌。 时下,就关东而言。进出长江,有二水道。经汉水出夏口入江。经淮水转中渎水入江。二水,春夏水丰,秋冬水枯。尤其江淮流域,冬季枝津多有结冰,断绝水运。 譬如。 《三国志·文帝纪》:“冬十月,(曹丕)行幸广陵故城,临江观兵,戎卒十馀万,旌旗数百里。是岁大寒,水道冰,舟不得入江,乃引还。” 《三国志·张郃传》:“(司马懿)治水军于荆州,欲顺沔(水)入江伐吴,诏(张)郃,督关中诸军往受节度。至荆州,会冬水浅,大船不得行,乃还屯方城。” 纵观史料,多有“江水浅狭”、“江水又浅”、“会冬水浅”,见诸笔端。 反观春夏,多有“春水方生”、“江水向长”、“江水暴长”,屡见不鲜。 最大变数,乃出蓟王。自蓟王开立江表十港,立中继敖仓,疏通鸿沟水路。通四渎八流。内外循环水路,乃至水运大兴。关东水路通达,四季通航。巨如盖海旗船。春夏之交,畅通无阻。故被吕布所忌,自是合情合理。 曹孟德悉破吕布所惧。反其道而行,遣盖海顺下淮泗,亦是将计就计。 此时,如吕布,亦不知陈公台此计,已被曹孟德窥破。还以为,因翥凤乱入,曹孟德外宽内忌,必不敢妄动盖海,用以守备要津,以防翥凤,攻袁是假,假道灭虢,奇袭兖州是真。吕布如此,可想而知,麾下八健将,浑然未觉,亦如此想。于是按部就班,诸路并进,入寇泰山。一边攻城略地,一边收纳泰山剧贼。有意无意,乃至下邳,守备空虚。 而吕布更携陈宫,据南武阳。正是武水,始源之地。盖海途径下邳,转入武水,亦无可指摘。 至于,途径下邳,水大溃堤。亦是“人算不如天算”,造化使然。于是乎,曹孟德悲天悯人,当机立断。效蓟王,万舟并发,救南阳百万之众。将徐州文武、重臣家小,悉救入营,妥善安置,亦是大义当前。 吕奉先,感怀曹孟德高义。率将校,入营负荆请罪。感人至深,将相和。 曹吕二家,化干戈为玉帛。与下邳父老,依依惜别。吕奉先,举家迁入甄都,重为当朝上将。徐州四国一郡,自有天子另遣良才牧守。岂不,美哉。 剧本已写好。 能窥破此层,非谋主不可为。正如陈宫所思所想。荀彧才智,犹在其之上。然荀彧,乃汉臣。毋论,不识曹孟德真面目,欲假陈宫之谋而试之。亦或是,笃定曹孟德亦是汉室忠臣,必不会行假道灭虢,围攻下邳。荀彧,皆不会告知曹孟德:陈宫逆进武水,空虚下邳,乃反·假道灭虢之计也。 关东群雄,并甄都天子,只需拭目以待。且看曹孟德所作所为。 曹氏父子,忠奸可辨。 至此。离间二虢之计成。 深思陈宫此计,便可窥一斑。汉末英杰荟萃,譬如过江之鲫。庸人之姿,九年教育。无高人相助,更忘带系统乱入。乱世苟活,实属不易。如何能与曹刘,逐鹿天下。 盖海座舰。 三面清钢,琉璃爵室。 前太尉,南阳樊陵。正携麾下属吏,为曹孟德指点江山。 哈哈说,此人曾献计史侯,水淹南阳。乃至百万流离。后因罪免官,位居三公不足一月,沦为笑柄,蒙羞家门。后自甘堕落,献媚于曹嵩座下,窃据九卿高位。待曹嵩亡故。又转投司空公府。为曹孟德,出谋划策。 居中所置,正是下邳周遭,山川地形。 “自陶恭祖牧守徐州,四国一郡,表陈元龙,为典农校尉。‘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粳稻丰积’。下邳,亦深得其利。”樊陵通晓水情,正侃侃而谈:“司空,何不再掘环渠。” “不可。”曹孟德言道:“天子诏命,共击泰山。今,顺水而至,岂可假道灭虢。” “司空,明见。”樊陵笑赞。观色察言,万分小心,转而又道:“时太史令曰:日黑则水淫溢。江淮梅雨早发,沟渠水满而溢。卑下,窃以为……” “如何?”曹孟德,必有此问。 “下邳不日,恐有水患。”樊陵弦外之音。 “哦?”曹孟德,心领神会。 事已至此,不可半途而废。樊陵遂咬牙进言:“吕镇东,将兵于野。下邳恐无人可用。若发水患,必成大难。明公,不可不察。” “嗯……”曹孟德,出身宦官之家。宦海浮沉,身居高位。焉能不知樊陵,语透深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4 陈平纵金 樊陵,假托太史令之语。所言,皆无有定论。且天象,今非昔比,并无相同。 看似无稽之谈。然樊陵,醉翁之意不在酒。 换言之,樊陵只需,言入曹孟德之耳。便是大功一件。 譬如,下邳水患,下邳无人。 只需,效史侯筑堤截流,引水倒灌南阳。下邳坚城,旦夕可下。便可瓮中捉鳖。将城中徐州文武,百官家小,一网打尽。吕布麾下八健将,悉知家小被擒,必携众而反,自缚营前。唯恐不及。徐州,可定矣。 若假下邳大水,乘舟救人。当可免,抗命不遵之大不敬罪。且江淮梅雨,天下皆知。时有大水,亦见惯不怪。更何况,下邳地卑。凡破堤,必遭漫灌。城中积水及腰,轻舟可至城下。积水没顶,斗舰既入护城河。遭大水浸泡,必有城墙垮塌。不战而胜也。 其利之大,无怪曹孟德动心。 俯瞰沛泽,淫雨霏霏。曹孟德,一时举棋不定。 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陈宫足智多谋,顾全大局。岂能,虚空下邳,为我所乘。 唯恐错失良机。曹孟德遂命船队扎营。速遣人传书甄都,问计荀彧、程昱。 “且慢。”曹孟德忽又,改弦更张:“只传仲德,不必多言。” “喏。”信使领命自去。 恰逢,曹孟德将将出兵,尚未过夜,手书已入程昱府。 程昱过目,付之一炬。 略作腹稿,提笔一蹴而就。 信使不敢怠慢,连夜折返。呈报曹孟德当面。 “明公当‘制天命而用之’。” 仅此一句,足令曹孟德安心。若果有天命,曹孟德自当制而用之。 一夜无话。翌日拔营。 盖海顺下淮泗,穿州过郡,驶入徐州。徐州水军,出广陵,共击淮南。且徐州上下,早已笃定,翥凤乱入,盖海不出。故亦失防备。被兖州水军,乘风破浪,日行千里。 虽遇零星抵抗,不过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盖海之利,所向披靡。虽以卵击石,不可与敌。却也抵挡一时,拖缓兖州行军。 三日后,抵达下邳。 远眺下邳雄城,狼烟四起。曹孟德不疾不徐:“传语军士,高呼:‘泰山共击,不入下邳。’” “喏。” 须臾。三军齐呼,不入下邳。声震云霄,远近可闻。 一旁樊陵,惊疑不定:“司空……” “我自有计较,切勿多言。”曹孟德,不置可否。 “喏。”樊陵唯唯诺诺。偷窥曹孟德面色,一时脑筋急转。这便灵光一现。沂泗二水,环绕下邳。正如淮淝二水,环抱寿春:沂水于下邳县北,西流分为二水,一水于城北西南入泗,一水径城东屈从县南,亦注泗,谓之小沂水。 兖州水军,自西北,顺下东南。即便绕城而过,亦可经大小沂水,往来迂回。 此乃,虚虚实实之计也。 此时此刻,下邳城头。 守将张超,乃八厨张邈之弟。兄弟具有声名。为吕布倚重。先前留守陈国大营,后奉命归于小沛。率陈国三千弩士,今为镇东中郎将。位列八健将之上。 “曹军何所言?”闻城外河道,三军雷动。张超遂问。 “言,不入下邳。”便有军士来报。 “嘶——”张超不由语塞。莫非,曹孟德当真汉室忠臣。一心奉主,别无二心。话说,陈公台出征前,暗授机宜。待曹孟德兵临城下,当如何施为。张超默记于心,日夜不离。今日,斥候来报,果见盖海踪迹。不料,曹孟德,竟路过不攻。 莫非,军师智者千虑,百密一疏? 张超一时,惊疑不定。 “将军?”眼看,巨舰迫近。便有心腹,抱拳求问。 “听令行事。”张超答曰。 “喏。” 盖海爵室,曹孟德远眺下邳。 下邳为古“邳”旧地。《左传·定公元年》:“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夏车正。奚仲迁于邳,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北为上,南为下。薛城在北,称上邳,邳在南,故称下邳。 时为下邳国。 一国之都,必是雄城。依山傍水,水陆两便。城高墙厚,固若金汤。无怪吕布,迁州治于此。然观其地势,确与寿春,诸多相似。曹孟德目测,掘内外环渠,足可火石攻城。 奈何,天子有命,共击泰山。 若假道灭虢。虽可完胜,却难免,落人口实。受万夫所指,智者不为。此时曹孟德,尚无“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枭雄之姿。且初掌朝政,万众瞩目。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然若,袭取此城。吕奉先,必不战而降。徐州四国一郡,悉归我有。再灭刘表,袁术,一统关东。汉室可兴乎? 兵法云:“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如今,途径下邳,城中空虚。击军攻城,争地不受君命否? 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君命、汉兴,孰重孰轻? “汉室中兴,某为司空。”心念至此,曹孟德似有定计,不禁喃喃:“民为贵,社稷次之。” 窃听曹司空,自言自语。樊陵脱口补完:“君为轻。” 曹孟德闻声警觉。眼中戾芒一闪。 樊陵亦知言多必失。急忙长揖及地。 目送盖海徐徐驶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超咬牙言道:“来人!” “末将在。”便有卑将,捉刀上前。 “速开水砦。”张超斩钉截铁。 “喏!” 少顷,下邳水砦大开。画舫齐出,四散而去。 画舫多女眷。桃红柳绿,香闻十里。皆是徐州乐伶女伎。 兖州水军,遂起骚动。便是盖海座舰,亦有兵士喧哗。 电光石火,曹孟德已想通一切:“陈平纵女(注)。” 典出《陈丞相世家》:“陈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城东门,楚囚击之。陈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夜出。遂入关,收散兵复东。”乃至陈平设谋,助汉王逃出重围。 樊陵亦是饱学之士。略作思量,这便言道::“莫非,百官家眷,俱在舫中?” 言下之意。城中守将,惊见兖州水军。唯恐城破之危,于是急中生智。假放女伎,暗度家小出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5 难辨真伪 效我家陈丞相。大唐“中兴第一”李光弼,用美马计:“(李光弼)悉又尝伏军守河阳,与史思明相持经年。思明有战马千匹,每日洗马于河南,以示其多。光弼乃于诸营检获牝马(母马)五百匹,待思明马至水际,尽驱出之。有驹絷于城中(马驹拴于城中),群牝嘶鸣(母马不舍幼子),无复间断,思明战马,悉浮渡河,光弼尽驱入营。” 或有人言。我家陈丞相,集二千女兵,环肥燕瘦,高矮不同便也罢了。李光弼检五百母马,亦在情理之中。然,下邳一地,如何能聚拢,女伎千舫。须知,时下女伎,皆出精挑细选。进出王谢堂前,不入黎庶百姓家。 正因,时下淮泗,商贾聚集。如曹孟德卞夫人,琅邪开阳人,世代为伎,歌舞传家。徐州四国一郡,如东海麋竺,世代豪商。与王侯世家,豢养伶姬,只接待家门贵客不同。中小商贾,无力私养。然家中又常有宴请,故类似倡家,应运而生。凡有喜庆,便出资客庸,一宴或数日。不一而足。 徐州以此为生,不下千家。 《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更加军师中郎将陈公台,刻意为之。千船汇聚,蝶舞莺啼。后世李太白,《春日醉起言志》:“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觉来眄庭前,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可想而知。画舫出城,必引骚动。 按照陈公台,先前所谋。待曹孟德,行假道灭虢。暗决泗、沂灌城,假水大堤溃,讬言救民之急,尽掠徐州百官家小为质之时。 先开水砦,放走女伎画舫。譬如陈平纵女,引兖州水军追逐。引起军中骚动为其一。弱质女流,美色当前,必不忍痛下杀手,验明正身,必悉放离去。不出数日,曹孟德假道灭虢之事,关东尽知是其二。另做疑兵之计,如樊陵所虑,百官妻儿藏身画舫,趁乱出城乃其三也。引兖州水军,围追堵截,城中守军,趁机行事。 奈何,时机不对。泗、沂二水,尚未决堤。下邳未遭,洪水倒灌。千艘画舫,不能四散而逃,反拥塞护城河中,经二水交口,出泗、沂水路。 一言蔽之,公马未至,母马先出。 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守将张超,毫无章法。反令曹孟德,疑虑重重。 “司空?”眼看错失交臂,樊陵出声询问。 “嗯。”曹孟德猛回神:“‘香饵之下,必有悬鱼’。舫中皆饵兵也。” “司空之意……”樊陵小心求问。 “传我将令,妄动者死。”曹孟德这便定计。 “喏。” “司空有令,不可妄动。妄动者死——” 三军高呼。 谓军令如山。松散船队,随即归位。 远眺,画舫自水口,逃之夭夭。虽心急如焚,然樊陵亦不敢多言。 似窥破其心思。曹孟德,自言道:“此,必出陈公台之谋。兵法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故用兵之法,‘避高而趋下,避实而击虚’。某,岂能中计。” 樊陵这便醒悟:“莫非,舫中并无,百官妻儿。” “然也。”曹孟德越发笃定: 樊陵不解:“如司空所言,‘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尽遣城中女伎,若出陈宫之谋。莫非,下邳空虚有诈。” 按曹孟德所言,兵者,虚虚实实。放走城中女伎,以示城中空虚,反而有诈。乃诱曹军攻城也。 “此乃庸人以为。”曹孟德笑道:“陈公台,必反其道也。” 所谓反·虚实之计。譬如丞相空城计,便是虚实反复。若遇莽夫,一头撞入,丞相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矣。反倒鹰视狼顾司马懿,智者千虑,马有失蹄。 曹孟德笃定,下邳防备,必然空虚。然据雄城自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需三千弩士,足可挡数万兵马。 换言之,即便此时强攻,亦是惨胜无疑。若无淮泗大水决堤,倒灌下邳。此战胜负,皆无意义。更何况,行假道灭虢,为天下诟病。受千夫所指,沦为汉室贼臣。蓟王传檄天下,曹孟德死无葬身之地。 徒劳无功,智者不为。何况,有百害而无一利。 智机千变,隔空交锋。曹孟德率盖海,过路下邳,入沂水,直奔琅琊开阳而去。 过开阳,便可舟入武水。上溯泰山,与吕奉先会猎南武阳城下。 泰山,南武阳。 悉知曹孟德果出盖海。吕奉先又问:“若曹孟德,过城不入。又当何为?” 知吕奉先,乃心忧南武阳被围。如曹孟德攻淮南旧事。陈公台遂宽慰道:“将军毋虑。曹孟德必攻下邳。” “何以知之?”吕布当有此问。谓“擒贼先擒王”。若曹孟德弃下邳不攻。兵进南武阳,此战危矣。 陈公台眼中,精光一闪:“卑下已有计较。” 吕布正欲追问,忽心有灵光:“莫非,下邳治水,别有深意。” “将军,明见。”陈公台自设此某,早有万全之备。毋论曹孟德,忠不忠义,中不中计。只需盖海出击,过路下邳。反·假道灭虢之计,必成矣。 只是……吕布欲言又止,心生叹息。 陈宫多智,早已窥破吕布心机:“四门紧闭,盖海入寇。城中百姓,焉知是非?何辨真伪?”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吕布目视陈宫,心有余悸。 太师便是因我等而死。然,事已至此。此言如何又能说出口。 下邳城头。 眼看盖海绕城,追之不及。又视·女伎画舫,争相远离。 守将张超,当机立断:“开闸下水。” “喏。”卑将依令行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6 孟德决堤 大小沂水,环绕下邳,共注于泗。 其山川地貌,与寿春诸多相似。譬如寿春八公山,一名肥陵山。下邳亦有葛峄山。《汉书·地理志》:“(下邳)葛峄山在西,古文以为峄阳(山)。” 曹孟德倚盖海之利,掘内外环渠。火石齐发,攻陷寿春。迫合肥侯渡江南下。一战成名。后袁术孤身渡江,奇袭夺回。修内外环城港,并舟桥水砦,以自守。彼情彼景,历历在目。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陈宫,足智多谋,岂不明察秋毫,引以为戒。 甚至,未迁州治前,便早已着手布局。后徙治下邳,又专治河渠水情。高薪聘请河北良匠,邺城工师,内外通连,卓有成效。 时,蓟王兼督四州,命将作寺,重建广宗,增筑邺城。大兴机关之利。今邺城,号邺都。 中分漳水,南北二城。北城,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城西北隅,自北而南,有冰井、铜雀、金虎,三台。南城,东西六里,南北八里,兼有列肆港津,万户千家。 后世《水经注》载邺城:“饰表以砖,百步一楼,凡诸宫殿,门台、隅雉(墙角),皆加观榭。层甍(méng 屋脊)反宇,飞檐拂云,图以丹青,色以轻素。当其全盛之时,去邺六七十里,远望苕亭,巍若仙居。” 类似营城之法,譬如临乡,南广阳,皆循此例。 时下蓟人,以洛阳为京师。长安、洛阳、邺城、临乡、蓟北,并称“五都”,足见邺之重要。 蓟国,兼容并蓄,包罗万种。纳百家精要,立大儒学。兴,王、太、大、门、科,五帝之学。墨门由此兴盛。更加蓟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所到之处,大建历久,营造弥新。青壮、健妇,熟能生巧,精湛技艺者,比比皆是。譬如蓟吏。蓟匠亦为四方所雇。造福天下。工艺、器械,皆突飞猛进。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攻坚克难,反掌之易。裁弯取直,筑坝造堤,穿渠凿山,引流入注。譬如汉水,今全线通航,万石大舡。足见墨门之利。 修造下邳水道,可谓轻车熟路,不值一提。 守将张邈一声令下。大小沂水,暗门开启。水大湍急,倾泻而下。浊浪滚滚,四面八方,直扑下邳。 乃至沂、泗,水线陡降。拥塞水口之千艘画舫,竟纷纷倒吸。随波逐流,冲回下邳。 看似大水漫灌,灭顶之灾。实则,环绕下邳,城外,支渠四通,暗道纵横。河水皆被引入地下暗渠,然经洪水冲刷,地面轰然塌陷,暗渠遂变明渠,却被浊流淹没其下。不显露天机。 看似,水大决堤,淹没下邳。 实则,百里水田,开闸灌水。 原来,效蓟国“圩田术”。陈宫于下邳城外,掘暗渠引水,大兴稻作。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何能比,放水浇田。城中内外,积水没膝。下邳吏民,如何能知,其中详情。于是,鸡飞狗跳,奔走哭号。 更加城外千舫女伎,花容失色,身陷激流。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人证物证俱在。曹孟德决堤,不胫而走。 泗水之上。 “轰——” 一声巨响,盖海坐滩搁浅。 “何故摇荡?”樊陵站立不稳,惊慌求问。 “泗水决坏,大水溃出!”便有心腹来报。 河道失水,因而搁浅。 “嘶——”曹孟德,倒吸一口凉气。 樊陵却不明就里,大喜进言:“此乃,天命所至也!” “慎言!”曹孟德不喜反惊。 若果是天灾。为何早晚不发,反趁我等路过,泗水决坏,漫灌下邳。 心念至此,曹孟德当机立断:“三军勿动。” “喏!” “司空,不可!”眼看大功告成,樊陵焉不再接再厉:“江淮梅雨,泗水决坏。下邳吏民,危在旦夕。若不救急,恐至……” “如何?”曹孟德,忽觉心烦意乱。 “南阳之祸。”樊陵五体投地。话说,南阳大水,始作俑者,便是樊陵。今,为求上位,不惜自揭己短。 少顷,见曹孟德,迟迟未应。樊陵斗胆仰面。只见曹孟德,岿然不动,似在天人交战。 唯恐被曹孟德窥见,匆匆一瞥,樊陵急忙俯首。虽心生忐忑,然终归,难舍富贵。曹司空若纳其言,不战而得下邳。只需以百官家小为质,吕布如何能不俯首称臣。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兼得徐州,再攻淮南,下取荆襄,关东可定矣。尤其此时,兖徐二州,旗鼓相当。曹孟德,并无胜券在握。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便能得胜,亦是惨胜。此消彼长。坐视淮南袁术,荆州刘表,乃至益州刘焉,青州刘岱,羽翼丰满,尾大不掉也。 然若。趁人之危,拿人家小。必坐实假道灭虢,自领大不敬罪。 一言蔽之,各有利弊。 “事急从权。”曹孟德终有定计:“传命,解兵救急。” “司空传命,解兵救急——” “司空传命,解兵救急——” “司空传命,解兵救急——”三军齐呼。 便有斗舰,顺下沂水。舰上所载,赤马革船,充气放下。满载兵士,逼近下邳。且士卒登船前,纷纷自解兵甲,轻装上阵。 泰山,南武阳。 军情送到,陈宫大喜:“曹孟德,中计矣!” 吕布忙问:“下邳,如何?” “泗水决坏,大水溃出。下邳城中,积水没膝。”陈公台,语速飞快。 吕布不禁迟疑:“下邳地卑,恐为南阳之祸。” “将军,毋虑。卑下,早有计较。”一切尽在陈公台,算计之中。 吕布深赖陈宫之谋。闻言遂心安:“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大水溃出,沂泗水浅,不能浮盖海。曹孟德,必困于船上。”陈宫字字杀机:“待陈元龙班师,可一战而胜也。” 吕布幡然醒悟:“中渎水,通淮泗。” “然也。”陈宫抚掌而笑,掷地有声:“将军速上表甄都,劾奏曹孟德,假道灭虢,水淹下邳。大不敬之罪。位列三公,却行贼臣之事。求天下共击之。” “善。”吕布从谏如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7 解兵救急 甄都。淫雨霏霏,累日无晴。 本就濒临大河,水气丰沛。似亦被江淮梅雨早发所累。淅淅沥沥,时断时续。初夏时节,诗情画意。春风未消,酷暑未临。百花犹香,绿树成荫。 然朝中,暗流涌动。风雨欲来,明争暗斗。太师殉节,王党四散。蓟王中庐授官,王党复起河北。或为一国之相,一郡之守,或为侯国之相,上县之令。先前,散布河北五州,声势不显。如今,稳居官位,为蓟吏一员。得享高薪养廉,更加河北悉归,蓟王治下。幕府、封国,辅车相依。 以太师长子,前彭城相,今中山相王盖。并前下邳相,今安平相王宏;前琅邪相,今甘陵相宋翼;前东海相,今常山相士孙瑞。冀州四相为首。联络甄都,太师门生故吏。又与司徒伏完,尚书令桓典,互为表里。不可小觑。 不等吕布表奏入朝。司空司直程昱,已先得曹孟德手书。 知晓详情,不敢怠慢。连夜拜访荀彧。 “泗水决坏,大水溃出。下邳城中,积水没膝。”程昱,开门见山:“适会(恰逢),盖海通行。” “此,必出陈公台之谋也。”荀彧一语中的。 “我亦如此想。”程昱问计:“却不知,泗水决坏,乃出天咎,亦或是人祸。” “‘不达人事而相国,非有天咎必有人祸’。”荀彧言道:“昔陶恭祖主徐,以陈元龙为典农校尉。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粳稻丰积,户口百万。今虽梅雨早发,却未闻大水。下邳纵地卑,岂有溃出之危?” “文若之意,乃出人祸。”程昱心领神会。 “此乃陈公台,反·假道灭虢之计也。”荀彧早已窥破:“明公,何为?” “明公已命水军,解兵救急。”程昱答曰。 闻此言,荀彧涣然冰释:“明公,此战胜矣。” “何以知之。”程昱求问。 荀彧答曰:“解兵救急,凛然高义。陈公台遂设奇谋,然陈元龙必不应也。” “嘶——”闻此言,程昱倒吸一口凉气。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才悉知陈公台,前后连环二计。时下,徐州水军,正与淮南袁术,“鏖战正酣”。 如前所知。吕布与袁术,暗结盟约。此番四家合击,徐州水军,虽不尽全力。然亦不便,轻易脱离。悉知下邳大水,孟德决堤。必趁机退兵。顺下大江,经中渎,入泗水。奇袭下邳。 试想,曹孟德,若中陈公台之计。假水大堤溃,讬言救民之急。率众攻城,欲尽掠百官家小为质。陈元龙,必效广陵战时,奇袭破敌。授人以柄,有悖道义,此战危矣。 不料,曹孟德,竟命麾下将士,解兵救急。试想,舟至城下。见城下曹军将士,赤手空拳。便是城头守军,又岂能痛下杀手。更何况,众目睽睽。城外还有千舫女伎,未定惊魂。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下邳城下之事,必广为流传。必助曹孟德显名。 下邳守将张超,立功心切,也好。军师中郎将陈公台,急以求成,也罢。终归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如樊陵所思,大小沂水,环绕下邳。即便错过,亦可迂回。曹孟德虽命人高呼“泰山共击,不入下邳”,更似疑兵之计也。若是陈公台守城,必不轻易中计。然换成张超,目视盖海绕城,追之不及。唯恐曹孟德逃脱,于是先发制人。不料反中,曹孟德诱敌先发之计。 公马未至,母马先出。露相矣。 窃以为。下邳守军,若能按兵不动。待穿城而过,曹孟德必引军绕回。奈何,开弓无有回头箭。论乘伪行诈,陈公台尚稍逊一筹。张超,庸人之辈,如何与曹孟德为敌。此才是,“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之真意。宁我诈人,毋人欺我。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曹孟德是否为汉室忠臣,还需盖棺定论。 荀彧一声叹息:“陈公台,先失公义。徐州,将相离心。‘人有畔志(叛心)’矣。” 荀彧此语,别有深意。 程昱尚未料及。陈公台,反·假道灭虢之计,本欲离间曹孟德并荀文若。不料,事与愿违。反离间吕奉先并陈元龙。 “何以知,元龙不攻?”程昱必有此问。 “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且‘养耆育孤,视民如伤(赞官吏极其顾恤民众疾苦,将百姓当作病患一般,悉心照料)’。”荀彧言道:“见明公,解兵救急。又岂忍挥戈相击。” 一言蔽之。陈元龙,豪杰是也。 程昱这便信服。转而又道:“明日朝堂,必有表奏,诬劾明公。当做何为?” “且从,壁上观。”荀彧云淡风轻。 “善。”程昱自愧不如。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荀文若和风徐来,举重若轻。得其相助,当真明公之福也。 心念至此。程昱遂告知以,心腹之言:“可除太师馀党乎?” 言下之意,趁此千载难逢之良机。将司徒伏完、尚书令桓典等,朝堂硕果仅存,太师党羽,悉数铲除。 荀彧眼中,慧深似海:“‘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略作思量,程昱这便醒悟:“文若,所言是也。” 曹吕之争,绝非兖徐二州之事。 裹挟甄都朝堂,摇荡关东时局。 不及早朝,吕布上表,已入尚书台。尚书令桓典,匆匆一观,喜忧参半。急忙车驾出宫,入不其侯府。 与此同时,淮南徐州水军大营。广陵太守兼典农校尉陈登,亦得下邳急报。 传语四家联军。曹孟德决堤,水淹下邳。十万火急,班师回援。 长涂二龙,亦是惊慌失措。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料变生肘腋。曹孟德,竟罔顾大义,行假道灭虢。虽百般不愿,却也不敢出言阻拦。唯有放陈登拔营先退。 闻徐州水军,连夜拔营。寿春城内,欢声雷动。 此消彼长。联军,军心不稳。恐难久持。 不出三日。又闻江东袁绍,亲率群雄,入寇荆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8 元龙不攻 先前,四家攻袁。陈元龙率徐州水军,自茱萸湾开拔,经中渎水,北通射阳湖,西北至未口入淮。而后溯淮而上,与青州翥凤舰队,齐头并进,直逼寿春。 寿春水军,凿船沉河,层层设防。内外环城港,大小舰船云集。袁术更不惜征调民船,铁索林连横。阻断水路。船上水砦,机关兵器林立。火石呼啸,往来对射。互有损伤。 凡有船沉,必梗阻水道。大舰不得通行,四家联军,唯遣轻舟突袭。如此,正中淮南守军下怀。轻舟船小,无从加装弩炮、发石车等,机关利器。舟船互抵,白刃肉搏。淮南健儿,以一敌众,不落下风。 大小十数战,皆未能突破,寿春外环防线。果然有备无患。 话说,曹孟德攻寿春时,寿春淝淮二水环绕,无险可守。更加,淮南舰船多被袁绍,征调过江,守备空虚。这才被曹孟德,掘环渠攻破。今内外环渠,改作环城港。袁术遍置机关重器,严防死守,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众四家联军,亦无从攻陷环渠。 四家围攻,各有损伤。诚然,淮南水军以一敌四,亦倍加伤亡。便在此时,忽见徐州水军,拔营而走。寿春城头,焉能不欢呼震天。 镇南将军麾下,荆州水军主将蔡瑁、张允,急忙入营来见。长涂二龙,遂以徐州军情相告。 惊闻曹孟德假道灭虢,水淹下邳。蔡瑁、张允,惊疑不定。莫非,果如传闻,曹孟德与袁公路,暗结同盟。再深思。昔陈王宠被人所刺,恐另有隐情。 长涂二龙,为求一胜,煞费苦心。今,寿春城近在咫尺。岂能半途而废。于是好言宽慰蔡瑁、张允二人,稳住军心。三家合围,亦足胜袁术多矣。 楚都寿春。 袁术携文武群臣,夜以继日,守备四门。兵不解甲,枕戈待旦。日前,得袁绍密报。不日当兵发荆南。行围魏救赵。荆州水军得闻,必星夜回援。四家联军,不攻自破。 好一计,围魏救赵。袁术得报,冷笑不止。 本以为,荆州水军,必先退。不料惊闻,曹孟德水淹下邳。徐州水军,先行退兵。此时,袁绍尚未兵发。袁术嗅到一丝,制胜之机。 急忙传令麾下谋臣,入谯楼共议。 长史杨弘、别驾韩胤、主簿阎象、合肥相胡毋班、阜陵相许劭,悉数在列。 “泗水决坏,大水溃出。下邳城中,积水没膝。风闻,乃曹孟德所为。”袁术开门见山。 “妙哉!”长史杨弘大喜:“四家去其二,只余长涂二龙矣。” 袁绍传书,袁术心腹,皆已先知。故长史杨弘,心知必去二家。 “江东传书,三日兵发。”别驾韩胤进言道:“如此,胜负定矣。” 袁术不置可否,目视主簿阎象:“可有胜战之策。” 主簿阎象答曰:“以退为进,诈败诱敌。” “愿闻其详。”袁术一闪精光。 且说,徐州水军,连夜拔营。顺下淮水,经泗口,西北入泗水。 “泗水又东南,经角城北,而东南流注于淮”。又云:“淮泗之会,即角城也,左右两川翼夹,二者决入之所,所谓泗口也。” 《汉书·地理志》亦载:“泗水东南至睢陵入淮,过郡六(另有泗水国),行千一百一十里。”汇集汳、濉、潼、沂等,诸水入淮。乃淮水最大枝津。并称“淮泗”。早有“沿于江海,达于淮泗”之说。 舟过下相县,既入下邳界。 得益于蓟式机关船,大行其道。各处港津,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便有乡邑野渡,力所不及。亦多豪商,捐资修建。只因水运,利大无比。尤其内外循环水路通连。四海船商,纷至沓来。河港不似海港,毕竟吞吐有限。繁忙时,临近野渡,亦可救急。更加河北渐兴大航海。五州之地,多有编户举家、举族,贩购海船,转运名产或僦船获利。日前所言,蓟王远征北天竺。大肆招募民船,转运粮草辎重。给予十倍僦费。前后一月,万里来回,获利二十万钱。满打满算,一年足得二百四十万。艏尖艉肥,面阔底尖,木兰大舡。一艘作价千万钱。六载足可赚回。 更何况,转运名产,获利更丰。寄舱券,如约获利,稳赚不赔。少则三年,多不过五载。千万蓟钞,去而复返。余下,年年所得,除去升级改造,维修保养,些许开销。皆是获利。 工匠谚曰:“干千年,湿千年,干干湿湿两三年。”言指,船只下水,经久待用。另有,“干砖不上墙,湿木不做门”;“横挑千斤,竖顶万”;“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诸如此类。皆是匠人,经验汇聚。 一言蔽之。四渎八流,航运大兴。淮泗亦不例外。 “报——”便有斥候,快船来报:“泗水决坏,大水溃出。大船被阻,小艇尽出。” 泗水倒灌下邳,乃至河道水浅。兖州水军,机关楼船并盖海巨舰,皆已搁浅。只剩小艇可通行。 “艇出何为?”陈元龙,必有此问。 “乃……”斥候欲言又止。 “如实道来。”陈元龙,一声令下。 “已救下邳之急。”斥候不敢隐瞒。 “哦?”陈元龙眼中,异色一闪:“如何救急?” “凡入革船,皆先解兵。”斥候答曰。 “曹孟德,果称雄杰。”陈元龙一声慨叹。不愧位列六雄。赤手空拳,乃真救急也。 斥候,斗胆言道:“军师有命:大水溃出,盖海壅滞;曹贼不动,三军不前。此乃,决胜之机也。” “毋需多言,某自有计较。”陈元龙,断然言道。 “喏。”斥候,不敢多言。 功曹陈矫,从旁进言:“如军师所言。曹孟德困于盖海,府君火船可破。待下邳水满,渠水复升,曹孟德脱身矣。”言下之意,正因泗水倒灌下邳,乃至河道水浅。待下邳满水,必水涨船高。助盖海巨舰,浮升脱困。一升一降,旦夕之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无外人在场。陈登遂告知以心腹之言:“曹孟德,公而好义。解兵救急,攻之不义。” 陈矫欣然笑答:“府君,所言极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39 纵虎归山 稍后再看。 --------- 自泗水决堤,大水溃出。盖海并水军大舰,尽数搁浅于泗水河道。曹孟德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然心中惊惧,不可与外人道哉。 此,必出陈公台之谋。借下邳地卑,决堤蓄水。非但令盖海大舰,无用武之地。更深陷死地。徐州水军,只需尽遣游艇火攻,或前后夹击,火上浇油。兖州水军,全军覆没矣。 曹孟德看似稳坐钓鱼台,实则如坐针毡。数问水情。然下邳低洼,譬如巨大海碗。泗水河道高悬,不注满海碗,如何积水升船。 更加革船四出,虽不能入城,却可救助千艘画舫女眷。好言宽慰,尽数送至城下。见曹军赤手空拳,城头守将张超,亦自知大义当前。重开水砦,放入女伎。 见曹军,急公好义,解兵救急。张超亦是,将信将疑。开水砦,未尝没有,请君入瓮之嫌。只需曹军,裹挟女眷,冲杀入城。便正中张超下怀。如此,便可叱骂曹孟德,假仁假义,愤而还击。军师妙计成矣。 奈何,曹军轻舟往来,井然有序。虽近在咫尺,然守城弩士,却引而不发。只因杀之不义。 时间分秒流逝,军士来报,城中积水渐止。下邳行将水满。不出一日,兖州水军,脱困矣。 便在此时,斥候来报。徐州水军回援。 张超大喜过望。 健步登楼,居高远眺。果见徐州水军,二路兵分,沿大小沂水,左右合围。将兖州水军,堵于河道。曹孟德,插翅难飞。 “军师,计成矣!” 盖海,爵室。 “报——”便有兵士来报:“徐州水军,出大小沂水,已成左右合围!” 曹孟德早有准备:“传命,却敌。” “喏!” 确切而言,曹孟德此时,正搁浅于大沂水道,徐州水军,沿泗水左右包抄。西入大沂水道,东驱小沂水道,再入大沂水。遂成前后夹击。舟师必行于水路。且常列队通行。如今亦列队搁浅于河道正中。距左右河岸皆远。楼船纹丝不动,即便船翼翻转,亦无从搭建舟桥。且河道中亦有积水,人马具装,泥足深陷。便轻身上岸,辎重尽失,又如何结阵对战。 故曹操并未轻易,弃船登岸。凭借盖海水上坞堡,足可一战。唯一所患,便如蓟王攻广宗,浮油纵火。一旦火起,浓烟滚滚。虽未燃火,恐皆呛毙。 正如眼前这般。 见徐州水军,多出轻舟。列队河道,鱼腥刺鼻。曹孟德心中惊怖,可想而知。 船上必满载鱼油。点火冲撞,油火爆裂。船上船下,遂成火海。与蓟王,不惜工本,内置火浣布,迥异。关东水军,皆无此物辟火。 试想,鱼油爆裂,火雨倾盆。 曹孟德喃喃自语:“吾命休矣。” 便在此时,忽听徐州水军,齐声高呼:“请,司空一见。” “请司空一见。”三军齐呼,声震四野。 曹孟德抖擞精神,自下爵室,船首站定。 “曹某在此,陈元龙何在?” “司空,不入下邳,解兵救急。”陈元龙亦自出舱。独立船头,遥施一礼:“真心否?” “香饵之下,必有悬鱼。”知九死一生。曹孟德遂小心作答:“且天子诏命,共击泰山。某为三公,岂能假道灭虢,行大不敬乎?” “司空,所言是也。”陈元龙,不置可否:“今,还击泰山否?” “未可知也。”曹孟德,亦是有感而发。绝非有意隐藏。“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深陷囹圄,生死一线。再忆,先前意气风发,率军开拔。可谓,判若云泥。话说,史上周郎火烧赤壁,曹孟德败走华容道(注),彼时心情,是否与此时,一般同。 “司空,所言是也。”陈元龙言道:“汉室三兴,不可逆也。今,卑下,放(走)司空。非出私心,乃为公义也。” “元龙高义,急人之困。”曹孟德,如临大赦。却将信将疑,不敢尽信。 “待水升,司空自去。”陈元龙言尽于此。 曹孟德,长揖及地。、 是夜,水涨船高,盖海脱困。徐州水军,举火如龙,列队相送。 唯恐乘风纵火,曹孟德一路胆战心惊。待船入淮水,下邳遥不可及,这才心安。泰山,不去也罢。 目送兖州水军,鱼贯起航,经小沂水,顺下泗水。 功曹陈矫,叹声道:“虎放山林矣。” 陈宫笑言:“曹操若亡,关东必乱。二袁过江,民坠涂炭。” “府君,所言是也。”陈矫亦知大局,转而言道:“恐被吕镇东所忌。”言下之意,陈元龙抗命不遵。私放曹孟德。吕布并陈宫,必心生忌惮。 “无妨。”陈宫早有预料:“然,不可不为。” “‘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陈矫叹服。此战罢。湖海豪士陈元龙,必再扬美名。 泰山,南武阳。 悉知下邳军情。陈公台,如遭雷击,久久无言。 吕布亦未料到,陈元龙,竟“纵虎归山,放龙入海”。然比陈公台,心中扼腕。吕奉先,颇多后知后觉。 少顷,陈公台,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张孟高无智,陈元龙不明!” 吕布,却不知,该如何规劝。 待垂首。陈公台,竟已涕泗横流:“曹孟德,乱世枭雄也。命三军高呼‘不入下邳’,乃‘乘伪行诈’之计也。吾料,必行反复。张孟高,先出女伎,有失计较矣!” 吕布顺其言,发问道:“孟高不智。何言,元龙不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0 一擒一纵 谚曰,“三岁看老”。曹孟德少时便有此权变之术。如今窃据高位,可想而知。 陈宫捶胸顿足,吕布无言以对。 陈宫此谋,换作反·假道灭虢;正·黄雀伺蝉,乃正反奇谋。与先前所设献地商於·徒长马齿,颇多异曲同工之妙。先许之以半城之利,赚来袁公路;后有陈元龙,奇袭破敌。今先假下邳城中百官家小之利,赚来曹孟德;后亦有陈元龙,奇袭破敌。 若后计成。陈元龙亦用火攻。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正如曹孟德慨叹,“香饵之下,必有悬鱼”。之所以,袁公路并曹孟德,位列六雄,先后中计。正因,无论广陵半城,亦或是下邳家小,皆利大无比,断难轻弃。 事后再看。由不得曹孟德,不慨叹。谓“投其所好”。袁术所欲,乃为江东构建藩屏。故上取江夏,下击广陵,乃最大得利。试想,若能以区区二百万斛米,换得广陵斗城。不费一兵一卒,其利之大,袁术如何能舍弃。更何况,陈宫还先许以,半城之利。于袁术而言,此便是“香饵”。 同样,曹孟德所欲,乃铲除群雄,一统关东。首当其冲,便是徐州吕布。下邳乃徐州治。吕布麾下文武百官,父老家小,俱在城中。若假,水大救急,将徐州百官家小,悉拿为质。吕布必滚鞍下马,负荆来降。不战可胜,其利之大,曹孟德亦难轻弃。于曹操而言,此亦是“香饵”也。 于是乎。六雄之,末世奸雄袁公路,乱世枭雄曹孟德,皆争相上钩,甘为“悬鱼”。 唯一不同。后发制人,陈元龙。一擒一纵,各有不同。 袁术心向江东,若得广陵雄城,必据徐州临江大郡,如此江东下游毋虑,必全力上击江夏。谓“双拳难敌四手”。刘表虽位列八骏。又岂与,六雄之二袁为敌。 同理,此战若火烧盖海,兖州全军覆没。曹孟德纵一败涂地。关东势弱,群雄纷争。亦被江东得利。 一言蔽之。二袁过江,于天下大势,蓟王三兴不利。 湖海豪士,陈元龙。才智足可与陈公台比肩。焉能为曹孟德,“乘伪行诈”之计所骗。一擒一纵,皆为大汉三兴积势也。 如史上,陈元龙所言:“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 彼时,刘先主辗转蹉跎,流离失所。周旋于群雄之间,终觅得一席之地。 时陶谦三让,刘先主不愿私领。陈登先以大义相劝:“今汉室陵迟,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在於今日。彼(鄙)州殷富,户口百万,欲屈使君抚临州事。” 见刘先主犹豫不决,陈登又进务实良言:“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书功于竹帛。” 刘先主三不纳良言,于是陈登再《遣诣袁绍告迎刘备为徐州牧》,引强援相助:“天降灾沴,祸臻鄙州,州将殂殒,生民无主,恐惧奸雄一旦承隙,以贻盟主日昃之忧,辄共奉故平原相刘备府君以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归。方今寇难纵横,不遑释甲,谨遣下吏奔告于执事。”绍答曰:“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 于是,刘先主受领徐州牧。 内有雄兵,外引强援。更兼大义傍身。陈元龙为刘先主,“至于再,至于三”。极尽人臣之事。奈何,刘先主引狼入室,终被吕布所乘。失而复得,大势已去。辟祸新野,西入巴蜀。此生再未能,入主徐州。 如今,刘备少复祖爵,并土封王。虎踞河北,三兴在望。陈元龙,心向往之,奉为明主。岂不披肝沥胆,倾尽所能。 故,陈宫慨叹。张孟高无智,是真;陈元龙不明,伪也。 甄都朝堂,激流涌动。 明争暗斗,一触即发。 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用在此时,或也恰当。先闻曹孟德假道灭虢,决堤水淹下邳。乃至城中百姓,没顶之灾。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上表,劾奏曹司空,大不敬罪。大逆无道,贼臣行事。乞天下共击之。 不等百官发声。便有司空司直程昱,代司空上表。言,江淮梅雨,泗水决堤;大水溃出,倒灌下邳。恰逢,曹司空引军途径,于是中道停船,四出赤马,解兵救急。 一前一后,皆言下邳大水。然却不啻,云泥之别。 天子,虽心中更信吕奉先。然却因前车之鉴,不敢轻易研判。唯恐被曹党所忌。妄行废立。今汉少年天子,如何托付权臣。早有先例。未能元服亲政,引死忠宦官为内援前,断不可,妄自尊大。祸从口出,一命呜呼。 心念至此。天子正襟危坐,不偏不倚,不置一语。 任由殿中群臣,唇枪舌剑,各抒己见。 不出所料,无果而终。 散朝后。双方细作尽出,信使不绝于道。皆欲探听虚实,知晓详情。 是夜,天子亦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黄门令左丰来报,水淹下邳是真,曹孟德解兵救急亦真。更有盖海大舰搁浅河道,徐州水军已自淮南星夜回援。 天子不敢,凭空臆测。 楚都寿春,城外环渠。 谓“强弩之末”。累日厮杀,淮南忽兵败如山倒。 “报——”翥凤座舰,便有青州健儿来报:“外渠已破!” “善!”长涂二龙,异口同声。本以为,徐州兵撤,此战受挫。不料,误打误撞,却成“围三阙一”。先前,四家齐攻,四面合围。淮南不啻孤城一座。于是,袁术上下,无不同仇敌忾,欲置之死地而后生。岂料,徐州水军,因曹孟德水淹下邳,星夜回援。骤然得脱,士气松弛。再与三家对战,皆不以命相搏。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故,“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淮南健儿,血战十余日。久张不弛,即刻崩断。不正如,眼前这般。 长涂二龙,横生战意。镇北将军兼青州牧刘岱,掷地有声:“传命,举火攻城。” “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1 不负蓟王 楚都寿春,内外环城港中。残舟断棹,血流成河。 一日激战,外环尽为联军所占。淮南水军,悉收内环,负隅顽抗。长涂二龙,恐夜长梦多,又欲一鼓作气,胜战立威。故传令举火攻城。 联军累日相持,终占上风。亦士气大盛。将令所出,但见联军大小船只,列队驶入环渠。船上船下,举火如龙。照亮寿春城头。 携麾下重臣,矗立谯楼。远眺翥凤大舰,重楼玉宇,灯火通明。 袁术眼中,一闪戾芒:“长涂二龙,只见其利,不知其害,名得实亡矣。” 长史杨弘,目睹今日之败,不无担心:“然兵士,多不知也。” 言下之意,袁术虽命麾下诸校,只败不胜,依计行事。然麾下兵卒,却皆被蒙在鼓里。今日战败,外渠阵地皆失。被联军攻入,大小战舰,列队环渠。譬如曹孟德围攻寿春旧事,火石齐发,内渠舟船,土崩瓦解。本以为,倚仗内外环渠,足可支撑三日。待袁绍携大军攻入荆南,当可一举扭转颓势。岂料长涂二龙,竟举国攻城。 夜以继日,久经不息。残兵败将,能挡三日乎? 闻长史杨弘此言,众人皆心生忐忑,难掩不安。 “无妨。”唯有主簿阎象,举重若轻:“徐州退军,围三阙一。兵法云,‘围师必阙’也。故摇动士气。今外渠被破,长涂二龙携翥凤顺下环渠,内还又成死地也。兵发亦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也。” “主簿所言是也。”难得袁术称赞。 阎象乃淮南谋臣之首。却被群僚所妒。袁术亦不甚亲近。所谓“只可共苦,不可同甘”。生死存亡,袁术自当不计前嫌,重用阎象之谋。且位列六雄,袁术必有可取之处。 长史杨弘、别驾韩胤、合肥相胡毋班、阜陵相许劭等,亦心知肚明。不敢相争。世家子弟,各方权衡。正如袁术这般。 说话间。忽听霹雳大作。火石呼啸,自外渠,砸落内渠。 火雨四散,水柱崩天。内渠多艘斗舰被火石命中。碎木迸溅,帆樯摧折。更有舟楫士躲闪不及,被砸成肉酱。一击之威,恐怖如斯。 楼船与斗舰,所载霹雳发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斗舰奋力还击,火石却悉数落水。未能击中外环楼船。 话说,比起先前曹孟德所掘环渠,时下寿春环城港,水路拓宽何止数倍。斗舰力有未逮,唯楼船可击。 无怪长涂二龙,居高攻城。仰仗楼船大舰,远射之威。更加封锁外环水路,寿春孤城一座。好比瓮中捉鳖,还不手到擒来。 “明公且开水砦。”主簿阎象,适时进言。 “数去传命。”袁术当机立断。 寿春水砦大开。内环中残余战舰,如临大赦,争相入城。寿春城头,遍布机关重器。居高远射,可毙内环之敌。 见淮南水军败走入城。 联军士气大盛。便有急于立功者,轻舟冒进。冲入内环。 不知死活。袁术一声冷笑。 城头石发如雨。联军战舰,摧枯拉朽,炸成碎片。不等沉没入水,船上血肉迸溅,几无活人。然不入内环,便不得仰攻寿春。长涂二龙,遂命麾下斗舰,列队冲入,与寿春互击。火石呼啸,土石崩飞。自袁术窃据寿春,为固守江淮,为江东藩屏。挥金如土,无所不用其极。寿春城墙,早已换成青石堆砌。守城重器,居高下击。远非斗舰可比。 一轮鏖战。斗舰覆没,血染环渠。城头虽有损伤,却远未撼动寿春守势。 见扳回一局。谯楼内淮南重臣,这才稍得心安。话说。居高俯瞰,火石冲天,迎面而来。楼内百官,不乏两股战战,惊怖昏死。心惊肉跳,萎靡余地者,更不在少数。唯有袁公路,矗立人前,谈笑风生,面不改颜。身旁淮南重臣,遂有慷慨赴死之心,却也难免面无人色,苍白失血。 袁公路,果非常人也。 仰望,星河灿烂,维天有汉。 甄都宫,承光后殿。 “陛下。”黄门令左丰,轩下奏报。 “如何?”天子彻夜难眠。 “闻,下邳城下,陈元龙已放曹司空。明日,当可班师。”左丰小心作答。 “……”天子久久无言。 “前有太师,后有陈登。司空,权臣乎?”天子忽有此问。言下之意,陈公台,前后二出奇谋,但凡成一,曹氏父子俱亡矣。奈何事与愿违。前后奇谋,皆功亏一篑。天子亦难免生疑。莫非,曹孟德,如有神助乎? 伴驾日久,黄门令左丰,焉能不解圣意。然,唯恐隔墙有耳,害人害己。这便谨慎作答:“司空行事,终不失臣节。” “唉……”少年天子,心事重重:“黄门令,所言是也。” “奴婢不敢。”左丰五体投地,再不敢多言。 少顷,窃听殿内少年天子,呼吸绵长,似已入梦。左丰这才,悄然离去。天子入梦,乃知大局定矣。如前所言,与权臣相处之术,亦是今汉为君之道。董侯自幼长于永乐宫中,必得董太皇言传身教。话说,先帝自河间,车入洛阳。时董太后母子,亦居窦太后并窦大将军之下。先帝铸中兴剑以明志。董太皇对亲兄痛下杀手。皆是后宫续命之术也。可想而知,董侯聪慧,亦不逞多让。 然毕竟年少。心有不甘。若待成年,“司空,权臣乎”?亦当无此问。只因此问,好比“此跋扈将军也。” 董侯自幼,孤苦无依。前有董重,后有曹操。以弱冠之年,总角之身,周旋于权臣,裹挟于党争。莫非,天亡汉室乎? 黄门令左丰,拭泪而叹。暗藏心中一席话,久矣。然却,无论如何,难以启齿。断难告人。 乎忆少年时,不知利害。自告奋勇,出使楼桑。与少君侯相见。遂引为主仆之义。再忆楼桑时光,与少君侯家臣,日日欢饮。人前人后,人生快意。年少不知愁滋味,又岂是左丰一人。 蓟王未负奴婢,奴婢亦不负蓟王。 心念至此。左丰这便收拾心情,彻夜值守不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2 天道深远 盖海舰队,自泗口入淮,顺下出海。而后北上,过大河之尾,又溯河而进,泊于甄都城外。放司空车驾登岸,班师入朝。 此时,下邳之事,已朝野尽知。然禁中内外,皆讳莫如深。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百官各执一词。无有定论。太史令言,江淮梅雨,虽早发,然淅淅沥沥,时断时续。并无暴雨如注,乃是沟渠水满而溢。且下邳本就地卑。历代国相,筑堤穿渠,不遗余力。更加蓟王凿穿内外循环水道,连通四渎八流。下邳更因水而兴。更加徐州四国一郡,皆无水情。何以独,下邳溃决。谓反常则妖。太史令断言,必是人祸无疑。 当朝太史令,名唤王立。 曹操闻之,使人语曰:“知太史令忠于朝廷,然天道深远,幸勿多言。” 言下之意。下邳大水,毋论天灾亦或是人祸,皆勿多言。太史令,心领神会。闭口不言下邳水情。万幸,司空伏完上表,被尚书令桓典暗藏于袖。私夹出宫,焚于司空府内室。故朝中皆不知,伏完上表,劾奏曹孟德,阳奉阴违,借道灭虢之大不敬罪。 人前嚣张,人后胆怯。 下邳城外,中道搁浅。若非陈元龙,湖海豪士,大义当先。换做守将张超,亦或是徐州一裨将,听命行事。前后包夹,鱼油纵火。全军覆没矣。 于是闭门谢客,称病不朝。 荀彧,程昱,联袂来访,方知曹孟德真犯头风。话说,曹太保入土为安。曹孟德守孝期间,便浑浑噩噩,似有旧病复发之嫌。守期将满。徐州便入寇泰山。曹孟德受此一激,遂强打精神,亲领兵出征。不料,下邳城外,误中陈宫之计。侥幸得脱,积郁成疾。 “明公,可知下邳之险。”荀彧榻下进言。 曹孟德仰面而笑:“陈公台,深知我也。” 程昱语透深意:“陈元龙,湖海豪士。当可为,朝所用。” “嗯。”曹孟德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封何职。” “可表为伏波将军,兼领广陵太守。”程昱进言。 “哦?”闻此言,曹孟德亦是一愣。 本朝号“伏波将军”,最为著名者,当属马援。凡言伏波,必称马援。虽非雄职,却有雄名。授陈元龙,伏波将军,乃极尽褒奖也。 “此乃,离间之计乎?”曹孟德问道。 “然也。”程昱答曰:“陈元龙,放明公,虽出公义。然必为陈宫所恨。今,再加封伏波雄名,必为吕布所忌。广陵必不为吕布所用也。” “善。”曹孟德从谏如流。陈元龙并陈公台,号“二陈”。乃徐州智囊。尤其徐州四战之地。西北有曹操,东南有袁绍。尤其广陵一郡,扼守徐州南境门户。正因有陈元龙,方能令吕奉先。安心向北。与曹孟德,决一雌雄。若离间计成,将相失和。吕布心忧广陵,不敢全力北顾。此消彼长,难有寸进矣。 谓“事不过三”。陈公台连设二谋。偷天焕日,大驾西去。若非被王太师截于半道,曹氏父子,万事休矣。饶是虚惊一场,仍累及曹太保,一命呜呼。如今将出丧期,又设毒计。泗水溃决,将兖州大军困于死地。若非陈元龙,深感有违大义,抗命不遵。放任泗水自流,浮舟脱困。 曹氏父子,皆亡于陈公台之谋矣! 吕布,一介匹夫,布衣之雄耳。若无陈公台辅佐。焉能位列六雄,何来今日。 心念至此。曹孟德有感而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某不如陈公台,多矣。” 见程昱来看,荀彧言道:“明公可知,神智夫人,新野(之)事乎?” “蓟王甘后,护麟子南下。”曹孟德焉能不知。 “时有贼人,发南阳阴氏丘。有阴氏(亡)妇,颜色如故。贼人贩于中野,欲配嫁殇者。幸得甘后,千金赎回。又亲载棺椁送还。过小长安聚,被追兵所困。时有聚中别帅,汝南陈到,一力保全。方有长坂坡赵子龙单骑救幼主,陈叔至独守主母于杏林坞前。护甘后,『母子俱全』。后与蓟王相见。”荀彧赤胆忠心:“可比明公,解兵救急。陈元龙,大义不攻乎?” “文若,所言是也。”曹孟德,终是泪目。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荀彧,字字珠玑,肺腑之言:“‘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服从;汉高祖为义帝发丧,而天下归心。’明公,今为三公。定神器,续汉祚,当为天下先。” 不愧荀氏,家门翘楚。荀文若,乃是规劝曹孟德,少行权谋,多尊大义。 试想。陈公台,纵智机千变,绝顶聪明。前后设二谋,皆功亏一篑。谓“吉人自有天相”,一笑了之,不必当真。 如今再看。救曹孟德二次于水火者。非出权谋,乃是大义。 前有王子师,后有陈元龙。 两汉四百年。忠臣志士,何其多也。 令后人“喟然不觉涕之无从”者。煌煌天汉,又岂止耿恭一人。 荀文若,言尽于此。曹孟德,当纳忠言。 主臣三人,涣然冰释。 楚都寿春。 火石呼啸来袭。谯楼应声碎去半边。 山崩地裂,亦不过如此。便有蜷缩角落之属吏,躲闪不及,血崩而亡。聚拢于袁术身侧之重臣,反侥幸免死。 此,亦非“如有神助”。而是长涂二龙,有意为之。 毕竟俱为群雄。若砸死袁术,纵血战攻取淮南。与江东亦是不死不休。为报家门大仇。袁绍必大军来攻。此非,长涂二龙所愿也。 袁术居高俯瞰。见青州水军楼船,杀入内环。心中急迫,然面色不变。 抖去身上碎木人肉,袁术切齿一笑:“青州鼠辈!” “将军且,城下暂避。”便有长史杨弘、别驾韩胤,同声苦劝。 “不可。”袁术断然拒绝:“某为三军之帅,岂能轻动。” 主簿阎象言道:“‘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长涂二龙,必不久矣。” “然也。”与外渠翥凤爵室内长涂二龙,隔空对视。袁术森然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3 二龙中计 袁公路素骄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除敬蓟王刘备。便是家门长兄袁绍,同列六雄,亦不多轻慢。不然,会宾客大宴,亦不会口出“吾家奴”之蔑称。虽可托言,醉酒失言。然亦难免,酒后吐真言。 袁绍不兴兵渡江驰援,反趁机攻取荆南。虽托言围魏救赵,然却难免公报私仇。袁术受封江东车骑将军,兼领扬州牧。然扬州境,只有江北九江、庐江二郡,为其所用。丹阳、会稽、豫章、吴,江东四郡,皆在袁绍治下。 袁术多次遣使过江。托言,仅凭江北二郡,吏民、兵马、粮草,皆不足支应。欲索江东四郡之治。皆被合肥侯婉拒。司空袁遗,唯恐兄弟阋墙,起家门内斗。故问计尚书令刘巴。 便由刘巴谏言,可效大将军析分交州,新立广州为大汉十六州。何不分扬州江东四郡,与兄弟二人。合肥侯心领神会。已命人按图索骥: 析分豫章南境,另置庐陵郡,治西昌。辖西昌、石阳、遂兴、吉阳、兴平、阳丰、南野、赣、雩都,九县。为袁绍所辖。豫章郡归治袁术; 析分丹阳南境,另置新都郡,治始新。辖始新(分原歙以东之地新立)、新定(分原歙以南之地新立)、黟、歙、黎阳(分原歙以西之地新立)、休阳(分原歙以西之地新立),六县。为袁绍所辖。丹阳郡归治袁术; 析分会稽南境,另置建安郡,治建安。领建安、建平、南平、昭武、将乐、东安、侯官、吴兴,八县。因近交州,亦为袁绍所辖。会稽郡归治袁术; 析分吴郡北境,另置毗陵郡,治毗陵。领丹徒、曲阿、武进(析丹徒县、曲阿县置)、延陵(析曲阿县延陵乡置)、毘陵、无锡、暨阳(析毘陵县、无锡县置),七县。北临大江,归治袁术。 如此,袁术复得豫章、丹阳、会稽三郡,新得毗陵一郡。虽辖地去半,然民户不减。 究其原因,正因江东大姓,皆奉合肥侯为主。洗尽宗贼恶名。合肥侯,效蓟王。大兴机关并舟船之利。奴仆渐无用。江东大姓,遂投桃报李,将豢养于坞堡之佃户奴仆,大量释出。编户为民,持续释放人口红利。 此举,本一举两得。奈何,书报石城。总朝政之大将军,袁绍不允。 合肥侯遂遣司空袁遗,亲往大军驻地询问。 袁绍私语告曰:长涂二龙,不日当发大军,围攻寿春。待此战罢,再做计较。 袁遗这便了然。 袁本初,不愧出身四世三公,显赫之家。待战罢授予,毋论战局,皆有大利。袁术若败,失江北二郡,得江东四郡,足可安身。袁术若胜,析分江东四郡,足可褒奖有功矣。如此,可称二齐美。 袁遗回宫复命。合肥侯亦颇多欣慰。 得四世三公,袁氏一门相助。如虎添翼。需知,合肥侯本是废帝。遂废帝诏书存疑,然终归,上承下继,继往开来。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废帝,已成既定事实。仪轨已毕,程序正义。将错就错,不可更改。若无二袁裹挟群雄,南阳复位。有保合肥侯过江东。又以四世三公,门生故吏,家门声望作保。这才令江东大姓,举家来投。得以稳坐江东。 袁绍为大将军,总朝政以来。“率厉文武,身先士卒,所向摧破”。有大功于社稷。 难得大而化之。凡朝政之所出,多无异议,不迫朝廷。合肥侯,朕心甚慰。然事关,袁氏家门。非同小可。于公于私,合肥侯皆不可强袁绍之所难。 一江之隔,楚都寿春。 夜以继日,连番鏖战。寿春城头,土木崩折,滚滚浓烟。夜风时缓时急,火星忽隐忽现。被长涂二龙,并荆州水军,火石围攻。袁术重金打造,城防诸器,已损毁大半。城头兵士,亦多有伤亡。四面城墙,角楼、碉堡、马面,悉遭损毁。便是四座谯楼,亦坍塌过半。远观断壁残垣,然却屹立不倒。 一墙之隔,水砦之内。淮南悍将,纪灵、桥蕤、张勋、乐就、李丰、梁纲,各领精兵,伏于冒突、露桡,数百艘快船之中。如主簿阎象所料。三家倚仗舰船之利,乱发火石,攻城拔寨。却不敢轻舟抵近,白刃鏖战。于是,城头只留少量兵卒,操纵城防机关。余下精兵,皆藏身水砦。养精蓄锐,枕戈待旦。只待袁术一声令下,便冲出水砦。围剿三家联军。 又险被火石击中。袁术龇牙慨叹:“翥凤真乃利器也。” “明公且看。”便在此时,主簿阎象忽出声相唤。 顺目一观。只见内外环渠,皆有楼船、斗舰,不进反退。 “可是荆州水军。”袁术心中一动。 “然也。”主簿阎象,语速飞快:“蔡瑁、张允,必知荆州兵情。故且引且战,唯恐被明公所知。” 细看内外环渠,绝非仅此而已。袁术看得真切,凡高悬镇南将军旗,皆悄然向环渠出口而去。 “当做何为?”袁术这便定计。 “且命城上兵士高呼,‘长涂二龙中计,江东群雄袭荆’。”阎象早有定计:“再命伏兵出击。” “依计行事。”袁术当机立断。 “喏!” “长涂二龙中计,江东群雄袭荆——” “长涂二龙中计,江东群雄袭荆——” “长涂二龙中计,江东群雄袭荆——” 先抑后扬,越发齐整。一时呼声震天,内外可闻。 不等长涂二龙,闻声色变。寿春水门打开,冒突、露桡,数百艘,蜂拥杀出。 为首一人,正是大将纪灵。 正欲擂响战鼓,激励士气,鼓舞军心。不料荆州水军,尚未接战,便一蹴而溃。 怎叫一个,兵败如山倒。联军见状,士气骤崩。正如主簿阎象所言。“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日夜鏖战。本就凭一腔血勇。不料,荆州水军溃败。如传染般,累及三军。 见事不可为。长涂二龙,正欲鸣金退兵。 不料,荆州水军,竟慌不择路。冲撞青州水军舰船。一时人仰马翻。 “哇哈哈——”袁术仰天狂笑:“诛尽鼠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4 翥凤易主 临阵怯战,兵家大忌。 若是宿将,当以进为退。譬如胜战退兵,且需大张旗鼓,犒赏三军。佯装乘胜追击之势。还需命偏师,半路设伏,以为断后。如此,方能万无一失,稳妥撤军。蔡瑁、张允,之所以急于求成。荆州军情,十万火急是其一。粮草辎重,皆随船装载。来去水路,不出三日,后顾无忧是其二。更加累日血战,内外环渠,沉舟侧畔,拥塞渠道,不利通行,于是先行列队,且战且走乃其三也。 不可谓,不深思熟虑。奈何事与愿违。淮南亦有足智多谋之士。更加,袁绍用兵荆南,袁术已先行得知。故早有预计。于是,携淮南重臣,居高俯瞰。稍有异动,便被主簿阎象,窥破天机。 传令,三军高呼,震慑敌胆。再命城内伏兵尽出。冲撞敌阵,血战夺船。更有大将纪灵等人,身先士卒,砍瓜切菜,杀人如麻。此消彼长,联军士气,瞬间崩盘。 内外环渠,需进出有度,方能通行有序。如今,舟船齐动,全无章法。譬如热锅蚂蚁。内外环渠入口,舟船拥塞,如鲠在喉。青、荆水军,寸步难行,险起火并。 被淮南水军,快船追至。便有淮南猛将,云梯等船。领先登敢死,杀上船尾。船尾鬼哭狼嚎,血崩如雨。舱内兵士,抱头鼠窜。拥塞船头,避无可避。抢在乱刀加身前,纷纷弃船落水。从船尾杀至船头。纪灵浑身浴血,又领先登,跃上前舰。 如此,接舟并板。毙敌无数,环渠血染。 纪灵凶狠,宛如恶鬼食人。荆州大将,蔡瑁、张允。与其隔渠对视,肝胆俱裂,战意全无。所谓水军将令,多乘铁壁铧嘴,楼船大舰,远射毙敌。何曾亲冒矢石,与强敌捉对厮杀,白刃肉搏。广陵城下,纪灵虽完败于吕布。然杀得徐州主将曹豹,几无还手之力。若非吕奉先,辕门射戟,解广陵之围。陶恭祖,已惊怖而亡矣。如何还能僵卧榻上,苟活至今。 见旗船后撤。荆州水军,闻风逃命。 长涂二龙,乃四家联军之首。麾下青州水军并河东健儿,冲杀在前。亦因翥凤舰队,坚船利炮,所向披靡。顺风顺水,远射无敌。这才一鼓作气,攻入内渠。横列楼船、斗舰,火石齐发,落石如雨。摧枯拉朽,将寿春城头,轰成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形势陡转,始料不及。 正因长涂二龙麾下兵卒,多为先锋。故船只多入内渠。荆州水军拖后,船只散落内外环渠之间。且有先动,故占得逃命先机。更有甚者,翥凤大舰,驶入环渠,本就多有不便。更加水道拥塞,一时寸步难行。 谯楼之上,袁术看得真切:“传命纪灵,先登翥凤。” “将军有命,先登翥凤——”寿春城头,百官齐呼。煞有介事,一扫先前萎靡之风。 挥刀剁翻残敌。纪灵抖擞威风,招呼同伴,入舱行船。拥塞水口之敌,不是被乱刀砍杀,便自行落水。各自逃窜,无力再战。淮南先登,杀光残敌,自邻近舟船,纷纷跃上前舰,须臾便聚满甲板。 翥凤爵室。长涂二龙,俯瞰青州斗舰,满载浴血先登,直奔外渠。不由六神无主,亡魂皆冒。 “速退,速退!”刘繇大声疾呼。奈何外渠出口,被荆州水军,舟船塞满。翥凤插翅难飞。 见纪灵、桥蕤、乐就、李丰、梁纲,淮南诸将,携先登死士,皆杀奔翥凤而去。更有大将张勋、截断内外水口,招降落水残敌。 蔡瑁、张允,心知大势已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遂命后舰弃登前舰。满载荆州水军,夺路而逃。又命脱逃舰船,火石齐发,火箭乱射。将弃舰点燃。权且断后。“蝮蛇螫手,壮士解腕”。何况本就,各有所属。“死道友,不死贫道”者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目睹外渠出口,烈火熊熊,遂成火海。 “翥凤,归某矣!”袁术仰天长笑。 外渠内。长涂二龙,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大势去矣。长涂二龙,遂命舰上守军弃刀。待斩将落旗,翥凤易主。各船青州残军,亦纷纷跪地乞降。 “报——”少顷,便有斥候,快船来报:“大捷!” “刘公山、刘正礼,何在?”袁术必有此问。 “二人皆已被俘。”斥候答曰。 “斩之。”袁术语出惊人。 “明公不可。”长史杨弘,急忙劝谏:“长涂二龙,皆有声名。且位列群雄,为汉室宗亲,不可擅杀。” 袁术桀然一笑:“某以为。汉室宗亲,唯玄德一人。今,‘宗庙乏祀,社稷无位;羣凶觊觎,分裂诸夏’。余下鼠辈,死有余辜。某虽不才,必尽诛之。” “这……”闻此言,长史杨弘等人,心中惊惧,可想而知。 原来。袁术乃为蓟王,行斩草除根也! 稍后。长涂二龙,死不瞑目,两颗首级。残血未干,便被装匣送至寿春城头。 袁术捧匣细观,又遍示众人。 似有青云之志,气冲霄汉。 长史杨弘、别驾韩胤,合肥相胡毋班等,淮南重臣,惊怖交加,喜忧参半。唯有阜陵相,名士许劭,掐指一算。似已窥破天机。 此战,袁术,以一敌四。先退徐州水军,再走荆州水军。阵斩长涂二龙,招降青州水军,并俘获翥凤并楼船、斗舰,不一而足。 虽城头,土崩瓦解,支离破碎。然得翥凤,淮南水军,尤胜先前。 可想而知。得翥凤镇守,并长涂二龙首级祭旗。还有谁人,敢以身犯险。再攻淮南。 袁公路,扬名天下。“末世奸雄”,名副其实。 长涂二龙遇害。消息传入河北。蓟国四少师,二龙伯父刘宠,老泪纵横。上表乞归葬王陵。 蓟王遂遣使淮南。 袁术亲出,环渠相迎。又于翥凤设宴,款待蓟国使者一行。 席间,袁术询问蓟王诸事。门下主簿孙乾,有问必答,无所隐瞒。 稍后,又乘兴将蓟王手书,遍示众人。酣畅淋漓,大醉而归。 欲与玄德,争天下者。再削其二。 还有何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5 遗祸不浅 长涂二龙,战败身亡。不出三日,遍传关东。 甚至盖过,下邳军情。众所周知,长涂二龙,上表甄都。合,司、青、荆、徐,四家之力,共击淮南。欲逐袁术过江,兼扬名群雄。奈何天不遂人愿。先是曹孟德过境,水淹下邳,徐州水军先回。三家攻陷内外环渠,正欲一鼓作气,再破寿春,惊闻袁绍大军,突袭荆南,荆州水军回援。不料动摇士气,乃至兵败如山倒。 更有甚者,蔡瑁、张允,为阻追兵,竟焚船断后。乃至长涂二龙,并麾下青州水军、河东健儿,大半被困环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淮南大将纪灵,携先登死士,斩将夺船。累及长涂二龙,双双命丧乱军之中。 此乃关东共识。 唯有少数人,悉知内情。归根结底,乃出陈公台,反·假道灭虢;正·黄雀伺蝉,正反奇谋。长涂二龙,报仇心切。自领主谋,甘为陈宫所用。不料兵败身死,事与愿违。 究其原因,乃出上公遗祸。才有,曹吕之争,害人不浅。 身逢乱世,又位列群雄,如何能不被时局裹挟。身不由已。见有利可图,袁绍暗中集结重兵,欲取荆南,固守江东。袁术早知详情,于是将计就计,诈败诱敌,反败为胜。 此战罢,青州水军,并江东健儿,几全军覆没。长涂二龙战败身死,身后继任者何?遂成甄都朝堂,各方角力。尤其青州牧人选,于关东而言,实过于权重。 毕竟。家国天下,利益至上。 青州扼大河之尾。河北平原国,上接冀州诸国,早入七国马会。平原王刘硕,素与蓟王相善。国政皆与蓟国比同。虽属青州牧治下,却唯蓟王,马首是瞻。沿平原顺下,如济南国、齐国、北海国,因航运大兴,而与蓟国往来密切。余下二郡,乐安、东莱,皆向海而生。吏治民情,可想而知。 换言之,青州牧于蓟王,亦十足重要。 毕竟,除平原国大半,位于河北。青州大半郡国,皆位于大河之南。先前,王太师总朝政,命蓟王兼督四州。并无青州在内。 再争青州牧,恐为人诟病。 奈何平原王刘硕、齐王刘承、北海王刘健,三万联名,上呈国书。求蓟王为朝举贤。蓟王遂开朝议,比二千石以上重臣,悉数与会。 恰逢,江东大将军袁绍,集十万大军,兵分数路,攻入荆南。欲划江而治之心,昭然若揭。更加翥凤为袁术所得,青州水军,一蹶不振。青州牧之选,更添变数。 因扼大河之尾,兼有河海两便。如齐国临淄,市中日进斗金。青州富庶,足见一斑。刘岱贩购翥凤,亦得利青州之富。如今,皆为袁术做嫁衣。 青州水军,数万之众,并楼船、斗舰,百艘,皆并入淮南。袁术,正命淮南良工,将环渠沉舟,悉数打捞出水。能修者修,不能修缮,则化整为零,为别船所用。 简而言之。以环渠内外,并寿春城防为代价,换来整支翥凤舰队。可谓,一本万利。船上兵甲辎重,足可武备,数万之众。吞并青州及司州兵马,袁术一举跃升,关东群雄之首。饶是曹孟德并吕奉先,亦难忘项背。 捷报传回江东。合肥侯加袁术车骑大将军。位同大将军。兼领扬州牧。又将豫章、丹阳、会稽三郡,并毗陵新郡。还治袁术。 如前所言,辖地去半,民户不减。更加庐江、九江二郡,民生向好。尤其淮南一地,北滨长淮,东依淝水,南濒芍陂大泽。 大兴芍陂圩田时,主簿阎象谏言:“并水东下,且佃且守。水丰,常收三倍馀,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敌,无不克矣。”袁术深以为然,“遂北临淮水,五里置一营,营六十人,且佃且守。兼修广淮阳、百尺二渠,上引淮颍,下通江海,大治诸陂于淮南、淮北,穿渠三百余里,溉田数万顷,淮南、淮北皆相连接。农官兵田,鸡犬之声,阡陌相属(改摘自《《晋书·食货志(曹魏时,邓艾上疏两淮屯田)》)”。 后有晋人伏滔,盛赞芍陂,圩田之利:“龙泉之陂,良畴万顷,舒六之贡,利尽蛮越,金石皮革之具萃焉,苞木箭竹之族生焉,山湖薮泽之隈,水旱之所不害,土产草滋之实,荒年之所取给。此则系乎地利者也。” 袁术兵精粮足,威震江淮。 “自袁公路镇淮南,广屯田,修芍陂、茹陂、七门、吴塘诸堰以溉稻田,公私有积,又堰山谷之水,旁为小陂五十余所,沿淮诸镇,并仰给于此(改摘自《读史方舆纪要·寿州》)。”左相崔钧,对天下大事,知之甚祥:“今挟胜战之威,吞青州数万精卒。并大小舰船百余。合肥侯,加‘大将军’,还政江东四郡。曹孟德,纵有盖海,可敌翥凤,然兖州一地之兵,如何与司、青、扬,三州之军对垒。” 蓟王轻轻颔首:“淮南兵卒几何?” “恐不下十万众。”左相持芴跽奏。 “单芍陂,足可养之。”蓟王言道。 “主公明见。”左相奏对。时下淮南,地利之丰,冠绝关东。芍陂无愧,龙泉之称。 关东州牧,远不及江东。只因,关东郡国并行。诸侯国,多过郡县。豫、兖、青、徐、莫不如此。故袁术方能以二郡之地,独当四家围攻。 日前,蓟王命门下主簿孙乾,出使淮南。取回长涂二龙棺椁尸身。以宗室之礼,归葬蓟北王陵。二龙家小,亦举家北上,迁入临乡安居。群雄逐鹿地,乱世无庸主。二龙家业,无人可继。譬如陶恭祖,将家中二子,托付蓟王。而不令其,子承父业,乃明哲保身之道。 “何人,可为青州牧。”蓟王居高下问。 “老臣,保举一人。”出人意表。夺人先声者,乃华国老。 “华公,所举何人?”蓟王居高笑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46 明君赤诚 “老臣,举前破虏将军,兼领豫州牧孙坚。”华国老,语惊四座。 “孙文台,醒否?”蓟王难掩喜色。 “禀主公,孙破虏,月初已醒。”华国老答曰。 “人今何在?”蓟王追问。 “人在病舍。”华国老答曰。 “公业。”蓟王看向侧席。 “臣在。”门下督郑泰,正殿面君。 “速请孙文台,一见。”蓟王言道。 “喏。”郑泰领命自去。门下五吏,皆食二千石高俸。安车徵辟,极尽礼遇。且五吏之中,门下督郑泰,追随蓟王最久。更与蓟王英雄同契。广有民谚,流传天下,“骏声升腾,挥金僚朋;驾车豪雄,门下郑公”。今非昔比,门下属吏众多。非大贤,毋需郑泰亲往。 话说,自襄阳城下,误中飞石。孙文台,便昏睡不醒。蓟王遂待之以客礼。飞云上下,皆食蓟禄。子女多入蓟国五学,如长子孙策,与学坛四子为友。乃儒宗闭门弟子,文武全才。 日月如梭,时光荏苒。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方唱罢我登场。时人,皆已忘却,还有江东猛虎,蛰伏北国。 楼桑,临乡,片刻可至。 不等日中,郑泰引孙坚入殿。虽大梦初醒,尚未复原。然猛虎出柙,气势不减。岁月积沉,更加沉稳内敛。 “拜见王上。”万幸,记忆犹在。 “文台免礼,速坐。”论与蓟王之交。孙文台稍逊曹操并二袁。然亦足可与蓟王,平辈论处。英雄莫问出处。萍水相逢,意气相投。拔刀相助,肝胆相照。虽苟富贵,亦无相忘。庙堂江湖,一袖之隔。便是,汉人日常。不置身处地,不可尽知也。 孙坚,称谢落座。 蓟王遂为其引荐,殿中国老重臣。皆是成名已久,旧时便有耳闻。孙坚以礼相待,举止从容不迫。果然,上将之风。 蓟王先问身体康健,又问家小安居,三问麾下诸校。 孙坚如实作答。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尤其闻蓟王待之以客卿之礼。俸禄不减,家小不失,兵卒不散。蓟王明君赤诚,忠义双全。且自卧床不起,调养治愈,皆出太医寺。再造之恩,全护之义。孙坚纵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本以为,此番安车相召。乃为出仕蓟国。 不料,蓟王言道:“今青州无人牧守,孤欲表文台,为镇北将军,兼领之。文台,意下如何?” “这……”心中些许不甘,涣然冰释。不由又生,臣服之心:“卑下,微功未立。岂能领此雄职。” “事急从权。”蓟王言道:“长涂二龙身后,关东群雄,难敌袁公路。公路素骄矜,常以气高人。能劝戒之人,必在六雄之中。青州,上通大河,下连长江。飞云乘风破浪,淮泗旦夕可至。料想,知文台领青州牧。孟德、公路,当可无事相安。” 蓟王行事,家国天下,面面俱到。 亦如蓟王所言。长涂二龙,兵败身死。只因袁术,亦是六雄之一。试想,才德不及二龙者,如何与六雄相争。孙坚,号“平难豪雄”。蓟王表为青州牧,正用其“平难”二字。 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如今再看。能与蓟王,并马争先,逐鹿天下者。皆是旧时好友。应有尽有袁本初、不可错过曹孟德、别无二处袁公路。 “王上深意,卑下,尽知矣。”孙坚抱拳领命。 谓“当仁不让”。蓟王欲用孙坚平难关东,乃公私兼顾,家国两利之举。孙坚自,责无旁贷。 甄都宫,承光殿。 为甄选青州牧。董侯专开朝议。满朝公卿,悉数列席。便是曹司空,头风未愈,亦抱恙出席。 一州之牧,举足轻重。继任者,若逊于长涂二龙,必被江东所轻。今,二袁麾下,各有十万雄兵。虎踞江淮。稍有不慎,必遭围剿。且青州扼大河之尾,又失翥凤全护。甄都城外,十八里浦,便是大河津渡。若趁我不意,攻我不备。甄都危矣。 谓“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国难当头,大局为重。党争可休矣。 奈何,兹事体大。毋论司空曹操,亦或是司徒伏完,公府僚属,皆无可与长涂二龙,媲美者。 殿中百官,一筹莫展。 便在此时,忽闻蓟王六百里上表。 由黄门令左丰,亲出奉入。先交由天子御览。再转交司空过目。 “哦?”见孙坚之名,浑浑噩噩曹孟德,亦不由眼前一亮。 细看究竟,这便了然于胸。于是顺次传阅。百官渐起骚动。董侯居高下看。亦觉殿中,气氛渐弛。不似先前,风雨欲来,鸦雀无声。天子亦知此事,八九不离十。 果不其然,待百官传阅,黄门令取回。 天子先问:“蓟王所举,司空何意?” “孙文台,号‘平难豪雄,’兼有飞云之利。继为青州牧,足可护大河之尾。”曹孟德,持芴奏对:“臣,附议。” “司徒,何意?”天子又问伏完。 “孙文台江东猛虎,青州得其主也。老臣,附议。”伏完朗声答曰。 “如此,加破虏将军孙坚,为镇北将军。兼领青州牧。”天子金口加封。 “陛下,明见。”百官同声。 闻江东猛虎,出镇青州。甄都吏民,奔走相告。关东民心,各自安定。乱世之中,兵马称雄。如长涂二龙,四家围攻,仍不免兵败身死。足见六雄之强横。 今闻,平难豪雄孙文台,领麾下飞云将校,护大河之尾。尤胜先前。甄下百姓,焉能不喜。 消息传至淮南。累日欢饮,不问政事,袁公路。亦开府议政。 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天子敕命,传入蓟国。灵辉大殿,蓟王冠冕临朝,携百官恭迎。孙文台,拜镇北将军,领请州牧。礼毕,蓟王大开宫宴。既是接风,又是送别。 三日后,孙文台携飞云舰队,出泉州港。顺下渤海,逆入大河。泊于甄下,十八里浦。 领精兵强将。鲜衣怒马,坚兵亮甲。浩浩荡荡,入宫面圣。 城外都亭,司空曹孟德,已恭候多时。 “文台——” “孟德——” 旧友新交,历久弥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58章 1.47 日字千乘 蓟王举孙文台出仕关东。天下皆始料不及。 飞云、盖海,制非常模。唯有游麟、翥凤,可与之争锋。先前,曹孟德盖海,并刘公山翥凤,领护大河上下,拱卫关东。今翥凤被袁术所得。盖海受制于孤木难支,必不敢轻出。曹吕之争,胜负未分。知飞云南下,曹孟德焉能不,长出一口浊气。飞云,盖海,守望相助,首尾相顾。足可挡淮南袁术,翥凤舰队,并十万大军。便是袁绍携众过江,飞云发于青州,亦旦夕可至矣。 百官弹冠相庆,百姓奔走相告,甄都无忧矣。 知孙坚大梦初醒,尚不满月。身体羸弱,远未恢复如初。然只需稍加时日,便可龙精虎猛,不减当年。曹孟德,大喜过望。加之,客卿蓟国多年。楼桑兵甲,安次良马,并机关诸器齐备。蓟国技艺,推陈出新。飞云,近水楼台,尽得便利。战力尤胜翥凤。 稍后,与曹孟德同车入宫,面圣受封。 青州不可一日无主。更加,事不宜迟,迟恐生变。三日后,孙坚携飞云顺下大河,传命迁州治于乐安郡,千乘城。 《齐记》载:“千乘城,在齐城(临淄)西北百五十里,有南北二城,相去二十余里,其一城县治,一城太守治。”今汉初,为千乘国,后改乐安国,移治临济,以千乘为属县。质帝本初元年(146年),除为乐安郡。 江东猛虎,善攻城拔寨,又利水战。择千乘为州治,远瞩高瞻。 青州二郡,乐安扼大河之口。且诸水汇流,水运便利。譬如,“漯水又东北,迳千乘县二城间”,“又东北为马常坑,坑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乱河支流而入海。河海之饶,兹焉为最”。 《地理风俗记》曰:漯水东北,至千乘入海。河盛则通津委海,水耗则微涓绝流。《书》:浮于济、漯。亦是水者也。” 漯水,又称“会水”。马常坑,后世称“鱼龙湾”。时下水丰,“通津委海”。除有渔盐之利,更是优良港湾。 换言之,千乘城,东南距临淄百五十里,有南北二城,相去二十余里。前汉时,一城县治,一城太守治。漯水自二城间穿过,因二城交会,故又称“会水”。稍后,东北注入马常坑。 孙坚先立水砦于蓼城,船泊鱼龙湾。而后招募能工巧匠,督造青州治。 欲在千乘南北二城,濒临会水,各建一座良港。而后街衢纵横,各向背后城池,绵延十里。再掘环渠,将南北二城,与南北二港,连成一体。 效仿蓟王都。以会水为中渠,开凿“日”字环渠。将相去二十余里,南北千乘城,并为一城。 南城为县治,北城为州治。青州属吏,悉迁家小入城。 为防水耗,“微涓绝流”。孙坚又命工师,穿津通渠,引诸水汇入。自郡治临济,至州治千乘,开凿“会济渠”。连通济水并会水(漯水)。再无水枯之忧。 待南北二港筑毕。并以环渠,通连二城。“日字千乘”,遂为青州第一雄城。与蓼城镇北将军营,并鱼龙湾内飞云舰队,互为犄角,拱卫大河之尾。 且经鱼龙湾出海,逆入河口,甄下十八里浦,旦夕可至。经鱼龙湾,逆入会水,再经会济渠,入济水。四渎八流,通江达海。便是楚都寿春,亦可朝发夕至。 孙坚拜南阳阴瑜,为镇东将军长史。位列谋臣之首。青州属吏,皆交由阴瑜,详加甄选,去伪存精。稍后,一州大治。远胜长涂二龙,刘岱治政。 孙文台,号“平难豪雄”,位列六雄之中。若非襄阳城下,误中飞石,乃至昏睡多年。关东大地,岂容竖子成名。 楚都,寿春。 合肥侯遣使过江。加袁术为“车骑大将军”,兼领扬州牧。赐虎贲三百,还政江东四郡。 以一敌四,阵斩二龙。叔侄相争,三分天下。助合肥侯,拔得头筹。江东吏民,无不振奋。与有荣焉。 六雄之名,出于何人之口。时过境迁,今已无从可考。然比飞云、盖海,游麟、翥凤,四舰得其一,可守千里疆域。乱世枭雄、傲世桀雄、平难豪雄、据土人雄、末世奸雄、并盖世英雄,亦得六雄之一,可安千万黎庶。 六雄之中。江东得其二。关东得其三。河北得其一。 江东二袁齐心。关东曹吕相争,孙坚心向河北。实则,江河上下,三家各得其二。汉中虽无有一人,却政教同体,不可小觑。 江东,坐拥长江天堑。汉中,固守山川之险。关东四渎八流,并起群雄。大河之北,幽、冀、并、凉、雍,日渐大同。 果然,三分天下有四家。 袁术血战得胜。尤其坚守谯楼,夜以继日,大旗不动。淮南这才不乱军心。而后反败为胜。终归世家子弟。战后大宴宾客,通宵达旦。自有麾下一干人等善后。 惊闻,平难豪雄孙文台南下。这才起身罢筵。恰逢江东使者入城,亦不失礼节。 环城港内外,框架林立,四起船台。青州水军,并河东健儿,已编入淮南守军。交由麾下健将统御。寿春城头,战火未退。断壁残垣,犬牙交错。江东使节入城时,无不触目惊心。可知日前,战况惨烈。亦知袁公路,必有过人之处。 除去封赏有功。合肥侯另有密诏。命袁术,择日发兵,攻取江夏。 大将军袁绍,亲提十万大军,兵发数路。攻入荆南四郡。荆州水军,十万火急,不惜断腕回援。护南蛮校尉刘磐,领荆南四郡精兵,与袁绍鏖战。此时,荆州刘表,自顾不暇。江夏一郡,唯剩黄祖麾下,数万人马。 袁术挟大胜之威。亲率十万大军,必可战而胜之。 袁术亦颇为意动。 遂开府议,问计群臣。 “明公,不可。”主簿阎象,先进良言:“苦战得胜,军心已疲。譬如‘冲风之衰,强弩之末’。且青州降众,尚未归心。强迫必起兵乱。况有猛虎,伏于身侧。” “主簿所言是也。”难得袁术,从谏如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59章 1.48 任人唯亲 袁术所敬,唯有江东猛虎,孙文台一人。余下皆碌碌,不值一提。 且,亦如主簿阎象所言。血战得胜,上至百官,下至兵卒,皆身心俱疲。更有数万降军,尚未归心。强行驱策,必起兵乱。合肥侯,远在江东,不知详情。然袁术扼守江淮,为江东藩屏。断不可妄动。 袁术遂命长史杨弘代笔,上表陈情。料想,合肥侯明主之姿,必知晓厉害。何况,袁术已问过来使。平难豪雄孙文台,继为青州牧之事,过江时,仍未传至建业。换言之,合肥侯密诏发出,犹不自知。 袁术厚赐江东来使,遂送其过江。知孙文台牧守青州,合肥侯必消此念。至于,荆南战势如何,自有大将军袁绍,亲力亲为。且将荆州水军,阻于寿春城下。蔡瑁、张允,不惜断腕脱离。袁术,足可交待。 回忆先前。曹孟德掘环渠火攻寿春。袁术护合肥侯过江,驻守牛渚营。曾广发营匠降卒,伐木采石,加固营垒。以备万无一失。又命樊能、于麋、张英三将,弃守横江津并当利口。将营中机关诸器,悉数拆除,随船运抵牛渚。三营并一营。防备关东。 牛渚、石城,两处营寨,既是坞堡,又是津渡。百五十里水路,上下呼应,互为犄角。如獠牙深嵌江东。稍后,袁术孤身过江,袭占寿春。便弃守牛渚营。 牛渚营,遂为袁绍,遣将守备。 今豫章、丹阳、会稽三郡,并毗陵新郡。扬州江东四郡,悉还治袁术。横江津、当利口、牛渚营,三处沿江要津,悉重归袁术。袁术再命樊能、于麋、张英三位“车骑中郎将”,各领五千水军守备。又于寻阳、柴桑,立别营。拜麾下大将张勋,为水军都督,领豫章太守,统帅水军,驻守沿江要冲。以备江夏水军来袭。拜猛将纪灵,为中垒将军。守护淮南安危。余下宿将,皆有升迁。至于江东四郡防务,悉归大将军袁绍。不劳袁术费心。 “毗陵新郡,又当如何?”袁术遍观长江水路,对吴郡析分之毗陵,颇多不满。先前,合肥侯曾暂居曲阿行宫。既析新郡,何不以曲阿名之。 “毗陵与吴,均分震泽。”主簿阎象,为袁术解忧:“论圩田之利,毗陵、无锡诸县,可比淮南芍陂。故不以曲阿为郡治。” “主簿所言是也。”袁术这便醒悟。单芍陂一地,足可养十万精兵。再得震泽之利,袁术再募十万江东健儿,亦不在话下。 “主簿以为,当择何地筑津。”袁术又问。 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自败四家联军,诛长涂二龙。袁术名震江淮,越显礼贤下士,从谏如流。究其原因,身证其名。故非六雄之列,皆难入法眼。寻常蕞尔小事,皆不以为意。 颇多,“治大国如烹小鲜”耳。 君臣携手,上下勠力。袁术纳谏忠言。主簿阎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卑下,窃以为。当先圩田为上。可假扶海洲之便。” “水衡都尉,堰海所筑。”袁术心领神会。 “明公与蓟王刎颈之交。扶海洲,当可为明公所用。”主簿阎象,亦投桃报李,言中下怀。 果不其然。袁术欣然笑道:“某且,去信玄德。” “明公,明见。”长史杨弘,领重臣下拜。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争宠献媚,旁枝末节,烟消云散。先前,不过江北二郡之地。故群臣相争,唯恐不及。今再得江东四郡,利益广输,足可分润。更加,同生共死,驻守谯楼。彼此自当,心结尽解,涣然冰释。游刃有余。 以一敌四。于淮南君臣而言,皆是莫大淬炼。 如江夏黄祖,兵微将寡,何足惧哉。 稍后,江东大将军袁绍,将析分扬州所得,庐陵、建安、新都、吴,四郡,划归治下。效仿广州,新立吴州。亦吴郡之吴县为州治。遂成大汉十七州。表其外甥高干,为新任吴州牧。 高干,干字元才。蜀郡太守高躬之子,出身于陈留望族。高氏数世节孝,累有清名。高干,才志弘邈,文武秀出。素贵有名,招致四方游士,士多归附。追随袁绍,鞍前马后,颇有功勋。家门后起之秀,牧守一州。亦是袁绍任人唯亲之术也。 效仿蓟王,先析河西四郡并西海郡,立为雍州;又拓土北天竺,立为丰州之伟业。袁绍不甘其后,先析交州立广州,再析扬州立吴州。与蓟王,不分高下也。 话说,袁术眼中,尚有六雄。袁绍眼中,只有蓟王。 知袁术醉酒,口出“吾家奴”。袁绍之所以,一笑了之。正因眼中,再无袁公路矣。眼中既无此人,其人如何,还有何所谓。 乱世无庸主。合肥侯过江,得四世三公,袁氏作保。江东大姓,举家来投。欲洗宗贼污名。于是,豢养与坞堡之中,奴仆佃户,并山越南蛮,大量释出。再加圩田,航运之利。毋需衣冠南渡,江东足以先兴。试想,单十万大山,便蛰伏有山民,百万之众。自两汉以来,蛮人不断内迁,种辈散布山谷。皆为江东所用。人口红利,可想而知。 后世推测。华夏先民,父系有三。炎黄二帝加蚩尤。时过境迁,楚汉之争,余威犹存。二袁保合肥侯过江东。未尝不是,共融之举。 长涂二龙之死。好比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话说,史上灵帝,亦有重用宗室,平定乱世之心。奈何,如长涂二龙,刘表、刘焉、皆先后陨落。唯刘备,三分天下有其一。此亦足证,先帝所言,十分天下,世家七分,汉室三分。为续命汉祚,先帝立鸿都门学,起二次党锢,西园卖官,借太平道血洗关东。多措并举,无所不用其极。然“乱而无损”,撒手人寰。非但毫无改观,还加速汉室灭亡。 “过尽千帆皆不是”,“衡阳雁去无留意”。 俱,往矣。 六雄争霸。 大幕徐徐,行将开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0章 1.49 敌我莫辨 如蓟王所料。知江东猛虎,牧守青州。关东群雄,谨守门户,不敢造次。 只因,猛虎在侧,敌我莫辨。所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稍有不慎,必遭虎噬。 比起长涂二龙,孙文台声名远扬。且所携飞云舰队,战力不下翥凤。 徐州下邳,洪水未退。吕布上表撤军。收拾河山,择日再战。 如前所言,自迁州治入下邳。军师中郎将陈宫,便命人支渠四通,欲兴稻作。虽已是初夏,不计育秧,亦不误农时。秧苗皆从河北运来。徐州地处关东,位于江淮之间。气候温润,尤胜河北。稻作当可无虞。 亦如前所知。沂水于下邳城北,一分为二。大沂水,经城西汇入泗水;小沂水,绕城东亦注于泗水。另有武、祠、武原,诸水于城西二十里之武原水口,同汇入泗。葛峄坐镇,下邳雄峙其北;泗水若带,旋绕下邳之先。城处水环之洲。乃不可多得,饭稻羹鱼,福田胜地。 只需闭合暗渠水闸,不出数日,城内积水消退。城外,支渠四通,一片白泽。军师中郎将陈宫,命兵卒助农人稻作。民心遂安。 甄都敕令,亦至下邳。 加封典农校尉陈登,为伏波将军。兼领广陵太守。 吕布心中,固然不悦。军师中郎将陈宫,谏言道:此乃曹孟德,离间之计也。看似报陈元龙,义释之恩。实则,许以高官厚禄,欲使主臣离心也。 吕布这便醒悟:若非公台相告,险中曹贼之计也。 陈公台,一声长叹:此计,必出程仲德。以此告知我等,离间二虢之计,已为其窥破。 言下之意,离间曹孟德与荀文若之计,已被兖州识破。程仲德这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增封陈元龙,离间徐州主臣。且反制以阳谋,毫不遮掩。便是堂而告知也。 智者交锋,兵不血刃。便如此这般。 一言蔽之,关东曹吕之争,胜负未分。又有江东猛虎,乱入其中。孰胜孰负,犹未可知也。 江东乱战渐息。江南战火如荼。 荆南乃蛮人盘踞之地。护南蛮校尉刘磐,本蓟王所立。年纪虽轻,却颇得蛮人信赖。更与治粟都尉朱治相善。麾下兵马,虽不及袁绍,十万大军。却得诸蛮帅相助。且据山高水险,与袁绍互有胜负,难解难分。 荆州牧刘表,遣水军南下驰援。此消彼长,袁绍恐难速决。 无妨。江东有淮南袁术为藩屏。袁绍以攻代守,亦是安国良策。更加建业有司空袁遗,代为监国。尚书令刘巴,并五曹尚书:邓义、袁忠、袁沛、桓邵、桓晔,协力辅政。毋论胜战与否。江东吏治民生,当无大碍。 青州事毕。长涂二龙之刘繇,身后之事,遂成当务之急。 司州牧黄琬上表。言,河东大营,群龙无首,迟恐生变。先前,刘繇被袁术所逐,辗转于河东立营。今大营犹在,刘繇已身首异处。不比关东群雄,多以将军镇守一州。司州牧黄琬,并无将军位傍身。 时擢升长涂二龙,伏完挟车骑大将军董重,为公孙二雄,求得四方将军位。今司州无人牧守,何不二雄择其一,领护之。 奈何书报尚书台。天子问政司空。却未得曹孟德应允。究其原因,二雄乃出王太师公府,与曹孟德父子,离心离德久矣。今若命二雄之一,戍守河东。不啻养虎为患。 “卑下以为,不然。”闻司空心中所患,程昱谏言道:“明公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然今之时势,可比先秦,‘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若木之有蠧,人之病心腹’。二雄屯于甄下,乃明公心腹之害。不若,先养之于‘卧榻之侧’。待心腹之疾皆愈,再图之不迟。” 言下之意,“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放在甄下,诸多掣肘。不若外放,待一统朝野,再除群雄之祸。且如荀彧所言,只需除徐州吕奉先,关东当无人可当曹司空。 公孙二雄,可比长涂二龙。绝非六雄之对手。 曹孟德问:“如此,公孙二雄,何人为宜?” “公孙伯圭。”程昱言道。 “善。”曹孟德,这便定计。 择吉日,命右将军公孙瓒,出镇河东。左将军公孙康,出镇泰山。行调虎离山。将公孙二雄,悉遣出甄都。 至此。甄都城防,皆归司空所握。如司徒伏完、尚书令桓典等,太师余党,渐成孤臣。虽有诸多外援,然朝中已无一兵一卒。更无人可用。 曹司空,一统朝野,指日可待。 临乡,蓟王宫。 自上元、云华二妃,诞下麟儿。王宫二次婴儿潮,日益临近。如梁姿、白微,并云霞姬,多身怀六甲,日渐临盘。 蓟王自远征北天竺,凯旋而归。便居中守正,修身养性。开疆拓土之红利,正势如奔雷,滚滚而来。胡椒、合香、金银珠玉等,海西名产,纷至沓来。 五百城港,日有千帆往来,遂成惯例。 月中,水衡都尉上表,顿逊海渠,凿穿在即。时蓟王与顿逊五国相约,海渠凿穿之日,便是兴兵伐扶南之时。扶南女王柳氏,已募得诸多佣兵,可为先锋。 讨伐扶南,毋需蓟王大驾亲征。蓟王有意,命岭南都护府,全权领衔。 效仿西域、漠北,赐支,蓟王欲择良才,拜岭南将兵长史。 众所周知,西域将兵长史为杜畿,赐支将兵长史为傅燮。皆是幕府重臣。漠北将兵长史,乃没鹿回部大人子窦宾。乃出漠北部落少主。循例,岭南将兵长史,或出十夷王部。 蓟王专开朝议。命群臣,集思广益,举荐贤良。 “臣,举一人。”南閤祭酒许子远,夺人先声。 许子远足智多谋,自守南閤。知人善用,颇有功勋。深得幕府上下所敬。且与陈孔璋,相交莫逆。为时人津津乐道。果然南橘北枳。明主座下,必出良臣。 “子远,所举何人?”蓟王虽有此问,然心已笃定。许子远所举,必无差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1章 1.50 锦绣出宫 “臣举,儒宗门下,孙伯符。”许子远,持芴跽奏。 “虎父无犬子。”蓟王心领神会。 日前,蓟王刚举孙文台,出仕甄都。今为镇北将军,兼领青州牧。再举长子孙策,为岭南都护府,将兵长史。谓有始有终矣。 如前所知。辅汉大将军幕府,统御四方都护府。今,天下三分,大将军各有名号,然却各自为政,互不隶属。故三家默契,仍由蓟王,总领大将军之职,统御天下兵马。若有一日,天下一统,另设外戚大将军。彼时大将军,当统帅大汉十七州兵马,总摄十七州朝政。 辅汉大将军则掌四方征伐。为大汉藩屏。大将军讨内。辅汉大将征外。合称:外征内讨。内外并行,互不相扰。 大而化之。辅汉大将军幕府,乃由“大将军营”、“大将军府”,合并而成。 故有军、政之分。 辅汉大将军营下,四辅将军,位同九卿,秩中二千石。辅汉偏将军,秩真二千石,辅汉裨将军,秩二千石。营中五校尉,仍秩比二千石。军司空、军正,总领营事,皆为中二千石。另有大行令、公车令、军市令、符节令、武库令、典仓令等,各秩六百石,分曹治事。 仿国中左右二相。大将军府幕僚,由左、中、右三丞,分掌内外事宜。左、右幕丞,分掌四大都护府,内政外交。中丞,总掌辅汉大将军府事。 左右二丞,秩中二千石,设左、右仆射,计四仆射各秩二千石,分掌各具体事宜。 中丞贾诩,独享万石高俸。总领辅汉幕府。其下另设左、右将兵长史,为幕僚之长,秩真二千石,若遇军情紧急,将兵长史,可入四大都护府,代行兵事;再下设左、右从事中郎,分掌诸曹,秩二千石。协理治粟都尉部,水衡都尉部,及江表十港,如益阳港、酉口津、南醴港、南廉港、大观港、九津港、连云港、甬东港、朱卢港、吕宋港、濯港、漉港、象林港、云壤港、稽罗港、西顿港、东逊港、殑伽港、发行港、凯里戈代港、所行港、甘英港等,并海外荒洲,如州胡岛、郁洲山、扶海洲、中山洲、夷洲、澶洲、珠崖洲等。另有西汌岛、南嵎郡、条支国等。 另有少府,领护蓟王家产业,譬如滎阳君汤沐邑,所在敖仓港,兰仓苑中金瓯港,皆归少府掌理。丰州下辖,江绕港、广严港、舍卫港、圣河港、江曲港、多摩梨港等,悉归丰州牧掌管。 一言蔽之。家国天下,各有依归。 因西域、岭南、东瀛、漠北,及赐支。皆有四辅将军及辅汉偏将军领护,故不置都护,由将兵长史治政领兵。将兵从事佐之。 时至今日,四方都护府,皆与西域比同,省“将兵”,称长史。加都护府号,如西域长史杜畿,赐支长史傅燮,漠北长史窦宾。幕府封国,数定品秩。都护长史,今为二千石俸。 换言之,若孙文台长子孙伯符,蓟王辟为岭南长史。年方十九,已达成二千及冠。 于是蓟王慨叹,虎父无犬子。 “何人佐之?”蓟王又问。岭南从事,亦是雄职。 “老臣举卢公门下,周公瑾。”乃儒宗进言。 “‘周公瑾,当何如?’”蓟王笑问。 “‘可为王上,讨平七海’。”儒宗亦笑答。 一问一答,乃出孙策与太学四子(详见:《三国·1.53吾道东流》)。 周瑜乃蓟王小师弟。亦是卢少保,闭门弟子。师门所学,不下蓟王。唯一参差,便是人君南面之术。此术,非帝王不可承习。周瑜,志在七海,不学也罢。 “卢公,以为如何?”蓟王询问恩师。 “公瑾与伯符同岁。此去岭南,当可助王上,平定扶南。”卢少保,持芴奏对。 “善。”蓟王遂召二人入殿。 “拜见王上。”孙策、周瑜,联袂入殿。 “免礼,赐座。”蓟王和煦笑言,如沐春风。 “谢王上。”二人异口同声。虽年岁相同,然长幼有序。孙策稍长居先,周瑜稍小居次。 “七海之志,犹在否?”蓟王先问师弟。 周瑜,心有灵犀:“愿佐长史,牧守岭南。” “哦?”蓟王遂笑看门下席列。 门下督郑泰,持芴奏曰:“臣,未言之也。” 蓟王并无问罪之意,乃出君臣之乐也。满朝文武,皆乐在其中。 蓟王又问:“何以知之?” “王上,立南嵎一郡,足可知也。”周瑜答曰。 时蓟王纳水衡都尉麾下,水司空虞翻所言。将十万大山,南北二麓,筑离水、临瀼二县。再加融氏县,环抱北部湾,新设南嵎郡。其目的,便为向化山民,攻略南州。 太学四子,今皆于四海仙馆,随庞德公修习课业。邸报当可观瞻。更何况,家国大事,《朝闻日报》亦书录报端,无有疏漏。谓“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蓟国芊芊学子,知行合一。先读书破万卷,再行万里路,当可下笔如有神。 “善。”蓟王居高下问:“伯符,可愿为孤领护岭南。” “敢不从命。”孙策大喜下拜。 “公瑾,可愿助伯符,一臂之力。”蓟王又问师弟。 “固所愿也。”周瑜亦下拜。 蓟王遂命中书令荀采,当殿制诏。 拜孙策为岭南守(长)史,秩比二千石,‘银印青绶’。另赐黄金千两、铜钱百万、蜀锦千匹,四季朝服及驷马安车一驾。 拜周瑜为岭南从事(守)史,秩必千石,‘铜印黑绶’。另赐黄金五百两,铜钱十万,蜀锦百匹,四季朝服及骖马安车一驾。 二人,捧盘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再入灵辉大殿,面君落座。 蓟王勉励二人,待平定扶南。皆可转为长吏。且定让周公瑾,二千及冠。如蓟王所想。若非许子远,先声夺人。举荐孙策。周瑜才是蓟王,心仪之选。然于家国天下而言,孙策出仕蓟国,谓“上阵父子兵”,江东猛虎,当可为蓟王所用。至于,小师弟周瑜,比千石从事守史,已远超三百出仕。且蓟王已许诺,必令其心想事成,二千及冠。 白衣入殿,锦绣出宫。孙策、周瑜,轰动朝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2章 1.51 割据江东 谓“蓄势待发”。 一场乱战,关东群雄,各有利弊,兼有得失。各方皆陈兵不动,暗中积势。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上表劾曹司空,假道灭虢,水淹下邳之事,亦不了了之,无疾而终。 缺乏举证乃其一。下邳虽遭泗水倒灌,然军师中郎将陈公台,化腐朽为神奇。改行稻作,变害为利为其二。更有甚者,盖海搁浅下邳,若非陈元龙义释,曹司空恐全军覆没,是其三矣。 陈公台素足智多谋,谋主之姿。吕奉先,夺人先声。劾奏司空大不敬,“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乎?奈何,皆是猜测,无有定论。 曹司空,侥幸保全。从此深忌陈公台之谋。 甄都,司空府。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荀彧为曹司空设谋。 曹操遂求教:“文若,且明言。” “光武帝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荀彧娓娓道来:“能‘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者,必是天下豪杰。” “蓟王。”曹孟德心领神会。 “吕布,‘骁猛,又恃袁术,若纵横淮、泗间,豪杰必应之’。然如仲德所言,‘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今与明公,对垒关东,胜负未分。譬如,利刃悬于颈前,故赖陈宫之谋。明公何不,示之以弱,以骄其心,以高其气。‘布之威力不及项籍,而困败过之,若乘胜攻之,此成禽也’。”荀彧,再进良言。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譬如袁术,以一敌四,血战得胜。于是大宴宾客,舞乐欢饮,通宵达旦。若非知江东猛虎南下,至今恐仍,宿醉不醒。 饶是四世三公袁公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介匹夫吕奉先,又岂能免俗。“温柔乡,英雄冢”。见吕布沉湎于酒色,陈宫必行劝谏。一来二往,间隙暗生。生于微末,匹夫之雄,多半只可共苦,不可同甘。少则一年半载,多不过三五载。徐州一盘散沙,吏民离心离德。再一战而胜之。 “文若所言,深慰吾心。”曹孟德如灌顶醍醐,涣然冰释。 须知,曹孟德,坐拥大义。“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蓟王虎踞河北,年年上计,四时奉献。有增无减。河北五州,皆如此这般。司、豫、青、荆、徐。诸州赋税,亦不缺分毫。太师殉节,王党北投。公孙二雄,出守在外。余下司徒伏完,尚书令桓典等人,已成孤臣。谓“攘外必先安内”。正当趁此良机,一统朝野。而后,从壁上观。坐看徐州吕布,君臣离心,淮南袁术,好大喜功。 “荆州刘表,有当何为?”曹孟德,必有此问。 “袁本初,割据江东之心,昭然若揭。今亲提十万大军,入寇荆南。势必得也。”天下大势,俱在荀彧心中:“袁本初,号‘据土人雄’,位列六雄之中。荆州刘景升,恐难与敌。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卑下,窃以为。刘景升必遣使蜀中。二刘击二袁。”荀彧,言之凿凿。 先前,正是刘景升一力操办,这才说汉中史侯与甄都董侯,结兄弟之盟。共抗江东。正因唇亡齿寒之忧。刘表不遗余力,修缮南阳。疏通汉水航道,既为二家通航,亦为二家通好。 且巴蜀据长江上游水路。益州南中,蛮人盘踞。若袁绍攻得荆南,焉知不再取南中乎? 蓟王虽立治粟都尉,领岭南蛮事。然多出没荆南水路。顺下灵渠,乃自容渠船闸。南中蛮族,人迹罕至,多有山高水远,而未曾归服。益州牧刘焉,只不过勉强维持。言向化南中蛮夷,言之过早。 正因如此,蓟王才欲疏通丽水航道,由山南诸国,逆进南中。而扶南首当其冲,必先降服。如此,方能成四面合围之势。蛮人无从翻山越岭,窜逆外逃。待潜移默化,三代可归于汉治。 曹孟德深以为然。 “‘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程昱问道:“刘景升,何必舍近谋远。不求明公,反求刘焉。”程昱此言,非指地域远近,乃至归属亲疏。毕竟,刘景升亦心向董侯。今,曹孟德为司空,总朝政。何不求曹司空,反去求刘景升。 “刘景升,乃镇西将军也。”荀彧所言,正是刘景升搪塞之词。 究其原因,只因刘景升“自守之贼”也。故忌曹司空势大。唯恐受其施恩,受制于人。于是,宁愿与刘焉交割利益,亦不愿求救于关东群雄。 略作思量,程昱这便醒悟:“如明公所言,‘刘表自以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却,据有当州,以观世事’。虽无有四方之志,亦不欲他人染指。” “仲德所言是也。”曹操亦以为然。 荀彧、程昱二人,已将关东时局,和盘托出。曹孟德只需依计行事,先除吕布,次逐袁术,再攻刘表。待剪灭群雄,关东皆归于朝廷。再与合肥侯,一决雌雄。 至于汉中史侯。彼时,天下既定,汉室三兴。携大汉十六州之威,区区一州之地,如何抗衡。只需传檄天下,史侯必黯然退位。归于一统。 玄德又当,何去何从? 虽屡战屡败,接连中计。然曹孟德,终归大权独揽,稳操胜券。 稍后,曹孟德遣使徐州,尊称吕布为“温侯”。字里行间,颇多溢美之词。 欲求二家,罢兵休战,握手言和。书录礼单,亦极为丰厚。 见曹孟德,诚意十足。吕奉先,难免志得意满。于是大宴宾客,将曹孟德手书,公之于众。 麾下文武,皆难掩喜气。唯陈宫一人,自斟自酌,闷闷不乐。 酒过三巡,吕布言道:“军师,何以不乐?” 陈宫如实相告:“曹孟德,乃用陈平之计也。” 略作思量,吕布言道:“可是,行纵金之离间耳。” “然也。”陈宫眼中,精光一闪:“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高祖擒也。”彼时,亚父范增,乃楚霸王谋主。陈平纵金以离间。乃至项羽生疑。后终被汉王所败。故有后人慨叹:“项羽若听范增之策,则平步取天下也。” 陈宫乃以西楚霸在旧事,劝诫吕布。骄兵必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3章 1.52 郑当其冲 吕布笑道:“某非项羽,公台亦非范增。”言下之意,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 “将军所言是也。”陈公台一声暗叹。项羽乃出身楚国贵族,家门累世公卿。吕布却出自草莽,寒门单家子。陈宫纵有不下范增之谋,奈何势单力孤。 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能成就吕布,割据关东者,便是“道”也。既是,民心所向。先前,袁公路,屡此兴兵伐徐。大将纪灵攻城拔寨,吕奉先辕门射戟,方得徐州吏民归心。稍后,与曹孟德相争。虽有小胜,使曹孟德数战不利。然却坐视其位居三公,总甄都朝政。 见屡战不胜,曹孟德乃行缓兵之计。先出公孙二雄,陷太师残党于甄下,内行排除异己。权倾朝野,指日可待。又远交近攻于外。轻重缓急,各有章法。而后,从壁上观,坐观成败。居心叵测是也。 “兵法云:‘远交近攻,得寸进尺’。若曹孟德,果有谋我之心,何必遣使交和结好。如荀彧、程昱等人,岂非不知兵乎?”吕布必有此问。 言下之意,曹孟德此举,兵家大忌。论远近,兖徐二州,交接边境,近在咫尺。反观刘表、袁术等人,则相隔甚远。曹孟德若果有谋取徐州之心,为何背道而驰。反与近在咫尺之徐州结好。 吕布能作此想,亦实属难得。毕竟,兵家之法,讳莫高深。非大智之人,不可窥其门径。 “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陈宫言道:“兵法所云‘远近’,非仅出‘地利’。乃总出:‘天时’、‘地利’、‘人和’,之谓也。” “莫非,‘天地’亦有远近乎?”吕布落杯求问。 “然也。”陈公台,不吝赐教:“《史记》曰:‘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谓‘六合’者,天地及四方也。‘帝尧老,命舜摄行天子之政,以观天命’。天命所归,岂无远近?” “维天有汉。”吕布似有所悟:“天命归刘。” “将军,明见。”陈公台继言道:“故存汉祚,便是‘近天命’。篡炎汉,便是‘远天命’。此便是,‘天时之远近’。曹孟德,今‘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吕布如灌顶醍醐,幡然醒悟:“曹孟德今为汉室三空,总朝政,续汉祚,故‘近天命’。” 吕布能举一反三。倒令陈宫刮目相看。 “故曰‘六合’者,必先(言)天地,而后(言)四方。是故,天时高于地利,地利又高人和。”陈公台慨叹:“曹孟德所行‘远交近攻’,乃先取天时也。” 好比庞士元,每与刘先主出谋,常有上中下三策。兵家,亦有上中下三法。譬如,远交近攻。庸人用兵,只得中法,便是地之远近。然高人用兵,却行上法,乃指天之远近也。 另有绝顶智者,譬如孙武,‘兵行诡道’,‘田忌赛马’,因地制宜,应时权变,正反奇谋,错位争锋,从不拘泥于三法。 同是一卷《孙子兵法》十三篇。智者、庸人,所得必有参差。纸上谈兵,难分伯仲。对垒争锋,高下立判。 故从曹孟德一观。 若言距甄都,地之远近。徐州最近,淮南次之,荆州最远。 若言奉天子,天之远近。荆州最近,淮南次之,徐州最远。 吕布不解:“袁术心向合肥侯,不遵甄都天子,何以居中?” 陈宫答曰:“合肥侯,亦出汉室。故于曹孟德而言,‘郑当其冲’。不尊号令者,乃是将军也。” 典出,《汉书·五行志》:“郑以小国,摄乎晋楚之间,重以强吴,郑当其冲,不能修德,将斗三国,以自危亡。”本意乃指,郑国位于晋、楚、吴三国之要冲。稍有不慎,必先取灭亡。 陈宫用在此处,乃指吕奉先,首当其冲,才是曹孟德心腹大害。 “军师之言,某已尽知。”吕布眼中,一闪戾芒。终归曹孟德,亡我之心不死。 见吕布自醒,陈宫稍得心安。 身逢乱世,不容有失。尤其居一州高位,守四战之地。更容不得,半分差池。稍露软肋,必遭群起而攻之。身死族灭,旦夕之间。 吕布自主徐州,先受王太师全护之恩,又领陶恭祖举州相托之义。徐州四国一郡,便是广陵官吏,亦阳奉阴违。今终得徐州举州之治。若举止有失,为人诟病。轻则损名,重则殒身。吕布非袁术,世家子弟。寒门本就是先天不足,何况更出单家。 史上兴平二年(195年),吕布战败入徐。据《英雄记》载:“布见备,甚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尔。’请备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名备为弟。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说(悦)。” 话说,“于帐中坐妇床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如前所言,此乃幽州旧俗。若先主留宿,吕布当取家中姊妹,亦或是爱妾侍寝。兄弟相称,亦为亲近。正因知晓刘先主,出身燕赵旧地,故吕布才行北地风俗。此举,并无不妥。 然见吕布“语言无常”,而令刘先主“外然之而内不说”者,乃出“同边地人也”。 换言之,吕布将其视作“边地人”。方令刘先主,怫然不悦。 刘先主尚不能免俗。 足证时下,门第之见。 或有人言,吕布与刘备,出身有何不同。 正因,刘备可比光武。虽起于微末,然却是汉室宗亲。亦如陈宫所言,六合之中,先言天地,再言四方。 此便是“六合之内,皇帝之土”之真意。 天道有远近。 故蓟王近水楼台,方可制天命而用之。 曹孟德,远交近攻之上计,被陈公台所破。并不出荀彧所料。正如程昱进言,加封陈宫,行阳谋离间。此计,亦是阳谋。 毋论陈公台窥破与否。然吕奉先必然中计。 菜过五味。宾主尽欢,吕布起身罢筵,返回后院。 入内室,与发妻严夫人相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4章 1.53 内外之亲 严夫人,乃出下邳严氏。 经学世家,累世书香。其父严佛调,乃佛门高士。今携所撰《沙弥十慧章句》一书,北上蓟国。与马鸣大士,坐论佛法。马鸣大士,亦多称赞。不料汉土,亦有深谙佛法之高士。 时,王太师主政,下邳相笮融,聚众死守,不遵号令。后蓟王命水衡、治粟二都尉,兴兵讨之。蓟王恐血战夺城,生灵涂炭。于是命主记蒋干,车入白马寺。说严佛调亲赴下邳。 严佛调,遂传语为首徒众,余下弟子,自行传语。稍后,满城骚动。数万徒众,弃城而走,追随严佛调而去。其后,严佛调于临淮修铁山寺,“讲经九镜塔,续兴浴佛会”,广传佛法。见徒众尽去,下邳相笮融弃城而逃。下邳王肉袒牵羊,出城纳降。于是淮泗诸国主,悉数放权,不敢与太师相争。除去佛门之力,下邳严氏家门,亦足可为双方作保。故官兵不攻,徒众皆走。 窥一斑而知全豹。 为借下邳严氏之盛名,引为助力。故军师陈宫,这才力谏吕布,徙州治入下邳。 果不其然。严夫人,自归故土。收纳宗族,结好贵妇。为夫君,出力甚伟。下邳大治,严氏有功。族中子弟,出仕州郡,为一郡、一县之长令者,亦大有人在。 吕布投桃报李。大兴严氏公羊学。 因借严学盛名,笼络徐州氏族,收为己用。这才弥补,吕布寒门单家之先天不足。 换言之,吕布稳坐徐州,绝非一日功成。吏民、士林,兵马、辎重,武将、谋臣,缺一不可。三载之内,一介匹夫吕奉先,位列六雄之中。陈公台,出力甚伟,当居首功。诚然,八厨之张邈,亦多有功勋。士林党人,类同四世三公,亦是名誉担保。 试想。见四世三公,汝南袁氏,举族过江,保合肥侯割据江东。江东宗贼,岂能不纷纷效之。 正因发妻持重。吕布虽居镇东高位,又贵为列候,却只有一妻一妾。次妻丁氏,乃出豫州牧丁原。丁建阳,乃泰山南城人。出身与吕布相若。竟以四方将军,领豫州牧。亦是一言难尽。先前,吕布与曹孟德,共击泰山。引泰山剧贼,举家投靠。亦有丁氏之功。 谓“事出必有因”。陈宫,不但深谙曹孟德,更深知吕奉先。故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扬长避短,是也。 “古之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严夫人柔声道:“今,丁氏已孕,夫君身侧,不可无人。” “何人,可为妾?”吕布遂笑问。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将军麾下中郎将魏越,有妹甚贤,何不结为内外之亲。”严夫人言道。 “善。”吕布心领神会。所谓内外之亲,乃指吕布与魏越,既为主臣,又结姻亲。魏越麾下陆浑骑,乃关东精骑,颇具战力。与秦胡骑,旗鼓相当。且与秦胡骑,名声不佳。陆浑骑,乃出陆浑戎,久沐汉风,与关东汉人无异。且自吕布入主徐州,多有陆浑健勇,自投帐下。如今已积五千余骑兵。人数武备,皆与秦胡骑相若。分由中郎将曹性、魏越统帅。渐成吕心腹。 严氏焉能不知其中厉害。于是,进言夫君当面。结亲以为笼络。 吕布言听计从。于是择吉日,聘魏氏入家门。称“下妻”,亦尊夫人。发妻严氏,次妻丁氏,下妻魏氏。吕奉先亦得享,齐人之福矣。 此事,本无可厚非。奈何,陈公台,颇有微词。 暗中进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魏越麾下亦裨将耳。陟罚臧否,功过赏罚,足矣。将军雄主一州,位高权重,岂能以身笼络。且匹夫得势必猖狂。先为群下,尚能恪守臣节。今为外戚,恐难自持。稍有不慎,当起萧墙之祸。 吕布笑而纳之。然却宠爱魏氏如故。 会宾客大宴。袁公路闻之慨叹:“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是之谓矣(说的便是如此啊)!” 与会嘉宾,斗胆发问:“曹孟德,娶倡家妇,又当何如?” 袁术复叹:“卞夫人,乃玄德送嫁矣!” 众皆醒悟。譬如蓟王,娶公孙长姐为妻。世人皆知,长姐少时,亦卖艺洛阳,号称剑绝。十年如一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身世飘零,孤苦无依。蓟王娶入家门,亦出道义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世家子弟,常谓门当户对。只因毕其一生,亦不过列候而已。然如我蓟王,少复祖爵,年二十已封王。且问天下芸芸众生,碌碌无为,尸位素餐之辈。何以匹配? 且长姐为刘备,诞下麟儿,二子一女。绝无外戚之患。嫡长子刘封,譬如三墩第二。童子之身,已修成家门剑击。龙骧虎步,谦恭有礼。得四少师真传,明主之姿也。 蓟国千里国土,五百城港,二千万民。乃大汉三兴之中流砥柱。若所托非人,前功尽弃矣。且天下皆知,待嫡长子及冠,蓟王便会退位让贤。 换言之,不足十载。蓟王若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当如赵主父那般。泛舟四海,自娱自乐矣。然有识之士皆以为。不等嫡长子继位。蓟王当可,三兴汉室,定鼎江山。 此乃天下共识。 或有人言。既如此,何必辅佐叔侄,三分天下。 庇护皇权之下,壮大己身。乃为汉室三兴时,能续家门荣耀,不被新汉清算,举族皆得以善终。 六雄过半,皆心有所想,身有所动。 即便后知后觉如吕布。麾下陈宫、张邈等人,亦早已此念,亦早有所动。 一言蔽之,天下何人不通蓟。 甄都,西市。蜀锦商肆。 “如何?”见奴婢手捧织锦入内室。便有主事,低语相问。 “夫人仍不愿。”奴婢躬身答曰。 “速传书汉中,细说隐情。”主事这便定计:“夫人自有计较。” “喏。”奴婢不敢怠慢,遂依计行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5章 1.54 筚路褴褛 蓟北王陵。 乃效洛阳北邙。蓟王命大通守顾雍,修造蓟北王城时,于燕山余脉,择址兴建。 如前所言,时南阳大水,蓟王万舟并发,接回百万百姓。有南阳大族,欲迁家冢,葬于田埂。唯恐死人争地,蓟王遂命各城,修筑陵山,统一安葬。为王守陵,遂成蓟人葬制。相沿成习。 前有陈国相骆俊,王太师等。汉室忠良,皆归葬蓟北王陵。蓟国,千里国土,一日往返。归葬蓟北,亦便于祭奠。 王陵群山环抱。 比起先前,陵山初创,坟茔稀少。随五百城港,多有蓟人归葬。今已颇具规模。列候冢、士大夫冢、爵民冢、各据山头。正应那句,“青山处处埋忠骨”。 今有长涂二龙,棺椁亦至山下。 家小、旧友、门生、故吏,扶棺上山。陵山长令,已恭候多时。 此处蓟人称北山。因位于城北。后世城郭东移,改称西山。风景秀丽,鸟语花香。顾元叹上表,划归王家苑囿。除北陵山,另辟宫殿、精舍、楼阁、台观,不一而足。遍植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树,亦豢养飞禽走兽,充作田猎之用。 蓟王屡次南下,番邦所赠,四海奇珍,亦圈养其中。效仿后世动物园,蓟王命大通守顾雍,于谷中造“搜奇馆”。遂成蓟北奇观,供蓟人四时游乐。 清明时节,欢声笑语,充斥山谷。国中大儒,求问儒宗:王上此举,可有不妥? 儒宗笑问:不记中山靖王乎? 大儒这便了然。蓟王祖上中山靖王,大智如愚,享乐之君。无酒肉不欢。一生诞下百二十子。偌大封国,支离破碎,亦不足分。传至蓟王,起于微末,三兴在望。“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想我高祖,改活人殉葬,为活人守陵。汉家五陵少年,哪个不,胴臂雕青,走犬飞鹰。 奋三尺剑,立四百年江山。 三五知己围炉坐,一壶浊酒慰平生。死而无憾,含笑九泉。 某去也,儿孙不必哭啼。 二龙叔父,蓟国少师刘宠,亦赶来祭拜。 刘岱,刘繇,满门家小,痛哭流涕。刘少师,舔犊情深,亦老泪纵横。身逢乱世,国仇家恨,何其多。长涂二龙,为陈公台所用,自领主谋,围攻寿春。先前,占尽优势。若当真不避火石。将袁公路,砸死阙楼。惊淮南已下。袁绍大军入寇荆南。急切间,又如何能班师报仇。且荆州水军,焚船障道。翥凤上下,人员齐整。且各式机关兵器齐备,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奈何,见事不可为,遂投子认输。本以为,群雄之间,不相加害,乃默契使然。 岂料末世奸雄袁公路,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斩杀汉室宗亲,关东二雄。 若知必死。长涂二龙,还束手就擒否? 奈何,身首异处。再无转圜。 蓟钱遣门下主簿孙乾,代为悼念。 孙乾乃门下重臣。王都宅邸,先已择好。家门妇孺,皆得安居。适龄子弟,入蓟国五学,并白湖女校。学而优则仕,二龙亦后继有人。二龙家小,感激蓟王善待,存恤汉室。 唯恐刘少师,哀恸伤身。蓟王命太医寺,遣太医入陵山,日夜看护,谨防山风夜寒。 知微见著。蓟王行事,善始善终。为时人称道。 徐州,下邳。镇东将军兼领徐州牧,吕布府。 吕奉先新纳下妻魏氏,更加曹孟德遣使说和。内外压力骤减,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疾”。 “将军何在?”军师陈宫,闻讯入府。之所以迟来。乃因累日于城外,领吏民稻作。 逢下邳水退,百里泥沼。农人初行稻作,尚不得其法。诸事皆需亲力亲为。话说,射陂地利,不下芍陂。然下邳城,既是州治,又是王都。城中名流汇聚,高士成群。稍有不慎,必起口诛笔伐。且广陵太守,先前为徐州典农校尉,今为关东伏波将军。于徐州之内。位仅次吕镇东,犹在军师中郎将陈宫之上。 虽有陈宫为吕布解惑。然主臣离心,在所难免。故为万全之策,断不可将三军粮草,假手他人。只需稻作毕,下邳百姓,当可足食。 “将军何在?”陈宫问府中苍头。 “前堂宴饮。”苍头如实作答。 “客从何来?”陈宫随口一问。 “乃从甄下。”苍头不敢隐瞒。 “哦?”陈宫眉头微蹙:“可是甄都遣使。” “正是。”苍头小心作答。 “还有何人。”陈宫乃问,何人作陪。 “四国相,并八中郎将。”苍头答曰:“二千石俱在,独缺陈伏波。” 话说,自吕布不费一兵一卒,得四国之治。遂拜主簿张邈为下邳相,从事中郎许汜为东海相,王楷为琅邪相,赵昱为彭城相。广陵一郡,乃为陈登牧守。 镇东将军府,长史陈宫。领军师中郎将,专治府事。 麾下本有六健将,成廉、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分统五千秦胡铁骑,三千并州兵骑,三千三河骑士,五千陆浑胡骑;并入徐州宿将曹豹、许耽,各领五千丹阳精兵。皆拜为镇东中郎将,共号“八健将”。镇东偏将军张超,领别将吴资、高雅、侯谐、赵庶、李邹等,共率三万余众,陈国弩士。 另有一万徐州水军,悉归广陵太守,伏波将军陈登统率。此番出征,又募得三千泰山剧贼入编。再加各地守城郡兵,足有十万之众。若非北面强敌,吕布当可与淮南袁术,一较高下。 “不去也罢。”陈宫拂袖而出。 “军师何故?”苍头惊疑不定。 心中一动,陈宫遂暗中收拢怒气。和颜悦色,转身答曰:“心牵城外稻作,且筚路褴褛,甚是失礼。” “筚路褴褛……”苍头默记于心,已备吕镇东相问。 果不其然。待吕布得报,遂问主簿张邈。 “孟卓可知,筚路褴褛?” 张邈位列八厨,先秦典故,如数家珍:“《(左)转》曰:‘筚路褴缕,以启山林。’谓创业之艰也。” “哦?”吕布闻言,不由落杯。 张邈,醺醺然反问:“何出此言?” 吕布举杯笑道:“无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5 杜渐防萌 送走甄都使节,吕布自归内室。 见吕布闷闷不乐。新妇魏氏,亦不敢多言。唯恐举止失仪,招致夫君不喜。遂命女婢,请来发妻严夫人,为夫解忧。 严夫人入室,目视魏氏以安抚。这便轻移莲步,近榻轻问:“夫君何故不乐?” “今曹孟德遣使,遂大宴宾客。军师过府不入,只言‘筚路褴褛’。”吕布一声长叹。 “语出《左传》。”严夫人,亦家学渊源:“‘筚路’者,筚辂也,俗谓‘柴车’;‘以布而无缘(边),敝而紩(zhì缝)之,谓之褴褛’,俗谓‘敝衣’也。柴车敝衣,开拓山林。言曰,创业之艰也。” 吕布轻轻颔首:“军师何意?” 严夫人柔声笑答:“先言己,再言夫君。” 陈宫本指自己,自田间匆忙赶回,衣衫不整,君前失仪。又进谏吕布,勿忘创业艰辛。 “夫人,所言是也。”吕布心领神会。 陈宫所忧,乃吕布被高官厚禄所蚀,养尊处优。“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再无四方之志。瞻前顾后,顾此失彼。终被曹孟德所破。 严夫人柔声劝道:“陈公台,乃夫君智囊。守徐州四国一郡,缺之不可。” 吕布欣然笑道:“然也。” 能有此见识。严夫人,亦称贤内。 一夜深思熟虑。翌日,吕布召镇东将军主簿,兼领下邳相张邈,入府相商。 张邈位列八厨。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吕布凡有所问,张邈必有良言。 将昨日宴上,陈宫所言,和盘托出。吕布问出心声:“孟卓以为,曹孟德,遣左将军公孙康,屯兵泰山。可有与我罢兵说和之意。” “卑下,窃以为。曹孟德,必有此意。”论知曹孟德之深,旧友张邈,亦不逞多让。 “孟卓以为,某当何为?”吕布又问。 “将军,当应之。”不愧东平长者,言之凿凿。 “昨日宴,可否?”吕布再问。 “可也。”张邈掷地有声。 “既如此,军师何故口出‘筚路褴褛’。”吕布皱眉发问。非是愠怒陈宫无状(无礼),乃当真不解其意。吕布出身草莽,布衣之雄。对陈宫,信赖有加,且颇多敬重。故有此疑。 “先贤曰:‘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周)易》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张邈长者之风:“公台,智者千虑,唯恐一失。徐州乃四战之地。淮南袁术,江东袁绍,青州孙坚,兖州曹操。尔虞我诈,皆非善类。故将军,不可不防。” “善。”吕布这便了却心事。 出府后,张邈如实告知陈宫。 陈公台,亦多欣慰。 非忧吕布定力不足,只因曹孟德狡诈如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效蓟国营城术。陈公台,设内、中、外,水门三道。支渠四通,造百里水田。若曹孟德还敢来攻,只需开闸放水,楼船大舰,必坐滩搁浅,动弹不得。待稻作毕,下邳再无,坚船利炮,火石围攻之忧。不得不说。为防备徐州,陈公台可谓殚精竭虑。 诚然,累日衣不解带,与农人吃住于田垄之上。得吕布相召,急忙入城。不料未进府门,便闻靡靡之音,丝竹之声。心生厌恶,故出言不逊,亦是人之常情。 常谓“如临大敌”。正因深知曹孟德,故陈宫才日夜提防,唯恐祸起萧墙。 然正如荀彧所言,“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便是如八厨之张邈,亦醺醺然,沉湎其中。吕布麾下,徐州文武,又岂能免俗。终归,活色生香,身染红尘。又岂能当真,不食人间烟火。 临乡北港。 蓟王率文武百官亲临。为新任岭南守史孙策,并守(从)事史周瑜,饯行。 此番南下,蓟王命都船署,组建整支岭南舰队随行。新式白波楼船一艘,白波斗舰十艘,艨冲、冒突、走舸,大小船只计百艘。 新式战舰,皆已加装清钢龙骨。倍加坚固,亦载重倍增。蒸汽动力,尚待大成。仍是飞车桨并翀嚣帆,双驱动。 所谓加装,而非改装。因效蓟国车驾,坚木包铁。清钢骨架镶嵌于木质龙骨之外。毋需拆除船身,便可安装完成。且青钢骨架,可自行支撑。即便木质龙骨折断,亦不重创船身结构。且涂搪防腐,排设于底舱,不与外界海水相接。亦便于维护打理。 如前所言。银炭高炉,助蓟国清钢产量大增。冷热兵器交接,后钢铁时代,已悄然来临。 时辰已到,号角雄浑。 岭南旗船,扬帆起航。过水砦,经日渠。出南港,顺下巨马水,舟入渤海。与干支海市汇合,同赴岭南都护府。 丰州红利,日渐凸显。扶南地利,堪比丰州。西蛮湾,更是优良海港。顿逊海渠,通航在即。稍后,合五国联军,攻灭扶南,立柳氏为女王,行羁縻之策。南州并入汉土,指日可待。 正因岭南,兹事体大。蓟王才命孙策并周瑜二人,前往领护。 先举其父,后辟其子。镇北将军领青州牧孙坚,感激不尽,传书拜谢。蓟王亦回书答谢。 比起江东猛虎孙坚,舔犊情深。江东周氏一族,爱护周公瑾之心,有过之无不及。水衡都尉周晖,乃周瑜再从兄(同曾祖而年长于己者),自不必说。瑜父,原洛阳令,今京沚令周异,年初积功加光禄大夫。食比二千石俸。众人皆言,国有新守,(周)异必入列。足证政绩。从父周尚,继程秉为新任沓氏令,今亦得千石高俸。 今子辈周瑜,比千石出仕。且蓟王于殿中直言,当不误二千及冠。周氏家门,焉能不喜。 位列百官之中,目视旗船远去。周异不由泪目。老来惜子,人之常情。 同为光禄大夫,守一城长令。楼桑令何伯求这便劝道:“庄子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羽翼丰矣。” “何公,所言是也。”闻此言。左右皆,心有戚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56 积恶余殃 谓“雏凤清声”,“风鹏正举”。 孙策,周瑜,年轻一代翘楚,正当扶摇直上九万里。 蓟王立四方五部都护。可谓深谋远虑。定鼎之举。或有人不解,天下分崩,九州幅裂。正当荡平群雄,重整河山。为何舍近求远,谋取徼外蛮夷之地。 谓“内忧外患”,乃其一也。正如少时,恩师夜课。以大汉十三州,山川地形图开篇。告知刘备,家贼内乱,外贼寇边。二祸频发,左支右绌。如钝刀割肉,血流不止。先去边患,再除祸心。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汉家四百年,传至先帝。早已积重难返,病入膏肓,乃其二也。谓“积恶余殃”是也。必延祸子孙,殃及无辜。史上黄巾之乱,至群雄并起,三分天下延魏晋,及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皆是汉末余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想而知,蓟王逆天改命,必受殃及,是其三也。 最大转折,困龙台上,先帝早崩。更利令智昏,连出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蓟王措手不及。之所以叔侄相争,天下三分。正是先帝弥留,朝令夕改,二诏延祸。怎叫一个“乱而不损”了得。莫非心知,必有蓟王托底。 本以为,蓟王总王权之极。只需辅佐少帝,便可号令群雄,中兴汉室。不料,叔侄三人,萧墙祸起。各自算计,无所不用其极。合肥侯鞠城兵乱,欲除十常侍之祸,逼迫十常侍搏命一击,死伤宗室无数。于是被时窦太后,一纸诏书废帝。蓟王遂立史侯为帝。奈何程璜暗藏私心,私窃存诏,乃至合肥侯,南阳复位。时大将军何进,为除恶必尽,攻打南北二宫,不料反被残余十常侍所杀。引北邙之乱,遂被董卓所乘,因救驾大功,窃取朝政。史侯为稳坐大位,不惜水淹南阳,遂被董卓所废。奈何董卓乃汉室贼臣,以下犯上,废帝存疑。乃至汉中复位。更有曹孟德,陈仓暗度,引朝廷东迁,护董侯定都甄下。 天下群雄,各有归依。遂成三分之势。 如今反思。一切起因,便是先帝前后,二诏祸引。亦是四百年汉室,积恶余殃。 再深思。 保合肥侯,乃四世三公,汝南袁氏。为世家名门之首。 护董侯,乃大宦官曹节之后。为宦官黄门之首。 守史侯,乃西凉残部并天师道余众。前为外镇之首,后为仙门之首。 可谓各方势力云集。 于蓟王而言。天下棋局,子落无悔。 于史家而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于说书人而言。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于看客而言。好一幕,波澜壮阔,汉末大戏。 书归正传。 话说,二龙葬于蓟北王陵,蓟王之所以未曾亲往。亦因蓟北王宫,北天竺诸王暂居。劳师动众,非一日可返。遣门下主簿孙乾,亦不失礼节。蓟王位高权重,干系重大。国人尚知轻重,汉室宗亲又岂不体恤。 先前三家争锋,尚能恪守古礼。长涂二龙兵败受戮,意为撕破脸皮。试想,稍后三家再战。即便战事不利,稍处下风。又岂有轻易弃刀认输之理。往后再战,便是不死不休。 曹孟德自降身段,多番遣使,欲与吕奉先化干戈为玉帛。亦有此因。 如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关乎身家性命,岂能妄动刀兵。再不可如少年时。一言不合,捉刀相向。面红耳赤,只为意气之争。 一言蔽之。处世之道,皆变矣。即便是位列六雄,亦需应时权变。否则,身首异处如二龙。 天下皆反,蓟王不乱。 车驾回宫,洗漱更衣入西宫。叩见二宫太皇,拜见三王太后。再入北宫瑞麟阁理政。稍得闲暇,入妃嫔寝宫,探视麟儿母子。足月之前,皆暂养于母妃身侧。待满月。则迁入东宫育婴室。交由侍医,日夜看护。上元、云华二妃,母凭子贵。羡煞身旁女仙。 诸王子,年岁渐长。陆续入王子馆学。王子馆中,饮食起居,寻医问药,堪比东宫。诸王子,大事小情,皆有起居注,详细书录,呈报少府。凡有不妥,必实时上报蓟王。事急从权,可先行处置。为何,少府中书令,中书仆射,乃是各署寺女官长,并披香博士。皆出刘氏宗亲,乃至国老重臣之女。甚至致仕后,还当以贵妃之礼,嫁入蓟王家门。正因爱屋及乌,视如己出。 家国天下。蓟王子、公主,及笄为县主,及冠为国君。且美人只得一子,贵妃可得二子,王后方产三子。珍贵如斯,如何能不慎重。 除函园、云霞二姬。蓟王后宫,唯少府女官,向阳花木。 蓟王天下豪杰,明主无双。蓟国少女,岂不怀春? 历代春闱,竞争激烈,盛况空前。 饶是蓟王出征北天竺,满载而归。亦不忘附加命题:千里镜何以远望? 有北海相孔融之女,以海市蜃楼破题。言,乃云气如镜,如水下“游鱼虚近(浅)”,故可望远。 如前所言,附加题不求正解。只求触类旁通,言之有物。 孔融之女,春闱第一。如愿拜为六百石披香博士,入选南宫少府。 孔文举,闻之大喜。数日连饮,毫不掩饰。 孔北海,由不能免俗。可想而知,天下贵女,齐投蓟国之风,有增无减。 或曰,为何用投,不用奔? 《礼记·内则》:“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吾门贵女,岂能用奔。 嫁入蓟王家,获利之大。普天之下,又人几人能免。 今年春闱,更盛去年。 入闱女子,人数众多。且往年落榜,亦不误再试。年年累加,旧人未老,又添新人。如此反复堆叠,遂成蓟国奇观。 乃至于。初试便耗费时日。如此,一推再推,顺延再延。乃至今日,亦未能决出胜负。 蓟王不禁慨叹。古往今来,女子多难。 平心而论,蓟王并无半分,男尊女卑之心。奈何女子不为宫官,若与男子同仕州郡。又难免有男女大防之嫌。礼法森严。蓟王亦不敢越雷池一步。 《刘备的日常》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刘备的日常请大家收藏:()刘备的日常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8章 1.57 另有乾坤 循例。春闱三场,初试、复试、殿试。 立春后,先于五百城港,各女校,统一初试。择优入各郡复试。优中择优,入披香殿试。 课试内容为:文章摘句,名篇解意,乐府诗文,国策政论,另有杂谭博论。 三场课试,各有侧重。初试,多文章摘句,名篇解意。复试加乐府诗文,国策政论。殿试另加杂谭博论。 杂谭博论,皆出蓟王。此次女科杂谭,蓟王命题:“浮天凝地”。 其题引述曰:“‘昔混沌既分,阴阳剖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至共工氏战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既轻清而上浮,何以倾其西北乎?又未知轻清之外,还是何物?’” 此乃蓟王有意为之。 本以为,书谓无解之题。必能难住名门贵女。故蓟王有意相试。且看后世说书人,诚不欺孤否? 披香殿中,入闱十女。略作思量,提笔一蹴而就。 杂谭前后二问。亦作先后二答。 其一,以《庄子·天地》:“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之句破题。天地初开,生于混沌。故有轻重清浊之分。待“万物负阴而抱阳”,“分时化育,以成万物”。五行轮转,生生不息。始有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寒暑易节,四季交替,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是故天地虽大,五行化其均也。 假五行之说,言天地均衡。混沌化开,无有轻重清浊之分。既无有轻重,何以不倾其西北乎? 其二,以《荀子·天论》:“星队(坠)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入题。 直言,陨星天坠,便是轻清之外物也。反驳,若轻清者上浮而为天,“星陨至地,则石也”何解(轻飘飘的天上哪来石头呢)?以证先己之言,“天地之变,阴阳之化”,而令“其化均也”。 如若不然,则乾坤之外,别有乾坤也。 国中才女,叹为观止。 凡入闱殿试,皆授六百石沉月博士。其中佼佼者,出仕南宫少府,秩千石披香博士。万中之一者,入蓟王后宫,拜为二千石瑞麟博士。 话说,去年春闱,蓟王万里出题,千里镜何以远望。孔融女,孔萤,“游鱼虚近”之说,乃首开女科,蓟王命题:“天圆地方”。 时有金州港令,琅邪诸葛珪次女诸葛婵,以叉鱼比喻。言及“鱼在其形上”,故渔夫叉鱼下。立意类同。故孔萤虽春闱第一,却未能如惊为天人蔡文姬,授二千石瑞麟博士。只授千石披香博士。 蓟王本以为,再无人能与蔡琰比肩。不料又出,万中之一。 “何人答卷?”蓟王悄问中书令荀采。 见娟秀字迹,略带三分飞白。荀采柔声答曰:“必是蔡少师次女。” 谓“三分飞白”,便是蔡少师所创飞白书。后世释其意:“取其若发丝处谓之白,其势若飞举者谓之飞。” 蔡少师次女,名琬,字贞姬。闺名皆有出处。谓“垂绥琬琰”。《注》曰:“桀伐岷山,得女二人,曰‘琬’曰‘琰’。桀爱二女,斲其名于苕华之上,苕是琬,华是琰也。” 蔡氏二女,皆有高才。继长姐蔡琰之后,为殿试第一。 凡殿试答卷,皆由《朝闻日报》,一字不漏,公之于众。 观者如云,无不叹服。 话说,蓟王乃,五百年方兴之不世明主。杂谭所出,本就惊世骇俗。不料,国中才女,更各有高见,精彩绝伦。 所谓事出有因。因必有果。正因有兼济天下之明主。方有博学广识之高才。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二女,大约及笄之年。便有此华彩。人生不可限量也。 蔡少师膝下无子。然会宾客大宴,自谓曰:得二女,平生足矣。 满座高朋,无不心有戚戚。 二女才貌俱全,贤良淑德。王太后甚喜。传命,督造苕华殿,为蓟宫二十三殿。王太后此举,自有深意。“苕是琬,华是琰”。苕华殿,乃先为蔡氏二女所造也。 蓟王略显迟疑。问过母亲:儿今已而立,蔡女初乎及笄。相差十数岁,似有不妥。 母亲笑言:我儿年方及冠,取长姐为妻,彼时可有此忧? 蓟王涣然冰释。后遂以长姐为列,岁差不满二十载,皆百无禁忌。蓟王行事,表里相同,前后如一。 甚善。 月初大朝。蓟王冠冕上殿。 封蔡琬为二千石瑞麟博士。殿试九女,为千石披香博士。另择复试才女前百,授为六百石沉月博士。 先前,蓟王专修东宫温德观,以存“百子贺帖”。又新设温德博士,与披香博士秩同。多由后宫妃嫔兼领。诸王子,未入王子馆前,皆于此处,研读百官帖启蒙。自此,少府女官与后宫妃嫔,各领披香、温德二博士。行泾渭分明。 春闱才女,先声夺人。连续三载,盛况空前。 时,春闱初开。天下皆以为,蓟王乃为甄选宫妃。故有海内名士戏言,才女者,采女也。颇多不以为意。此,亦是蓟王所可见。正如先除外患,再灭家贼。蓟王行事,先易后难。 女子科举,遂成惯例。 破除世家经学垄断之男子科举,正继往开来,孕育而生。譬如蓟王一贯行事。娶长姐,焉不聘少女。女子既可考,男子有何不可? 话说,五经者,《诗》、《书》、《礼》、《易》、《春秋》。然五经博士,前汉宣帝时,有十二人:《易》为施、孟、梁丘;《书》为欧阳,大、小夏侯;《诗》为齐、鲁、韩;《礼》为后氏;《春秋》为公羊、谷梁。 今汉初年,又增至十四人。《易》四:施、孟、梁邱、京氏。《尚书》三:欧阳、大、小夏侯氏。《诗》三:鲁、齐、韩氏。《礼》二:大、小戴氏。《春秋公羊》二:严、颜氏。由此至东汉之末,博士人数无所增损。 何也? 正因门派林立,众说纷纭。此时行科举,贻笑大方。徒劳无功,愚不可及。 蓟王远瞩高瞻。以儒宗为首,集百家之精要,去伪存真,合为《蓟国大百科全书》。成(书)部,已交蓟国五学门生,学为天下先。 蓟国莘莘学子,早已学有所成。 正待,科考举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69章 1.58 三食吏治 正因科举,牵扯巨大。故蓟王先易后难,徐徐图之。自立国之初,便安车徵辟儒宗,并三千弟子。悉迁国中安居。亦早编撰《蓟国大百科全书》。尊万石国老,立五帝之学。多措并举,齐头并进,暗中谋划久矣。 譬如,蓟王少时,与神上宗师对弈天下棋局。神上宗师,落子关东腹地,百万黄巾,播乱八州。欲一呼百应,席卷天下。反观蓟王落子,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海角天隅,化外之地。然待厚积薄发,星星之火,遂成燎原。 内圣外王,十面埋伏之计成矣。 《韩非子·七术》:“大臣无重,则兵弱于外;父兄犯法,则政乱于内。兵弱于外,政乱于内,此亡国之本也。” 饶是如此,蓟王亦多慎重。置察举与科举,双轨并行。正如家国同构,郡国并行。亦如幕府与封国,各司其职。 如何驾驭两种制度,蓟人早已轻车熟路。 国吏、幕僚,虽泾渭分明,却皆以蓟王家臣,内通彼此。蓟国三食吏治,非亲临不可知其妙也。 蓟王所欲,国中大儒,早有预料。五学科举,势在必行。 与先举后察,反其道而行。科举,行先科再举。殊途同归。皆举为备吏或守令。若力有未逮,不能胜任,再酌情贬免。如前所言,门下署南閤祭酒,便掌官吏考评。所考条目,皆有上计署,数据支撑。断然不会造假。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儒宗曾言,门下三千弟子,乃蓟国吏治之本。浩然正气,蔚然成风。蓟王深以为然。再加,上至王宫,下至百姓,白纸黑字,众目昭彰。监督体系健全。另有蓟王,和光同尘,明以照奸。言体系崩坏,为时尚远。 虽不至,“筚路褴缕,以启山林”。然蓟王,终归白手起家,布衣为王。创业不可谓,不艰辛。 仲夏,月初大朝。蓟王冠冕上殿,拜才女为二千石高官。稍后,又于南宫披香殿,设宫宴。二宫太皇,三王太后,蓟王三后,皆冠冕出席。六百石沉月博士百人,千石披香博士九人,二千石瑞麟博士一人。并南宫女官,悉数列席。女博士,身披朝服。“皎若日升朝霞,灼若芙蕖渌波”。 二宫太皇,居高下瞰,眸生异彩。三王太后,一览无余,如数家珍。 蓟王三后,爱屋及乌,粉黛六宫。蓟王刘备,正襟危坐,居中守正。 正因有海内大儒戏言,才女采女。故蓟王端坐,满席女宾之殿,颇多拘谨。如此盛会,蓟王又不可或缺。故曰,勉为其难。 “素纱三衣”,早已风靡北地,并天下贵女。素足周旋,微露红尖;玉笋轻云,我见犹怜。 尤其入宫面君,需先兰汤沐浴。再入南宫凤梧馆,薰香傅粉,换内外朝服。期间,还有侍医录入诊籍。交由少府留案。必要时,由六宫之主,详加甄选。 循例。女官诊籍,蓟王毋需御览。此亦是男女大防,君臣有别。 一场春闱,择才女百余。除入少府为官,亦外放五百城港,为女校博士。先前,多有女校生,出为百石记佐。常驻各城港,为门下报馆采风。中书令荀采谏言,朝闻日报,可否另辟版面,专为女博士答言。 蓟王笑答,不无不可。 今左伯纸,足有余量。扩版亦是势在必行。先由女博士专栏开篇,亦不失风雅。 大开宫宴,乃为明示天下人。谓“抛砖引玉”。春闱女科,已连开善哉。初秋时节,又当如何。国人皆拭目以待。 话说,遥想当年。蓟王十里少年。数百宗人,数千流民,家臣不出十人。如今家大业大,五百城港,并江表十港,海外荒洲,足可分润。 更加蓟吏为名产,广输河北五州。国中属吏之缺,经年未解。察举之外,再行科举,亦事出有因。譬如曹孟德,唯才是举令。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河北士林所争论,乃出科举制,长短利弊。且大汉士人,多文武双全。提笔安邦,捉刀定国。只课文,不考武。是否有失公允。诸如此类。 更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何立判高下,亦是时难。 即便科举,困难重重。蓟王亦断不会轻弃。尤其对寒门单家子而言。封建时代,科举乃绝无仅有,且行之有效,最为公平正义:进身之阶。 蓟王深信不疑。 然凡事,皆有轻重缓急。顺势而为,循序渐进。面面俱到,从容不迫。方为人君南面之术。 蓟王种田二十载。终有大成。如今年方而立,春秋鼎盛。过犹不及,有百害而无一利。 润物细无声。不断蓄势待发,乃至势不可挡。螳臂当车,一己之力。如何可比涓滴成海,举国之力。一言蔽之。蓟国上下,于科举,皆有万全之备。 地分三国,人有六雄。为何蓟王超然绝伦,乃天下雄主。 恩师一语中的。天下皆反,蓟王不乱。 用后世话言:在不造反的前提下,善加利用现有规则体系,达成家国天下,实现人生最大价值。再革除旧弊,施以新政,完善现有体系。 何言,毋需造反。因就时下,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而言。现有封建体制,已足可匹配。 放眼天下。汉家文明(封建时代)一骑绝尘,领先一个世代(奴隶时代)。四海文明,无可参照。唯有“以自为方”。 一场天灾人祸,南阳大水。万舟并发,百万救回。将蓟国先进,展现淋漓。彼时,天下有识之士尽知,蓟王三兴,不可阻逆。试问天下,还有何处可比,“蓟人民贵”。 仍然,蓟王所兴之新汉,与光武中兴之今汉。于世家而言,新汉许不如今汉。后世必有士林,为今汉著书立传,歌功颂德。然于千万百姓而言,俱往无出新汉之右者。 新汉帝国,孕育而生。 蓟王稳坐,何惧积恶余殃。 才华横溢,秀色可餐。难得腹中满经纶,出口有诗篇。 蓟王不敢久居。 君臣尽欢,蓟王起身罢筵。 是夜,女博士入住凤梧馆。 南宫少府,难得堆光如昼,星河灿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0章 1.59 北海武牧 仲夏夜半,人静蝉噪。 汉式楼阁,重檐高脊,避暑遮阴。尤其环绕碧水,清凉水汽。毋需燃博山熏炉。香樟大木,足可驱蚊。自蓟王立象林苑。南州大木,源源不断,输入国中。便是普通爵民之家,亦多用樟、楠、梓、桐等,上等木料,营造楼宇。 《西都赋》云:“上反宇以盖载,激日景而纳光。” 便是所谓,飞檐翘角,激景纳光(檐角上翘,可多纳日光美景)。 更加蓟王营城之初,便于城中,遍开苑囿,广植花木。迭石缶景,随处可见。一年四季,鸟语花香。琉璃暖阁,自入春腊二赐,便深受百官所喜。檐廊及平座,皆改用琉璃画壁。美轮美奂,光怪陆离。 譬如楼桑。蓟王营城时,皆用统一模式。所造宅院,造型大小,皆一般同。稍后,待民人迁入。自行改造,另行搭建。遂成千姿百态,无有雷同。蓟国五百城港,皆循此例。蓟王都临乡城,亦无有例外。尤其临乡城,爵民聚居。户户多为二进院落。王都,内中外三郭。三进、四进,高官府邸,亦兼有之。五重楼台,飞阁架空。一墙内外,绿树浓荫,繁花似锦。车行街巷,身沁余香。 横九竖十,足有八十九衢。环抱一里之回,九重错落,蓟王城。四十里帆满环渠之外,便是碧水青禾,一望无垠。 稻田湿地,环抱城池。气候宜人,可想而知。更加城中大木余香,蚊蝇绝迹。更宜人居。 冰镇消暑,日渐兴起。虽不比王宫,专设凌室,主藏冰之政。然因半岛珠串,可至漠北冰原。便有坚冰,整船贩来。百姓亦得享用。于是,蓟王遂命将作寺,造“大凌舡”。专为采冰。于是便有蓟商,遣大凌舡,经苍海郡,北乌稽港,北上鲜卑利亚冰海。凿冰广输蓟国五百城港。 因大凌舡聚集。又于是乎,北冰海,大凌港(海参崴),日渐兴盛。冰原高车部落,亦常入大凌港,与蓟商,以物易物。 不料北冰洋不冻港,竟因采冰而兴。倒让蓟王始料不及。故蓟王远征北天竺时,便有蓟国豪商田韶,上疏求立港长以领护。 王太后,欣然应允。灵辉殿问政百官,遂将大凌港,划归漠北都护府所辖。传命漠北长史窦宾,遣官吏守备。漠北从事,“五子三明”之田畴,专掌此事。田畴,蓟王重臣。携宗人悉迁漠北,为国戍边,厥功至伟。月初大朝,左相进言,当加光禄大夫以嘉许。蓟王颇有此意。右相进言,待督造大凌港等诸事毕,再酌情封赏,不迟。 蓟王言善。 与北海冬宫,一水之隔(叶尼塞河),便是先秦时,鬲昆旧地。鬲昆,今汉称“坚昆”。 《汉书·匈奴传》载:“(坚昆)东去单于庭七千里,南去车师五千里。”东与丁零为邻,西与乌孙、塞种毗邻,南与匈奴相接。汉初时,为匈奴冒顿单于所灭。汉将李陵降匈奴,单于任其为右校王,掌坚昆旧地。李陵子孙,多入坚昆种。亦有昭君后人混其种。今羁縻于没鹿回部。 《魏略·西戎传》称:“坚昆随畜牧,亦多貂,有好马。”金发碧眼,胜兵三万。多有族人,客庸蓟国。彼时称,毛人。今多改称坚昆。 年初,漠北上表,求扩建北海冬宫。为漠北都护府城。王太后万里传书,询问蓟王。 蓟王从谏如流。取名:武牧(乌兰乌德)。意指,乃苏武牧羊地。 前汉时,漠北匈奴旧城,茏城、赵信城等。蓟王亦命人原址重筑。 茏城乃前汉时,匈奴王庭。《史记·匈奴列传》载,汉元光五年(前130年),车骑将军卫青击匈奴,“出谷,至茏城”。即此。 赵信城,乃前汉时,汉将赵信(本匈奴人降汉者),复降匈奴后所筑,位于漠北郅居水(色楞格河)之南。《史记·匈奴列传》:“(汉兵)行斩捕匈奴首虏万九千级,北至阗颜山赵信城而还。”即此。 另有《史记·卫将军列传》载:“逐至窴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汉书·匈奴传》亦有:“(漠北)连雨雪数日,谷稼不孰。” 赵信,前汉匈奴人。武帝时,以匈奴相国投降汉朝,封为翕侯。元朔六年(前123年),任前将军,并平陵侯苏建,率军三千余骑,与匈奴单于战,溃败。赵信遂率其余骑数百奔降匈奴,常为单于出谋画策,屡扰汉边。 据此可知,赵信复归匈奴,亦将农耕,引入漠北,郅居水流域。顺下如安侯水(鄂尔浑河)、弓卢水(克鲁伦河)等,皆是绝佳牧场。姑衍山下黑林,茏城旧址所在,今乃没鹿回部王庭。蓟王命人筑城,亦为彰没鹿回大人窦统,守土靖边之功。 先前,窦统上表,乞内附。蓟王思虑再三,回书婉拒。北匈奴远至咸海飞地。十二部高车南下,若只剩漠北六氏高车,于靖边不利。漠北之重,不下西域。何况,蓟王一统寰宇,雄心不减。经由草原丝路,西出居延外道。可抵罗马王都。只需沿途各部归附,居延外道,其利之大,不下河西走廊。 蓟王遂上表甄都,策封窦统为率善王,号“鲜卑北单于”。与南匈奴单于,共号“大漠单于”。由漠北都护府领护。 待武牧都护府城,筑成。漠北都护府,遂继西域、赐支、岭南,之后大兴。 谓“眼见为实”。漠北远非汉人所想。千里冰封,苦寒之地。虽不利农耕。然却极利农牧。只需将蓟国青储饲料,远贩漠北。向化漠北各部,筑城定居,开立互市。不出数载,民心得安。 唯一不便,漠北诸水,多自南向北流。汇入北海。辟漠北航运之便,续接半岛珠串中继港津,遂成当务之急。诚然,自北乌稽港,将青储饲料,车运至武牧府城,再经由郅居、安侯诸水,漕运各城,亦称便利。 与大汉诸多东流迥异。漠北诸水北流,深入冰原,注入北冰海。待钢壳破冰船造毕。当可顺下漠北诸水,一探究竟。 为孤讨平七海。岭南已有周公瑾。 漠北当遣何人? 不急。 漠北开拓车队,可先由大凌港始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1章 1.60 政绩大考 大漠南北,皆归汉治。 其中漠南,以大辽水为界,西为高车十二侯国,东为沃沮、挹娄、夫余故地。由大辽水航道,与蓟国互通有无。如前所言,漠北诸水,多北流入北海,出北海,续北流至北冰海。 将作寺来报。漠北,唯有完水,东入海。 完水,便是后世黑龙江。古称,羽水、黑水等,不一而足。 《魏书·乌洛侯传》:“其国西北有完水,东北流合于难水(松花江)。其地小水皆注于难,东入于海。” 完水海口,半载通航,可建新港。蓟王取名:完口津(庙街)。与之隔海相望,东瀛列岛之北大岛(北海道),将作寺亦择址(石狩湾),兴建新港(小樽)。周遭岛夷,非与倭人同种。后世称“阿伊努”或“乌塔里”人。亦称“虾夷”。 后世,日本东北部地名,许多来源于阿伊努语。如:“札幌”原意为“大河谷”;“小樽”原意为“砂川”;“名寄”原意为“乌鸦出没的城市”等。 先立港,再拓土。乃蓟王一贯行事。自采冰兴起,大凌港已取代北乌稽港,为半岛珠串之首珠。待完口津筑成,又可上溯为珠串之首。如此不断北进开拓,终可全据鲜卑利亚。 蓟王号东王父。五帝之子,皆出蓟王家。若嫡长子承玄帝之位,漠北当为其所有。北进、西拓,乃是必然。至于定都何处,此时言之尚早。然既为人父,自当为子先行。 俗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先前,众人皆不知蓟王苦心。言,漠北苦寒之地,何以封嫡长子。待居延外道,游商渐多。漠北都护府,持续探索。众人方知,居延外道之外,漠北之北。地域广大,可通海西大秦。多产大木、石炭、金、银、铜、铁,不一而足。亦有广袤黑土,可辟为良田。且沿途部落,多为化外野民。文明程度,比匈奴鲜卑,尚且不如。只需稍加驯化,便可收归己用。且嫡长子。已有蓟国傍身。再拓土漠北,亦是事半功倍。若东自鲜卑利亚,西及海西。广袤万里之地,足可分封子孙。即便百子千孙,亦不为虑也。 大汉帝位,何人继承。待三兴之后,蓟王再集思广益,详加决断,不迟。 翌日。蓟王早起,入瑞麟阁理政。 凤梧馆中女博士,自有南宫少府掌理,毋需蓟王劳神。循例,女博士需暂留南宫披香殿,以百日为期。承习蓟宫仪乃其一。为备吏参与少府治政乃其二。待百日期满,择优而仕。须知,沉月博士,秩六百石。若不入女校,可为署寺之令。比六百石以上,乃蓟吏分水岭。少府专治蓟王家事。初时,不过与门下署并立。如今,渐与幕府、蓟国,并著于世。分领幕僚、国吏、家臣。 因蓟国无宦。故由女官代黄门之职。与黄门不同,女官可兼顾内外。如女博士、女记佐,皆可外放为官。然与男子同曹治事,为时尚早。时下男女大防,不可不慎。 漠北诸事不急。 顿逊海渠通航在即。扶南攻略,才是重中之重。 自三南徼外,南州番邦众多。其中三大国,西北为骠国、掸国,西南为扶南国。其间小国林立,多为附庸。 其中,掸国与骠国,互为仇敌。扶南独占半岛南端,广袤三千里。海岸线漫长,拥有多处贸易良港。且国中皆是,三登沃土。有循丽水之“大秦道”,与哀牢、天竺互通。另有与顿逊五国接壤之狼牙修国,今亦羁縻于扶南。 蓟王班师,经停金瓯港。时扶南女王柳氏,已笼络沿线诸国,如叶调、狼牙修等,欲与顿逊五国,共组联军。随蓟王攻略扶南。日前,蓟王又遣岭南长史孙策,并从事周瑜,执掌岭南都护府。 攻略扶南,乃二人政绩大考。 如蓟王殿中许诺。只需毕其功于一役。小师弟周瑜,二千及冠,指日可待。 将作寺所制顿逊海渠微缩模型,由中书令荀采,亲呈瑞麟阁,蓟王座前。 海渠,横穿顿逊地峡,连通西顿、东逊二港。因地势起伏,以及居中山岩不利掘进,于是,海渠由地下渠道,并地上渠道,交替连通。居中渠段,堪称地上悬河。将作寺早有预计,居中渠段,堆土为堤,远比开凿山体,省时省力。饶是如此,能工巧匠,假机关之利,亦向下凿出半渠,方便船闸通行。先前已通渠,因船闸蓄水,故尚未能通航。 待蓄水毕。再入将作寺五行船,沿途加装各式机关器。万事俱备,稍后便可通行,木兰先锋。 换言之,通渠与通航,不可同日而语。 正因多年前,蓟王命将作寺,绕行顿逊海崎,于两侧渠口,先筑西顿、东逊二港城,而后同时开工,相向开凿,又造船闸悬渠,多措并举,节省大半工期。 扼海渠东西入口。西顿、东逊二港,必然繁盛。蓟王与顿逊五王约定,各收关税。除汉家船舶外,七海船商皆由顿逊国收取。幕府所辖,如丰州、条支国等,亦由蓟吏收取。 经由此渠,比绕行顿逊海崎,足短三千里。且无需途径南部荒洲海域,饱受海贼侵袭。可想而知,凡通航,必成风靡。 正因有大利羁绊。故顿逊五国,方与蓟王联盟。 一言蔽之。此渠不通,联盟难成。若海渠通航之利,日益凸显。乃至不可轻弃。顿逊五国,当与蓟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难,背信弃义。 待阁中女官,各就各位。士贵妃,首读今日条陈:“海丞传书,扶南女王柳氏,求问夫君,当先击何处?” 蓟王不答反问:“贵妃以为,当先击何地?” 士贵妃,已有定计:“妾以为,或可先击,狼牙修国。” 蓟王笑中自有深意:“为何?” 士贵妃笑答:“狼牙修,扼丽水口,是其一。与顿逊五国比邻,为其二。羁縻于扶南,乃其三也。” 蓟王欣然笑道:“贵妃,所言是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2章 1.61 白衣南投 先前,蓟王将象林苑中,三十六小苑之船官苑,赠于扶南女王柳氏,充复国之用。 因西际徐狼国,有船官川水,入象林苑。船官苑水陆通达,地利不弱两岐苑。稍后蓟王又命水衡都尉,疏通船官川。今万石商船,可经船官川顺下,至船官口入象浦港。 且自徐狼外行,可至扶南。徐狼国,亦为扶南女王笼络。 四结联盟,壮大己身。柳氏此举,看似于复国有益。实则,弊大于利。 《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是故,时人戒日:“机事不密,祸倚入门。” 如徐狼、叶调二国,便也罢了。狼牙修,本就羁縻于扶南篡位王。柳氏与其结盟。不啻,自寻死路,与虎谋皮。试想,若两军对垒,狼牙修反戈一击。趁联军阵脚大乱,扶南王挥师掩杀。此战必败。 蓟王远瞩高瞻。先攻狼牙修,为柳氏联盟锄奸。且谓“杀鸡儆猴”。狼牙修,既羁縻于扶南,便奉扶南篡位王为主。知属国被攻,宗主国焉能坐视不理。 若分兵来援,则国中空虚。若陈兵不动,周遭小国,必心寒倒戈。且狼牙修与顿逊五国,多有攻伐,素有积怨。因皆羁縻于扶南,故未大动干戈。顿逊海运之利,狼牙修垂涎三尺。而据狭长海崎,顿逊五国亦慕狼牙修三登沃土。 以顿逊五国之名起兵,攻入狼牙修。可谓一石数鸟。 岭南犀甲勇士,东瀛列国蛇兵。各五万人,守备江表十港,并海外荒洲。兵船往来,十万大军,三日可聚。攻灭扶南,何必十万之众。蓟王料想,一万精兵足以。蓟精五甲:吞光鱼鳞甲、秘环鼍龙甲、辟水角端甲、绞丝封豕甲、却敌水犀甲。东瀛、岭南,都护府兵,各得其一。 牛刀割鸡。对阵徼外番国,自当无往不利。 士、宋、马、钟、安、张等,诸贵妃侍奉蓟王身侧,出谋划策,共号“女智囊”。少府女官兴盛,亦多仰赖诸贵妃之力。 毋需,杞人忧天。且不说,蓟国吏治健全。单论蓟王明以照奸。亦不会令“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母鸡不可司晨;若母鸡司晨,则家道中落)。” 且众贵妃并无实权,不过顾问应对而已。 五日小会,十日大朝。国政府事,皆有左右国相,并幕府三丞,逐条通报。蓟王携百官,集思广益。凡经南宫少府,呈报瑞麟阁,多出蓟王家事。亦或是蓟王先知。稍后,必广而告之。 譬如此次顿逊通渠,亦先通禀蓟王。迟至下次朝会,百官皆知。甚至不等朝会,便见诸于明日报端。再经酒垆、茶馆、汤池、客舍,传遍街头巷尾,乃成道听途说。 不出十日。五百城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里之回,九重高耸,蓟王宫。上下错落,正于多处,大兴土木。王都兴建之初,王宫便边修边造。历经十余载,方才完工。后又历经改造、增筑。蓟国能工巧匠,早已熟能生巧。譬如立督亢干栏重楼时,桩柱外包画像砖,以绝鼠患。遂成蓟国营造法式。蓟王宫中立柱,皆“大木箍铜”以加固。技艺,与坚木包铁类似。 先秦时。箍铜,多加于剑柄。常为两周凸箍。今蓟王宫立柱、横梁,皆通体箍铜。且铸造时,多刻有龙凤纹。美轮美奂,富丽堂皇。诸如涂搪清钢等,亦多有加装。即便层层堆叠,高至九重。亦稳如泰山。 “五部(都护)长史,夫君既立其四。何独缺东瀛?”马贵妃笑问。 蓟王笑答:“乃为公瑾所留也。” 换言之,待岭南事毕。蓟王有意调周瑜,出镇东瀛列岛。 “既如此,何不先设从事。”马贵妃进言。 蓟王轻轻颔首:“也好。”东瀛近在咫尺。且诸国主,久居泉州东瀛列国邸。诸事往来皆便利。且列岛城港,治政皆出蓟吏。东瀛蛇兵,亦由蓟将统领。左相府设“外事曹”,专掌东瀛等,诸国外事。 至于“东瀛从事”人选,当由朝议公论。毋需蓟王钦定。 先前二相分工,分掌内外国事。后家大业大,蓟王再立少府,专治家事。更行府国双轨,另设三丞共担。时至今日,蓟国五百城港,二千万民。内外国事,百倍之初。 然吏治民情,尤胜先前。 得道多助也。 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时局,可比先秦。国有明主,四方贤臣来投。丰满羽翼,共襄盛举。国出昏君,贤臣纷纷去官,避世隐居,亦或是转投他国。如孔夫子,周游列国,亦屡见不鲜。 换言之,蓟王乃天下之先。贤臣首先。不能出仕蓟国,退求其次,出仕幕府。幕府亦不得入,再退求次,出仕河北。河北五州,仍不仕。呜呼哉,唯有南投。 久而久之。“白衣南投”遂与“无奈之举”,意同。 乃有识之士,不得已而为之。 话说,除去蓟王用人,才德兼备。蓟王种田满二十载。初代“蓟家子”,已悄然及冠。蓟国五百城港,莘莘学子,学优而仕,比比皆是。更加自幼研习《蓟国大百科全书》。论知行合一,微言大义。远非一般士人可比。其中佼佼者如太学四子,更超然绝伦。 更加黄金台上,二十年登者如云。天下英才,多半已为蓟人。此消彼长,竞争激烈,可想而知。 今日,蓟王亦从马贵妃口中得闻,“白衣南投”之典出。 蓟王虽一笑了之。然却心有所思。 白衣南投,强过衣冠南渡,百倍。 汉中。南郑离宫,后殿。 “如何?”见史夫人入殿,史侯遂问。 “门下不欲。”史夫人面色如常。 史侯又问:“为今之计,该当何为?” “陛下毋虑。妾,且赴甄都一行。”史夫人已有定计。 “阿母,速去,速回。”史侯心中了然。史夫人此去,必施师门奇术。以觅转圜之机。 “喏。”史夫人再拜而出。 史侯心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然终归,事急从权。 为救江山社稷,不得已而为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3章 1.62 长兄助势 史道人门下,多出洛阳子弟。 或求辟祸消灾,或求无疾长生,或求羽化登仙。亦有求西园买官,而自投入门下。何后将皇长子,养于史道人门下。足证史道人,确有神通。 时史道人听命何后,先说麻姑,北上蓟国群仙会,盗取麒麟之菁,千里投怀;又行天降流火,麒麟送子,众目睽睽,人尽皆知。眼看大功告成,若非被乌角先生,窥破天机。为行灭口,反中左慈仙术,乃至修为尽毁,累及灵台俱灭。汉中国师,又岂只张角一人。 史门弟子,多为达官显贵,朝中高官家奴。先前,便是窦太皇所居永安宫,亦有史门弟子蛰伏。 待朝廷东迁。百官追随天子,迁居甄下。亦有史门弟子,同往。 今,皆可为内应。 故才有史夫人此行。 岭南都护府,南嵎郡。辖离水、临瀼、融氏三县。离水、临瀼,二县乃初创。二县之长,广陵刘颖、平生精学;河南徵崇,治《易》、《春秋左氏传》,兼善内术。故皆加六百石,谏议大夫。领吏民,大兴土木。 循例,凡名士大儒,学优则教,教优则仕。且出仕一县长吏时,多加“大夫”。因太学博士,本就六百石俸。故博士出仕,则加秩比千石,太中大夫。 刘颖、徵崇,虽是名儒,未先拜博士,故只加六百石,谏议大夫。待积功再酌情增秩。 如前所言。蓟国三等“大夫衔”加官,绝非有名无实。谏议大夫,可向蓟王秉笔直谏。太中大夫,侍奉君前,顾问应对,参谋议政。光禄大夫,举光禄四行,掌顾问应对,奉诏持节出使。 诚然,品秩亦高,俸禄不菲。蓟国比六百石,乃仕途分水岭。授民爵十等之左庶长,徙家王都。授田七十四顷。授地七十四宅。另有海外三登寄田,七十四顷。再领宫职,达成三食君俸。 蓟王行高薪养廉,绝非说说而已。 融氏县早立,故先行筑毕。 蓟王立南嵎郡,归岭南都护治下。以环茅尾海为水军大营,经营十万大山,攻略南州之心。智多如周公瑾,又岂能不知。 环茅尾海,南醴、南廉、大观诸港,仍归水衡都尉所辖。融氏县九津港,则划归岭南都护。 时水衡都尉周晖,广募治水能臣,支渠四通,疏通诸水。凿百五十里漕渠,连通廉、醴二水。既可途径九津港,中通大观港,又可逆南廉水,北上合浦港。一渠通四港,遂名“四济渠”。 时过境迁。如今四济渠沿岸,阡陌纵横,碧水青禾;雄城掩映,生机勃勃。与先前,满眼荒芜,不毛之地,堪比云泥。茅尾海沿岸泥滩,虽不利晒盐,却已辟满海禾良田。更加茅尾海,水温适宜,咸淡适中,鱼获丰饶。引船户聚居。 唯恐上湾,人满为患。才有融氏令程秉,金乌献策,水司空虞翻,殿中进言。于茅尾海南部下湾,新辟如洪港(茅岭港)。又于茅尾海,环抱下湾之半岛南侧,另筑瀼口港(防城港)。背靠十万大山,两港上下包围之地,增筑临瀼县。 如洪、瀼口,二港。悉归岭南都护府。 除督造城港。内通十万大山,数条路桥栈道,亦在修造之中。 九津港。岭南长史,楼船爵室。 “南嵎三县,不可无(郡)守。”孙策言道:“主公何意?” 周瑜笑言:“时,主公班师,二县初立。故未置郡守。月起十万楼台。况数月不见乎。宜当疏奏,请立守令。” “善。”孙策遂上疏国中,请立南嵎守。 手书交由周瑜润色,录人奏疏。六百里发往国中。 少顷,便有军士来报,水衡都尉携水司空,升船来拜。 “速请。”孙策、周瑜,出爵室相迎。 “拜见都尉。”水衡都尉周晖,秩真二千石,又领门大夫。孙策为守史,秩在其下,故先拜。 “长史免礼。”周晖与周瑜,乃家门兄弟。唯恐二人年轻,且初来乍到,为山民所轻。故先行登船,为其助势也。 请周晖入主座。孙策、周瑜、并虞翻,先后落座。 “顿逊海渠,通行在即。”周晖笑问:“王上遣长史,攻取扶南。当如何行事?” 孙策答曰:“『反·围魏救赵,正·四面楚歌』之计也。” 周晖又问:“先击何处?” “狼牙修国。”孙策答曰。 与水司空虞翻,四目相对。周晖抚掌笑言:“公瑾之谋乎?” “然也。”孙策笑答。 谓“英雄所见略同”。周瑜与虞翻,不谋而合。 “将兵几何?”周晖继问。 “三千足矣。”孙策续答。 “哦?”区区三千兵马,倒让周晖始料未及:“兵从何来。” “王上遣中垒司马夷廖,率三千南越白毦,不日可至。” “原来如此。”周晖如何能不醒悟。 前交州刺史张津,为部将区景所杀。故将夷廖,遂占山为寇,拒不招降。逢蓟王南巡,左右水司空丞,衡毅、钱博,举荐蓟王当面。闻不忘旧主,颇知忠义。蓟王命人上山招降。夷廖携麾下劲勇二千人,入选白毦,并先前一千闽越白毦,合称南越白毦。 夷廖,以国为氏。东夷有夷国。世居交州,与百越风俗相通,统帅南越白毦,正当适宜。蓟王遣夷廖南下,亦是知人善用。 “三千白毦足矣。”周晖话锋一转:“然,同为王上效命,岂有不助之理。虞司空麾下,亦有良将。” 周瑜笑问:“莫非,乃举夷司马之人?” 周晖笑答:“然也。” 周晖所言良将,正是左右水司空丞,衡毅、钱博。 时苍梧衡毅、钱博,年十五六,为高凉贼帅,皆负勇谋。轻舟驰骋,往来抄掠。 趁海市船队,随游麟南下番禺,遂于高要峡口设伏。欲谋一场大富贵。岂料蓟国巨舰,无可匹敌。不等接舰,一通齐射。刺网铺天盖地,一网打尽,吊上甲板。五花大绑,押入爵室。见一众贼少,争相赴死,义气深重,周晖遂起爱才之心。亲自松绑,收归己用。 衡毅、钱博,重回水砦,领三千宿贼,大小战船百艘来投。拜为左右水司空丞。稍后,又领麾下兵卒,北上蓟国水军大营。得横海将军黄盖,亲自操练。行军布阵,令行禁止,知耻后勇,突飞猛进。 三千水衡水军,可助周公瑾,一臂之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4章 1.63 只知有汉 为便于行事。周晖又暂留水司空虞翻相助。 如前所言。蓟王多次重订品秩。辅汉大将军幕府,亦不例外。周晖以降,水衡五丞、九官令丞、七官长丞,皆升秩一品。水司空前为六百石吏,今食千石俸。 左右水司空丞,衡毅、钱博,今亦得食六百石高俸。谓“无功不受禄”。别无寸功,而坐享其成。二人深感不安。此番毛遂自荐,愿助一臂之力。亦为立功自効也。 豪杰便是如此。受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得蓟王全护家小,又为蓟吏,食蓟粟,富贵盛过常人。焉能不以死相报。 闻田横死,五百壮士,自刎颈亡。桃园结义,匡扶汉室,同生共死。春秋之义,两汉犹盛。 周晖为兄长。拳拳眷顾之心,溢于言表。 周瑜才智,犹在族兄之上。能助主公,安天下者,必有周郎公瑾。 周晖,少好宾客,雄江淮间,出入从车,常百余乘。蓟王赐座舰游麟,以募身侧。从此,披肝沥胆,以奉明主。与蓟王英雄相契也。 汉家四百年,源自高祖,经久不衰。否极泰来,侠义之风。直令人,心向往之。后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豪侠冠以“屠狗”之污名。然却忘了,先贤早言,“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言下之意。儒、侠,一丘之貉,无有高低。 一介儒生,口出狂言,贬低豪侠。便是贬低儒家,顺带贬低自己。切记。 送别周晖。 又有中山洲豪商焦矫,投帖求见。 焦矫,原为会稽郡中豪族,尝为征羌令,故时人皆敬称其为“焦征羌”,因与番商交善,常于市中,为侩作保。久而久之,讹称“胡老”。先前献策周晖,取中山洲立为江表十港之一。今中山洲析分中山、蓬莱二郡,足证焦矫,先见之明。 因献策保举之功,蓟王升民爵三等。今已与田韶,并驾齐驱,为十五等爵之少上造。并同东海寿麋,共号“三商”。 “焦公此来,必有见教。”周瑜对江表之事,知之甚祥。 “且请来一见。”孙策心领神会。 稍后,焦矫手持王杖(鸠杖),爵室来见:“老朽,拜见长史,拜见从事。” 《续汉书·礼仪志》:“仲秋八月,县道皆案户比民。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王杖。”八月赐杖,乃因“诸物老成,故顺其时气助养育之也”。 “焦公,请上座。”孙策以礼相待。 “谢长史。”焦矫诚谢落座。 “焦公,所为何来?”孙策以茶代酒,举杯相敬。 清茶润喉,焦矫落杯言道:“老朽此来,乃为向长史,保举二人。” “哦?”孙策喜问:“焦公,所举何人?” “广陵吕岱,南海吴砀。”焦矫答曰:“二人皆忠义之士。可为王上所用。” 吕岱,字定公,广陵海陵人。初为郡县小吏。袁术来袭,避乱南渡。客居中山洲,为市侩。被焦矫赏识。 “吴砀,字叔山,南海掲阳人。汉末察孝亷,为安成长。孙权使吕岱取长沙郡,砀据县以拒之,权遣鲁肃攻围,砀突去,曰:“砀,受天子命为(安成)长,『知有汉,不知有吴』也。”后(孙)权统有交广(统领交广二州),遣歩骘(zhì)为交州刺史,义砀而不见责,砀亦不复仕(《百越先贤志》载)。” 民间传闻。史上,长沙兵败,吴砀突围而出。自回揭阳老家,合同乡曾夏,聚兵数千,抗吴二十余载。直至赤乌年间(238-251年)南海太守钟离牧,劝其曰,“勿徒苦生灵”。 吴砀、曾夏,这才罢兵息事。隐居乡里,终生不为东吴所用。 初来乍到,便有名士来投。孙策、周瑜,焉能不喜。 遂请上爵室相见。 吴砀、曾夏,衡毅、钱博,年岁俱与孙策相若,英雄少年,意气相投。唯吕岱,年岁稍长。孙策遂以岭南诸事相问。见吕岱,从容不迫,“处法应问”。孙策遂拜为主簿。 吴砀、曾夏,为左右从事中郎。 如前所言。四方都护府,自将兵长史以降,设有:从事、司马、主簿、功曹史、兵曹史、从事中郎;录事掾、仓曹掾、功曹掾、监量掾、监仓掾;铠曹、水曹、帐下将、伍百、马下、领下、消工等,不一而足。长史与从事,行军、政并行。长史治军,从事治政。 衡毅、钱博,乃水衡都尉调派,不宜擅权。否则,可加封左右司马。秩比千石。 无妨。只需胜战积功,必得封赏。 焦胡老,举才有功。权且书录,待战罢上表,论功行赏,不迟。 稍后,孙策、周瑜,南下金瓯港。赶去与扶南女王柳氏相见。商讨出兵事宜。 南州,四季无霜,不冰不冻。唯一所患,瘴气弥漫,毒虫横行。更加绵延雨季,泥泞难行。需速战速决。不可久持。 假顿逊五国之名,先攻狼牙修。乃是反·围魏救赵,之计也。扶南篡位王,不出兵便罢。但凡出兵,必有去无回。 蓟王都,灵辉殿。 逢五日小朝会。 岭南长史上疏,已入左相之手。 闻求立南嵎守,蓟王这便心领神会:“‘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孙伯符之意,孤尽知矣。” 左相笑道:“乃求京沚令也。” 京沚令周异,年初积功加光禄大夫。食比二千石俸。蓟人皆言,国有新守,(周)异必入列。足证政绩。 “君殊。”蓟王居高下问。 “臣,在。”京沚令周异,持芴跽奏。 “愿守南嵎乎?”蓟王笑问。 “禀主公,臣久居北国,不习南州。”周异婉拒,乃为避嫌。 “无妨。”蓟王亦不勉强,又笑问:“如此,守北嵎可乎?” “敢问主公,何来北嵎?”岂止京沚令周异,殿中文武,皆不知所以然。 略作思量,蓟国谋主,皆心领神会。余侧席窥见好友许子远,似亦心知。门下报馆丞陈琳,不由心生慨叹。凡列二千石者,我辈才智不及也。 蔡国老,持芴奏问:“主公所言北嵎,莫非乃出漠北都护。” 蓟王笑容更盛:“国老,所言是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5章 1.64 长吏秩贵 蔡国老,膝下二女。今皆为少府女官。虽远未及致仕。然王太后,已先行筑殿。 蓟王爱屋及乌。焉能不,倍加礼遇。 百官这才,幡然醒悟。月初大朝,左相条陈。言漠北诸事。扩建北海冬宫为武牧城,重筑漠北匈奴旧城,茏城、赵信城、新筑大凌港等。还为漠北从事田畴请功,加官光禄大夫。蓟王颇为意动,右相劝谏乃止。 言犹在耳,蓟王已有并武牧、茏、赵信三城,立北嵎郡之念。料事于先,明主之姿。 “臣,敢不从命。”京沚令周异,动容下拜。 漠北,虽气候寒冷。然地沃宜稼,水草丰茂:“控制要害,北边重藩。” 后人言:“其地沃衍,河流左右灌输,宜杂植黍麦,故时屯田遗迹,及居人井臼,往往而在。盖阴山大漠,益南数千里,控扼形势,此为雄要。” 尤其,浚稽山(阿尔泰山脉中段)以北,北海以南,燕然山(杭爱山),以东至大鲜卑山(大兴安岭)。郅居水流域,广大地域,枝津纵横,农牧、农耕,两相宜。 此地广袤,可比一州之地。 “禀主公。”左相持芴进言:“三县,皆在郅居水,枝津故渎之地。何不取名‘郅居’。” “郅,隆也。郅居,大利于居也。”蔡少师博通古今,出口成章。 “善。”蓟王从善如流。于是遂易其名为郅居郡。由漠北都护府所辖。 首任郅居守。京沚令周异,当之无愧。 先前,蓟王为立南嵎郡,上表甄都。董侯下诏,凡幕府事,蓟王皆可独断。毋需再报。 蓟王敢不从命。 遂命中书令荀采制诏。 “擢升,京沚令周异为郅居守,治武牧,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王宫舍人。” “臣,周异,遵命。”京沚令周异,出列领命。捧盘入偏殿,更换朝服印绶,入二千石列。郅居守,位在光禄大夫上。加官虽不去,然却弃食。只食郅居太守俸。然若有朝一日,因故免官。便可重领,光禄大夫食俸。诚然,若无官一身轻,直贬为庶民。光禄大夫比二千石,亦不得食。 “南嵎守,当授何人?”待周异入列,蓟王又问。 右相持芴奏对:“禀主公,‘长吏秩贵’,当阶政绩以升迁。” 蓟王轻轻颔首:“国中内外,政绩何人为最。” “它乾令韦端,融氏令程秉,长安令甄逸,楼桑令何颙,郦城令阴修,阳乡令国渊,大利令吴循,南广阳令崔林,益昌令卢节,容城令卢俭,平曲令刘涣,浑埿令田豫,三台令窦辅……”上计令陈逸,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诸令,周典并进,难兄难弟。常为人先。” 言下之意。蓟国二千石之俊才,何其多也。奈何郡守有限。 “无妨。”蓟王心念至此,这便言道:“待孤,子嗣长成,皆出为国相。” “主公,明见。”百官闻言,无不振奋。 国相之上另有州牧,朝中还有三公九卿。足可分润群臣。万石国老,国中亦有多人。王上虽行高薪养廉,三食君俸。然蓟国财政,年年向好。近年更是,突飞猛进。内外循环商道,海外洲土之利,足见一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人生宏图,蓟王已坐三望四。 “国相以为,何人先出。”蓟王问政国相。 右相持芴奏曰:“臣,窃以为,它乾令,远在西域,融氏令,正当之用。” “诸君以为如何?”二千石官,非同小可。蓟王集思广益。所问百官,亦是比二千石及以上。 “臣等,附议。”百官齐声。 “善。”蓟王这便定计:“擢升,融氏令程秉为南嵎守,治融氏,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王宫舍人。” “喏。”中书令荀采领命制诏。稍后,六百里传诏岭南。程秉毋需回国就任。 “西域都护府百城,当可归为一大郡。”蓟王言道:“它乾令韦端,守之。” “敢问主公,此郡何名?”右相求问。 “《汉书·西域传序》曰:‘西域,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馀里,南北千馀里。东则接汉,阸(è)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荀子·大略》亦有:‘欲近四房,莫如中央。’是故,中西域而立幕府。”蓟王言道:“或可名‘域中’。” “善哉。”论学识,儒宗不在蔡伯喈之下:“老子曰:‘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其一焉’。” “郑公,所言是也。”蓟王欣然言道:“擢升,它乾令韦端为域中守,治它乾,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兼领王宫门大夫。”蓟王言道。多年前,蓟王遣门下督郑泰,出使西域。加封西域长史以降,诸多戍边宿吏。彼时,皆已擢升官秩,兼领宫职。且西域都护府创立最久,守土向化有功。今日再升宫职,亦是积功而至。 “喏。”中书令荀采,再领命制诏。 蓟国之郡,时下称“枝郡”。类比“枝津”。意为,诸侯国之属郡也。《汉书·晁错传》:“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注曰:“枝郡,在国之四边者也。”亦作,“支郡”。前汉时,诸侯国连城数百里,故有枝郡之说。今汉诸侯,不过守一郡之地。故不再言枝郡。自蓟国兴起,前汉诸侯国之旧称,日渐提及。如“四方五部”,都护府这般。下辖枝郡,因地处边关。亦可称“边郡”。 “阿陵九城,已筑毕。”右相持芴奏:“可立新县。” “善。”蓟王远征北天竺,满载方归。先前,国中大建,多已毕。 时,蓟南尹陈群上表。欲择高阳并文安,居中白地,重立旧县阿陵。他日,蓟王若易县为京,另立麟子阿斗为帝。高阳、阿陵、文安,三县足可护易京周全。 阿陵九城,乃蓟国第五十二县。 虽是一片白地筑起。然位于国中,不出三载,编户便可过万。只需三百出仕,必然二千及冠。故,类似要职。循例,多半不授太学生,而授太学博士。 “何人,可为令。”事关吏治民生,蓟王再行问计。 “老臣,保举一人。”儒宗持芴奏对。 “郑公为何人作保。”蓟王居高笑问。 “太学博士,钜鹿张子明。”果不其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6章 1.65 举门出仕 时钜鹿张臶(jiàn),字子明,隐居山泉,养志不仕:“阖门守静,不营当世”。 臶少游太学,学兼内外,后归乡里。公府前后辟命,皆不应,黄巾逆乱,移居上党。后徙循常山,门徒数百人。百家典籍,习无不精。兼通音律,善谶纬之术。闻乃,顺帝永和元年(136年)生人。史上,更是活满百岁(105岁)。 张臶之名,北地皆知。 “善。”蓟王欣然应允:“加太学博士张臶,为太中大夫,秩比千石,领阿陵长。” “喏。”中书令荀采,再领命制诏。 “公业。”蓟王看向侧席。 “臣在。”门下督郑泰,闻声出列。 “速请张大夫。”蓟王言道。 “喏。”郑泰领命自去。 少顷,太学博士张臶,奉召入殿。 “老臣张臶,拜见王上。”张臶年近花甲,然却不卑不亢。蓟王居高下观,确有长寿之相。 无怪四方馆长朱建平言其,或可比“真贤二宿”,年近八旬之幽州牧李进,年近九旬之少师崔寔。 蓟国长寿之人,绝非凤毛麟角。八月案比,年七十授王杖之国中宿老,岁岁大增。国人尊号“老丈”。丈,“杖”也:“丈,借为扶行之丈。老人持丈,故谓之丈人。别用‘杖’通。” 有道是,“人无百岁寿,常怀千岁忧”。譬如,商山四皓。国中宿臣,若能活百岁。蓟国岂无明主为继。 “出为阿陵长,可乎?”蓟王虽已命中书令荀采,先行制诏。然二百年方兴之当世明主。亦不可强人所难。 “老臣,敢不从命。”张臶肃容下拜。 待荀采座前宣诏。张臶加太中大夫,领阿陵长。 “闻大夫,有门徒数百。”蓟王又道:“阿陵九城属吏,当皆出大夫门下。” “这……”张臶再拜:“老臣,诚惶诚恐。” 殿中百官震动。举家出仕,举族出仕,已成美谭。不料今日,灵辉大殿,惊见举门出仕。 便有南閤祭酒许子远,持芴奏曰:“臣闻,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张大夫,门下数百,岂皆为贤者乎?”言下之意,不可不做区分。 “前有天下墨门徒众,后有儒宗弟子三千。”蓟王笑道:“今大夫门下,不过数百。何足用哉?” “主公,明见。”国令,儒宗,二国老,闻声下拜。 待起身,儒宗又言道:“时,老臣客耕东莱,阖门守静。学徒相随,数百千人。又三年,弟子河内赵商等,自远方至者数千。今皆出仕国中,或为二千石长吏,或为二百石少吏。王上言,‘郑门三千’,老臣,幸甚至哉。” 儒宗语有深意。 郑门三千,若有犯法,皆为连坐,是其一。愿随师长,避世隐居,非常人不可为,是其二。朝夕为伴,品行如何,心知肚明,乃其三。更加,大浪淘沙,火炼真金。因材施教,去伪存精。淘汰者,数以万计。虽郑门三千,然亦可称,“十不存一”,“所剩无几”。换言之,出仕蓟国前,门内先已自行甄选,精益求精。 “郑公,所言是也。”南閤祭酒许子远,欣然顿悟。 “老臣,代门下,谢主公隆恩。”张臶泪目下拜。 观者无不唏嘘。 郅居守周异,身后之位。蓟王亦命左右国相,举荐贤良已继之。料想,多半亦出太学博士。 待诸事毕,蓟王起身罢朝。百官恭送王上移驾后宫。而后鱼贯出殿,列队登车。 众国老,驱车共赴紫渊,共赴王子馆宴。闻,国老之中,并称酒豪,有二人。儒宗与卢少保,皆“善饮酒,可饮一斛”。 国老先行,而后循官职,次第登车。 “子远留步。”百官闻声回望,正是报馆丞陈琳。众真二千石官,心领神会,先与许子远别过。 “主公何意?”陈琳必有此问。 许攸答曰:“效古之国君,千金求千里马也。” 陈琳亦称饱学之士。略作思量,这便醒悟。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不禁心生慨叹,有感而发:“我主‘总揽英雄,思贤如渴’是也。” “孔璋,所言是也。”许子远,语透深意。 “子远,既已早知,何必多问。”陈琳仍有不解。乃至殿上劝谏。 “为主分忧也。”许子远,抚掌笑道。 “原来如此……”陈琳亦是迟醒。 不出三日。钜鹿张子明,举门出仕。遂成街头巷尾热议。唏嘘慨叹,兼而有之。 蓟王家大业大。阿陵九城属吏,便是数百门徒,已不足用。蓟吏天下驰名。迁官河北五州者,比比皆是。且阿陵九城,得食比三百石守长之俸者,不满十人。余下丞、尉等,皆是二百石少吏。术业有专攻,学业有参差。为人师者,既能因材施教,自可量力而用。 且举门出仕,必成轰动。如前所言,两汉经学门派林立。同门还有枝属。如此细分,凡名士大儒,必有徒众。少则数人,多则数千。知蓟王举门为用,焉能不满门来投。 且自蓟国并立荀子入《五书》,兴大儒学治世。编撰《大百科全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虽有儒宗,携“郑门三千”,北上来投。然毕竟儒宗。《拾遗记·卷六》:“京师谓康成为‘经神’,何休为‘学海’。” 我等枝门,无从可比。然观张臶,举门出仕。我辈,焉不为蓟王所用乎。 蓟王此举,亦出“拾遗”也。唯恐蓟国大儒学,一统天下。故行“千金买马骨”。重用张臶门徒,以励天下枝门。齐投蓟国。 此乃,人君南面术也。 罢朝,蓟王移驾西宫,问安二宫太皇,三王太后。风雨无阻,旦夕不断。 二宫太皇言。欲请王上夜宴。 心知必有要事。蓟王这便从命。 虽说宴无好宴。然毕竟蓟王宫中。二宫太皇,吃穿用度,皆出蓟国。是宴请蓟王,亦是宫厨掌勺。无非餐自无极殿,迁入皇英殿,而已。断无,后顾之忧。 入北宫见过三后,蓟王自归合欢殿。洗漱更衣。 着常服,赴皇英殿夜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7章 1.66 海内兄弟 皇英殿,枝灯高悬,富丽堂皇。 蓟王远征北天竺时,万里传命,为二宫太皇增筑。巍峨高耸,金汤屹立。“九重开,灵之斿”。居高远望,北都京华,一览无余。虽不比洛阳南北二宫,天子气象。然论百万雄城,周回四十里临乡,有过之,无不及。 尤其,车水马龙,帆满环渠。繁华鼎盛,盛世美景。直令人,心旷神怡。二宫太皇,窃以为。乱世容身,此生足矣。毋需,卖官鬻爵,自纳金钱。南宫少府,寄舱获利,足可盈满堂室。又何须身染铜臭,为清流名士所鄙。 有道是,北枳南橘。自迁居一里之回,蓟王宫。董太皇耳濡目染,亦颇多洗心革面。便是将半生积财,悉数交由董重。今亦不足惜。 何况,蓟王从未亏待。 王宫赀库,皇英(殿)账户,二宫太皇,各有数亿资财。除去蓟王四时奉献,余下皆是寄舱获利。蓟国远征北天竺,为国库填充金银珠玉,作价五百亿钞。获利之丰,可想而知。更加,贩卖金瓯船坞所造,斗舰木兰,亦为王室,获利百亿。二宫太皇,皆有分润。 汉室,家国天下。正如,蓟王行事。雨露均沾。 如前所言。蓟王乃辅汉大将军,掌天下兵马。循汉室宗法,并二宫太皇之一,便可行废帝。正因利剑高悬河北。叔侄三人,才不敢妄为。励精图治,治国安民。三地大治,皆有明主之姿。不然,稍有昏庸之举,辅汉大将军,蓟王刘备便可请太皇制诏,废帝另立。 或有人言,蓟王立谁? 正如,二宫太皇此刻心声。 “闻阿陵九城,皆已筑毕。王上,命张臶举门以仕。”董太皇,落杯笑问:“易县为京,可乎?” 蓟王闻弦歌,而知雅意:“太皇当知,易县甘泉宫,乃为甘后所筑。非为麟子阿斗。今,甄都天子无过。臣,无另立之心。” 时至今日。二宫太皇与蓟王,成败荣枯,休戚与共。蓟王自当,直言相告。 “王上所言极是。”董太皇这便心安。此番宴请蓟王,便是得闻,阿陵九城筑毕,可护易县为京。心忧甄都董侯,帝位不保。这才当面一问。毕竟,自蓟王班师,汉室三兴,已无可逆。 乃因蓟王,经由五方都护,已将围绕大汉之,四面环路建起。人口、贸易、军事、政治,外事之利,四百年未有。而九州之内,崩坏在即。 譬如,两汉续力,攻灭匈奴。然鲜卑南下,羌人兴起河西。更有如象林,为蛮夷所吞。言,内外通途,四面环路,贻笑大方。蓟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立四方五部都护。又续接江表十港至海西条支国。亲辟上下昆仑道,又筑大章道,再接两歧道,纳丰州入怀。毋需出葱岭以西,便可进出天竺半岛。待攻灭扶南,疏通大秦道,南州尽为汉地,亦不远矣。 彼时,“日月所照,皆汉土”,“四海之内,皆兄弟”。 于是乎,“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后人,诚不欺孤。 二宫太皇,出身汉室帝胄。非寻常女子可比。自有远见卓识。先前,除西域都护府外,五部都护,徒有其名。今,赐支三百万贵种,举家迁入。另有故土难离,西羌八种,数百万众。闻漠北、岭南,向化之民,亦数以百万计。不然,蓟王亦毋需,另立新郡以牧之。 吏治架构,由城升县,再升为郡。绝非蓟王,好大喜功。因如蓟国,民人众多。换言之,先立五部都护,再升郡县建制。蓟王已扼控,四裔之地,并四方之民。再无折足覆鼎之危。 一言蔽之。并县为郡,便是征兆。 此时,蓟王可比光武,蓟国人尽皆知。 或有人言。蓟王远非,二百年出之中兴主。乃“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二宫太皇,频频举杯。蓟王来者不拒。心结尽释,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蓟王遂请罢筵。拜别太皇,步入北宫。合欢殿中,侍寝宫妃,正翘首以盼: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一夜无话。 翌日晨,蓟王抽身下榻。洗漱更衣,入无极殿用膳毕。再升瑞麟阁理政。 三载春闱。宫中女官渐多。 初行春闱,蔡琰居首,诸葛婵居次,甄脱再次。融漓、麋贞、曹莹、蔡淑、陈芳、皇甫静、杨媚,顺次。 次年春闱,孔萤居首,诸葛娟居次,甄道再次。岑颖、阎怡、许芙、许蓉、袁筱、何舒、陶丘葳,顺次。 三年春闱,蔡琬居首,诸葛妍居次,甄荣再次。宋婧、胡盈、邯郸玲、崔绮、韩仪、陈馨、羊淑,顺次。 孔萤,父孔融。诸葛娟、诸葛妍,为沙州港令诸葛玄二女。甄道、甄道,乃长安令甄逸三女、四女。岑颖,海阳令岑晊女。阎怡,凉州牧阎忠女。许芙、许蓉,门下功曹许靖二女。袁筱,安辽守袁涣妹。何舒,楼桑令何颙女。陶丘葳,泉州港令陶丘洪女。 蔡琬,父蔡邕。宋婧,南阳大儒宋忠小女。胡盈,中野长胡昭女。邯郸玲,瞽宗令邯郸淳女。崔绮,蓟北尹崔琰妹。韩仪,颍阴太守韩融女。陈馨,临乡令陈谌女。羊淑,并州牧羊续女。 细看入闱榜单。蔡少师二女,皆为魁首。琅琊诸葛氏三女,并中山甄氏三女,竟皆位列三甲。令国人咋舌。 更加,春闱未举之前。已有长安令甄逸长女甄姜,常山樊氏女樊妡,金州港令诸葛珪长女诸葛媛,同仕少府。换言之,琅琊诸葛氏,并中山甄氏,各有四女,入选少府女官。两家兴盛,指日可待。 蔡少师二女蔡琰、蔡琬,名动蓟国,才女之冠。如融漓、麋贞、曹莹、蔡淑等人,今皆为西宫女官。或领宫职,或为博士。朝夕侍奉,言传身教,素为王太后所宠。 “京沚令,何人为继?”蓟王坐定先问。 “右相书录三人,请夫君决断。”士贵妃答曰。 “哦?”蓟王心中一动:“何来三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8章 1.67 天下中庸 蓟王此问,别有深意。 右相何故避嫌? 蓟王并非猜忌之主,非无容人之量。“见善如不及;用人如自己;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响赴”。若是旁人,自诩身为右相,位高权重,行韬光养晦,退保富贵。便也罢了。 右相与蓟王自幼相识。号刘备四友。焉不知蓟王。 见士贵妃,面含笑意。 蓟王这便心领神会:“必是宪和,有意滑稽。” “夫君,所言是也。”士贵妃,难掩开怀。 蓟王取右相条陈一观,果不其然。 右相所举三人,皆出太学。 五经博士,焦先,字孝然,河东人,孑然无亲。见汉室衰,遂不语。露首赤足,结草为庐,食草饮水,饥则为人佣作,不冠不履(待魏国建立,太守贾穆、董经均往探视,与食不食,与语不语)。待南阳大水,蓟王万舟并发,力挽狂澜。遂自投河北,衣衫褴褛,满身污迹,坐立于太学门前。作歌曰:“祝衄(nǜ)祝衄(杀牲祭祀)。非鱼非肉。更相追逐。本为杀牂羊(母羊)。更杀羖?(公羊)。” 众人皆不解其意。传语儒宗。儒宗叹言:汉室操戈也。于是亲出,迎入高成馆。促膝长谈,举为博士。 五经博士,胡宁,字稚威。南郡华容人,乃先帝太傅,名臣胡广三子。胡广四子,先后亡故。唯剩三子胡宁,继承家学。隐居乡里,不问世事。后应蓟王所徵,安车北上。 胡广,字伯始,历仕途五十余载。周流四公,位极人臣,声名显赫,身事六帝。史称,“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终其一生,以奉中庸之道著称,“虽无謇直之风,屡有补裨之益”。时京师谚曰:“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盖棺定论,“汉兴以来,人臣之盛,未尝有也”。 五经博士,徐胤,字季登,豫章南昌人。名士徐稺之子,家学渊源,隐居不仕。时有北海一龙之华歆,举于蓟王当面。蓟王遂命门下主簿孙乾,安车徵辟。并传语曰:“大树将颠,非一绳所维,孤欲举国绳之,公愿为一股乎?”徐胤泪目登车,举家北上。 窥一斑而知全豹。 蓟国五学,卧虎藏龙。天下名士,为蓟国莘莘学子,传道受业解惑。鼎力相助儒宗,编撰《大百科全书》。星星之火,涓滴成海,共克时艰,同赴国难。为续汉祚,鞠躬尽瘁,虽九死不悔。 出为长令,牧守一方。亦助学以致用,修为大成。 蓟王笑道:“可。” 士贵妃,明知故问:“夫君,何出此言?” “谓‘天下中庸’。右相所举,便是三人之中也。”蓟王笑答。 耿雍举荐之人,正是五经博士,胡稚威。 “夫君,明见。”身侧诸贵妃,一笑倾城。月貌花容,国色天香。 于是,传命南宫少府。中书令荀采制诏,擢升五经博士胡宁为京沚令。京沚令乃千石高官,故不加太中大夫。 “东瀛从事,右相又举何人?”蓟王收拢心神。 “真番太守陆康长子,陆儁。”马贵妃,取条陈对曰。 谓“条陈所闻”。原意乃指,逐条陈述。类同名刺,取竹简一片,言简意赅,写满蝇头小字。故以“条”代称。后蓟国造纸大成。名刺,遂改称名帖。时下,亦多混用。名刺,名帖皆可。今,简牍虽弃之不用,然“条陈”之称未改。 真番,北邻乐浪,南接马韩(属国),乃定半岛之压舱石。只需稳住真番,半岛无虞。辐辏东瀛,列岛可安。 陆康不愧大汉名守。就任时,百废待兴,民心未附。如今,已可与蓟国比同。蓟王本有意,表其为青州牧。不料孙文台已醒。这便改弦更张,按下不表。换言之,陆康于蓟王心中,乃州牧不二之选。扶南并入汉土,立为宁州。蓟王当表其为宁州牧。 “还有一人,当可大用。”蓟王言道。 “莫非,对马令何叔龙。”士贵妃深知蓟王。 “然也。”蓟王轻轻颔首。何夔,身长八尺三寸,容貌矜严,素有威信。对马六尺岛夷,敬若神明。对马岛,扼据半岛中通东瀛,咽喉水道。自就任以来,虽守孤岛,远离故土,却泰然处之。向化岛夷,辟港筑城,修路穿渠,圩田自养。年初,加光禄大夫,以荣其身。 《三国志·魏书·卷三十》:“(对马国)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所居绝岛,方可四百馀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馀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乖船南北巿籴。” 自何叔龙,筑对马港城。泛舟南北,再立三城。辟“禽鹿径”为“五尺道”。遂通车马。再得蓟国造船术加持。对马岛今非昔比。四城共纳东瀛(都护)府民,十万众。除本岛夷人,纷纷出山。因扼咽喉水道,为便通商往来。亦有三韩半岛,并东瀛列岛之民,举家迁入,舟行四海。 “州胡、对马、壹支三岛,皆可为县。”蓟王遂有计较:“或可将诸岛立为一郡。” “夫君欲为东瀛都护积势乎?”马贵妃已会夫君之意。 “然也。”蓟王所虑,东瀛列岛,拱卫东海,上连三韩半岛,不可或缺。且顺下南海,与诸荒洲,便利舟船。谓承上启下是也。稳固东瀛列岛,东海、南海,遂成蓟国内湖。四海船商,纷至沓来。转运南北,互通东西。汉家风貌不减。耳濡目染,皆为汉人。 “既如此,何不于博多置郡。” “博多乃筑紫国土。”蓟王心有顾虑。 先前,蓟王遣使渡海,于邪马台地,设港互市。取名博多港。后渐与蓟国港津无异。港中岛夷,衣食住行,好恶时兴,皆与蓟人比同。女王那美,遂求赐国名。因立国都于筑紫岛,邪马台地,故夫君刘备,亲赐国名“筑紫”。邪马台地改称“福冈”。以此契机,倭女王又将列岛三十余附属国,自行更名:筑前、筑后,丰前、丰后,肥前、肥后,壹岐、对马等,诸如此类。 虽说,夫妻一体,彼此不分。 然终归,乃东瀛贵妃之地,蓟王不宜擅动。 “夫君,何不问筑紫女主?”士贵妃谏言。 “善。”蓟王从谏如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79章 1.68 筑紫女主 “华贵妃言,筑紫女主,似又孕身。”宋贵妃笑道。 “果真?”添丁进口,蓟王焉能不喜。先前,唯恐地不足分。如今,拓土万里,有何惧哉。 “虽未足月,然可信。”宋贵妃,柔声言道。华贵妃,医术精湛。珠胎暗结,十有八九。 筑紫女主,瀛妃那美。本昔日,邪马台女王,列岛神女巫。东瀛诸国,皆奉其为女主。奉蓟王为男主。多年前,为蓟王诞下台与公主,居于灵辉殿上登真馆,统御观天女仙。 得二宫太皇,金口玉言。增筑王宫九重。蓟王遂策封瀛妃那美为贵妃。且命将作寺,增筑易迁殿为其所居。原易迁馆中美人,田圣、骆晹、卢暒等,皆充媵从。约定俗成。凡珠胎暗结,受孕女仙,皆入易迁殿。“先居登真,后徙易迁”。谓“先登后迁”。相沿成习,遂成惯例。 蓟王节育。美人王妃以下,唯有一子。贵妃方可得二子。故瀛贵妃那美,毋需避,孕期侍寝。蓟王亦百无禁忌:“艳杏夭桃,垂杨芳草,各斗雨膏烟腻”。珠胎暗结,亦是自然而然。 易迁殿,位于北宫三、四、五,三重。侧临十字飞阁,出馆可下北宫苑。为蓟宫二十二殿。改造稍晚,尚未筑毕。框架裹封,闲人莫入。殿中贵妃并美人,皆暂居于,灵辉殿上登真馆。 内阁宋贵妃等,伴驾蓟王,经十字飞阁,移驾登真馆。比起蓟王心中不安,唯恐强人所难。乃至夫妇之间,心生芥蒂。内阁诸贵妃,却谈笑风生,信心满满。 蓟王窃问。士贵妃答曰:夫君不知“三从”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筑紫女主自入家门,便是家人。与夫君,同生共死,休戚与共。区区一片台地,何足惜哉。况,台与长公主,必为一县之主。兼筑紫女王。若此胎为男儿,当可分得一郡之地。夫君皆舍得,筑紫女主,岂有不舍? 古往今来,男女心思,天生不同。于蓟王而言,家国天下。嫁入家门,便是家人。结发合卺,庙见成妇。倾尽所有,竭尽所能。却丝毫不惦记,女家资财。且多有避讳,唯恐心生间隙。 今闻,士贵妃一席私语。蓟王稍有领会。譬如台与长公主,乃出蓟王血脉。稍后,必为筑紫女主。换言之,或早或晚。筑紫女王一脉,必融入蓟王家。 蓟王又何必见外。 蓟王白日入馆,且携内阁贵妃同往,必有国事。自瀛贵妃以降,登真馆中所居,皆出迎王驾。 “拜见王上。”那美亦是贵妃,故只拜夫君。 “贵妃免礼。”蓟王含笑示意。亦只称贵妃。 此皆出《蓟宫仪》。于《汉宫仪》之上,化繁为简,却不失礼数。蓟宫仪轨制定,宋贵妃厥功至伟。 夫妇入馆。蓟王居中而坐。众妃两侧围坐。位同则较入宫早晚,同日入宫,再较年岁长短。平日与人相处,自当默记于心。且如官秩尊卑,衣服印绶,一目了然。蓟王后宫亦有细致区分。步摇、环佩、发式、宫装,从头至脚,皆有不同。 如蓟王三后,佩九笄步摇。贵妃七笄,妃五笄,美人三笄。 玉阶金戺(shì)、玄墀彤庭,玉玺金钮、金根玉辂,珠珥金环、袆衣騩(guī)马,脂泽田、汤沐邑,玳瑁簪、珊瑚玦,七华扇、五色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皆与品秩相配。 好比素纱襌衣。后宫着装,颜色亦与品秩相配。 二千石以上,采十二色,辅以金丝珠玉。千石以上,采九色,禁紫绀,辅以银丝珠玉。六百石以上,采九色,禁丹紫绀,辅以铜丝珠玉。三百石以上五色采,青、绛、黄、红、绿,辅以钢丝珠玉。二百石以上四采,青、黄、红、绿。二百石以下,缃缥及本色。 绣色花纹,皆有不同。 耳目濡染,只眼可辨。 蓟王六宫粉黛,自上而下:王后、贵妃、王妃、美人、夫人、御姬、御卫。 蓟王三后,领万石家俸,与王太后,并掌蓟王家业。贵妃、王妃,中二千石至二千石不等。美人、夫人千石家俸。御姬六百石,御卫四百石。 王太后诏命,凡诞下麟儿,美人以降,御姬、御卫,皆为美人;美人升妃。王妃、贵妃、王后,升家俸或门俸一等。 可知,蓟王后宫。今皆,“饰银丝珠玉,采九色衣服”。余下,行走后宫,皆为女官并宫人。 闻蓟王来意,瀛贵妃喜不自禁。 遂取博多港所在,原邪马台地,今之福冈,悉数析出。并对马、壹岐、州胡三县,立为一郡。“博多”、“福冈”,各取一字,名“博福郡”。州胡济州港、筑紫博多港、熊袭白川津等,俱为东瀛都护府所辖。 首任博福守,蓟王有意对马令何叔龙。 五经博士焦先,继为对马令。 蓟王凡有所言,瀛贵妃无有不许。 夫唱妇随,羡煞旁人。 比起蓟王,孤心甚慰。瀛贵妃,更得心安。话说,自嫁入蓟王家门,得夫君倍加珍爱,却无以为报。心有不安。今为夫君分忧,终得心安。毕竟,“此心安处是吾乡”。 蓟王遂传王命。封陆儁为东瀛(从事)守史,治博多,掌东瀛都护府事。擢升对马令何夔,为博福守,治福冈。五经博士胡宁,继为京沚令。五经博士焦先,继为对马令。 交由中书令荀采制诏,蓟王亲自用玺。传诏左国相,六百里发对马岛。 与新任对马令焦先,交接政务。何夔便可赴任博福守。 四方五部都护,岂能厚此薄彼。赐支都护府,分县立郡,势在必行。 只因三百万北天竺贵种,将将迁入。赐支长史傅燮,重任在肩。权且搁置。待民生安定,再酌情立郡不迟。且依蓟王之意,赐支都护府,毕竟在九州之内,待丰州归为汉土,宜当立为梁州。 四方都护,足矣。 蓟王先立四方五部都护,又分县立郡。民生安好,持续向化。 天下足知,四方藩屏,不日功成。 换言之,外事已毕,内事将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0章 1.69 周郎妙计 稍后再看。 兰仓苑,金瓯馆。 闻岭南长史,旗船抵达。扶南女王柳氏,遂携心腹登船与会。 见长史、从事,皆弱冠之年,柳氏心中不禁慨叹。 蓟国英才辈出。先贤远不及老,后进已能独当一面。 恭请女王居中落座。孙策、周瑜,携岭南属吏,与扶南大臣,各自落座。 “长史,所为何来。”扶南女王先问。 “奉王命,助女王复国。”孙策抱拳答曰。 “善。”柳氏喜问:“长史将兵几何?” “三千白毦,三千水衡。”孙策如实作答。 “尚不足万。”柳氏略显迟疑。 “女王毋虑。数千猛虎,胜过十万羔羊。”孙策言道:“下臣,既奉王命,岂有儿戏。” “敢问长史,如何对垒。”柳氏追问详情。 “先击狼牙修。”孙策答曰。 “不可。”柳氏脱口而出:“狼牙修国,与我暗合。既是盟国,岂能先攻。” “闻狼牙修,羁縻于扶南篡位王。必有异心,岂可轻信。”孙策言道:“下臣所料,狼牙修,必行虚与委蛇,与扶南暗通。” “何以知之?”柳氏将信将疑。 “一试便知。”孙策胸有成竹。 “可。”柳氏自无异议。 四目相对,便由周瑜献计:“女王只需如此如此……” “善。”知周公瑾乃出蓟王同门,柳氏岂敢等闲视之。 稍后,自去布置不提。 恭送扶南女王,携众离去。 孙策、周瑜,并立船头,居高俯瞰。 南州,山水民情,历历在目,一览无余。 “比庐江何如?”孙策笑问。 “俊秀有余,雄烈不足。”周瑜直抒胸臆。 大江东去,浪淘尽。滚滚长江,东逝水。 论雄浑壮美,兼有水曲秀美。非居江上,不可尽知也。 “公瑾所言是也。”孙策亦心有戚戚。周瑜,翩翩少年,风流不羁。难得一身正气,君子如玉。尤其,接人待物,深得蓟王风范。无怪,国中宿老赞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如徐狼国等,徼外蛮夷,贪利轻义,反复无常。今日重金笼络,故甘为己用,自持有功,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不知进退。稍有不满,恼羞成怒。谗言之下,必捉刀而反。古往今来,无有例外。 一言蔽之,恩威并济。切记,未曾归服。蛮夷不可全用,不可全信。防之用之,驱之备之。 孙策虽言,兵卒六千。实则,远不止此。毋论岭南幕府,十万联军。便是扶南以西,山南诸国联军,亦足有数万之众。更有左右绥南将军麾下,十万丰州大军,可自临江城之江曲港,一日驰援。 更有甚者,金兰湾中象林港,乃横海先艂舰队驻地。由锦帆司马苏飞,率军戍守。 “横海纛,速让道”。苏飞麾下舰队,巡弋顿逊海崎,远至稽罗、殑伽诸港。护航救险,守护航线。正因横海先艂,绕行游弋。故顿逊五国,有恃无恐。顿逊海渠,开凿便利。如狼牙修等,虽近在咫尺,亦不敢轻易来犯。唯有忍气吞声,垂涎不已。受扶南女王笼络,亦是贪利所驱。不得已而为之。若能一战而夺之,又何必拾人牙慧。 正因深知徼外蛮夷之习气秉性。故蓟国上下,皆对扶南女王柳氏,挥金如土所立,“讨逆同盟”,一笑了之。先击狼牙修,势在必行。 如前所言。凡蓟人聚居,皆上邦风貌。虽远隔万里,思乡心切。然海市往返,携故国人、物,亦足以慰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得书报平安,肥字如栖鸦”。于是乎,“此心安处,是吾乡”。 如左相所叹:“西徙丰州十万客,木兰白波去不归”。 言下之意。蓟王虽约定,十年归期。然久居丰州,此心安处,必不思归。 蓟王,深以为然。此亦是蓟国上下所乐见。 上邦人物,如十万火种。潜移默化,遂成燎原。千万贱种,当不自贱。“自卑而尊人”,乃礼之所为。与自甘下贱,判若云泥。断不可,混为一谈。 稍后,锦帆司马苏飞,登船来见。 话说,国中内外,久无战事。坐视幕府将校,加官进爵。皆领高俸。国中诸笑,虽无怨言。却也各个摩拳擦掌,立功心切。 譬如水衡都尉周晖,遣水司空虞翻,并左右二丞,携三千府兵相助。未尝没有,分功之心。 锦帆司马苏飞,此番坚兵亮甲,收拾齐整,赶来拜见。欲为岭南长史所用之心,不言自明。 闻,蓟王有意。拜王傅黄忠、并横海将军黄盖,为“上将军”。以增国中诸军之秩。 上将军,春秋时期已有。周襄王十九年(前633年),晋文公,“作三军,谋元帅”。以郤縠将中军,狐偃将上军,栾枝将下军,当为“将军”名之始出。秦因之。汉不常置,金印紫绶,位次上卿,掌典京师兵卫,或屯边境。 据此可知。上将军,位在三公下,秩同九卿。 王傅黄忠,今为护军将军,可拜为:“护国上将军”。横海将军黄盖,当拜为:“横海上将军”。如此,国中诸校,皆可称将军。麾下,中郎将、都尉、校尉,皆可升迁。 谓“一视同仁”,不可“厚此薄彼”。蓟王屡升官秩。然多为文官,而无武将。擢升将秩,亦是必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0 天下和服 或有人言,蓟国双壁,久无战事。擢升高位,如何服众。 须知,蓟王历次远征,国中内外,稳如磐石。千里稻作,季季大熟。周遭,蟊贼绝迹,宵小远遁。守土何来无功。 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否则。《六韬》,又岂会专设一篇,言守土(注): 简言之,对内,“无疏其亲,无怠其众”;对外,“抚其左右,御其四旁”;治国,防微杜渐,“无借人国柄”;安民,富国殷民,“从事于富”。遂又阐明“疏亲”、“失众”及“借人利器”之危害。最后道明,应施以仁义,“敬众”、“合亲”,达成“天下和服”。 又《书·舜典》“岁二月,东巡守。”注曰:“诸侯为天子守土,故称守。” “巡守”,巡视诸守也。 足见,守土功大。 何况,蓟国精兵,皆出楼桑。西林演武场,并白湖水军营,厥功至伟。北投蓟王之强宗骁帅,山民义贼,亦多由蓟国双壁,亲手打磨。磨尽匪气,知耻后勇。蓟国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可见一斑。 故,积功增秩。亦无可厚非。 蓟王已将心中所思,告知左右国相,并诸国老。如何施为,不日自有分晓。 文武齐驱。蓟王先立四方五部都护。又加蓟国双壁上将军。 山雨欲来风满楼,磨刀霍霍向猪羊。 门下署,鸾栖馆。 “为扩名籍也。”许子远,言之凿凿。 “只为名籍乎?”陈琳以为,乃为扩军。不料许攸却说,只为扩兵士名籍。 “然也。”许子远,落杯笑言。 “何以知之?”陈琳续杯求问。 “我主,少复祖爵,稻作二十载。十里楼桑,扩千里封国。孔璋可知,有民几何?”许子远不答反问。 “众二千万也。”内外详情,陈琳为国秉笔,焉能不知。 “若比田赋,行三十税一。兵卒几何?”许攸又问。 “当有六十余万也。”陈琳如何能不醒悟。 “时,国中有百余流民营。四夷举家来投者,不绝于道。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江淮上甲、丹阳劲勇、荒洲岛夷,募为雄兵者,何其多也。”许子远言道:“故,主公立上将军,扩兵卒名籍,身证其位也。” “果,‘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陈琳有感而发。 语出,《论语·子路》。本意乃指,上行下效。居高位者,自身行事端正,属下方能听从。借用此处,引为“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将各校麾下,未得名籍之私兵部曲,悉编入籍。于家国天下,皆有大利。 因私交甚笃。毋需顾忌,交浅言深。 许子远,又剖析道:“正如国中客庸,皆需入市楼,先立券书。待工毕,庸费,转自赀库。‘同归而殊途’也。” 言下之意。“食君之俸,担君之忧”。先前,因营中名籍不足,所投健勇,唯有诸校,以己俸私养之。恐至,死忠诸校,而不忠君。长此以往,于国不利。于是,蓟王抬升诸将品秩,为私兵正名。如此,与袍泽皆食君俸。忠于何人,一目了然。 “子远,所言是也。”陈琳叹服如常:“可书于(日)报乎?” “有何不可?”许攸,举杯相邀。 “满饮此杯。”陈琳,捧杯回敬。 二人对饮,其乐融融。 武帝,元鼎六年,灭南越国,置九郡。九真郡,治胥浦。并岭南入汉土,植根南州半岛。 光武,建武初年,“九真太守任延,始教耕犁,俗化交土,风行象林,知耕以来,六百余年(至北魏时),火耨耕艺,法与华同,名‘白田’,种‘白谷’,七月火作,十月登熟;名‘赤田’,种‘赤谷’,十二月作,四月登熟,所谓‘两熟之稻’也。至于草甲萌芽,谷月代种,穜早晚,无月不秀,耕耘功重,收获利轻,熟速故也。米不外散,恒为丰国。桑蚕年八熟茧(一年八熟蚕)。《三都赋》所谓‘八蚕之绵’者矣。” 换言之,最迟自北魏,岭南已有两熟之稻。 时林邑国,外战不断。便因国中,多林少田。至于修路穿渠,筑堤圩田,则力有不逮。一言蔽之,徼外蛮夷,文明卑下。不足以改造山林莽泽,以适人居。 然自蓟王攻灭林邑,得广袤象林三十六小苑。譬如兰仓苑,金瓯半岛,地利尽显。欲善其事,先利其器。丛林巨木,高耸入云。林邑蛮,束手无策。将作寺,顺手伐来。且行分苑采伐,并封山育林。断不会,“焚林而田,竭泽而渔”。 船官苑,船官口城。 “(淮水)又东南,流径船官口,船官川源徐狼外”,“自此外行,得至扶南。按竺枝《扶南记》曰:‘扶南去林邑四千里,水步道通。’”。此淮水,非彼淮水。有大小二源,或称“南淮水”。 循国中风俗,“夷皆裸身,男以竹筒掩体,女以树叶蔽形”。徐狼国主,乘夜而来。唯恐白日显形。 话说,树叶蔽形,不难理解。竹筒如何掩体?如毛笔入筒也。 毕竟徐狼国主。入扶南女王城,广幅布蔽体,不露痕迹。 同为国主,分庭抗礼。 “女王,何故遣人来唤。”徐狼国主,坐定先言。 “大汉岭南长史,将兵至矣。”扶南女王,语破天机:“不日当击扶南。故请大王,共谋大事。” “何日兴兵。”徐狼国主,当有此问。 “少则十日,多则月余。”柳氏已有定计。 徐狼国主,趁机要价:“恐刀兵不足。” “辎重兵甲,并机关诸器,皆已齐备。大王自取。”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柳氏亦不藏私。 “甚善。”灯下徐狼国主,如坐针毡。这便起身告辞。喝令麾下,将女王所赠兵器机关,悉数运回。 柳氏矗立谯楼,居高俯瞰。徐狼蛮夷,肩扛背负,夜行无阻。兼有大象,拖拽兵车上路。出没丛林,徐狼确有过人之处。 “周公瑾之计,可成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2章 1.71 天下之结 稍后再看。 - 翌日,另有舟船,自象浦逆象水,泊于船官口。 正是狼牙修国主,受邀来见。 环视船官口城港繁华,远盛国都。狼牙修国主目露贪色。心中虽垂涎三尺,却也无可奈何。蓟王一战灭林邑。并三十六小苑。船官苑中,一草一木,一禽一兽,悉归蓟王所有。蓟王立界阙之处,周遭蛮夷,避恐不及,不敢越雷池。 船官口,扼诸水要津。得水衡都尉,筑堤穿渠,疏通水路。更加蓟国造船术,日有精进。载重数倍于前。今可通,万石商船。 城港已连成一体。扶南前朝遗民,拖家带口,迁居于此。柳氏自出重金,请来象林寺工,督造蓟式干栏重楼,为其安居。遗民奔走相告,已聚十万众。船官苑中,泽浦多辟为良田,然仍不足食。所幸,兰仓苑中,三登稻,季季大熟。足量贩来,丰衣足食。 柳氏素仰慕上邦风貌。故苑中所置属吏,一概留任。仍归治象林令董和。麾下属吏,如象林诏狱、象林水司空、象林农官,象林三官,诸如此类。皆有署寺分立苑中。 换言之。自扶南女王以降。船官苑,仍归蓟吏所治。季季所得,皆划归扶南女王名下账户。女王可随支随用。 宾主落座。柳氏道明原委。 闻,岭南长史,船入金瓯。不日当携大军,围攻扶南。狼牙修国主,莫名惊惧。 细问详情。 柳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柳氏,言之凿凿。狼牙修国主,焉能不信以为真。 柳氏本不疑有他。然见狼牙修国主,目光游离,顾左右而言他。心中焉不起疑。这便将周公瑾面授机宜,娓娓道来。 赠以兵甲、机关诸器。以坚其心。 狼牙修国主,信誓旦旦,满载而归。 不出三日。扶南,忽起奇兵。上突徐狼国,下袭狼牙修。将女王所赠,辎重兵甲,并机关兵器,抄掠一空。 柳氏此时方信,岭南长史之言。 遂舟入金瓯港,登船来见:“何知狼牙修?” 言指,徐狼并狼牙修,兼有通敌之嫌。何知,必出狼牙修。 孙策笑曰:“闻徐狼国,‘虽习俗裸袒,犹耻无蔽,惟依暝夜,与人交市。暗中嗅金,便知好恶,明朝晓看,皆如其言’。不知,然否?” “然也。”柳氏轻轻颔首。 “知耻而交。虽唯利是视,然亦有信义。”孙策一语中的。 “长史,所言是也。”柳氏这便醒悟。商人重利,亦重诺。若无信义,为人诟病。如何能世代,交市不绝。毕竟,“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徐狼,知耻而交。岂肯,自食其言。 是故,管子曰:“诚信者,天下之结也。”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柳氏心悦诚服。 “女王何不,再予之。”周公瑾笑道。 “此,亦是从事之计乎?”柳氏柔声相问。 “正是。”周公瑾,以礼相待。 “如此,也罢。”柳氏这便依计行事。 好言安抚二国主。又遣人送去刀柄辎重,机关诸器。不料,三日之中。又为扶南奇兵,洗劫一空。不等柳氏来问。再有兵器辎重,满载而来。泊于船官口津。 扶南女王柳氏,依计行事。好言宽慰二国主,再赠兵器,以慰之。 谓事不过三。两次被掠。徐狼国,上下戒备森严。一场血战,扶南奇兵,铩羽而归。反观狼牙修国,再传噩耗。 时至今日,柳氏如何能,不辨忠奸。传檄怒叱,狼牙修背信弃义,通敌资贼。请顿逊五国,出兵讨伐。 顿逊五国主,有求必应。遂起联军,出顿逊海崎,攻入狼牙修国。蓟国横海先艂舰队,封狼牙修丽水航道。如徐狼、叶调等,盟国,亦遣别部,共击之。 眼看,“双拳难敌四手”。狼牙修国,十万火急,求救扶南国。 得数万套,蓟国兵甲。并诸多机关兵器。扶南国,士气大盛。且早已探听虚实,岭南长史,不过区区六千兵马,故未曾裹入此战。自以为无敌。 遂遣国中精锐,皆披蓟国兵甲,并战象千头,拖行机关兵车,南下驰援。 南州雨季,尚有月余。一月之中,孙策需定下大局。故周公瑾才出此,“垂棘犹是·马齿徒长”之计。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周公瑾,使柳氏赠诸国,辎重兵甲,为辨忠奸乃其一。为连环计积势,乃其二也。 扶南不明就里,果然中计。 两军对垒,顿逊并狼牙修国境。 见扶南数万大军,坚兵利甲,气势汹汹。扶南女王柳氏,不由胆怯心生。毕竟女子。且自幼逃难,苟活于异国他乡。何曾见过如此阵仗。 “长史、从事,何在?”柳氏强压心头惊惧,窃问心腹。 “长史、从事,未至。”心腹,颤声答曰。 “如何是好。”柳氏一时,心神俱乱,手足无措。 便在此时,忽有斥候来报。言,岭南从事,有锦囊送到。 柳氏速命人,取来一观。 “这……”细观周公瑾手书。柳氏等人,面面相觑。 便有心腹,试言道:“从事,莫非笑谭?” “慎言。”柳氏斥责。 两军阵前,岂有儿戏。何况计出,周公瑾。 “女主,何不一试?”另有心腹进言。 “也罢。”默记锦囊妙计,柳氏遂驱车阵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3章 1.72 兵以诈立 雁翎出窍,寒光映雪。 角度、力度,皆刚好。不等敌将,遥指女王。忽闻头顶一声异响,钢刀砰然燃火。但见一道火线,自上而下,如火蛇飞窜。将人马,烧成一团。 人马嘶鸣,大旗摇动。敌将引火烧身,狼嚎暴走。人马所过,飞火四溅。沾之即焚,触之即燃。扶南军心大乱。便有蛮兵破胆。若非被同伴簇拥阵前,早已两股战战,抱头鼠窜。 扶南女王,虽不知所以然。然敌受天谴,大利当前。 于是,心中大定。遥指阵中副将,厉声呵斥:“利刃袭君,引火焚身。汝等,敢捉刀一试乎!” 众副将,切齿胆寒。紧握刀柄,却无论如何,不敢拔出。 “利刃袭君,引火焚身!” “利刃袭君,引火焚身!” “利刃袭君,引火焚身!” 扶南女王,命联军齐声高呼。此消彼长,更乱敌阵。 “勿慌。”便有军中宿将,呵斥众将。眼看军心不稳,士气将崩。这便一不做,二不休。手臂青筋暴起,怒吼拔刀:“呔!” 嗤—— 钢刀应声燃火。眨眼间,火线逆窜,连人带马,烧成熊熊火团。 主将、宿将,皆身受天谴。扶南大军,焉能不乱。 “汝等,敢捉刀一试乎!” “汝等,敢捉刀一试乎!”联军呼声更盛。 副将中,另有数人,被逼拔刀。毫无意外,烧成火球。 神鬼庇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余下诸将,滚鞍下马。跪地举刀,以示臣服。 “我等愿降!” “我等愿降!” 须臾,扶南兵卒,跪满阵前。 本以为,必是一场血战。岂料,兵不血刃,联军完胜。 扶南女王,惊喜交加。 托言神鬼,未知而惧。譬如当年困龙台上,见尸兵破土而出,便是北地豪侠,亦惊惧而走。猛将高览,更吐血坠马。谓肝胆俱裂,如何能捉刀再战。 然待谜底揭开,不过是提线人偶。引营中兵士围观,无不哄堂大笑。惧意全无,战力复生。 可比,此情此景。 多年前,蓟王南征。假曼衍鱼龙术,行火兽攻城。林邑老王,登城窥见,当即破胆。倒地昏死。是夜,便撒手人寰。蓟王不战而胜。 林邑蛮,至今闻炎船色变。不敢再反。 如蓟王所言。之于未开化之徼外蛮夷。假神鬼之术,事半而功倍。 《十七史百将传》:“孙子曰:‘兵以诈立。’(耿)恭以毒药傅矢,而谓‘汉家箭神’。又曰:‘出其不意。’恭扬水以示虏,而围解是也(注①)。” 所谓“引火上身”,不过法烛而已。原理于火柴同。奋力抽刀,摩擦引火。扶南女王所赠将官甲,皆暗设机关。寻常捉刀,机关不显。奋力一拔,正中下怀。其中关窍,匠心独运,举重若轻。又岂是一众化外蛮夷,能够窥破天机。 “报——”正当联军打扫战场,收押战俘。便有斥候来报:“岭南从事,另有锦囊。” 扶南女王,取书细观,这便叹服:“从事,真乃神人也。” 这便默记于心。依计行事,不提。 扶南国都,“城去海五百里”。蓟国横海先艂舰队,已封锁西蛮湾。经由云壤港,可源源不断,运兵登岸。 更有甚者。先前,象林令董和,于苑中立九城一港:香澳、芹渤、柴末、真森、宁琼、新野、镇濮、龙川、镇江,及云壤港。九城之中,论备要冲,镇濮居首。 因扼兰仓,水路要冲,故取震慑百濮之意。然城如其名,过于强势。蓟王遂异名:“南荣”。意为,“南方之地”。 南荣,因兰仓水而兴。渐于九城之中,崭露头角。假以时日,当为苑中第一雄城。且经南荣西行,顺下枝津。一日可至,扶南王都。 传闻。扶南女王柳叶与混填,共生七子。七子长成,分封城邑,各自称王。柳叶又令七子领兵,兼并数国。辟土数千里,立“混氏王朝”。 今,数千里国土,皆为篡位王所吞。篡位王范蔓,勇健有权略,复以兵威攻伐旁国,咸服属之。自号“扶南大王”。 一山不容二虎。“三南天王”当面,还有何人敢称“大王”。 且据柳氏自言。柳叶、混填,夫妻共治时。扶南便遣使入汉,纳贡称臣。既为臣属,王位岂可私授。无汉廷策封。范蔓篡位自立,已是大逆死罪。更自号“大王”,十恶不赦也。 七王子城,亦为其所占。因南荣,近王都。故篡位王,欲迁都以避。然却绝口不提,遣使入象林,自去封号,北面谢罪。终归,谋反之主,篡位之君。未能稳坐江山,传承有序,绝不敢示弱于人前。唯恐被群起而攻之。 稍后。史上范蔓姊子,范旃(zhān)。将二千兵,又篡舅父范蔓,自立为王。待坐稳大位,二代扶南王范旃,遂于赤乌六年(244)十二月,遣使东吴,“献乐人及方物”。 此亦与,东吴行宗主国事,莫大相干。《三国志·吕岱传》:“岱既定交州,复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又遣从事『南宣国化』,暨徼外扶南、林邑、堂明诸王,各遣使奉贡。权嘉其功,进拜镇南将军。” 足见,两汉至魏晋。南州诸国,多遣使奉贡,俯首称臣。 范蔓自号,“扶南大王”。必是僭越。此好比,檀石槐自号“鲜卑大单于”,与少君侯血战七日,兵败身死。 无汉朝敕封,皆与反贼同。 惊闻两军阵前。麾下大将,拔刀相向,引火烧身。扶南女王,如有神助。数万精兵,不战而降。范蔓,急令各城守军,坚壁清野,拱卫城池。又十万火急,遣使各属国,发兵勤王。 挟无上天威。扶南女王,驱降兵为先锋,围攻狼牙修国都。 狼牙修王,见大势已去,遂开城纳降。扶南女王,不战而胜,再并狼牙修国,数万之众。蓟王如愿,得丽水入海口。 南部荒洲,叶调诸国援军,源源不断,丽水登岸。与扶南女王,合兵一处。号十万大军。 于狼牙修国各城,稍加整备。并顿逊五国联军,北上扶南。 扶南女王柳氏,乃柳叶、混填后裔。扶南本就是母系氏族,女王治国。虽转父系,然遗风不减。再加柳氏,假神鬼之术,人力莫敌。南州风传,凡冲女王,拔刀相向,必引火烧身,惨遭天谴。扶南人心惶惶,可想而知。 又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篡位王范蔓,一夜数起,唯恐神鬼临门。 惊慌不定中。 岭南长史,传檄已至城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4章 1.73 异军突起 岭南长史檄文,言:三日之内,肉袒牵羊,开城纳降。不然,城破之日,弃市,夷三族。 篡位王范蔓,又惊又怒,急火攻心。一时,分寸尽失,计较全无。 史上,黄巾乱后,群雄并起,乃至三国鼎立。徼外蛮夷,自无暇顾及。于是,趁乱而起,吞并小国,篡位自立。 不料,蓟王,异军突起。落子四嵎,与神上宗师,对弈天下棋局。最终逆风翻盘,三兴在即。再续大汉国祚,何止二百年。五部都护府,连成藩屏。四方回路,循环内外。内输大汉,外哺四夷。和合向化,天下大同。此便是,内圣外王之真谛。 简言之,内外双轨,互为表里。 正当扶南篡位王范蔓,寝食难安,日夜不宁时。忽闻,北方属国究不事。已遣数万大军,星夜南下,赶来驰援。范蔓心中稍安。 究不事,后世称真腊。自秦汉始,数百年皆羁縻于扶南。后渐强盛,终吞并扶南。此皆是后话不提。 南州半岛,扶南,据西蛮湾,枝津纵横,三登沃土。林邑窃据东线黄金海岸。西接东天竺,乃山南诸国并骠国之地。另有,狼牙修、徐狼等小国,散布其间。或被吞并,或羁縻于周遭大国。 蓟王先灭林邑,立岭南都护,并象林苑。又灭北天竺,立丰州及三南方国邸。将犬牙交错,各方势力,东西剥离。只剩扶南一块鱼肉,横陈刀俎之上。 目标,简单至极。 再命孙策,周瑜,领三千白毦,灭国足矣。 扶南水(湄南河),自达光(掸国)台地,南流入西蛮湾。纵贯扶南全境。扶南国都大城,并七小王邑,皆位于扶南水,枝津故渎,纵横交错之地。 先前,横海先艂,拱卫顿逊海渠,不曾轻离。且扶南水情,亦无从知晓。故未曾深入。扶南女王柳氏,为复国之便。遂将扶南水情,和盘托出。所献《扶南山川地形图》,皆有所指。精细虽远不及蓟国将作寺测绘成图。然足可一用。 扶南水军,虽有大舶数百,大小船只过万。然比蓟国楼船巨舰,实不值一提。横船列队,火石齐发。水砦土崩瓦解,大营一片火海。岸上水面,浓烟滚滚,浮尸血染。 铁壁铧嘴,坚船利炮。为立先功自効,锦帆司马苏飞,真刀真枪,轮番操练。话说,锦帆校尉甘宁麾下,乃蓟国首屈一指,水战先锋。白波楼船、斗舰,内外机关兵器,操练纯熟,如臂指使。好比牛刀割鸡。 区区扶南水军,虾兵蟹将,岂配与锦帆为敌。 领班长史旗船。 孙策、周瑜,举千里镜远观。见扶南水军,毫无还手之力。周公瑾不禁慨叹:“横海纛,蓟锦颿(帆)。铁索横江,所向无前。” “甘兴霸勇烈,当列四凶。”孙策笑道。 语出孙策之口。若不知详情,许一笑了之。或嗤鼻一笑,黄口孺子,亦配论天下英雄。 殊不知,正如蓟王所言,虎父无犬子。孙策之勇,不下孙坚。 正因孙策勇武,周瑜智高。蓟王才命二人,出镇岭南,代行王事。周公瑾,轻出一谋。扶南兵败如山倒。 扶南女王,裹挟神鬼之力。化外蛮夷,心慌意乱,如何敢战。 “可配我主乎?”无外人在场,孙策笑问。 “南帝之子,主公意属融氏君。”不愧蓟王小师弟。知大师兄甚深。 孙策轻轻颔首:“百越、百濮,当为南人之先。” “庸、蜀、羌、髳、微、卢、彭、濮,《牧誓》者也。”周瑜言道。 据《尚书·牧誓》所载。此八族,曾随周武王,牧野誓师,伐纣会盟。换言之,上古时,便与诸夏,休戚与共。论亲疏,远胜扶南。 “为妃可乎?”孙策退求其次。 周瑜不置可否:“主公,难行和亲。” 孙策笑道:“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公瑾设奇谋,助女王身应天命。南人数以百万,虽‘人皆丑黑拳发,倮身跣行’,然‘性质直,不为寇盗,以耕种为务’。‘其境广袤三千里’,‘土地洿下而平博,气候风俗大较与林邑同。出金、银、铜、锡、沉木香、象牙、孔翠、五色鹦鹉’。比北天竺何如?” “不下丰州。”周瑜答曰。 正因扶南之利,不下丰州。故蓟王欲尽取之,立为宁州。 且与北天竺,诸国并立,无有王朝迥异。扶南前有混氏,今有范氏,皆可称王朝。譬如瀛贵妃那美。亦是前邪马台女王。今筑紫国女主。 只需助柳氏复国。柳氏效先祖柳叶,嫁蓟王。扶南必为二主共治。与蓟王所生麟儿,当为扶南之主。如此,不出三代,宁州亦为汉土。 孙伯符,周公瑾。素知蓟国民意沸腾,不愿汉室贵胄,三兴之君,再行“和番”。“和戎”更是大忌。 换言之,单从和亲,细分“和番”、“和戎”。便可知,国人心态变化。于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乃待客之道也。然“客随主便”,切记“喧宾不可夺主”。 正因,心忧王上后宫,胡风盛行,恐乱汉仪。故自蔡少师以降,海内大儒,各遣家中妙龄少女,春试入闱,出仕少府。充填蓟王后宫之意,不言自喻。 更有甚者。便是先前,和亲蓟王之国主、单于。此时,亦越发自矜。皆亦『汉戚』自居,渐不与异族苟且。 此风,有利亦有弊。 国老,高屋建瓴。言,此乃和合之风,向化使然。天下大同,是也。主公毋虑也。 蓟王,心领神会。然,总有似有似无,一丝心牵。待孤,诸女长成。公主和亲乎? 此风,断不可长。 论知蓟王至深。小师弟周瑜,必为人先。 此番南下,平定南州。所行『反·围魏救赵;正·四面楚歌』之计。其中深意,恐远不止此也。 话说,反·围魏救赵,莫非曲线救国乎? 门下署,南閤。 细观岭南邸报,南閤祭酒许子远,眼中一闪精光。 “我主,‘非周公瑾,不帝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5章 1.74 西女东归 《朝闻日报》,连篇累牍,皆是岭南战事。 闻扶南篡位王范蔓,自号“扶南大王”。岭南长史,传檄声讨。然范蔓却负隅顽抗,拒不臣服。蓟人无不哗然。 街头巷尾,热议不断。 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蓟王远征林邑始。四海奇珍,纷至沓来。牵星过海,远涉重洋。蓟国以农耕文明为主,哺育农牧,孵化海洋。诞生二大次文明,亦正茁壮成长。自纳渤海为内湖,蓟国尽显地利。巨马水两岸,碧水青禾,一季一熟。千里蓟国渠,通河济江,纵横四渎八流。北出辽关,大辽水蜿蜒迂回,漠南草原。顺下巨马水,舟行四海,扬帆万里,远至条支。 难得,四季分明。今冬,河海冰封,海客皆去,游子归乡。蓟国,只剩蓟人。走亲访友,姻婚嫁娶,家祭宴饮,五百城港,笑语欢声。明春,河海解冻,番商始归,游子远行。巨马水路,舡队成行,四十里环渠,一日满帆。 “半载冰封半载融,羁旅飘泊始归冬;女问阿父何时行?柳绿桃红又东风。”——《晚航》。 蓟国,一日千里,日新月异。蓟人五湖四海,包罗万种。季季隆冬,如期而至。冻土隔绝内外,淬炼民情国风。亦将时代变迁,定格蓟人心中。于家国剧变之中,觅得稍加喘息之机。盘点收获,收拾心情。以待来年开春,河海解冻,笑迎八方来客,善待四海旅人。 北国隆冬之盛,非蓟人未可知也。 城港环渠,蓟人又称“明渠”。以区分,遍布城港,地下“暗渠”。凡蓟国营城,必设明暗二渠。 仲夏时节,正是蓟国海商云集,贸易兴盛之时。自蓟王立条支互市。木兰先锋,远至红海,纷至沓来。西女王,遣新一代希俄斯姐妹,续接地中海并红海航线。凭贩运神之泪获益,转运蓟国名产,获益良多。因追随蓟王归国之希俄斯姐妹,皆有身孕,受封美人。西女国所得家俸,已超西王母。须知,蓟王美人,银印瓦钮,食千石家俸;家中父兄,授民爵十三等之中更,岁俸六百五十石,授田八十顷,授地八十宅。加海外寄田八十顷。年可得钱,三千二百五十九万余。 内海七姐妹加红海七姐妹,并西女国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计十五美人。另有血沙蝎母,星昴·赛拉娅,受封王妃。西女国所得家俸,可想而知。 诚然。远不及,函园贵妃女王希雷娅,所携三百东迁亚马逊。希雷娅等人,所得家俸,多反哺绿洲熔炉。三柱神信仰,遍及绿洲便是明证。 蓟王远征北天竺,居于华氏城,香花宫。 红海女主人,西女王孪生姐妹,星昴·赛拉娅,受封香花宫主,称“赛拉娅王妃”。七日礼赞,千呼万唤。最后揭面,绝色姿容,不可方物。深得蓟王宠溺。足月侍寝,暗结珠胎。 彼时,红海女主人,并希俄斯十四姐妹,接连病发入魇。唯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神志清醒。主持七日礼赞,献身座前。第七日初,蓟王与星昴·赛拉娅,行最后礼赞。高等女祭司,以身献祭,终成大典。位列香花美人之首。 归国后,蓟王奉二宫太皇敕命,增筑王宫。 一改先前,局促之风。 新造,迎风、珠樱、七海、相思,四馆。 云霞卫,迁迎风馆。函园姬,入相思馆。希俄斯姐妹,居七海馆。珠樱馆,权且空置。只待春闱才女,受封美人,聘入蓟王家所居。 北宫,七海馆。 偷得浮生半日闲。蓟王入馆探视。 “拜见夫君。”赛拉娅王妃,领十五香花美人,馆前接驾。 自归蓟国,得宋贵妃,言传身教。希格斯姐妹,耳濡目染,勤学苦练。纯熟蓟宫仪。 “王妃免礼。”蓟王伸手搀扶:“勿动胎气。” 生命礼赞,本就为繁衍后代。 经七日礼赞,希俄斯姐妹,与蓟王血脉相连,精神羁绊。来自狩猎女神赋予的神性加持,远超世俗规则。据此可知。追随蓟王东归,并延续后代。是遵循狩猎女神的神谕。正因如此,希俄斯姐妹,毅然决然,放弃所有。 故狩猎女神,亦有“助产”、“接生”之神性。 古希腊神话中。助产女神有两位。另一位,便是催产与难产女神,厄勒提亚。且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之名,便与厄勒提亚同源。换言之,高等女祭司,亦司职西女国,生育事宜。 今,希俄斯姐妹,皆有身孕。高等女祭司艾蕾蒂娅,亦不例外。自归蓟国,东迁亚马逊,遂与希俄斯姐妹相见。贵妃希雷娅、王妃赛拉娅,促膝长谈。彼此心结,涣然冰释。 毋论东迁与否,皆万般不易。 西女国,困守希俄斯孤岛。贩卖神之泪获利虽丰,然百年间,因海盗、船难、征战,有多少姐妹葬身大海,已无从计数。 东迁部族,更是辗转各地,终被灭国。若非被蓟王所救。便是最后三百,天选之女,亦难善其身。贩入角斗场中,或死于刀剑,或葬身虎口。 如今再见。亦是殊途同归。绝好归宿。 相思馆中函园姬,与七海馆中希俄斯姐妹,常来常往,彼此亲近。二馆,规模相当。相思馆中,函园美人,三百有余。七海馆中,却只有十余。赛拉娅王妃,便向夫君进言。二馆何不,均分姐妹。 蓟王言善。 择百五十,函园美人,迁入七海馆。待日后,西女东归,亦循此例。 馆中精舍,庭院,亭台楼阁,迭石鱼池,应有尽有,与地面别无二致。馆中美人,各有华室安居。云合景从,般般入画。四面开阔,视野极佳。一里之回,九重错落蓟王宫。神工鬼斧,巧夺天工。便是传说中,巴比伦悬苑,亦难媲美。 说起悬苑。建于三重之上,以十字飞阁相连,东西南北,四座御苑。亦可称之。 夫君入馆,美人齐聚。如前所言,王太后敕命,母凭子贵。美人以降,诞下麟儿,升秩一等。安德莉娅、塞希莉娅、西尔维娅、维吉妮娅等,二百八十八函陵宫姬,今皆为函园美人。 安娜塔西娅、亚莉克希娅、伊丽娅、阿米莉娅、莉蒂希娅、奥蒂莉娅、奥丽薇娅、妮蒂娅、迪丽娅、阿希瓦娅、安吉莉娅、达莉娅、阿斯翠娅、阿蕊娅、阿莎娅,十五函园美人,今皆为函园妃。 女王希雷娅,尊函园贵妃。 待希俄斯姐妹,瓜熟蒂落,诞下麟儿。又多十五香花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6章 1.75 二王共治 夫君入馆探视,荣莫大焉。 馆中美人,纷纷赶来相见。 英姿飒爽,妩媚多娇,万种风情,软玉温香。 “长枕横施,大被竟床”,“相呴(xǔ)以湿,相濡以沫”。血脉相连,一心同体。此时此刻,蓟王居于雌狮之中,便是群狮之主。 正如蓟宫无宦。 禁中守备,亦出女卒。函园并云霞,计六百美人,兼领戍守禁中重任。蓟王尚简。能者多劳,能省则省。凡宫妃,皆身兼多职。或为宫官,或为博士,或为武士,或为医士,不一而足。还需轮流侍寝合欢殿,助夫君玄素术大成,亦为蓟王家螽斯衍庆。绵绵瓜瓞,蔓蔓日茂。 “志竭忠贞,尽心尽力”,“兢兢业业,一日万几”。蓟王焉能不,倍加珍爱。 除探视孕身美人。蓟王此来,亦有国事。 西女王,自希俄斯岛,万里来书。言,遣使团出使蓟国,商谈邦交事宜。 蓟王虑,西女国苏瑞娅与赛拉娅王妃,乃同胞姊妹。姐妹二人,一人守国,一人拓土。相辅相成。先前,赛拉娅王妃与安息王子沃洛吉斯五世,暗结同盟。欲求美索不达米亚出海口,为西女国续命。后得蓟王相助,立足于条支,七城之地。又于西汌七岛之地,另立希俄斯商会。更加与护火贞女团,私贩丝绸,获利颇丰。岛上广有积财,唯恐被群起而攻。西女王有意,将岛上亚马逊,分批迁入条支。既便于红海贸易,又可辟祸消灾。一举两得。 高等女祭司,美人艾蕾蒂娅言。岛上纯正亚马逊,不足千人。余下,多是寻常岛民,并受雇船员家小。须知,亚马逊是一个,传承数千年之部落文明。好比,一个亚马逊深入丛林,便会诞生一个新部落。即便人种各异,绝无血亲。亦足可生死与共,姐妹同心。文明凝聚力,堪称神奇。 然一千之数,已不足延续。 蓟王这便道明来意:“如王妃所知。西域都护百城,并南州诸港,广有亚马逊公社。若,东西合一。二(女)王共治,可乎?” “夫君之意,迁公社亚马逊入条支。”赛拉娅王妃,闻弦歌而知雅意。所谓二王共治,便是将东西亚马逊部族,合为一国。西女王·苏瑞娅,东女王·希雷娅,二女王共掌亚马逊部落。 “然也。”蓟王笑道。 “未尝不可。”赛拉娅王妃,亦觉可行。希俄斯岛上,亚马逊人数稀少。即便迁居条支,循亚马逊国老氏族法则。非有必要,譬如生死交替,少有繁衍子嗣。更加女战士,特立独行,不与世俗苟同。更对父系权制,天生抵触。即便迁居条支,不再困守孤岛,然亦难言复兴。 西域百城、并南州诸港,广有亚马逊公社。皈依亚马逊,新三柱神信仰者,数以百万计。试想,只需迁社众十万,足可令亚马逊立足条支。 然于希俄斯岛上,亚马逊而言。唯一改变。便是信奉东迁部族,新三柱神系。 谓“虎毒不食子”。亚马逊一族,亦珍视子嗣。 按古老族规,若是男婴,哺育三日,弃于父门。若为女婴,则亲手养大成人。授毕生所学,使其成为新一代亚马逊。然自东迁途中,举族战败为奴,又幸被蓟王拯救。 于是,痛定思痛。女王、高等女祭司,并十位著名女猎,共立『篝火之契』:凡生子嗣,毋论男女,不离不弃。并将本族信仰,一分成二。产子,信奉战神阿瑞斯,生女,信奉狩猎女神辛西娅。 刘备得知,再添“赤帝子”血脉。将《高祖本纪》所载神话,一并注入。 须知,三百天选之女,腹中珠胎,皆出蓟王血脉。夫君刘备,乃汉室宗亲,高皇血嗣。引入父系传承,水到渠成。东迁亚马逊,欣然接纳。 赤帝子孙、战神后裔、辛西娅之女,遂成亚马逊引以为傲,族谱血系。于是,“三柱神”并立。 蓟王之所以,如此谨慎。正因牵扯信仰,交锋新旧神系。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续国祚,西女国需与时俱进。故步自封,自取灭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更有甚者,若改变信仰,信奉三柱神祇。从此以往。亚马逊所生子女,皆需出自赤帝子嗣,蓟王家门。 且蓟王有意。历代王后,皆出亚马逊。独立自主,刚柔并济。绝无外戚干政之祸。纵观上下五千年。唯我大汉,才有不让须眉之辈出巾帼。 亚马逊为女主,正逢其时。试想,海外封国,王治皆出蓟王三百子嗣,并绿洲亚马逊女主。纵豺狼环视,又有何惧哉。 从贵妃希雷娅处,得知夫君心意。赛拉娅王妃,震撼无以复加。 换言之,夫君欲与我族,共分天下。若换作旁人,必不可深信。然观夫君所言所行,蓟国五百城港,兼容并济,和合大同。馆中亚马逊贵妃、美人,皆深信不疑。 如何令西女王,并希俄斯岛上姐妹,亦信夫君? 蓟人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妨,先徙绿洲公社民。与绿洲亚马逊社众,朝夕相处。西女王当可信之。 事不宜迟,赛拉娅王妃,遂亲笔手书,与国书一同封函。六百里传回。 事关举族,存亡大计。料想,苏瑞娅,当有决断。 诸事毕。蓟王起身出馆,王妃携美人恭送。蓟人亦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潜移默化,美人心思亦多变。比后宫女官,日常伴驾。亚马逊美人,兼有伴浴。晨沐暮浴,可消相思。 王爵妻妾,不过四十。蓟王料想,诸子封王,人均三子。百二十子,心愿达成。 万子千孙,不是梦。彼时,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却不知,罗马皇帝康茂德,何时遇刺。 果然,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时不我待,岁不我与。 待灭扶南,南州半岛,皆为汉土。先前与竹隅女王,临江相约。更待山南皆为属国。当以贵妃之礼,迎入家门。 思绪如野马脱缰,蓟王悠悠回魂:“公瑾苦心,孤尽知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7章 1.76 江山娇媚 除西女国书。另有七岛商会,梅斯执事,密报呈送。 言,西汌岛已改筑毕。将作五行船,正于波尔加特山口“西止关”外。果瓦拉河,二枝津交汇处,修筑雄城:“普陀(浦那)”。雄城之名,出自列国时代,十六雄国之阿湿波(A?maka)国都:普陀洛迦(Potalaka)。 据说此地,乃昔日阿湿波北境。作为列国时代,唯一南天竺古国。传闻,与枝扈黎大江流域,北天竺文明迥异。阿湿波,乃泰米尔人所建。今南天竺泰米尔三国:朱罗,哲罗,潘地亚,皆与其莫大干系。 以泰米尔人雄国,阿湿波国都命其名。梅斯执事此举,自有深意。蓟王心领神会,遂定普陀之名。西汌岛,背靠普陀雄城,足可屯田自养。向化南天竺民众,收归己用。 此地,与条支类同。乃贵霜西部总督,割于蓟王,充作互市之用。类比条支,乃蓟国海外飞地。境内一切,悉归蓟王所有。毋论山川林木,亦或是民人牛羊。旁人皆不得染指。凡有僭越,势必引火烧身。 蓟王一怒,血流漂橹。 彼时,蓟王于图上圈地。西部总督使,不敢怠慢。遂将西汌岛周遭,并西高止山脉两侧,偌大一片无主之地,悉划归蓟王所有。单论广袤,尤胜条支七城之地。奈何,高止山脉,占去大半。且西麓多沿海滩涂,东麓多丘陵台地。普陀城,背靠西止关,扼进出西汌岛之水陆要冲。百乘王朝,欲攻西汌岛,必陷西止关。欲陷西止关,先克普陀城。除此之外,别无他途。海上来袭,自寻死路。 蓟国无敌舰队,寰宇之内,无可匹及。 只需固守此城。便可顺下摩诃剌陀大河(戈达瓦里河),将百乘王朝,拦腰斩断。凡有战事,东海岸,丰州诸港,如多摩梨、发行港中船舶,亦可南下黄支,经摩诃剌陀河口逆入。驰援普陀。 诚然,沿线水情,亦需先行掌握。 蓟王多措并举,东西夹攻,南北合围,羁縻百乘,指日可待。 如前所知,吞并北天竺,是其一。羁縻百乘王朝,为其二。攻灭潘地亚王朝,乃其三也。彼时,天竺半岛,尽入彀中。得广袤万里之三登沃地,蓟王足可,分封子嗣。 待普陀雄城筑毕,天竺人称作“摩诃普陀”。 自刘备督造楼桑始,事事亲力亲为。待楼桑筑毕,又造郦城、督亢、西林、大利、南广阳……如今,五百城港,月起十万楼台。江表十港,海外荒洲,远至天竺、条支。日有精进。 即便蓟王远在国中,居中守正。凡幕府并封国所辖之地,亦足称日新月异。 自上而下,吏治体系,高效清廉,契合时代。故能一骑绝尘,日行千里。 蓟王即便,终日游山玩水,无所事事。幕府、封国,亦在贤臣治下,不断积势,大有可为。 瑞麟阁中,居中所置《寰宇全图》,将已知山川地貌,海外荒洲,悉数标注。年初,取简图,刊于日报,引国人轰动。尤其南州、天竺,与汉土山水相连;葱岭以西,亦有广袤人居。蓟人方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凡至一地,将作寺必先行测绘。二十年如一。待蓟王班师,远至海西大秦,亦轮廓初具。此亦是开拓先锋,任务之一。探索世界,续接汉土。待冰原日光城筑毕。燔史关中,拓土先锋,取半数南下,驻守此城,携开山营,守护上下昆仑道,乃至大章道沿线。另有半数,转为漠北拓土先锋,船队已集结大凌港。一干人等,皆是先前,多次追随都尉玄,南下冰原。凿穿羌身毒道之无畏勇者。 如此可知。拓土鲜卑利亚,蓟王雄心不减。 多年前。西域都护府二丞,奉命归国。携带夏宫,数千佳丽。其中不乏,域外各国公主。然至今仍居于,蓟西长安行宫。早已验明正身,蓟宫仪烂熟于胸。言谈举止,与蓟人无异。今王宫扩建,宫人稀缺。于是,王太后命宋贵妃,择优先仕,为宫中女官。并充填甘泉、蓟北、碣石等宫。因出西域,故称“夏宫人”。另有漠北冬宫女官,称“冬宫人”。 话说,蓟王北巡,立营北海之滨。漠北各部所赠,不下万人。皆豢养于冬宫之中。今北海冬宫,扩建为武牧城。为漠北都护府治,并郅居郡治。得宋贵妃遣宫官,言传身教。冬宫人,亦皆验明正身,纯熟蓟宫仪。遂择优而仕,南下蓟国。 宫人,便是宫女。按《蓟宫仪》。位同采女,领百石宫俸。与女官类同,年三十五,致仕出宫。若得蓟王临幸,又另当别论。致仕后,名籍归于少府,代为妥善安置。若返故国,亦无不可。 名籍少府,女官致仕。年华未逝,风韵犹存。婚姻嫁娶,皆无大碍。更加,出身宫廷,礼仪纯备。为国人所羡,嫁人不难。诚然,不嫁亦无妨。俸禄足可自养。 毕竟,王只一人。 侍寝合欢殿,莫大机缘。 君不见,蓟国三载春闱。天下名门,趋之若鹜。妙龄贵女,纷至沓来。品貌俱佳,才貌双全。盛装入闱,燕瘦环肥。只叹,江山如此娇媚。与其,为国择良才,不若,为王选采女。 亦难怪。海内大儒戏言,才女采女。 蓟王拓土万里,然后宫不增佳丽。 除去王家尚简,亦因身系利益。生子为国君,生女为县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空造多少,外戚豪门。试想,丰州、宁州,三登沃土,又兼海运之利。即便分得一郡三县之地。亦足称天府之国。 外戚之祸,不可不防。 只择寒门单家,必为人所诟病。且为外戚,不出十载,寒门亦为豪门。 故蓟王,欲立绿洲亚马逊为后。可谓远瞩高瞻。 须知。亚马逊,『无父无家』。从生至死,皆为部落。换言之,毋论何人为后,皆无家族掣肘。更无外戚擅权之祸。 更有甚者,凡有反贼篡国。王后,登高一呼。绿洲亚马逊,举族相应。同仇敌忾,不弱血脉亲族。 一言蔽之。亚马逊,部落文明,于王室而言。趋利避害,取长补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8章 1.77 名家独存 如前所言。自春秋战国,百家争鸣。至两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好比大浪淘沙。弱国皆亡,名家独存。 譬如春秋时百余国,至战国只剩七雄。百家,亦循此例。先秦显学,只剩法、儒、墨。三家显学,吸纳百家精要,各有建树。直至武帝,独尊儒术。稍后,天人感应,阴阳五行始兴。又与占卜术、堪舆术,相融。乃至谶纬之术,大行其道。 海内大儒,皆有涉猎。便是蓟王,亦不例外。 譬如本季,春闱杂谭。蓟王命题:“浮天凝地”。儒宗释题:破题当入,阴阳五行。蔡琬,家学渊源,又蕙质兰心。自当一鸣惊人。名列殿首。 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百家之所以凋零,多因门下学说,义理参差不全,不能“自圆其说”。坐而论道时,被别家“操矛入室(注①)”,攻破学说。于是,声名直坠,弟子流失。不能献策君前。乃至门派,难以为继。终亡于先,不见后世。此谓,“名不见经传”也。 置身春秋百国,百家争鸣,可比乱世求生。彼此攻伐,胜者扬名,败者失位。或可称“学术乱世”。百家与百国,并兴亡。唯有,查漏补缺,取长补短,自我完善。方能百战不殆,立于学术之林。 千年之后,苟延残喘。能够存活,已实属不易。为天下显学,更百中无一。 可想而知。诸夏,学术争端之惨烈,不下兵戎相见。 纵观人类历史,上下五千年。再无有,如百家争鸣这般。千淘万漉,百炼成钢。 历经千年。百家去伪存精,兼容并济。至两汉,独尊儒术。“千年争鸣,一家独大”。唇枪舌剑,譬如短兵相接。成王败寇,云泥之别。此等历练,可窥一斑。窃以为。后世再无学说,能与儒家比肩。只因同时代,再无百家可与之争鸣。 阴阳五行,其本质。乃是,相生相克,义理“闭合环”。譬如阴阳。凡出儒家:『必言善恶,必及利害,必有取舍,必见兴衰』。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福祸相依,兼有损益。 《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书·泰誓下》:“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此便是,儒家思维。一言蔽之,事物两面,皆需虑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言语之间,破绽百出。何必群起来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家衰亡,多因不能自圆。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方能,无懈可击。 儒家一统天下,遂成大势所趋。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然熊掌为何? 答曰:取义。 若能两全,自是上上之选。奈何往往,天不遂人愿。此时,如何择选,便是考验。 蓟王行事,时代典范。 “苟富贵,无相忘”,刘备四友,楼桑宗亲,皆随蓟王而显贵。正因“不忘贫贱之交”,故三季女科,入闱名门贵女数百。无人指摘。蓟王家门,绝无“攀龙附凤”,“嫌贫爱富”之嫌。 蓟王弱冠之年,娶长姐为妻。“不下糟糠之妻”,故再纳蔡氏姐妹,亦无人言蓟王,“恃强凌弱”,“以大欺小”。 甘后携麟子南下。蓟王星夜驰援。东院井栏,母子保全。智深如许子远,方明辨蓟王忠奸。从此,洗心革面,侍奉君前。南橘北枳,遂成佳话一段。 一言蔽之,大义为先。杀母夺子,罔顾人伦。即便明知,何后有害,蓟王亦欣然纳之。全人伦大义。 才有天下英杰,纷至沓来。 为何? 至人无己,小人无朋。 取舍有道,是也。 鱼和熊掌,如何分辨。儒家先贤,早已著书立传。“杀何后”是鱼,“全何后”是熊掌。 此便是,儒家价值体系。亦是汉人,处世之道。 行趋利避害前。需先知:何为利,何为害。切记。 如若不然,毋来两汉。毋做汉人。 以五胡乱华为鸿沟。儒家、儒教,泾渭分明。不可不察。 自二宫太皇,金口玉言。升蓟王宫为九重。建制抬升,仪轨同升。殿出贵妃,馆有王妃。蓟王擢升诸妃为贵。亦是与九重建制匹配。 且蓟王所升,如丽珠、乌莲、那美等,皆入宫多年,伉俪情深。为贵妃,亦是情义所在。 如前所言,贵妃可诞二子。 公孙王后,遂命安长御,再定《起居注》,侍寝名册。宜孕侍寝,以求早日珠胎暗结。另有家中七贵妃,并安贵妃,皆有宜男之相。王太后,亦命安长御,酌情编排。八王子中,除长姐所生嫡长子封,七子皆为七妃所出。八王子,同入王子馆。得名师言传身教,文成武就,指日可待。乃王子馆,诸王子之翘楚。亦先行裂土封王。日常饮食起居,亦多七妃伴驾。家门兴旺,七妃亦与有荣焉。 如长姐所言,早与小弟,融为一体。故王太后,视如己出。称为家妃。 此乃,胡俗汉化。 时下,东夷有此俗。《三国志·魏志·东沃沮传》:“饮食居处,衣服礼节,有似句丽。”注引《魏略》:“其嫁娶之法。女年十岁,已相设许。婿家迎之,长(cháng)养以为妇。” “长养为妇”,便是后世养媳。 安四长御,虽不比七位小姐姐,侍奉蓟王多年。然亦早入家门。王太后言,亦当为贵。蓟王亦如此想。安四长御,分居东、西、南、北,四宫。各领一宫之事。伴驾三王太后、蓟王三后、二宫太皇,并蓟王。故毋需另建宫殿。且独居一殿,亦非安四长御,心中所欲。为夫君再诞麟儿,才是心中所期。 于是择吉日。蓟王擢升安四长御为贵妃。如此,王后、贵妃、王妃、美人,自上而下,各就各位,各得其所。待九九重阳,赵贵妃入宫。至中书令荀采致仕前。蓟王,当轻易不娶。 蓟王,家大业大。家国,二事繁杂,可想而知。 蓟王三后,各有侧重。七贵妃并甯贵妃,亦身兼要务,协掌宫事。蓟王增筑温德观,新设温德博士,便由内阁诸贵妃,共掌。训诫家法,则由甯贵妃掌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89章 1.78 扶南之美 丽水三角洲,横海先艂,别部水砦。 日前。锦帆司马苏飞,率先艂舰队,攻破扶南水军大营。正溯水而进,剿灭残部。另遣别部,逆进丽水,深入狼牙修国境。先将狼牙修王,并满门家小,悉迁金瓯馆暂居。待攻灭扶南,再酌情安置不迟。 此时狼牙修,已为扶南女王柳氏所据。城中辎重粮草,悉归联军取用。又遣扶南降兵,守备要冲,与顿逊五国联军,互为犄角。合诸路十万大军,正待横海先艂,清空扶南水道。再并舟北上,围攻扶南王都。诛逆贼,复大位。 扶南,乃南州大国。便是林邑,亦不敢轻易招惹。所造扶南大舶,畅行南州,远至东天竺。据此可知。其文明程度,亦雄踞南州之首。因占扶南水,中下游,广袤三登沃土。又兼西蛮大湾,航运之便。趁大汉纷乱,自顾不暇。篡位王范蔓,自号“大王”。周遭小国,俯首称臣,噤若寒蝉。汉廷鞭长莫及,亦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岂料,蓟王横空出世。灭林邑时,便起攻略南州之意。奈何,牵一发而动全身。故先凿海渠,笼络顿逊五国。徙民开拓象林,筑城积势。拓土荒洲,笼络周遭诸国,收归己用。待并土丰州,又羁縻山南诸国。此消彼长,多措并举。扶南终成,四面楚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更加,周公瑾之谋。扶南,插翅难逃。 蓟王本意。三千白毦,乃为攻坚克难。若一切皆不出,周公瑾所料。所携白毦精兵,恐难有用武之地也。 岭南长史旗船。 “骠国何为?”孙策问道。 “并无所动。”斥候答曰。 “闻,骠国素与扶南交好。今扶南有难,焉能不救。”孙策疑道。 “骠国,据丽水腹地。素与达光为敌。不救扶南,乃为自保也。”周瑜已窥破时局。 “谓‘唇亡齿寒’。扶南既灭,何以独存。”孙策仍不解。 遣横海先艂别部,逆进丽水。便为阻骠国顺下,援狼牙修。不料骠国却坐视不理,任由狼牙修自生自灭。 “惜不能尽全功。”周瑜洒脱一笑。若骠国提兵来援,则灭国矣。 “当真不救乎?”孙策问道。 “然也。”周瑜一语中的:“坚壁清野,负嵎固守乃其一,战不能胜,肉袒牵羊为其二也。” 言下之意。即便战败,亦可开城纳降。有北天竺诸王,珠玉在前。蓟王,又岂会加害。 “骠国主,亦称人杰。”孙策焉不醒悟。 “南州,亦不可轻也。”周瑜有感而发。 骠国既无意兵援。二人这便定计:尽遣横海先艂,清剿扶南水军残余;稍后水陆并进,围攻扶南王都。 机关兵器,已随船运至。沿港津,铺轨路,直达城下。而后,雷霆破壁。蓟国机关之利,化外蛮夷,如何与敌。井底之蛙,妄想负隅顽抗,可笑至极。 蓟王之所以,不轻起杀戮。杜绝滥杀屠城。正因虑及,战后羁縻。 时攻略三韩。岛夷四散逃难。任凭汉隶,如何善待。岛夷皆举家蛰伏山林,不敢现身。然待旧主亲临,挥鞭一指。漫山遍野,鱼贯下山。驯服如羔羊。彼时蓟王已知,勿杀蛮王。 究其原因。即便蛮荒之地,亦尊卑有序。若杀其王,蛮夷无主。各自为战,难以约束。然若降服蛮王。蛮人自上而下,俯首听命。悉数归附。 后事亦如此这般。 自降服北天竺诸王。三百万贵种,北迁赐支。千二百万贱种,悉编为民。少有反意,绝无叛乱。可见一斑。 正因知晓,蓟王为人行事。故骠国主,有恃无恐。能战则战,不战则降。终归,性命无忧,家门无伤。 于蓟王,亦有大利。譬如,“围师必阙”。知留有后路,又岂会死战不降。国王如此,兵卒可想而知。许见,城外机关重器,庞然巨物。便已生不战之心。待摧枯拉朽,雷霆一击破壁。目视城墙,轰然崩塌。国主多半,战意全无。急命麾下开城纳降。肉袒牵羊,唯恐不及。 “九九重阳,主公当以贵妃之礼,聘赵大家入宫。”孙策耳语言道:“女王,又当如何?” “主公必知矣。”周瑜言尽。 谓,“卑不谋尊”。又谓,“谋事在人”。假神鬼之术,应柳氏之身。可比“神智夫人”,或比“东瀛神女巫”。只需娶柳氏一人,足可安扶南举国之众。孰轻孰重,何去何从。蓟王自有定论。 人臣不可僭越。 “公瑾,所言是也。”孙策心领神会。 话说,扶南虽色黑为美。然蓟王宫中,亦有如:星辰·阿斯翠娅、漩涡·阿蕊娅、凤凰·阿莎娅,皆有绝色姿容,兼得扶南之美。据此可知,柳氏肤色,蓟王并不厌之。 窃以为。唯一所患,悠悠众口。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再行和番,必受非议。 蓟人所谓,其“藩”有三:藩国、蕃属、番邦。 和番,最劣。 又谓,“趁热打铁”。待平定扶南,柳氏为女王。赶在九九重阳节前。上表乞和亲内附。许,事有转圜。 甄都西市,蜀锦商肆。 “拜见夫人。”便有甄都贵妇,步入内室,与史夫人相见。 “经年未见,我儿安否?”史夫人,笑容可掬。 “妾,安好。夫人,安否?”贵妇不是旁人,正是安集将军董承府中食母。 “先前传书。言,安集将军与太史令等人,常密室欢饮。似别有内情。”史夫人,直入正题:“且不知,内情为何?” “妾,实不知也。”贵妇人,以头触地。 史夫人正襟危坐,眼中不定阴晴:“不知乎,不言乎?” “夫人……”贵妇人,果然露怯。 “知你,爱董女甚深。”史夫人,宽慰道:“某,定护你,母女周全。” “喏。”事已至此,不得不言。贵妇人,遂将窥听董承密谋,和盘托出。 “不料董承,竟有此志。”史夫人眼中,一闪戾芒:“我儿且去。某,自有计较。” 贵妇人,如临大赦。唯唯诺诺,再拜而去。 虽不知,史道人如何御下。然观贵妇人,便可知一二。史门弟子,不乏死士。洛阳时,窦太皇永安宫中,亦有史门弟子蛰伏。险坏蓟王大事。 目送贵妇人,自出密室。史夫人,猛然起身:“天助我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1.79 万世丰宁 有道是,“胡人便于马,越人便于舟”。 南州数水,自东向西:兰仓水、扶南水、黑水、丽水。兰仓水,前乃林邑及属国、扶南及属国之天然边界。今为象林苑,与徐狼、扶南界。凡扶南水,枝津纵横之地,皆为扶南国。 黑水、丽水所夹,上为达光国、下为骠国。丽水三角洲,另有狼牙修。丽水以西,至央恰布藏布江中下游以东,分布汉越、达光、车离、竹隅等,山南诸国。央恰布藏布江下游以西,便是大秦婆罗门国。今已归为,丰州治下。 丽水海口,位于殑伽港,海岸下缘。船出殑伽港,东行半日可达。十万“丰州兵”,可经绥南将军大营,临江城,江曲港登船,顺下海岸,半日可达狼牙修。 另有,山南诸国联军。顺下黑、丽二水,与丰州兵,上下齐攻。山夷勇健,可比无当飞军。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今皆已换装,龟兹精甲。 时,王舍城并上茅宫,筑毕;山南方国邸,立定。蓟王有意,择诸国精兵,立为“方国兵”。恐乱扶南攻略,故权且作罢。待扶南克定,南州皆为汉土。效开山营,蓟王当择其精锐,入“虎步营”。方国兵,可入岭南幕府,守备南州西境要津。彼时,丰、宁二州,可中分为四州。 前方来报。逆入扶南水,勘探水情时。有将作寺工舡,触礁搁浅。 万幸,水密隔舱,尚有无损,未至船沉。后有良匠下水,觅得始作俑者。 “扶南生金刚,生水底石上,如钟乳状,体似紫石英,可以刻玉,人没水取之,虽铁椎之,亦不能伤。”便是金刚石。将作寺凿石取来,镶嵌于前,俗称“金刚钻”。切割碾磨,尤胜火玉。 扶南遍地,奇珍异宝。尤其广袤三登沃土,地利不下丰州。待立为“宁州”。大汉可得,“万世丰宁”也。 扶南攻略,乃蓟王首次,未行亲征。先前,毋论破鲜卑,平三韩,定陇右,通西域。灭北天竺,远至罗马边墙,蓟王皆亲力亲为。待大势既定,再择能臣良将以镇守。军国大事,从未假手于人。 此番平定南州,蓟王尽付于孙策、周瑜。知人善用,是其一。实力超群,为其二。专注以内,乃其二也。自蓟王少复祖爵,并县为国。到如今,幕府、封国并立;内外双轨,并驾齐驱。蓟王克定中原之心,昭然若揭。 有道是,“天下皆反,蓟王不乱”。 叔侄三人,共分皇权。蓟王纵然,总王权之极。亦不敢僭越。更加先前,鲸吞河北,五州归心,尚需时日。蓟王亦不可,妄动刀兵。 譬如,河北五州,自上而下,推行《蓟法》。《二十等爵》、《圩田制》,深入人心,皆需时日。蓟王之所以慎重。只因变法本就不易。更何况,《二十等爵·圩田制》实质,乃“土地改革”。 将田宅岁俸,乃至衣食住行,诸多特权,与二十等爵相匹配。编户齐民,户户得良宅一座,美田一顷。牛马机关器,不一而足。即便,多余田宅、宗族、奴仆、牛马,皆以市价足额贩于市楼,悉归国有。试想,变卖家产,河北五州,豪强大姓。又岂能甘心。 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蓟王立商会,开交易所,贩售寄券。其目的,便是以经商利百倍,稀释土地价值。并假《二十等爵》,为士、农、工、商,国之石民,进身之阶。如此,多措并举。弥补“自耕农封建时代”,向“爵民制帝国时代”转型期间,国民所付高昂,“切换成本”。 当“利益之饼”足够巨大。便无人在意,祖上留下之“一亩三分地”。 此便是,双传奇难度下,高级玩法。 诚然。最简单至极,便是杀丁减口。凡有抗命不遵,便屠刀高举。杀人诛心,鸡犬不留。此法,最为快捷。然于蓟王而言。 既低级,且无趣。 杀人放火,一了百了。去伪存精,为孤所用。方是内圣外王,之道也。 月中大朝,蓟王冠冕上殿。 拜东瀛从事,立博福守。托付东瀛诸事。 比起南州,如扶南、骠国等,尚未归附,需兵戎相见。东瀛诸岛,悉归王治。安民为主,讨贼为辅。陆儁之才,足可胜任。况还有,新任博福守何夔相助。 新任南嵎守程秉,则由门下主簿孙乾,亲往融氏宣诏。二人皆出儒宗门下。今程秉亦得食,二千石高俸。郑门三千,与有荣焉。 如融氏令、京沚令、对马令等,继任者,亦登殿受封。 五经博士胡宁,继为京沚令。五经博士焦先,继为对马令。五经博士徐胤,继为融氏令。 博士三令。遂成美谭。 新任域中守韦端,由门下功曹许靖,远赴它乾宣诏。如前所言,光禄大夫,掌出使。用以拜假赗赠之使,及监护诸国嗣丧事。比二千石以下任命,光禄大夫,代主宣诏即可。比二千石及以上,门下五吏亲赴,足见持重。 门下史贾洪,继为它乾令。 贾洪,字叔业,京兆新丰人。好学有才,而特精於《春秋左传》。初仕郡,举计掾,应州辟。时州中自参军事以下百馀人,唯洪与冯翊严苞,字文通,才学最高。二人,后为蓟王所辟,入辅汉大幕府。行走门下诸曹,颇有干才。 《魏略》以董遇、贾洪、邯郸淳、薛夏、隗禧、苏林、乐详,七人为魏晋儒宗。 此七人,虽各有所出,且人生际遇,各不相同。然皆受蓟王所辟,入门下行走。除邯郸淳,早食高俸外。另有董遇之兄,董平,字季中。共号“门下七史”。“吏”与“史”,一笔之差。含义大不相同。 两汉分曹治事。掾为正,可称吏。史、属为副贰。 蓟王不可徵辟天下,然大将军可行。故天下英才,若因故不能北投。则以辅汉大将军幕府辟之。凡敕令所至,无有不从。同僚亦多艳羡。十里相送,依依惜别。只求,蓟王当面,代为美言。 所谓乡党,便是如此而来。只需确有实才,蓟王亦乐见其成。 尤其河北五州,凡有良才,自州牧以降,纷纷上疏举荐。蓟王来者不拒,皆收入门下历练。择优出仕,牧守一方。 类比乡党。门下称属吏。又称,门生故吏。 蓟王门下,非同小可。出仕地方,足可震慑。尤其四方都护,远离腹地。谓之“镇守”是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91章 1.80 星火燎原 稍后再看。 - 从无到有,乃至深入人心。蓟国新政,皆需时日。谓“星火燎原”,“厚积薄发”,是也。 河北五州,渐与蓟国趋同。四方五部都护府,并海外洲土,亦先入为主。蓟王行事,一贯先易后难。如今只剩,关东、江东、巴蜀,叔侄三人,割据之地。“旧势力”裹挟皇权,苟延残喘,负隅顽抗。奈何,如海内所知,蓟王三兴,已不可逆。叔侄三人,及背后势力,如何结局。众皆拭目以待。 窃以为。杀人易,而蓟王不欲。 先前,蓟王班师。牙门八将,分路扬镳。命张辽、马超,重走昆仑道。与偏将军麴义,并入赐支都护府。稍后领兵重走,羌人东进之路。宣威羌氐牢城。入驻大震关。 结好,八种西羌,四氏云霞。而后,顺下阴平。入护氐校尉部,与其父马腾相见。彼时,蓟王于阴平设护氐校尉,又修缮西峡道。便有取汉中巴蜀之意。 护氐校尉,所治阴平。有“左担道”,可通巴蜀。因蜀山自绵谷至葭萌间,路径险峻、狭窄难行,南行之人,左肩挑担,中途无从换肩,“不得度右肩也”,故称左担道。便是后世所谓“阴平道”。 自马腾就任。沿途架悬索,辟栈道。拓左担道,可通车马。经江油、过涪县,入绵竹。马腾护氐校尉,十三氐道,并徙入牢城氐人,悉归其所治。筑路穿渠,连通各处氐人,亦是分内之职。益州牧刘焉无可指摘,唯有听之任之。且只需固守涪县之涪水关,巴蜀自固若金汤。唯恐一关难敌,稍后,刘焉又于绵竹鹿头山,增筑“鹿头关”,取号“绵竹关”。后有诗曰:“江锁双龙台,关雄五马侯。益州如肺腑,此地小咽喉。”足证其险。 双关夹峙,已备蓟王南下。 且自左担道,拓为通衢大道。车马不绝,商旅往来。阴平因而兴盛。刘焉双关锁固,进出关税,获利匪浅。 年初,马腾上表,言益州牧刘焉,背疽卧床,恐命不久矣。 时船宫侍医长义媮,言:内生曰疽,外生曰疮。心气拂郁于内,积不得解,发而为疽。 此症,可大可小。史上多有“疽发背而死”之记载。 蓟王虑及,益州牧刘焉与汉中史侯,面和心离,且多有苟且。唯恐,刘焉暴毙,巴蜀大乱。护氐校尉马腾,孤军深入,力有不逮。故蓟王遂遣张辽、马超,携麾下精锐,赶来相助。 更加,马腾、马超,父子相见,亦是不出人伦。 演武决胜,马超扬名。入列牙门八将。官秩犹在其父马腾之上。异地相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马腾亦与有荣焉。 共入校尉府,大位空置,宾主对座。 马超先问公务。 马腾答曰:“刘镇西,私造舆服,图窃神器。起不臣之心,欲身应‘宗王代汉’也。故蜀中人言,疽发于背,乃受天谴也。” “蜀中何人所言。”马超遂问。 “闻乃蜀中仙人,李八百。”马腾答曰。 李八百,便是李脱。蜀人计其寿八百岁,呼其李八百。其妹万安夫人李真多,今为蓟王宫美人。得华贵妃良方调理,并协辰夫人黄景华,东华夫人赵爱儿,含真夫人郑天生,午子夫人张姜子,皆为蓟王诞下麟儿。母凭子贵。由各殿美人,升为王妃。李真多、张姜子,仍相伴甘后,居于发越殿。 李脱,领食蓟国门俸。心向何人,可想而知。 张辽,马超,心领神会。 “益州民情如何?”张辽又问。 “刘镇西麾下,亦有良才。益州,虽不敢言,‘乱贼不作’,‘外户不闭’。却也,‘洁粢(zī)丰盛’,‘民和年丰’。” “善。”张辽欣然言道。 如蓟王所言,乱世无庸主。 “主公何意?”马腾亦问出心声。 “主公,命我二人,假募兵之名,助伯父平巴蜀之乱。”张辽如实作答。 “哦?”马腾不解:“如某所言。益州无乱,何以平之。” 张辽答曰:“谓‘有备无患’。已备万一也。” 马腾这便了然。于是,依计行事。四处信使,命各道氐王、渠帅,尽遣族中青壮健勇,入阴平大营。蓟王堆钱募兵,不胫而走。岂止氐人,巴蜀蛮勇,如板楯蛮等,皆闻风来投。绵延不绝于道。 岂止蜀人热议。便是汉中,亦有耳闻。 国师张鲁,朝议回府。窃问其妹玉兰:“阿父何意?” “未可知也。”张鲁贵为国师,分身乏术。多由鬼道圣女张玉兰,代掌教务。与其母卢妃,书信往来。凡蓟王有事,圣女先知。 “莫非,阿父有取汉中之意。”张鲁自行揣度。 话说,天下大势已定。自统领五斗米,并保史侯汉中登基。虽未得蓟王之命,却皆是顺势而为。无可指摘。张鲁兄妹,窃以为。假以时日,待蓟王传檄天下,叔侄三人,必诏书退位,北面称臣。那时,兄妹二人,功德圆满。天师道,亦得善终。可谓,尽善尽美。 换言之。张鲁亦觉,此时发难,为时过早。蓟王,人君南面术,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岂能不知,天时地利人和。 张玉兰,忽忆起一事:“闻,益州牧刘焉,疽发于背。莫非,阿父乃忧,刘焉暴毙。蜀中生乱。” “必是此因。”张鲁这便醒悟,转而又道:“宫中传闻,史夫人已入甄下。” “妖妇,必有所谋。”张玉兰,一语中的。 史道人门下,多鸡鸣狗盗之辈。混迹市井,为豪门大户所佣。且平日多隐匿身份,轻易不外露。任劳任怨,极尽谦卑。突然发难,措手不及。史夫人,此番亲自出马,必事关重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92章 1.81 视远惟明 幽姬夫人卢暒,母凭子贵。前为易迁美人,今为卢妃。易迁馆已扩建为易迁殿。 一般而言,馆为两重,殿为三重。馆纳庭院,殿藏中庭。大国良匠,匠心独运。假九重错落,移位借景。譬如:远岫屏列、重楼画壁,晴岚塔影、飞阁流丹,长桥卧波、堞雉斜飞,竹木参差、丹枫如醉。 世人皆知,楼桑八景。临乡蓟王宫,一步一景。玉宇琼楼,瑶台阆苑;仙山楼阁,灿若神居。远眺九重宫,好似蜃楼浮云,空中楼台;又似昆冈美玉,丝锯搜镂,精雕细琢。 楼楼之间,或十字飞阁高架,或四面空廊相接。除去些许相连,余下皆行“镂空”。日影穿梭,时风过隙。所过皆通透,无处不和煦。居高远眺,四面无遮。 更加,横九竖十,人烟汇聚。鲜活四季,人生百味。 无怪,天下仙门,趋之若鹜;二宫太皇,不肯轻离。 凡有四海船商,绕行日字明渠。远眺蓟王宫,宛如一石镂空雕玉,纵览无余。无不嗟叹。蓟王,和光同尘。正如王居:视远惟“明”。 “光辉通透夺星耀,蟠潜惊奋鬭(斗)蜃蛟”。 易迁,右(偏)殿二重。卢妃殿。 卢妃自东宫哺归。便有女官,送来汉中封函。确认封泥无误,这便拆封一观。正是女玉兰手书。闻史夫人,潜入甄都,欲行不轨。卢妃不由暗自皱眉。 卢妃先前所生,张鲁、张卫、张愧、张玉兰及张徵。四子一女,为蓟王“假子”。皆得家门善待。蓟王居于大震关时,张鲁、张卫、张愧、张徵,或入四海馆,拜乌角先生为师,习修仙之法。或入陇右府校,拜得名师,习治国之术。今张鲁、张玉兰,同入汉中,共掌五斗米。张卫、张愧,各封县侯,并入蓟学坛。幼子张徵,伴读紫渊王子馆。 蓟王爱屋及乌,如赵娥独子,庞淯。自洛阳时,便师从中丞贾诩多年,少年忠烈。年十五出仕,为中丞书佐。言传身教,颇多历练。及冠既拜六百石互市丞,掌蓟国境内,百座市邑。年初,又加太中大夫,兼领王宫行人。进出王宫,灵辉大殿,亦有一席之地。 将心比心。庞淯,侍奉蓟王,如君如父。待九九重阳,赵大家以贵妃礼聘蓟王家。庞子异,前途不可限量。另有含真夫人郑天生,亦母凭子贵,今为郑妃。子邓芝,亦入王子馆伴读。蔡少师言此子,“性刚简,不饰意气”,必为国之重臣。 前后身家,满门富贵,皆系夫君一身。譬如汉室遗风。即便再嫁为妃,蓟王家亦一视同仁。可想而知,如卢、骆、许、郑,等妃,焉不深爱夫君。 心念至此。卢妃遂赴瑞麟阁,面见夫君。 瑞麟阁分内外。外阁女官署寺,内阁蓟王理政。先前,外阁陈列,百官贺帖,今皆转入温德观。且七重增筑九重,瑞麟阁,亦增二重。蓟王已迁二重阁理政。一重皆辟为女官署寺。然不称上下,仍唤内外。久而久之,“(内)阁(贵)妃”,遂成后宫辅政专称。 拾级而上,登二重阁。函陵美人,金甲流光,守备森严。 为首白发御妃,正是达莉娅。前为函园十五美人,今亦为妃。函园美人,不常侍寝合欢殿。多伴夫君,早晚共浴,或侍瑶光殿,或寝金乌宫。亦伴驾云霞、碣石,视蓟王外出,不一而足。 传闻,函园美人,身藏奇技。非夫君,而过门不入。容成术大成,除夫君身强体健,至人无己。千锤百炼,日有精进,亦是主因。 “卢妃何事?”御妃达莉娅,披坚执锐,重任在身,故而先问。 “汉中要事,需禀夫君。”卢妃,言简意赅。 “请。”蓟王有令,毋需搜身。达莉娅遂放卢妃入阁。 南面称孤,亦是坐相。清钢琉璃壁,环绕君王台案。便是追魂弩,并蒸汽弩。急切间,亦难射穿。阁中机关暗藏,攻防兼备。可谓固若金汤。 远观蓟王宫,一览无余。并非镂空无遮,疏于防备。只因坚木包铁檐墙、廊窗,悉换为阿拉比亚,清钢陨琉璃。银炭高炉,淬火炼化,造价不菲。唯蓟王宫,不惜工本。清钢陨琉璃,有浮金、天青、水绿,三色。正应天、地、人。装点王宫各处,“远岫屏列、重楼画壁”,相得益彰。 “拜见夫君。”卢妃入阁见礼。循《蓟宫仪》:“无(王)后在侧,只尊夫君;无(夫)君亲临,秩高为尊。”故无需拜,内阁贵妃。 “卢妃免礼。”蓟王伸手示意。《蓟宫仪》:“单呼氏,众称秩。”如卢妃一人觐见,称其姓氏:卢妃。若众妃齐来,则称品秩:贵妃,王妃,美人。若后宫嫔妃皆来。先“秩高为尊”,再“单呼氏,众称秩”。若王后,携群妃而至:免礼王后。若贵妃;携群妃而至:免礼贵妃。蓟王尚简,《蓟宫仪》,可窥一斑。 便有女官,捧来席案,依次奉上香茗果品。恭请卢妃落座。 “卢妃何事?”待饮香茗止渴生津,蓟王柔声笑问。后宫妃嫔,皆是蓟王枕边人。彼此交心,毫无芥蒂。蓟王长情之主,焉不宠溺。话说,蓟王后宫,竟无失宠之说。家和事兴,自当羡煞旁人。 “玉兰手书,请夫君一观。”卢妃取书上呈。 便有士贵妃,转呈蓟王。士贵妃为首任中书令。其次为赵娥,再次为荀采。中书令致仕入宫,亦从士贵妃始。且士贵妃,与蓟王自幼相识。亦属王太后所言,家妃之列。 “史夫人。”蓟王又忆洛阳旧事。 谓“鸡鸣狗盗”,各有神通。史子眇,依附先帝、何后。史门弟子,散布洛阳四郭。或为相者,或为方士,或充奴仆倡优,贩夫走卒,不一而足。看似,难登大雅之堂,却皆有大用。 且与一般细作不同。史门弟子,皆通道术。如“摄魂术”等,乃不传之秘。史夫人,亲赴甄都。图谋乃大。 心念至此,蓟王又问:“速问史夫人行踪。” “喏。”士贵妃领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93章 1.82 天下中枢 稍后再看。 “卢妃,可是心忧。史夫人,欲行不轨。”蓟王问道。 “正是。”卢暒如实作答:“史夫人,颇有道术。先言史侯,欲杀刘焉。又潜甄都,必为前谋。” 言下之意,前后对比可知。史夫人,欲杀刘焉不成,又生歹意,改杀甄都之人。 蓟王轻轻颔首:“卢妃,所言是也。” 马贵妃进言道:“史侯并董侯,毕竟兄弟。兄弟阋墙,外御其务。史侯既不许史夫人杀刘焉,又岂容阴谋董侯。” “贵妃,言之有理。”蓟王亦如此想。江东二袁势大。汉中并关东,兄弟联盟,共抗江东。史侯为兄,亦有明主之姿。岂不知,独木难支。若害董侯性命,关东大乱,群雄无主。曹吕相争,刘袁互攻。更有江东猛虎,蛰伏于侧。单凭巴蜀,一家之力,如何能挡,二袁渡江。 暗害刘焉,各有利弊。图谋董侯,有百害而无一利。史夫人,乃史侯食母,又掌史门。焉能不识时务。 故此事,疑点重重。史夫人此去,究竟何为。尚不得而知。 然。诚如国人所知,“事戒不虞曰知备”。蓟王行事于先,有备而无患。知夫君,日理万机。卢妃稍坐片刻,便起身拜退。蓟王命女官,恭送出阁。 九重顶阁,乃蓟王小憩之处。琉璃宝顶,下设《寰宇转运图》。凡王势所及,皆有标注。便是百二十支,干支海市,往来何处,经停港津,亦实时更新。如水衡、治粟二都尉舰队,亦一览无余。类比《蓟王起居注》,言行举止,事无巨细。日日书注成册。正因细致详尽,无有疏漏。故蓟王一切,皆有迹可循。凡蓟国舰队,皆有《行船日志》。 “日志”,出《荀子·强国》:“王者之功名,不可胜日志也。”注曰:“日记识其政事。” 舰队往来航线,皆先行图注于日志。海市令只需,按图索舸,必船行无误。上报汇总,虽稍有延迟,却也万无一失。尤其中继港津众多,便欲风浪,如何规避,亦有详尽书录。风暴几日,耗时多寡。只需顺延航期皆可。 谓,“权既在手,寰宇可驱”。故瑞麟顶阁,又称“天枢顶”。取“天下中枢”之意。 更有甚者,若只是航海图,便也不足为奇。大国重器,既设墨门木圣张平子,『漏水转浑天仪』,又合西林少年马钧,《漏水运寰宇行船仪》。皆是水运机关驱动,浑天仪、行船仪,二合为一。依照日升月沉,阴晴圆缺之变化,不停旋转开合,以示昼夜交替。与之相对,百二十干支海市,往来经停,日夜连动。且可因时而变。 神工鬼斧。观者无不,瞠目结舌。蓟王遂设“天枢署”,择少府女官,入署看护,大国重器。首任天枢署长,乃国令黄承彦长女,黄芝,字灵女。通晓墨门机关术。年方十四,尚未及笄。故未入春闱。另有小妹黄瑛,字月英。亦称聪慧。 闲暇之余。蓟王便会登顶天枢,观浑天寰宇,海市转运。 今日亦不例外。午餐毕,蓟王入阁。与内阁诸妃,相伴登顶。围观天象海船,实时转运。论复杂机关,远胜大花楼机。如何达成,百二十船,各行其道。饶是蓟王,亦绝复杂难解。马钧弱冠之年,便有此奇思妙想。当真不可限量。 蓟王敕命,再升爵三等。大花楼机、汽弩、寰宇转运图。马钧升爵九等,今为五大夫。授田二十五顷,得二十五宅,岁俸四百五十石。另有海外三登美田,二十五顷。须知,十级大将宗,方授民爵九等。 换言之,马钧今已为,将作寺最年轻之大匠宗。 寰宇转运图,所示干支海市百二十。可谓极尽奇巧之能事。蓟王已命马钧,简而化之。为各署寺所用。譬如幕府大营,将校行军扎营。蓟太仓,粮草输送。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比起书录成册,转运图活灵活现,一目了然。便利岂止百倍。 诚然,转运背后,皆有详实,数据支撑。然比上计属吏,精于此道。寻常人等,各自烧脑。岂有转运图,只眼可辨。 谓“举一反三”。马钧造物,于家国皆有大用。再升三爵,亦是情理之中。如此复杂机关器,蓟王纵能晓其义理。然亦难仿照。再深思,气动机关器,亦或是内燃机关器。可比此物技高乎? 先前,马钧、诸葛亮联手。造连发汽弩。时,蓟王已命马钧,研制蒸汽机关。气动原理,马钧早已精通。不过是早晚而已。试想,蓟国银炭高炉炼钢,技艺大成。再辅以蒸汽轮机。蓟王日思夜想,蒸汽时代。提前千五百年来临。 话说,此科技线,方与诸夏文明相匹配。正如大汉文明,领先时代千年,一般同。 譬如,弩机领衔世界两千年;高炉椭膛炼铁,领先时代千余年。封建制度,亦领先近千年。且即便西罗马灭亡,西方所谓封建,亦是隶农为基。少有自耕农。 窥一斑,而知全豹。五胡乱华,汉家文明,十不存一。待隋唐,汉人重拾旧貌。已难回两汉之巅峰。更加,胡乱之后,汉胡趋同。两汉旧事,皆遥不可及。若非史料,言及半爪只鳞。后人已,不得而知。 故后人皆以为,自始皇帝一统天下。皇朝更迭,必然次第抬升,螺旋向上。后世定盖过前朝。此乃,大谬矣。 司马光叹曰:“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 谨以此句,可为参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944章 1.83 海内之道 自开大航海。 北都临乡,渐成天下中枢。蓟王以为,因有渤海之利。 渤海,今为蓟国内湖。经由东境诸良港。可舟行天下。逆入巨马水,千里蓟国渠,又通国中五百城港,并四渎八流,内外循环水路。 墨门机关术加持。造船术,突飞猛进。蓟国白波楼船,正分批入各港船坞,加装清钢龙骨。清钢龙骨,乃金乌船宫所装清钢龙脊,剔除肋骨,只留大骨之简易机关。即便如此,载重亦数倍先前。 稍后,木兰大舡,亦将加装清钢龙骨。话说,加装并非改装。类比船壳加装搪瓷护甲。乃是于木质龙骨外,包裹“清钢龙骨节”。再由一截截骨节,组成整条龙骨。并非赤红钢水,一体浇筑。龙骨节构造,取自蛇骨。再辅以机关术,打造成“龙骨”。换言之,清钢龙骨,乃是机关器,非但,合零为整,便于安装。且无需拆除船壳,吊入船内底舱,便可施工。 类比后世,外骨骼装甲。蓟王将清钢龙脊,亦或是清钢龙骨,称之为“内骨骼装甲”。类比蛇骨,清钢龙骨,刚柔并济。与木质船壳,相契合。乘风破浪,远涉重洋。时下,无往不利,无可匹敌。载重激增,船速必然下降。然运力数倍于先前,足可补船速之失。 更加木兰舡,大如市井。日夜兼程,便利起居。途中更有诸多良港,可供停泊,补充水粮。更加,累年船居,漂泊水上。故于船人而言,迅捷与否,并无不同。何况,一次来回,足比先前数次往返。僦费亦水涨船高,数倍先前。木兰大舡,一里五钱。饶是如此,海内客商,争相僦船。一舱难求。亦助寄舱券大兴。 后世之所以将,横贯东西大陆商道,称为“丝绸之路”。运力不足,丝绸轻飘价高,是其一。辗转数月,乃至经年,路途遥远,酷热奇寒,生鲜易腐,为其二。然自木兰先锋,纵横七海。沿途港津,皆可贩卖。更加清钢龙骨,倍增运力。使得东西大陆,大宗商品往来,成为可能。譬如稻谷、美酒、石料、石炭、机关重器,皆可贩卖。汉家风物,广输七海。影响力,与日俱增。 更生生将,沿途部落文明,抬升至封建时代。不出蓟王所料,奴隶贸易,于红海沿岸,悄然兴起。正如多年前,西域都护府,奴隶贸易大兴。都护百城,数百万众。多是域外奴隶。更有举国贩入,立为公社、乃至邑落。小国之君,或为邑君,或为社宰,不一而足。历经十载,多已向化。 各处绿洲,圩田大兴,兼有农牧。蒲桃酒、白叠布、玉石玛瑙等,西域名产,广输蓟国。先前,蓟王调万余西域属吏,入丰州治政安民。足证绿洲熔炉,此名不虚。加之,蓟王与贵霜王,约为兄弟之邦。西域商旅,出葱岭以西,可经富楼沙,顺下信度河,渡海可达条支,称『贵霜条支道』。顺下枝扈黎大江,可入丰州。再经两歧三通:由江曲港,北上大章道,续接上下昆仑道,可入赐支都护府,叫『羌身毒道』;东航央恰布藏布江,走竹隅道,可达山南诸国,再入巴蜀,唤『蜀身毒道』;南下大秦道,可达黄支国、已程不国,或经殑伽港,过顿逊海渠,舟入象林港,乃『南海道』。经象林港北上,泊入泉州港。为『内海道』是也。 以此类推。出泉州港,沿半岛珠链,北上大凌港,当是『北海道』。出泉州港,过州胡,穿对马,入博多港,称『东海道』。绕行筑紫列岛,顺下荒洲诸港,乃至叶调等,南洲岛国,便是『外海道』。 沿途港津,星罗棋布。或归幕府,或归封国。皆出蓟王治下。天下雄兵,除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又添,挹娄庐士、筑紫蛇兵、荒洲山夷、岭南犀甲、象林象兵、方国开山,不一而足。 蓟国精锐,诸如,白毦精卒、无当飞军、麴氏先登、鲜卑王骑、西乌铁骑、安次突骑、鼍龙骑、虎步营、飞翼卫、陷阵营等,皆闻名遐迩。 另有属国强兵,乌桓突骑,高车游骑等,只待,天下有变。蓟王一声令下,便可群起响应。席卷中原,定鼎神器。不过弹指一挥间。 夏日炎炎,暑气渐起。“雪藕调冰,浮瓜沉李”。九重错落蓟王宫,重檐寄景,壁隔山水。清热消暑,身心俱爽。 蓟王“逢婚必媵”,早录《蓟法》。 北宫易迁东殿二重,上元、云华,二妃殿。 二妃,初为人母,产后体虚。谨遵华贵妃医嘱。修身养性,四时滋补,两耳不闻窗外事,更半步不出宫门。 时,王母遣使觐见,求立靖陵司金馆。西王母所求,蓟王无有不许。 遂遣国中良匠,于靖陵城,造安金台,筑司金馆。 王母另遣墉宫九玉女,执事靖陵安金台。 安法兴、郭蜜香、纪维容、田四非、李方明、宋灵宾、杜兰香、吴紫玉、萼绿华,九玉女已至国中多时。欲求见二妃当面。皆被上元婉拒。 毕竟师出同门。且西王母,今为母国之主。邦交为重。于是,元妃传语南宫少府。请九玉女,入宫相见。 又因,二妃,宜静不宜动。故,改南宫披香殿,为北宫易迁殿。 宫仪如旧。沐浴更衣,录入诊籍。九玉女,入易迁殿。 “拜见王妃。”来时,九玉女已先习蓟宫仪。“单呼氏,众称秩”。上元、云华,皆为王妃,故称秩,不呼氏。 “玉女,免礼。”琉璃壁后,二妃艳压群芳。“玉女”,亦是泛称。 见王子登率瑶光美人,陪坐侧席。九玉女,又与七玉女,相互见礼。 先前墉宫七玉女,今为瑶光七美人。内外焕然一新,与九玉女,泾渭分明。 仙门与王家,终归不同。 “北国何如?”华妃笑问。 “与昆仑,大不同。”安法兴柔声答曰。 “高下如何?”华妃又问。 “‘各有所长’。”纪维容答曰。 “‘明主之官物也,任其所长,不任其所短,故事无不成,而功无不立。乱主不知物之各有所长所短也’。”华妃出口成章:“夫君,汉室明主。‘故事无不成,而功无不立’。” “华妃所言是也。”安法兴、纪维容,领九玉女盈盈下拜。 二妃,句句不离家国。 内外之分,不言自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955章 1.84 王母多虑 九玉女,言及昆仑墉宫诸事。蓟王凿穿冰原,开拓上下昆仑道。续接大章道至江曲港,连通丰州并上溯山南诸国。蓟王又为兄弟之邦,南榖筑王城。大雪山内外,同出古羌一脉,诸国彼此往来,络绎不绝。东女国都所在康延川,因而兴盛。 尤其大章道。半途为悬索栈道,可并行车马;半途顺下河谷,筑堤锁水,不惧山洪。沿途,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皆有吏卒驻守。山南诸国,穷尽所能,亦非人力可及。 又言,大国能工巧匠,筑毕南榖王都,正逆央恰布藏布江,为竹隅女王,并山南诸国,修筑城港。更有十万客籍,迁居丰州。诸夏仙门,反其道而行。逆进山南,与佛门分庭抗礼,大势所趋。 先前,丰州皆为佛国,余下门派,皆称“外道”。便是所谓“旁门左道”。且西佛东来,然诸夏仙门,却难入天竺。仙门焉不,人人自危。待蓟王攻灭佛国,天堑变通途。又迁诸夏子民,入丰州圩田。变“只进不出”为“有来有往”。佛国无存,只剩佛门。举国之力,只剩门派之争。还有何惧哉。只需丰州向化,融入诸夏。仙门,再无后患。 海外诸事,被九玉女,娓娓道来。殿中二妃并七美,不禁心驰神往。只因九玉女所言,皆出蓟王,开疆辟土,不世之功。与夫君荣辱与共,自当与有荣焉。 二妃凡有所问,九玉女必有所答。一问一答,殿中笑语欢声,气氛和洽。 见机已到。 九玉女,这便道明来意。 “蓟王曾与竹隅女王相约。待平定南州,聘娶入宫门。王母言,三年之中,当有定数。” 竹隅女王房素,号“玉清神女”。既已“神女”为号,或可与“巫山神女”比肩。仙门之中,位高于诸墉宫玉女。 元妃轻轻颔首:“王母何意?” “王婚必媵。”安法兴答曰:“且媵从,多出仙门。闻,赵(娥)贵妃媵从,乃四方玉女,择其二。故王母言,‘竹隅媵从,当出门下’。” “善。”元妃,亦如此想。媵从出仙门,乃约定俗成。须知,女仙亦是,无父无母。既可助蓟王,房中术大成,益寿延年,长命百岁。又可免,外戚之患。此乃蓟王,一贯行事。 天下女仙,只知师门,不入家门。化外仙修,不问世事。故国人将,亚马逊、西羌女、名女仙,并列。皆是媵从,上佳之选。 “紫元夫人,同嫁可乎?”安法兴又问。 “四姊何在?”元妃不答反问。先前,王母传书。遣紫元夫人,并墉宫九玉女,东来。九玉女入宫拜见,却独不见紫元。 上元、紫元,皆号“夫人”。且同为王母诸女。位亦在墉宫玉女上。然司金馆,却以九玉女为执事。换言之,王母遣紫元东来,别有用意。 “乃出,王母之意乎?”元妃反问。 “正是。”安法兴,直言相告:“循周礼。古者天子,(皇)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王母言,吾门当有‘三夫人’。” 便是所谓,仙门三夫人:上元、云华、紫元。其上有竹隅女王,称贵妃。 “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又当如何?”华妃,心意难平。若皆出王母门下,岂非贪得无厌。 “王妃岂不见,三百函园、三百云霞,之前事乎?”安法兴,意有所指:“诸王子,及冠封王。丰州广袤万里,三登沃土。必为诸王子国。妾,料想。许,王妃之子,亦封丰州之地也。” 话已至此,二妃如何能不醒悟。王母所求,人多势众,是其一;巨额门俸,为其一;先占丰州,乃其三也。 “先占丰州”,非指地利,乃指人和。西王母派,兴于国中。受四时八节,国人供奉,而已。 王妃以降,只得一子。欲求多多益善。唯择新人,充填后宫。如此,待诸王子分封之日,方可占尽上风。 元妃笑问:“王母不知,外戚祸乎?” “仙门何言外戚?”安法兴,早有准备。 “‘此一时,彼一时也’。”元妃答曰:“先为仙门,今为母国。岂能无祸?” 安法兴,不由慨叹:“王妃之意,妾尽知矣。” 元妃,字字珠玑:“公孙王后,乃后宫之主。媵从者何,贵妃者何,(王后)必有计较。毋需王母多虑。” “喏。”安法兴并九玉女,齐声应诺。 二妃,言尽于此。由美人王子登,礼送九玉女出宫。 稍后上禀六宫之主。长姐亦多欣慰。一句“王母多虑”。足证二妃,心向蓟王。 谓,“南橘北枳”。谚曰,“既入蓟宫门,便是王家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当“以夫为先”。 如甯贵妃,金华殿中,金玉良言:“立命安身,自有夫君”。 闻甯贵妃驾到。二妃下榻相迎。 “自家姐妹,毋需多礼。”自夫君归国,甯贵妃侍寝合欢殿,闻又结珠胎。 贵妃可生二子。且出家妃,与夫君自幼相伴。并长姐,共守前后二院。夫君母子,方得安枕。诸多旧事,国中广为流传。甚至,太平圣女,亦见风传。蓟王至今不置右国令。乃至国令,号“天阙”。阙,缺也。言指,国令“阙一”也。又因将作寺,立于商都。国令天阙,遂与楼桑五阙,并著于世。 姐妹落座。甯贵妃,先问二妃安好。 知二妃无恙。甯贵妃这便道明来意:“如元妃所言,前为仙门,今为母国。‘岂可同日而言’。然若比竹隅,此事或可成矣。” “甯妃,何意?”二妃不解。 “竹隅,既是女主,又出仙门。”甯贵妃笑言:“闻西王母,乃诸东女国共主。王母之女,可如竹隅,‘先为女主,再入家门’。” “先为女主,再入家门。”以二妃之聪慧,如何能不自醒:“夫君所虑,东女国也。” “东女国,隔断丰州,‘不得通於诸夏’。”甯贵妃言道:“非长久之计也。” “甯妃,所言是也。”二妃,心有戚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列宿 第2496章 1.仙85 仙人不同 甯贵妃所言,与钟存慧贵妃,如出一辙。 皆是,增益之法。 循《汉律》。县主汤沐邑,当由其子继承。如滎阳君马贵人、淯阳君安贵人、吴房君华贵人,及尚未入家门融氏君融漓,汤沐邑皆可传蓟王子。母凭子贵,子以母贵。相得益彰。且贵妃可诞二子。若一子一女,王子封国主,公主当可承汤沐邑。 循此例。竹隅女王,以贵妃礼聘蓟王家。山南竹隅国,当为汤沐邑,传于血嗣。竹隅,扼央恰布藏布大湾口,为山南诸国咽喉。得竹隅,羁縻山南,指日可待。譬如河西四郡。得山南诸国,便可将丰、宁二州,水陆相连。向化三代,铁板一块。诸夏大陆,遂成一体。再无徼外远服之分。余下,星罗棋布,蕞尔小国,自难成气候。融入大汉,不过早晚,而已。 即便东女国,扼断丰州与赐支都护府通连。得山南方国,足可为继。诚然,东女国若能附汉,蓟王功德圆满。彼时,足可撤赐支都护,并东女国,共立为梁州。梁、丰、宁三州,足可护后汉,万世基业。一言蔽之,帝国南境,枕山襟海。坚船利炮,再无边患。诸夏机关巨舰,纵横七海,无可匹敌。 国中谋主皆以为。只需攻下南州大国,扶南、骠。山南方国归心,亦不出三五载间耳。西王母言,三载之内,必见分晓。亦称,远见卓识。 更有甚者,西王母虽为东女国共主,然却不问世事。另有女主治国。好比春秋时,周天子并诸侯。话说,西王母至今,仍遵周礼。足见上古遗风犹存。 临别时,甯贵妃又道:“夫君,今号‘东王父’,足配‘西王母’也。奈何,仙门之事,不与人间同。” 言外之意,二妃尽知。 若能一劳永逸,娶西王母。西王母国并入汉土,顺理成章。唯一所患。西王母国,政教同体。历代“西王母”,非由血嗣所继。乃行仙门之法。如上代西王母自觉时日无多,遂开瑶池仙会。邀天下名女仙,并其仙侣赴会。施以昆仑秘法。继为下代墉宫之主。昆仑秘法,究竟有何玄机,诸夏仙门皆讳莫如深。旁人更不得而知。然比巫山神女、麻姑仙,或可窥破一二。 如蓟王所知。诸夏仙门,多由上古传承至今。如李真多兄,李八百。已传承八百年。汉水神女延娟、延娱,玄天二女旋波、提谟,亦出上古先秦。出师前,无有例外。皆施以“夺舍续命术”,继承前任衣钵。而续命术本身,便是将隐主激活,抹去旧主。 换言之。凡名女仙,必行“明隐交替,重塑灵台”。类似仙门禁术,毕生只施一次,断不可复行。诸夏仙门,无有例外。便是西王母,亦不可复制。 是故,凡名女仙,皆无一身二主之隐疾。 类似加减法。同样重塑灵台。除“夺舍”外,另有“灵和”。 如三殿名女仙,夺舍续命,继承衣钵,称“真人”。类蓟王,灵同神和,觉醒真我,称“至人”。 西王母,究竟是“夺舍”,还是“灵和”,尚不得而知。 然据此可知。西王母,大位传承,非人力可及。即便与蓟王诞下子嗣,亦不可为下代西王母。不能传承,和亲无用。此便是甯贵妃所言,仙门不同人间。 论及出身,甯贵妃亦是仙门中人。只不过,贵为太平圣女,忙于教务。未曾清心寡欲,专修门内仙术,罢了。然仙门之事,却多有所知。 纳西王母入家门,非人力可及。然说王母,先封诸女为国主,再入蓟王家。当可一试。 送走甯贵妃,二妃这便定计。 谓,“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九玉女入宫拜见,见礼于先。二妃邀紫元夫人,入宫相会。亦是,施礼于后。 事不宜迟。二妃遂遣侍女宋辟非,传语南宫少府。请紫元夫人,安车入宫。 话说,蓟王满载而归,拜师就国。紫元夫人便携墉宫九玉女,入灵辉大殿觐见。并上呈王母国书。字里行间,欲行“亲上加亲”之意,跃然纸上。 蓟王虑及,三殿名女仙,王母门下,已多达九女。余下仙门,不过一二,而已。即便,再纳女仙为媵,蓟王亦不欲,再择王母门下。如国人皆知。九九重阳。蓟王以贵妃礼聘赵娥入家门。所择名女仙,便是神林玉女贾屈庭,飞玄玉女鲜于虚。 正因被蓟王婉拒。故九玉女入宫,欲行曲线救国。又被二妃,好言劝回。 本以为,事不可为。不料,尚未及传书昆仑。王宫车驾,已至四海仙馆。二妃请紫元夫人,入宫赴会。 紫元夫人,不疑有他,宝马香车,入南宫凤梧馆。 洗漱更衣,内外一新。由上元侍女宋辟非,引入北宫易迁殿。 过十字飞阁,先入琉璃宫苑。环视悬苑,云影天光,繁花似锦;仰望北宫,云山耸翠,梵宇凌空。心驰神往,流连止步。 “比昆仑何如?”宋辟非笑问。 “天地大美,莫过如此。”紫元夫人,柔声慨叹。 “大美不言。”宋辟非,顺其意。 “然也。”紫元夫人,莲步轻移。穿悬苑,入重门。登易迁二飞殿。 上元、云华,已候多时。三夫人,皆是西王母女。世代拥此名号。然却绝非一母同胞。 “拜见王妃。”今时不同往日。紫元夫人,先礼。 “四姐毋需多礼。”元妃,今非昔比,然见之如故:“请上座。” “谢王妃。”紫元西席落座。 宋辟非领宫人,奉上香茗珍果,极尽礼遇。 目光所及,二妃仙姿雍容,珠华玉贵。身入红尘,尤胜先前。 “四姐可知,九九重阳,媵者何?”元妃相问。 “闻乃,四方玉女之二人。”紫元夫人,如实以告。 “然也。”元妃告知详情:“正是神林玉女贾屈庭,飞玄玉女鲜于虚。” 紫元亦耳熟能详:“神林‘凤唳之箫’,飞玄‘九合玉节’,可入昆仑瑶池。” “诸夏仙门,皆有神通。”元妃闻声慨叹,又话锋一转:“然能‘作宾于王家,与国咸休,永世无穷’者,又有几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